第二百八十二回 商业帝国
“你担心她个屁啊!”
静王气得一扔手里的棋子,怒道:“她如今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谁敢气她分毫。我说赵靖玥啊,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有用的?”
林北淡淡一笑:“何为有用的,义父说来一听?”
静王目光炯炯林北,道:“比如魏国的人再有三个月便入京了,你何去何从,总要给老子个章程……”
林北不语。
“再比如将军府唯一的女儿看上你了,你他娘的将人娶回来,四十万大军就到了手里,将来想干什么不成……到时候,别说是你母亲的仇了,就是整个九州天下,咱们父子俩连手,都有可能……”
林北眼中的寒光骤然迸出。
静王爷眉梢高高挑起,怒道:“怎么着,触了你痛处了,你他娘的整天就是儿女情长,还有没有点旁的志气。”
林北冷笑道:“九州天下,我要它何用?可以吃,还是可以喝?”
“儿子,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啊!”静王爷一脸扼惜。
“义父,我只想她们和你,平平安安的,活得开心自在便可。所谓的天下,对我来说,都抵不过你们来得更重要。”
静王一噎,喘了两口粗气道:“你个臭小子,总拿话来哄老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一天,你的身份……”
“义父!”林北幽深的眸子中浮上杀气。
静王不为所动,冷笑道:“世上之事,阴差阳错,阳差阴错,皆无定数。你也别拿这种眼神来瞧我。如今你两个师姐,一个贵为侯府小姐,一个即将入宫,今非夕比。你自己想一想,万一你的身份泄露了,将来连累她们俩个,她们如何自保?”
林北眸色一暗,沉默不语。
静王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九州之内,你当老子我当真找不出一个可继承家业的儿子。”
林北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
静王脸色看不出任何波澜,只冷冷道:“别说老子做人不厚道,你那死鬼师傅走之前,特意书信一封,让我照拂你们林家,尤其是你。”
林北素来平淡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儿子,咱们不防君子,得防小人啊!你师傅对你,恩重如山,他为了你们母子……”
如剑一般的目光直射向静王,静王噎了一下,委婉道:“你忍心他唯一的女儿,将来受你牵连。”
蛇打七寸,寸寸捏到了林北的命脉上。多少年的隐忍,都敌不过那个丫头,她的平安喜乐,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理想。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如果她受了牵连,该怎么办?
林北缓缓闭上了眼睛。
静王也不催促。这一步棋,他想了许久,也暗中观察了许久,唯有将她摆到桌面上,这个傻小子才有可能硬得下心来。
寂静,死了般的寂静。
许久,林北睁开眼睛,素来平静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决绝。他随手捏起一颗棋子,放在手中婆娑。
“小西她曾与我说过,万里九州最高的统治者有两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在帝国,一个在商业。”
一个在帝国,一个商业?
“这话是何意思?”
静王眼前一亮,也捏起一颗棋子,追问道。
林北摇摇头,垂了眼帘
……
那一年,林西即将入高府,有一日晚,贼兮兮的拎着两瓶竹叶青来找他。
两人喝了半夜的酒,林西眼神迷离的抱着他的胳膊哀声连连,显然已有几分醉意。
他心知她不愿入高府,却也不劝,只默默陪着。
这丫头哀叹了半天,忽然一拍胸脯,说了一通豪言壮语。
她说若有这五年,凭她的聪慧,必能建一商业帝国,然后称霸九州。他只当她是酒话,未曾留意,心道待她发泄出来便好了。
哪知她滔滔不绝的自顾自说着,他却越听越惊心,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商业帝王,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待那丫头醉倒在他怀里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冷汗涔涔。
……
林北深吸一口气道:“这话我悟了几年,都未悟出,如今似乎有些明白了。”
“快说来听听。”
“试想,万城九州,茶庄,酒肆,丝绸,地产,都是林家的,通往各番邦的路也由我们控制。林家的产业融入到九州之中的任何一行,只要林家一倒,天下皆垮,百姓无法安居势必引起政局的动荡,再高的统治者,都不能不顾忌,不得不顾忌。再没有比这个更强大的自保能力了,权皇在他面前,根本都不值一提。”
“啪!”的一声,手中的棋子应声而落。
静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里,许久方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个老秃驴说……”
“说什么?”
静王自知失言,忙掩饰道:“没什么,他说……你那小师姐,极为厉害。儿子,你什么商业帝国,多少年才能建立起来啊?”
林北思忖半晌,苦笑道:“少则十年,多则几十年。”
静王一听泄了气,捋着稀疏的几根胡子,道:“黄花菜都凉透了。老子说不定,早就在阎王那边喝茶了。”
林北淡淡一笑道:“你让我做皇帝,我不愿意,做这个事情,兵不刃血,我心下倒有几分喜欢。这比那些个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多了。义父,反正你如今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咱们父子连手,玩一把?”
“玩?”
静王眼中光芒四射:“这哪里是玩,这他娘的,这是要老子掏棺材本的。”
林北面色如常,伸出五个手指头道:“林家的棺材本,也挺厚!怎么样,敢不敢?”
静王一拍桌子,挑眉道:“这天底下,还没有老子不敢的事。说,从哪里动手?”
林北微微一笑道:“就从父义的那几座矿山开始!”
……
月明星稀。
林西一人独坐在树上,目光深邃而幽长,鲜红的唇轻轻抿着,小脸稳在阴影中,看不清是何表情。
许久,她幽幽叹出口气,似自言自语道:“为毛我感觉师姐这一入宫,便是血雨腥风呢?”
第三卷完。r1152
第二百八十三回 明道二年的冬天
柳絮飞了散了,海棠开了谢了,桂子香了落了,飞雪飘了融了。
时间素来是个敬业的老人,一晃三月已过,明道二年的冬天,就这样,如约而至。
这一年的京城冬天,发生了几件令人称道的事。
这头一件,事关静王府。
闲散王爷静王在拜祭过先帝后,找延古寺主持一算,称晚年有一大劫,劫在南方。
静王速来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从哪里寻了个姓林名南的姑娘,收作义女。
那日宫宴,静王施施然带着义女入了皇宫,素来对女色不太上心的皇帝,一见倾心,当场跪求太后,想纳其为妃。
皇帝三宫六院,纳个妃子这样的小事,太后自然应允,更何况还能用其笼络静王,何乐不为。于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给皇帝。
这下静王不干了,好不容易收了个义女是用来挡灾的,半路被人劫了去,成了人家的人,这灾还能不能挡。一气之下,第二日便卷卷铺盖,滚回了封地。
余下二王见静王回去了,自然也不愿意多呆,各自卷卷铺盖,回了封地。就这样,三位世子像是被人遗弃了一样,留在了京城。
听人说,三位风度翩翩的世子因为老子的遗弃,心中忧伤,整日介流连ji院,赌坊,酒肆,用女人,银子,美酒来安抚三颗受伤的心。
这第二件事,事关逍遥侯府。
堂堂逍遥侯府的大小姐,也就是曾经非相府大少爷不嫁的那位,不知何故,竟然被许配给了商家柳家,且这柳家大爷还是个鳏夫。
更令人称奇的事,这两家的婚事从下聘到成亲,只短短三个月,仓促的让人乍舌。
从侯府传出消息说,大小姐拒不下嫁,从摔东西,绝食,再到上吊,竟闹得不成样,连宫里的太后都惊动了。
太后一怒之下,发话称要么嫁人,要么做削发为尼,让李大小姐二选一。
大小姐见太后动了真怒,这才消停了些,安安静静的备嫁。
有些鼻子灵的官员,一看太后连素日最疼爱的李凤津厌恶了去,连想到前些时日侯爷的禁足,只当太后对侯府生了嫌隙,弹劾逍遥侯府的奏章又落在了皇帝的御案上……皇帝统统留中不发。
这第三件事,便是京城这几天最大的事。
魏国的使团再有十来天便到京城。使团里楚王文睿浩,大将军柳伯梅这两位年轻、未婚的青年才俊,使得作为这次招待的总负责高相大人,颇为头痛。
为何头痛,说白了一句话——一个皇子,一个将军,规格是相当的高啊!
高相大人既要顾及两国之间的体面,又不能长他国之势,灭已国威风,还要一展莘国的风范,这个分寸感的拿捏,需得到位才行。
因此以高相率领的礼部众官员,包括孙欣杰带领的禁卫军已整整忙碌了近一个月,只为将诸事做到万无一失。
……
离京城五百里外,有个小城,唤名同城,这里是京城与西北来往的咽喉。
离同城尚有一里的官道上,数百人的队伍有序缓缓而行。
队伍中间,两辆豪华异常的马车一前一后,为首的马车里,稳稳传来说话声。
“浩子,再有十日,莘国京城必到,我打算先行一步,探探情况。”柳柏梅倚在车厢上沉声道。
文睿浩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了一眼他,笑道:“也好,你便替我打个前锋吧!前面就是同城,我打算歇上个三四天再走。”
“这一路,你都歇了几回了,原本三个月的路,硬是给你走了近半年,这一来一回太耽误事了。”
文睿浩直起身子,自顾自倒了一杯温茶,一饮而尽道:“哎!你是武将,日行百里对你来说,不在话下。我是皇子,身子娇贵,不可多行啊!”
柳柏梅轻笑道:“不可多行,也已行了不少,浩子,这一路收获不少啊!”
文睿浩点点头道:“只能说景德帝是个明君。”
“君是明君,臣非良臣。这下头的官员,从根上开始都烂了。”柳柏梅冷笑。
文睿浩轻叹一声:“它若不烂,如何有咱们的机会。梅梅啊,这趟莘国之行,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柳柏梅道:“先生说了,顺势而为,因势度势,急而不得。”
文睿浩慢慢的转动着眼珠子:“先生说的对,草原上的狼,最喜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咬上一口。不得不说这莘国地大物博,美人颇多,馋得我也想趁机咬上一口。”
柳柏梅思了思道:“京里传来消息,明道帝中宫之位,意属宋年的女儿。看来,这李太后也非寻常之人啊!”
“能将别人的儿子占为己有,还能让皇帝替她掩饰,这个女人自然不是常人!”文睿浩不屑道。
柳柏梅没有接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紧锁的眉,始终没有松开。
文睿浩深看他一眼,目中闪过光芒,抚着杯沿道:“梅梅,你有心事?”
柳柏梅骤然睁开眼睛:“你如何知道?”
“你我兄弟十多年,你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这一路上,你离京城越近,眉头就皱得越紧。是何道理?”
柳柏梅有些无奈的跨下肩膀,长长叹了口气道:“浩子,此次入京,我想寻个人?”
“何人?”
“我叔父!”
文睿浩猛的直了身,两道寒光直射对面之人:“柳柏宇,你要寻他!”
柳柏梅点点头,道:“一晃,他离家二十多年了。”
文睿浩惊声道:“谁让你寻的,你父亲?”
柳伯梅摇摇头道:“是我祖母。她老人家没两年可活了,这些年一直惦记小儿子,眼睛都快哭瞎了。这次我走,特意偷偷将我叫去,让我四下打听打听。”
文睿浩长出一口气道:“梅梅,不是作兄弟的不提醒你,这人早已被逐出柳家了,你柳氏一门只怕……”
“老人家只想偷偷的见上一面,旁的什么都不想,见一面,她就闭得上眼了。”
文睿浩凝神思了半晌,才轻轻叹道:“你这个叔父……也算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竟连……罢了罢了,此事你自己拿主意。我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柳柏梅眉头紧攒,沉默不语。
文睿浩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握住柳柏梅的胳膊:“你领着我七绕八绕走了这一路,是不是已经暗下在打听了?”
柳柏梅点点头。
“可有打听到什么?”
柳柏梅摇摇头:“二十年了,也不知他……还在世不在世!”
……
欣欣院的闺房里,东西两个角落里各摆着古鼎,燃着银霜炭,衬得一室*光。
林西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很是霸气侧漏。
“姑娘,该醒了!”
夏风拿着衣裳,立在床前,笑盈盈道。
林西迷迷糊糊将被子往头上一闷,哼哼道:“好夏风,再让我眯一会,这几日,太累了。”
夏风玩笑道:“姑娘每日看看帐,也不往哪里去,如何就累着了,莫非夜做贼去了。”
“不是我做贼,是贼来找我!”林西顺口道。
夏风一惊,忙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林西陡然清醒,忙道:“我玩笑的!”
说话间,秋雨,冬雪端了脸盆进来。
秋雨跺着脚道:“真是见了鬼了,昨儿夜里我又睡过了头,又忘了起来喂姑娘喝水。”
冬雪将脸盆放下,笑道:“旁说是你,便是我也一样。这几日一睡便睡到了天亮,中间连个梦也没有。”
夏风笑道:“明明是你们俩人偷懒贪睡。好在姑娘是个好性的,若换了旁人试试,只怕早挨了板子。”
林西心虚道:“我也睡得死,不碍事,不碍事。”
话音刚落,只听得窗户“啪”的一声,被风吹开。
夏风怕吹着姑娘,忙上前将窗户合上。
“咦,这窗户上,怎的有个半个脚印!”
林西心中一惊,忙笑道:“许是外头的野猫也不一样。”
“这明明是个人的……”
“夏风啊,我饿了!”林西磨牙道。
夏风不及多想,将窗户合上,忙道:“我服侍姑娘起身。”
林西心下一松,心里将林北骂了几句。
这厮也不知抽什么风,许是受了师姐进宫的刺激,非要多赚些银钱傍身,天天深更半夜跑到她的闺房里,与她探讨赚银子大计,还美其名曰替她攒嫁妆。一连半个月,夜夜如此。
林西从一开始的滔滔不绝,到后来的挖空心思,再后来,便直接趴在桌上装死了。直到昨夜为止,肚子里那点可怜的货,终于统统倒了个干净。
元宝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姑娘,大小姐死活不肯试嫁衣,吵着闹着非你见你一面。”
“噢?”
林西挑眉:“这是为何?祖母呢?”
“夫人这些日子为了大小姐的婚事,累得狠的,直喊头疼,正请宫里的太医把脉呢。”
林西颊边笑意明亮,道:“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疼,看来这一趟,我终是避不了啊!”
“小姐……”夏风心有担忧。r1152
第二百八十四回 静王府嫁女
自打大小姐被禁了足后,总是吵着闹着要见姑娘一面,还成天在院里叫骂是姑娘害了她。
老爷声色厉疾的治了几回,才算安静了些时日。哪知婚事临近,这位小姑奶奶又闹上了,还说什么若不见姑娘一面,宁死也不肯上花轿。夫人无奈,这才称病不出。
“不必担心,她吃不了我。”
林西淡笑道:“你们替我洗漱,今日我要穿得整齐些,头上多戴几只珠钗。”
夏风奇道:“这是为何?”
“若不这样,我那好姨母又怎样上花轿,她若不肯上花轿,祖母的头痛病又岂能好……”
秋雨拿着毛巾的手一顿,皱着眉头喃喃道:“这与姑娘戴不戴珠钗……又有什么关系?”
……
李凤津的院子,比着林西的欣欣院,虽然少了几分精致,却宽大无比。
守门的两个壮婆子见是林姑娘来了,忙上前陪笑道:“姑娘总算是来了,大小姐都闹了几天了。”
林西朝夏风看了看,夏风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塞至二人手中。
两个婆子只推说不敢。
林西笑盈盈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只管拿着吧。对了,不知道姨母这几日闹了些什么?”
这话问的很有几分意思,两个婆婆都是人精,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对视一眼,一人上前凑近了道:“都在骂姑娘您呢?”
“噢,骂我什么,说来听听?”
婆子沉吟道:“都不是好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不过有一句,姑娘要不要听听?”
夏风眼睛一瞪。佯怒道:“妈妈也有几分拿大,有什么话只管说来。”
“是,是,是!”
婆子陪着笑脸,凑近了道:“大小姐说‘姑娘进这侯府,原是为了她来。’还说‘别落在她手里,总有一天。要让姑娘尝尝她的厉害’”。
林西莞尔一笑。朝两个婆子点点头,抬脚进了院子。
……
林西接过翠儿递来的茶盅,放在几上。拿目光去瞧李凤津。
多日不见,容色微有些憔悴,只是该白静的仍是白静,该红润的仍是红润。
“姨母请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凤津见她一张粉脸嫩得能掐出水来,钗上的两颗珍珠又大又圆。咬了咬牙道:“我且问你,你到我们家,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林西微微思忖,笑道:“姨母太看得起你自个了。我进来,只为尽孝。”
“你说谎,你有个做世子的师弟。为什么还要到侯府来,你肯定是为林南报仇而来。宫里的事情。是你一手布置的。”李凤津厉声道。
林西心道你还不置于蠢得太过,脸上却笑道:“姨母,我如何有本事,将手伸到宫里,你自己出言无状,怪得了谁,我便是拼了命的想拦,却也拦不住。”
“你哪里是拦,你分明是设了圈套让我钻。林西,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别犯在我手里,你若犯在我手里,我总有一天,要让你好看。”李凤津恶狠狠道。
这些日子,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那日的事情有些不对。这贱人左一句劝,右一句劝,细想想,未尝不是撺踱着她说那几句骇人听闻的话。
林西眨了眨眼睛,笑道:“姨母可别生气,一生气容易变老,再过两天就要上花轿了,万一新朗一看,新娘子又老又丑的,说不定心中不喜。”
“你……”
“姨母,过去的事情,该忘记的便忘记吧。到了柳家,与姨夫好生过活,脾气收敛着些。凭着祖父,祖母给你的十里红妆,日子应该过得极好。”林西发自肺腑的说了句话。
李凤津冷笑道:“我堂堂侯府唯一的大小姐,居然要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林西,这笔帐你给我等着。”
林西气笑道:“姨母,你不会是将这事,也记在我头上罢。这门亲事,可是祖母亲自给你挑的。”
“若不是被你陷害,我又岂能下嫁给她。”李凤津怒不可歇道。
林西无可奈何的挑了挑眉,这一个人若能吃一亏,长一智,这人倒还有救;若吃了亏,还总把原因推卸到别人身上,这人显然是没救了。
林西心下有些同情柳家大爷。不知道这样的女子娶回去,他的福气是增是减,亦或者……是场灾难!
得了,这也不是她操心的事。
林西起身,围着挂在一旁的嫁衣转了一圈,衷心感叹道:“姨母,女人这一生,只有穿嫁衣这一天最美,你好自为知吧!”
李凤津一把抓住她的手。
林西玉腕轻轻一转,反手一捏,稍稍一用劲,一股钻心的疼,逼得李凤津眼泪直流。
“姨母,忘了告诉你,我这人从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我说了,从前的一笔勾销,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说罢,也不去看她那张已然变形的脸,甩手而出。
“小贱人,你给我站住!”
李凤津跌退几步,不甘心又冲了出去,却被翠儿死死拦住,苦苦哀求道:“大小姐,别再闹了,这会子她正得意着,小姐如何是她的对手。不如等咱们出了这个府,再做打算吧!”
李凤津抬起手,就朝翠儿甩去一巴掌,泣骂道:“滚开,要不是她,我如何会落到这地步。”
翠儿捂着微辣的脸庞,不言再言,直直的跪下。
众丫鬟见翠儿都挨了打,心头一哀,忽啦啦跪了一地。
李凤津立在庭前,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泪滚滚落下。
一个鳏夫,她李凤津竟然嫁的是个鳏夫,还有个女儿……
林西。你个贱人,这仇不报,我李凤津誓不为人!
……
林西走出院子没多久,却见老爷跟前的李峰管事躬着腰走来。
“姑娘,老爷喊你去书房!”
