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回 京城琐事
十二娘不以为然道:“我当是什么,有就有呗,小南今年十六,也该谈婚论嫁,又不是什么大事。”
二丫跳了起来,诧异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娘,哥从小就喜欢她,盼了这些年,等了这些年,难道就这样算了!”
十二娘见女儿说话十分冷硬,收了笑道:“你想怎样?”
“我……”二丫语塞。
十二娘肃声道:“我从小就跟你们姐弟俩说过了,林家跟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不也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子,不也要下田种地,养鸡养鸭。”二丫不服气道。
“他们下田种地,养鸡养鸭只是为了好玩,我们家是为了埋饱肚子。我早就说过了,林家人都不是普通人,咱们娘仨靠着她们,只有享不尽的福,旁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那我哥……”
“你哥他早就知道,老二,求财他们也知道。独独你这孩子拎不清。”
“娘,我就是不服气,我们待他们这么好,为什么……”
“你给我闭嘴!”
十二娘一拍桌子怒道:“我不过是喂了小西几口奶,算得上什么好?林家明里暗里贴补了咱家多少好处,若不是他们,我一个寡妇,如何能养活你们兄妹俩。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他们给的。你哥在庄上能寻到这份体面差事,也是林家人念旧,照拂我们。你别不知好歹。”
“娘?”眼眶夺眶而出,二丫委屈的泣唤道。
“你既然喊我娘,就把这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好好的过日子,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人,别没皮没臊的让他们都瞧不起!”十二娘话得得很重。
二丫到底是个小姑娘,一听这话,“哇”的哭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对他这么好,事事处处都想着他。我哥对小南这么好。得了些好吃的就巴巴的送到小南跟前,可他们……他们眼里……怎么就没有我们呢……娘!”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十二娘长长叹了口气。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道:“二丫,听娘一句话,山鸡生得再好。跟天上的凤凰不能比。你就是争到死,也争不过。人。就得认命!”
“娘,我不想认命,我喜欢小北哥,从小就喜欢。这么多年了,一天都没变过……娘,我只想留在小北哥身边……照顾他一辈子。娘……你成全我……我不想嫁人!”
二丫哭得泣不成声。干肠寸断,十二娘既不劝。也不哄,只任由女儿发泄出心底的不甘。
这不甘她也曾有过,只是终敌不过那一道宽大的沟渠,十几年来,直到他死,她连半步都没有跨过。
这就是命。
女人,就得认命!
……
静王府里,林北懒懒的坐在太师椅里,手里婆娑着一方砚台,眼中似有沉思之色。
门吱呀一声,两个美貌的婢女拎着食盒并肩而入。
林北见是她们,皱眉淡淡。
赵晖心疼儿子这般年纪了,身边都没个服侍的人,遂在王府婢女中挑了两个千娇百媚的送到了儿子身边,其用意十分简单——暖床。
“王爷呢?”
“回世子爷,王爷正与康王,汉王商议拜谒皇陵一事,王爷说,世子爷若是闷了,便去书房找其它两位世子说话。”青衣婢女小琴柔声回话道。
红衣婢女小书接话道:“王爷说,若是世子饿了,先简单的用些饭菜。”
林北思了思道:“不必了,我去书房跟两位世子说话。”
小琴媚笑道:“世子爷,王爷还说今日让世子爷留宿,不必再回林府了。”
小书极时的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坐上清冷的男子。
林北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缓缓起身,面无表情道:“跟王爷说,今日我想与他禀烛夜谈!”
两抹失望之色同时浮上俏丽的脸庞。
……
静王府的后花园,有座湖,湖的的北边有个小池,池畔有一小亭,亭边柳条摇曳,雅静清幽,是个坐观静赏的好地方,池里养着几十条红鲤鱼,慵懒的在池子里自得其乐。
“拜谒定在何时?”
六角小亭里,林北躺在摇椅上,手捏着酒杯,地上七零八落的摆着几支空壶。
赵晖将酒倾入口中,骂了句:“九月初九,他爷爷的,白耽误老子的时间。”
林北思了思,道:“九月底出发,倘若路上不耽搁的话,年底可以到封地。”
赵晖心情不爽道:“若不是老太婆不放心,老子倒是想留下来会一会魏国的两个小子。”
林北没有作声。
赵晖歪过头,与他碰了碰杯,意味深长道:“我的儿,听说,都是人中龙凤啊。”
两人同时饮尽,笑道:“与我何干!”
赵晖拍了拍林北的胳膊,虚指了指,道:“老子走后,这静王府你可得给我看好了。虽说老子在外头的名声不大好听,但是该有的排场,气魄,体面,你需得给我撑住了。府里那些个歌妓,舞妓需得时常用用。都说父承子业,老子是什么货色,儿子自然也该是什么货色。”
林北爽朗一笑道:“放心,花天酒地这活,你儿子我手到擒来,只要你将银钱给足些,免得到里瞧,你儿子我在外头喝花洒,没钱付帐,丢了静王的脸面。”
“放他娘的屁,老子只怕你不肯花钱。对了,那两个龟犊子你常与他们一道处处,这两人被留在京中,心里一肚子不满,趁机结交结交,未觉不是坏事。”
林北默默点头,将两人手中的酒都斟满了,一时无话。
半晌,赵晖突然出言道:“你家师姐这容色,品性。要老子说做个皇后也无防。”
林北眉心一动,深看了他一眼。
赵晖冷哼道:“看老子作甚,我可听说如今莘国但凡有些姿色,门第的人家,都削尖了脑袋要把人送上去。你们林家的人,可得想好了,是块大肥肉啊。小子!”
……
话说二丫伏在十二娘怀里痛哭一通后。心中到底不甘心,守在府门前等了半夜。未曾想到了子时,林北仍未回来。只得灰头土脸的回房睡觉。
次日,待她一觉睡醒,铁蛋等三人相继从庄上回来,喜得十二娘连忙杀鸡宰羊。一通忙活。
铁蛋等三人给十二娘磕了头,说说笑笑了一通后。便一道去了林南的院子。
彼时林南早就得了讯,连装扮都未曾装扮,便将人迎进了府。往日里一同长大的四人,八目相对。熟悉的言语自然而然的出说口。却不知这四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得房里不时传来哈哈的笑声。
十二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中饭,除了林北去了静王府未归外。林家村的人不分高低,围坐在一桌吃饭。
铁蛋三人却仍是争相给林南夹菜。林南来者不拒,如同小时候一样,同那三个笑语嫣嫣,讲些往昔玩笑的话。
二丫瞧在眼里,只觉心下难受,默默的扒着碗里的饭。
饭毕,那三人在树荫下支了小几,弄了些庄子上新鲜的瓜果,沏了壶好茶,将几个庄子上的帐本拿出来,与林南一道盘帐。
盘完帐又高高兴兴的同林南道别,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神情胆然的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什么一样。
夜里十二娘回房,笑眯眯的对二丫称,想回趟林家村,与求财,老二的爹娘合计合计儿子的婚事。
二丫正躺在床上想心事,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被子一蒙,倒头就睡。
十二娘也定定的看了女儿两眼,轻轻叹口气,一夜无话。
……
日子如手中的沙,无论你握得紧,还是松,都会从指缝中流逝。
午后的暴雨,又是一连下了几天,彻底的浇透了夏日的盛火。
此时,京城的街头巷陌,都在议论着两桩喜事。
这头一桩是相府庶出的二小姐与桐城的豪族任家大少爷结亲一事。此事生出两种版本。
有人说那大少爷生得面若冠玉,一表堂堂,是将来任家下一代的家主。相府庶出的小姐能嫁到任家做大少奶奶,也算是高攀。
又有人说,任家只沾了个富字,贵字未沾分豪。任家有意要在官场上有所建树,这才攀覆上了相爷府。
相府的二小姐,虽是庶出,其生母的娘家却也是京城有名的官宦人家。因此这门亲事任家到底是沾了便宜。
这第二桩喜事,则是逍遥侯府的三爷李从望与礼部钱侍郎的嫡幼女结亲一事。
此消息一出,众人看向钱家的目光便有所不同。你道为何?
