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回 死了这条心
怀里孩子的呼吸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她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心里在默默祈祷,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渡过这一关,只要你还活着,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找回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束微光,紧接着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淹没在这漫天的风雨之中。
这样的叫喊声,几个时辰之前,她刚刚听过,非常熟悉。那是女人生产时,一脚踏在鬼门关里,发出的嘶喊。
“正阳,正阳!”
谁在喊她……谁在喊她……一定是三小姐在喊她……喊她回去……喊她不要将她丢下。
“正阳,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醒醒!”
正阳猛的回过神,一摸脸,已泪流满面。
“夫人,你说会是她吗?”
夏氏无-优-优-小-说-更-新-最-快-助的摇摇头道:“正阳,你与我说实话,当时她……是不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正阳身子一颤,咬了咬道:“夫人为何这样问?”
夏氏刚收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正阳,这些年那两个孩子都曾入得我梦里来,独独她没有。”
正阳深吸一口气道:“夫人,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那女子苦苦求我,我心里又惦记着你的安危,怕那帮子人又杀回来,所以只粗粗看了一眼。小姐她……确实……已经很弱了,以我的经验看,若无高人相求,只怕活不过几个时辰。”
夏氏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失落让人不忍再看:“如此说来……只是巧合?”
正阳冷汗淋漓。艰难道:“夫人,我后来不放心,又去过一回,那里早已化作了恢烬。”
“只是……这世上……怎么会如此凑巧之人……正阳……这么会分毫不差。”
正阳将夏氏冰凉的手握住,一字一句道:“夫人,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夏氏茫然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
半盏茶后。正阳绞了帕子,替夏氏净了面。
“能瞧出来吗?”夏氏不安道。
正阳左右打量两下,摇摇头道:“看不大出来。”
夏氏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正阳。扶我出去,我要去看看……”
正阳迅速打断道:“夫人如今是在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夫人万万不可义气用事。等出宫后。我便亲自去察探一翻。倘若她身上有那块玉,那就证明这孩子是咱们……”
正阳说着说着。迅速背过身擦了把眼泪:“如果不是,夫人也别伤心难过。”
夏氏连连摇头道:“不止那块玉,你忘了她后背上……”
“忘不了,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夫人。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夫人快将眼泪擦去,没的让旁人看出不妥来。等赏花宴结束。咱们再仔细商量!”
夏氏咬牙点头。
……
御花园里,湖水静静的倒映着蔚蓝的天色。汉白玉的曲栏上浮雕簇新,云顶青瓦在煦日光照下,闪着熠熠光泽。
“皇上,宋姑娘和众位贵女往这边来了!”
松公公低声道:“太后令她们题诗或作画,由皇上裁决出前四名。”
赵靖琪眸色一暗。母后的意思已十分明确,皇后之位意属宋家姑娘,另四个妃子,只看他心下喜欢。
赵靖琪捂嘴轻咳一声,闷声道:“嗯,知道了。”
松公公见状躬身低语道:“皇上,那边都安顿好了,林西姑娘已由宫女引着过去了。”
赵靖琪眼中闪过柔色,笑道:“暗下派人好生看顾着,不许有丁点差池。”
松公公脸色一凝:“皇上放心!”
赵靖琪这才缓缓转身,朝花团锦簇之地略略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将崔侍书唤来,他在诗词上颇有造诣,让他替朕把把关。”
松公公深知皇上此举,是想让崔侍书见高府的人一面,遂打着秋千,高呼道:“奴才遵旨。”
跟在身后的林北,听得两位师姐安置妥当,心下一松,朝皇帝抱拳道:“皇上,怕拢了小姐们的雅兴,我与两位长兄到其他地方转转。”
皇帝笑未回答,康王世子赵靖琤意味深长的笑道:“哎,三弟这话不妥。这么多贵女,眼花缭乱的,皇上他独自一人,如何能看得过来。咱们还不帮着参详参详。”
汉王世子赵靖琨帮腔道:“大哥说得对。要说这世间的女子啊,光有那相貌可不行,还得性子柔和。臣愿意为皇上出谋划策。”
赵靖琤接着道:“光帮皇上出谋划策可不行。静王府世子妃尚未有定夺,三弟啊,不如大哥也趁机帮你相看相看?”
林北奉静王之命,有意结交这两位世子,几回花酒一喝,几次山中打猎,彼此间有了几分熟悉。因此这话则他们讲来,倒也不唐突。
“这个主意好!”
赵靖琪哈哈一笑,目光对上林北的,道:“一人赏花确实无趣,有三位世子作陪,朕心甚悦。靖玥啊,今日来的都非寻常的府邸,倘若有中意的,只管与朕说来,朕亲自求了母后,替你作主。”
林北欠身淡淡一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汉王世子打趣道:“三弟啊,以你闷不吭声的脾性,我盯着着将军府那小姐很是般配,我听说这妞泼辣起来,能挠得人心头痒痒。”
此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令林北眉心一皱,目光含笑对上皇帝的,后者脸色似有一僵。
他长袖一动,轻笑道:“大哥说笑了,此等女子并寻常人能压制,倘若我有个二心,岂不是自寻死路。”
此言一出,皇帝舒了神色。
林北眼角瞧得分明。却恍若未见。他如今的身份是静王世子,倘若与宋家扯上关系,只怕……
都说君心难测,新帝虽对师姐情有独钟,然身上到底流着帝王的血液。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放任臣子坐大,威胁到他的江山社稷。
赵王世子皮笑肉不笑道:“我瞧着高相家的两朵鲜花。既嫩又艳。滋味一定不错,三弟,要不要二哥帮你……”
林北笑道:“且不说大的一朵已配了人。只说那小的,一举一动均是大家作派,想必床第之间……也无趣的紧。父王说了,静王世子妃门第如何不要紧。头一条便是能拢得住男人的心。”
“哈哈哈哈……”
两位世子一通爆笑。
“三弟,我瞧着万花楼的姑娘就极有本事。男人恨不得都死在她们身上。”
林北长眸一侧:“既如此,今晚小弟作东,请两位兄长尝尝滋味。”
赵靖琪一听万花楼,便再无心思听三位世子间的暗流涌动。扬了扬眉梢,向诧紫嫣红之处迈步而去。
……
“林西!”
小径不远处,踱出一人。正是崔瑾辰,后面跟着两个内侍。
见来人是他。林西故意蹙眉摇首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表少爷,我们又见了!”
一个“又”字,令崔瑾辰背后生寒,忙上前作揖道:“姑娘真是会说玩笑话。”
林西坏笑道:“阿弥陀佛,我这人从来不说玩笑话,素来说的都是真话。”
崔瑾辰知她是在暗示那是延古事的事,手心里汗意津津,忙拼命使眼色。我的个姑奶奶,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敢说阿弥陀佛。
林西见他脸上有了焦急之色,方才朝身侧的宫女低语了几句,却见那宫女也不知与那两个太监低语了什么,三人识趣的远远走开了。
林西才笑道:“崔瑾辰,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崔瑾辰知她捉弄人,也不恼,笑道:“被人吓的抽了筋。”
林西捂嘴笑道:“如今,可还好了?”
崔瑾辰一语双关道:“且要看那人愿不愿意让我好!”
“倘若那人不愿意呢?”
崔瑾辰苦着脸道:“那就只有再抽下去!”
林西呵呵一笑,一扫之前胸口隐隐藏着的浊气,眼中有了几分灵动:“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崔瑾辰知她心中已无芥蒂,轻松笑道:“皇上打发人来请,我这是往御花园去。”
林西凑近了道:“今日前头的园子里,可来了不少世家的姑娘。”
崔瑾辰会意,低声道:“高府的人来了?”
“不仅大小姐来了,三小姐也来了。你可别看花了眼。”林西笑得意味深长。
崔瑾辰一窘,脸上浮出薄红,瞪着眼睛道:“胡言乱语!”
林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皇上大选在即,你可得多多保重啊!”
崔瑾辰定定的看了林西半晌,淡笑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也需多多保重才是。”
林西眼睛一瞪,直直对上崔瑾辰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崔瑾辰笑道:“上回的事,多谢了!”
“说个谢字,太简省,回头可得有所表示!”
“都记在心上,今日便还上。”
林西瞬间来了精神,忙四下打量一通,捂着嘴道:“春夜都交待了。”
崔瑾辰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由笑道:“皇上正愁找不到借口惩戒一番,这会子送上门了,岂能饶过。”
林西挑挑眉,眨了眨眼睛道:“如此,我便等着看好戏了。对了,这个月初一,你是不是没有被放出宫,”
崔瑾辰含糊道:“我那几日……身子不大好!”
林西见他眼神闪烁,心知不是真话,遂笑道:“原以为是太后为难你了,心想着要不要替你说说情,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别啊!”
崔瑾辰心头大急,忙道:“前些日子,我夜半无事,在宫中散步,被人撞见了,告到了太后跟前。今次出宫,太后没有应允。”
“这也是理由?”
林西皱眉,遂即展颜一笑道:“莫非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被人拿住了吧!”
崔瑾辰吓得心漏几拍。心道这林西真真是聪明,竟猜得*不离十,不得已呵呵干笑两声。
林西见他不欲多说,遂收了笑,凝目注视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莘国皇宫已有百年历史,这里头若说没有冤魂野鬼,只怕你也不信。若真是遇见个鬼,倒也罢了,她见你长得一表人材的,说不定不忍心伤你,若是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人……崔瑾辰,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好,没事少出来溜达。”
淡淡的话语带着一丝嘲讽,听在耳中,却觉得温暖。崔瑾辰回望过去,眼前的女孩身影略显单薄,日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酒在她身上,明明暗暗的,竟有丝不真切的感觉。
崔瑾辰愣了愣,随即笑意染唇:“林西,你酒量如何?”
这回换林西一愣,不明就里道:“酒量尚可。”
“等我出得宫去,我定要与你痛饮三杯。被困在这……小爷我认了,不过能遇到你……小爷这趟京城之行,不悔!”
林西嘴角上翘,目光含笑盯着崔瑾辰,轻道:“喝趴下了,别哭着找娘!”
崔瑾辰豪气顿生,哈哈大笑。
……
从长门宫通往御花园尚有一段路程,贵女们穿红着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李凤津死死的盯着眼前婀娜的身姿,眼中的怒火一寸雨燃起。
姑母如今也有几分老糊涂了,怎的可以让秦国夫人府的人入了这御花园,万一这小*入了皇帝的眼,岂不是引狠入室。
李凤津想到此,故意快行几步,走到杨芸跟前,手下暗暗使了几分劲,狠狠一推。
杨芸一个不察,踉跄倒地,艾青色的长裙沾了几分尘地,颇有些狼狈。
李凤津故意扭头一瞧,装着一脸惊色的样子,惺惺作态道:“哎啊,原是杨妹妹,真真是不住,走得急了些,未曾留意,杨妹妹原谅则个。”
膝上一阵钻心的疼,杨芸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生生将眼泪逼回眼眶中去,柔声:“李大小姐客气了,下回走路小心些便是。”
李凤津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哎,再小心也没用,谁让前面有个挡路的人呢!”
“你……”饶是杨芸心性再坚强,也被这无理的话,气得花枝乱颤。
李凤津欺身上前,恶狠狠的盯着杨芸梨花带雨的脸,讥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相府顾忌太后,是绝对不会娶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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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回 才子佳人
杨芸身形一晃,羞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道:“就算你背后有太后又怎样,像你这种粗鄙的女子,大少爷是绝对看不上的,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两人针尖对麦芒,硝烟四起,强大的火药味令四周小姐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凤津凤眼微微上扬,眼中的寒光一寸寸掠过杨芸如玉的肌肤:“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说罢,也不理会身后的女人骤然变色,昂首得意而去。
……
御花园内,数百盆菊花迎秋而放,散落在各个角落,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似有若无,让人心旷神怡。
贵女穿行其中,说不尽的人比花娇。
皇帝端坐在华盖下,俊朗的轮廓微微含笑,平添了几分温润、宁和。
三位世子依次而坐,或喝茶,或低语,目光时不时的朝花从中看上一眼。
片刻,崔瑾辰颀长的身影缓步而来,眉目间有几分疏朗,悄然立于皇帝身侧,目光向花丛中望去。
高茉莉自那身影走进,便有所察。透过众女,迎上那灼灼目光,瞬间飞红落颊,羞涩的低下了头。
正因她低头,未曾瞧见那灼灼的目光,仅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很快便移开,落在了她旁边的女子身上。
高鸢尾正低头赏花,察觉有一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抬头寻去,见是入宫做了侍读的表哥。
崔瑾辰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渐漾开。
高鸢尾见他目中掠过一丝的喜悦,只当他是见了大姐的原故,遂坦然一笑。
“皇上他……长得可真好看!”
“静王世子和崔侍书也好看。”
“崔侍书已经定亲了,再好看有什么用。”
“我听说静王世子不过是个普通人,在京城开酒肆的,也不知何故,时来运转入了静王的眼,”
“我听兄长说,静王府养了好多年轻英俊的男子,你说这世子,会不会也是……”
宋夕落在最后,听得这些女子括噪,只觉心下厌烦,目光抑制不住的朝那抹淡色瞧去。
未曾相那抹淡色也正朝她看来,四目相对,前者微微颔首,后者却一时忡怔在地,脸上尽是迷恋之色。
林北移开眼睛,又略坐片刻,笑道:“皇上,闲坐喝茶无趣,臣想四下走走。”
“好主意!”
汉王世子抚赏赞道:“莘皇室的菊花名扬九州,既来了,岂有干坐着,不看花的道理。”
汉王世子将“花”捏着嗓子说出来,康王世子岂能不领会得这话中的深意,坏笑道:“皇上,臣也有些按奈不住了。”
皇帝点点头,朝身则的松公公扫了一眼。
松公公上前一步,尖声道:“皇上有旨,请小姐们随意赏玩,不必拘着。若有所得者,只管写来、画来。”
年轻的姑娘们叠着树影花香,袅袅而散。
华盖下的明黄男子,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背手走入花丛间。崔瑾辰朝高府的两位小姐看了一眼,紧随而上。
……
一声小贱人,令杨芸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一片朦胧。
隐约之间一黄衣飘然闪动,花树之间现出一人。
杨芸眸心掠过微芒,忙拭泪抬首,心中一惊,深深的福了下去。
“皇上!”
赵靖琪和颜悦色道:“为何独自在此伤怀,莫非是受了人欺负?”
杨芸被道破了心事,微微有些窘色,忙掩饰道:“回皇上,有些触影生情,并非受人欺负。”
“噢!”
赵靖琪似被挑起了几分好奇,温柔道:“如此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场景,怎的就触动了姑娘的心底,可否说来一听。”
两片红云浮上俏脸,杨芸深垂臻首,不敢作答。
赵靖琪眼中含笑,低下头只用目光去瞧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清绝的脸庞。
小南此刻应该正在湖边赏着花,倘若她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朕的身边,一道穿行在这花丛中,该是件何等畅意的事。
赵靖琪心下微微一叹,一时间两人均沉默无语。
……
“快看,快看,皇上在跟秦国夫人府的杨小姐说话。”
“皇上对她笑了!”
“皇上莫非看中了她?”
“皇上看中有什么用,太后最恨秦国夫人府的人,定不会让她进宫的。”
“杨姑娘真漂亮,打扮得也好,说不定……”
数丈之外,众小姐哪里还有心思看花,一边用眼睛盯着那花中的两人瞧,一边交头接耳。
李凤津顺着众人的视线瞧过去,心下大怒。小贱人连皇帝都敢勾引,真真是反了天了。
李凤津拎起裙角,快行几步,故意高声唤道:“哟,这不是杨姑娘吗,前些日子我听说杨姑娘在和高府议亲,怎的一转眼,又跑到皇上跟前了?”
皇帝被人扰了清净,脸上似有几分不满,抬起头见是李凤津,倒也没有出声呵斥。
那杨芸被当众揭了短处,刷的变了脸色,气得浑身轻颤道:“李凤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怎么着。
李凤津得意洋洋的走到皇帝跟前,冷笑道:“皇上,这杨家的人,果然水性杨花,相府进不去了,便想着进宫来,端的是好算计。皇上可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你……”杨芸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羞愤欲死。
皇帝冷冷的看了李凤津一眼,不悦道:“大家小姐,不出恶言,李凤津,你给朕闭嘴!杨姑娘,朕陪你往那边走走。”
“皇上!”杨芸泪如雨下,让人瞧着,不由心下生怜。
李凤津仗着太后疼爱,素来飞扬跋扈惯了,一听皇帝帮着那小贱人,当下不管不顾道:“皇上,姑母最恨杨家的人,你怎么还跟杨家的人混在一处。”
此言一出,向来热闹御花园里一片寂静。
太后与秦国府人府的恩怨,众人暗下心知肚明。李凤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就等于将最后一块粉饰太平的遮羞布,给扯掉了。
赵靖琪心下大怒,骤然变色道:“李凤津,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朕便治你的罪!”
李凤津见皇帝动了真怒,不服气的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再反驳,一时御花园里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谁也不敢上前劝说半句。
高茉莉隐在众人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捂着帕子低语道:“这李凤津杖着太后,一点子规矩也没有。幸好父亲没有同意这门亲事,若不然,咱们高府焉有宁日?”
高鸢尾深以为然的点头,玉手朝前一指,示意她看事情如何发展。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收拾之际,一个欣长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说起水性扬花,我倒想起了半月前的一件趣事,皇上可愿一听?”
皇帝淡淡的看了崔瑾辰一眼,没有言语。
松公公颇有眼色忙打了个秋千道:“崔侍读还等什么,赶紧的说罢!”
崔瑾辰笑道:“这件趣事发生在延古寺的枫叶林。话说那日天气睛好,有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跟随家人往寺中进香。谁知竟偶遇了个俊朗公子。”
才子佳人的故事,素来最吸引闺中的小姐,贵女人一听,不由的移了脚步,慢慢的聚拢过来。
高茉莉见是表哥说话,一颗心早就激动的怦怦直跳,想凑近了去听,却怕旁人笑话;立在原地,却又心下不甘。
高鸢尾见状,微微一笑道:“大姐,咱们凑近些,也好听得清楚。”
高茉莉正中下怀,含羞一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崔瑾辰见人都吸引了过来,反倒背起了手,一言不发起来。
松公公会意,躬身笑道:“崔侍读,这然后呢?”
崔瑾辰笑意更深:“说来也巧,这小姐前不久曾与公子议过亲。”
“议过亲,为何没成?”松公公接话。
“原是那小姐是府中独女,颇有几分脾气,一个不顺心,便要打要骂的,公子乃世代书香,自然不会娶这样的女子进门。那小姐死打烂缠了几回,均未得逞,这会子好不容易遇上了,岂能死心。”
“怎么会有这样无理的世家小姐?”
“这样的小姐,如何能配得上?”
“后来呢?”
贵女中也不知哪家的大小姐,听得入迷,迫不及待的追问起了下文。。
崔瑾辰目光轻移,朝那小姐微微颔首,笑道:“这小姐尾随公子去了延古寺后花园的枫叶林,趁着四下无人,便大胆的向公子作了一番表白。”
“啊,这谁家的小姐,胆子竟这般大。”
“就是……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怎会教养出如此胆大女子。”
“何止胆大,简直不要脸!”
“说不要脸还是轻的,依我瞧啊,是品性不正!”
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崔瑾辰不紧不慢的笑道:“你们猜,后来如何了?”
松公公急道:“如何了?”
崔瑾辰目光轻移,淡淡的落在了尚未觉察的李凤津身上,意味深长的笑一笑。
“偏巧那日有个与公子身形相当,衣裳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也去了枫叶林。那小姐错将青年男子当成了公子,等那一袭羞人的话说出口,青年男子回转身,小姐惊得魂飞魄散,竟直直的昏了过去。”
此言一出,贵们们齐声惊呼。
“真是活该!”
“可不是吗,换了我,直接拿跟绳子吊死算了!”
皇帝见时机差不多了,冷笑一声,口气淡薄道:“朕倒不知,咱们莘国居然有此等恬不知耻的大家小姐,竟这样的不顾姑娘家的脸面。崔侍书,这是谁家的姑娘?”
“这……”
崔瑾辰微微笑道:“皇上若想知晓,只需去市井之中打听一番,如今都传开了。侍书好歹读过几本圣贤书,毁人名节一事,万万做不出来!”
赵靖琪见他装着一副慈善人的模样,竟有一种想抬脚踢人的冲动。
他语含讥诮道:“罢了,朕日理万机,哪有闲功夫去打听此等女子。李凤津,你口出无状倒也罢了,万万不可学此等女子胆大包天。”
李凤津捏着锦帕,一脸粉脸,慢慢由白变青,由青变紫,再有紫变白,冷汗涔涔而下,片刻后,已面无人色。半晌,始终没有应答。
众贵女见她连皇帝的话都不放在心上,心道这侯府大小姐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模一样。怪道双十年华了,都未曾寻得个良人,可见此人的脾性实在不堪。
皇帝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朝崔瑾辰交换了个眼角,笑道:“崔侍读的趣事,果然有趣。只是今日的诗、画,朕还未曾见得一张,听说杨姑娘精通四艺,乃京中才女,不知朕可有荣兴,一睹风彩!”