“祖父可有什么事?”
李峰笑道:“年跟头了,各处的铺子要盘帐,三爷头一回接手。说是力不从心。老爷禁足还未解。所以想请三小姐帮忙呢?”
林西深吸一口气道:“回头等我进宫,须跟太后念叨念叨这事。”
李峰陪笑道:“老爷若知道姑娘有这份孝心,定会喜出望外。”
林西抿着嘴笑道:“李总管真是会说话。怪道祖父一刻也离不开你!”
李峰身子一恭:“姑娘客气了!”
林西低低道:“跟祖父说一声,明日开始,我跟三舅舅一道查帐,今日我要去一趟静王府。”
“姑娘要去静王府。那……老奴替姑娘备马车去。”李峰脸色一惊道。
林西摇摇头,脸上忽然隐了笑意。道:“不必了,王府的马车,只怕这时已在侯府门口候着了。”
……
“回老爷,林姑娘说要往静王府去。明日再陪三爷到外头查帐!”
“静王府?”
正把玩手中玉佩的李从望高声道:“她去静王府做什么?”
“这……”
未等李峰说完,李从望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椅把手。猛的站起来,高声道:“备车。我要跟小西一道去!”
李英杰将头从帐本里抬起来,奇道:“你去做什么!”
“父亲,我不放心小西,我陪她一道去!”李从望随口扯了个谎,人已走出书房。
李英杰皱着眉头思了思,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莫非静王府有什么喜事?”
李峰凝神想了想,笑道:“还真被老爷说中了,今儿静王府嫁女儿!”
……
林西搭拉着脸儿,倚在车壁上,心里五味杂陈。
师姐终于如她所料,敌不过皇帝的深情,义无反故的入了宫,打算雄纠纠,气昂昂的奔向婚姻的幸福生活。
只是幸福二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深宫中的女子究竟有多少幸福可言,林西不用掐指一算,也知道并非易事。
罢了,罢了,既然师姐愿意,那她与师弟倾其所有,也愿护她一生平安。
却听得一声嘶鸣之声,车身猛的一晃,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帘子已被人掀开。
“小西!”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三舅舅,你怎么来了?”林西诧异。
“和你一道去!”
“去哪里?”
“静王府啊?”
“怎么?你打算去抢亲?”
“是有这个想法,看看有没有机会!”李从望涎着了一张纵欲过度的脸,跳上了马车,极为神速的朝林西身边挤了过来。
林西白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三舅舅要不要我打下手?”
李从望定定看了她两眼:“胆子真够肥的!这事,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干的,那是爷们干的事情。”
林西突然有种不大妙的感觉:“三舅舅,你不会真的要动手吧?别冲动啊,这可是满门抄折的事情,我年轻还小,还没嫁人呢,可不能受你牵连。”
李从望脸色一哀道:“但凡是个别人,这亲三爷我抢定了,却不知竟是那一位,三爷我一没这个胆,二没这个量。”
“那你巴巴的赶去,是打算……”
“送小南一程!”
林西嘿嘿干笑两声道:“三舅舅,你……哎……别太伤心……反正……再过几个月……你也是要娶亲的人了!”
李从望一听这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忽然拳头砸向马车壁,恨恨道:“若是小南她愿意跟我……我……”
“我……”
“你如何?”林西眼前一亮,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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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回 林南大婚
李从望犹豫片刻,道:“我保证她吃香的,喝辣的,绝不亏待!”
眼眸瞬间暗了下去,林西心下失望。
但凡李从望要是说“我娶她为妻”,那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再劝上一劝。他娘的,男人都是一丘这壑。林西忿忿的想。
李从望挠了挠头,嘀咕道:“我也是看明白了,这世上的女人,都是一丘之壑,看中的都是男人的地位和银子。她不愿意给我做妾,定是嫌弃我给的银子不够,地位不高,这才跟了那一位。可叹我还当她是个好的?”
林西一听这话,心头窜起火苗,冷笑道:“李从望,我师姐不是这样的人!”
“哎啊,你个小丫头片子,李从望可是你叫的,叫三舅舅!”
“你要再敢说我师姐一句坏话,我便没你这个三舅舅!”林西挥舞着拳头道。
“得,得,得,我不跟你个小辈计较。”
李从望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感叹几句罢了。你可知道我对你师姐……是真心实意的……我这心里跟针扎了似的。”
扎死你才好!林西暗骂。
“三舅舅,据我所知,的小怜,美玉,绿枝,万花楼的海棠,欢欢……”
李从望神色一窘,连忙打断道:“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林西懒得跟他再说话,闭目养神。
李从望犹自不知,抚着小几上的茶盅沿,回忆道:“我头一回见她,我正从楼上往下走,她正从楼下往上走,我和她,擦肩而过时,也不知道谁唤了她一声。”
“她笑了,小西,她笑了。就是这一笑,我半个身子都麻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见过的女子中,没有一个女子……美啊,真是美啊,万花楼最好的花魁,与她一比,简直不能入眼。”
林西恨不得一脚将这厮踹下马车,换了个姿势,将耳朵捂了起来。
……
“大奶奶,奴婢打探清楚了,姑娘出府去了,宫里的三个,跟着走了两个。”素云低声道。
周氏穿了件湖兰色袄子,头上只简单的两只珠钗,看起来十分的素静。
离言,忙直起身道:“留了谁在房里?”
素云道:“大奶奶,这一回留了冬雪。”
“竟是她?”
周氏猛的将手握住素云的,神情有些激动。
“大奶奶这是怎么了?”
周氏并不理会,忙从塌上下来,急速的在房里来回走了几下,忽然顿住了脚步,直直的看着素云道:“你说,大爷若是得了她,会不会……”
素云心头咯噔一下,忙道:“奶奶的意思是……”
周氏神色一哀,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自打上回她将冬雪的事情办砸后,大爷便很少再往她屋里来,即便来了,也只坐坐就走。整日介和老爷赏的那两个美婢厮混在一处。
倘若只是两个婢女,卖身契捏在她手里,倒也掀不起风浪来。谁知又进来了个莲姐儿,还是个肚子有货色的。这一下,打了周氏一个措手不及。
这莲姐儿不比别人,原本就极得大爷的宠,如今仗着怀了身子,颜色又比着别人好上三分,手里还有些私房银钱,免不了有些拿大。万一将来再生下个男孩,只怕眼睛里再无她这个正室。
因此周氏将她恨得牙直咬咬,一门心思的想将这莲姐儿肚子里的那块肉给弄下来。
偏偏这莲姐儿是娼门里出来的,对大宅门里妻妾争斗的手段,了如直掌,防她跟防贼似的,吃的、用的、穿的,都极为仔细。
周氏一连盯了三个月,恁是没找着下手的机会。如今那贱人即将五个月的身孕,周氏怕一尸两命,反倒不敢下手,只好另避捷径。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自家男人一心惦记林西身边的那几个,周氏直觉机会来了。
想只要遂了大爷的心,大爷必定还像以前一样,一个月总有几天留宿在她房里,说不定老天一开眼,哪天她就怀上了。
再不济她拢了那冬雪,一来可以与那贱人抗衡,二来万一那丫头运气好,怀上个哥儿,周氏只需在生产时动动手脚,去母留子,那她从此也就是有嫡子傍身的人了。
素云到底胆子小些,忙道:“大奶奶三思而后行啊。如今林姑娘风头正健,宫里,侯爷护得紧,万一……奶奶岂不是落不得好。再者说,舅老爷的事情,奶奶还得指望着林姑娘呢!”
“还指望她?”
周氏冷笑道:“她不来找我的麻烦,就算阿弥陀佛了。那醉仙居的南掌柜,原本就是她的师姐。这会子人家成了静王府义女,进宫当贵妃娘娘了。大哥这辈子想再复起,没可能了!”
周氏越说越气,抬起手往几上一拍,怒道:“你当我愿意去算计啊。如今娘家不成了,我这肚子又不争气,若再不将大爷共得回心转意,这府里哪里还会有我立足之地。”
素云想着大奶奶的处境,心中一软,道:“大奶奶,这事得从长计议啊,我看那丫头心高气傲的很。”
周氏见她松动,叹道:“不过是个丫鬟,再心高气傲,又能傲到哪里去。姨娘虽然只是半个主子,到底不用侍候人,将来生下一男半女,便有了依靠。不比她做丫鬟的强。”
素云犹豫道:“万一这丫头不肯……林姑娘那头闹起来,此事可不好收场啊!”
“所以得把屁股擦干净,让她怀疑不到咱们头上。”周氏眼露阴狠道。
素云一颗心怦怦直跳,吞咽一口,缓住了心神道:“大奶奶打算怎么做?”
周氏长叹一口气,素手指了指大小姐院子的方向,一字一句道:“她已然是个不中用的了,不如把脏水泼在她身上……”
“大奶奶!”素云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低低了唤了一声。
……
林南一身盛妆打扮,坐在梳妆抬前,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美艳不可方物。
黑狗东东悄无声息的趴在她裙角下,耷拉着脑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春夜忙完,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儿,由衷的叹道:“娘娘打扮起来,真的让人移不开眼去。”
林南难得的娇羞一笑:“小西来了?”
冬冬迅速抬起头,林南拍拍它脑袋。
春夜算了算时辰,笑道:“姑娘应该快到了。”
“林府的人呢?”
“就在前头候着了。醉仙居所有的人都来了。”
“青青也来了?”林南转过身喜道。
春夜摇摇头道:“青青姑娘说是有事,不过来了。”
“不来了?”
林南杏眼一睁,怒道:“老娘嫁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来,不行,她不来,我不嫁!”
春夜笑道:“娘娘,这话若是给宫里的嬷嬷听到了,怕是要挨罚。无人时,娘娘说说倒也罢了,等人多时,娘娘无论如何也得忍住。奴婢再让人去催催!”
“跟她说,我林南这辈子,只得她一个知心的。”
春夜笑道:“青青姑娘听了这话,必定会赶来的。”
黑狗东东忽然直起身,朝着门口轻啸了两声。
“师姐……师姐……”林西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
“小西来了!”
林南心头一喜,忙不迭的起身。
“娘娘小心些,拎着些裙角!”
话极一半,一个身影已掀了帘子进来,还未等春夜瞧仔细,人已扑进了林南的怀中。
“师姐,师姐,你终于要嫁了……哇……”
“小西……”林南心中发涩,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春夜看了眼跟着一道进来的世子和夏风,秋雨,笑道:“姑娘,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我师姐要嫁人了,还不准我掉几滴眼泪,这么没天理的话,春夜你也说得出口!”林西抹着眼泪道。
春夜这两个月来跟在林南身边,早已清楚这一对师姐妹是何等的亲密,苦笑不得道:“姑娘,娘娘的妆刚化好,糊了可就不好看了。”
林西一听,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一行哭一行笑道:“糊了,我师姐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若是老爹知道你有这一天,一定会开心的。”
林南一听师傅,这泪再也忍不住,掩而而泣起来。
春夜见这两人哭得眼泪哗哗,无可奈何,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移向林北。
林北重重咳嗽一声,一把将林西拉了过来,道:“宫中重规矩,耽误了吉时,可不好!”
林西一听这话,虽然心中不喜,却也深知是实话,偏又不甘心,脚狠狠的踩上林北的,道:“就数你铁石心肠!”
林北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忙掩饰道:“心里难过。”
“这才差不多!”
春夜见这三人必要私房话要说,朝夏风,秋雨递了个眼色,默默的退了出去。
……
“冬雪今日怎么没跟着来?”
夏风笑道:“原本今日该她出来,偏巧**奶跟前的梳头丫鬟来向她讨教,就换了秋雨出来。”
“这丫头手最巧,梳的发髻又好看,又别致。连我也是不及的。”春夜笑道。r1152
第二百八十六回 心有不甘
“可不是吗,正好姑娘院里也离不开人,就将她留下了,回头等姑娘去宫中,便让她跟前,你们也好见上一面。”
秋雨拉着两人离正屋远了些,轻声道:“春夜,南姑娘对你如何?”
“下回可得改口叫贵妃娘娘。”
秋雨一吐舌头,拍拍脑袋道:“我竟忘了这一茬。”
春夜笑道:“南姑娘的性子看着是个厉害的,其实最是单纯。对我极好,不懂的地方,事事处处总要先问过我,最好相处不过。便是世子对我,因着我从宫中出来,难勉高看一层。你们怎样?”
秋雨笑道:“如今姑娘在那府里,还有谁敢给她脸色瞧,便是夫人见了,脸上也笑得像朵花似的。”
“大小姐这一禁足,府里总算是清静了。”
秋雨冷笑道:“哪里能清静,前些日子一日也没消停过,宫里发了话,才收敛了些。饶是这样,今日还将姑娘请去说了一通话呢?”
春夜紧张道:“说了些什么?”
“能有什么好话。你放心,就凭我们三人,难不成连姑娘都护不住。倒是你,跟着贵妃入了宫,需得时时处处小心,行差不得。”夏风脸有担忧道。
四个姐妹一道进宫,一道出宫,十年的情份非比寻常。
春夜闻言,朝上房看了一眼,捂着嘴道:“你们放心,世子与我交待过了,贵妃娘娘要有什么大事,只管放了孔明灯报讯。”
夏风轻叹一声道:“世子,贵妃娘娘和姑娘的感情,可真好。虽无半分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亲,真真让人羡慕。”
秋雨道:“可不是吗,姑娘这几日,只要一听到贵妃娘娘要进宫,总是唉声叹气。”
春夜忽然摆摆手,凝视静听房里的动静。半晌,脸上有了笑意。
“听听。这会子怕又哭上了!”秋雨听着上房里隐隐传来的抽泣声。捂着嘴笑道。
……
房里一没了外人,林西立马像小时候一样,半挂在林南的身上。期期哀哀。
林北知她伤心,与林南两人一唱一和的哄着。
林西想着她进宫极为方便,日后也不是见不着,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哽咽着交待师姐在宫里,该小心什么。注意什么,倒将那林南说得落了泪。
林北见时辰差不多了,拦住了林西碟碟不休的话,将春夜几个唤了进来。替林南重新理了下装束。
林西痴痴的看着林南的背影,习惯性的将头靠在林北的手臂上。
林北感受着手臂传来的温度,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眼中一片沉静。
林南薄粉微施,朱唇轻点。不过短短一瞬,又恢复了先前的光彩。
只见她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相偎而立一双壁人,上前一手牵过一个,笑道:“小西,以后行事多与师弟商量,他外头看着冷,里头却是个好的。”
“师姐!”林西哽咽,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师弟,师妹的身子,你多当心,我把她交给你了。”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令林北展颜一笑道:“师姐,外头的事,你只管放心。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师姐需得敛了性子,事事小心。凡事,多听听春夜的话。”
“世子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娘娘的。”
林西含泪笑道:“师姐也不必怕,宫里若有谁敢欺负你,只管与我说,凭我在太后跟前的体面,一定替你撑腰。”
林南嗔看了她一眼:“能的你!”
“吉时已到,请贵妃娘娘上轿!”执礼官高亮的嗓门响起。
林家三人心头同时一震,心底百般滋味。
那个曾经在暗夜中生活的女孩,那个细心的替她擦拭着嘴角,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被的女孩,终于要彻底的离开她了。
从此后,她会替另一个人擦着嘴角,同另一个人睡一张床,盖一张被。
林西心中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林北见她一脸的不舍,轻叹一口气,长臂一伸,将人带进自己的怀里。林西终是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林南强忍着泪,拍了拍林西的后背,朝林北递了个神色,笑道:“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师妹,你非要水漫金山气我不成!师弟,快将她带走吧,我这房里水已经够多的了。”
林西心知自己再哭下去,不合时宜,遂将眼泪往林北身上蹭了蹭,嘀咕道:“走,师弟,她这个没良心的。”
……
吉时已到。
静王府的大厅里,十二娘,二丫,铁蛋三人及醉仙居众人,齐齐的立在一旁,看着被人搀扶而来的新娘,心中各有滋味。
那铁蛋三人,更是五味杂陈。
早就知道林家这几个人,绝非普通人。林北成了静王世子,林南是逍遥侯私生的外生女,这两人倒也罢了,始料未及的是,林南她,竟然嫁到了宫中,被封了贵妃。
这些年的默默守护,曾经的异想天开,终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三人对视一眼,别过头去,心里竟都只有一个念头:终是可以放下了!
李从望自打那抹亮色出现在眼前,眼睛就未曾移开过。
他李三爷徜徉花丛这些年,唯有这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垂涎三尺了许久,始终未曾得手,这会子眼睁睁的看着这花要被别人摘去,李三爷心下涌上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便是抢也要将人抢回来,这下,说什么也晚了。
因静王爷已回了封地,世子赵靖玥坐在主位上,受了妹子赵靖南三个头,并亲自弯下身,将人背伏在背上。
林西像个小媳妇似的,偷偷扯着师姐一方衣角,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脸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让人琢磨不透。
宫中执礼大臣,太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等候在静王府门口。
“师弟,青青到了没有?”
“催了几次,还没有到。”
“师弟,我想等她!”
“执礼官已催了多次。”
“真是个狠心的。都不来送我一程!”
“师姐。回头我替你去骂她!”
……
贵妃娘娘已坐上花轿,然裙角仍握在林西手中。
这小祖宗像是着了魔似的,死活不肯松手。看得执礼官心头火急火撩,大冷的天,竟满头是汗。
祖宗啊,这耽误了吉时。皇上要怪罪下来,脑袋要不保啊。
林北见执礼官幽怨的眼神。一次又一次的飘向他,终是叹息一声,在林西耳边低语道:“小西,放开吧。这吉时是钦天监就着两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了。过了吉时,就不吉利了。”
不吉利三个字一出,林西终是哇的一声。松了裙角,转身伏在林北怀里痛哭。
执礼官长出一口气。高声唤道:“贵妃娘娘起轿了!”
“等等!”
林北忽然唤住,拥着林西上前几步,掀起轿帘的一角,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师姐,线在你手里,有事你只需拉一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林南潸然泪下。
……
喜轿越行越远,终是消失在拐角处。
林北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原本就长得丑,再一哭……师傅啊,我心有不甘啊!”
嘶!
绣花鞋重重的踩上去。
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昂了起来,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死妖孽,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有人娶我,要不然,这辈子就是再心有不甘,你也只能受着。违了师命,小心我将你逐出师门!”
说罢,也顾不得林北那一张崭新的衣袍,复又埋到其胸前,将眼泪鼻涕故意的往他身上擦了擦。
“三舅舅,咱们走!”
……
“哎,小北哥,你胸前的衣裳都脏了,快脱下来,我替你洗一洗。”二丫等侯府的马车离去,迅速跑到林北跟前。
林北目光一转,却见青青脂粉未施,立在人群中,目光凝视拐角处。
似发现有人在瞧她,迅速偏过脸,视线在空中交汇,青青眉心微蹙,咬了咬唇,转身便走。
“小北哥……小北哥……”
“不必了,我去去就来!”
林北不动声色的扫了总管赵一一眼,径直追了出去。
赵一会意,上前轻轻一挡,拦住了二丫的去路。
……
“公子,拦我何事?”青青媚眼一抛,神色如常道。
林北淡淡道:“你与她相知一场,为何不来送一送,她为你,迟迟不肯上轿。”
青青欺身上前,冲着林北莞尔一笑道:“公子拦我……只是为说这话吗,难道公子没有别的话……要对青青说!”
林北悄然退后半步,将两人之间拉开些距离。
青青脸上的笑意,越发娇艳如花:“她如今贵为贵妃娘娘,我却出身烟花巷柳之地……”
“她这样的人,何曾介意过?”林北冷冷打断。
青青眸色一暗,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男子,凄凉一笑道:“公子……介意吗?”