李,钱两府议亲的事,这些年早有风声传出,只是未曾板上钉钉,听说是逍遥侯对钱家不大满意,不肯松口。
这会子钱侍郎不仅升了职,女儿又与侯府定亲,细细一思,联想到前些日子老侯爷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流韵事,只怕这里头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猫腻。
如此看来,这侯爷夫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隐而不发,让私生女迎进门,趁机要些好处,捞些实惠,这才是厉害的女人。
京城中也有那吃不葡萄说葡萄酸的,对钱家将侯府大腿牢牢抱住一事,心下颇有些看不起。
这两桩婚事带来的风波尚未消去,京城上下又传出大事。
临国魏国派楚王及柳将军出使莘国,三月后楚王一行入京,由高相亲自迎出百里外。
谁不知万里九州,四大世家,南高北崔,皇文柳武。如今四大家齐聚莘国京城,盛况如何,可以遇见。
有好事人者,为了一睹皇文柳武的风彩,纷纷暗下打听楚王一行下榻之处。因此,那两桩亲事,慢慢的也就无人问津起来。
楚王一事尚未平息,宫中又传出欲为新帝选秀。一石激起千层浪,莘国上下再也无人将目光投向别的不相干的事,纷纷替皇帝的婚姻大事操起了闲心。
皇帝来年十七,登基以来,身边只七八个妃子服侍,一后四妃六嫔空空如也。旁的暂且不论,那后位花落谁家,可是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一时间,各城各府的官宦人家,富贵之家纷纷动起了心思,挑选出府里最有美貌,最具才德的女子,花重金请了宫里的嬷嬷一门调教。
选秀尚未开始,莘国三年一度的秋闺科考再过半月,便要开考。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听说太后和皇帝都十分重视,一时间诸如像万花楼之类的风流之地,顿时少了许多权贵儿孙的身影,纷纷被其家人关在府里,秉烛夜读。
延古寺的香火也突然旺盛了起来,往半山去的那条路,据说天天车水马龙。藏在深闺中的太太,小姐们纷纷入延古寺上香,为儿子,为心上人求一柱高中的香火。
此情此景会一直延续到来年的殿试结束。作为莘国百年古刹的延古寺,从来都在这三年一度的科考时,赚个钵满盆满。
……
外头的风风雨雨自然淋不到林西的院里。前些日子她附庸风雅了一回,心血来潮的写了幅字,龙飞凤舞的很有几分气势。
那四个季节瞪着眼睛认了半天,也未曾认出到底是什么字。林西心下得意,又让人将字刻成牌匾,挂在院门上。此时众人才认出那四个字竟是:欣欣向荣。
追问其用意,林西摇头摆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道道。只说,这四个字合她的意。
四个季节见老侯爷扶着稀疏的几跟胡须,赞赏不已,自然一能奉承。从此后,林西自称自个住的院子为欣欣院,还说里头关了只皮猩猩,只把那四个季节说得一愣一愣的。
……
有人太平,自然有人不太平。你道不太平的人是谁,便是此事独一无二的男主角李从望。
李从望从望自打知道,将来成亲的对象是钱家的小表妹后,不管不顾的同钱氏闹了一通,便再见不着人影。
据可靠消息说,李三爷已经在某处妓院包了房,并弄了几个新鲜水灵的雏儿玩一龙戏多凤。
李从望的离家出走,并非没有道理。
表哥表妹这种戏本子里的戏码,对于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老套了些。
更何况,娶了钱家表妹,意味着他将来不能在外头花天酒地,彻夜不归,不能多纳几个小妾,不能往小妾房里去的过多……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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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回 遇见遇不见都是缘
李从望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在侯府,除了侯爷外,还没人能管得住这匹野马。因此,在得知这门亲事,是钱氏作的主后,直接和老娘干上了。
针尖对麦芒,钱氏得以胜利,李从望破罐子破摔,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只把那钱氏气了个倒仰。
钱氏见儿子几天不回府,遂到老爷跟前滴了几滴眼药水。心想儿子素来听老子的话,让老子敲打几句,儿子不敢不听。
哪知老爷耐着性听完她诉苦,从鼻子里冷冷的哼出几声,道:“这门亲事,是你非要作成的,儿子不乐意,我也无能为力。”说罢,也顾不得钱氏滴着泪是何等的楚楚可怜,拂袖而去。
钱氏气得砸了一支青花缠枝美人瓶,方才将心口的气顺了下去。钱氏在儿子,男人身上连连受挫,心情郁闷,遂将目光都对准了亲事上。亲事定在来年的春末夏初,满打满算,也只十月不到,还得行完六礼,对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也算得十分紧逼。
更何况钱氏有心替娘家,替小儿子挣个脸面,也为防着自家男人将侯府的银子统统贴补给林西,因此吩咐各房管事凡事不必简省,只图一个好字。
钱氏一忙,便没空理会林西如何,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只叮嘱各房安份度日,不可生出事端。
林西对侯府的省昏定省很是看不上。
噢,男人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月,偏偏女人要早早起身,打扮妥当。围在钱氏跟前说长道短,忒不公平。
故一听钱氏这话,只乐得轻松自在,有事没事往侯爷跟前钻钻,两人遛遛鸟,下下棋,玩玩牌。斗斗嘴。其乐融融。
……
转眼间,已是初秋,天色澄净高远。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这日上午,林西闲来无事,命人将太后赏赐的那盆墨兰搬到太阳底下,自己撂起衣袖亲自侍候。
林西认为兰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品性高雅,自己这般粗俗之人。多与之相处相处,说不定也能沾个雅字。
刚淋了点水,还未细细赏玩这墨兰的妙处何在,李凤津穿着柳黄色苏绣月华锦衫并紫绡翠纹裙。扶着翠儿的袅袅而来。
李凤津一看到林西露在外头的一截玉腕,眼中露出不屑,脸上却笑道:“忙着呢!”
林西笑了笑:“姨母来了。屋里坐吧!”
话音未落,眼角扫到身后的四个季节。不动声色的护在她四周。林西心中畅笑。
原来自打三舅舅李从望与钱府定了亲后,她这晋级为斗战圣佛的姨母,便再也坐不住了。
按理,她的岁数在李从望之上,偏偏弟弟的婚事有了着落,她这做姐姐的到现在,都没个求娶之人,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侯府大小姐情何以堪。
于是乎,美丽,贵气,苗条的大龄女青年李凤津便开始了见谁都不顺眼的美好生活。林西这个外来的和尚,首当其冲,成了她不顺眼的头一号人物。
前几日,宫有又有赏赐来,赏侯府女眷一人一副耳环。旁人都是翠玉水滴型,偏偏指给林西的是副紫玉雕莲花耳环,眼红的李凤津当场便沉了眼色。
富贵出身的人,眼睛都是毒的,尤其像侯府这样,从小和珠宝玉器打交待的人家,东西的好坏,只消一眼,便一清二楚。
林西那副耳环,旁说是玉质如何,只看一眼那莲花的繁复的雕工,便知不是凡品。
待宫人离去,李凤津便称林西无耳洞,收着也没用,倒不如让她戴两天。
倘若别人开口,林西例也罢了,偏是李凤津,随即便冷冷称“太后赏的东西,不敢随意给人”一口回绝了去。只将那李凤津气了个倒仰,当场便砸了一只茶盅,扬长而去。
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哪知被人捅到侯府跟前,侯爷当即令李凤津禁足十日,并将钱氏叫来,狠狠的骂了一通。
钱氏这些日子既要操心儿子婚事,又担心儿子私下会不会生事,这一骂,当下便气病在床上,两个媳妇轮流侍疾,三天后,才稍稍好了些。
今日恰巧是十日禁足之日满,李凤津一大早的,便往欣欣院来,四个季节理所当然,暗下留心,一脸戒备的防着眼前之人。她们哪里知道,凭林西的身手,别说一个李凤津,就是十个李凤津,也不在话下。
……
李凤津瞧着林西跟前的那盆墨兰,皮笑肉不笑道:“宫中十六日赏花宴,我挑来挑去,总没有配衣裳的耳环,林西你陪我上街一趟。”
“这……”
林西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意笑道:“姨母若不嫌弃,就到我的妆奁里挑一幅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凤津虚笑道。
林西笑着上前挽住李凤津的胳膊,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日侄女之所以没应下,也是因为内侍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将太后赏赐的东西送了人,若是传出去,只怕遭了太后的埋怨。春兰,将太后赏的那对耳环找出来。”
春兰一惊,不知林西意欲何为,却不好当着大小姐的面问,只狐疑的与夏风对视一眼,转身进了里间。
李凤津未曾想林西这般识趣,原本今日父亲不在,她打算好好的闹上一闹,就算得不到那紫玉耳环,出出心头这口恶气也是好的。
禁足十天,她李凤津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冤枉气。
当下也不往屋里走,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明日母亲约了钱府女眷到延古寺上香,顺便给三弟和表妹挑个好日子,母亲让我告诉你一声,明日一道去。”
“这……”
林西沉吟:“姨母,你知道我最是个懒的。从延古寺回来也没多久,我就不去……”
“林西!”