杨芸见皇帝当着众贵女的面,独独与她说话,心中涌上一股子喜悦,先前的不快一散而空,莞尔娇羞道:“臣女遵旨!”
众贵女见状,各有所思,一时间便散开了。
一阵微风吹过,身上有几分寒意,李凤津回神,周围只剩缪缪几人。
市井都传开了?她的名声……
侯府千金大小姐恬不知耻……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李凤津如遭雷击。
……
“大姐,表哥说的话,怎的听上去有几分熟悉?”高鸢尾低声道。
高茉莉恍若未闻。刚才表哥立在皇帝旁边,侃侃而谈,虽没有皇帝的气宇轩昂,却剑眉星目,温文而雅,让人移不开眼去。
皇上大选后,不出一年,必将那六礼行罢,如此说来,再有一年,表哥便可从宫中脱身,到时候……
高鸢尾见她一会蹙眉,一会浅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由打趣道:“大姐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你说什么?”高茉莉回神。
高鸢尾捂帕笑道:“妹妹说,表哥在皇宫里,竟然连市井上的传闻都一清二楚,可见这日子不差。大姐揪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高茉莉欢喜道:“捉狭的小蹄子,胡沁什么,谁担心他了?”
高鸢尾抖了抖袖子,挑了挑眉,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大姐,你往左手处瞧,谁来了。”
高茉莉一抬眼,瞬间羞得面红耳赤,神情忸怩起来。
“茉莉,鸢尾!”崔瑾辰含笑走来。
高家二女福了福,齐唤了声:“表哥!”
“表哥不用在皇帝边上陪着呢?”高茉莉有些担心道。
“这会不用,你们难得进宫,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表哥,你在宫里好不好,可有人欺负你?”
“这……茉莉……”崔瑾辰环视四周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高鸢尾颇有眼色笑道:“表哥,大姐,那头有株朵云清,我还没瞧仔细,你们说话,我去瞧瞧!”
说罢,也不等两人回答,笑着径自离去。
崔瑾辰心头颇有些失落,抑不住的拿目光去瞧,一时竟忘了说话。r1152
第二百六十九回 我要你好看
高茉莉只顾低头害羞,不曾察觉。等了半天见来人没开口,不由的抬头道:““表哥,你在瞧什么?”
“噢,没瞧什么。”
崔瑾辰掩饰道:“子瞻他最近如何?”
高茉莉嗔道:“表哥一见面,竟只问大哥好不好,亏我平日里总惦记你?”
眼前的女子一身胭脂色衣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自有一股子风流,让人移不开眼。
偏偏崔瑾辰浑然不察道:“我在宫里也惦记你们,快与我说说外头如何了?”
高茉莉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慢慢的溢了出来,素手往那头一指,嗔笑道:“表哥,这里人多,咱们往那头说话。”
崔瑾辰见高鸢尾的背影消失不见,含糊点头道:“我正想找处清静的地方与你说话,咱们走吧!”
“表哥!”
高茉莉心中似吃了蜜一般,佯怒的瞪了他一眼,跺脚离去。
……
“你们说那晕过去的小姐,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这般没有规矩的女子,只怕也不是出身大家。”
“回头让府里的下人打听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
贵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清晰的传来,李凤津心跳如擂。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市井中都已经传开了?旁人会如何看她?她的名声是不是……李凤津心乱如麻,只觉得手脚已经冰凉。
恍恍惚惚,浑浑僵僵,一颗心上上下下的飘忽着,李凤津哪还有心思赏花,只漫无目的的走着。
待醒过神来,跟前赫然立着三人,正围着说话。
李凤津暗自一咬牙,走到春阳跟前,道:“春阳,林西那丫头呢,怎的半天没见着人。”
春阳正被两个贵女缠着说话,见是她,不察防道:“往西北角的小湖边去了。”
“好好的,跑那头去做什么?”
李凤津正恨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当下不悦道:“真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今日林南是跟着世子赵静玥一道进的宫,春阳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出太后将人请进了宫,安排在了那处。
想着林西有一双亲人的事,侯府众人皆知,也未多想,只含糊道:“你若担心,只管去找她。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说罢,唤过身后的小宫女,叮嘱了几句。
小宫女忙笑道:“大小姐,奴婢给您带路。”
李凤津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这会子人都在眼前了,倒有些骑虎难下,当着春阳的面也不好发作,遂一甩帕子,忿忿离去。
“太后驾到!”尖亮的声音在御花园上空响起。
三五成群的贵女们一声惊呼,忙移步过来。
……
石青色宝蓝的靴子隐约可见,宋夕心头一喜,在树后走了出来。
“赵靖玥!”
林北脸色微微一变,驻足抬首,看清来人,沉声道:“宋姑娘有何吩咐?”
宋夕移步上前,鼓足勇气道:“前面有一株墨菊,你可愿陪我一赏。”
林北皱眉,冷声道:“不愿意!”
毫无回转余地的拒绝,令宋夕身子明显一僵,她显然未料到此人竟半分颜面都不给她。
她喃喃道:“为何不愿意,莫非……你嫌我长得丑!”
林北似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退后步半,一语双关道:“姑娘凤凰之姿,在下不敢高攀!”
宋夕上前半步,美目流转道:“我不愿意做凤凰,只想做那月影中的一株桂树,与那月亮朝夕相伴,不知赵靖玥你可愿意?”
雷厉风行的性子,迫在眉睫的情势,令宋夕不愿拐弯抹脚,心中的直白的说出了口。以他的聪明,定会听得明白。
“宋姑娘莫要再说!”
林北轻轻摇头:“凤凰便是凤凰,唯有梧桐可栖。”
宋夕眉梢高抬,笑道:“你不就是怕静王府沾了宋家,会引来皇帝的怀疑吗?”
“姑娘知道便好!”
“我父亲只得我一个女儿,倘若我执意要嫁,他定会为了我将手中的兵权尽数上交。这样便可两全其美。”宋夕不以为然道。
林北冷冷笑道:“宋将军武艺高强,镇守莘国半壁江山。倘若他因姑娘的一已私心,将手中兵权上交,莘国的大好河山,谁来守护。”
“你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如今天下太平,谁做这个将军都可以。赵靖玥,你只说愿意不愿意。”宋夕一跺脚,气恼道。
“不愿意!”林北不假思索。
宋夕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倔犟道:“为何不愿意!”
林北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愿意?”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要当皇后,我只想嫁给你!只要你愿意,我父亲就会成全我。”宋夕渐渐放柔了声音,红晕悄悄爬上了俏脸。
林北沉默片刻,真诚的回望过去,一字一句道:“对不起,宋姑娘,在下确实高攀不起,还请姑娘另觅佳偶!”
宋夕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愤怒。她为他后退至此,为他连大家小姐的自尊都抛开了,他居然不愿意!
“赵靖玥,你傲什么傲,不过是个开酒肆的,靠着攀附静王才混得人模人样。你能入本姑娘的眼,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言一出,林北心下生厌,不欲多言,只冷冷道:“在下没有这个福气,对不住,告辞!”
“不许走!”宋夕见他说走便走,跟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心下大怒。
林北收步,默然抱胸。
眼中的清冷淡淡泄出,宋夕被那清冷彻底激怒,咬着牙憋了半天,狠狠道:“赵靖玥,你会后悔的!”
林北长袖轻轻一拂,一言不发离去。
“赵靖玥——”
宋夕追了两步,怒不可遏道:“你要你好看!”
狠厉言语一字一句的说出口,眼中的泪却很没出息的滴落下来。
宋夕久久凝望着早已记刻在她心中的身影,只觉得万念俱灰。
……
湖边的柳树亭中,林西将最后一块桂花糯米糕塞进嘴里,接过林南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师姐,头一回进宫,感觉如何?”
林南伸手将林西嘴角的残渣拭去,想了想,认真道:“太后娘娘真是年轻,保养得真好。原以为会是个不苟言笑的,哪知道一脸的慈祥可亲。她还问了我和师弟往日在林家村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平易近人。”
林西笑道:“那是师姐入了太后的眼。太后一瞧,哟,这林西的师姐长得可真美,身段也好,还比那林西聪明伶俐。所以啊,才会对师姐另眼看待。”
林南素手戳上林西的脑袋,含羞的瞪了她一眼。
林西既不喊疼,也不像往常那样涎着脸陪笑,只正色道:“师姐,他……你见着了吗?”
林南媚眼轻转,丽色顿生,脸上半分羞色也无:“还没有。从太后的宫里出来,就有宫女把我带到了这里。他是天子,自然有忙的事情,哪能说见就见。”
林西一听,心中忧伤。分分拿刀砍人的师姐,何时变得如何善解人意,委曲求全。看来,爱情的力量确实是伟大的。
“师姐,干坐着没意思,我陪你到处转转,这皇宫里还是有几分景致可瞧的。”
林南踌躇:“万一遇着人怎么办?”
“怕什么,你是我师姐,我能横着走,你就能横着走。”
“两位师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数丈外出现一个浅色身影,微微一晃,落座在两人对面。
“你怎么来了?”
林西托腮坏笑道:“如此人比花娇的场面,难道就没有一两个慧眼识珠的,将世子爷拦下,表一番心意?”
林北微微一笑:“是有那么一两个,不过被我拒了!”
“哟,世子爷这么狠心,懂得怜香惜玉是一个世子爷必备的好品质。”
林北玩味的看了她一眼,道:“正是因为从小被人欺负惯了,所以不太懂怜香惜玉。”
“师弟,你是在变相控诉我和师姐对你不好吗?”林西挑眉。
“岂敢,岂敢!”
林南见这两人一见面便逗嘴,习惯的帮腔道:“师妹,别理他,这人如今变得油嘴划舌的,一点正经也没有。”
林西阴阴的看了林北一眼,笑得贼嬉嬉道:“师姐,刚刚来之前,我遇见个人,你猜是谁?”
“谁啊?”林南不明就里。
林西朝林北挑挑眉:“师弟?”
林北眯着狭长的眼睛,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折扇,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
林西白了他一眼,笑道:“刚刚我遇到了将军府的大小姐,师姐,就是在延古寺将师弟唤住的那一位。”
林北眉心一动,垂着的眼睛始终未曾抬起。
林南一惊,忙道:“那人原是将军府的小姐,怪道一身英气,不同于寻常世家姑娘。”
林西见林北没反应,推了推他的胳膊,笑道:“你怎么不好奇,你猜她与我说了什么?”
林北踩也不踩她,道:“师姐头一回来皇宫,我陪着师姐到处走走,省得在这时干坐着。”
林南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林北的东西,笑道:“正想到处走走呢。”
“师姐,咱们走!”
“哎……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要玩也得带上我?”林西见这两人说走就走,半分带上她的意思都没有,当下就急了。
林北斜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宋小姐与你说了些什么?”
林西一怔,顺口道:“没说什么啊,就感叹了一下我是师姐!”
林南,林北交换了个眼神,前者笑道:“既然没说什么,你还装什么神秘。”
后者俊眸一斜:“师姐,我们把小师姐一道带上吧。”
林南深看林北一眼,前者牵住林西的手,似笑非笑道:“走吧师妹,我瞧着那边的景致不错,咱们往那头逛逛!”
林西被拉着走了几步,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师姐从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怎的三言两语就被师弟给带跑了。
林北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暗下一笑,手拍上了她的脑袋,道:“师姐,崔侍书刚刚说了个坊间趣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不为什么?”
“师姐,你说他被禁在宫中,一个月也难得出宫一趟,为何这么清楚市井的传闻?”
“我哪里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我说与你听一听如何?”
“我说过不要了。”
“咦,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这般好打听的人,连趣事都没了兴趣,莫非……你已经听说过了……还是……”
林北话峰一转,迅速道:“师姐,为什么我觉得这……很像是你的手笔。”
“本来就是我的手笔!”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声清脆的怒吼骤然暴发:“你个死妖孽,套我话呢?”
……
太后一到,众贵女虽然人在花前,心却早已翩翩而飞,纷纷侧目去看。
将军夫人杜氏一身红衣,紧跟在太后身侧,两人似在轻声交谈着什么。
余下的外命妇们,纷纷有眼色的落后数丈之远,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秦国夫人由其长媳张氏扶着,慢慢的柱着拐柱踱在后头。
崔瑾辰素来不喜在太后跟前出现,见此情形,悄无声息的往境风桥边走。
高茉莉见表哥往外走,心中一动,趁着贵女们都将视线落在太后身上,也往外挪步。
高鸢尾见状,静静微笑不语,自顾自的顺着花道边看边行。
崔瑾辰见茉莉跟着他,无可奈何的笑道:“你不往那边热闹的去,非要跟着我,何苦来哉?”
“想与表哥说说话。”高茉莉眼波将流,盈盈浅笑。
“傻丫头!”崔瑾辰心下微有感动。
高茉莉心头一甜,红晕便如流霞泛上双颊:“表哥,这次宫中菊花宴的用意,我听父亲说是想给皇帝充盈后宫。倘若是真的……那么离表哥出宫的日子……也为期不远了。”
崔瑾辰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顿了顿道:“茉莉,等出了宫,我就回北边。到时候……”
“表哥!”
高茉莉不等他说话,红着脸道:“我会等着你的!”
年轻女子粉面微红,含羞而立,乌黑的发,樱花一般的唇,虽不是心中那个人影,却也是楚楚动人。
崔瑾辰眼中动容之色渐增,温柔道:“表妹……放心!”r1152
第二百七十回 一场好戏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令高茉莉身形一颤,正欲说话,却听身后有人唤道:“茉莉快来,朱家小姐作了首好诗,刚刚被太后赏了,咱们快去瞧瞧。”
高茉莉咬了咬唇,眼中的不舍清晰可见:“表哥,我看去瞧瞧,一会再来寻你!”
崔瑾辰摇了摇头,如实道:“茉莉,不必再来寻我,太后看我不顺眼,被她瞧见了,只怕影响你的闺誉。虽说咱们俩是亲过亲的,总要避讳着些,没的让人说咱们高,崔两大世家的人,没有规矩。”
“表哥!”
高茉莉银牙紧咬,却知他讲的句句是实情,若不然也不会初一,十五扣着人不让出宫。遂一跺脚,深看了崔瑾辰一眼,方才离去。
崔瑾辰目送她离去,心下不知为何,轻轻的叹了口气。
天高云淡,风清日朗,何时他才能脱得开这牢笼,看万里云卷云舒,走九州大好河山。
目光微转,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独立于花间,似遗落在人间的精灵,又似几欲乘风而去的仙子,只一眼,便让人再移不开眼去。
崔瑾辰略一凝视,心头犹豫,然脚下却不自觉的,慢慢移步开了。
“鸢尾表妹!”
花丛间纤瘦的女子蓦然回首,莞尔一笑。
“表哥!”
……
秋风乍起,落叶飘零,三人绕湖而行,恍若小时候拿着鱼竿,背着鱼篓子,行走在小河边,所不同的是,少了黑狗东东。
一片秋叶袅袅而落,停于林北肩头。
林南眼尖,停步道:“师弟,你慢些走,我帮你拂去。”
林北笑而不语,只将肩往前凑了凑。
林南刚伸出手,偏又止住了:“小西,你离得近,你帮师弟拂一拂!”
林西嗔看了林北一眼,脸上似不情愿,嘟着粉粉的小嘴,手上却不曾犹豫半分。
林南觉得她的表情好玩,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师妹啊,你似乎又长高不少。再过些时日,就到师弟肩膀了。”
“真的?”
林西欢喜道:“如此说来,我属于后发制人的。师姐,你可要小心了,将来我越过你!”
林南挺了挺胸,脸上似有得意之色:“越过我,好像还差了些吧!”
林西眼睛一亮。我的个娘哎,师姐胸口的鼓鼓的,似又丰腴了不少。
林西悄悄垂眼看了看胸前,不甘心的哼哼两声,凑上前坏笑道:“师姐,那日落水,有人死死搂着师姐不放心,不知道是不是……”
“林西,看我如何饶得了你!”林南一插腰,一跺脚,作势要打。
林西一猫腰,迅速躲在林北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得意道:“师姐恼羞成怒了,要打人,师弟,快来救我!”
林南撩起衣袖,头发一甩,佯怒道:“师弟,你让开,这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西得意扮了个鬼脸,正欲说话,绣花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
林北觉察到异样,长臂一伸,将人搂在怀中。
林南俯身畅笑道:“叫你得意,瞧瞧,遭了报应了吧!”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娇叱。
“林西!”
数丈之外,李凤津立在桂花树下,满脸鄙夷道:“怪道寻你不见,原是跑了这里与男人私会来了。”
林南,林北二人脸色煞时顿了下来。
林西则截然不同,心头大喜,心道这货我还没去寻她,她便送上门来的,来的好。看来崔瑾辰那一番唱念作打,未将她唬住。
只是不等她开口,林北便冷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何来私下一说,这位小姐的眼神,莫非有些与众不同!”
林西捂嘴暗笑。竟忘了这师弟也曾是那毒舌的主,如此说话,已是很给来人面子了。
李凤津脸色微变,一把拂开身后之人的手,怒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大声宣哗。”
林北反唇相讥:“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大声吵闹?”
林西朝身侧两人递了个眼神,悠悠上前一步,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容我替二位引鉴一下。世子爷,这是我姨母,侯府大小姐李凤津;姨母,这位是静王世子,赵靖玥。”
李凤津顿时傻了眼,未曾想前风朗俊秀的男子竟是静王世子,暗暗后悔,忙上前福道:“原是静王世子,有礼了!”
林北眼中的鄙夷清晰可见,虚笑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李大小姐,失敬了!”
李凤津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偏又记不起来。不由的走上前两步,想要看得清楚些。
男子的面庞尚未瞧仔细,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李凤津脸色大变,尖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南媚媚一笑道:“李大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林西,她是谁,你怎么会与她混在一起!”
林西摇了摇头,笑道:“姨母,混这个字,用得不好,她是我……”
李凤津恍若未闻,眼前似有电光闪过,不等林西将话说完,便急道:“噢,我知道了,你勾引我弟弟不成,便跑去勾引高家大少爷,这会子又勾引静王世子,你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林北板着脸,浑身上下慢慢散发出阴冷的煞气。
林南媚艳动人的脸上丝丝含笑,只见她小腰一扭,玉手轻轻搭在林北的宽阔的胸膛之上,脸凑近了,魅惑道:“世子爷,可是我勾引的你!”
林西瞧得目瞪口呆,哇哈哈,师姐啊,你这一招简直绝了。
林北朝林西看了一眼,轻语道:“五十米之外,有人来了!”
言罢,手臂轻轻挽住林南,柔声道:“没有!你比那些死缠烂打,追着不放,当众向男子表白的姑娘,要可爱的多!”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令李凤津简直气疯,她咬咬牙道:“林西,你给我过来。整天跟些低三下四的女人混在一处,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西轻笑道:“姨母,将侯府脸面丢尽的,可不是我,我又没有晕倒在枫叶林。”
李凤津一听这话,胸口怦怦直跳,怒不可恶道:“你还敢顶嘴。别以为杖着有父亲宠你,便不知天高地厚,这女人是勾栏院里出来的,难道你也想跟她一样?”
勾栏院里出来的,也比你干净。
林西不怒反笑:“姨母,你说话可得小心,她是太后请来的贵客,刚刚还得了太后的赏呢?”
“放屁!”
李凤津跳脚道:“姑母怎么会请这样的人,难不成她老糊涂了?”
林西痛心疾首道:“姨母,你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太后这般疼你,你却在背地里说她老糊涂,这要是传到太后耳中,她老人家该是何等的伤心。”
“你……你……居然敢教训我,反了天了!”
林西盈盈上前,一把握住李凤津的手,情真意切道:“姨母,倘若你学着人家杨姑娘温柔贤淑,婉约可人,也不致于婚姻大事至今没有着落,让祖父祖母和太后心中着急。”
李凤津一听到杨姑娘三个字,只觉得怒从心起,不等林西说完,她便脱口而出道:“那姓杨的是个什么好东西,什么温柔贤淑,什么婉约可人,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勾档呢?”
声音又尖又脆,连远远瞧着的两个宫女都吓了一跳,更不消说离得近的。
林西故意拍了拍胸口,装作吃惊的样子道:“姨母,你轻点说话,秦国夫人听到了,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刚刚在殿里,因为我的事情,将太后都难住了。”
李凤津面色难看,嚷嚷道:“老妖婆,不过是仗着喂了先帝几口奶,便倚老卖老,连姑母都不放在眼里,等哪一天她两腿一闭了,我倒要看看她秦国夫人府,有什么好果子吃!”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接话,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凤津看着林西一脸惊悚的样子,顺着她的目光,缓缓的转过了身子。似有一道天雷在耳边炸响。
数丈开外,皇帝,太后并众外命妇齐刷刷的正盯着她瞧。
柱着拐杖的秦国夫人青筋暴出,眼中的怒火灼灼而烧,似要将她燃尽。
李凤津脑子嗡的一下,觉得此情此景非常熟悉,似在哪里经历过。视线缓缓而移,遇上一对熟悉的目光,那目光素来和蔼慈祥,为何今日透着如剑的寒光。
林西嘴角擒起一抹笑意,轻轻叹出一口气。
对不住,李凤津。虽然你是我的姨母,我与你身上流着同一人的血,奈何她是我林西这辈子,最最疼爱的师姐。谁让她受一丁点的伤,我林西龇牙必报。
这个仇,我想报很久了,一直忍着迟迟未动手,是因为我在寻找机会,寻找一个让你从此再也爬不起来的机会。
林西慢慢的扬起了头,脸上的笑,如秋风下的树叶,略带着一点萧瑟。
李凤津心中一片冰凉,万念惧灰。只觉自己站立在无边无际的旷地,四周空荡荡,孤零零,冷飕飕。
都是她,都是她害我说这些话的。她一定是因为我抢了她的耳环故意要报仇的。
李凤津感觉到天旋地转,忽然举起手,猛的朝眼前的脸,狠狠的打了下去。
却听得“啪”的一声,林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小西!”