林北也看着她,两道浓密的弯眉微微上扬。
“从不介意!”
“既不介意,为何……”青青沉吟着不将话说完。
林北淡淡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人!”
幽暗不明的眸子中,似笼上了一层雾气。倒是直言不晦,半分隐瞒都没有。
“是她?”青青盈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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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回 不期而遇
“嗯!”
青青莞尔一笑:“如果是她,我也就死心了。多谢公子抬爱,青青有自知之明。”
林北直视她良久,终是偏过脸,轻声道:“我答应过师姐,会照顾你的!”
青青美目轻闪,身子柔柔的福了下去,妩媚道:“青青在公子手底下讨饭吃,可不得求公子好好照顾。”
……
“娘,小北哥天神一样的人,怎可跟个**说话。不行,我要去劝着些。”
“二丫!”
十二娘厉声喝道:“回来,这事不是你能管的。”
“为什么我不能管,小北哥他……”
“二丫!”铁蛋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她是小南这些年最要好的朋友。而且已经从了良。”
“小南姐也真是的,交什么朋友不好,非要跟个**混在一处!”二丫一脸不悦道。
十二娘正欲再说,却被铁蛋的目光止住。
二丫见娘和哥都不讲她,心头一喜,趁人不察,便跑开了。
铁蛋见她巴巴的跑到王府门口,四处张望,咬了咬牙道:“娘,你替我寻门亲事吧,等我的亲事定了,二丫就能嫁人了。”
十二娘看着儿子下巴底下冒出的几根胡茬,心疼道:“孩子,娘早就说过,林家的人,不是我们……”
“娘,这一年我在庄上,挣了不少钱,回头娘要替儿子找个贤惠的,孝顺的,儿子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铁蛋打断了十二娘的话。
十二娘心头一暖,背过身擦了把眼泪,连声应道:“哎,哎!”
……
“小西,三舅舅带你去好地方如何?”李从望见林西一副比他还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失笑道。
林西见他刚刚还要死要活的脸上,一转眼已笑意盈盈,没好气道:“三舅舅,你这情伤……好得也太快了些!”
李从望掸了掸衣袖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去去去,你小孩子不懂。来人,回侯府与老爷会吱一声,就说我带小西往京城转转,在外头用了晚膳再回。”
随从应了一声,快马加鞭回去报讯。
……
未曾料到所谓的好地方,居然是通灵阁,林西瞧着牌匾上威风凛凛的三个字,心中浊气一扫而光。
吴掌柜笑着将两位东家迎进去,招呼伙计上茶水点心,笑得见牙不见眼道:“三爷,姑娘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李从望正眼都不瞧一眼,道:“少废话,快将好东西拿出来,让姑娘挑。”
林西见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心下不耻,笑道:“吴掌柜,别听他的,我喝盅茶,歇歇脚就走。”
“哎,你们女子,不都喜欢那些个金啊玉啊?”
林西不屑道:“那是别人,你侄女我与众不同。三舅舅,你要钱多得没处使,干脆给银子算了。”说罢,笑盈盈的将手伸到李从望眼皮子底下。
李从望轻咳一声,朝吴掌柜递了个眼色,吴掌柜会意,避得远远的。
“小西,不瞒你说,舅舅我到现在,还在外头打着饥荒呢!”
“祖父一个月给你两千两银子零花,难不成你还不够?”
“两千两银子,给爷我塞牙缝都不够,哪经得起花。你替舅舅算啊,兄弟们一处喝酒,吃饭……”
“哟,这不是李三爷吗,真是巧了,竟在这儿遇上了!”三个锦衣公子带着各自的女伴,推门而入。
“哟,三爷,哪里弄来的美人,怪道这阵子连都看不见你的人影了。今儿个难得遇上,兄弟俩好生乐乐!”
林西一见说话之人贼眉鼠眼,一双眼滴溜溜围着她转,心下不喜,偏过头去,冷冷道:“三舅舅,我先回府了!”
夏风,秋雨一见姑娘被外人瞧了去,忙起身挡在姑娘跟前。
李从望朝来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陪笑道:“小西啊……东西还没挑呢!”
来人一听这称呼,心知必是侯府的人,当下不敢放肆。
林西淡淡道:“下回吧!”
“吴掌柜,将姑娘送上车,好生照料着!”李从望殷勤道。
“是三爷!”吴掌柜恭身道。
林西深看了吴掌柜一眼,忽然想起以前在高府做丫鬟时,与刘妈妈一道上铺子的情形,不知为何,脑海中想到了一件事。
出了铺子,她朝吴掌柜招招手道,压低了声道:“吴掌柜,有件事我想问你一问。”
“姑娘有什么话,只管说,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掌柜恭敬道。
林西轻咳一声,道:“我以前的身份,掌柜想必是知道的。”
吴掌柜心下一凛,只当要翻以前的旧帐,忙低着头道:“姑娘,小的从前有眼不识泰山,错将珍珠看成石头,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计较。”
林西朝他眨眨眼,凑近了道:“吴掌柜别怕,我只想问问去年吴掌柜托刘妈妈送了一包东西给我,不知这东西是吴掌柜的意思……还是另有其人?”
因时间久远,吴掌柜认真思忖一番,道:“不敢欺瞒姑娘,这包东西确实另有其人。”
“谁?”
吴掌柜压低了声道:“高府大少爷!”
果然是他?原来他并非一时好心替她掩饰。
林西悚然一惊。
高子瞻送她贵族女子月信用的东西,是何用意?这厮莫非有癖好,喜欢送下人这玩艺?林西委实有些想不通。
“姑娘,什么事?”
夏风,秋雨见林西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忙关切的上前问道。
“没事!”林西掩饰道。
“奴婢扶姑娘上车!”
林西环视一圈,道:“不急着回府,陪我去墨香小铺挑方砚台,送给祖父!”
……
因巷子狭小,马车进不去,林西带着两个季节步行而入。
墨香小院门庭冷清依旧。如那诗中所写一般,你来或不来,我都在这里。
白掌柜仍旧是花白着头发,低垂着脑袋打瞌睡。
一听到声响,迅速抬眼去瞧,见是一陌生的美貌女子,忙笑道:“贵客临门,请随便瞧瞧!”
林西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环视一圈,忽然凑近了道:“掌柜欠我二百两银子,打算何时还啊?”
白掌柜心下一惊,上上下下将林西打量了两遍,忙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头一回见到姑娘,如何就欠了姑娘银子?”
林西眼睛轻转,淡淡的抛出个媚眼,笑道:“这是定金,明年我可不愿意被人虎口拔牙!”
“你……你……”
这句话如针扎一下进了白掌柜的耳朵,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林西见他犹豫,轻轻又道:“老白,你说今日咱们是猜单呢,还是双?”
“你是林西,高府丫鬟林西!”
白掌柜激动的指着眼前的女子,激动道:“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变成……”
林西笑而不语,只将手往前一伸:“说好的货呢?”
白掌柜似不敢相信的扶了扶眼镜,忙弯下身,也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掏出一个砚台,放到柜台上。
“丫头,你真的是林西?”
“如假包换!”
林西挑了挑秀眉,拿起砚台来来回回端详,半天才道:“好货,白掌柜,多少银子?”
“自然是好货。若不是你丢了那两百两定金,这东西不知道高价出手几回了。”白掌柜一副蚀本的表情。
林西笑道:“不愧是老白,言而有信。放心,亏不了你的。夏风,给银子!”
“等等!这砚台,我要了!”
我擦,怎么回回有人要跟老子抢东西,谁——林西抬眼一瞧,愣住了。
哪知来人一见是她,似未曾料到在此处遇见,也愣住了。
铺子里忽然之间,似凝固了一般。
林西灿烂一笑,热络道:“宋夕,原来是你,你怎么也来了?”
宋夕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林姑娘,许久不见!”
林西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唤我林西好了!”
宋夕恍若未闻,道:“林姑娘,我看中了你心里的砚台,不知可否割爱!”
林西又一愣。
心道,这女子变脸,真的比变书还快。上回在宫中,这宋夕还主动唤住她,与她淡笑风声。这短短三月不见,竟装得像个陌生人似的。
林西哪里知道,上回宋夕之所以主动结交,实则是因为林北的关系。如今林北已断然拒绝,她也死了这份心,因此言语中淡冷三分。
再加上今日皇帝迎娶贵妃,这贵妃偏又是他们林家的人。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历朝历代,皇后,贵妃都是死敌,因此七分又去了一半,剩下的也只是应付。
林西察觉到对方的冷淡,自然不会腆着脸迎上去,客气道:“宋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砚台我去年就已定下。”
宋夕朝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抬起头高傲道:“林姑娘,我愿意出双倍价格买下它。”
林西这人素来有个小性,但凡宋夕言语中客气几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这砚台她也就让了。
偏宋夕今日的态度与宫中那日,截然不同,冷清且不说,还带着一股子傲气,林西心下便有些不喜。
“宋小姐,这砚台我托白掌柜寻了整整一年,是极为看中的,对不住了。”
宋夕见林西脸上的神态,与林北那日拒绝她的神态,一模一样,恍惚之间,中秋之夜的情形似又在眼前浮现。
心底有个声音喃喃道,林北羞辱我倒也罢了,你林西凭什么也羞辱我。
当下脱口而出道:“你们林家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乡野之人,靠着巴结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在本小姐眼里,不过是贱民罢了,今日这砚台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夏风,秋雨二人一听这话,瞬间变脸。心道这宋家的小姐,真真是无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抢强东西,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
林西淡淡而笑的脸色,慢慢凝滞,对宋夕的好感一扫而光,她自嘲一笑道:“宋小姐好大的口气,我倒不知宋小姐有何本事,将这砚台从我手上夺去?”
其实话一出口,宋夕自己也愣住了,心下正暗自后悔,偏听到林西来了这么一句,火气噌的一下窜了下来:“凭什么,就凭我是将军府的小姐,凭我将来是莘国皇后!”
林西不怒反笑:“那又怎样?”
“你……你们林家,别欺人太甚?”
宋夕怒道:“今**不把这砚台让出来,休想走出这铺子的门!”
你们林家?林西一听这话,眼中闪过疑虑。
白掌柜见势不妙,忙从柜台里走出来,打哈哈道:“宋小姐,墨香小铺旁的没有,独独砚台多不胜数,宋小姐消消气,老夫将那祖藏宝贝统统拿出来,给小姐您挑。”
宋夕玉手一抬,指着林西手里的砚台,道:“我只要她手上的,多少银子,掌柜开个价!”
“这……”
白掌柜为难道:“宋小姐,林姑娘一年半前就交了定金了……”
“老白,你走开!”
林西一双眼睛波澜无寂道:“宋小姐愿意出多少银子买这砚台?”
宋夕忡怔,随即道:“你多少银子买来的,我愿意出十倍买它!”
“老白,这砚台你打算卖我多少银子?”
白掌柜不明白林西这话中的意思,心下犹豫。
“老白,如实说!”
“丫头,这砚台我老白卖你七百两!”
“好,宋小姐,七千两拿来,砚台归你!”林西爽快道。
宋夕未曾想一方小小的砚台竟要七百两,十倍买之,便是七千两,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身后的青衣圆脸丫鬟心知小姐没有带够银子,骑虎难下,挺身而出呵斥道:“一方砚台要七百两,白掌柜,你莫非框我家小姐不识货,小心我让人砸了这你黑心铺子。”
林西不等白掌柜回话,轻笑道:“买不起,就别说大话。也不打听打听,七百两的砚台在这墨香小铺,不过是雕虫小计罢了。白掌柜,你家最贵的砚台,买多少银子?”
“一万三千两,少一个子,老朽都是不卖的。”白掌柜抚须自豪道。
林西含笑的目光淡淡的飘向宋夕。
宋夕面色一红,咬牙道:“小月,回府拿银子!”
“小姐!”小月心下为难。要是夫人知道小姐为了和林家人赌气,拿七千两买一方砚台,定会生气的
“叫你去,就去!”宋夕呵斥道。
林西目有抱憾道:“对不住,宋小姐,我等不及你丫鬟的一来一回,改**将银子凑齐了,再到我府上来。夏风,我们回吧!”
夏风听小姐吩咐,忙将银票递到白掌柜手中。
“不许走!”宋夕一见她要走,伸手拦住。r1152
第二百八十八回 又见面了
林西目光清冷:“宋小姐还有何指教?”
“既然你应下了,今日我便要得到它。”
林西心中冷笑,淡淡道:“出来已久,府中长辈牵挂,宋小姐倘若真心想要,只管拿银子到逍遥侯府上,我绝不赖帐。”
说罢,也不理会宋夕微变的脸色,迈开了步。步子才迈,宋夕的手已搭在了她的肩上。
林西虽是三脚猫的功夫,却能感受到肩上的手,施了几分力道。看似轻轻一搭,内里却暗藏杀机。倘若她真是娇弱的千金小姐,那么这一搭,足以让她卧床半月。
林西心下大怒,抬手轻轻一拂,宋夕连连退后三步,身形晃了晃,将将止住。
“宋小姐,对不住了,这砚台本姑娘不卖了。”
说罢,手一松,上好的端砚应声而碎,残渣溅落一地。
宋夕从小跟着父亲练功,身手不弱,情急之下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劲,哪知轻而易举的被人甩开了,心中已大惊。
冷不丁见那砚台应声而碎,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他最喜砚台,尤爱端砚,尤爱墨香小铺的端砚。
她打听到铺子的方位,想买一方砚台,放置书房,每日里看着它,恍若有他的陪伴。为什么,连这一点点小小的奢望,林家的人都不给她。
如同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宋夕眼中凌厉四起,一声娇叱,掌风已至。
林西见她动了真格,不敢懈怠,迎了上去。眨眼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
白掌柜见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说话间,竟打起架来,惊得瞪大了眼睛,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
几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惊叫。
林西身上的功夫,只为强身健体,几招过后,便落了下风,偏咬牙强撑着。
宋夕习武多年,闺中女子中鲜有对手。她见林西看似弱不禁风,居然手上有几分功夫,心下起了好强之心,越发动了真格。一声娇叱,凝了十成的功力,向对手袭去。
林西见这掌势,暗道不好,却咬紧牙关,迎了上去。林家人打架,从来没有说半路退却的,不挣馒头挣口气,老子认了。
“呯!”的一声,一股强劲的掌风挡在林西身前。
宋夕一个踉跄,后退数步,却分毫未伤。
“她的身手明显不及,此掌下去,半条命去了,姑娘何必痛下杀手。”
一个低沉的男声缓缓而起,高大威武的身影,令铺子众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声音很熟悉,似曾相识,林西抬眼去瞧,心下一慌,居然是他!
“姑娘,你有没有事!”夏风,秋雨扑到林西身边。
林西摆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大块头的身上。
“宋小姐你好生无礼,处处为难我家姑娘不说,还竟然动起手来。我家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你居然要痛下杀手,合着我逍遥侯府的人好欺负?”
此言一出,大块头眉目间微有疑色,眼角不由的看林西扫去。此人不是高相府上的丫鬟吗,如何又到了侯府,做起了小姐?
林西觉察,心道看我做甚,你深更半夜在高府做贼,也不是什么好货。遂毫不犹豫的白了他一眼。
大块头一见这白眼,眼眸眯起,心底油然升起笑意。
宋夕与来人对了一掌,便知对方功力深厚,所用功夫不过一成,以为对方来者不善。
再听这话,怦怦直跳的心终于归位,冷笑道:“你是谁,何必多管闲事。”
大块头沉声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啊,是啊,宋小姐,老朽升斗小民,不敢惹事,只想安安份份做点小买卖,还请小姐高抬贵手,放老朽一条生路。”
白掌柜陡然清醒,忙走到两人中间,劝和道:“宋小姐,林姑娘的砚台,老巧还能寻着,小姐倘若愿意,交个定金,半月后来取,您看如何?”
婢女小月见那男子又高又壮,怕自家小姐吃亏,忙上前劝道:“小姐,不早了,该回了,晚了夫人会担心的。林姑娘到底是林家的人,万一出了事,他岂不是要……”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令宋夕瞬间清醒。她看着地上的残渣,缓缓将素手摊开,眼眸浮上一层水气。
我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就要抢人家东西,稀里糊涂的便与人家动手,还要至人死地,我……竟然失态至此。
小月见小姐脸色有所松动,忙朝林西福了福,道:“林姑娘,对不住,我家姑娘这几天心情不好,冲撞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家姑娘一般计较。”
说罢,不等林西言语,便拉着小姐的手,往外走。
“等等!”
林西忽然出声唤住。
宋夕转过身,直直的瞧着林西。她的双眸浓黑如墨,与他的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她的灵动,他的清冷。
林西心下一片叹息!又是一个被师弟深深迷恋的痴情女子,偏偏要入宫做皇后,可惜,可惜啊!
“宋夕,比之端砚,他还是最喜松花砚。你好自为之。”
宋夕一愣,银牙紧咬,眼中闪过深沉。
……
这世上的女子,果然没道理可言。师弟整天绷着一张棺材脸,哪里就招人喜欢了。害她平白无故损失了一方好砚,眼瞎,真真是眼瞎啊!
林西连连摇头,道:“老白,我走了,改日再来!”
白掌柜指了指地下的残酒量,陪笑道:“姑娘走了,那这砚台……”
林西看了大块头一眼,叹息道:“罢了,罢了,一年来一趟,年年被人虎口拔牙,这定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给了,只看缘份吧!”
一只手横在林西跟前,强大的身形压了过来:“两次救命之恩,姑娘怎可说走就走?”
林西抿了抿嘴,黑亮的眼睛轻轻一转道:“你待怎样?”
“听说京城德月楼的酒菜很不错,姑娘不知可否请上一席,以答谢在下的救命之恩!”
德月楼,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林西瞬间石化。
……
德月楼不是个鬼地方,而是个好地方,一个比着醉仙居,有过之,无不及的好地方。
林西盘坐在踏踏米上,看着大块头像坐山一样的横在面对,心中忽然生出后悔。
按理说她如今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怎的可以如此随便的与人共处一室,而且对方还是个年轻,壮实的男子,虽然长得黑了些,粗犷了些,可仔细瞧两眼,却还是挺好看的。有种西北汉子特有的阳刚之美。
一年不见,这女子居然出落得如此之好。柳柏梅心下暗惊。
当日他有心查她一查,奈何魏国宫变,情急之下,他匆忙离京,未曾顾及得上。今日他暗随宋家小姐而出,不想又在墨香小铺遇见。
“你可是后悔了?”大块头似看穿了林西心中所想,忽然出声道。
“救命之恩,是该报的。”
林西眼珠滴溜直,道:“敢问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大块头目光炯炯:“姓柳,柳柏梅!魏国人,来莘国做些小买卖。”
“扑哧!”林西一个没忍住,掩口而笑。
堂堂七尺男儿,起个什么名不好,居然又是姓柳,又是叫梅的,弄得花枝招展,一派春色。
“你笑什么?”
“我想到了一首诗。”
“什么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好诗!”
林西心道自然是好诗。
“柳英雄一身武艺,敢问做的是何买卖?”
柳柏梅听她如此一问,眸光深暗。
好个聪慧的姑娘,含而不露,偏偏问题极为刁钻。一身武艺对上做何买卖,言下之意,你这回来莫非又要到相府做贼?
柳柏梅咧嘴笑道:“姑娘花拳秀腿,时而丑露,时而美貌,不知是哪家的闺中女子。”
话中有话,意中有意,林西干笑两声,客套道:“彼此,彼此!”