李凤津秀眉高挑道:“这趟去可不光是给三弟挑日子。换季了,二老这两日,身子都有些不妥,咱们做小辈的,在佛前替长辈上一柱平安香,也是份孝心。二老对你千疼百爱的。你连这点子孝心都不肯拿出来。白疼你了。”
哟,拿孝心来压人了。
林西心头大乐。这府里最最没孝心的,就数你和三舅舅。一个挑三捡四,一个彻夜不归,还好意思来说我。我爷爷的若是没孝心,还会跟你在这儿废话罗嗦。早就哪里凉快呆哪里去了。
林西眨眨眼睛,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脸怀愧疚道:“姨母教训的是,林西明日诚心诚意的陪夫人去上香。”
李凤津原还想教训几句,见林西一脸的真诚,当着一院子的仆妇。不好再说,生怕再传到父亲耳边,又落了下乘。
正巧春夜将装着耳环的小锦盒递来。朝翠儿打了个眼色,高傲的四下看了眼道:“得了。我这差事也交待完了,好生歇着吧。”
……
“姑娘,那耳环就这样送她了?”
“就是,这么难得的紫玉,又是太后赏的,送她作甚?”
“这大小姐也不少那些金啊玉的,怎么总惦记姑娘的东西呢?”
“太后知道了,只怕会不开心吧!”
四个季节围着林西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一句话时,林西的眼睛亮了。
她朝春兰深深看了一眼,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的侍候那盘墨兰去了。
还是小师弟说得好啊,若先取之,必先予之。
她在这府里呆了一个多月,别以为她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说说笑笑,那都是铺垫。
几番试探,几番观色,总结出了一点,她林西不光是侯爷心中的宝贝疙瘩,也是太后心中的新宠。
有道是背靠大山好乘凉。有这两座大佛镇着,她若连个蠢笨的李凤津都斗不过,还不如回家卖豆腐去。
哎,也不知赏花那日,太后看到她的东西戴在了李凤津的耳朵上,会不会生出一口闷气。
但愿凤津姨母不会让她失望。
……
“怎样,犟了半天,还不是给我弄到了手。翠儿,快,帮我配件好看的衣裳,明日我必要将那……”
“小姐,轻点声,给人听去了奴婢可落不得好。”翠儿忙上前掩了李凤津的嘴。
李凤津手一推,不悦道:“怕什么,出了事,本小姐替你担着。对了,你确定明日高府的人也会去延古寺。”
“小姐,奴婢都说过几回了,你怎么还问。”
“混帐,我多问几遍怎么了,万一那高子瞻不去,我这一番心血岂不是白废。”
“是,大小姐。高家二小姐与任家定了亲,所以也要找延古寺的主持去看日子。还有,高家两位少爷再过十日,月底便要下场,所以必会跟着一道去寺里上柱香。”
李凤津素手点上翠儿的脑袋,嗔骂道:“他若不去,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翠儿忙跪下求饶道:“小姐饶命,奴婢也是找人打听来的,万一……奴婢可不敢打保票。”
李凤津脸色一沉,瞬间没了喜色。
……
“少爷,果然明日钱府的人,要去府延古寺上香。”
应辰低声道:“那日来咱们府外打听的,正是侯府大小姐跟前的翠儿。”
高子瞻眼睛一亮。
那日晚,他从府外回来,见一个圆脸绿衣丫鬟在府门口转悠,只觉得有些眼熟,当时未曾在意,过后才想起这人像是侯府的人。遂让应辰暗下留意。
他淡淡一笑道:“替我到父亲跟前说一声,就说秋闺在即,不宜太过用功,明日我和二弟,三弟一同陪着夫人往寺里去散散心。”
“这……”
应辰心下微有犹豫,主子的心事,他多少是知晓的,万一那一位不曾……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高子瞻轻声一叹道:“不必想太多。遇得见,遇不见,都是缘份。”
“是,少爷!”
高子瞻收了神色,进了院子,荷花正好端着脸盆出来。
“荷花,明日把那支镯子带上,陪我去趟延古寺!”
荷花问道:“大少爷,你书读得这般好,如何还要去延古寺,一来一回,岂不是耽误时间。”
高子瞻默然一笑:“或许能带你见个人!”
荷花愕然。
……
午后慵懒的太阳,闲闲的照在林府的每一处角落。
“南姑娘,宫里的信!”
齐进肥胖的身子,摇摇从院门口走进来,双手恭恭敬敬的将信递上。
林南早已在庭院里等着,见信笑得像朵花一样:“今儿怎的是你,师弟呢?”
齐进笑道:“南姑娘,北掌柜被两位世子拉去喝酒了,这会抽不出空。偏宫里的的信到了,他顺便让我带回来。”
林南身子一扭,转身跑进了房中,拿出个用帕子包好的东西,笑道:“让师弟送进去,小心着些。”
自打那日与赵靖琪在延古寺定情后,那赵靖琪每隔三日,便命心腹送了东西往静王府去。或几个字,或一幅画,或半阙词,聊慰相思之意。
林南心喜之余,却不知如何回应。
她和林西素来不喜什么诗啊词的啊这些个矫揉造作的东西,思来思去,皇宫里不缺好东西,遂动手绣了个最朴实无华的荷包,送给心上人。
齐进瞧也不瞧,塞进怀里。
“今儿个醉仙居生意如何?”