“林西!”
截然不同的两个声音,一个出自李太后之后,一个出自相国夫人夏氏之口。
李太后见林西伏倒在地,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失声惊叫。
夏氏只觉得这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她的心上,打得她晕头转象,痛不可挡。那一声喊,就这样伴随着痛,脱口而出。
林南一见师妹被打,脸色煞时变得铁青,未及深想,便要冲上去理论。
林北眸色一暗,手上稍稍用劲,死死按住:“你一动,她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秦国夫人冷眼看着太后失神的样子,幽幽冷笑,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地上一掷,气如洪钟道:“老身活了七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精彩的赏花宴。太后娘娘,请吧!”
李太后脸色暗沉,怒火已在眼中。
……
“啪!”
白玉瓷碗砸向地面,溅出片片碎渣。
跪在地下的李凤津吓得身子一颤,带着哭音道:“姑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
“闭嘴!”李太后一掌拍下,目中寒光四起。
李凤津从小到大何曾见过李太后如此疾言厉色,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只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哀家老糊涂了,养了你这么一头不知好歹的狼!”
“姑母,姑母……”
李凤津爬行数步,抱着太后的脚哀哀痛哭:“姑母,是我错了,姑母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说那些话的,都是林西她逼我的,是她害我的!”
“她逼你?”
李太后阴阴一笑,笑声凄惨。
“我赏给她的耳环,是她逼着你带的?那一巴掌,是她逼着你打的,李凤津啊李凤津,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李凤津泣不成声道:“姑母,不是这样的,是她与静王世子勾勾搭搭,与醉仙居的掌柜说说笑笑,我怕她丢了侯府的脸面,这才与她争执了几句,这才冲动之下打了她一巴掌。”
李太后拍案而起,怒目相对:“还敢狡辩,那两人是她的亲人,是哀家请她们入宫的。”
“亲人?”
李凤津停止了抽泣,茫然抬头:“什么亲人?”
春阳忙道:“大小姐,静王世子和那位南姑娘是小西姑娘的师弟和师姐。”
李凤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醉仙居的南掌柜,居然是她的师姐,那么……
脑海中似有一道电光闪过,李凤津嚎道:“姑母,林西她在报复我,今天的事情,都是她害我的,是她故意的。我将她师姐下了大狱,所以她才设计好的……姑母!”
李太后见她半分悔改之意都没有,气得胸口突突直跳,淡笑:“她为什么要设计你,她如何设计你的,你一五一十的说与哀家听,哀家替你做主!”
“我……”李凤津顿时语塞。
李太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李凤津啊李凤津,你让哀家如何信你?”
“姑母,她不过是个外三路的私生女,我才是你嫡嫡亲的侄女,你为什么信她,不信我?”r1152
第二百七十一回 惊一惊心
李凤津不管不顾道:“姑母,她就是个小妖精,她到我们家后,搅得家无宁日,父亲为了她,连母亲都埋怨上了。姑母,她不是什么好人,你相信我,我是被她害的。”
我李妍的外孙女,竟成了外三路的私生女。李太后胸口一痛,心如刀绞。怒到极致,脸上的容色竟慢慢变淡了。
春阳眼角扫了上首处一眼,多年来的察言观色使得她明白,这个李大小姐,在太后心中算是彻彻底底的失了宠。
太后这人有个左性,犯了错,她若骂你几句,意味着她的眼中还有你;若是她不声不响,脸上淡淡的,那就意味着,你已从她的眼中走开。
李太后摆了摆首,眼中波澜无痕道:“罢了,你起来吧!”
李凤津未曾想太后被她几句话,便说动了,心头一喜,朝太后磕了三个头便起了身,笑道:“姑母,你信我便对了,我……”
“来人,送大小姐回府。既日起,禁足闺中,不到大婚,不得出来!”李太后打断了话,淡淡自嘲一笑。
李凤津脸上的笑意,尚未凝结,人已如呆愣在地。
……
人走了,李太后阴沉着脸,倚在了塌上。
春阳挥挥手,示意屋里的宫女离开,上前拿过薄毯,覆在太后身上,轻声道:“太后小心着身子!”
“春阳,姑娘人呢?”
春阳瞧了李凤津一眼,轻声道:“姑娘说太后累了半天了,她就不在太后跟前招人嫌了,等哪天太后想她了,她再来给太后您请安!”
“你不必瞒哀家,实话实说罢。”
“太后聪明。小西姑娘半边脸又红双肿,实在是……没办法见人。这才……”
李太后只觉得心如刀割。今日这一天,她盼了很久了,只等着将众命妇们打发走后,把那孩子留下来,祖孙俩好好说会子话。哪里知道……
“那两个孩子也走了?”
“一道出的宫。皇上今日的脸色,也极不好看,听说踢翻了几个近身侍候的人。”
好好的一场赏花宴,竟被这个搅了个天翻地覆,李太后怒气渐盛。
许后,她沉吟片刻,轻轻叹道道:“你说今日林西应对的那几句话,如何?”
春阳细思了思,如实道:“隐忍,大度,聪慧,懂得进退。”
“你忘了一点!”
“奴婢没有忘,奴婢只是想留着最后说。这孩子最大的好处,便在于知恩不忘。她啊,处处护着太后,处处护着侯府呢!”
李太后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意:“都说一叶而知秋,一语而识人。李凤津比她大六岁,又是长辈,到头来,连她的边都不如啊。”
春阳点头叹道:“太后说的极是。”
“只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孩子,她们都有容不下。春阳啊,哀家这个太后,是不是做的太软弱了?”
春阳太阳穴突突一跳,“太后何出此言?”
李太后淡淡一笑:“前几日逍遥侯进宫,跟哀家说,林西的师弟林北便是静王新封的世子。你说这孩子哪里不能倚靠,非跑到逍遥侯被人左一声私生女,右一生私生女的辱骂。”
春阳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李太后见她这副表情轻哼道:“一个个,只想在哀家这里讨要好处,有谁比得过她的孝心。好一个‘她是她,侯府是侯府’啊,当着哀家的面,就敢如此放肆,巴掌说打便打,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折腾那孩子呢。”
春阳不好再劝,只淡淡道:“大小姐心直口快,嘴上不饶人,性子又冲动,太后别跟她计较。“
李太后半眯着眼睛,不急不慢道:“心直口快,才不会遮着掩着,才能拨开云雾看得青山。那个府里……好的很啊”
春阳垂头不语。
“去跟皇帝说,钱寅的官位,找个错处,给我拿下。”
“是!太后!”
“从宫里挑两个好颜色的,放在侯爷房里侍候。”
“是,太后!”
李太后缓缓又道:“传旨给逍遥侯,令他在三月内,将李凤津嫁出去。若三月内没有动静,别怪哀家心狠手辣!”
李太后见她踌躇不应,眯着的眼睛遽然睁开,一定一句道:“从今日起,侯府女眷,除了小西,哀家谁也不见!还有,将哀家给小西留的东西,派人送到侯府,光明正大的去,都给他们瞧瞧,哀家心尖上的人——是哪一个!”
春阳心里盘算着太后这话的深意,一时忘了应答。
许久,春阳小心试探道:“太后,秦国夫人府要不要也赏些个东西下去,老太太到底是先帝的奶娘,万一……”
刘太后缓缓道:“不必!遮羞布已经撕开,何必再做表面文章。凤津的话说出口,也是好事。那府里哀家忍让已久,也到时候该让他们惊一惊心了。”
春阳一一应下。
……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南杨木的拐杖重重的朝地上一搁,秦国夫人府各个儿孙的头低下三分。
杨芸伏倒在老夫人怀里,哭得哀哀欲绝。
老夫人大喝一声:“来人,将小姐扶下去,好生侍候。”
杨芸被人搀扶着起身,泣不成声道:“祖母,那李凤津辱我至此,还请祖母替孙女儿讨回个公道。”
老夫人不由气结,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待人离开,老夫人骤然变色,拐杖重敲两下,沉着声道:“瞧瞧你们一个个,有谁能撑得起这个家的。但凡你们中间,有个能成器的,我老太婆今日何至于被个小辈指着鼻子骂。”
此言一出,众儿孙齐齐跪下,均是满脸惶恐,一句话也不敢多言,生怕一个不小心,将祸事引到自己身上。
杨老夫人见此情形,心头大哀。半晌,她长长叹口气道:“都下去吧,帆儿留下。”
众儿孙素来惧怕这个老太君,巴不得早早离去,听得此言,忙不迭的起身告退,不消片刻便散了去。
杨帆端起几小的茶盅,递到老夫人手中,恭敬道:“老太太不必动怒,孙儿已加派了人手暗中查探。”
杨老夫人深看了他一眼:“可有好消息传来?”
杨帆低着头道:“尚无,不过此事确时有些蹊跷!”
杨老夫人想到那一巴掌打下去,素来沉稳的李妍居然失声尖叫,不由冷笑连连道:“何止是有些蹊跷,这里头定有猫腻。那一巴掌不像是打在林西脸上,倒像是打在太后的脸上。说不通,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杨帆道:“老太太,儿子必暗下查个水落石出。”
杨老夫人沉吟一下,指了指皇宫的方位道:“好孩子,需得加紧啊。趁着我还有口气在,替你们把后路安排好,若不然,以那妖妇的性子,这府里以后……便是大难啊!”
杨帆沉了脸道:“老太太,竟已如此?”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杨老夫人摇摇首道:“那人是她的亲侄女,她的话,就是那妖女的话。若不然,我便是借她几个胆,也不敢如此放肆!”
杨帆阴沉了脸,一字一句道:“想让我杨家没好果子吃,也没那么容易,老太太放心,孙儿必全力以赴!”
眸中冷冽的幽光直射地方,老夫人似想到了什么,幽幽道:“那丫头是景德十三年三月初三的生的。你派人顺着这个线,往下查,许是能查出些什么来!”
“景德十三年三月初三……”杨帕嘴里轻念。
……
高府的马车一入正门,便有丫鬟,婆子迎上来。
夏氏扶着正阳的手,绷着脸一言不发,换了小轿直往朝春院去。一入院,遣了众人,便与正阳关起门了说话。
正阳将新沏的热茶奉到夏氏手中。
夏氏手脚冰凉,接过热茶,也不喝,径直放在几上。
“正阳,那一巴掌打在她身上,我不知为何,竟觉胸口疼得紧。当初她挨老爷的板子,我也是觉得胸口疼。都说母子连心,一定是她,不会错。”
正阳早已恢复了冷静,“夫人,生辰和年岁都能对上,只是其它的,还要再探。夫人不能光凭感觉。”
夏氏只觉得心如刀割道:“正阳,你可瞧见了,她也有两个梨窝,与我的一模一样。”
“我瞧见了,只是这世上有梨窝的人,多不胜数,凑巧的事,也是有的。夫人别急,明日我便跑一趟林家村,细细打探一番。等事情有了些眉目再说。”正阳拉过她的手。
夏氏点点头,道:“你只管去,府里的事,我能应付。”
正阳忖度道:“此事非同小可,夫人需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万不可在老爷面前露出马脚。”
“我省得!”
夏氏轻叹道:““扶你去佛堂,我要求佛祖保佑。”
“夫人!”
夏氏眼角慢慢溢出了泪水,哽声道:“不管是不是她,我都要为这孩子再念些佛经,若不然,我这心里……静不下来!”
……
高府两个小姐的轿子一前一后,停到了二门外,高茉莉由丫鬟扶着下轿,还未及站稳,便一把推开身边的丫鬟,冲了出去。
“啪!”
高鸢尾捂着脸,怒道:“大姐,平白无辜的,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走,你我到父亲跟前分说去!”
高茉莉不由分说,一把扯住高鸢尾的衣裳,拼命的往外拉。
贴身丫鬟见主子一回来,便闹上来,忙上前相劝。
“都滚开!”
高茉莉一声娇叱,杏眼一瞪,吓退了所有人。也有那伶俐的见势不好,拔腿便往外跑。
“大姐,我做错了什么,你只管教训只管骂,像这样不明不白的打人,妹妹心里不服。”高鸢尾双目含泪,哽咽道。
高茉莉看着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冷笑道:“高鸢尾。夏氏阻了你的青云路,你心下不服,便想着来坏我的婚事,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下次若再我让见到你勾引表哥,就不是挨一巴掌这么简单,不信咱们走着瞧!”
高鸢尾又羞又恼道:“我什么时候勾引过表哥,你把话说清楚?”
“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便是我走开了看不见,也有那没走开的,眼睛雪亮的。”
高茉莉咬牙恨道:“我不过是被人拉过去说了会子话,你便颠颠的跑到表哥那里,还让他替你摘了一朵花,插在耳边。高鸢尾,你还要不要脸?”
“你……”
高鸢尾气得面色发紫,手脚冰凉,只觉得血气上涌。
太后来了,贵女们都围了上去,大姐被靖远侯府的四小姐拉了过去,她不愿意凑这个热闹,远远的避开了。
表哥见她落了单,也跟着过来,两人说了些以往在高家的事情。表哥说她头上的珠钗太简省了,随手摘了一朵花,送到她手里。她瞧着那花怪好看的,并未多想,便插到了发上。哪知却被有人心瞧了去。
“大姐,是表哥他过来与我说话的。那花也是他自说自话摘给我的,我不过是觉着好看,舍不得扔,才插在了头上。你别冤枉我。”
“我呸!”
高茉莉目光阻塞,气骂道:“你是个什么阿物,也配戴那花,也不瞧瞧你自己的德性。别以为你如今有个当正房的娘,在背后撑着腰,便觉得了不起。我告诉你,别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了。”
高鸢尾何时受过这等骂,趴在紫薇的肩上,哭得泣不成声。
偏那高茉莉还不依不饶:“你就跟你母亲一样,是个说谎精,满嘴谎话,没有一句是真。什么吃斋念佛,什么六根清净,统统都是假的。”
高鸢尾泪如雨下:“大姐若不相信,只管找表哥来对质,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高鸢尾,你惺惺作假的模样,真让人恶心。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崔家的婚事,是我母亲在世时,定下的,不是你想坏就能坏得了的,也别当我是好欺负的。”
“哟……这是怎么说的。大小姐怎么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真真是惹人怜。三小姐啊,不是姨娘我说你,夫人如今拢着老爷,又把持内宅,你由庶出就成了嫡出,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越过大小姐去。这长幼的规矩,也是得守的。”
高鸢尾慢慢止了哭,冷冷的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朱姨娘,一阵阵嫌恶涌上心头。
她在这个府里委曲求全的生活了十四年,到头来,连个姨娘都可以爬到她头上,冷嘲热讽,作威作福,真真是可笑啊!
人啊,从来不是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跟着退一步,你忍一下,别人也会跟着忍一下。r1152
第二百七十二回 都是假的
朱姨娘一把环住大小姐,腥红的唇微微一抿,笑道:“先夫人在时,从来都是将三小姐高看一层,三小姐可得知恩图报啊,。”
紫薇忍不住回嘴道:“朱姨娘,你话没听几句,怎么就知道是我家小姐不知恩图报。”
朱姨娘冷笑道:“哟,真正知恩图报的人,念着往日夫人的好,看见表少爷来,只会回避着,哪里还会将那花戴在头上。”
“你……表少爷自己要将花递到我家小姐手上,难不成我家小姐当着表少爷的面,将花摔在地上。”紫薇气结。
“哟……哟……谁知道这花,是不是你家小姐求着表少爷摘的,这会子撇得一干二净,在宫里怎么黏乎上了。倒也是,崔家的门第,哪里是……”
“够了!”
一声怒吼,自不远处传来。
朱姨娘吓了一跳,忙捂着胸口,退到一旁再不敢言语。
高茉莉一见来人,眼泪簌簌而下,一头扑了过去,泣道:“大哥,三妹妹她……”
“来人,扶大小姐回房!”
“哥?”高茉莉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
“怎么?”
高子瞻俊眉微挑,加重了语气:“连哥的话,也不听了?”
高茉莉银牙紧咬,终是狠狠的朝高鸢尾看了一眼,跺脚离去。
高子瞻将目光看向朱氏:“姨娘好快的脚程啊?”
朱氏见大少爷素来温和的脸上,有了厉色,忙陪笑道:“哎啊,二少爷怕是要回来了,我得回去瞧瞧。大少爷,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人应她,急急的走了出去。
高子瞻挥了挥手,看热闹的丫鬟们尽数散去。
“茉莉她脾气不好,三妹你别介意,我替她向你陪个不是。”
高鸢尾泣道:“大哥,我没有……”
高子瞻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温柔道:“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有些事情,确实该避讳着,勉得旁人生了误会。”
高鸢尾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高子瞻轻轻一叹道:“来人,扶三小姐回房。”
高鸢尾恍恍惚惚扶着紫薇的手,只觉得腿下轻飘飘的,似走在云端。
原来大哥对她的好,不过是在不触动大姐利益的情况下,偶尔的施舍罢了。亏得她,将这一点点好,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
“你们听说了没有,刚刚一回府,大小姐和三小姐就闹起来了,大小姐打了三小姐一记耳光。”
“为什么,三小姐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怎么会惹了大小姐!”
“听说是因为今天在宫里,三小姐勾引了表少爷。”
“你别瞎说。三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傻子,以前不是,不代表现在不是。梅家的门第如何能跟崔家的比,要是换了我,我也想嫁到崔家。”
“哎,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想把三小姐嫁到梅家。堂堂相府嫡出的姑娘,嫁到一个六品小吏的府上,这三小姐也真是可怜,怪不得将脑筋动到了表少爷身上。”
“所以说,大小姐那一场闹,并非凭白无辜,定是三小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惹得大小姐大动干戈。哎……主子的事也不是咱们可以议论的,快走吧,小心给人听了去。”
……
脑子里只听见嗡的一声,高鸢尾隐在树后,脚下动弹不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布满了全身。
怪不得……怪不得……她要将我低嫁……她从来讨厌我……
“小姐,小姐……”
紫薇见三小姐两个眼睛都直了,吓得连连低呼。
高鸢尾缓缓偏过脸,幽幽道:“紫薇,梅家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小姐……”
紫薇咬牙道:“奴婢前几天才听人说起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
紫薇艰难道:“奴婢怕说了,徒增小姐的伤心。再说……再说……老爷,夫人还没有定夺,奴婢想着,万一事情有转机……岂不是……岂不是……”
紫薇诺诺的说不出去。
高鸢尾凄惨一笑:“我的婚事,旁人都知道,独独瞒我在鼓里,好啊,真是好啊!”
这世间最叫人痛苦的事,莫过于被亲人背板,莫过于被手足相残,莫过于她还在傻傻的期盼时,真相无情的向她袭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高鸢尾心中涌上无边的愤怒,奋力一挣,拎起裙角飞奔起来。
紫薇吓了一跳:“小姐,你要往哪里去,等等我……小姐!”
……
“三小姐,夫人在休息,三小姐,容奴婢通报一声!”
“滚开!”
高鸢尾用手一推,径直冲进了内室。
“出了什么事?”夏茵柔一脸疲色的从塌上坐起来。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将高鸢尾彻底激怒。从来都是这样,言语中不带一丝温度,冰冷的如同一个陌生人。
“你要将我嫁到梅家?”
夏茵柔蹙眉:“你听谁说的?”
“你是不是要将我嫁到梅家?”高鸢尾目光死死的盯着夏氏。
正阳见她神色不对,忙轻声道:“三小姐,梅家……”
“闭嘴!我与夫人说话,没你一个奴婢什么事!”高鸢尾。厉喝道。
正阳根本未曾想过,三小姐会冲她喊一声“闭嘴”,当下便愣住了。
夏氏目光一冷,淡淡道:“没错,我确实想要把你嫁到梅家!”
高鸢尾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的握紧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嫁到梅家。我堂堂相府嫡出的小姐,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六品小史。”
高鸢尾听到了她意中的答案,那个冰冷冷的答案,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
夏氏轻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的婚事,凭什么连问都不能问?”
“鸢尾,你是我女儿,母亲不害你的!”
“女儿?”
高鸢尾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冷笑连连。
她步步紧逼至夏氏跟前,咬牙切齿道:“母亲,从小到大,你可有将我当成女儿。我病了,你不来看我一眼,我饿了,你不会问我一声,我冷了,你不会替我披衣。母亲,你这般厌弃我,当初为何还要将我生下来,你什么不把我掐死。”
泪水夺眶而出,夏氏喃喃道:“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因为你……受了多少冷眼,挨了多少冷语,旁人都有母亲护着,我没有!”