“好说,好说!”柳柏梅随即还言。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一片清明,偏脸上装着糊涂。
这人是何来路,几次三番遇见,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林西暗下多了个心眼。
这姑娘与宋家小姐似乎有些渊源,不知可否从她身上,打探到一些消息。柳柏梅心思浮动。
相顾无言,屋里短暂的沉静。
此时,德月楼伙计端着托盘上菜,两人同时拿起茶盅,掩了各自的神色。
夏风与秋雨二人,侍立在林西身后,目光一眨不眨的瞧着对面的男子,心下时时防备着。
林西到底是席间的主人,等菜上齐,素手拿起酒盅,举杯笑道:“清酒一杯,以谢恩情!柳英雄,从此后,两不相欠!”
林西今日穿了件素色小袄,头上珠钗几点,显得人淡如菊。偏偏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似刚刚哭过一般。
两不相欠,是指从此是路人吗?
柳柏梅不知为何,眸色一暗,沉声道:“我的朋友兄弟,一般都唤我梅梅,姑娘若不介意,也可如此唤我!”
“咳咳咳……”
林西一口热酒刚咽下,听到“梅梅”二字,呛得刻出声来。
柳柏梅见她脸挣得通红,一双眼睛含着雾气,葱段一样的玉手,指着她,脸上似嗔似笑,说不出的娇艳动人,心头莫名一动。
夏风忙上前顺着林西的后背,关心道:“姑娘可有事?”
林西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才哑着声,自嘲道:“普天之下,因一个名字,而被酒水呛死的人,舍我其谁!”
柳柏梅见她言语风趣,不由笑道:“倒是我的错!”
“确是你的错。梅梅二字……”
林西上下打量,笑道:“实不相配!”
柳柏梅忡怔,随即展颜一笑:“父母所赐,不敢嫌弃。敢问姑娘贵姓大名?”
“林西!双木林,东西南北的西!”
“林西?”
柳柏梅喃喃自语:“今日莘国迎贵妃入宫,我听闻贵妃原名为林南,不知与姑娘有何关系?”
林西抬起眼,深深凝视眼前如山一般沉稳的男子,试探道:“柳英雄打探的可真清楚啊!”
柳柏梅瞳目微缩,笑道:“如此盛事,普天之下,有谁不知,何需我去打探。”
林西调皮一笑,媚色轻流,道:“柳英雄,虽说你救了我两次,咱们却……不是太熟。朋友相处之道,在于一个度字。柳英雄,你说我说得可对?”
言下之意,你丫的给我闭嘴,吃你的饭,喝你的酒,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少问。
柳柏梅心跳加快两拍,笑道:“逍遥侯府的小姐,果然厉害。林西,我敬你!”
林西见他直呼其名,无可奈何的翻了两个白眼,道:“英雄,请!”
……
“小姐,今日之事,小姐做得有些过了!”
小月跪在宋夕身后,替她将乱的发地髻重梳,一边轻声道。
宋夕一掌拍在车壁上,咬牙道:“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宋夕这话显然有假。
今日贵妃入宫,再过七日,四妃入宫。接下来,待过了皇帝一周年忌,封后的旨意便要下来。不出一年,她这个准皇后便要进宫,从此,四方高墙便是她最后的归宿。
她虽然已顺应了天意,宋家人骨子里流淌的不羁,令她心有不甘。再加上对方是他的师姐,宋夕瞬间便失去了自制力。
“此事,不要跟母亲说,勉得她担心!”宋夕冷冷道。
小月十指轻动,熟练的替小姐将头梳好。
“放心小姐,奴婢不会说的!只是小姐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今日凑巧,有人拦下了。万一没拦下,以小姐的身手,林姑娘必是要受伤的,到时候,世子那边暂且不论,宫里太后那一关,小姐就过不去。”
宋夕心里一惊,瞬间明白这话的意思。论莘国,太后如今最宠的人,便是逍遥侯府的林西。若是让太后知道她动手伤了林西,只怕她还未进宫呢,就已经失了宠。
宋夕长吁一口气,轻咬了一下红唇,道:“此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小姐,这就对了!”
小月不遗余力道:“这世上的女子,谁不盯着中宫那个位置,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坐上去,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好事?
宋夕冷笑,将头靠在锦垫上,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r1152
第二百八十九回 真是巧啊
柳柏梅看着林西,诚肯的说:“闺阁女子中,有如此身手,这宋姑娘必定不是常人。”
林西夹了一筷子菜,刚巧放进嘴里,闻言只点了点头。
“下次若再遇见,别招惹她,你的身手,与人家差了一大截!”柳柏梅试探。
林西默默咽下,不答反问:“行商之人,是不是很辛苦?”
“确实……有些辛苦。”
林西放下筷子,索性托着腮,故作天真的问道:“啊,那……是不是经常会遇到强盗,劫匪之类的?”
女子无邪的眼睛直直的看过来,柳柏梅神色一缓,不设防道:“偶尔……会遇到!”
林西脸露惧色,惊道:“真真可怕!”
“习惯了,也就不怕了!”柳柏梅出声安抚。
林西眨了两下眼睛,感叹道:“以柳英雄的身后,以一敌百,应付几个蟊贼应该没有问题?”
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似蝴蝶抖动翅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映衬着他的身影。
柳柏梅放柔了声音道:“还得看怎样的蟊贼!”
林西莞尔一笑,笑颜如花:“一个生意人,居然有这么一身功夫,柳大哥,你几岁练武?”
“三岁。”柳柏梅脱口而出。
“三岁就开始练武,难不成是武术世家?”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柳柏梅陡然警惕。好个聪明的姑娘,自己未曾占得她半分便宜,还显些落入她挖的圈套。
林西见对面之人眼神一亮,心知他已识破,遂举杯笑道:“柳大哥,我再敬你一杯。”
从柳英雄到柳大哥,柳柏梅会心一笑,也不言破,只将手中的杯子一举,一倾而尽。
……
酒宴散去,主客尽欢。
两人在德月楼前就此别过。
“林西!”一个声音由远而近。
林西抬眼去瞧,顿时傻了眼。
这京城的地皮也忒浅了些,怎的今日刚刚念叨的人,这会子就碰上了呢。
“大少爷!”林西习惯性的称呼。
高子瞻脸上笑意不减。他今日约了几位朝中官员,在此一聚,未曾想刚下马车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巧!”
高子瞻走近了,才发现林西身旁还站着一人,“这位是……”
林西笑道:“大少爷,这位是柳英雄,柳柏梅,我的救命恩人!”
高则诚一愣,也顾不得与人打招呼,上下看了林西两眼,道:“你出了什么事?”
林西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柳英雄,这位是高相府的大少爷。”
柳柏梅眼睛一亮。眼前的男子一身宝蓝色长袍,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周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柳柏梅抱拳道:“高公子,久仰,久仰!”
高子瞻将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男子身材伟岸,肤色古铜,并非像莘国之人,心下泛起一阵狐疑。
笑道:“柳英雄,幸会,幸会,多谢你出手救了林西!”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心下微微一动。
林西见两座大佛,一左一右的立在她身旁,像两个门神似的,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相看,不由虚咳一声道:““大少爷!”
“唤我子瞻!”高子瞻低下头。
“这个……”
大庭广众之下,林西总不能拂了高子瞻的面子,更何况对面还有个柳英雄瞧着,勉强笑道:“子瞻啊,我与柳英雄已用罢饭了,正要各自回去。我就先行一步了。”
高子瞻见她目光如泉水一般清澈,脸上的笑容干净又漂亮,心下万分舍不得,道:“既然来了,便再坐会吧。自延古寺一别,已有数月未见。”
林西尚未说话,那柳柏梅已朗笑道:“心下正仰慕高公子人品,有意结交一二,既如此,在下愿意陪高公子再饮两杯。”
哎啊,你个死大块头。老娘我还没发话呢,你倒是凑得快。林西心头不悦,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大块头一眼。
柳柏梅心下莞尔。自己反客为主,逼这个丫头不得不应承下来,结果这丫头光天化日之下,一记刀眼就这么杀了过来。
高则诚虽不喜眼前的男子,却不愿意放弃难得与林西偶遇的机会,笑道:“你不是说,你的酒量极好吗,怎的,怕了!”
怕你个鬼啊!
林西心头怒吼。
高子瞻你个蠢货,你看不出来我在朝你递眼神,你连人家是方的,是圆的都不知道,就要跟人家喝酒,你脑袋被厕所门夹了吗。
你和我不同,你是相府的大少爷,这人深更半夜爬过你家的墙,万一他心怀不鬼,我林西岂不是害了你。
林西心头的怒吼无人知晓,柳柏梅夜爬高府墙头也无人知晓,高子瞻只当她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遂又笑道:“林西,我记得你从来不扭捏之人!”
柳柏梅很不要脸的插了一句:“林姑娘女中豪杰,义薄云天,自然不是扭捏之人。高公子,请!”
饶是林西再有天大的本事,也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逼到了绝境。
他娘的,你高子瞻都不怕,我林西怕个鸟,走就走!
林西轻轻一叹道:“盛情难却,两位请!”
高子瞻见她眼底不曾有半分笑意,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两抽,心底的笑意如同水中的波纹,漾开了。转过身,与贴身随从应辰耳语了几句,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
柳柏梅欠身,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高子瞻身上,
……
酒宴散去,主客尽欢。三人在德月楼前就此别过。
高子瞻目送林西上了马车,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之意。
应辰在身后小声提示。
高子瞻朝柳柏梅抱了抱拳,转身进了德月楼。
柳柏梅笑着抱拳回礼,等人进去,背手立在路旁,瞧着侯府的马车渐行渐远,目光深沉,脸上一派宁静。
一阵寒风袭来,落叶莎莎。
柳柏梅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看天,眼角瞥见侍从悄然移了过来,低语道:“将军,该回了!”
柳柏梅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派人将墨香小铺今日发生的事,查一查。”
“是!”
“逍遥侯府有个林西,你再替我查一下此人的背景,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是!”
“盯着高子瞻,看看他与何人约在此地!”
“是!”
……
林西一回到马车里,脸上疲色尽现,闭上了眼睛,锁眉深思,片刻后,忽然出声道:“夏风,你马上替我往静王府跑一趟,叫世子帮忙查了下柳柏梅这个人。”
夏风忙道:“姑娘,世子问起此人是谁,我如何说?”
林西思了思道:“你只需说是我在相府遇到的大块头,他自然知道。”
夏风忙高喊了一声,赶车的老头不知何事,迅速停下马车。
林西等夏风离去,捏着下巴,一脸凝重。
这个柳柏梅,几次三番遇到,如此凑巧之事,她林西从来不相信。更何况一个行商之人,哪来那么好的身手,三更半夜隐在高府内宅,想做什么。
别说此人夜半睡不着觉,出来吹吹凉风,吹着吹着就吹到了相府夏氏的院子里。
夏氏……
林西陡然一惊,想着那一夜差点折了,脸色瞬间惨白。
这柳柏梅与夏氏,有没有关系?若有关系,是什么关系?夏氏娘家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是朋友亦或是仇人?
若没有关系,只是不小心藏身于那里,那么这柳柏梅一介商人,夜探相府所为何事?
林西脑子里一头雾水。
……
车行至侯府门口,不知何故,天空飘起零星小雨。
林西头似千斤重,脚下轻飘飘,被秋雨扶下车,迅速有打粗婆子撑了油纸伞迎上来。
换了小轿,穿过长廊走过雕影壁,掀了帘子往外瞧,各色丫鬟,婆子行色匆匆,见轿子过来,纷纷避开。
林西未曾留意,心道府里还有两日便要办喜事,这会子确是该忙。
秋雨却觉察到有些不大对劲,扶着轿子,低声道:“姑娘,这些人往日看着姑娘,总要上前行礼,今日怎么纷纷避开了,一点子规矩都不懂。莫非……又有谁出夭蛾子了!”
“如今谁还有心思顾得及咱们,姨母再有两日,便要大婚,这府里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
林西心思都在那柳柏梅身上,不以为然道:“回了院里,打发元宝往祖父书房去一趟,告诉他我回来了,晚些再给他老人家去请安。”
秋雨嘴唇翕动,点头应下。
……
林西进了院子,目不斜视往屋里去,一转头,却看到墙角处元宝滴泪。
林西顿住脚,朝元宝挥了挥手。
元宝踌躇着回过身,狠擦了一把眼泪,上前扯了个笑道:“姑娘回来了!”
林西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由好奇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谁又跟你抢糖吃。”
元宝素喜甜食,尤其爱吃糖,若是往日,必定腆着脸,扯着林西的衣袖,问她讨要糖吃。
今日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出来。
秋雨打着伞,嗔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好好的哭什么,你嘴巴被葫芦堵上了,不会好好说啊,有谁欺负你,横竖有姑娘替你作主!”
林西笑了笑,掏出帕子,想要替她拭泪。
元宝避开,朝四周打量了一眼,泣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冬雪姐姐,出事了!”
绣着红梅的锦帕,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
冬天日短,再添了阴雨,天空灰沉沉的,让人觉得阴冷。
林西立在屋子中间,一室晕暗。
一个单薄的身影,抱膝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上看不出表情。
“秋雨,掌灯!烧炭盆。”
秋雨咬了咬嘴唇,点了烛光,掀了帘子出去,复又抱了个炭盆进来。
林西定定的看了冬雪两眼,眼中的寒光,比那冰凌还冷上三分。
“冬雪,她们都说是你勾引大爷,方有此遭,我不信。你与我说实话,不管是谁害的你,我都能为你作主!”
冬雪将头慢慢的抬起来,定定的看着林西,一串儿泪珠慢慢的沿着面颊滑。
“姑娘,我……我……说不清!”
秋雨心凉半截,忙将炭盘往冬雪身边送了送,蹲下握住早已凉透了的手,道:“你怎么会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大爷强迫的……你急死我了!”
秋雨握着冬雪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气得心窝子直疼。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冬雪她……竟然……竟然……
林西心中一痛,慢慢的别过了脸,低低道:“秋雨,你喂她喝一盏热茶,不急,等她想好了再说。”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窗外已然黑漆。
冬雪端起茶盏的手有些轻抖,忽然,她一把摔了茶盅,跪行几步,爬到林西脚边,泣不成声道:“姑娘,求姑娘替奴婢作主。”
……
事情非常简单。
冬雪手把手教会了**奶跟前的丫鬟,便与元宝几个烤火做针线。
正说笑着,大小姐跟前的小丫鬟便来请。说大小姐还有两日便要出阁,想请冬雪帮忙梳个宫里的样式,
冬雪原本不想去,奈何自己只是个丫鬟,若不去,怕人说她仗着是宫女出身,有几分拿大,这才交待了几句,往那院里去。
半个时辰后,冬雪替大小姐装扮好,见天有些阴沉,便找了个借口,早早回去了。
哪知到了半路,身上便觉得噪热不安,眼前变得迷迷糊糊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她强撑着走了一段,见前头有个青衣小丫鬟,忙将人唤住,让她扶着回欣欣院。
小丫鬟见是她,一口应下。
路经一个院子时,小丫鬟说内急,想要小解,让她自己支撑一下,马上就回,不等冬雪回答,人便跑开了。
冬雪靠着院墙,觉得心头有一股子邪火不停的往上涌,身子像火炉一样,燃起来一般。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脸,她觉得很舒服,急急的缠了上去。那冰冰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裳里,冬雪感觉自己像在沙漠里行走了许多的人,终于看到了清泉。她一把抱住来人,将滚烫的脸贴了上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被抱进了屋里,冰冷的手始终游在她在身上,衣服一层屋的被褪去,她感觉到无比的畅快。
等她清醒时,已赤身裸体的躺在大爷的怀里,身下火辣辣的刺痛。r1152
第二百九十回 吃了暗亏
林西听完冬雪的哭诉,眼中一片清明。
“秋雨,找个信得过的人,往静王府跑一趟,让世子立刻过来一趟!”
“小姐,是想将这事……”
“这暗亏咱们岂能咽下去,摆明了是下三滥的手段!”
“是,奴婢立马让人去请!”
……
秋雨出去片刻,再进来时冲林西点点头。
林西心下安慰,略略一思,冷静道:“冬雪,你在大小姐房里,可有喝过什么东西?”
冬雪泣不成声道:“姑娘,奴婢喝了几口翠儿递来的一盅温茶,吃了几块玫瑰酥,旁的就没有什么了。”
“屋里还有谁在?”
“屋里三奶奶在,**奶跟前的素云也在,还有几个大小姐跟前的贴身丫鬟,都在一旁瞧热闹。”
“你可看清楚,茶是谁冲泡的?”
“奴婢不知道,奴婢光顾着给大小姐梳头,未曾留意?”
“那个青衣小丫鬟,你可认得她的模样?”
冬雪一边抹泪一边想道:“奴婢那时眼前迷迷糊糊的,只记得是个圆脸。”
“倘若我将府里今日所有的,穿青衣的丫鬟聚到一起,你可能认得出来?”
冬雪忡怔,半晌,摇了摇头道:“奴婢……认不出来!”
秋雨听得眼泪直下,泣声道:“你个傻子,你连人都没看清楚,怎么就能跟人家走。这分明就是设了个局,让你钻,素日宫里嬷嬷教导的那些……你怎的半点都不设防?”
“我……我……”冬雪泪如雨下,捂着嘴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西深吸一口气,嘴角擒上苦笑。
“冬雪,有没有人害你,是谁害的你,暂且不想,这个仇,我会替你报。我只问你,你有何打算?”
秋雨见姑娘句句问在要害上,脸上半分惊慌之色也无,仿佛天塌下来,姑娘瘦弱的身子都可以将它顶起来,心中莫名的笃定。
冬雪含泪茫然摇头。
林西缓缓蹲下,直视着眼前头发凌乱的女子,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
只见她一字一句道:“你跟着我从宫里,到侯府,虽然只短短半载,你等我亲厚,我也视你如同姐妹。眼下,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路是你跟着大爷,凭我之能,一个姨娘是跑不掉的;另一条,是你出府去,我师姐入了宫,府里正少一个得用的管事。冬雪,无论哪条路,我林西发誓,必护你一世周全!”
“姑娘……”冬雪扑在林西膝盖上嚎啕大哭。
她的清白莫名其妙的没有了,还被冠上勾引主子的名头,说又说不清,辨又辨不明。
没有人相信她是被人陷害的,都以为她贪图荣华富贵,对她嗤之以鼻,甚至朝她身上吐口水,骂她是骚货,唯有她侍候的主子,言词灼灼说要护她一世周全。
……
李从德盘腿歪在塌上,喜滋滋的接过周氏递来的酒盅,砸摸了两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周氏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男人的碗中,一语双关道:“大爷,滋味如何啊?”
李从德抚了抚眉心,笑道:“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滋味确实非同一般,大爷我恨不能……”
李从德眼尖的发现周氏微微一变的脸色,将话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这事,辛苦你了。你放心,爷心中有数,决不会亏待你和欣姐儿。”
周氏心苦面甜,哀声道:“爷心里存着我们娘俩就好。”
“我不存着你们,还能存着谁。你是我明媒正娶抬进来的,那些个外头的,如何能跟你比。”
周氏锦帕一甩,似嗔似怨的看了男人一眼:“我亏了良心,帮大爷做了这事,旁的也不求,只求大爷听我一句劝。”
“你说!”