齐进肥肥的脸抖了抖,道:“又是满座,若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迟回来了。对了,青青姑娘让我带话说,南姑娘好久没往醉仙居去了,她盼着现姑娘见上一面。”
林南美目流转道:“你跟她说,过几日我便去瞧她,让她备上几方我最爱吃的点心。你再跟她说,我在京郊百里外,给她买了六百亩地,回头将那田契一并带过去。”
齐退笑道:“敢情青青姑娘将私房都藏在姑娘这里,怪道当日赎她时,万妈妈搜了半天,只搜出来百两银子的细软。聪明,当真是聪明。”
林南嗔看他一眼,轻哼道:“要你管!”说罢,细腰一扭,便将人撇下去了房里。
齐退看得心头一颤。素来大大咧咧,分分钟拿刀砍人的南掌柜,何曾有过如此小女儿模样。
我的个娘哎,怪道公子说喜欢一个人,连性子都能变了去。看来,这南掌柜对宫里那一位,是动了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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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回 同去上香
将军府大宅子位于城北。
宅子风景甚好,处处花鸟亭台,小桥流水,虽富贵不足,却雅致清隽。
主院的门厅中置着一座高约半丈的绣屏,上面绣着一幅金玉满堂,四周装饰用的鱼纹栩栩如生。
绕过正厅,便是厢房。大将军宋年坐在榻上,专心致致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脸上的神色,似乎天塌下来,都没有这柄剑来得重要。
“老爷,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事是个什么章程,还请老爷拿个主意。”杜氏轻声细语道。
今日她递了牌子去长门宫请安,太后似无意之中问起了独生女儿宋夕的八字,并言语中有所暗示。
杜氏心头悚然一惊,冷汗涔涔而下,素来沉稳的她竟有些坐不住。
宋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如浑道:“太后能看得上宋家,这是宋家的荣耀。咱们宋家替大莘国卖命这些年,也该享这份荣耀。”
“只是你家女儿,怕是……”杜氏想着女儿的心思,为难道。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作主。”宋年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由不得女儿作主,女儿也不嫁!”珠帘被挑得七零八落,宋夕一年怒意的走了进来。
杜氏忙上前拉住了,柔声道:“好好和你父亲说话,姑娘家的,哪来那么大脾性。”
宋夕嘟着小嘴走到宋年跟前,眼中含泪道:“父亲,我不想嫁给皇帝,我也不想做皇后,我求求你,别应下来。”
宋年看着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独女,轻声叹道:“夕儿,嫁给皇帝有什么不好,嫁给他,你就是天底下最最高贵的女人,宋家百年来,只出过将军,还没有出过皇后,这是天大的荣耀啊!”
“是最富贵,却也最可怜,这样的荣耀不要也罢!合着我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明白。皇帝年幼,三王在旁虎视眈眈,这会子拉拢了咱们宋家,好让宋家替他守着这万里江山。”
“放肆!”
宋年一声怒吼:“为人臣子,最要紧的便是忠心,便是你不做这皇后,莘国的万里千山,我宋年也要替皇上守着。”
“你要守没人拦着,可别将女儿的当棋子。”
宋年虎目一瞪:“让你做皇后,不是让你当棋子。”
“谁说不是棋子?”
宋夕胸脯一起一伏:“这些年,父亲在外行军打仗,宫里怕父亲反了,将我和母亲扣在京中,女儿几年才能见父亲一面,这难道不是棋子。”
宋年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一时想反驳却找不出言语,只恨恨的骂了句:“混帐,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混说的。”
“好了,老爷,你这般凶神恶煞的做什么,没的吓坏我们娘俩!”杜氏见父女俩人对上了,毫不客气的冲自家男人埋怨了一句。
宋年素来对妻子言听计从,短了几分气势,怨怪道:“你也不瞧瞧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别人争也争不过,抢也抢不来的的位置,她倒好,不由分说的往外推,这……哎!”
宋年一拍大腿,不满的瞪了杜氏一眼。
宋夕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什么争不来,抢不过。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贵妃,嫔妃,才人,美人,多不胜数,父亲难道想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跟这些女人争个死去活来。”
“你是我宋年的女儿,这大莘国的女人,哪个敢跟你争,便是她敢争,也得瞧瞧父亲手里的长剑答不答应。”宋年豪气万千。
“父亲,你总有老了的一天,总有打不动仗退居山林的一天,到时候我无兄无姐,一个人宫里苦苦支持。大莘国的女人,谁都敢来争。”
“你……”
宋年语塞持剑的手一顿,目光看向女儿,怒目相斥道:“一派胡言!皇上岂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杜氏见父女俩对针锋相对,忙一手按在男人肩上,轻道:“得了,孩子的话,你跟她计较什么,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
“我……”宋年刚想辨两句,见杜氏眼中的柔色,只将话咽了下去。
杜氏又将女儿按坐在椅子上,眼眶微有泪光道:“好孩子,咱们府里,不比别的人家,你父亲和我只得你一个,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你父亲这些年对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便是离得再远,心里都记挂着的。有什么话,咱们一家人不能好好商议着办吗?”
宋夕一听这话,便知母亲意有所指,她素来也非扭扭捏捏之人,遂跪倒在地,大大方方跪道:“父亲,女儿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求父亲成全!”
宋年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之人:“谁?”
“静王府世子,赵靖玥!”
……
初秋时节,天气早晚凉快,中午依旧炎热。
这日,林西起了个大早,春夜,秋雨两个帮她梳头插戴。林西想着今日必又是一天奔波,遂将头上仅有的两个簪子又下了一个,任那两个季节好说歹说,死活不依。
春夜无奈,怕给别人看轻了去,挑了件颜色亮丽的衣裳让林西穿上。林西心道只要不让我戴那些金啊玉的,就是让她穿件黑袍子,她都心甘心愿。
刚打扮妥当,李英杰背了个手,已入了欣欣院。
自打钱氏操持李从望婚事,勉了府里小辈请安后,李英杰早晚必往这欣欣院走两遭,一来二去,林西也就习惯了。若来得早,遇上林西用早膳,李英杰便命下人多添副碗筷,祖孙俩一边吃,一边说,其乐融融。
以林西厚脸皮的本事,她想要诚心诚意哄人开心,那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
一个有心孝顺,一个有心弥补,祖孙俩的感情简直如那七月的流水,热气腾腾。
李英杰瞧着林西略嫌简单的发饰,不悦的冲那四个季节道:“姑娘的妆奁里难不成连支像样的凤钗都没有。”
四个季节面色一红,正欲回话。
林西忙陪笑道:“祖父,是我不愿意戴,太沉,压得我颈脖疼。”
“胡说!”
李英杰眼睛一瞪:“听话,再戴两支,若没有喜欢的,祖父明儿派人再送些好的让你挑,你是我逍遥侯府的孙女,咱们府里最不缺的便是首饰。若让外人瞧去,还道我这个侯爷亏待了自个的孙女。”
片刻后,李英杰满意的瞧着打扮一新的孙女,左瞧瞧,右瞧瞧,胖脸笑得连眼睛都不大能瞧见。
林西见祖父乐成这样,那眼神仿佛天地间,只有眼前的她,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心下觉得偶尔的违一次,博老人家一笑,也是件美事,
李英杰细细的叮嘱了几句,背了个手,又喜滋滋的走了。
就这样,林西头顶着三支珠钗,爬上了早就候在府门口的马车。
上了马车,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府门口那个一身蓝衫,比较纨绔的身影,好像是她的三舅舅。
春夜似觉察到林西心下的狐疑,笑道:“昨儿个夫人派了十几个小厮,在京里各个酒坊,ji院寻了半夜,才将来叫了回来。”
“可上香这种事,男子……”
“姑娘忘了,今日还有钱府的女眷。”
“噢!”
林西恍然大悟。敢情是让一对即将成婚的小青年,事先培养一下感情,好让洞房花烛夜不那么陌生。
好主意!
林西赞叹了一声,闭目养神,似忽然想起什么,道:“我那两个舅母可曾一道去。”
春夜笑道:“一个都未曾拉下,听说延古寺的香火最是灵验,大奶奶,二奶奶都未曾生下嫡子,自然要去拜一拜的!”
林西哑然。
大舅母好歹有个嫡女伴身,他日调养好身子,夫妻两个在床上稍稍用功些,生下嫡子指日可待。偏二舅母房里半分动静也无,成婚几年,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
话说侯府一行,七八两马车,十来个婆子,十来个护卫浩浩荡荡的向延古寺进发。
与此同时,京里的另一条官道上,相府家一位夫人,三位公子并四位小姐,外带朱,何两位姨娘也在众家丁的护送下,向城外驶去。
而将军府的正房里,宋年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手一挥,丫鬟尽数离去。
“我想了一夜,此事仍是不妥当。”宋年低声道。
杜氏也知男人昨夜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遂问:“不妥在何处?”