夏氏泣不成声:“孩子……我没有办法……我……”
高鸢尾冷冷道:“母亲,你对我不闻不问,对我冷若冰霜,对我视而不见,对我恨之入骨,这些我都可以忍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左右我的婚事。你凭什么来左右我的婚事?”
“三小姐,梅家虽然门第普通,可梅家的……”正阳忍不住出声道。
“你给我住嘴,你个贱婢!”
高鸢尾吼得声嘶厉竭,手一拂,高几上的青花美人瓶应声而碎。
夏氏想也未想,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厉声道:“高鸢尾,你可知道你的命,是……”
“夫人!”正阳一声尖啸,震得人耳膜发疼。
高鸢尾捂着脸,似不敢相信这一记巴掌,是由眼前这个妇人打上来的。
心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高鸢尾猛的一推眼前的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道:“夏茵柔,我恨你,我恨你,你不配做我的母亲,你不配!”
……
夏氏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跑开,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正阳见她脸色惨白,浑身不住的颤抖,心下一痛,上前搂住了,轻颤着声道:“夫人,姑娘年纪轻,不懂事……你……别气!”
夏氏凄楚一笑,一滴眼泪从面颊划落,道:“正阳……这些年我是不是做错了,这孩子心里的怨念……只怕一直是恨着我的罢。”
正阳擦了一把泪,眼光瞬间锋利:“夫人没有错,是我错了,十四年前我就不该将她抱回来。”
夏氏身子蓦然一震,心中悔意涓涓而起:“我不该让她养在崔氏身边的。是我对不住她。”
“可是,不养在崔氏身边,她又如何能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
正阳咬牙道:“夫人,你对三小姐——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也对得起那个女人。咱们独独对不起的……是那个孩子,倘若她还活着……今年也该这般大了。”
深藏在内心的痛苦,被狠狠的撕裂,夏氏伏倒在正阳的怀里,泣不成声。
正阳滴泪道:“夫人,奴婢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恨自己学艺不精,护不住想护的人,害夫人痛苦了这些年。”
“正阳……”夏氏哀哀欲绝。
……
阔大的马车,缓缓驶过地面,车轱辘发出吱吖声。
林南修长而温柔的手指,轻轻揉在林西的半边脸上,心疼之色一览无遗。
揉了几下,她似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白玉瓶往林北身上一扔,板着脸道:“小西,我问你,今天的事是你算计好的?”
林西咧着嘴,目光朝林北瞧去。
林北将她的身子扶正,抹了些药膏在手上,微凉的手指抚上脸庞。
“嘶,轻点!”林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不快说!”林南极没耐心的推了推。
林西轻轻一叹,苦笑着将原来的计划一一道出。
原来今日林西的计划是,先让崔三少用市井的传言吓唬吓唬李凤津,乱了她的心神,然后等太后她老人家到场时,与皇帝打个配合,将此人ko下去。
谁知道这李凤津是只纸老虎,不经吓,心神一乱后,居然脚下也跟着乱了起来,结果就乱出了今日的结局。
林南挑眉道:“如此说来,那一巴掌是你故意挨的?”
林西陪笑道:“能将她踩到脚底下,别说是一巴掌,就是一剑,我也愿意挨。”
林南抬起手,毫不犹豫的赏了一个毛栗子给她。
林西自知理亏,不敢顶嘴,只借着那股子疼劲,将眼泪逼出眼眶,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林北心里默数完一、二、三,林南已将他手中的白玉瓶抢了过去。
“再有下次,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不会有下次了。师姐!”林西陪笑道。
“真当不会有?”
“肯定不会有,师姐,你信我!”林西可怜兮兮道。
“小师姐,李凤津在宫中就如此张扬跋扈,在那府里,她对你,想必不会太好。”林北眼底一片寂然。
林西瞪了他一眼,心思略转,笑道:“师姐,我也不瞒着你,她对我确实不好,所以今日这一仗,可不光是为你而战,也是为了我自己。”
“除了她,还有谁?”
林西又瞪了他一眼,还是朝林南陪笑道:“那府里还有谁,像她这般没脑子和心眼小的。”
“不会叫的狗,才咬人!”清冷的声音不高不低响起。
林西气闷道:“小师弟,你当我是块肉骨头,所有人都想来咬一口。”
“以往我不知道,不过今日咱们也算是将底牌露了出去,你与静王世子同出一门,这块肉骨头可不小。”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这静王世子……”
“小西!”
林南打断道:“师弟是为你好。别被人算计了,自己都不知道。”
林西默默看了林北一眼,点点头道:“师姐、师弟,再陪祖父两年,我便从那府里出来。祖父他老人家对我,真的是千宠万宠,一点子委屈都舍不得让我受。对了,他如今常将我带在身边,替他打理经济事务。”
林北抚着她的脑袋,浅笑道:“确实宠你。”
林西被抚着舒服,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叹道:“我林西也是个龇牙必报的人,谁欺负我,我便狠狠的报回去,你们只管放心。”
“就怕你心软!”林南嗔骂道。
林西陪笑道:“得了,咱们不说这个。师姐,今日李凤津这一闹,也没好好陪你在宫里转转。那一位只怕要雷霆大怒。”
林南不知何故,一时阴了脸色:“若知道今日的菊花宴是为他挑妃子而办,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进来。”
“师姐,你吃醋了?”
林南微微阖目,将头靠在车厢上,脸上看不出喜怒。r1152
第二百七十三回 管教无方
林西蹭了蹭了林北,打眼色示意他说话。
林北宠溺看了她一眼,轻道:“师姐,其实这一趟对你,也有好处。他并非凡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极为正常。这回赏菊一来是为他挑妃子,二来只怕也是想选中皇后之位。”
林南嘴角牵出了个笑:“师弟,师妹。我这人素来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事也不喜欢绕着弯。遇见他,我也不想;不过既然遇上了,也没啥好怕的。皇帝也是人,也长一双眼睛,两只胳膊,没啥了不起。”
“师姐的意思是?”林西挑眉笑道。
林南嗔看了她一眼:“我这会心里头乱着呢,哪里有什么意思?”
林西淡笑道:“只怕心里头乱的,可不止师姐一个,费了这么大的劲,被搅黄了,今儿这御书房,估计会是天翻地覆!”
……
林西这话料得半分没错。
御书房里,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松公公见势不妙,遂朝门口的太监递了个眼色,自己硬着头皮上前侍候。
“皇上,该用膳了!”
赵靖琪想都未想,抬起腿便是一脚,松公公被踢翻在地。
“来人,摆架长门宫!”
半盏茶后,赵靖琪已端坐在太后的下首处。
李太后见皇帝脸色不善,只当是菊花宴被搅一事,遂笑道:“皇帝啊,今日这些贵女中,可有瞧得中的?”
赵靖琪抬首,不答反问:“母后,对李凤津的处治,一个小小的禁足,是否太过宽容了些。依朕看,需得严惩才行。”
李太后理亏,不得不退后一步道:“依皇上的意思,该如何处治?诛三族还是满门抄斩。”
赵靖琪冷笑道:“这倒不必!侯爷教女无方,罪不至死。”
李太后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皇帝的一意思,“皇帝言之有理。既如此,便罚逍遥侯禁足半年,闭门思过。”
赵靖琪方才缓了脸色道:“也确实该闭门思过一番。朕的御案上,参奏逍遥侯府的折子不下几十道,朕留中不发,是顾着母后的脸面。只今日这一闹,若不再作惩戒,只怕难以服众。”
李太后深以为然道:“是哀家往日太过宠溺,竟使得她们无法无天。皇上只管处治,哀家绝无二话。”
赵靖琪头一回见太后不帮着侯府说话,心下舒畅不少。
李太后瞧得分明,叹道:“今日众多贵女中,皇上可有看中的。若有,便传进宫吧!”
赵靖琪思了思道:“此事全凭母后作主,儿臣没有任何异义。”
“大好!”
李太后欣慰道:“既如此,哀家便作主了。只是皇后之位,皇上有何想法?”
赵靖琪眉梢隐约一动:“宋家姑娘确实出众,只是到底是中宫之位,母后容儿臣再思虑思虑。必要选个似母后一般温柔恭淑,静正贤德的女子,方可统摄六宫。宋家姑娘静正有之,恭淑尚欠。”
李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叹道:“我的皇儿……长大了!哀家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放眼京城,家世上能比得过她的,倒也没几个。”
赵靖琪思了思道:“母后,父皇仙逝一年不到,朕便纳四妃,娶皇后,如此行事,实为不孝。儿臣以为,四妃之事倒也罢了,中宫之位可否等父皇满了周年再议。”
“皇上啊,六礼行罢,也需一两年。”
“母后,儿臣感怀父皇在时,舔犊情深,不忍在孝中便娶妻纳妾,您就让儿臣再缓上几个月罢!”赵靖琪神色动容道。
李太后眼眶含泪,想着先帝在世时,夫妻恩爱,一离不弃,遂叹道:“也罢,就依皇上所言,只是赏赐总是要有的。”
皇帝默默点头,算是应下,渐渐的心头又涌上微喜,正色道:“母后,儿臣过几日想出宫微服一番。最近继续有各地的官员上折子,称今年的秋收,比着往年经降一两成,儿臣想亲自去瞧一瞧,到底是何原因。也省得整日坐在宫中,受那些奸佞臣子的蒙蔽。”
李太后未曾想到一向只喜丹青的皇帝,竟有了勤政爱民之民,喜出望外道:“皇上只管去,多派些禁卫军护着。宫里有哀家坐镇,翻不了天。”
诸事皆随心意,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光,皇帝大声喝道:“来人,摆膳,朕今日就在长门宫用膳!”
……
林西由林南二人送回侯府,早有侯爷跟前的丫鬟在门房等着。见她回来,忙迎上去。
林西深知必是为了今日的事,遂与迎上来的春夜递了个眼色,入了书房。
正厅里,侯府众人齐聚,脸色都不大好看。一内侍模样的人立在侯爷身旁,两人轻声交谈。
李英杰翘首以盼,一瞧林西那肿着的半边脸,眼中怒火渐旺。
内侍等人齐全,清咳一声,掏出怀里的圣旨,扯着尖锐的嗓子道:“逍遥侯府接旨。”
侯府众人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林西跪倒在地,暗暗用眼角的余光看李凤津,只见她惨白着一张脸,双唇紧紧的抿着,待读到三月内嫁出侯府,人已瘫倒在地。
等听到连侯爷都被禁了足,林西暗下大惊,心道必是皇帝被搅了局,一股恼的将气都出在了逍遥侯府身上。
内侍宣读完召书。侯府众人纷绘起身,脸色各异。只那李凤津仍跪倒在地,半天没有动静。
“侯爷,今日贵府小姐这么一闹,太后的脸上实在难堪,旁人倒也罢了,秦国夫人好歹是先帝的乳娘,天底下的人都瞧着呢。”
“臣管教无方,死罪,死罪啊!”李英杰一脸愧色。
内侍按着夏公公的吩咐,示意侯爷凑近了,低声道:“奴才与侯爷交好一场,给侯爷露个讯。此次太后与皇上动的,可不止府上一家。比着侯爷不轻不重的禁足来说,那一家,只怕是伤了筋,动了骨啊!”
李英杰心下分明,故意道:“敢问公公,还有哪一府?”
内侍淡淡一笑,冷的斜了钱氏一眼:“侯爷不必多问,不出三日,必有音讯。奴才言尽于此。”
说罢挥挥手,五六个宫女捧着各色珍奇异宝,鱼贯而入。
钱氏心头莫名一惊,不及多想,目光被眼前的各色珍宝吸引住,莫非太后如往常一般,明里训斥,暗下嘉赏。
内侍见她尤自不知,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西身上。
这个姑奶奶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让太后,皇帝都护着她,真真是时来运转。
“这些都是太后赏给林姑娘的。林姑娘,太后老人家赏的东西不能随便赠人,需得妥善保管,若不然,便是大罪!”
林西心知这话是说与旁人听的,忙应声跪拜谢恩!
钱氏脸上顿时暗沉无光,然不等她脸色缓过来,两个身着鹅黄色宫装,鬓角上缀着两三朵粉红宫纱绢花的貌美女子,已袅袅走到侯爷跟前,深深福下。
内侍皮笑肉不笑道:“侯爷禁足半年,太后怕侯爷闷在府里寂寞,特赏赐美人两名,服侍侯爷。”
钱氏呆愣在地。她嫁进府中近三十年,宫中赏赐再多,也从来没有说赏过美人。钱氏只觉得浑身被抽走了力气,软软的竟要倒下。
周氏眼疾手快,忙上前搀扶住了。
饶是林西再能聪慧,也被眼前这场景惊住了。
李凤津不过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打了她一巴掌,按理禁足,呵斥就已足够,哪里知道,这一回,宫里的不仅动了严惩了李凤津,连侯爷,钱氏都涉及到了。
林西皱着眉头想,莫非皇帝、太后借着此次,是想故意打压侯府,一时眼中迷茫之色尽现。
……
内侍怀揣着银票,扬长而去。
李英杰眉宇间笼上了一层不明的意味,却只不动声色的坐在上首处,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一口一口的轻啜着。
钱氏被两个媳妇搀扶着坐下。
大爷,二爷唯唯立在下首处,不敢说话。
三爷吊尔郎当的坐在太师椅上,用眼睛勾着两个宫女。
唯有林西与李凤津,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立在大厅中央。
屋里侍立的丫鬟们摒弃敛神,低垂着头,连呼吸声都不大能听见。
李英杰半盏茶喝完,重重的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巨大的声响令所有的人心头一惊。
“来人,将大小姐扶回房中,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管起来,没有宫中的赦令,不得出院。大小姐院里的人,罚一个月月钱。”
总管李峰上前数步,恭敬称是。
“夫人钱氏,教女不严,罚月钱半年。大奶奶周氏,没有极时规劝,罚月钱三个月。”
周氏见钱氏默不出声,只得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李英杰轻叹一声:“从明日起,夫人四下打听,贵族子弟中,有愿意娶大小姐的,一律应下。”
李凤津猛的抬起头,目露凶光道:“我不嫁,这世上除了高子瞻,我谁也不嫁。”
“放肆!”
李英杰大掌一拍,直直立起:“嫁不嫁,由不得你!”
李凤津猛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颈脖,发狠道:“父亲,我要是逼我嫁,我便死给你看!”
“凤津!”
“大小姐!”
众人脸色大变,齐声惊呼。
李英杰大怒:“都别拦着,让她死。”
李凤津一脸的不可置信:“父亲,你真的不……不顾女儿死活?”
李英杰冷笑道:““李凤津,今天的事情要不是太后替你兜下,只一个秦国夫人的发难,便可让你青灯古佛一辈子,弄不好,连太后都要被你连累。若不是太后不允,我头一个勒死你,也省得你害我侯府满门。”
“是她,是她害我的。父亲,都是她害我的,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李凤津忽然直起身,指着林西道。
“还敢狡辩!”
李英杰怀里换出一张纸,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怕冤枉了你,太后她将今日在宫中的一言一行,统统令人眷写下来,你自己好好瞧瞧吧!”
李从望头一个没忍住,拿了一瞧,啧啧摇头道:“大姐啊大姐,这跟林西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说你这叫做的什么事……小弟我再混,也知道也宫里这个地方,有些话还得三思而后行。”
此言一出,众人也不用再探究。谁不知道,大小姐与三爷最是要好。这回连三爷都不帮衬,必是大少姐做了出格的事情。
林西轻轻一叹,不愿意再留下看戏,遂轻声道:“祖父,祖母,舅舅,舅母,小西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众人看着她红肿的半边脸,心中各有所思。
李英杰深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来人,扶姑娘回房休息!”
李凤津只将一腔怒火都恨在了林西身上,见她要走,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又手一抓,扯住了林西的头发。
林西头皮一痛,不由的“哎啊”一声。
李英杰见女儿当着他的面,就敢动手,怒不可遏,冲上前对着李凤津便是一脚。
“来人,将大小姐扶回房中。若再敢闹,给我绑到侯府的家庙。从此我李英杰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这一脚下去,周氏,姜氏身子跟着颤了几颤,心中涌上一股子喜悦,这些年暗下憋着的气,就在这一脚中彻底释放。大小姐,你也有今日。
李凤津一脚被踢翻在地,伏在微凉的青石面上,哀哀泣泣。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钱氏一声惊呼,扑倒在女儿身上,干嚎道:“我的儿啊,你就给你父亲求个饶,跌个软吧。你这又是何苦呢?”
钱氏嚎了几声,又冲林西道:“好孩子,你姨母心直口快,行事没个分寸,你别往心里去。祖母替她给你陪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
林西心下涌上火气。
这戏码演的,真真是苦情啊。若她不应下,便是心存计较,心宽狭窄;若是应下,那这一通头发,便白扯了。合着钱氏你当我是软柿子呢!
林西眼中迅速涌上泪水,盈盈含在眼眶中,偏倔犟的忍着不落下来,只拿泪汪汪的眼睛,无助的去瞧李英杰。r1152
第二百七十四回 翻不出风浪
李英杰尚未说话,三爷李从望头一个看不下去,不悦道:“母亲,明明是凤津先出手,今儿在宫里,也是她无理取闹。大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都是你宠出来的。”
李从德眼珠子微转,也厉声道:“凤津也是该拘着了,没的以后惹出大祸来。”
二爷李从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钱氏心头大骂两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搂着凤津哽咽不语。
林西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走到侯爷跟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道:“祖父,看在小西的份上,你就饶过姨母吧,我脸上这会已经不疼了!”
红肿的半边脸,衬得林西另一侧的脸有些苍白,李英杰心下一痛,正欲说话。
“谁要你假惺惺为我说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将你师姐下了大狱,你便想着了报复我……”李凤津强忍着痛咬牙切齿道。
李凤津不提这话倒好,一提这话,只将那李从望心头的火,一股恼的都勾了出来,怒不可遏道:“大姐,你还有脸提。这事原本就是你公报私仇。”
李英杰勃然变色:“来人,把大小姐给我拖出去,今日晚膳谁也不许送。”
……
“大爷,大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像换了个人似的,往日里虽然……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动了手。”周氏一边走,一边叹。
李从德冷哼一声:“还不是二老宠的,无法无天。以后啊,你少往她那院里去,没的沾上是非。”
周氏想了想,道:“大爷,你说这小西是交了什么好运,老爷也宠,太后也宠,也难怪大小姐气恼,往日这府里,除了三弟外,谁能越过她去?”
李从德深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大爷,如今老爷将小西带在身边,你说这将来这侯府的家业,会不会……”
“你当父亲跟你一样蠢?”
周氏尴尬的笑道:“大爷动什么气,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吗?”
“一个女流之辈,翻不出什么风浪,了不得再过几年,父亲替她寻一门好亲,多陪些嫁妆。”
“这倒也是!”周氏笑道。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自家院门口,正院里几个小丫鬟坐在阴凉处,打着磕睡。
周氏今日心中畅快,未曾留意,一脚跨进院子,却见一个娇艳明媚,细润瓷白,眉眼生晕的女子正含笑望着她。
周氏没由来的心头一紧,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逝去:“大爷,这人是……”
李从德轻咳一声,心中有些发虚道:“这是薛莲儿,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子了,今日母亲做主留了下来,往后你多担待。莲儿过来,给大奶奶请安。”
薜莲儿娉娉袅袅,移着碎步上前,深深一福,声若黄鹂道:“莲儿给大奶奶请安!”
周氏只觉得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热气。
……
“我的儿啊,你都二十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能不能长长脑子!”钱氏坐在床沿,捏着帕子泣泪道。
李凤津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哼哼。
钱氏一见,怒道:“来人,快去看看太医到了没有?”
翠儿忙跑进来道:“回夫人,老爷说……不准请太医!”
钱氏心下又气又恨,咬牙道:“我倒要去找老爷评评理,这孩子也是他的亲骨肉,他把那外头来的捧在手心当个宝,就狠得下心看着女儿苦苦挨着”
“母亲!”
李凤津伸手一把将钱氏拉住。
“你让顾二家的到外头医馆找个本事大的大夫来。”
“女儿,你金娇玉贵的人,怎可让外头的……”
“母亲,女儿乏了!”
钱氏拭泪离去。
……
翠儿送了人走回屋,见大小姐拿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瞧,忙上前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李凤津咬牙道:“你可听说私生女在外头还有一个师姐,一个师弟。”
“听说了,老爷还说得空了,要将人请进来做客。”
“私生女的师弟就是静王府的世子,她的师姐,则是醉仙居的南掌柜,怪我大意了,只知道她叫南掌柜,不知道她叫林南。”
翠儿惊讶道:“小姐,你的意思是,林姑娘朝你报复来了?”
李凤津心中有鬼,目光闪了闪道:“一定是的,一定是她报复来了。要不然她放着静王府不呆,偏跑到侯府做什么。今天的事,都是她害的,是她报复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翠儿心知小姐犯了错,喜欢把事情推到别人头上,遂轻声道:“小姐,林姑娘要报复也不会等到现在动手,再者说……”
“你懂什么!”
李凤津厉声吼道:“对了……延古寺的事一定是她说出去的,不对,是高子眈……是他们……翠儿……你帮我去打听,外头有没有人说是侯府大小姐晕倒枫叶林……去……快去!”