“老爷是快六十的人了,身子骨也不比从前硬朗。大爷虽说是长子,却不得老爷宠爱。如今老爷禁足,将外头的生意交给了三弟和林姑娘,摆明了是要把爵位传给三弟。”
李从德渐渐敛了神色。
周氏见男人听了进去,心下微喜道:“虽说都是手足兄弟,可到底得分个长幼,按情理,这爵位怎么着也该落在大爷头上,可偏偏……”
说至此,周氏神情一哀,叹道:“三弟快娶媳妇了,若是媳妇进门,生下个嫡子,凭着老爷对他的偏爱,这爵位十之八九……我旁的也不想,就想替大爷怀个哥儿,到时候看看大爷能不能争上一争……”
李从德捏着酒盅的手,渐渐泛白,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父亲宠爱三弟,他早就知道,但说到要将爵位越过他,直接给三弟继承,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李从德想了想,心道果然还是得生个嫡子才保险。到时候就算是父亲心下有这个意思,也得顾忌一下外头的闲话。
遂道:“这两个月你调养调养好身子,我多往你房里来几趟,看看能不能怀个哥儿。”
“大爷!”周氏欣喜的唤了一声。
李从德叹了口气道:“姨娘,小妾生的,到底是庶出,扶不上台面。我堂堂侯府大爷,连个嫡子都没有,没的让人笑话。”
说罢,李从德扫了周氏的肚子一眼:“你也替我争口气,别忙活了半天,又是一场空。”
周氏只等男人开口说这一句话,含羞道:“太医说,我的身子没有任何问题,倒是大爷,需得……
眼角扫到李从德的脸色板板,周氏忙笑道:“大爷得了心头好,自然也无暇顾得上别人。呆会我去林姑娘房里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大爷你说,将人安置在哪一处好呢?”
李从德刚刚尝了滋味,正在兴头上,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了笑意,道:“这事,你且看着办,早些将人弄进来,方是正经。”
……
李凤津一边听翠儿回话,一边连连冷笑。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我早就说过,那林西不是什么好货色,瞧瞧,这才几天,身边的丫鬟就爬了大哥的床,一样的jian货!”
翠儿瞧着小姐耳上水绿翠玉水滴耳环,笑道:“还是宫里出来的人,瞧着也不过如此。听人说,半路就把大爷给拦住了,不管不顾的将身子缠了过去,真真是没皮臊的。呸,跟个狐狸精似的!”
李凤津得意的冷笑道:“禁足这些日子,就数今日最趁我心。”
翠儿笑道:“可不是吗,**奶送了一套华贵的头面,大奶奶虽说早已添过妆,又巴巴的送了些私自房银子给小姐傍身,真真是个好日子!”
李凤津眉飞色舞道:“我的好日子,自然就是她的倒霉日子。等着瞧,她林西的倒霉日子,还在后头!哼,早晚一天这仇,我要报回去!”
……
繁冗的仪式过后,林南被人扶着入了华阳宫。
华阳宫离皇帝寝殿最近,起脚也就小半盏茶的时间,并不怎见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
林南看着脚下柔软厚密的地毯,心跳得飞快。
“春夜,帮我将珠冠卸下来,压得我脖子都快折了!”
“娘娘且忍一忍,宫中规矩,皇上还没来,娘娘不能随意却了装饰。”
“他若一夜不来,我便一夜要戴着?”林南不悦。
春夜捂嘴笑道:“皇上如何会不来,刚刚行大礼前,娘娘没瞧见吗,皇上的眼睛都直了。这会子,只怕已在来的路上。”
林南面色微红,目光落三尺之外的紫铜鎏金大鼎上,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的很是好闻。
榻前一双鹤顶双花蟠枝烛台,小儿臂粗的红烛皆是新燃上的。烛光跳跃,照着那大大的喜字,如寻常人家的新房一般无二。
脚步声渐近。
林南忽然握住了春夜的手臂,神情紧张。
“娘娘别怕,奴婢陪着娘娘!”春夜心中好笑。
娘娘平常也算是个极厉害的人,连世子爷都常常吃瘪,听说以前还常常到万花楼偷看。临了到了自己头上,终免不了紧张。
林南一听这话,紧张之色慢慢逝去。
她长吁一口气,优雅的直起了身,按着宫中嬷嬷所说的,手很自然的搭在腿上。弯曲着的白晳脖颈,就像汲水的天鹅般,露出优美的弧线。
春夜会心一笑。贵妃娘娘到底美丽无双,只一个脖颈便让人移不开眼去,也难怪皇上心心念念。
赵靖琪一脚踏进,目光便落在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身上,一双眼睛骤然放了光芒。
松公公将托盘放置几上,虚咳一声,四周宫人尽数散去。
春夜低声在林南耳边交待几句,与松公公对视一眼,反手将寝殿的大门缓缓合上。
一切,终于安静了下来。
赵靖琪慢慢上前,坐在林南身边,偏过脸目光灼灼盯着她,空气中似乎有她似有若无的体香,一缕缕的钻进鼻翼,赵靖琪顿时觉得口干舌噪,身下有了反应。
为了掩饰,他迅速起身,拿过托盘上的两杯合欢酒,递到林南手边,柔声道:“小南,在我心中,你从来都是我的妻,这交杯酒,是我特意令人准备的。”
林南一言不发,只幽幽叹息了一声。他到底是有心的。
赵靖琪痴痴的望过去,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庞。
烛光摇曳着身姿,将寝殿里照得忽暗忽明。两人如寻常新婚夫妻一般,饮过交杯酒。
重重维幔深深,赵靖琪望着只着中衣的林南,深深的咽了口口水,猛的将人压在了身上。
他清晰的感触到身下这具身体滚烫撂人的热度,以及那对极为丰满柔软的高耸。
身子一僵,赵靖琪结巴了。
“小……小……南……我……”
一双玉手抚上他的唇,止住了所有的言语。浓密而黝黑的剑眉,衬着如星月一般的双眸,这双眸中清楚的倒映着她的面庞。
玉手从敞开的领口伸进去,像条蛇一样的缠上了赵靖琪的胸膛。樱红的唇慢慢的贴上他的耳边,无声的喷吐着富含甜蜜的热气。
赵靖琪嗡的一声,血气直往上涌,跨下早已蠢蠢欲动的凸起,气昂昂的喧嚣着它的渴求。
妖精,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妖精。
“小南……我要……我……”
林南含笑,慢慢闭上了眼,仰起了绝色的面庞,迎了上去,主动寻觅男子唇齿间的温柔。
赵靖琪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了抱住了身下的人,急切的褪去彼此身上的阻碍。
偏那衣裳像他作对一样,如何解也解不开。
林南含情的双眸似嗔似怨的瞪了他一眼,身下稍一用劲,人已被她压在身下。
“小南……”
粗重的喘息声,带着压抑,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声响。
“你是第一次……会疼……这事……该我来……”
林南双眼含媚,却不说话,素手挑上身上之人的扣子,一颗一颗。
指尖划过肌肤,微凉,引得身下的人阵阵颤栗。
烛火下,健硕的胸膛泛着耀眼的光泽,坚实的腹部延伸之处,某一物什已雄纠纠气昂昂。
林南耳根烧灼。原来这玩艺,竟然长成这样。
手忍不住轻轻抚上,赵靖琪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凉气,反手将她的手捉住,猛的将人压在身底下。
“嘶”。
“流氓!”林南胸口一凉,低骂了一句。
赵靖琪强忍的**,终是在这一刻暴发,俯下身,将热烈的吻埋在她的胸前。手不安份的开始游走产。
细碎的啃咬让林南周身软麻,半丝力气也使不出,神色渐渐迷离,唇齿间低低了发出了一声**……
……
“太后,该歇了!”春阳熏完香,走到塌前,轻声道。
李太后放下奏折,想了想道:“四妃的寝殿,都已安排下去了?”
“回太后,奴婢已经去瞧过了,都已安排妥当。”
李太后点点头道:“皇上这会已经往华阳宫去了?”
“已经去了!”
“你瞧着那孩子如何啊?”
春阳心中微微一顿,笑道:“虽说出身不高,经过宫里嬷嬷一个月的训导,今日封贵妃仪式上,半点差错也无,可见是个聪明的。”
李太后轻轻一叹:“出身还是低了些啊!按哀家的意思,先封个妃也就得了。”r1152
第二百九十一回 来者不善
“太后,贵妃娘娘如今已是静王府的义女,这点体面,还是要给静王的,更何况皇上心里喜欢,小西姑娘又与她情同姐妹,娘娘爱屋及屋,一个贵妃能讨得皇上和小西姑娘的欢喜,值得的。”
“若不是皇上苦求,哀家又看着这些年她照顾小西的份上……罢了,罢了,看在这两个孩子的份上,你替哀家看顾些。”
春阳笑道:“太后放心,奴婢一定会的。”
李太后脸有疲色,不置一词。
春阳见状,笑道:“太后可知今日静王府门口,有人差点水漫金山?”
“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小西姑娘。奴婢听春夜说,姑娘拉着贵妃娘娘的衣角,哭着死活不让她起轿,执礼官急得脸色都变了,就怕误了吉时!”
李太后听罢,哈哈大笑。
“这丫头,最是个有情有义的。这春夜也是的,好歹劝着些,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春阳笑道:“太后您瞧罢,以后啊只怕小西姑娘三天两头要递了牌子进宫来,拦都拦不住。”
“拦她做甚?”
李太后心中欢喜道:“让她只管来,谁也不许拦着。”
“哪个敢拦啊,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是您的心头肉。”
“那就对了,哀家就是疼她,就是宠她。对了,凤津再有两日要出嫁了罢!”
“是啊,这会子府里怕是正热闹着呢。”
“陪了多少抬嫁妆啊?”
春阳笑道:“听说预备了整整有一百二十八抬,铺子,田庄都有十几个。侯爷这回是下了血本了。”
李太后眼眸深深,嘴唇轻轻一动,却没有说话。
春阳扶起太后,走到梳妆台前,一边将她头上的凤钗一一卸下,一边道:“侯府最近真真是喜事不断啊,大小姐一出门子,紧接着三爷便要成亲,这一嫁一娶说起来简单,内里却是折磨死人。好在钱夫人是个能为的。”
李太后冷笑道:“我就怕她太能为了!”
这几回钱氏进宫,言语中都是在替大小姐及钱家求情,惹得太后不喜。春阳心知肚明,笑笑不语。
李太后心思微转,道:“那府事的,且不去论他。等先帝的忌日一过,封后的旨意就下了罢。着钦天监挑了吉日,礼部就该操办起来。”
春阳道:“礼部这会子只怕腾不出手来,太后忘了,魏国使团已在五百里外,再有几日便入京了。”
李太后一拍额头,叹道:“老了,老了,哀家竟然忘了这一茬。”
……
寒夜孤寂。
林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林北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把玩着一方端砚,低头不语。
齐进垂手而立,神色有些闪动。
“公子,一年前小西姑娘在相府遇到的大块头,竟然是柳柏梅,高府有什么东西值得堂堂魏国大将军掂记,我想来想去,总想不通。公子,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北皱皱眉,雕塑一样沉寂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齐进抚着额头又道:“柳柏梅这会子在京城出现,看来是来打前站的,如此算来,楚王只怕也快了。公子,你看咱们要不要……
林北清凌凌的瞥了他一眼。
齐进吓了一跳,将话齐数咽下。想了想,又不甘心道:“公子,柳柏梅两次救下小西姑娘,我觉得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莫非,这柳柏梅已经查到了些什么?”
齐进叹了口气,自问自答道:“就是不知道这柳柏梅是为了他叔父而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林北眼睛一睁,目光中带着杀气。
齐进脑袋一缩,心底的话仍直直的说了出来:“倘若为他叔父而来,倒也不怕。若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来……公子……不得不防啊!”
齐进自言自语了半天,见林北仍是一言不发,不由急道:“公子,你好歹说句话啊,如何行事,总要让小的心里有个底。实在不行,咱们就到静王封地避一避,或者称病不出。”
林北放下砚台,淡淡道:“只不过一个柳柏梅,便让你自乱了阵脚,齐进啊,醉仙居大厨的差事,让你太过悠闲了。”
齐进面色一红,不敢应答。
“柳柏梅与我同岁,当年之事,他年岁甚小,知之不清。更何况师傅那一把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这世上早已没有了那人,只有一个林北。所以他决不可能是冲着咱们来。”
齐进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公子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在一切都还未知的情况下,自乱阵脚,是件愚蠢的事情。唯有静观其变。他既然来了,自然有他来的用意。”
“我就是怕来者不善,毕竟林师傅他……”
“已经去世的人,便是找到了,也不过是黄土一堆,还能如何?”
“不还有一个林西吗?”
林北冷笑:“柳家怏怏大族,岂会将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儿子所生的女儿,再找回来认祖归宗。便是查到了林西,又能怎样?柳柏梅还不是柳家的当家人,就算他是为师傅而来,既然他偷偷进京,说明此事仍不宜伸张,一切无济无事!”
林北面色一顿,忧心浮上脸庞:“我倒不怕他为师傅而来,更不怕他为小西而来,我担心的是……”
“公子担心什么?”
林北目光暗沉:“楚王的母亲寒妃是柳将军夫人的表妹,咸平帝又与楚王交好,他之所以能登大位,所柳家暗下的支持分不开。我听义父说,咸平帝此人,野心勃勃,柳柏梅是他重要的一条臂膀,我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只需几日,便有分晓!”
齐进听得心下一头雾水,想问,打量林北神色,又不敢再问。
林北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轻轻叹了一声:“但愿我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年前柳柏梅为什么在莘国京城,我便知道了!”
“公子,林姑娘跟前的人来回话,说想请公子过府一趟?”
林北骇然,脸色骤然变化。
“出了什么事?”
“来人说,姑娘跟前的冬雪被人喂了春药,请公子过府把一把脉。”
话音刚落,齐进冷笑道:“我就说那府里,也干净不了多少。”
林北眼中寒光四射,忽然高声道:“她让我如何去?”
齐进狐疑的抬头。还能如何去,自然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门外的人似乎顿了顿道:“姑娘说,爬墙去!”
……
林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里,一个灰色的身影悄悄推门而入。
“将军,林西的事情,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
柳柏梅执笔的手一顿,道:“快说来听听?”
“她原是逍遥侯与外头女人所生私生女的女儿,因家境贫寒,卖身藏父,入了相府做了二少爷跟前的贴身丫鬟。后来被逍遥侯找到,带回侯府,深得逍遥侯的宠爱。”
“噢,这姑娘竟有如此来历,倒也难得。”
“更为难得的是,这林西还入了太后的青眼,莘国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除了皇上外,太后如今最宠的,就是这个林西。”
倒是一飞冲天啊!柳柏梅拧眉深思。
“回将军,这林西还有一双亲人。”
“噢,是谁?”
“静王世子赵靖玥是其师弟,刚刚入宫的贵妃娘娘是她的师姐。”
柳柏梅脸色顿是变得铁青。
一个有这么深厚背景的人,居然隐了真容潜入相府……
不及他细思,周超又道:“墨香小铺的事,小的也打探清楚了。是宋家小姐看中了林西手上的一方砚台,蛮不讲理的要夺了去,林西不肯,宋家小姐便先动了手。若不是将军去的极时,今日这事必不能善了。”
柳柏梅听着这熟悉的桥段,脸上微微有些笑意。想当初,他也是逼着她,将那方砚台从她手里夺。
笑意刚刚浮在脸上,瞬间便隐了去。为了一方砚台便要动手,这宋家小姐的脾性,是不是太了些,这样的人……
似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柳柏梅迅速抬起笔,拿过一张干净的纸,随手写了几笔。
“快马加鞭,去楚王送去,让他速速定夺。”
侍从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为难道:“将军,此时城门已封!”
柳柏梅冷笑道:“你便是爬,也要将这信送到楚王手中。事关重大。”
侍从神色一凝,重重的点头应下,转身便隐了出去。
房里空无一人,柳柏梅枯坐少时,提笔在纸上写下“林西”二字。
一个颇有来历的丫鬟,带着面具,身手平平,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主子房里,是打算偷东西,还是另有目的……
柳柏梅微微有些忡怔,为何他会对这个林西如此好奇,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两次偶遇……
……
夏风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喝了碗安神药,这会子刚睡着。秋雨不放心,在一旁守着。”
林西垂着眼,没有说话。
夏风隐约觉得不安,迟疑道:“姑娘怀疑是谁动的手?”
林西咬了咬牙,冷笑道:“这府里统共就这么些个人,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夏风思了思道:“这事……要不要请老爷做主?”
林西正欲说话,外头小丫鬟说大奶奶来了。
“来的好!”林西目色深深的看了夏风一眼。
夏风会意,迎了出去。
林西理了理衣裳,就看见夏风领着端庄贤惠的周氏走了进来。
林西扯出个笑,上前行了个福礼,道:“大舅母怎的这会来了?”
周氏穿了件银红色宝瓶暗纹的袄子,反客为主,笑盈盈的将林西扶着坐下,道:“过来瞧瞧你。今日静王府热闹不热闹?”
林西笑道:“自然是热闹的。”
“听说咱们的贵妃娘娘倾城绝色,怪道入了皇上的眼。小西啊,有个做贵妃的师姐在宫里,这好日子只怕还在后头呢!”周氏抿着嘴笑,笑容妩媚。
林西淡淡一笑道:“舅母说的很是。有了这座大靠山,我还有什么可愁的。该愁的是那些个曾经欺负过她的人。我师姐这人最小气,龇牙必报。”
周氏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还未等她辩解,却听林西又开了言:舅母的脸色怎的这么苍白,莫非心里有什么事?”
“啊!”
周氏抚了一把脸,掩饰道:“许是刚刚来的,走得快了些。”
林西随即一语双关道:“舅母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
周氏心里直打鼓,强撑着道:“是应该好好保养着。对了小西啊,今日冬雪她……哎……姑娘家年纪轻,眼皮子浅,想做人上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应该青天白日的……”
周氏沉吟着不再往下说,只拿眼睛去瞧林西。
林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舅母教训的是,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
周氏故作为难道:“按理说,她做了这样的丑事,再放进屋里,只怕不能服众。偏偏你舅舅他,最是个怜香惜玉的。对我说‘黄花大闺女,破了身子还能嫁到哪里去,倒不如收在房里,当个闲人养着。’”
林西一听这假惺惺的话,怒气渐渐上涌。这女人真有本事,吓她一吓,居然还能把黑说成白,白说成黑,戏演得可真好。
周氏续又拿腔作调道:“小西啊,我原也是那小气之人,眼睛里进不得沙。你舅舅这话一出,我恨不得拿唾沫星子啐他一口。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放。可是……”
周氏长长的叹出一口浊气:“到底是你的丫鬟,又是宫里出身,我这心里倒有几分不忍心了。心一横,心道罢了罢了,就抬进来吧,也好全了彼此的脸面。”
林西心下冷笑连连。
原以为这世上就数她脸皮最厚,溜虚拍马,胡言乱语,样样在行。谁又知,这周氏黑白颠倒的本事胜她数倍。
林西目光骤然一缩,淡淡含笑道:“大舅母的意思,是想将人抬了姨娘?”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总不能让她……于心不忍啊!”
“舅母且不急。待我将此事查探清楚了,再问那丫鬟愿意不愿意!”
“查?”