宋年沉声道:“此次三王进京,太后下旨连世子一并入京,若无意外,只怕在新帝未有嫡子之前,三位世子会留在京中。”
杜氏身子一颤,轻道:“老爷的意思是……”
“新帝年轻,太后防着三王作乱,留下后着,我手掌大莘国四十万大军,倘若夕儿与静王世子……你想想,后果是什么?”
杜氏到底是妇道人家,又一向被丈夫保护的滴水不露,只顾着女儿喜欢不喜欢,又如何能想到深一层的东西。听得丈夫细细一分析,杜氏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说来……”
宋年点点头,低声道:“君心……不可测啊!便是我有心想替夕儿争一争,也得看时局允不允。”
杜氏幽怨的看了丈夫一眼。
宋年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轻轻婆娑道:“这事,你心里有个数。也别急,我找个机会打探一下世子的为人,探探王爷的口风。倘若他一心忠于皇上,世子又不是那野心勃勃之辈,此事还有周旋的余地。”
杜氏拿另一只手轻轻拭泪,嗔道:“咱们只得这一个女儿,旁的怎样都可以,独独不能委屈了夕儿。”
宋年英雄柔情,最看不得老婆掉眼泪,忙手足无措道:“那是自然,放心,放心,我心中有数。”
……
初秋的延古寺,葱郁依旧,游人如织,香火异常旺盛。
侯府的车马一到,便有闻讯的小沙弥迎出来,引着从古寺的左侧门入了内里。此侧门专为宫中贵人,京城豪门的所开,为的是避人耳目。
林西由春夜扶下车,跟着侯府众人而行,一路曲径幽深,翠竹林立。
穿过长廊,入左侧一处宅院,院中松柏两珠,海棠数枝,共有大小厢房共十间,是个极清幽的休憩所在。
林西心叹,富贵二字真真是个好东西,便是讲究众生平行的佛门之地,也分的三六九等。像外头那些个上完香的平头百姓,想喝口水,嚼几口干粮,也只能在寺中空旷之处席地而坐,又哪里知道这内里另有乾坤。
侯府的门第,果然就是一张vip啊。
李凤津见林西一脸的惊色,昂头高傲道:“延古寺顶顶好的两处院子,一个在对门,一个便是这里。京里这么多富贵人家,能入这两处的,缪缪可数,我逍遥侯府,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父亲寻着你,你就该和前头庙里的平头百姓挤在一处。”
林西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夏风看不过去,冷笑道:“大小姐,我家姑娘的……”
“夏风,帮我看看哪一间厢房是咱们的,我想先歇歇!”林西笑着打断。
春夜知姑娘不愿意将林家的事,公之于众,忙朝夏风递了个眼色,笑道:“夫人,姑娘想歇一歇,您看……“
钱氏早有察觉动静,手指着一间厢房,淡笑道:“就那间吧,好生照料姑娘。顾二家的,去看看钱府的车马到了没有,将人引进来。”
顾二家的应了一声,便出了院子。
等了片刻,李从望有些不耐烦,青着脸问:“钱家人怎么还未来?”
“来了,来了!”
说话间,已有人将钱府的人引了进来,正是那柳氏母女。
钱舒红见侯府女眷中,赫然立着表哥李从望,心头一喜,报羞的垂下了脸,走到钱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低声的唤了声:“姑母!”
钱氏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的笑道:“好孩子。”
众人上前行礼,相互见过后,钱氏交待几句,便与柳氏一道,领着两个媳妇去前院烧香。
钱氏一走,李从望一脸不奈烦道:“你们歇着,我到寺里到处走走。”
“表哥,我跟你一道去。”钱舒红忙道。
李从望正要拒绝,却听李凤津道:“三弟,母亲临了特意交待你,陪好舒红表妹,怎么母亲一走,你便忘了。”
李从望被堵了嘴,又见舒红一脸的期待,遂不悦道:“得了,得了,我去后山转转,你要不嫌远,便跟着一道来吧。林西,你也来。”
我才不要去碍人眼呢。
林西忙笑道:“三舅舅,你们先去玩,我先歇会脚,回头再来寻你们。”
钱舒红丢了林西一个算你识相的眼色,跟着李从望出了院子。
瞬间院里的仆妇跟出去了大半,留下的几个也各自入了主子的房间,打扫房屋。
李凤津心头大喜,等林西主仆入了屋子,便朝翠儿递了个眼色。
翠儿机灵的点了点头,趁人不察,便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r1152
第二百五十五回 对你全力以赴
厢房不大,胜在一应俱全。
林西坐在窗下的炕上,接过春夜递来的茶盅,一气喝了半盏。
夏风不悦道:“姑娘,你瞧见了没有,大小姐今儿戴着紫玉耳环,夫人明明看到了,却默不作声,也不知是何道理?”
春夜轻轻叹了一声道:“姑娘,奴婢这些日子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府里,除了侯爷真心实意的喜欢姑娘外,旁人……”
林西笑道:“我又不是那银子,作什么非要人人都喜欢!你们放心,你家姑娘我什么都吃,可从来不吃亏。我喜欢一招制胜,打对方个永无翻身。如今吗,水未到,渠未成,你们俩个急什么?”
春夜笑道:“姑娘总有理。”
夏风忙道:“姑娘,要不我们下去拜拜菩萨吧!”
“不拜不拜!”
林西连连摇头,伸出素手,拨了几拨,笑道:“今日我算过了,菩萨他老人家这会子忙着调停几个小妾的争执,没功夫理会咱们。”
夏风笑道:“那夫人他们岂不是……”
林西调皮朝两个季节挤了挤眼睛。
……
夏氏稳稳的立在庭院中,正色道:“今日上香,规矩不用我说,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府里三位少爷可自便,午时回来用斋饭。姑娘们跟紧我,不可到处乱跑。两位姨娘在旁照看着。”
“是,夫人!”众人轻声应下。
夏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在女儿高鸢尾身上轻轻一扫,扶着正阳的手款款而出。众人紧跟而上,
高子瞻一身天青色长衫,目送嫡母一行离去,遂朝身后的荷花看了一眼。
荷花会意上前。
高子瞻偏过头,低声耳语了一阵。荷花点头而出。
“大哥,这延古寺有什么好玩的,白耽误我一天的时间!”
高子眗百般无赖的的叹了口气:“还不如往茶馆里听书来得有意思。”
高子瞻笑道:“你若觉得无趣,大可往后山走走,听说那里的枫叶已有几株开了,倒有几分可瞧。”
“枫叶有什么可瞧的,瞧来瞧去,也只几片叶子,无趣无趣!”
“今年不同往年,秋闺在即,听说许多上山进香的年轻学子们,多半会聚在那里,或对联,对吟诗,或下棋,很是热闹。”
“噢!”
一旁的二少爷高子眈顿时从竹椅上跳了起来。小丫鬟正端了茶盅过来,避让不及,一盅茶尽泼在了高子眈月银白的新衣上。
高子眈抬起便是一腿,骂道:“蠢货,蠢货,连个茶都不会奉,我要你作甚,让我如何见人?”
小丫鬟跪倒在地,吓得泪流满面,半声都不敢吭。
“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与你换换。”
“大哥,那你呢?”
“我不往后山去,只在这附近找个清净这地,闻闻檀香,听听佛音,将心静下来,好应付秋闺。你让三弟陪你去。”
“我不去,我最恨那些个迂腐的书生……”
“走吧,三弟,燕山红叶,难得一见,反正来都已经来了……”
……
“小姐,小姐!”
李凤津恼怒的瞪了翠儿一眼,跺脚道:“怎的去了这么半天?”
翠儿忙道:“小姐有所不知,那相府的车马才到。”
“快说,打听的如何了?高子瞻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这会往后山去了。”
“往后山去了?”
李凤津狐疑道:“往后山去做什么?”
“听说后山有刚红的枫叶,还有学子们在枫叶下联诗。”
李凤津思忖片刻,喜道:“没错,再过几日便要秋闺,肯定是他要跟那个书生们切磋切磋,快,快,快,咱们跟上去!”