翠儿见大小姐语无论次,一会说东,一会说西,心下有些害怕。老爷踢了大小姐一脚,没的把脑子也踢坏了吧。
李凤津猛的将被子一蒙,身子轻轻的抖动着,闷闷的声音自被子里传来:“周顺英,下一个一定是周顺英。”
“小姐,你说什么?”翠儿没听分明,连问了几声,被子里的人,始终一言不发。
翠儿在静静的站了半晌,见床上没了动静,小心的掀了被子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
林西换了身家常衣裳,卸了头上的珠翠,舒服的倚在竹塌上吃着刚剥出来的石榴,
“姑娘,那大小姐真狠心,姑娘金玉一般的人,又是打又是扯的,瞧瞧,头发都扯下来一缕。”
春夜将心中的一缕头发摆在林西眼前:“太后若知道了,不知该如何心疼。”
“就是,姑娘的脸到现在还肿着。”夏风端着脸盆进来。
林西接过头发,自嘲的笑了笑道:“祖父那一脚,踢的极重,我那好姨母,只怕这会正隐隐作痛呢。得了,今日累了一天,摆饭吧!”
说话间,秋雨,冬雪拎了食盒进来。
“姑娘,今**不在府里,前头来了个女子。”夏风盛了碗鱼汤奉到林西手边。
林西舒服的喝了半碗,方才问道:“谁啊?”
“姑娘,大爷在外头置了几房外室,其中有个最得宠的女人叫薜莲儿,今儿个,就是她找上门了。”
春夜微微红着脸,插了一句道:“听说,是怀上了。”
“几个月了,请太医把过脉了吗?”
春夜摇摇头道:“太医说快两个月了,瞧着身形倒看不大出来。”
小三带球光明正大的找上了门?
“那女子长什么样,标致不标致?”
四个季节相视一笑,一副就知道姑娘会问这个的表情。
“姑娘,你只要想,能被大爷放在外头的,哪里会是那颜色差的,更何况还是个最得宠的。听元宝说,长得那叫一个媚啊,简直要让人酥了骨头。”
酥到骨头里,那岂不是烤鸭。林西八卦道:“这薜莲儿是什么出身?”
夏风冷笑道:“能是什么出身,听说以前是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将大爷的心拢着这么些年的,想必不会是个简单的。”
春夜奇道:“你说她好好的在外头住着,当家奶奶似的,何苦非要进这个宅子,且不说大爷房里那些个花花绿绿的,只每日在大奶奶跟前低眉顺眼的,日子也比不得外头。”
林西笑道:“这你们便不懂了。但凡养在外头的,不管那起初是为钱而来,还是为情而来,临了临了,总逃不过想要那虚名。更何况还怀上了,她就算不为着自个想,也得为着孩子的将来着想。”
春夜笑道:“管她为谁着想,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林西推了碗筷,掏出帕子拭了拭嘴。
“姑娘今日用这么少?”春夜忧心道。
“有些乏了,我闭目养会神。”
四个季节见姑娘脸上有疲色,不敢多言,侍候着漱了嘴,将饭菜移到了外间。
门轻轻被带上,屋里渐渐没了声响,林西悄然睁开了眼睛。并非她敏感,今日小湖边那一出带来的后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在她的印象中,太后一向对李凤津偏疼,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替她作主,与相府议亲。
林西幽幽一叹,翻了个身,眼前浮现祖父不顾一切冲上来时的表情,似乎是最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要与人拼命了般。
林西眼眶一热,将头蒙进被子,许久没有动静。
许久,一声幽远而无奈的叹息,自被子发出。
……
“老爷,那孩子就算有错,也终归是你的亲女儿,都说虎毒不……”
一道利光向她扫来,钱氏神情凄苦的闭上了嘴,心中又不甘心,哽咽道:“老爷,她这会疼得直叫唤,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
“你不必再说,好不好只看她的命。你速速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只要能将她嫁出去,倒贴妆奁我侯府也愿意!”李英杰面无表情道。
钱氏苦求了半天,不曾想老爷不仅没有松口,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心口突突直跳:“她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就算再不济,也得给她寻门好亲,这孩子从小娇身贯养惯了,若是嫁到那……”
李英杰忍无可忍,手重重往塌沿一拍,拂袖而去。
顾二家的悄声进来,忙道:“夫人,这会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宫里发话三个月之内要将小姐嫁出去,然不然……”
“三个月,我三年了都没将她嫁出去!”
钱氏胸口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自打那个人进府后,你瞧瞧这府里,鸡飞狗跳,一日不得安宁,连带着凤津都遭了罪,简直就是个祸害,这日子怎么过。”
顾二家的拧着眉道:“夫人,刚刚内侍在老爷耳边讲的那几句话,夫人可要往心里去啊!”
“什么意思?”
顾二家的打量主子眼色道:“那人说‘动的不止府上一家’,夫人您想,除了侯府,还有哪个府里会受此事牵连。”
钱氏连哭都忘记了,一把抓住顾二家的胳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太后还想动——钱家!”
顾二家的点点头:“女不教,母之过。太后定不会以为是大小姐胆子大,只当是夫人在背后教唆的。”
“那个孽畜啊,我跟她说过多少回,避着些,避着些,人家如今正得宠,她哪里听得进去……哎哟……哎哟!”钱氏抚着胸口直喊疼。
顾二家的忙替她顺气道:“夫人啊,赶紧的把大小姐嫁出去吧,了不得多陪些嫁妆,多私下贴补些银钱……”
“嫁给谁,这孩子如今还能嫁给谁?”钱氏哀声道。
顾二家的眼珠子一动,沉声道:“夫人,奴婢心下倒是有一个人选!”
……
姜氏素手纤纤将酒盅里的酒,喂到二爷嘴边。
李从高只饮半盏,挑眉一笑,姜氏会意,将剩下的半盏尽数饮尽。
“恭喜二爷,贺喜二爷。”
李从高轻佻的在姜氏嘴上亲了一口,笑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我那好侄女,终究没有辜负我的一片心,将那李凤津扳倒。”
“去了一个碍事精,二爷的好事,便成了一半。”
李从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老爷,夫人这辈子只得一个女儿,一向爱若珍宝,因此府中事务,李凤津能做得了一半的主。
因此他便故意派人在李凤津面前,说些林西如何如何得宠的话。这妹子果然不中用,只挑唆了几回,便一蹦三仗高,有事没事就往欣欣院寻事。终于这一回,把自己给害了进去。
李从高夹了片火腿送到姜氏唇边,笑道:“老大是个不中用的,如今那位又进来了,事情便更好办了。倒是老三,我得废些脑子。”
姜氏微微垂下眼帘,笑道:“二爷哪需多想,三弟常年在勾栏院里混,如何不会染了脏病。”
李从高眼前一亮:“妙计。”
李从高不由分说,朝姜氏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死相!”
姜氏将人推开,收了笑道:“如今我倒担心起一事来,老爷把林西带到身边巡店,宫里又这般宠她,万一将来……”
李从高冷笑三声,阴**:“怕什么,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将来总是要嫁人的。”
姜氏轻笑道:“二爷就不怕,老爷陪了厚厚的嫁妆给她。”
李从高不屑道:“既然宝贝儿舍不得府里的银子,那爷就给他们来个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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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回 脱胎换骨
翰墨院的正厅里,灯火通明。
高鸢尾跪倒在地,背挺得笔直。
高则诚面色凝重道:“你今日顶撞你母亲了?”
高鸢尾心下冷笑,果然忍不住向父亲告状了。
“没错!”
高则诚语调加重几分:“为何?”
高鸢尾分半惧色也无:“因为女儿不愿意下嫁到梅家。”
“为何不愿意?”
高鸢尾迟疑了一下:“世人都说娶妻低娶,嫁女高嫁。女儿出身相府,不奢求与大姐,二姐一般嫁得高门,却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六品小吏人家。”
高则诚闻言虽神色如常,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她真不像她的母亲,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只求一人倾心。
“你是觉得梅家的门第辱没了你?”
“女儿不敢妄议。女儿只求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高则诚冷笑:“门当户对固然重要,却不知婚姻大事,情谊二字最为难得。你母亲虽然对你冷淡,心下却无一不是为你好。梅家门第不高,然梅家男子的品性却十分出众,从无吃喝嫖赌,寻花问柳之事,无子方才纳妾。”
高鸢尾愕然,忡怔着半晌不说话。
高则诚长出口气道:“你母亲觉得你性子柔弱,不善与人争抢,这才费尽心思的为你寻了这样一门亲。如今你可愿意了?”
高鸢尾摇摇头道:“父亲,女儿还是不愿意?”
“为何?”
高鸢尾昂了昂首道:“梅家男子品性如此出众,却只一个六品小吏门第,可见他们家为人极为清高。更何况三妻四妾乃人之常情,都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梅家反其道而行,独善其身,并非聪明。此为其一!”
高则诚大跌眼镜,“其二呢?”
“女儿从小受先夫人教导,夫人说世上最好的男子,便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让一家妻小衣食无忧,受世人尊重。鸿鹄尚有青云之志,男子更当如是。所以女儿不愿意。”
高则诚俊眉紧蹙。目光紧紧的盯着身形柔弱的女儿,眼中似有茫然。
为何养了十四年的女儿,头一回瞧着有几分陌生。他虽然与崔氏并不琴瑟合鸣,然而多年共同生活的点滴。他深知崔氏定不会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莫非这个孩子遗传了她祖父的性子……
高则诚忽觉心头一酸,淡淡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不愿意,梅家的这门亲事作罢。但是……”
高则诚眸色一沉:“你冲撞嫡母,言行无状,有违家训。我罚你禁足一月,抄《女则》千遍,你可服?”
高鸢尾拜伏在地上。滴下泪来:“女儿心服口服。”
……
高子瞻刚踏进翰墨院,便见前方盈盈走来一个袅娜身影。
夜色如一汪掺了墨水的清泉。浓浓的墨黑用开,让人心中微沉。
就着朦胧的灯火,高子瞻看着三妹眉间深锁,慢慢走近。
高鸢尾始料未及的站定,轻唤:“大哥!”
高子瞻迟疑了一下,道:“梅家的男子不仅品性出众,长相也十分俊美。更难能可贵的是,一个大家族里,公婆知礼,妯娌和顺。京城有很多女子非梅家男子不嫁。”
高鸢尾冷笑:“大哥,倘若大姐未曾定亲,这样的人家,大哥愿意让大姐嫁过去吗?”
高子瞻俊眉紧拧,一时答不上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妹妹告退!”高鸢尾掩唇一笑,眼中闪过疏离,悄然离去。
在这个世上,果然不是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果然不是忍一步,就能风平浪静的。
以前她退着,忍着,是因为坚信,总有一天,父母,长兄,姐妹能看到她的退让,对她心存怜悯,让她在这个偌大的相府中,能有一席生存之地,能让她带着十里红妆,嫁个高门,夫妻和睦。
只可惜,她错了,错得离谱。
高鸢尾柔和的面庞,慢慢变得凌厉,如水的眼眸,似有狠色闪过。胜者为王,败者寇——从今天起,从此刻起,属于她的东西,凭她是谁,也不能夺走;属于她的尊严,不管何人,都不能轻易践踏。
夜风轻送,高鸢尾广袖轻盈翩悦,渐行渐远,身姿如她发上的那株白玉梨花簪一样纤秀出尘。
无人知晓,一个脱胎换骨的高家三小姐,就在这一夜,悄然蜕变。
高子瞻久久凝望的高鸢尾消失在夜色中的背景,终是抿紧了嘴唇入了翰墨院。
……
“你如何来了?”高则诚将手中的书放下。
高子瞻低了头,道:“今日宫中赏花宴,想必是要为皇上充盈后宫,如此算来,离皇上的大婚之日,不会太远。儿子深夜前来,是想请父亲慢慢为茉莉操持起来。”
高则诚收下盘算着,脸上丝毫未动声色。
高子瞻见父亲没有声响,淡笑道:“高、崔两家离得远,行事极不方便。”
看似轻淡的一句话,实则是在提醒上首之人,需得顾及高、崔两大世家的颜面。
高则诚深深看了儿子一眼:“这门亲事,是你母亲在世时,为她定下的。你母亲走时,早有安排,此事你不必担心,她是相府长女,规矩礼数不容有错。”
高子瞻道:“既如此,便有劳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高则诚望着儿子修长的身影,心中涌上一股无力之感。
这孩子虽然言语收敛,做事稳妥,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竟怕他袒护夏氏生的孩子,巴巴的过来一通提示。
父子俩……终究是生分了。
高则诚暗下轻叹,缓缓起身,走至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
一轮明月当空。倾泻大地,又是一年团圆日啊。
高则诚忽然想起小时候,每逢中秋,与大哥二人围坐在母亲生边嬉戏的场景。时光一瞬,已是经年。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高则诚徒生畅然。
“老爷,王姨娘刚刚派人送了几只月饼过来。说是她亲手做的。想让老爷尝尝。”
高则诚眸色一暗,冷声道:“你们拿去分了!”
言罢,背手走了出去。
……
从翰墨院出来。夜色更浓。一路树影婆娑,密密匝匝的枝丫随风摇堑,映落满地森森碎影。
高则诚走进朝春院,烛光微希。
夏氏卧在床前。见他来,欲起身服侍。
“你歇着罢。这等小事,让下人服侍。”
夏氏轻轻颔首,不再言语。
高则诚转身去了净房,不消片刻。人已上了床。
夏氏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似已睡着。
高则诚看了看她的后背。苦笑道:“那孩子终是不愿意。既如此倒不如顺了她的心罢。”
夏氏半阖着眼睛,心下暗自惊心。
“人各有志。你不喜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世上与你同心的人,到底是少。”
夏氏幽幽一叹,翻过身来,对上深邃的目光,柔声道:“罢了,随她去吧。回头就劳你替她寻一门好亲。”
高则诚微微一笑道:“不知为何,我如今倒也觉得梅家是门好亲。”
夏氏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老爷何出此言?”
高则诚拉过她的手,笑道:“这世上,能让你瞧得上的东西,极少。这梅家能入得你眼,可见是极为出众的。”
夏氏心知男人此言,不过是安抚她的心罢了,叹道:“也不见得有你说的那么好。夜了,睡罢。”
高则诚手中用了些劲,笑道:“急什么,横竖十五休沐两日,明日不用早起,你我夫妻再说会话。”
夏氏索性爬起来,高则诚长避一伸,将人拢在怀中。
夫妻俩静默半晌,夏氏思了思,道:“今日宫中的事,老爷信哪一个?”
高则诚凝视片刻,灼灼道:“这孩子是你肚子里出来的,虽与你不亲,然品性必不会差。定是有什么误会,使这姐妹俩生了嫌隙。我可以不信三丫头,但信你!”
夏氏心中大痛,手不由的抚上男人的脸庞。她瞒了他十四年,他却一无所知。
“则诚!”夏氏微有哽咽。
高则诚一把抓住脸上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低头的眼中浮起情深几许:“怎么了?”
“没事。今日往宫中这一趟,有些累了。”夏氏掩了神色。
高则诚心痛道:“以后府里的事,你只管让下人去做,别太操劳了。”
夏氏唇边扬起一抹苦笑,道:“几个孩子的婚姻,嫁妆,总不能让下人去操劳。我既然已坐了这个位置,总要将这位置做好,没的让府里府外的人,瞧了笑话。”
高则诚听罢心头欢喜,将夏氏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她素来心性冷淡,能为他退让至此,已实属难得。这辈子他与她能这般平安相处,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高则诚低下头,将唇覆在两片柔软上。
烛火渐间,半得一室静谥。
……
将军府中,宋年狼吞虎咽。
杜氏静然坐在对面,细心的替男人布菜。
宋年因是武将,食量比着一般人要大,因此顿顿要吃宵夜。
“对了,怎么没见夕儿?”
杜氏淡笑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从宫里回来,便说身上乏,连晚膳也没吃,便歇下了。”
“噢,可是有人让她受气?”
“哎哟,我的老爷啊,今日在宫中,就数你家女儿最体面,哪个敢给她气受。”
宋年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皇上他也相中咱们女儿?”
“我瞧着,太后倒是极满意的。”
宋年拿筷的手一顿:“这话是何意思?”
“我瞧皇上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宋年眼中惊愕乍现,默然许久,猛的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叹道:“皇上他,到底是年轻啊……”
杜氏嗔看他一眼,低声道:“今日宫中还出了桩事情。”
“何事?”
杜氏将筷子重新递到宋年手中,娓娓道:“急什么,再用几口,我一一道来!”
……
闺房中,宋夕垂着眼眸,忽然一起身,将高几上的一方白玉美人瓶狠狠的往地上一砸,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
赵靖玥,你欺人太甚,竟敢将本姑娘的一片爱意,踩之脚下。这让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宋夕越想越怒,越怒越想,尤不甘心的从地上捡起稍大的白玉碎片,又狠狠的砸了下去。
这世上,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心下亦已然决定,宋夕提裙便往外走同,侯府在外头的丫鬟忙上前道:“小姐要往哪里去?”
宋夕胸口起伏,冷冷道:“去跟父亲说,我有要事找他!”
……
宋年用罢宵夜,新沏的茶还未喝上一口,却见女儿一身单衣跑了进来,一头便扑进了他的怀中,轻声抽泣。
宋年高大挺拔的身子轻轻一颤。记忆中女儿虽然娇纵些,却绝不软弱。
“出了什么事?”宋年有些手足无措。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杜氏走到父女身侧,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宋夕哑着声道:“父亲,赵靖玥他欺负我了,他说他不愿意娶我?”
此言一出,夫妻俩目瞪口呆。
杜氏气恼道:“姑娘家的,哪有青天白日就跑去问人家愿意不愿意……这事要传出去,可怎么了得?”
“得了,问了便问了,这才像我宋家的女儿,行事光明磊落,不藏着捏着。”
“老爷……”
杜氏气结,素来好脾气的她,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宋年递了个眼神过去,放柔了声音道:“女儿啊,他可有说为什么不愿意娶你?”
宋夕探出脑袋,哽咽道:“他说他高攀不上,还说我是凤凰,唯有梧桐可栖。”
宋年凝神片刻:“倒是个明白的。”
“父亲?”宋夕一跺脚。
宋年轻叹道:“好女儿啊,既然人家将话都说开了,那咱们是不是也该死了心了,总不能腆着脸再凑上去罢。”
宋夕凤眼一挑,忿忿道:“父亲,女儿就是不服气,我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凭什么他不愿意?”
“那你想让父亲如何做,揍他一顿替你出口气?”宋年玩笑道。
宋夕盈泪的眼中含着倔犟,咬牙道:“父亲,你陪我去他家,我还要再问他一遍,倘若他还是不愿意,我便死了这份心。皇后就皇后,咱们宋家还没出过一个皇后呢!”
宋年默然半晌,大喝一声道:“好,我宋年的女儿,就当如此!何时去?”
“现在,女儿片刻都不愿意等!”
“来人,备马!”
杜氏忙上前拦道:“老爷,这个时候跑去……”
“母亲,你就容女儿放纵这一回,从此以后,母亲说什么,女儿都听!”宋夕眼泪簌簌而下。
杜氏心中一痛,劝阻的话如何能说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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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回 同病相怜
圆月光空,一地银光。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几匹快马疾驰而去,拐脚处,一人一马迎上来,大声道:“回将军,赵靖玥不住静王府,另有别院!”
“可打探清楚了?”
“回将军,已经打探清楚。将军请随我来!”说罢,士兵调转马头。
林府园子里,热闹正酣。
今日中秋之夜,林北,林南及醉仙居所有人,并十二娘一家,在水榭里开了两桌。
门房小厮急匆匆而来,附在林北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进耳聪目明,忙道:“掌柜,什么事?”
林北眸色微闪,笑道:“宋将军正候在门外,你随我一去!”
林南正与青青说话,闻言奇道:“师弟,你如何与将军府有了瓜葛?”
林北思了思道:“要不师姐与我一道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我才懒得理会呢。青青,咱们乐咱们的。”
“小北哥,我陪……”二丫话极一半,生生咽了下去。
青青横了二丫一眼,眼波流转道:“公子早去早回!”
林北微微颔首,拿起身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
林北看着眼前的父女俩,抱拳道:“将军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宋年目光深深,瞧了四周一眼。
林北会意,朝身侧的齐进点了点头。
齐进见将军父女脸上杀气腾腾,很不放心的看了两眼,才去了外间守着。
宋年不动声色的在环视一圈,目光由书案上的几本书,最后在落在林北身上。眼前的男子一袭青衫,英气逼人,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怪道一向自视颇高的女儿,栽倒在他手里。
“你……原名姓林?”
声如洪钟,是个练家子。林北淡淡一笑:“姓林,名北,将军可以唤我林北。”
“林北!”
宋年清咳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悦道:“听说,你今日与我女儿说了几句话?”
林北斜看了红衣姑娘一年,点头道:“正是!”
“父亲!”
不等宋年说话,宋夕轻声唤住:“你且先坐下,这话由我来说!”
宋年虽不甘心被打断了话语,却仍是依言坐下。
宋夕睫光莹动,放柔了声音,道:“林北,今日御花园是我无礼,那些话我不该说出口。”
“姑娘客气!”
“深夜冒昧前来,是我心有不甘。”
林北淡声道:“姑娘,白日的话,在下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姑娘厚爱,林北心怀感激,奈何齐大非偶,只怕有负姑娘一番深情。”
宋夕半分未恼,上前一步,对上眼前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只想问一句,倘若我不是宋家的女儿,你可会娶我?”