周氏心一惊:“查探什么?”r1152
第二百九十二回 竟然是他
林西凝视注意她脸上的表情,笑道:“舅母别急着问,日后便知晓了。”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让周氏煞时惨白了脸色,心里盘算好的话,在喉咙里盘旋了数下,终是咽了下去,心里暗暗后悔。
原以为这冬雪被破了身子,无路可去,只能乖乖的到大爷跟前侍候,因此才想着说前头那一番话,故意拿捏一番。未料到林焉还是察觉到了不妥,还说什么要查探,这万一……
哼,又不是在她房里出的事,再查还能查到她头上不成……
周氏念至此,细主的想了想道:“姑娘要查什么,舅母也搞不明白,舅母只想着这事情已然做下了,倒不如早些圆了过去。等冬雪做成了半个主子,也好抬头挺胸做人。”
林西深看周氏一眼,目光凛列。
“姑娘,这事你瞧着,可见是大奶奶做的?”夏风等人离开,忍不住追问道。
林西盘坐在塌上,往棋盘上放下一子,道:“就算不是她做的,也逃不脱干系。我只是奇怪,她与李凤津,倒底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谁是主谋,谁是合谋?”
“姑娘为什么这样说?”夏风挑眉。
“春药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到的,李凤津虽然恨我,却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她要这东西作甚?”
林西冷冷笑道。
……
窗户三声轻敲,吱呀一声,林北已破窗而入。
夏风看着眨眼间就立在她跟前的人,吓得脸色惨白。
林西见来人,心头一阵激动,道:“你来了!”
“人在何处?”林北一句废话也无。
林西见他板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忙道:“你跟我来!”
三个手指扶脉,林北眉头顿皱,半晌,朝林西递了个眼色,回了正房。
夏风递上茶。
林北推开,正色道:“确是春药,用药极重!”
林西表情严肃道:“其它无碍?”
“药性过了,自然无碍!”
林西渐渐的垂下了头。
“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林西闻言一愣。
“可要我出面?”
林西摇了摇头,轻叹道:“你是我师弟,学医又只是半路出家,谁信?旁人只以为我为了替冬雪做掩饰,与你合唱这一出戏。不妥,不妥!”
林北冷笑道:“你欲如何?”
林西目露寒光:“查清何人所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北垂了眼睑,轻轻一笑:“侯府虽说人少,粗粗加起来,也有几百口,你如何查?”
“人多,枝脉却少。下头的人,若没有上面的人暗示,又如何敢动我的人。”
“侯爷自然不会,除却这一条线,也只剩下三位爷和一位小姐,查起来,倒也方便。”
林北思了思,手指左厢房虚虚一指:“侯爷可有什么说法?宫里你打算不打算说起?”
林西明白这话的深意。师弟暗示她不必私下行动,背靠大山,只需在侯爷和太后跟前喊喊冤,此事就能妥善解决。
林西点头道:“再有两日,便是李凤津大婚,此事待她大婚过了!”
“不妥!”
林北沉着脸道:“若真是她动的手,大婚后她便不是李府的人了。今晚我去趟宫里,把此事与太后说了说。以太后对你的宠爱,明日必有动静。”
“也好!”
林西冷笑道:“这丫头是宫里的人,出了事自然有宫里为她撑腰!”
林北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了一口道:“你说的大块头,我已查清他的身份!”
林西一愣。
“这么快!他是谁?”
“九州四大世家之一,魏国大将军柳柏梅!”
“竟然是他?”
林西悚然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电光,朝夏风递了个眼神。
夏风迅速出去,亲自守着门口。
“魏国的使团不是还有几日才到吗,他提前入京所谓何事?他一年前夜潜相府,所谓何事?”
林北眼中闪过一丝飘忽,笑道:“我又如何知道?我能查到他,还是靠了静王府的人脉!”
林西正低头沉思,未曾留意林北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我说他的身手怎么那么好,原是大将军。师弟,你说这个事情,咱们要不要暗示一下相爷,万一这人有什么企图,可怎么是好?”
“如何暗示?”
林西被问得语塞。是啊,如何暗示?难不成与相爷说一说,那夜我也化身了蟊贼,正好和他遇着。
且那大块头既没伤人,又没偷东西,好歹还救了她一命……
罢了,罢了,既然从那府里出来了,只要事情跟她无关,她又何必多管这个闲事。
林北见她黑亮的眼睛一转一转,无比的可爱,起身走到她跟前,低下头,轻声道:“小西!”
“嗯!”
“师姐嫁了,你有何打算?”
林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透着几分茫然。
当初她在相府时,就想着早点出府,和师姐,师弟一起畅游天下。
谁又知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逍遥侯府的外孙女,亲情牵拌,她想替难产而死的娘尽两年孝道。然后再跟师姐,师弟一道生活。
而现在,师姐嫁了,师弟成了静王世子,曾经相亲相家的一家人,就这样各奔了东西……
“等你满十六岁,我带你游遍万里九州,然后找处离京城不远,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处宅子,咱们和东东隐居如何!”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林西凝视林北,嘴角轻轻漾起一抹笑意,笑意慢慢漾到了眼角,弥漫开了整张脸。
“那是自然,所以你得按着我的法子,我赚些银子,要不然老了,咱们拿什么防身!”
老了……
咱们……
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缓缓流淌,林北璀璨一笑,笑而不语!
……
冬日的夜晚,寒冷如冰。
寝殿里,一室暖意。
赵靖琪抚着玲珑有致的曲线,心中涌上暖洋洋的舒服。
怀里的人儿像小猫一样,乖顺的缩在他怀里,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慵懒而性感。
赵靖琪回味着刚刚销魂的滋味,温润的唇慢慢咬上林南的耳朵,低语道:“小南,刚刚舒服吗?”
红晕浮上脸庞,林南媚媚的抬了抬眼,柔柔的骂了一声:“流氓!”
只这一声性感迷人的骂声,赵靖琪便感觉到小腹涌上一股热意,身体热得仿佛沸腾的水,一把拉过林南微凉的手,带着她握住了身下的昂扬。
“小南,它在想你!”
如铁一般的炙热握在手中,饶是林南再见多识广,也羞得将头埋得深深,闷声道:“赵靖琪,你果然是个流氓!”
又是一声冶艳到极致的轻叱,直直的撞在了赵靖琪的心坎儿上,他脑子一轰,低下头便吻住了。
舌尖儿纠缠在一处,两人的喘息渐渐粗重。
林南脸烧得滚烫,轻轻推开,嗔道:“让我歇歇,累!”
这样娇弱俏皮的林南,赵靖琪头一回见,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将怀里的人儿往身边带了带,哑着声道:“你握着它,你陪你说说话!”
“赵靖琪,你还像不像个皇帝,有没有点正经。”
“我和你在一起,要什么正经。”
“你……”
赵靖琪很不客气的咬着林南的耳朵,唇齿间的气息热腾腾的打在她的耳边,令她轻轻一颤。
赵靖琪眉眼弯弯,得意的轻轻笑出了声。
林南咬了咬牙,素手轻轻在那炙热的顶上,慢慢的划了个圈,又一个圈,那炙热陡然变大。
赵靖琪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能把持得住,翻身将林南压在了身上,将头埋在了胸前的柔软上,一路往下。
等身下的人已柔成一汪水时,才将坚硬慢慢的抵进了花蕊,湿润和窒息的紧致,令他舒服的松出一口气。
“赵靖琪,你慢点!”
“小南,我……忍不住!”
一室*光。
……
抵死缠绵后,是一种说不出的餍足。
“小南,你还记得我们头一回见面吗?”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性感。
林南被吃干抹净后,只剩下喘气的份。原来,男女欢爱这事,是需要体力的。
她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赵靖琪回忆道:“我回了宫,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地龙烧得有些热,怀抱有些紧,林南轻轻喘息一声,道:“我那天,像不像个妖精?”
赵靖琪咧着嘴笑:“何止是像个妖精,简直就是个妖精,专门勾我心的妖精。”
林南抬起头,直直的看向男人的眼睛,娇媚道:“赵靖琪,我要勾着你的心,一辈子。”
赵靖琪只觉心软成了一汪清水,将手与她的,十指相缠,目光深邃而多情道:“小南,不光这辈子,下辈子我的心也是你的。”
“帝王之心,最是无情。赵靖琪,若你变心了,该如何?”
赵靖琪没有说话,用手将林南的下巴轻轻抬起,一字一句道:“此生不变,你且信我!”
心中像沁了蜜一样,林南蔻尔一笑,主动吻上了那柔软的唇。
“皇上……皇上!”松公公的声音在外头轻轻响起。
赵靖琪脸色一沉,怒道:“滚!”
松公公吓得身子一哆嗦,忙道:“皇上,静王世子深夜进宫,有要事回皇上!”
林北!
林南心中一惊,直起身,锦被自香肩划落,露出白玉般的胸脯。
“靖琪,是师弟,肯定出什么事了!”
赵靖琪忙替她披了衣裳,安慰道:“别急,凡事有我。进来回话!”
松公公躬身垂头入了殿内,眼睛只敢盯着地上,道:“回皇上,太后赐给林姑娘的婢女被侯府的人喂了春药,世子在外头跪着求太后作主。”
“胆大包天!”
赵靖琪怒道:“太后怎么说?”
“太后把世子叫了进去,气得连佛珠都砸了,命世子明日一早带着侍卫捉拿真凶。奴才知道贵妃与林姑娘要好,怕贵妃知道了担心,特意过来与皇上,贵妃说一声。”
“春夜,赏!”林南道。
“奴才谢贵妃!贵妃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世子,世子这会还未出宫。”
林南冷笑道:“替我跟世子说,敢欺负师妹的人,龇牙必报!”
“是,奴才告退!”
松公公猫着腰退了出去。
“赵靖琪,我师妹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刚走到殿门口的松公公吓得腿一软。真真是大胆啊,都敢直呼其名了。
“管,管,肯定要管,你没听见太后连佛珠都摔了吗,放心,没有人敢欺负她。宝贝,宝贝,今日是咱们的洞房,不想那些糟心事,消消气,消消气!”
门吱呀一声,重重合上,所有的声音消失在身后。
松公公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心里盘算着照这个情形,日后还是要往贵妃娘娘这里多走动走动。
……
冬日的夜色,总是蔓延着轻薄的雾气,弥漫于皇宫的层层殿宇之中,仿佛最上等的轻绵蚕丝织成的云纱帐似的,一片一幅的轻轻的覆洒了下来。
崔瑾辰一身灰色长袍,背手立于庭院,心头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
贵妃入宫,四妃入宫,不出一年,皇帝必定大婚,如此算来,一年后他必能重获自由,此为一喜。
二喜是,此次皇帝能抱得美人归,这其中有他一份功劳,皇帝对他信任有加。只要在这一年中,他有心好好维持,假以时日,必会简在帝心。
既然都是喜事,为何心中仍淡淡的忧伤,崔瑾辰扪心自问。
一抹涩涩的笑意浮上嘴角。
出宫意味着他就要大婚。高门大户的婚嫁,素来身不由已,却势在必行,高茉莉,是他逃不脱的责任。
按说茉莉她长相柔美,品性贤良,嫁妆颇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偏偏他心头藏了一个身影,袅袅聘聘,浅笑淡淡。
听说她拒了梅家的亲事,崔瑾辰想着心头的那个身影,眸色暗沉。
抬步出院,内侍伸手拦住,恭身道:“侍读,夜深了,该歇了!”
崔瑾辰从怀里掏出银子,往人手里一扔,冷冷道:“略略走两步,片刻就回,你若不放心,只管跟着!”
内侍接了银子,陪笑道:“侍读请,我在后头远远陪侍读走几步。”
……
读书人素来喜欢悲秋伤月,这个崔侍读还算老实,却也勉不了有几分文人的酸性,大喜的日子居然出来吹冷风,内侍瞧着远处修长的身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还未叹完,只听得“哎啊”一声,却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从拐角处窜出来,一头撞上了崔侍读。r1152
第二百九十三回 查案
崔瑾辰被撞倒在地,头昏眼花,呵斥道:“什么人?”
小宫女慌里慌张,磕磕巴巴道:“奴婢内急,对不住了!”
说罢,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崔瑾辰正欲再骂,却陡然变色,似有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一颗心怦怦直跳。
小宫女趁机行了个礼民,一溜烟的跑开了。
内侍忙上前,夜色中并未留意崔瑾辰僵硬的脸色,只关切道:“侍读,撞到了哪里?”
崔瑾辰清咳一声,掩了神色道:“晦气,晦气,罢了,回去吧!”
内侍巴不得早点上床捂在暖和的被子里,一听这话,顺水推舟道:“奴才扶你回去!”
……,
遣了内侍,关了门窗,崔瑾辰将捏得死死的手摊开,却是一张早已皱成一团的纸,纸上只简单几个字:寅时一刻,湖边,重华有约。
重华宫,白发魔女?
崔瑾辰脸然大变,忙将纸往面炭盘里一扔,失神的望着窜起来的一团火苗,心中翻江倒海。
……
清晨的第一抹晨曦洒进了窗户。
文睿浩迷迷糊糊间,听得门外有人低声道:“将军急信!”
文睿浩眸中突闪寒光,推开身边赤裸的女子,披了件衣裳。
“进来!”
侍从风尘仆仆的进门,眼睛不敢四处乱瞧,只恭身双手将信递上。
文睿浩展信一瞧,喜上眉梢,天助魏国也!
将信置于残剩的烛火上点着,看着它化为灰烬。文睿浩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许久才笑道:“速速去回你家将军,依他所言,待本王进京时,本王要听到满大街都是宋家小姐飞扬跋扈,心狠手辣的谣言。”
“是,王爷!”侍从速速离去。
……
冬雪勾引大爷的事情,一夜间闹得侯府人尽皆知。
一大早,钱氏刚服侍老爷将衣服穿上,顾二家的便将此事说了个大概。
钱氏听罢,连连冷笑道:“前些日子要抬举她,偏她还不依,这会子倒自个贴上去了,真是会装!”
侯爷皱了皱眉头,道:“事已至此,放到老大房里得了。姑娘身边,是万万不可再呆了,省得把姑娘教坏。”
钱氏心思一转,陪笑道:“这要一来,宫里的四个,去了两个,姑娘身边必是短了人手,不如等凤津的喜事办完,妾身再从府里挑两个伶俐的,让姑娘使唤!”
“很是应该!”
顾二家的趁机笑道:“夫人对姑娘真真是细心啊!”
钱氏瞧了瞧男人的眼色,道:“她无父无母的,也着实可怜。这么长时间了,我这心里再有什么恨啊,怨的,也都散了。我不疼她,谁疼她!”
侯爷一听钱氏这话,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却未曾接话。
钱氏眼角看得分明,与顾二家的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眼中似有称赞。
钱府大爷官位要复起,靠的还是侯爷,只要投其所好,把侯爷哄得回心转意了,该有的自然会有。
屋里刚静下来,却听外头有丫鬟喊:“大奶奶来了!”
……
“老爷,太太,媳妇今儿一大早过来,是想将冬雪这丫鬟接过去。虽说……”
周氏眼眶一红,笑意有些勉强:“总归已经是大爷的人了,总不能还摆在姑娘的房里,说出去,姑娘的声誉也就毁了!”
周氏昨夜从林西处回房,越想心越惊,这事虽然做得天衣无缝,到底用的是阴私手段,不那么光彩,虽说有大小姐挡在前面,可万一那林西顺藤摸瓜,一层一层查下去……
周氏一想到此,心里便有些虚。冥思苦想了一夜,心道只有快点将人弄进院里,才能将此事压下去,顺道还能彰显一下她的贤惠。
侯爷不疑有他,连连点头,道:“既如此,今日便搬过去吧!”
钱氏顺口道:“府里虽忙乱,还是要置上两桌酒席热闹热闹的,也算是给那丫鬟体面。”
侯爷听罢,目光在钱氏身上绕了一个圈,眼中似有赞意。
钱氏觉察,牙齿暗暗磨了几下,脸上却笑意盈盈。
周氏心头一喜,脸上挤出几滴泪来,委屈的道了声:“是!”
“老爷,老爷,静王世子和宫里的夏公公一道来了,还……还令着兵卫!”
“什么?”周氏心头一慌,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侯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理理衣裳,迎了出去。
……
“二爷,二爷,宫里来人了!”
李从高正拿着笔画雪景,闻言一愣,一滴墨水滴在宣纸上,瞬间晕染开来。
姜氏走到他身边,面露喜色道:“来的是静王世子和夏公公,还带了好些人,说是要彻查!”
“居然是他!”
李从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果然如我所料!”
姜氏脸色一忧,道:“二爷,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来?”
李从高冷笑:“咱们做了什么吗?”
姜氏点点头又摇摇头。
“既然没做什么,你心虚什么?替我更衣,如此精彩的戏,怎少得我李家二爷!”李从高索性将笔一扔,兴致勃勃道。
姜氏嗔笑道:“二爷一向神机妙算,可否替妾身算算,宫里又如何会知道这事?”
李从高嘴角高高扬起:“这……便要问我那好侄女了!”
姜氏身子一软,倚在了男人身上,眼中的的光芒渐盛。
……
秋雨掀了帘子进来:“姑娘,姑娘,世子和夏公公来了!”
林西拿着簪子的手一顿,笑了笑道:“来得可真早。夏风,快替我梳头,我要去看审案。”
身后夏风十指轻动,道:“世子进了一趟宫,这会夏公公一早来了,只怕是太后她老人家知道了。”
林西看着手中的白玉簪出神,半晌后才道:“这事原本不该劳动太后的,只是……我不能让冬雪吃了这暗亏!”
“姑娘对奴婢几个,真真是……”
“一大早的,竟说这种话,姑娘我不爱听。”
“不爱听,奴婢也要说。奴婢能跟着姑娘,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秋雨脸铜盆搁在架子上。
林西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我,冬雪也不至于……秋雨,一会我和夏风往前头去,你看她。”
“放心吧,姑娘,奴婢省的!”
……
花厅里,世子和夏公公刚一盏茶喝完,侯爷一应人齐刷刷的到齐。林西一身素色小袄,姗姗来迟。
林北眼中含笑,朝她招了招手。
林西挤了挤眼睛,上前搀扶着侯爷的手,走到林北跟前,笑道:“师弟,这是我祖父;祖父,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静王世子,也是我师弟林北。”
“侯爷好!”林北恭恭敬敬的朝李英杰行了个大礼。
饶是李英杰心里思量过许多次,也未曾想到林西的师弟竟是如此人品,忙上前虚扶一把道:“世子若不嫌弃,也唤我一声祖父,这才不生分。”
林北淡淡一笑,道:“侯爷客气。待私下无人时,林北一定唤一声祖父,只是今日……”
李英杰脸上闪过疑色,道:“世子这是?”
林北朝夏公公深看一眼,后者忙上前附耳在李英杰耳边暗语了几句后。
瞬间,李英杰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目光在李从德夫妻身上转了个圈,阴沉沉的让人心里一寒。
他抱了抱拳道:“那就劳烦夏公公替本侯府清理一下门户,不管是谁,但凡查出,本侯必定严惩不待!”
李从德一听这话,眉角抬得高高,外表看着弱无其事,心里已乱作一团,身子有些轻颤。
周氏与他多年的夫妻,深知他外厉色茬,隐在身后的手,暗暗的扯了扯男人的衣角,示意他安心。
“夏公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林北客气道。
夏公公颔首,拂尘一甩,身后十几个兵马迅速四下散开。
“你们这是做什么?”钱氏叫声连连。
夏公公上前恭身道:“回夫人,太后有令,要彻查冬雪被人喂春药一事。还请夫人不必惊慌。”
“春药?”
钱氏怒道:“什么春药,自己爬了爷们的床,就怪别人给她下了春药,难不成谁还算计一个丫鬟?”