李凤津一把拉住翠儿的衣袖,正欲往外走,不想险些与个婆子撞了个正着。
“作什么呢,横冲直撞的,撞着了小姐仔细你的差事。”翠儿娇叱道
“对不住大小姐,院外头有个叫荷花的相府丫鬟,找林姑娘,奴婢赶着去送讯呢。”婆子忙陪不是道。
李凤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一个丫鬟,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这……”婆子想着怀里揣着的二两碎银子,哑然不语。
“滚开,别挡着本小姐的道。对了,顺便跟姑娘说一声,我到后山去转转,一会就回来,让她不要乱跑,失了体统。”
“是,大小姐!”
李凤津一脚跨出院子,却见一个身形高大,满脸是疤的青衣女子立在院门口,正探头往院里打量,吓得心头一跳。
青衣女子遂得体的朝李凤津福了福。
李凤津见其穿着行止,必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下人,应是那相府丫鬟无疑,轻声嘀咕道:“真是什么样的货色,交什么样的人,翠儿,赶紧走。”
……
“荷花!”
林西眼睛一亮,飞身扑到荷花跟前,一把握住她宽厚的手掌,惊道:“怎么会是你?”
荷花笑道:“陪夫人来上香,听说逍遥侯府也来了,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居然在。”
林西笑盈盈的看着她,来来回回打量道:“你真的走出了那个府邸。荷花,你真了不起。”
荷花抬起手腕,晃了晃,道:“我也想出来看看外头的天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林西也抬了抬手,玉腕上的手镯翠色欲滴,莹润泛光,如荷花的一模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变得柔软,往昔同处的时光浮在眼前,短暂却又是那么珍贵。
“姑娘,别站着了,难得荷花姐姐来,坐下好好说话吧!”春夜笑道。
“不了,我还得回去侍候大少爷呢。”荷花想着大少爷的叮嘱,谦让道。
林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笑道:“不管他,走,荷花,我带你去亭子里坐坐,咱们好好说说话,他若问起来,只管推在我身上!”
“这……”荷花犹豫。
“春夜,你替我去吱会一声!”林西毫不犹豫的拉着荷花往外走。
春夜朝夏风递了个眼角,两人忙跟了上去。
……
四角的小亭里,银红女子肌肤胜雪,眸若星辰,脸上一缕微笑,端的是自在如风。
高子瞻心头不由一动,微微扬眉,撂起衣衫,迎头而上。
“荷花,我的棋,你放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
林西嘴角一顿,笑意僵在脸上。
“大少爷!”
荷花报赫朝林西一笑:“大少爷现在要用?”
高子瞻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林西的脸上。
“奴婢这就去给大少爷拿。林西,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哎……”
还未等林西反应过来,荷花姑娘已跑开了。
怪道能将她在火海中背负出来,分毫不伤,这脚程,也忒快了些吧。林西有些不悦的瞧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哼,连个棋也找不着,回头小心把自己也弄丢了。
“大少爷!”
高子瞻见短短一瞬,各种表情在她脸上呈现,不由自主的笑道:“林西啊,咱们又见了!”
咱们?
哼,谁跟你是咱们!
林西皮笑肉不笑的客套道:“大少爷这是要跟谁下棋啊?”
高子瞻微微笑道:“跟你啊!”
“跟我!”林西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
“上回在醉仙居听瑾辰说,你棋下得颇好,今日正好遇着,敢不敢跟我下一盘!”
林西蹙眉沉思,那天崔三少夸过自己吗?
“怎么,不敢了,原来你也怕输?”高子瞻不容她有思虑的时间。
林西倏的一声冷笑:“哼,输了可别哭爹找娘!”
“好!”高子瞻抚掌喝道,
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激昂,让人心神一颤。林西蹙眉看着眼前这个衣袍上一滩黄渍的英俊男子,嘴角微微一撇,暗骂了句:祸水!
“你心里在骂我?”高子瞻眸光一挑。
林西一怔,抬手指了指那滩黄渍,虚笑道:“哪里,我是觉得大少爷就算身上有它,也不掩绝世风姿!”
高子瞻只觉得一阵恍惚,当日那个戴着面皮的女子,就是这样虚笑着,陪着小心,言不由衷的应付着他。
“这衣裳原是子眈的。”
高子瞻轻轻一叹道:“林西,你虚笑的样子,还不如荷花好看!”
林西又是一怔,慢慢的敛了笑意,道:“高子瞻,秋闺再过几日就要开始了,你不把心思用在读书上,却来研究我虚笑好不好看,你这……也忒闲了些吧!”
高子瞻不怒反笑,闲闲道:“高子瞻这三个字,比大少爷好听,下次就这么叫我!你可还记得在欣然院,你与我一同下的那盘棋?”
林西白了他一眼,道:“如何不记得,为了那几枝海棠,害我挨了谭嬷嬷一通骂。”
“不过是一通骂而已,我却是既出了银子,又弹了一曲,好像还替你……做了一篇文章。”
“你读书人不做文章,难不成让我做。”
“你是故意输的?”高子瞻迅速道。
“那是当然,谁让你……”
林西似意识到不对,忙收了口,脸色有些不在自然。
“谁让我这么不知好歹,三天两头往二弟院里跑,使唤的你团团转。”高子瞻笑意不减。
算你有些知知之明!
林西哼哼道:“原来你都知道!”
“你还打算捏个小人,写上我的生辰八字,朝上头戳个七八十针?”
林西想着以往的调皮,笑道:“心里倒是这么想的,只是没下得去手?”
高子瞻见她慢慢的褪去了防备,柔声道:“为什么下不去手?”
林西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道:“非作奸犯科,十恶不赦的之人,不行此等下作手段!”
高子瞻长长一揖,笑道:“多谢姑娘手下留言,容我存活于世!”
林西素手一摆,笑道:“不必客气,也是我心胸宽广所致!”
高子瞻愣了半晌,忽然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棋来了,棋来了!”荷花气喘吁吁道。
高子瞻收了笑:“如何,手谈一局?”
林西见眼前之人没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气势,言语中颇有几分讨好之意,遂挑眉笑道:“有何赌约?”
高子瞻扬唇,解下身上的一方玉佩,道:“我输,它归你!”
林西高子瞻如此大手笔,撇了撇嘴,从头上拔下一支玉簪,十分豪迈道:“我输,它归你!”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泯恩仇的意思。
……
黑子如星,白子如玉。
你来我往之间,手中棋子不断落下,谁也不曾有半分停顿。数子之后,高子瞻不由抬眸看了林西一眼,眼中惧是惊艳。
“林西,谁教的你下棋?”
“我老爹!”林西思索着棋盘上的走势,随口道。
“平常都和谁下?”
“我师弟!”
高子瞻目光微凝:“胜负如何?”
“胜负各半,我与他斗棋十年,至今未分出胜负!”
林西不满的瞪了一眼:“你是下棋,还是说话。”
高子瞻苦笑的回瞪了一眼:“怪我自不量力,竟不知你的棋艺高至如此,这盘棋不用下,我知道自己会输!”
林西最恨对手如此一说,冷笑道:“不到最后一步,胜负又有谁知。倘若是我,明知彼此力量悬殊,也要全力以赴,不让对手赢得那么轻松。这才是对下棋之人的尊重!”
笑意蓦的从胸口传出。怪道她在相府做了四年丫鬟,都未曾露出马脚,原来她一心想做的事,不管输赢,必会全力以赴。
高子瞻将目光落在棋盘上,轻轻放下一子,意有所指道:“放心,对你,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林西根本未曾察觉这话中的深意,傻傻的接话道:“这才像样!”
……
“小翠,你确定那天青色衣裳的人,定是那高子瞻!”
“小姐,奴婢亲眼看见高少爷从马上下来,身上穿的就是那件天青色的衣裳。”
修长男子背手而立,头顶几枝低垂的枫叶,远远瞧着姿态甚是高雅。
李凤津忙理了理衣裳,整了整发髻:“快帮我瞧瞧,这个样子如何?”