宋年一听这话,眉心的皱成一个川字。
林北转头望向宋年,低头思了片刻,摇摇头道:“姑娘即便贵为公主,我对姑娘也无半分遐想。”
“为何?”
宋夕胸口一痛,盈泪道:“是我长得不够美,性子不够柔,还是我……”
“宋姑娘!”
林北打断:“姑娘冰清玉洁,风华无双;性子利爽,直来直往。”
“那是为何?”宋夕追问。
林北想着今日若不说出绝话,只怕不能善断,遂如实道:“姑娘,林北心中已有一人,此生非她莫娶。”
宋夕如遭雷击,连连倒退几步,似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哽咽道:“原来如此,她……比之我……如何?”
林北笑了一笑:“模样尚可,性子堪堪,好吃懒做,鬼话连篇,尽是缺点!”
“那你还……”
“宋姑娘,其实我这人,空长了一身好皮囊,实则生性冷淡,心胸狭小,假仁假义,姑娘却只看到了我的好;在我眼中,她也一样。”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唇畔,似一道利箭直入心腑,将少女刚刚萌芽的春心,一劈两半。
“她是谁?”
林北轻轻一叹道:“宋姑娘,我不想说!”
“难道我连知道她的名字……都不配吗?”宋夕心如刀割。
林北默然不语。
宋夕心头升起一丝希望:“为何不说,难道你是在拿借口敷衍我?”
林北眉梢微微弯起,笑道:“在下虽然生性冷淡,心胸狭小,假仁假义,却还不屑找借口敷衍姑娘。他日大婚,姑娘赏脸来喝杯薄酒,到时便能知晓是谁!此时不说,那是因为……她还未曾知晓我的心意,我怕冒冒然说了,坏了她的名声。”
“你……你居然……”
“正是!”
林北似笑非笑:“这一点,我与姑娘颇有几分同病相怜!”
宋夕冷笑:“万一她心另有所属,你当如何?”
林北思绪有些出神,认真的想了想,道:“她只是暂时不知自己的心意罢了。倘若真如姑娘所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只愿她平安喜乐,旁的,绝不奢求。”
宋夕久久凝视林北不语,半晌后,她凄然一笑,迅速擦去了眼泪:“父亲,咱们走吧!”
宋年一愣,目光凌厉一睁,行军打仗之人固有的暴虐之气,勃然而出。
林北稍稍欠身,目光直直的对上,未有半分退却。
“小子,我宋年的女儿,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你有种!有本事别犯在我手里,不然……哼!”
林北狭长的凤眼微眯:“多谢宋将军箴言,在下一定……小心行事!”
“哼!”
宋年冷哼一声,一把环住女儿,扬长而去。
……
齐进瞧着如风而来,又如风而去的一行人,眼角打量林北的神色,咽了口口水艰难道:“倘若公子应下宋姑娘,凭着宋将军对她的宠爱,公子何愁……”
一记薄怒的目光陡然落在身上,齐进低了低头,陪笑道:“公子只当我在放屁!”
林北扬长而去。
……
月上柳梢头。皎皎洁洁,分外圆润。
林北踏月而来时,亭中残羹剩酒撤去,瓜果点心已然摆上。
二丫见人来,端着盘子上前,喜道:“小北哥,这是我替你留你的,你最爱吃的五仁馅,你尝尝!”
林北接过盘子,笑笑,放在桌子上,道:“大家一块尝尝。”
二丫瞬间眼睛暗了下去。
林南瞪了林北一眼,心道你个棺材脸,就不能婉转些。
遂上前搂着二丫的肩道:“青青啊,你不知道,二丫做月饼可是一绝,以往在林家村,每到月圆之日,我们家这三个,都眼巴巴的盼着,只差没有流口水。”
青青眼角修长,勾起妩媚的柔光,朝林北飘了一眼,笑道:“这么好的手艺,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十二娘,可得在身边留几年。”
十二娘尴尬的笑了笑,道:“那哪成,我们村里的姑娘,十五六岁都寻婆家了,年龄一大,庄户人家谁肯要。”
二丫气恼道:“急什么,小南姐都快十七了,不也没嫁人。”
此言一出,林南脸色微变。
铁蛋瞧得分明,忙呵斥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没事,没事。二丫说的对,是要嫁人了!”林南自嘲笑道。
青青拉过她,按坐在椅子上,冲着十二娘笑道:“要这么一说,这姑娘里头,就数我年龄最大。我这个身份,将来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要我,真真是愁死。”
十二娘笑道:“青青姑娘长得又好,又能干,将来定能得个良婿。”
“哟,十二娘,就冲您这一句话,回头我可得好好敬您一杯。”
“十二娘等着!二丫,铁蛋,不早了,陪娘回房歇着!”
“娘,我还想再陪小北哥,小南姐坐会。”二丫捏着衣角,眼中带着留恋。
铁蛋笑道:“二丫,明日哥一早就要去庄上,咱们一家三口陪娘说会体己话。”
林北在铁蛋肩上拍了拍:“急什么,多住两天。”
“就是,你难得回来,多住两天,陪陪十二娘和二丫,等求财他们从村里回来了,再一道走了也不迟。”林南明朗的笑道。
铁蛋看了眼林南,摸着头傻笑道:“那哪成,庄上一堆事,离不开人。再说,我还想多赚些银子,给二丫做嫁妆呢。”
“哥!”二丫急道。
“傻丫头,当真做一辈子老姑娘呢!”
铁蛋拉起二丫的手,呵呵笑道:“林南,我先去了。”
“等等!”
林南嗔看他一眼,笑道:“二丫的嫁妆哪需你这般拼命,难道就短你这几两银子。听我的,陪十二娘住几日再走。”
十二娘笑道:“傻小子,听小南的没错。走,扶娘进房歇着去。”
铁蛋涨红着脸,拼命朝林南点点头。
……
二丫的背影消失在拐脚处,青青美目流转,朝林南叹息道:“小南啊,这丫头心思不小啊!”
林南捻了颗樱桃,送到青青嘴边,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都是被他祸害的!”
青青掩唇娇笑道:“幸好我有自知之明!”
林南直白道:“你确定?”
青青朝林北投去一瞥:“做人,如何能贪心!”
林北恍若未闻,只捏着手中的酒杯有些出神。
林南抬脚踢了踢跟前的人,道:“将军府的人找你,什么事?”
“无事!”林北回过神道
“无事中秋之夜跑到咱们家,莫非是来抢二丫的月饼吃的?”林南挑眉冷哼道。
青青正从红泥小炉上拎了热水冲茶,闻言笑得前俯后仰,半晌道:“公子这谎话编得差了些,旁说是小南不信,便是青青我,也是不信的。”
林北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拿他玩笑,遂道:“夜深了,该歇了!”
青青眸色一暗,深知必是自己在的原故,笑道:“公子不说,倒不觉得;这一说要歇了,身上便觉乏了,先告退了。”
林北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将军府的大小姐,想与我结亲,我拒了。”
青青身子一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中笑意闪过:“公子啊,将军府的小姐啊,多少世家名门男子的眼睛都……”
“可是延古寺将你唤住的姑娘?”林南突然出声打断道。
“正是!”
林南凤眼一翻,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的,不过尔尔。”
青青惊声道:“小南,那可是……”
“可是什么!”
林南一把将青青拉住,往亭子外走:“这世上,能配得上我师弟的,唯有一人!”
“谁啊?”青青媚声道。
“不告诉你!”
“哎啊,你个死小南,你居然瞒着我?”
“当然要瞒着你,事事都与你说,那你岂不是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等着……看我今天晚上如何治你?”
“等着便等着,莫非我怕你不成!”
“林南,你个死八婆,亏我陪你一道下大狱,替你挺身而出!”
“叶青青,你个小妖精……”
……
声音渐行渐远,齐进看得两只眼睛差点掉出来,连声叹道:“我的个娘啊,谁能知道这两人背过人,竟是这般……”
齐进浑身抖了个激动,似害怕道:“怪不得世人都说,女人似老虎。”
林北心思一动,指了指桌上的未动的几块月饼,道:“替我包起来!”
“公子,莫非你又要去爬小西姑娘的窗,她在侯府,什么样的好东西吃不着,馋这几口月饼?”齐进嘀咕道。
……
月照桂树,暗香浮动。
林南命人在自个院里的桂树下,支了一方高几,两张竹椅。遣了众人,她与青青一人拎着一支酒壶,又饮开了。
“说罢,心里有什么事!”青青注视她片刻问道。
“你如何知道?”林南莞尔一笑。
青青朝她招了招手,林南会意,附耳过来:“因为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林南轻叹一声,望了望头上的月亮,感慨道:“这世上,师弟,师妹是我最亲的人,却并非懂我的人,唯有青青你,知我,懂我。”
青青微微一笑,素手指了指皇宫的方位:“可是为了他?”
林南哀号一声,往椅背上一靠,咿呀道:“正是奴的小冤家!”
青青低头无语,半晌,轻道:“九五之尊,帝王之身,虽是你的小冤家,奈何……小南啊,你是如何想的?”
林南眸光往上一挑,收了嬉笑,正色道:“青青,你知我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回,我竟有些怕了。”
“为何怕?怕什么?”r1152
第二百七十七回 山无棱,天地合
林南眼中露出哀色:“青青,你可知道我的父母是何人?”
青青冷笑打断:“不管他们是何人,我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林南。旁人都说那个位置你配不上,唯有我青青知道,是坐在那位置的人,配不上你!”
林南自嘲一笑,将杯中的酒饮尽:“也只你这样高看我。”
青青替她斟酒,“不过是一趟皇宫之行,竟让你生出许久伤感来,依我说,那地方也未见得是好。”
“可是,我却想陪着他!”
青青呼吸频促,似不也相信的盯着她瞧,许久才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林南唇角一颤,又将酒饮尽,苦笑道:“你从来会猜我心思,今夜可否猜一猜,我为何想进宫?”
面上诸般颜色骤然尽落,青青自斟自饮一杯:“猜不出,也不想猜。”
一滴清泪自眼角缓缓划落,林南淡淡一笑:“我的父亲是个嫖客,我的母亲是个女ji。我母亲被我父亲的正室摧残而死……”
“林南,以你如今的本事,以林西,林北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仇不难报,倘若你进宫是为了报仇,我劝你还是别进了。将一辈子搭进去,不划算。”
“这仇,早八百年我师傅就替我报了。”
“那是为了什么?”
“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只是想陪陪他。深宫寂寥,何以取暖。师傅在世时常说,高处不胜寒。我想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定是冰凉无比的。”
青青冷笑连连:“林南,你可知世上男子薄情,世上帝王更是薄情中的薄情。你如今像朵花一样正新鲜着,他将你捧在手心,一旦人老色衰,你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何以度日?”
青青越说,越觉得心头有股子怒火窜上来。
“林西,林北他们都由着你,我从来不由着你,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了,那宫里不是醉仙居,几个醉鬼喝多了糊言乱语,抬腿踢出去,便能了事。也不是万花楼,姑娘们争不过,堵着门口,插着腰,臭骂一顿解去心头之火,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你林南的本事,不出三年,只怕冷宫都是我青青高看了你。”
林南被骂得一言不发,只捏着酒杯发愣。
不对,似有一道火光,幽幽暗暗从青青的眼眸中闪过,她猛的跳起来:“林南,你天天躲在老娘的床底下,不会不清楚男人那张嘴脸,你入宫绝不是为了什么情深情浅,你给老娘说实话,为什么要进宫。若不然,老娘和你绝交!”
低沉的笑意自林南胸口传出,却见她媚眼轻动,兰花指点青青的额头,嗔笑:“死相……我就知道,青青你是这世上,最知我懂我的。”
……
明月光空。
林西甩着两只脚,将最后一口月饼咽下,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感叹道:“吃来吃去,还是十二娘的手艺最好,只是今日这月饼的口味,似乎少了点什么?”
“真是个嘴刁的!”
林北用手将她嘴边的残渣抹去:“这月饼是二丫做的,五仁的,你最爱的口味。”
林西一愣,眼中光芒闪过。
他们林家四人,对月饼的口味,各有喜欢。老爹喜欢豆沙的,师姐喜欢枣泥的,师弟喜欢桂花的,她喜欢五仁的。
每年中秋,老爹有十二娘惦记,师姐有铁蛋惦记,师弟有二丫惦记,通常都能吃到各自喜欢的,唯有她,常常被人遗忘。
后来也不知哪一年,师弟突然变了口味,她这才借了光。
想到此,林西笑道:“师弟,你这人,连口味都这么容易变,将来一定是个花心的?”
“噢,何以见得?”
“老爹至死都喜欢豆沙味的,你看他对我娘,一心一意,忠心不二。师姐别看她嘴上说得好听,她若是喜欢上了,绝不可有轻易变。”
“那你呢?”
“我……”
林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天批誓道:“我若动了真心,必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你信不信?”
“我信!”
林北摸了摸她的发,无声的咧嘴笑了笑:“不过你怎见得我是花心的?”
“你还说你不花心,从小到大,你招惹过多少良家妇女,我替你数一数啊,就咱们林家村,就有……”
“小西,万一……我是为了某人……而变了口味……”
林西又一愣,笑意凝固在脸上。
眼前的男子修冷的眉,温柔的眼,削薄的唇,月光倾泄在他身上,整个人笼着一层光,俊得不似凡人。
林西迷蒙的眸中隐约有光影浮动。这厮今儿是怎么了,莫非嘴上抹了蜜,莫非搭错了哪根神精,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梦境,这一定是梦境……
林北见她眼中微有痴迷之色,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尽是柔色。
一阵风过,树叶簌簌作响。
林西陡然回神,迷离之色渐去,似笑非笑道:“师弟……”
“如何?”
“你是不是喝醉了?”
“哪里看出来我是醉了?”
林西凑近了嗅了嗅:“你身上有竹叶青的酒香,脸上有点红,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好像还有些口是心非。”
“你连我口是心非都瞧出来了?”
“这……难道你不是?”
林西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你……真的是为了我……改吃五仁月饼的?”
林北沉吟片刻,忽然轻轻一笑,手猛的揉了几下她的头,由上而下的看了眼林西的胸前,似叹息了一声道:“你说呢?”
林西一个眩晕,竟要一头倒栽下头。
林北眼疾手快,一把环住了。
“你个棺材脸,我就知道你是个花心的。”
……
“你刚刚是个什么眼神?你居然敢嫌弃我长得小。”
……
“我告诉你林北,爷爷我小归小,却是纯天然的,这辈子我要是找不到夫婿,你就只能将就用。”
……
“不仅你只能将就用,你儿子,你女儿都只能将就用!”
……
“你这个死棺材脸,就让佛祖保佑你吧!”
……
“呜,我要去告诉师姐,说你欺负我!”
“小西!”林北笑着柔声道。
“什么事?”林西没好气道。
“如果有一天,你只能奉师傅之命嫁给我,会对我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
“这个……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万一你花心泛滥,始乱终弃……难不成,我还一条绝路走到底!哼,想都别想!”
“小西!”
“你个死棺材脸,有话能一口气说完吗?”
“如果,我奉师傅之命娶了你,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的。”
“那是,你要是敢给我沾花惹草,左拥右抱,让我从头绿到脚,小心我一刀废了你!”
……
粗俗,这小姑奶奶太他娘的粗俗。
一墙之隔的大树上,齐退猛的用手捂住了耳朵。
公子啊公子,就这样粗俗的人,你还稀罕的要死,旁说是宋小姐比不上,就连二丫都比她温柔。
齐退狠狠的朝林西翻了个白眼,继续腹诽。
小姑奶奶,我家公子说得这么明显,你居然还没听出来,你是头猪吗,猪都比你聪明三分。你说你白长了这么一个脑袋,里头装的全是浆糊。
居然敢一刀废了我家公子,你说你一个女子,能温柔点吗,就算不温柔,能文雅些吗,简直是个泼妇。
公子啊公子,你什么人不好喜欢,喜欢一个泼妇,真真是……你喜欢就喜欢罢,你倒是痛快些啊,将人往怀里一搂,狠狠的对她说“老子要娶你”,不就万事都了了。
你吱吱唔唔,欲言又止,吐一半,咽一半,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你不知道你旁边的女子,什么都精明,唯有感情一事蠢过猪吗?
齐退磨了磨后槽牙,一脸忿忿的对着天上一轮明月,心情有些忧伤。让更他忧伤的是,公子被骂成这样,居然还没有想走的**,还咧着嘴笑。
月老啊月老,我看你已经是老眼昏花了。
……
林西失眠了。
虽然她十分诚心的想与周公约个会,奈何月圆之日,周公被那月色迷住了眼,很不仁道的抛弃了她,劈腿另寻中意之人。
正应了那句俗之又俗的话——都是月亮惹的祸啊!
失眠分两种,一种是客观的,一种是主观的,林西倒好,不光是客观,主观都占全乎了。且无论她换过多少种姿势,甚至连狗趴势也尝试过了,脑海里还是不期然的浮现出那张棺材脸。
这厮今日鬼鬼祟祟的跑来,说那一通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难道就是来嘲笑一下她的小笼包?不对啊,小笼包早已发酵变成了馒头了,挺有手感的。
难道他发春了,喜欢上了一个大胸的女人?然后深怕她将来落了单,癞上他,所以暗示她早些找个男人嫁了?
呜啊!
林西将被子往头上一蒙,顺势滚了个圈。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捉摸不透的;这世上就有那等骚包的男人,心底的窟窿简直比那峰巢还多,我诅咒他将来娶个厉害的,天天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林西心下一得意,紧绷的心神渐渐松驰下来,就在她将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为毛这个作威作福,厉害的女子,这么像她林西呢……
……
十五菊花宴一过,京城出了两件大事。
这头一件是喜事。
刑部尚书嫡出的六小姐;永定伯府家嫡出的四小姐;翰林院朱学士家嫡出的大小姐;御史中承崔家嫡出的二小姐被选入宫,分封贤妃,德妃,淑妃,宸妃。
一时间,这四府水涨船高,门前车水马龙,前来祝贺之人一拨又一拨。
四妃已封,只等宫中的教养嬷嬷调教后,待皇帝一年孝期满后,择日进宫。
同日,宫中有赏赐入宋将军府,称宋夕姑娘毓秀名门,性柔秉庄,度娴礼法,堪为女子表范。然册封为皇后之事,却只字未提。
世人忖度宫中意思,皆知宋夕姑娘只怕已是不二人选,之所以并未说开,是想等先帝周年满后。毕竟纳妾事小,娶妻事大。凡事顶不过一个孝字。
不过短短半日,往宋将军府上送礼的人家,便超过了前头四个府邸。再加上宋将军下个月拜谒完先帝,便要动身往西北去,因此借着替宋将军饯行名头,趁机套近乎的,不计其数。
无人知道,宋夕见到宫里的赏赐后,拿起许久未曾炼过的剑,在院子里舞了一通,遂即又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水米不沾。
……
有喜则有忧,这第二件事,便是刚刚调任到礼部的钱寅,不知何故,触犯了皇帝,被降了职,由原来的礼部侍郎,降为礼部员外郎,一下子从正三品降到了从五品,这个跳水的速度,简直是从悬崖入了深渊。
联想到两天前宫中传出旨意,令逍遥侯禁足半年,世人纷纷猜测,莫非是皇帝不满这两府狗杖人势,出手小惩,以示警戒?
唯有那日亲临御花园的人家心里一本帐,太后这一招以退为进,目的在于用这两府,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毕竟秦国夫人府是先帝的母乳,先帝在世时,尚且恭敬有加,这先帝一走,一年未满,就算是太后与秦国夫人再有旧仇新怨,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
钱寅被降职的头一天,钱府的管事便匆匆入了侯府。
钱氏刚理完事,正打算歇一歇,喝口茶,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手一松,茶碗应声而碎,人已跌坐在椅子上。
“你们钱家怎么爬上来的,我就让他怎么爬下去!”