夏公公冷冷的看了钱氏一眼。
阴森冰冷的眼神令钱氏心中一震,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
不多时,侯府所有下人,齐刷刷的立在庭院中。
林北,李英杰端坐在太师椅里也不说话。
夏公公手一挥,让侍卫从包袱里掏出金子,一个一个垒了起来。
等垒了有半人高时,夏公公尖锐的声音高高响起:“谁提供一个线索,这一锭金子就归谁!若是谁瞒着不说,那本公公就陪着诸位慢慢算帐。太后她老人家说了,今日这事必是要找出个甲乙丙丁来的。”
林西听罢,只觉得欢欣鼓舞。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
侯府众下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先动。
林北淡淡一笑,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此时主动说出来,尚有奖励,若是过了这一柱香的时间,对不住各位,谁知而不报,谁就去尝尝顺天府的牢饭。”
众下人头低下三分。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终于在半柱香后,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婆子慢慢踱出来,走到夏公公面前,轻声说了几句话。小太监拿着纸笔,迅速记录在案。
夏公公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一锭金子塞到老婆子的手中。
老婆子见金子真到了她手里,激动的当场咬了几下,笑得满脸褶子。
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人就再也忍不住了,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那垒得高高的金子便消失不见。又一包金子拿了上来,很快又被人领走。
李从德夫妻俩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很快已惨无人色。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回,只怕是要载了。
林西悄无身息的隐到林北身后,倾身道:“谁出的这个主意?”
林北稳稳的端起茶盅,啜了一口,道:“你师弟我!”
一柱香燃尽,小太监记录下来的本子,恭敬的递到夏公公手里。
夏公公只看了一眼,眼中的阴沉便盛了三分,转过身又恭敬的递到世子手中。
林北看罢,笑了笑,随即又传到侯爷手中。
侯爷勃然变色,厉声道:“来人,将大小姐,大奶奶的房间给我搜!”
……
片刻后,婆子拿了个油纸包来。
林北拿过一闻,冷笑道:“侯爷,正是春药无疑!”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李英杰跌坐在椅子中,脸上一片灰败。
林北起身,与黄公公低语了几句。
黄公公低语道:“侯爷,府中几个主要作恶的下人,奴才就带走了。旁的人,太后来前交待了,只交给侯爷处置,希望侯爷不要辜负太后当初的殷殷叮嘱!”
李英杰强撑着站起来,抱黄公公抱了抱拳道:“公公放心,本侯定不会让太后失望!”
黄公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世子,侯爷,太后等着奴才回话,先走一步。”
林北一把搂住黄公公,背过身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到他手里。
旁人的银子倒也罢了,黄公公如何敢拿世子的银子,这世子不光是静王的人,关键还是那位小祖宗的师弟,忙推托不要。
林西见状,笑着低语道:“黄公公,拿着罢,回头我入了宫,多给我弄些好吃的,好玩的来!”
黄公公陪笑道:“姑娘客气。有空姑娘多往宫里走走,太后常常惦记着。”
林西眼眶一热,道:“跟太后说,得空了就去瞧她。”
黄公公连声应下,带着人扬长而去。
林北见侯府众人仍候在一旁,朝侯爷笑道:“侯爷,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侯爷说一说。”
林北一出口,众人便将目光集聚到他身上,
李英杰更是惊了一跳,胖手一抬:“世子但说无防。”
“侯爷也知道,我与林西从小一道长大,她的父亲是我的恩师。原本她从高府出来,便想带着她去游山玩水。哪知侯爷寻到了她。”
李英杰手心溢也汗来。
“世子的意思是?”
林北笑道:“我师姐她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当初便是因为师命,才卖身相府五年。如今,她也是因着侯爷,才入了这个府里。她与我说,想替师母好好尽心教养,陪侯爷过几年开心日子。”
李英杰想到早逝的女儿,眼中似有盈光。
“我原本也不放心她,谁知她执意跟在侯爷跟边,天大地大,大不过个孝字,我也只能随她而去。只是有一点,我想与侯爷,还有在座的各位说清楚。”
钱氏听他讲了半天,还未听出什么名堂,当即追问道:“哪一点?”r1152
第二百九十四回 龇牙必报
林北抬头看了看她,笑道:“聚和离散,终有尽头。她过了年就十五了,最多两年,便要嫁人。所以我想让她再陪侯爷两年,到时候便接她出府。”
李英杰惊道:“你要接她出府?”
林北点点头道:“师傅生前曾有言,若她十七岁还未嫁,我未娶,我便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师命在上,我不得不从。”
林北拍了拍侯爷的手,目光落在李从德等人身上:“师姐她是个性子好的,这府里的糟心事,从来没与我说过,我也不知道她竟然被人算计至此,连身边的婢女都被喂了春药。”
侯府众人脸色难看。
林北冷冷道:“我虽然不才,如今却也是顶着个名头在身上。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再敢算计她,我龇牙必报。”
李英杰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世子放心,本侯曾在太后跟前发过誓言,谁算计了她,便是算计了我,我给太后的交待,便是给世子的交待!”
“如此甚好!”
林北淡淡一笑道:““头一回上门,想让师姐陪着到处走走。师姐,请!”
林西被林北那一番义正言词的话惊住了,脑子里还未分出个东南西北,小手就被牵住了。
李英杰何等人也,知道林北不欲将林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忙叮嘱了几句。
等两人走远了,他慢慢回过头,瞧着老婆、儿子、媳妇,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我……也是该与你们好好的算一算帐了,周氏,我说得可对?”
周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
“姑娘,大奶奶被禁了足,两个孩子由夫人教养。”
“姑娘,老爷打了大爷一记耳光,还有大小姐嫁妆减半!”
“姑娘,人牙子来了,领了好多大奶奶房里和大小姐房里的人走。”
“姑娘,老爷将冬雪抬了贵妾,还专门拨了间幽静的小院!”
源源不断的消息,从外院传来。
林西捏着黑棋的手,始终没有落下去,觉得胸口微微有些酸涩。
“大宅门里的生活,真累!”
声音带着一丝低沉和落寞,这样的林西,林北从来未曾见过。
林北心中一痛,低沉道:“要不,这会子我就接你出府?”
林西摇摇头,淡淡道:“说好两年,便是两年。祖父他……到底是疼我的!”
“也罢,等我这两年多赚些钱,再将你接出去!”
……
林家客栈。
柳柏梅蹙眉立于窗前,静思不语。
半晌,他转过身,将手中的密信往炭盘里一扔,看着它慢慢燃成灰烬。
浩子到底是有大谋略的,知道如何行事才对魏国最有利。
“把宋家大小姐在墨香小铺的事情传出去,并将林西遇险一事大肆渲染一番。”
“是!将军”
“楚王打算何时入京?”
“回将军,左右不过三五日!”周超沉声道。
柳柏梅目光闪过光芒,思了思道:“楚王入京前,我要将府军小姐的事,人尽皆知!”
“是!”周超欲退出去。
“等等!”
柳柏梅掀了袍子坐下,倒了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道:“听说侯府要办喜事了?”
“将军说的是逍遥侯府吧。”
柳柏梅点头。
“后日是侯府大小姐的大喜之日。将军有何吩咐?”
柳柏梅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我要出去一下,会在楚王进京前回来,你将事情一一办妥!”
周超心思一动,道:“将军是想……”
“刚得了点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去寻一寻。”柳柏梅眸子一凛,脸上微微变色。
……
十一月初七,睛!
诸事皆宜。
下午酉时,李凤津的嫁妆出了侯府的大门。
各式的金银锡器、绫罗绸缎,应有应有,只是原本说好的一百二十八抬,变成了六十四抬。饶是这样,路人还看得两眼发直,心道这柳家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居然娶了个财神爷回家。
有羡慕的,自然有那不服气的。
柳家原本以为侯府只有一个女儿,定会陪了足足的嫁妆,哪知仅仅只有六十四抬,柳家二老一看这阵仗,顿时觉得没了脸面,心下极不痛快。
打开这六十四抬,见里头塞得满满当当,连手指都插不下去,这不痛快又去了几分。心道公门侯府行事果然低调,这六十四抬的嫁妆比着那松松垮垮的一百二十八抬,也差不离多少。
他们哪里知道,为了这六十四抬嫁妆,钱氏带着顾二家的整整忙两个晚上,眼不得把箱笼撑破了为止。
……
十一月初八日,睛。
这日侯府正门大开,鼓乐齐奏。
柳家接亲,李家送亲,将个花厅挤得水榭不通。
李凤津一身耀眼夺目的红衫,在闺房里哭着死活不肯上花轿,急煞了一众仆妇,只得将话回了上房。
眼看吉时已到,侯爷心头恼火,一声令下,将剪刀递到李凤津手边,称不上花轿,就立马绞了头发做尼姑。
李凤津未曾想父亲如此心狠,权衡再三,终是由李从望背着上了花轿。
林西隐在人群中,看着新朗柳家大爷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心道钱财这个东西,到底是好东西。这柳家大爷虽然死了发妻,又娶了娇妻,还人财两得,这人生大赢家非他莫数。
只是不知道,李凤津的脾气,这位爷日后吃得消,还是吃不消。若是吃不消,那也够他喝一壶的。
……
也就在这一日,冬雪一身玫红衣裳,成了李从德的贵妾。
林西特意找了个合适的时间,与她深聊了一番,希望她跟着林北去林府做个管家娘子。
谁知冬雪咬了咬牙道:“姑娘,奴婢已经是破了身子的人,便是去了外头……倒不如跟着去了罢。大爷看在姑娘的份上,定会善待奴婢的!”
林西未曾想冬雪居然选择了顺从,心下微有惋惜,又劝了几句。
冬雪滴泪道:“姑娘为奴婢想得深,奴婢也得为姑娘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失了身,德行有亏的女子,旁说是大宅门里,就是小户人家也是容不下的。”
“林府既不是大宅门,也不是小户人家,既无长辈,又无亲友,冬雪,你只管安心的住着,替我打理宅子,没有人敢议你一句闲话。”
冬雪泣道:“姑娘,这些话奴婢都明白,只是奴婢已经是破了身子的人了,又怎能……”
林西瞬间明白了几分。
这个世道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女子一旦**,不管男人如何,也只有委身于对方,别无选择。
冬雪是宫里最严厉的嬷嬷调教出来的,这样的想法,只有比旁的女子根深地固。
林西握着冬雪的手,轻轻一叹,只道了句:“就依你所言!”
说罢,林西径直去了大爷院里。
李从德自给父亲打过一巴掌后,便躲在房里不见人,只与几个妾室厮混。
林西懒得理会他,径直走到周氏的卧房里,抛下了几句狠话。
而此时京城坊间一股子流言迅猛而出,扑天盖地的在各个角落里口耳相传。
京中各高门都将目光对准了逍遥侯府小姐大婚,尚未曾留意到。独独林北,在流言初起时,便命齐进暗下打探。
……
话说夏氏自从宫里赏花宴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再加上换季,身上便不大畅快,请医问药是常有的事。
众人只以为夏氏的病,是被三小姐气的,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看着这母女俩的关系如何发展。
这日晨时,夏茵柔着家常小袄坐在临窗大炕上,推开碗筷,脸上微微蹙眉。
高则诚穿着朝服进来,见此情形,道:“怎么,今日的早膳不合胃口?”
夏氏忙起身。
“不用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一会要上朝了。”
昨日高则诚歇在朱姨娘房中,心中怕夏氏存心埋怨,故过来转一圈。
夏氏掩了神色道:“刚起身,没甚胃口,老爷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高则诚看了看夏氏身边的几个丫鬟,奇道:“正阳呢,这些日子,总看不见她在你身边服侍。”
夏氏忙笑道:“她服侍了我这些年,一日也没歇过,我让她这些日子好好歇上一歇。”
夏氏走到男人身前,细心的替他理了理朝服,将几处褶皱抚平。
高则诚暗下捏了捏她的手,才大步流星而去。
夏氏哄走老爷,朝屋里的丫鬟挥了挥手。丫鬟们颇有眼色的将碗筷撤去。
此时厅里已陆续有少爷,小姐来请安。
夏氏理了理装束,抬头挺胸而出。
府里三个少爷,四个小姐已端坐着喝茶,见嫡母出来,齐齐而立。
夏氏将目光落在高鸢尾身上,只轻轻一眼,移去了别处。
高鸢尾恍若未察,低眉垂目的跟着众兄妹一道行礼。
“再过一个月,便是先夫人的周年祭,我打算请延古寺的僧人到府上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替先夫人超度。不知大少爷有何想法?”
高子瞻看了茉莉一眼,恭敬道:“一切由母亲作主。”
夏氏又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将人打发走。
……
话说高子瞻出了朝春院的门,朝茉莉递了个眼色,兄妹俩有意识的走在一处。
众人见状,心知为了先夫人的事,二人必有话说,颇有眼色的落后了几步。
高鸢尾远远的落在最后,趁众人不察,与紫薇走了另一条小路回去。
紫薇见小姐避着众人,心中略有担心。
自打那日一闹后,已经三月,小姐与夫人之间的关系,已降到了冰点,连带着老爷那头都失了欢心,更别说其它人。
能在高府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一见三小姐失了宠,难勉有所怠慢,不是饭菜送得迟了,便是东西次了。
偏偏三小姐浑不在意,只关起门来读书,画画,弹琴,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之势。
眼看小姐过年就要十五了,府里四个小姐,只有三小姐未有着落,偏偏老爷,夫人那头半边动静也无,这让平芜院一众人如何不急。
紫薇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抬眼见三小姐波澜无痕的脸,只得深深将话咽了下去。
……
“茉莉,母亲周年祭那日,我打算向宫里递消息,让瑾辰回来给母亲磕几个头。”高子瞻轻声道。
高茉莉眼前一亮,娇羞着点了点头,道:“哥,皇上连四妃都纳了,是不是离大婚不远了。”
高子瞻心中算计了下,笑道:“估摸等先帝的周年过了后,便会宣旨,行罢六礼,最多一年,瑾辰必可以脱身。到时候你也十六了,年岁上正正好。”
“哥!”高茉莉娇嗔着唤了一声,红着脸别过身去。
高子瞻忍不住笑道:“傻妹妹,这有什么可羞的。舅舅来信了,那头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夫人避着嫌,凡事不肯多言,咱们还得让刘妈妈,水仙多费些心。”
高茉莉听到夫人二字,冷笑道:“求求她不要多言,她多言了,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高茉莉言罢,转过身看了几眼,未见着高鸢尾的身影,鼻子呼出冷气道:“瞧瞧,做了亏心事,现在连面都不敢露了。”
高子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熟悉的身影不在,脸上微有失望。
“哥,理她作甚,明年开春就要下场了,哥这些日子需得好好用功,一定要拿个状元回来。”
高子瞻笑笑道:“尽人事,听天命。不求状元及第,只希望不给祖宗丢脸!”
……
须臾,三位姨娘又来。
无话,喝了一盅茶,听了几句朱姨娘炫耀的话,夏氏眼峰一抬,朱姨娘老老实实的住了嘴。再无应付之心,夏氏端茶送客。
待屋里清净,夏氏只觉胸口浮躁,沉不下心,遂令丫鬟扶她去佛堂。
半柱香的佛还未念到,却听外头有人喊:“正阳姐姐回来了!”
夏氏拨着佛珠的手一顿,迅速朝身后的丫鬟道:“快扶我起来!”
……
正阳把这些日子所查到的蛛丝马迹一一道来,夏茵柔便再也坐不住了,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心乱如麻。
正阳说了半天,口干舌躁,一口气喝了两盅茶后,清脆道:“夫人,我这三个月跑了半个莘国,才算把事情打听了个大概。如今只要找到那块玉亦或者看了看林西身后有没有那处图案,便能确定了。”
夏茵柔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含泪看向正阳,眼中都是不敢相信。r1152
第二百九十五回 细思极恐
正阳心头一痛,点点头道:“错不了,夫人,一定错不了。当年那妇人确实难产而死,但是她的男人也确实在她死之前赶了回来。虽然当年的房子毁于大火,却不止一两人听到那房子里有孩子的微弱的哭声。”
夏氏颓然跌会在椅子里,眼泪喷涌而出。她活着,她的女儿还活着。
正阳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夫人且慢哭,我这回之所以花了这么长时间,跑了这么多的地方,还发现了一件蹊跷事。”
夏氏擦了一把眼泪,强稳住心绪,道:“何事?”
正阳脸上有片刻的犹豫,终是咬了咬道:“夫人,我怕事情有失,查探的时候,顺带查探了一下李英杰!”
“逍遥侯?你怎么想起来查他?”
“夫人有所不知,林西是逍遥侯私生女的女儿,她的身世与逍遥侯有着扯不断的关系,我为了周全些,不得不从那头入手。”
夏氏忖度片刻,便有几分明白,遂道:“查得如何?”
正阳眉头紧锁:“夫人。李英杰所说的那户大富人家的小姐根本查不到。”
“查不到?”
“查不到,于是我便去了趟他的老家。”
“结果如何?”
“夫人,姚家根本没有一个表亲姓李。”
“没有一个表亲姓李,这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夏氏蹙着眉道。
正阳一时语凝,半晌才道:“说明这李英杰并非是太后的表兄。”
夏氏茫然着眼神,仍未听明白。
“不是表兄妹,跟我们有何关系?”
正阳张了张嘴道:“当初我也未曾往心里去,可是往深里一想,这里头却是大有深意。”
夏氏仍未品砸出滋味,催她快些说。
正阳一时语凝,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反正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而且我打听到,李英杰年轻时,打银的手艺跟本不足以往高门大户里去。”
“你的意思是……”
正阳摇了摇头,有片刻的犹豫道:“既然不是表亲,那太后与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这些年太后如此偏袒逍遥侯?”
夏氏眼前有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到任何东西。
正阳默然须臾,又道:“夫人再想,不过是寻个侯爷的私生女,竟然动用了禁卫军,不仅动用了禁卫军,还肆无忌惮的将相府围了起来……夫人啊,细思极恐,这里头的水只怕浅不了。”
夏氏煞时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反手握住正阳的手。
“正阳,正阳,你是说……”
“夫人!”
正阳急忙拦住:“此事只凭猜测,未有真凭实据,不可言出口。等我慢慢查清了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不可置信,一时屋里陷入了沉静。
正阳抽出走,替夏氏倒了杯温茶,塞到她手中,道:“夫人,还有件事我需跟你说一下。我发现这一路上,除了咱们在打听林西,李侯爷的事情外,还有一路人马,也在暗下打听。”
“谁?”夏氏陡然一惊,手中的茶泼翻了几滴,酒落在身上,瞬间没了影子。
“我顾着赶路,未曾太过留心,好像是京中的口音。夫人,这件事情看来相当的复杂,到底是牵扯到宫中的事,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覆。”
许久,夏氏轻声道:“旁的,与我没有任何一丁点关系,我只要知道林西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正阳想了想,压低了声道:“夫人,这也不难,将人请进府,找个机会褪了她的衣衫,一看便知。”
“请进府?”
夏氏喃喃自语:“我们与侯府素来没有往来。前几日他们家大小姐出嫁,连个贴子都未曾递过来,可见当初议亲时……这会子我冒冒然将人请来,会不会惹人怀疑!”