“小姐容貌不俗,气质出尘,无人能比。”
李凤津眼角一扫,见一牙色衣裳的男子走了过来:“快瞧,来了个人!”
翠儿笑道:“小姐,那是高府的三少爷,奴婢看见他骑马跟在大少爷后头的。”
李凤津呆了呆,颊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来,紧了紧手中捏着的帕子,有些手足无措道:“那我……我……要怎么过去啊?”r1152
第二百五十六回 你看看他是谁
翠儿一脸茫然道:“小姐,不是远远的瞧两眼就行了吗……”
“蠢货,我费了这么大劲,难道就是来看看的。”李凤津不悦道。
自打钱氏婉转的告诉她,太后为了不得罪相府,两府议亲的事情作罢后,李凤津便心有不甘。在这个世上,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小姐,这样合适吗,万一给人听见了,那小姐的名声……”
李凤津犹豫了一下,机警的四下看了一眼,道:“你帮我盯好了,若有人来便喊一声。”
说罢,李凤津咬了咬牙,缓缓走出了藏身的大树。
……
“还是大哥说得对,一帮子迂腐书生,腹中半点本事也无,偏要高谈阔论,扫兴!”高二少一眼不满。
高三少气道:“是你非要来,来了又板着个脸,早知道……”
“高子瞻!”一个婉转的女声不高不低的响起。
高二少身子一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姑奶奶怎么来了。
“谁敢直呼我大哥的名字!”
高三少被打断了话语,心下不痛快,见是个年青女子,言语不由放低几分:“你找我大哥何事?”
李凤津一听这话,越发确定眼前的青衣男子,是高子瞻无疑,遂大着胆子道:“我找你大哥,说几句话就走,请三少爷行个方便。”
高三少总觉得眼前的人万分熟悉,偏又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问道:“你是哪个府里的?”
李凤津垂了垂首,含羞道:“我姓李。”
“噢——”
高三少恍然大语,倏地变了脸色道:“原来是你!”
李凤津上前两步,优雅的福了福道:“还请三少爷行个方便。”
高三少抚了抚额。这李大小姐委实胆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住男子的去路,简单不知所谓。
“对不住,大小姐,我大哥不在此地!”
李凤津清楚的看到三少爷眼中流露出来的鄙夷,只当是借口,素手轻轻一指:“他是谁?”
高三少面色稍稍不豫:“他是我二……”
高二少心头一惊,不等他说完,用力扯了扯高子眗的衣袍,压低了声道:“少跟她费话,咱们走!”
高三少怔了一怔。
两人的动作清楚的落在李凤津的眼里,慌忙上前数步,道:“高子瞻,你别走,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高二少无可奈何道:“李大小姐,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大哥不在……”
“他不在,那人是谁,我丫鬟清清楚楚的看到大少爷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的长衫从马背上下来。三少爷,莫非你想糊弄我!”
高三少苦笑道:“他真的是我二……”
高二少眼皮一跳,伸手又是重重一扯,喝道:“别说!”
“作什么别说,她认错人了!”高三少偏首低声道。
“我让你别说,你就别说!”高二少脸色恨色,没好气道。
真真是晦气,到哪里都能碰上这个姑奶奶。倘若她见是我,定会把我去侯府找林西一事说出来。高二少心中有鬼,故一听到是李凤津,直觉的不想面对。
“高子瞻,我知道你厌弃我,不想见我。可上回的事,并不是我的错,我是被杨家人陷害的。那杨家姑娘是个卑鄙小人,一心想嫁给你,便使了这等下作手段,我一个不察,这才上了当。”
李凤津不明就里,见这两人嘀嘀咕咕,越发认定背手那人必是高子瞻,遂心一横,大着胆子道:“今日我来,就是想把事情说开了。那日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便是你想纳妾,我也不拦着。”
高三少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敢情这李大小姐是想现大哥私定终身,当下沉了脸道:“大小姐慎言,此地并非说话之地,我们兄弟先行告退。”
李凤津凤眼一睨,不悦的瞪着高子眗道:“三少爷,我在与你大哥说话。”言下之意你闭嘴。
高三少气了个倒仰。他想着大哥不在,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耸人听闻的话说出口,若给旁人听去了,只怕名声也就坏了。
原是一片好意,哪知对方不领情,高三少一怒之下,也不理会二哥频频递来的眼色,撩了衣衫便想走。
高子眈见老三要走,心中大喜,忙低着头也欲离去。
李凤津见自己一番心血,对方根本不理睬,只觉得血气往上涌,伸手便拦住了。
“高子瞻,不许走,将话说清楚了!”
“李大小姐你待怎样?”高三少被拦了去路,怒上心起。
李凤津对他熟视无睹,只朝着高二少的背影,涨红着脸柔声道:“高子瞻……我……我……你娶我,我定会给你荣华富贵。”
高三少简直气得要喷出一口血来,光天化日之下,这女子怎的半点教养也无,胆子这般大,这种女人,别说是给大哥做妻了,就是做个妾,也配不上。
他涨红了脸道:“你……你……简直……有伤风化!我……我……大哥……绝不会……娶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凤津一心以为放下身段,低眉顺眼,柔情四水,便能让高子瞻怦然心动,未曾料到高三少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而那高子瞻始终背着她一言不发.
当下便冷笑道:“三少爷,你不会是嫉妒你家大哥与侯府结亲,你这庶出的儿子将来在高家,便没了翻身之日吧!”
“混帐!”
高三少勃然大怒,一把将高二少转过来,厉声道:“你看看他是谁!”
高二少避无可避,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来人点了点头。
“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一个踉跄,李凤津眼前一暗,身子便软了下去。
“小姐……”
……
“你输了!”
林西落下最后一子,深出一口气,抬起眼眸含笑眨了眨眼睛。
高子瞻眼睛眯了眯,对着棋盘摇了摇首,叹道:“再难有破局之路,我确实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林西将玉簪插回发髻,笑道:“能苦苦挣扎这么长时间,也算不得输。”
纤纤素手拿起石案上的玉佩:“这个,归我了!”
高子瞻眼底掠过刹那的光芒,似有笑意,那笑意却隐得很深:“愿赌服输,那是自然!”
似不大愿意相信眼前的人,会这样好说话,林西挑眉。
“不心疼?”
高子瞻哈哈一笑:“酒逢知己,棋逢对手,人生两大乐事也,何来心疼,只可惜你是个女子,不善饮酒,若不然,我定要拉你去醉仙居,一醉方休!”
林西白了他一眼,撇嘴道:“是女子如何?论饮酒,你不一定能饮过我。”
“当真?”
高子瞻似不相信的睨了她一眼,眼中的尽是不屑:“可敢一试?”
林西挺了挺胸脯,豪气道:“如何不敢?”
“好!”
高子瞻一掌拍下:“我与你约在明年春闺,咱们不见不散!”
“好个不见不散!大哥何时也学得那世俗男子开始饮酒!”
数丈之外,高茉莉并高家三个姐妹款款而至,一时间姹紫嫣红的,眼前靓色一片。
高子瞻向妹妹投去淡淡一眼,道:“你们怎么来了?”
“不来,又如何能看到大哥这场好戏。”
高茉莉笑意盈盈的走上前,目光冷冷的落在那抹亮色上,似笑非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倒是极为标致,只可惜青天白日与我家大哥在此下棋,似乎不合时宜”。
高紫萼娇斥道:“你是何人,为何缠着我大哥?”
“何止不何时宜,简单有伤风化。有道是男女授受不清,姑娘还请自重些方好。”高锦葵见是一貌美女子,心下不快,毫不客气道。
当日林西去相府,府上四位小姐因跟谭嬷嬷上课,都未曾见到,因此只当是那些一门心思,想嫁到相府的女子作下的把戏。
“二小姐,这位姑娘是……”荷花忍不住出声道。
“夏风!”