钱氏惊出一声冷汗,朝那管事耳语几句,管事频频点头,迅速离去。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钱寅夫妻俩便带着足足两车的礼品,入了侯府。与钱氏在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
房里依稀能听到钱氏轻微的抽泣声,和钱寅不留情面的责骂声。只这声音,不知是故意传出,还是无意。
半个时辰后,钱氏净面匀粉,陪着兄长钱寅往侯爷书房里去了,而柳氏带着一干吃食补品,入了欣欣院。
彼时林西脸上的红肿刚刚消下去,饶是这样,依稀能看出两边脸,略有不同。
柳氏拉着林西的手,心疼了半日,仿佛这巴掌打的是她女儿的脸。r1152
第二百七十八回 访的是谁
林西脸上含笑,耐着性子陪了半日。
钱家被贬官,用猪的脑子想想,也知道是太后牵怒于钱氏,这才拿了钱家开刀。
钱家人既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只需稍稍打听一下,便知那日宫里的动静。略略一思索,找到问题的根节所在,这不巴巴的替大小姐,替钱氏陪不是来了。
柳氏口干舌噪的说了半天,话里话外尽是讨好的意思;林西歪着脑袋听了半天,时不时的应上几句。柳氏方才觉得时机已到,便依依不舍的离去。
等人一走,林西露出本性,卸了珠钗,令人摆些瓜果点心,歪在贵妃榻上看帐本。完然不想那些个与她不相干的事。
祖父又被禁足,外头的经济、巡店等诸事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林西想着由她出面打理,不合规矩,遂向祖父提议将经济事务交给大舅舅管理。
谁知祖父思忖半响后,竟将三舅舅唤进了书房,一番叮嘱后,把外头的一干事务统统撂给了他,林西则负责每月的盘帐。
李从望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只称接手可以,需得林西在边上帮衬着,巡店也需林西陪着,要不然,他也撂挑子。
林西心头暗骂,你个二世祖,祖父三个儿子,独独将家业交给了你,你不感恩图报,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反倒还拿我作要挟,小心我捧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李从望似听到林西的骂声,偏过头朝她眨了眨眼睛。
林西恍然大悟,这货将她拖着,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师姐一人也。
林西尚未想到对应之策。祖父他老人家已抖着肥肥的身子,一口应下,还笑眯眯称生意上的事,两人只管拿主意,赔了,赚了都无防。
就这样,林西顶着满头黑线。顶着微肿的半边脸。接过总管李峰抱来的几十本帐本,开始了她总经理助理的生涯。
只她的助理生涯刚开始了一天,宫里便有马车来。夏公公亲自上门。接她入宫。
李英杰一听,喜得从两个新得的美人怀里挣脱出来,亲自跑到欣欣院,上上下下将刚刚打扮好的林西看了又看。送她上了马车,还殷勤交待称倘若玩得晚了。就不必回府了,在宫里住上一夜,早明侯府再派人来接。
……
林西这一入宫,就被太后搂在怀里。儿啊儿啊的直叫唤,直令她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李太后扶着林西脸,左瞧一眼。右瞧一眼,待确定无碍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早就侯在一旁的刘太医,恭身上前,替林西把脉。
林西皱着眉头心道,自己不过是挨了一个巴掌,怎么瞧这阵势像得绝症一般。
刘太医闭目凝神诊了半天,方才气吐幽兰的从嘴里说出了两个字:无碍!
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挥退了一干人,只留春阳在跟前服侍。
林西一见这阵杖,心知太后必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一口清茶抿下,太后老人家开了口。
“好孩子,跟哀家说,你在那府里……过得如何?”
林西微微一怔:“祖母,我过得挺好的。”
李太后何等眼色,一瞧林西脸上的表情,便知她讲的不是真话。
她眼角朝春阳看了看,春阳会意,将这次跟进来的春夜,夏风喊了进来。
这二人正愁满心的委屈没地诉,遂清脆响亮的将侯府众人一一道了个遍。林西在旁上拼了拿使眼色,也未能止住二女愤怒激昂的心。
春阳见太后脸色铁青,遂陪笑道:“听着,倒也没什么,除了大小姐……”
李太后一拍扶手,怒道:“连哀家赏的人也敢动,这李从德胆子也忒大了些!”
林西见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只得轻叹一声,上前拉住太后的手,笑道:“也怪春阳姐姐太会调教人,把她们个个都调教的水灵灵的,跟个世家小姐一样,谁人见了,不心动。不过要说最会调教人的……”
春阳故意笑道:“是谁啊,还能越过我去?”
“这人你可比不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徒子徒孙高人一筹,这做师傅的才是高人,祖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太后心下哪里还有半分气,嗔骂道:“你这孩子啊,竟是个傻的,有人欺负你,有人言语挤兑你,难道你就没长嘴,没长手,不会骂回去,打回去。”
春阳打趣道:“姑娘在太后跟前养病三个月,也算是太后您调教出来的,又是打又是骂的,没的让人说她杖势欺人。”
“好个聪明的春阳姐姐,我正是这样想的。再者说,有春夜她们四个挡在我跟前,哪需我亲自上阵。祖母,快别生气了,瞧瞧,为了我这个调皮的,气出两道皱纹来,可不值当。”
李太后紧绷的脸未能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哀家在这宫里,替你揪着一颗心,你倒好……”
林西忙上前搂住了太后,撒娇道:“所以说,这天底下的人,谁也没有我这样的好福气,找了个最大的靠山靠着。祖母啊,您放心,您这一回脾气发的,只怕以后那府里,谁都要高看我一层!”
李太后被她搓揉的,天大的气都烟消云散了,只冲着地上两人半嗔半怒道:“好好护着你们姑娘,出了什么差错,哀家只找你们算帐!”
两人季节唯唯应下。
林西朝春阳递了个眼神,笑道:“祖母啊,那日的菊花我也没看过几朵,今日天好,劳累您再陪我看一回,那些什么菊什么菊的,我也弄不明白,正好向您取取经,没的以后闹了笑话。”
李太后拍着林西的背,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春阳。去看看皇帝正在做什么,若无事,请他一道来赏花。”
……
李太后到底是经年的人了,又养尊处忧惯了,略略几步,便已累得气喘吁吁。
皇帝见了,心下一动。遂趁机笑道:“儿臣陪母后往亭子里坐坐。”
李太后连连摆手道:“哀家老了。你们年轻人,多走走,多看看。皇帝公务繁忙。不若趁机好好歇歇,让小西那孩子陪你往太掖池那边走走。”
赵靖琪顺水推舟道:“母后,也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呢?”
林西故意坏笑道:“祖母,我若说不愿意。皇上他……会不会砍我的头啊!”
“他敢!”李太后笑得连见牙不见眼。
……
这世上的女人,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皇帝的边上。且不受太后嫉妒的,数来数去,林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偏她脸上半丝笑容也无,反而苦着一张脸。像是活受罪一般。
赵靖琪打量了几回,笑道:“林西,与朕一道赏花。是多少世间女子求而不得的事。你倒好,不喜反忧。这是何道理?”
林西白了她一眼,哼哼道:“皇上,你是一国之君,朝中多少大事,小事等着你处理,偏偏还有闲心陪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赏花,你蒙骗太后也就罢了,可连我一道蒙,这……就不太厚道了吧!”
赵靖琪见她委实聪慧,心喜道:“不愧是她的师妹,竟与她一样聪明伶俐。朕确实想与你说说话。”
林西心道,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这其中的原由来,遂调皮一笑道:“皇上,但说无防。”
赵靖琪听这这样一样,反倒有些说不出口来,自嘲一笑道:“朕打算过几日微服私访,不知你可有兴趣作陪。”
林西心思转得极快,笑道:“皇上,我是个笨人,不喜欢饶弯子。这微服私访,访的是谁,可否明示?”
“自然是她!”
林西只蹙眉,不接话。
赵靖琪抿了抿唇,垂眸道:“林西,朕……对她……日思夜想!”
林西心下一叹,眉眼垂了下来:“皇上,四妃已纳。”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赵靖琪一怔,随即道:“终非我愿。我心……只悦她一人尔!”
林西琢磨这话中的深意,小心的拿捏着分寸道:“皇上是打算……”
“朕想将她迎进宫,放在身边,宠着疼着。”
林西只是笑笑,恍若未闻道:“皇上,我师姐她看着张牙舞爪的一个人,实则心思单纯,这深宫里,尔虞我诈,并非适合她。”
“朕必护她一生一世。”赵靖琪言词灼灼。
林西侧目盯着皇帝,眼中光芒闪过。
“皇上确定?”
“朕是九五之尊,天底下,还有朕护不住的人?”
林西一改往日嬉笑之色,冷冷道:“旁说是皇帝,便是神仙,也有护不住的时候。别人暂且不论,太后那头,你如何交待?”
赵靖琪不怒反笑道:“你是她师妹,太后这般偏宠你,必会看在你的面上,善待于她。”
林西心头陡然涌上怒意,敢情你还指望我。
赵靖琪似有察觉,幽幽一叹道:“林西,你年岁尚小,不会明白感情一事。朕对她,只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她瞧。”
老子年岁小个屁。
林西暗骂了一句,咬了咬道:“皇上,我师姐她出身卑微,不懂宫中礼数,不懂迎合别人,时间一长,只怕皇上对她……”
“林西,你可知朕最喜她什么?”
“还不是颜色?”林西没好气答。
“庸俗!”
赵靖琪深情款款道:“朕最喜她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在她身上,半分世俗女子有的规矩,礼数,约束都没有。朕也喜她从不将朕当作天子看待,厌恶时,眼中有不屑,喜欢时,眼中有真挚,一笑一顰都发自本心。”
林西被说得哑口无言。心道,怪道这世间的女子,都敌不过男人的甜言蜜语,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顺耳。
她磨了磨后槽牙,半晌才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要师姐愿意,我与师弟绝不拦着。不过……”
林西挥了挥小拳头,呲了呲牙道:“若是她不愿意,皇上也不能强求!”
赵靖琪心中喜悦,展颜道:“你放心,朕岂是如此小性之人。”
林西没好气道:“君心难测啊。”
赵靖琪不理会她赌气的话,笑道:“话已至此,你可愿意跟朕一道微福私访?”
“不愿意!”林西想都不想。
辛辛苦苦养的猪被拱了,难道还要让她眼巴巴的看着如何被拱。
赵靖琪心知她舍不得林南进宫,讨好道:“林西,你说朕赏些什么宝贝给你才好呢?”
“我不要,只求皇帝别将林西的宝贝拿走才好!”
“这可由不得你!对了,这回你多住几日,好好与朕说说,小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日后进了宫,朕也好讨得她欢喜。”
“进不进,还不一定呢!”林西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
“太后您瞧,皇上和小西姑娘一说一笑的,没的让人羡慕。”
春阳瞧着不远处两道身影,笑道:“说来也奇怪,皇上从小就不喜欢与女子多接触,偏偏与小西姑娘一见如故。”
李太后笑意满满的浮上脸庞。
她已是五十多的人了,终有一日是要去见先帝的。侯爷的年岁更大,身子也不如她硬朗,待他们两人一闭眼,这孩子岂不又是孤苦伶仃,无人可护。
那个府里看来是指望不上的,唯一能寄托的,也就是皇帝了。
倘若小西能与皇帝多处处,好好培养几分感情,以皇帝对她的孝心,将来必会护着这孩子。
李太后一心想弥补林西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因此为她思虑的极为周祥。春阳歪打正着,话句句讲在太后的心堪上。
李太后似笑非笑道:“许是这两个孩子有缘份罢!”
春阳目光闪过笑意,道:“太后,今日晚膳就摆在长门宫吧,瞧皇上这架势,定是要陪太后用了膳再回去的。”
李太后忙笑道:“快,快着御膳房多做几个姑娘爱吃的菜!”
……
林西舒舒服服的在宫里呆了三天,终是在太后依依不舍的目光和皇帝别有用心的眼神中,回了侯府。
刚一回府,便听得她的姨母李凤津竟然已议定了人家。
林西愕然,这速度也忒神速了些,莫非哪家的青年才俊,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娶个像李凤津这样的老婆回府,也是件不错的事,至少得了大把大把的嫁妆,充盈家产,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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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两更!
第二百七十九回 真真是个傻的
正在林西愕然时,春夜已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李凤津定的这户人家,是钱氏嫂子的娘家柳家。
柳家原是南边的户富,后迁居京城,以丝绸发家,这些年在女婿钱寅的照拂下,很是发了一些财。
半年前,柳家大爷柳宇恒正妻因病而逝,留下个四岁的女儿。柳宇恒今年二十有三,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材,虽然是个鳏夫,与双十年华的大小姐倒也相配。
李凤津虽说是下嫁,且对方又有个孩子,奈何柳家靠着钱家发财,钱家又靠着侯府做官,这样一层叠着一层,柳家定会将李凤津当个宝一样的供着。
林西对李凤津得了这样一门亲事,很是意外。在她看来,这亲事比着不切实际的相府,简直是为李凤津量身定做。只要她不使大小姐脾气,生个一男半女,这柳家的内宅早晚落在她手上。
当然了,对于柳府也是双赢。原来想攀附侯府得拐了几个弯,如今娶了大小姐,想要什么没有。虽然李凤津的名声不大好听,但敌不过侯府千金大小姐的名头,更何况宫里还有个太后做靠山。
哎——林西长叹,这世道,所谓的高门婚姻,都是你算计我来,我算计你。无趣,真真是无趣。就是不知道以李凤津对高家大少爷痴心的程度,会不会来个反抗逃婚之类的。
就在林西满心以为李凤津会不会因为真爱,而做出反抗时,身为正主的李凤津却异常的安静,不仅安静,她还病倒了。
李凤津的病。一来是因为李英杰那一脚稍稍重了些;二来是担心林西报复;最最主要的,任凭翠儿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枫叶林一事,偏李凤津一心以为她晕倒的事情,已闹得满城风雨,又惊又怕又恨之下,李凤津病倒了。
凑巧的是。李凤津一心以为自己坏了名声。成了世人的耻笑,再也嫁不到好人家时,柳家大爷的婚事便来了。此时。就算她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安静的接受了。
李凤津这头一默许,钱氏喜出望外,忙命人采买嫁妆。并暗示柳氏,希望能在三个月之内。将六礼行完。
柳氏一听,脸上便有些为难。侄儿媳妇刚过世半年,就算加上三个月,一年丧期也没满。这会子急着将人取进来,会不会让人戳脊梁骨。
钱氏当场就冷了脸,言外之外。这三个月行六礼,是太后的旨意。难不成。你柳府还想抗旨不成。
钱氏一听是太后的意思,哪里还有闲话说,当即回了趟娘家,对着弟弟,弟媳好一通说。
柳家自然巴不得早些将人娶回来,双方一拍即定,当下交换庚贴,请高人一算,只道年庚相配,生肖无相克,是桩极好的婚事。
两府大喜。商定婚事定在十一月初八。
不过短短几日,柳家便将定亲礼郑重其事的送至了侯府,各然绸缎衣料,金货银货,小礼,中礼,大礼一应俱全,连老酒都足足送了十八担来。
钱氏心下虽不喜柳家小门小户,且又出身商户,一看这阵杖,不由的将那郁闷之心去了二三,细心的替女儿张罗起嫁妆来,铁了心的要将这婚事力得风光体面,遂命长媳周氏,二媳姜氏在旁帮衬着。
侯府半年之内,一嫁一娶两桩亲事,府里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人当成二人用,连走路都是行色匆匆。
就这样,林西迎来了在侯府最最舒服,最最称心的日子。
……
且说夏氏自那日宫中一行后,身上便有些不快,病怏怏的茶饭不思,不过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圈。
太医请了几次脉,也未瞧出什么名堂,只道是思虑过度。
高则诚只当夏氏是为了三丫头的事情,心中烦闷,也不多言,只在一旁好生劝慰着。
唯有正阳知道夫人心中所忧,遂偷偷备上一匹快马,早出晚归,暗下往那林家村打探。
哪知林西一家,是后来才搬来的林家村,村里众人并不知道林家以前的景况,因此一连数日,均无所得。
夏氏一听,久悬的一颗心终是受不住,当下便病倒了。
正阳见状,心知如不探个明白,夫人这病绝不会好透,当下打了包袱,便往当初的那个庄子上,一点点打听。
夏氏一病,按着相府以往的惯例,众姨娘则需在旁侍疾。旁人都道这是个苦差事,独独小王姨娘暗下喜悦,心中打起了算盘。
哪知在夏氏跟前服侍了几天,最早一个来,最后一个去,却不见老爷将目光移向她半分,心下不由暗暗伤心。
按说自己年岁也小,容貌不输旁人,身子如同刚刚绽放的玫瑰花一样,处处透着新鲜,怎的就引不起老爷的半分兴趣。
这日高则诚被镇国公府请去喝酒,夜晚被人搀扶了进来。
彼时小王氏仍在夏氏跟前侍候,夏氏说了几回让她回去,小王氏借故不肯走。
夏氏何等人也,也不多言,自顾自转着佛珠,念着佛经,也不去理他。
高则诚一被人扶进来,不待夫人房里的丫鬟动手,小王氏便迎了上去。
夏氏见状,朝丫鬟摆摆手。
高则诚闭着眼睛,只当来人是正阳,摇摇晃晃站稳了,双手一伸,任由来人摆弄。
男人阳刚的气息,夹杂着酒香,扑鼻而来,小王氏一颗芳心怦怦直欲跳出来,不勉手忙脚乱起来。抖着手,一颗扣子解了半天,仍未角开。
高则诚只是半醉,察觉不对,睁眼一瞧,却是王美玉,心中微微一惊,忙抬眼去瞧夏氏,却见夏氏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高则诚心系夏氏这些年,如何不知道这笑中的含义。吓得酒醒一半,忙伸手一推,怒道:“滚!”
王美玉一个不察,被推翻在地,只觉得心头的委屈如江水奔腾。泣道:“老爷,我哪里做错了,要老爷这般讨厌我?”
高则诚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可知这世上。哪种女人最下贱?”
王美玉一怔,答不上来。
“我告诉你,这世上最下贱的女人。不是勾栏院里的**,不是酒肆里卖唱的丫头,而是像你这种自荐枕席的女人。”
王美玉脸刷的一下惨白。在男人心中,她居然是个连**都不如的下贱女人……她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胸脯起伏,似是在强压心里的仇恨。
“老爷……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老爷即便不喜,又何苦出言伤人?”
高则诚嘴角擒起一抹冷笑,居高临下道:“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主动脱光了衣裳。等着男人去睡她的。”
“老爷……”王美玉羞愤难当,泪滚滚而下,捂着嘴跑了出去。
“何苦说那些伤人的话。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夏氏等人出去。倚着床头轻声道。
高则诚酒醒一半,上前摸了摸夏氏的额头,神色如常道:“这世上谁都可以怜悯,独独这种女人不行。看似瞧着比谁都柔弱,实则心里比谁都明白。”
“老爷,何姨娘来了!”
高则诚眼眸一暗,看一看夏氏的脸色,方道:“将人请进来吧!”
何氏一身家常衣衫,袅袅而入。
一进门,二话不说,便往老爷跟前一跪,道:“妾有个不请之请,想请老爷,夫人应允。”
高则诚与夏氏对视一眼,心知何氏深夜前来,必是有事;进来便跪,所求不小,遂道:“何事?”
“妾听说夫人替三小姐寻了梅家这门亲事?”
高则诚眉头微皱,道:“你有何事,实话实说吧!三小姐的婚事,不是你能议论的。”
“倘若三小姐没有看中梅家,我想请老爷,夫人替四小姐牵一牵线。”何氏说道。
高则成夫妻听罢这话,互望了一眼,夏氏幽幽道:“你今晚既然来了,想必已是打探清楚了,梅家的门第……可不高啊!”
何氏笑盈盈道:“我与夫人一样,看中的,不是梅家的门第。”
夏氏幽幽看向何氏,偏巧何氏也正向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心里均是一片清明。
活到这个份上,谁不知外头的光鲜不过是给旁人瞧的,里头的实惠才最最要紧。
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愿意男人纳妾,嫖妓,玩女人。都是做了母亲的人,自然知道像梅家这样家风清正,极少纳妾的人家,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的求而不得。
既没有后院莺莺燕燕的你争我斗,更不会有庶子庶女与你的孩子来抢家产。更何况,相府嫁女,嫁妆都是按着定例来的。一个女子,带着这样的嫁妆,背后又有靠山,嫁到这样的人家,只要不是太过言行有失,必能顺遂一生。
夏氏默了一默,流转的目光一动,终是朝男子点了点头。
高则诚未曾想何氏竟有这般见识,在他眼里小户出身的何氏最应是嫌贫爱富的主,当下心中一暖,将何氏搀扶起来。
“她是你亲生的,既然你愿意,这门亲事我便亲自去说。你放心,该给这孩子的,一样都不会少。”
何氏眼眶微红,“多谢老爷!”
何氏原本长得就美,这一声老爷唤得千回百转,似又带着淡淡的幽怨,若是旁人,必是心底像猫抓了样,恨不得将女子搂在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高则诚心中虽有涟漪,却目光清明,道:“去吧,得空了,我再来瞧你!”
何氏眸光一暗,朝夫妻二人福了福,悄然而出。走至院门口,脚下稍稍一顿,嘴角微微沁出个笑。
隐在一旁的高紫萼忙上前唤了一声。
何氏见是她,将人搂在怀中,边走边轻道:“老爷,夫人应下了。”
微暗的灯光下,高紫萼白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轻轻道:“三姐都看不上的人家,姨娘为何非要女儿嫁到梅家?”
“傻孩子!”
何氏轻轻一叹:“我与你说实话吧。夏氏这人,我看了这几个月,是个厉害的。你父亲将她从佛堂里请出来后,这些日子往我和朱氏房里去的次数,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这与梅家又有什么关系?”高锦葵奇道。
何氏抚着女儿的头,道:“凭夏氏今时今日在府里的地位,三小姐什么样的好人家不能寻,偏偏是梅家?”
“姨娘这话是意思是……”
“当年先夫人在时,听说对夏氏极为不容。夏氏退避三舍,将三小姐交给先夫人管教,明里暗里对三小姐不管不闻,实则未尝不是保护三小姐的一方种式。夏氏为了三小姐能做到这一步,你说在婚嫁一事上,可会害她的亲生女儿?”
“姨母,梅家的门第明明……”
“孩子,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姨母在这深宅大字里活了这些年,岂是白活的,姨娘不会害你。”
“那三姐若是知道了,会不会……”
“她?”