正阳沉吟道:“不急在一时,得寻着机会再说。实在不行,等三小姐及笄时……”
“那得等到明年,正阳,我等不得,我实在是等不得。”
正阳心下一叹道:“这事倒不大好办……”
夏氏声音嘶哑道:“对了,先夫人周年祭,她是先夫人买进府的,先夫人对她极好,你说可不可以将她……”
正阳先是愕然,随即应声道:“夫人,三小姐跟前的橙子与林西是好姐妹,大少爷院里的荷花当初也曾救过她,夫人可以想办法在这两个人身上,作作文章。”
……
侯爷花厅里,侯府众人齐聚一处,迎接李凤津三日回门。
虽然李英杰对这个女儿已失望到了极点,奈何有关侯府脸面的事情,他就算再不喜,也需得帮女儿把场面撑一撑。
因此,连被禁了足的周氏也一身正装,坐在了花厅里。
李凤津今日一身大红色衣裙,梳一妇人发髻,头上斜插一枝展翅金凤挂珠头钗,耳边缀着红翡翠滴珠耳环,眼角眉俏都是春色,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哪还有半分要死要活的样子。
原来这新姑爷虽然门第一般,奈何长相出众,再加上天生的一副好脾气,又是过来人,熟知妇人心思,处处看着新娘子脸色行事,处处陪着小心。
夜里,新婚夫妻颠鸾倒凤,梅开几度。新姑爷将那李凤津侍候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熨贴,那李凤津便是再有一腔的怨,也无地可发。只得化作了一摊水,融化在男人的身上。
林西不怀好意思的笑了笑。看来还是有过老婆的男子,更会心疼人,瞧瞧姨母这小脸红润的,都能滴出水来,如此推算,这夫妻生活,一定是相当的和谐。
新姑爷姓柳,名飞,端着茶盅,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新娇娘,眼中尽是喜色。
林西举起茶杯,极时的掩住了眼中的一抹深意。这世上最得意的男子,果然升官发财死老婆。
瞧这新姑爷,结发老婆病死了,结果祖坟上冒青烟,娶了侯府大小姐。虽说年龄稍稍大了些,可耐不住人家是黄花大闺女,想必这几日的滋味一定很销魂。
林西正想着,却见新姑爷将目光移向了她,忙扯出个笑,以示回应。
李凤津一见自家男人目光移开,顺着瞧过去,气便不打一处来。
林西今日着一身藕色妆花袄子,发髻上仅一枝白玉簪子作装饰,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李凤津冷哼一声,新姑爷吓得赶紧将目光收回,对着自个媳妇咧嘴一笑。
林西眼睛瞧得分明,慢慢垂下了眼。原来竟是个怕老婆的。怪不得李凤津如此得意。
周氏心中涌上不屑。这柳家的男子看来,也不过如此,连个女人都弹压不住。正想着,却看到对面的林西,笑眯眯的看着她,想着那日两人关起门来说的那些个话,周氏打了个寒颤,头低了下去。
新人回门,自然不能空手而来,林西和两位奶奶各得了一匹杭绸和一支风钗。
周,姜二人见姑爷送的东西,都非稀罕之物,心下便知柳家的家底也不过如此。
林西则不以为然,只管接下,虚笑着谢了几声。
钱氏自打女儿、女婿进门,眼睛便不曾离开过。待看到女儿脸上的喜色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目光再移到女婿身上时,就有些冷淡了下来。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这坐姿,规矩也稀疏平常,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
“姑爷啊,我这个女儿,被我娇宠惯了,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些。”钱氏笑道。
柳姑爷忙起身道:“岳母放心,我定会待她好的。”
钱氏笑道:“如此这般,我也就放心了。凤津啊,姑爷一看就是个良善的,你需得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操持内闺,不可脾气用事。凡事,多与姑爷商议,万万不可拿大。”
李凤津斜眼看了父亲一眼,不敢多言,诺诺称是。
钱氏侧脸朝老爷看了一眼,笑道:“你们爷们往外院去,留我们娘们几个好好说话。”
李英杰看了眼女婿,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李从望朝林西递了个眼色,朗声道:“父亲,今日我要带小西往铺子里去,年跟头了,这帐总要盘一盘的。”
此言一出,大爷夫妇,二爷夫妇脸色微变。李凤津与柳姑爷对视一眼,各有所思。
李英杰笑眯眯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别累着你侄女!”
“父亲放心,累着谁也不敢累着她!”
李凤津一听这两人要走,心中有气,怒道:“怎么我才来,便要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啊,哪天不能盘帐,你们姐弟两个素来最亲,你大姐难得回来一趟,总该好好陪着。”钱氏不悦道。
李从望正要再说,却听林西抢了先道:“舅舅,等姨母用罢饭回去了,再去盘帐也不迟。”
李从望想了想,确也是这个道理,总要给新女婿几分薄面,遂点头应下。
李凤津却道:“父亲,我家大爷盘帐是极好的,父亲若是短了人手,倒不如让他帮衬着。小西到底是个姑娘家,老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于闺誉不好。”
柳飞一听老婆抬他,忙起身恭敬的:“愿为父亲效劳。”
李英杰淡淡一笑,目光朝李从望轻轻看去。
林西瞧得分明,不为所动的端起茶盅,掩了唇边的一抹冷笑。
这嫁出去没几天,竟想插手李家的生意,且不说祖父不会答应,便是祖父答就,三位舅舅岂能应下。
李从望虽然吃喝嫖赌,无所不干,却也深知自家的生意,如何能让外人瞧去。
果不其然,他笑道:“都说妇人嫁了人,脑子就不大灵光了。姐夫难得回来一趟,如何能劳动他。走,走,走,到外院喝茶去!”
说罢,也不管李凤津脸色如何,将柳飞一把拉出了厅堂。
李凤津捏着帕子,阴阴的瞪了她一眼,想发作却看到侯爷扫来的凌厉目光,吓得垂下了头。
钱氏忙打哈哈,将老爷送了出去,这才端起茶盅细细问起了柳家的事情。
侯爷一走,林西懒得应对,借故开溜。
钱氏虽恨她不给女儿面子,却无可奈何。李凤津等一干人,也无人敢多说一句,笑盈盈的叮嘱了几句,便放人离开。
李从望身边的小厮早早的在二门外探头探脑,见林西出来,一溜烟的跑去报讯。
林西想着出门盘帐,需得换件轻便的衣裳,卸了珠钗方可,遂回欣欣院重新倒饬了一番,又在自个房里用了午膳,留夏风守着院子,带秋雨上了马车。
……
“娘娘的拿剑样子真是好看!”
林南穿了件紧身小袄,额上渗出密密的汗。刚刚舞了一套剑法,出了一身汗,心中很是畅快。
将剑往小宫女手里一扔,林南接过春夜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道:“花拳绣腿,强身而已,中看不中用。若真刀真枪的与人对上,只怕过不了几招。”
春夜笑道:“奴婢在姑娘跟前侍候这么久,从来没见她练过,倒是娘娘您,进宫这些天,没有一天息过。”
林南喝口茶润了润嗓,笑道:“她从小就是最懒的。能卧着,绝不会坐着。皇上这会子在做什么?”
春夜看了看时辰,将雀金裘替替林南披上,笑道:“听说与高相几个在御书房里商议魏国使臣的事。起风了,娘娘该回殿了。”
林南看了看天空,笑道:“今日四妃进宫,只怕他晚上不会来了,让御膳房煮些清粥,再弄几个清淡一点的小菜,晚上,我想吃这个。”
春夜挥了挥手示意近侍们离去,轻咳一声道:“娘娘又忘了,在人前,娘娘该自称本宫。”
林南吐了吐舌头,笑道:“竟又忘了。”
春夜扶着她,边走边道:“娘娘与皇上私下如何亲密,如何恩爱且不论,有外人在时,娘娘万万不可将宫中的规矩视作儿戏。如今四妃已入,皇后之位暂空,娘娘贵为后宫嫔妃之首,一言一行均有人盯着,娘娘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林南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本宫记下了!”
“这就对了。宫中规矩甚严,仅有皇上的宠爱不足以立足,娘娘还需谨言慎言,方可安稳度日。”
林南点头:“本宫知道了!”
春夜见她一点就通,心头欢喜,道:“娘娘,一会只怕四妃要来给娘娘请安,奴婢让人备水,娘娘洗漱一下,需得好好装扮装扮。”
林南想着那身重重的行头,脸色上苦道:“本宫只等人来再穿,可好?”
春夜笑道:“一切都依娘娘!”
“对了,侯府的事情怎么说了?”r1152
第二百九十六回 所图不小
春夜笑道:“原是侯爷大奶奶和大小姐联手害的人,这会子大奶奶被禁足,大小姐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变成了六十四抬,也算是得了报应,娘娘放心,有太后护着,林姑娘吃不得亏。”
林南冷笑:“这算是哪门子的报应,姑娘家的清白没了,一辈子就算是毁了。要本宫说,也得让她们尝尝皮肉之苦才行!”
春夜一听这话,顿时红了眼眶。
丫鬟被主子算计的事,在大宅门里,多如牛毛,除了吃哑巴亏,忍气吞生外,有几个人像林姑娘这样,深夜令世子进宫,替丫鬟讨说法的。有几个像贵妃娘娘这样,要严惩害人凶手的。
“皇上驾到!”
林南白玉般的脸庞瞬间有了光泽,眼睛又黑又亮。
一个明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赵靖琪挥了挥手,内侍远远离去,方才上前替林南拢了拢大裘,捏住她微凉的手,皱眉道:“穿得太少,小心着凉!”
林南扬起笑脸,道:“怎的这会来了?”
“心里掂记着,过来瞧瞧。一会便走!”
林南顿时眼睛一亮,媚色自眼角流开,嗔道:“若让太后知道了,臣妾岂不成了那妲己,褒姒之流。”
赵靖琪深笑道:“朕非昏君,心中有数。”
林南失笑,心中又觉得温暖无比。
赵靖琪揽过她的肩,凑近了低声道:“今日四妃进宫,朕怕晚上冷落了你,故来瞧瞧。”
感觉到怀里的女子身子一僵,赵靖琪越发放柔了声音,道:“放心,将这四天熬过去,朕只歇在你殿里。”
林南见他用了一个“熬”字,心中很是感慨。堂堂帝王,放下身段,如此谨慎的向她陪着小心,可见他的心时刻在自己身上。
林南也非那拘泥之人,既然答应他进宫,便知道他的身边会有各色各样的女子。心头也不是不在意,奈何命运如此,谁让她爱的是,是一个帝王。
林南拿起帕子,替他掖了掖额角的汗,眼波流转,将手抚上他的左胸,脸上缩放出一朵妖娆的花。
“你的身子我不管,你的心只许在我这里。”
赵靖琪心中一漾,拿过帕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将帕子塞进衣袖里,目光灼灼道:“小南,它只会在你这里!”
林南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捉狭的意味,高高挑起,道:“我这两天正在看皇上给我的那本册子,刚有了几分所得,下回我想换个姿势……”
“小妖精!”
赵靖琪下腹涌上热意,瞧了瞧四周,见宫人内侍均垂头静立,忙一口咬住了林南的耳垂,恨恨道:“等着!”
林南伏在皇帝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春夜目送着皇帝的撵驾离去,抚过林南,边走边笑道:“皇上对娘娘真是有心。”
林南嘴角轻扬,低声道:“他若不有心,我进宫来做什么?”
“只可惜娘娘那块绣了鸳鸯的丝帕!”春夜打趣道。
林南脸色涨得通红,嗔笑道:“罚你再替本宫绣上一块。”
春夜捂嘴笑道:“奴婢绣的不值钱,唯有娘娘绣的,皇上才会当成宝!”
……
话说崔瑾辰自打得了那张纸,心里便没有一刻安稳过,连睡觉都想着这事,偏偏这几日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一刻都没有清静的时候。
崔瑾辰不由心下烦噪,对着下人也没了好脸色。
这日清早,皇帝在御书房召见内阁大臣,他心下一动,手中拿了本书,装成要寻处清静的地方读书的样子,一步一踱的去了湖边。
两个内侍远远跟着,见他半倚在阳光下的大石上,似已被书所吸引,遂也寻了处无风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
崔瑾辰装腔作势的拿着书,眼风四下打量,一颗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膛。
哪知看了半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心下便有些迟疑,莫非是他意会错了?
崔瑾辰苦等了半个时辰,尽管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寒冬腊月湖边的冷风吹来,还是把人冻得瑟瑟发抖。
崔瑾辰暗暗的骂了声娘,一咬牙,撂起衣袍拔腿就走。
两个小太监见他突然起身了,吓了一跳,心道这书看得好好的,怎的又要换地方了,遂颠颠的跟了上去。
……
“娘娘!”秋红轻轻唤了一声。
梳妆镜前的华发女子缓缓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事情成了?”
秋红垂了眼帘,轻声道:“回娘娘,咱们的人靠不过去。崔侍读今日身后有两个人跟着,万一漏了马脚……可不是闹着玩的。”
华发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捏着梳子的手,微微泛白:“还是谨慎些好。那条线你花了近十年的力气,才搭起来,本宫等得极。”
“娘娘,马上相府先夫人一周年祭要到了,万一咱们还没跟崔侍读接上头,可就白费了这些时日的一番算计。”
华发女子幽幽一笑,笑意凄凉:“那……也是本宫的命。”
秋红心头一哀,不知如何接话。
“他……最近如何?”
“回娘娘,皇上他极好,后宫日渐充盈,只等着先帝周年祭后,迎娶皇后了。”
“太后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姐?”
“回娘娘,太后看中的,是宋将军府上的千金,名唤宋夕。”
“将军府,宋夕。”
女子喃喃自语:“太后她……聪慧无人能极,到底是将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的。”
华发女子慢慢阖上了眼睛,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过,眼角似有泪水渗出,轻轻叹道:“本宫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见他娶妻生子。”
秋红拿过梳子,一下一下,极慢的替她打理着长发。
三千银丝披撒开来,像倾泻一一地的月光,秋红柔声道:“娘娘,会的,一定会的。娘娘等了十六年,老天爷会开恩的!”
十六年……华发女子冷冷一笑,沁出的泪终是顺着脸庞缓缓而落。
鸟尽弓藏,一晃,她被困在这豪华而宽敞的寝殿里已整整十六年,不见天日。
早知如此,当年她就应该……
华发女子对着镜子望去,只见镜中人眉目如画,脸上憔悴不堪,双眸早已没了当年的灿灿如星,已是一潭死水。
当年这一双黑眸,也曾顾盼流飞过吧,所以才惹得帝王一夜缠绵。华发女子痴痴的想。
……
“公子,京里的流言,已经查探清楚。”
林北放下书,道:“是不是关于宋家大小姐的。”
齐进见他想也未想,便将事情猜测的半分不差,心生敬佩。
“如公子所料,确实是关于宋家大小姐的。”
“坊间都怎么说?”
齐进迟疑道:“坊间将宋家大小姐与小西姑娘在墨香小铺的争执传得绘声绘色,说宋家大小姐蛮横无礼,刁钻刻薄,出手狠辣,一拳便将侯府姑娘打了个半死,还说……”
“还说不配为一国之后?”
“正是!”
林北眼底一寒,脸上渐渐阴沉,喃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魏国所求不小。”
齐进尚未反应过来,问道:“公子,此话何解?”
林北静默半晌,沉声道:“万里九州,三国鼎立,互相牵制。然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魏国地处蛮荒之地,从来都是有野心的。”
齐进诧异的看了林北一眼,低了下头不语。
“魏国先帝昏庸不堪,又经数年宫斗之苦,朝政荒废。一年前魏国宫变,皇子中最不起眼的文睿溥登基,依仗的是穆太后一族和柳家一门。”
林北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心底的某些东西压制下去。
“文睿溥的生母柳妃,当年被穆氏一杯毒酒赐死。文睿溥明知太后便是杀母仇人,却认贼做母,这些年依附于她,必是卧薪尝胆,委曲求全,在夹缝里生存。一个人能隐忍到如此地步,除了保命外,也说明他心里藏着很深的仇恨。”
齐进又抬头看了林北一眼,嘴唇微微一动,终是没有说话。
林北掩住眼底的一抹悲色,如数家珍一般,徐徐道来:“
“文睿溥借太后的势一举扳倒太子,荣登高位。又后将太后软禁,将曾帮助过他的穆氏一族连跟拔起,替母报仇。短短一年便这般大动作,可见此人极赋韬光伟略,且野心极大,是个非常厉害,绝情的狠角色。”
齐进脸上忧色顿现,小心翼翼道:“公子,这么说来,他们是想……”
话及一半,齐进手脚冰凉,不敢往下说半分。
林北微微颔首:“静王传信过来,文睿溥登基后,已大刀阔斧的进行了数几朝堂改革。穆氏一族倒台后,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已无人敢向其叫板,因此弊端渐除。魏国如今的国力,比着一年有,已有了明显的改变。”
齐进只觉得后背上的冷汗涔涔而出:“公子,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将目光瞧准了莘国?”
“十之八九!”
林北一双眼睛寒星似的:“狼从来不会固守原地,它需要不断的护大地盘,来巩固其统治的地位。莘国朝堂,文有崔高,武有宋年。莘国柳柏梅一年前出现在京城,崔,高两家分裂;如今柳柏梅又在京城出现,坊间便有了关于宋家大小姐的流言,不是好事啊。”
齐进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脚下有些发软,咽了口口水道:“公子,咱们该如何办?”
林北垂下俊眸,久久不语。义父说得对,乱世之中,如何自保,弱肉强食,护得住何人?
齐进见公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下微微叹息了一声。
公子身份特殊,若是向莘国提出警戒,魏国那头只怕……若是听之任之,两国相战,百姓遭殃。
若再牵扯到宫里的那位,侯府的那位,齐进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一片混沌。
许久,林北轻声道:“将柳柏梅出现在墨香小铺的事情,露出去。”
“公子?”齐进心头大惊,低声唤道。
林北斜看他一眼,拿起笔,一气呵成将信写完,装进信封,道:“交给齐退,让他亲手送给义父。”
齐进拿着信,犹豫不决。
“静王的心思,你不会不知!”
齐进猛的抬起头,眼中光芒闪过,激动道:“公子是打算……”
林北低头喃喃道:“我不能让她们俩冒一点点风险。魏国即便窥视莘国,凭其国力,也需两三年方会动手,这一次,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这两三年,应该够我和义父准备了。”
齐进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重重的朝林北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公子……”
“如今之计,是要维持两国的平衡,谁强,谁弱都非好事,唯有这样,才能相互牵制,相互忌惮!”
林北的声音非常轻淡,仿佛是浮在空中的云朵,风一吹就会散去,却又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坚定。
齐进眼泪瞬间涌眼眶。
公子从来都是这样,越重要的事情,声音越轻淡,轻淡到让你感觉不到,这事情能攸关生死。
“等等!”林北将他唤住。
“公子还有何事?”
“齐进,你以二木先生的名头,在江湖上广招贤才。”
齐进神情一动:“公子……”
林北轻瞄淡写的看了他一眼,抿嘴道:“打仗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将军,而是……银子,而我如今最需要的,一是银子,二是人才。”
……
李从望舅侄二人一个下午,共跑了三个铺子,却已饿得前胸贴后胸。
按理说年跟头,只消将大掌柜将帐本送到侯府,找几个算盘打得厉害的盘一下帐,便可了事。
偏偏侯爷此人做生意,与旁人不同。他素来喜欢亲力亲为,
而查帐时,喜欢出其不意,今日到哪个铺子,明日到哪个铺子,旁人摸不着他半分规律,因此也不敢做假。
林西只道祖父她是背后大树好乘凉,几回帐盘下来,却知侯府有今日所成,祖父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舅侄随便找了处豪华的酒楼,要了个大包间,置了一桌酒席,一边吃,一边商议明日的行程。
因京城里的铺子都已盘完,京城外铺子的掌柜已经路上,不出三天,必到京中,故还剩下京郊的几处大庄子,想趁着三天闲暇的功夫将她盘完。
林西觉得既然已经开了头,便一鼓作气,便提议明日一早出城,将几处庄子一并盘完。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