何姨娘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她……真真是个傻的!”
……
且说小王姨娘甩开众丫鬟,一口气跑出朝春阳院,伏倒在大石上失声痛哭。
原以为进了这相府,就能过上好日子,哪里知道,这深宅大院寂寞无边,连她屋里的美人瓶,都带着冰冰的冷意,没有一丝温度。一辈子这么长,她如何能熬啊……
哭了几声,又怕给下人瞧见,王美玉一把捂住了嘴,改成低声哽咽。却听得一旁有稀稀索索的声音。
王美玉吓了一跳,往四周瞧了瞧,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跑到了后花园。
她色厉内茬道:“谁,谁在那里?”
月色下,高子眈一身锦衣,慢慢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清秀的小厮,低垂着头,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高子眈被人搅了好事,心下正恼,正欲破口大骂,见是她不由愣愣了,遂摆摆手,小厮一溜烟的跑开了。
小王氏未曾想是二少爷,心道自己的狼狈样被这个小祖宗瞧了去,只怕明日又要弄得人尽皆知,心头一哀,那刚止了的泪,又落了下来。
都说月下看美人,月美人更美,更何况那美人脸上还挂着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美上三分。
高子眈莫名心头一软,手已经抚上了女子的脸庞。
第二百八十回 迎你入宫
王美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却不想身后是大石,一个踉跄,身子直往后仰。还没来得及惊呼,身子已落入了怀抱。
王美玉惊了魂,抬起泪眼去瞧,却见二少爷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一时怔住了。
软玉在怀,馨香扑鼻,高子眈鬼使神差一般,将手抚上了身前的高耸,狠狠的搓揉了几下。
王美玉浑身一阵颤栗,身子软作一团,呵斥的言语间慢慢变成了一声轻吟。
高子眈原本不过是想轻浮几下,占些便宜,未曾想怀里的女子这一声轻吟,竟使得他裤裆里的东西起了变化。
眼前的女子肌肤赛雪,意态娇憨,一双杏眼水光潋滟,脑子里嗡的一下,高子眈嘴便亲了上去。
王美玉尝过男女滋味,却从未被人亲过,唇齿相依,男子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当下身子软成一团水。
高子眈抬头见四下空无一人,索性将其抱起,转身进了树丛间。
……
高府从来藏不住秘密,不过是短短一夜,小王姨娘被相爷呵斥,何姨娘跪求四小姐婚事,便已是举府尽知的事情。
小王姨娘倒也罢了,这女人做事没有头脑,被相爷呵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众人早已见惯不惯。
唯有何姨娘的事,令众人惊讶不已。
一个梅家,原不过是小吏之家,连三小姐这等好性子的人,都看不上,何姨娘却上竿子的替四小姐求上去,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也不知四小姐会不会同三小姐一样,闹上一闹。
就在众人各有心思,冷眼旁观打算看好戏时,高则诚已将此事回了老太爷。
一个庶出的小女儿,原本就不指望能嫁得什么高门,老太爷别扭了几日,也就点了头。
令人称奇的事,四小姐既不吵,也不闹,任凭何姨娘作主,令一众看好戏的人,跌破了眼镜。
待事情传到高鸢尾耳边时,梅家的冰人已喜滋滋的上了门。
高鸢尾头一回将房里高几上的白玉瓶打了个粉碎。紫薇,腊梅对视一眼,却不知如何开口。
高鸢尾立在残渣中间,泪如雨下。她拒了的婚事,竟然落在了四妹妹头上,就如同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母亲啊母亲,你竟恨我至此,要拿旁人来羞辱她?
府中四个女儿,谁都有了人家。她模样性子,琴棋书画,无一不是翘楚,偏偏落了下乘……恨意慢慢爬上心头,高鸢尾隐在袖中的粉拳,死死的握着。
紫薇见小姐脸色不对,忙上前扶住道:“不过是个梅家,小姐何必动怒?”
“是啊,小姐,四小姐不过是捡小姐剩下的。”腊梅也劝道。
高鸢尾摇了摇头,冷笑不语。
紫薇,腊梅劝了几回,仍不见小姐脸上有笑,心下不由微微叹息。
自打那日与大小姐闹过一场后,小姐的性子冷了许多,话越发的少起来,每日里只在书房,或读书,或作画,或弹琴,总不见笑容。
夫人病了这几日,她们劝着小姐私下多去瞧几回,偏小姐死活不肯挪步。
眼看着母女俩一个被气病,一个出不出户,关系越来越僵,紫薇与腊梅无可奈何,只得约束着平芜院众人谨言慎行。
许久,高鸢尾忽然轻轻一笑,笑意透着一股深切的悲凉。
紫薇,腊梅不知小姐为何而笑,正欲开口时,却听小姐轻柔的声音,不紧不慢道:“无路可退之时,便只有迎头而上了……”
紫薇,腊梅听罢,眼中尽是茫然。
“紫薇,你可知,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是谁?”
紫薇听小姐问她,思了思道:“最尊贵的女子,莫非太后,皇后,贵妃……除此之外,咱们夫人也是极尊贵的。”
高鸢尾仍是轻笑。
她缓缓的撂起裙角,抬走走到庭前。
已是深秋,天色澄净高远,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却因了霜寒露浓,透了几分寒意,让人生出彻骨寒意。
我高鸢尾发誓,总有一天,我要站在这世上的最高处,俯首看着那些曾经嘲笑,谩骂,欺负过我的人,看着你们匍匐在我的脚下,哭着求我原谅……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林西出宫那一日,明道帝赵靖琪一身布衣打扮,带着松公公入侍卫数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林府。
林府门房一见来人是个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子,不敢耽误,一边派人通报,一边亲自将人引了进去。
林南此时正在湖边指挥下人,将湖中的残荷拔去。听得下人来回,心下一惊,手中的帕子飘然落选地,随即盈盈笑意,自唇角慢慢浮起。
……
眼前的女子穿着半新不旧的藕合色衣衫,瓜子脸小巧而秀丽,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正含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就不出的惹人怜爱。
赵靖琪心中一动,快行几步,一把握住了女子微凉的手,眼中浮起情深,情不自禁的唤了句:“小南!”
林南头一回被人握住手,脸上浮起红云,抽了几回没抽动,眼波流转,嗔怒道:“要死了,青天白日的,作什么动手动脚。”
赵靖琪只觉酥麻了半身,脱口而出道:“小南,朕……我……没有一日不想你!”
林南见他越说越不像样,抬起绣花鞋狠狠的踩了上去。
赵靖琪不仅不觉得痛,反倒觉得一颗心被人捂得暖暖的,喉间涌上百般滋味。
“还不快点放手!”
“不放!”
“放不放?”
“死也不放!”
林南气笑道:“堂堂一国之君,作什么这般无赖样?”
赵靖琪厚着脸皮道:“反正我在你跟前,哪还有什么好形象,头一回见你便……第二回又摔到了河里……”
“赵靖琪,你要再敢说下去,我便一抬把你再踢到河里。”
“你只管踢,反正我不会水,到时候,还是你来救我。”
“你……”林南气结。
赵靖琪终不忍心她动怒,将手松开,替她将几缕碎发别于脑后,低头深情凝睇。
男子温浅的气息扫落在面颊上,林南心神一痒,连耳后根都红了起来,语调低软了几分:“好好的,你来做什么?”
“想你,所以便来了!”
“一句话都没有正经。”林南背过身去。
赵靖琪趁机凑上前,在其耳边低语道:“小南,我想迎你进宫。”
是迎,不是娶,林南身子一颤,心中微有失落。
赵靖琪觉察到她情绪的低落,走到她跟前,端详着她的脸,低低道:“小南,皇后之位,不是我能决定的。我……”
林南莞尔一笑:“赵靖琪,你瞧我,是一门心思想当皇后的人吗?”
赵靖琪愣了愣,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南……我……”
“赵靖琪,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就算你成了叫花子,我还是喜欢。倘若我不喜欢,就算你是帝王,我一样眼中没有你。”
“小南!”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疼得难受,堵得难受。
赵靖琪浑身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低低道:“小南,跟我进宫吧。以前,就我这一头热的时候,咱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我尚能忍得住;如今你我心意互通,再这样处着,我实在是……忍不住。”
林南头一撇,冷哼道:“你不是才纳了四妃,如何忍不住?”
赵靖琪苦笑道:“那些嫔妃并非我想,我心中唯有你一人,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林南抬眼去瞧他,一身粗布衣裳,遮不住他浑身的气势,那么挺拔英俊,身上带着浓浓的人世间的书卷气,眉心藏着柔色,似乎还有一抹忧色。眼中的情意,不掩分毫。
这个男人……是喜欢她的。
“小南,我知道你不愿意进宫,但凡有个兄弟手足,为了你,这莘国的江山,我不要也罢。偏偏只得了我一个。先帝去逝前,郑重其事的把这江山托付给我,我不得不为他守着!”赵靖琪一字一句道。
林南低声喃喃道:“何尝不是为你守着!”
“连你……也是这样想我的……”
赵靖琪笑得凄微:“倘若我把那江山社稷看得极重,又何必让太后插手政事,我只恨不能……”
“赵靖琪,你期期哀哀的作势给谁看。是男人,便爽快些。”林南见他情绪低落,拿出往日做掌柜时的利爽劲,干脆道。
赵靖琪一怔,茫然道:“爽快,如何爽快?”
林南气恼,伸出一根玉指,狠狠的戳上他的脑袋,怒骂道:“再没见过比你还笨的人!”
赵靖琪仍未有所悟,嗫嚅道:“什么……什么意思?”
林南咬了咬,一字一句道:“赵靖琪,我林南愿意跟你进宫,我不要封这个妃,那个妃,只要一处僻静的院子,几个忠心的婢女就行。”
似不相信好事突然降临到他头上,赵靖琪诚惶诚恐道:“小南……你真的……你竟然真的……”
堂堂帝王在她面前竟然结巴了,林南粉脸微红,垂了眼眸道:“你别得意,我还有两个要求!”
眼前似有数百只鸟儿在齐鸣,赵靖琪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道:“只要你愿意进宫,别说两个,就是两百个,两千个,我也应答。”
“闭嘴!”
林南杏眼一瞪,蛮横道。
“小南,你说。”赵靖琪跌软。
“第一,世上男子,薄情如斯,今**侬我侬时,欢爱无比,一旦容颜老去,连看一眼都是多余。我这人素不喜拐弯抹角,猜测别人心中所思。但凡你厌弃我了,便允我出宫。”
林南的面容蕴上一层柔色,眼睛明亮的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未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赵靖琪神色欢愉,嘴角咧开一个弧度,郑重无比道:“小南,你放心,我对你绝不会厌弃。倘若有那一天,你诅咒我……”
玉手轻轻覆在唇上,触手的柔软让两人心下一凛。
湖边的微风,带着清新和水汽拂着面庞,赵靖琪心神荡漾,只觉得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庞,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林南嗔看他一眼,又道:““其二,我这人市井出身,说话行事没人分寸,也不懂宫里的规矩,你别要求我与其它女子一样,对你百依百顺。还有,如那戏文里所说的,赐我一张免死金牌,万一哪天惹了你的这个嫔妃,那个嫔妃的,也好保命。”
“小南,我都依你。”
赵靖琪闻着女子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越发放柔了声音道:“你若与其它女子一般,我也不喜。我只盼着你无人时,别将我当成皇帝,只将我成当你的丈夫,只管骂,只管打,我绝无二话。”
饶是林南胆子再大,一听丈夫二字,仍不可避免的羞红了粉面,侧过身,低低道:“没羞没臊的,哪里有半分皇帝的样儿!”
赵靖琪情不自禁的将手抚上她的脸庞,轻轻婆娑,如痴了一般道:“我从你面前,从来就不是皇帝。头一回如此,以后……也如此!”
“赵靖琪……你放手!”
“不放!小南,你的脸真滑!”
“赵靖琪,你要死了!”
“我便是死了,心都还在你身上!嘶,疼,你轻些打,仔细手疼。”
……
秋入横林数叶红。
京城的秋日,凉风习习,天高云白。
静王府的一处宅子里,林北一身白衣,坐在书案前,与王府数十位管事理帐。
自打他入了王府一脉后,静王便将京城所有的事务,统统撒手给了他,再加上林家原家的产业,分身乏术。
众人正埋首苦算是,却见门房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
“世子爷,世子爷,外头……外头……皇……皇上……找,找你!”
竟找一这里来了?林北心下称奇。
“王爷呢?”
“王爷……在后院……与……”管事踌躇着要不要将话说下去。
林北眉心一皱,道:“不必劳烦王爷了,速速将人请进来。”
……
“拜见皇上!”林北俯身。
“不必多礼,世子爷起来说话。”
“皇上微服至此,不知……”
赵靖琪看了眼四周,端着茶盏笑而不语。
林北会意,挥挥手,厅中下人尽数而出。
赵靖琪放下茶盏,示意他离得近些。
“林北,朕就直言不诲了。”
“皇上便说无防。”
“朕想迎小南进宫。”r1152
第二百八十一回 我担心她
林北脸色变了几变,道:“师姐她同意了?”
赵靖琪点头笑道:“朕刚刚从你林府过来,她愿意跟我进宫!”
眼中光芒闪过,林北瞬间心思急转。师姐她……竟然……愿意进宫,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赵靖琪见他低头不语,心中澄亮,目色清明道:“林北,她若不愿的事,朕不会逼着她做。”
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林北忙敛了心神,试探道:“既然师姐愿意,我无话可说。皇上此刻来找我,必是心中有了打算,不知……”
赵靖琪拂了拂衣袍,略有犹豫道:“不满你说,朕尚无打算,你是她师弟,是林家唯一的男子,又入了静王一脉,这才与你商议。”
林北面露苦色道:“皇上高看了。林家门里三人,还包括我早逝的师傅,真正当家作主的,并非是我。”
“噢?那是谁?”赵靖琪称奇。
林北虚咳一声道:“真正当家作主的,是林西。皇上,此事只有她点头了,师姐才能跟着皇上您进宫。”
“为何是她?”
林北弯起嘴角,平静道:“不为旁的,只为她……最聪明!”
“聪明,为何朕没看出来。”
“那是……”
林北咬咬牙道:“那是她隐得好!”
赵靖琪俊眉轻舒,笑道:“朕先前与她说过,她说,只要小南同意,她便同意,如此说来……”
“皇上!”
林北心中暗叹一声。低声道:“那是因为她笃定师姐不会进宫,故才有此一说。皇上稍等片刻,我速派人去接她。”
……
“什么,师姐愿意进宫?”
似有一道天雷直接劈中了林西脑袋,令她有一瞬间的短路,并且血气上涌,手脚发麻。浑身动弹不得。
春夜打量姑娘一瞬间变得惨白的神色。与其它三人对视一眼,不敢多言。
闺房里寂静无声,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许久。一声轻叹幽幽而起。
“春夜,你与我说,后宫是个怎样的地方?”
春夜想了想,轻声道:“姑娘。后宫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什么人吃什么人?”
“自然是厉害的人,吃不厉害的人;聪明的人。吃不聪明的人;心狠的人,吃心软的人。”
林西心中一声哀号。师姐,你可听见了,你何苦要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春夜小声提点道:“姑娘。静王府的车就停在外头,让人等久了,是不是……”
林西斜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等都等不得,还想将我师姐骗进宫里。想得美!”
四个季节见姑娘板着脸,不知该如何劝。虽然这宫里的日子难熬,可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不以能进宫为荣。姑娘倒好,一听林南姑娘要进宫,竟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林西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台上那珠开得正盛的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花,许久,转过身看着四个季节,一字一句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四个季节对视一眼,春夜忙道:“回姑娘,从宫里算起,快有半年了。”
林西淡淡:“我对你们如何?”
四个季节一听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跪下道:“姑娘对奴婢们,情同姐妹。”
林西不像往常那般,叫她们起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倘若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姑娘用了个求字,四个季节一惊,眼中各有深沉闪过。
半晌,春夜长出一口气道:“姑娘,奴婢愿意!”
林西清亮的眼睛骤然绽出光芒,喃喃道:“春夜……你怎知我放心不放她?”
春夜笑道:“奴婢跟着姑娘这些日子,对姑娘的心思虽没有十分把握,却也有七分。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唯有在南姑娘跟前,处处陪着小心,可见在姑娘心中,南姑娘的份量极重。”
林西缓缓的闭上了眼,轻声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将她,看得比自个都重要……”
……
那一年老爹又出远门,只将她和师姐留在家里,托付给左邻右舍照看。彼时师姐八岁,已出落得相当水灵。
林家村民风仆实,却总有那么一两个心存不轨之人。
那一个夏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姐妹俩早早的锁了院门,上床休息。哪知刚脱了外衫,村里那个半疯半癫的老李头忽然推门而入,眼中闪着如狼一般的光芒。
林西悚然一惊,拿起床头边备着的匕首。
许是这个动作激怒了老李头,他不由分说,上前对着林西便是一掌,随即便将师姐压在了身下。
林西吐出一口血,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照着老李头的腿就咬了下去。
老李头吃痛,放开师姐,转过身,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只听得“嘶”的一声,单薄的衣裳被扯了下来,露出了稚嫩的肌肤。
白雪一样的肌肤令老李头眼前一亮,满是黄牙的大嘴猛的印在了林西的胸前,瘦骨嶙峋的手毫不怜惜的向她的身下摸去。
林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听到师姐拼命在老李头身后拳打脚踢,叫得撕心裂肺。
老李头握着她脖子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就在她意识渐渐快要模糊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娇斥:“老李头,你转过身看看我!”
呯的一下,林西感觉自己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呼吸骤然顺畅起来,挣扎去看,师姐赤条条的站在坑上,白玉一般的稚嫩的身子,泛着莹光。
那一幕像是慢境头回放一样,林西清清楚楚的记得后面的每一个情形。
师姐朝她大喊一声:“快走,小西!”
那老不死的扑到了师姐的身上,龌龊的双手。在那白玉一般的身子上搓揉着。
她一边强忍着痛,一边爬到桌子底下,捡起了被一掌拍落的匕首,发了疯一样的冲到炕前,对着眼前的一只脚,狠狠的戳了下去,一刀。又一刀。
老不死的吃痛。惨嚎一声,拳头疯狂的落在她身上。
师姐趁机跳下床,拿起匕首。对准了那老不死的裤裆利落一刀。一切终于清静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劫后余生的姐妹们听着窗户的电闪雷鸣,是怎样的心情。只有她们知道,倘若这辈子。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牺牲自己。也定要保对方平安,那么这个人,就是彼此。
三天后,老李头被发现横死在破屋里。
……
四个季节听提心惊胆寒。
春夜沉声道:“奴婢六岁进宫。对宫中极为熟悉。南姑娘初来乍道,身边正少个像奴婢这样的人指点着。再者说,如今姑娘在这府里。已站稳了脚跟,由她们三个在跟前。必是绰绰有余。”
“我才将你……带出宫。”林西轻轻叹道。
“姑娘,让我去侍候南姑娘吧。”
“还是我去吧!”
“宫里我最熟,姑娘我去!”
三个季节纷纷道。
春夜轻轻笑道:“你们谁也别跟我争。我年岁最长,宫里的规矩知道的最多。再者说,我在春阳姑姑那边还有几分薄面,春阳姑姑是太后的人,由她暗中照看着,南姑娘的日子差不了。”
林西缓缓上前,双手扶起春夜,定定的看着她道:“春夜,我不跟你客套,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你们四人中,就数你最细心,最机智,将师姐托付给你,我放心。将来……我必会重重谢你!”
春夜笑道:“奴婢可不要姑娘什么谢,奴婢是心甘情愿的。姑娘和南姑娘的情份,比亲姐妹还亲,以姑娘的为人,南姑娘定是个好的。”
林西点点头笑道:“既如此,你便收拾收拾去吧,太后那边,我会亲自去说。”
春夜忖度着话中的意思,沉吟道:“姑娘是不打算……”
林西点点头道:“你去吧,你一去,他们便知道我是何意思,其它的,师弟会安排。夏风,秋雨,冬雪,你们替我送送春夜。”
……
秋夜,丑时。
林北心不在焉的落下一子,对座之人眼露诧异,不悦道:“儿子,你今日下的这棋,老子看不大懂啊!”
“没甚心思。”
“不就是进个宫吗,怕什么,我静王府的义女,有谁敢小瞧了去。你放心,老子这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静王爷挑眉道。
林北垂头沉默片刻,道:“拜谒之事,宫里可曾安排好了?”
静王冷笑道:“礼部正在着手此事,听太后的意思,是要弄得隆重些。你放心,老子走之前,必将你师姐的事情办妥,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我静王的义女。”
林北黯然。
小西今日没有出面,只将婢女春夜送了过来,意思已十分明显。林北按着那日两人在静王府别院商定的事情,一一着手准备。
静王见他脸上鲜有笑容,翻了个白眼道:“你师姐不过是进个宫,你就像是要死了爹娘似的,老子没几日便要回封地了,也不见你伤心落泪,老子白养你一场了。”
林北低头看了看静王的脸色,叹道:“我并非是在担心师姐。她身上有几分功夫,又有春夜在边上提点,自保必是无碍。我是在担心小西她……”
ps:今日晚些还有一更,索性把第三卷一起更完吧。
包子瞬间觉得自己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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