林西忽然高声道:“明日进宫一趟,替我在太后她老人家跟前哭上一哭,就说姑娘我被人骂了。”
夏风早已知晓来人是谁,配合道:“姑娘别怕,太后娘娘说了,谁敢骂我姑娘你,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噢!”
林西点了点,朝着高子瞻意味深长的笑道:“对了,别忘了跟太后说,骂我的人,是相府庶出的二小姐,其舅家是京城官宦之家何家。”
夏风冷冷笑道:“不过是个何家,怕他作甚,正好前帐旧帐一道算,把姑娘在相府所受的那房的气,一并出了!”
话音一落,四角亭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落在最后的高鸢尾眼睛一亮,喜道:“林西,你是林西!”
林西撇开众人,走至高鸢尾跟前,笑道:“三小姐,是我!”
“你……你……竟然真的变了样,怪道她们都说……你好看!”高鸢尾柔声款款。
林西微笑道:“粗陋之姿,入不得三小姐眼,三小姐,快这边坐,许久未见到你,正想得紧呢。夏风!”
夏风笑着迎上前,福了福道:“三小姐,我家姑娘常常与奴婢几个说起平芜院的事,还常常提起你,三小姐快坐!”
高鸢尾笑道:“说起我什么?”
夏风故意斜眼瞥了高锦葵一眼,殷勤款款的招呼道:“说三小姐人长美,性子也好,琴棋书画皆通,是个十足的美女加才女,京城上下,无人能敌!奴婢们早就想一睹三小姐风姿了,今日总算是便宜了我。三小姐,快来,坐这里,三小姐想喝些什么茶,用些什么点心,奴婢马上派人去取!”
高家其它三位小姐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显然很不好看。
高子瞻上前拍拍亲妹的脑袋,安慰道:“你们怎么来了,身边也不带个丫鬟,夫人呢?”
高茉莉嘟着嘴道:“和两位姨娘找主持算日子去了。丫鬟们都在准备斋饭,我们呆着无趣,就在附近走走,哪知就遇上了。”
高茉莉轻轻扯过高子瞻,低声道:“哥,你怎么跟她在一道下棋。”
高子瞻浅笑道:“正好遇上!走吧,该回来,省得一会水仙找来!”
高茉莉朝亭子里努努嘴道:“那她呢?”
高子瞻回首,嘴畔的笑意深了几分:“好歹主仆一场,让她们说说话罢!”
“大哥!”两道身影一路小跑过来。
高锦葵,高紫萼见来人,各自跑到自己的兄长边上,唤了声“哥!”
高子瞻见两人气喘吁吁,收了笑道:“作什么这般着急。”
高三少道:“大哥,你不知道,刚刚我们在枫叶林遇到了侯府的大小姐,就是在咱们家大闹的那位姑奶奶,她还把二哥当作了你!”
林西心头一惊,忙朝高鸢尾报赫一笑道:“三少爷,我姨母怎么了?”
高三少寻声望去,见一个标致的陌生姑娘,星眸点点正看着她,一时不知此人是谁,怔住了。
高子瞻凑近他耳边轻声而简短的低语几句。
高子眗一听,眼睑不自觉的一颤,似不敢相信的抬眸又瞧了几眼,红着脸道:“她……她冲着二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一气之下晕过去了。”
林西倏地起身,忙道:“三小姐,对不住,有空我再寻你说话。夏风,赶紧回去报个讯。”
“姑娘你呢?”
林西皱眉:“我先去瞧瞧!”
高子瞻突然出声道:“林西,我陪你去!”
“大哥,你不能去!”高子眈,高子眗兄弟异口同声拦到。
要不要这么整齐化一,林西轻轻蹙眉,来不及多言,朝众人福了福,迅速离去。
……
“哥,她真的是那个丑丫鬟?”
高子眗看着那抹亮丽消失在拐角处,情不自禁的叹道:“简直……简直像变了个人!”
高锦葵冷笑道:“不过长得颜色好看些罢了,内里还是个私生女,连个小户人家的清白女儿都比不上,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高茉莉见大哥刚刚竟要陪着一同去,心下不痛快道:“二妹妹说得,就算再入了贵人的眼,也难掩其出身低下,大哥,我们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走得太近,勉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高子瞻俊眉微皱,锐利的眼神扫扫妹子的脸庞。
高茉莉心头一紧,不悦道:“作什么这般看我,难不成我说错了。”r1152
第二百五十七回 咱们走着瞧
高锦葵见高茉莉难得站在自己这一边,心思一动,笑道:“大姐的话,说得极是。”
不等众人反应,高锦葵话峰一转,又道:“三妹妹,父亲最近正在给你相看人家,别说做姐姐的没提醒你,与这样的人走得近了,对咱们女儿家的闺誉可不利。”
“是啊,是啊,更别说她那个疯疯颠颠的姨母了,这样的人家,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高二少见林西离去,心下一松,忙附和道。
高鸢尾面色一红,深深的看了高子瞻一眼,偏过脸一言不发。
高子瞻修长的眉目略带着三分清冷,沉声道:“得了,都不必再说了,回去罢!”
“哥,你身上的玉佩呢?”高茉莉眼尖,惊声道。
高子瞻当着弟弟,妹妹的面,不欲多言,含糊道:“寺里人多,收起来了。荷花,帮我把棋盘收起来。”
荷花一愣,这棋分明是……
如剑的目光扫过来,荷花忙垂了首,麻利的收拾。
高鸢尾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刚刚林西手中好像握着的一枚玉佩。她看了看石案上的那棋盘,眼中闪过一丝波澜,满腹的话,终是化作轻轻一叹。
……
“阿弥陀佛,恕不远送,两位施主好走。”
钱氏,柳氏喜滋滋的对视一眼,前者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一旁的小沙弥,恭敬拜了三拜,从主持的竂房里出来。
两个孩子的八字合出来为大吉,天作之合,日子选在来年的五月初九,一切皆宜,真真是喜事啊。
钱氏低声道:“这样算算日子,也没多少了,大嫂啊,可得抓紧了。”
柳氏笑道:“确实要抓紧了,三谋六礼都还没动呢,你大哥要听了这喜讯,只怕夜里要多饮几杯!”
钱氏喜不自禁道:“需得办得热热闹闹,不可失了两府的体面,咱们……”
钱氏话及一半,见数步之遥一中年美妇被人簇拥而至,其排场甚大,定睛再看,正是高相的继弦夏氏。
柳氏也看见了,用胳膊轻轻蹭了蹭钱氏,低声道:“相府庶出的二小姐和任家结亲,只怕也是来找主持算一算的。”
钱氏冷笑道:“头上大的还没动静,下头小的倒定了亲,这相府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柳氏心知因李凤津一事,钱氏对相府颇有微词,火上添油道:“夫人别恼,那府里也就这样,咱们凤津这样好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钱氏听这话,心头才略略舒畅了些。
夏氏远远的便看见逍遥侯夫人从竂房里出来,想避开已不大可能,心思微动下,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真是巧,在这儿遇到钱夫人!”
“哟,原来是夏夫人,今儿是什么黄道吉日,怪道我一出门,喜鹊便在头顶叫,原是要遇着贵人!”钱氏熟捻道。
“钱夫人这是来……”
“嗨,替我家老三来算算日子,夏夫人这是……”
夏氏含糊道:“也是来找如海主持的。”
钱氏故意挑眉笑道:“哟,敢情是高家大少爷有喜了,定的哪家的千金啊?”
夏氏朝身后的朱姨娘看一看,淡淡一笑道:“并非为老大,是为了二小姐。”
“恭喜恭喜!”
钱氏脸上虚笑着,道:“放眼这京城,就数咱们高相心疼女儿,连府上的少爷都落在了后头。”
夏氏岂能听不出钱氏话中的讽刺意味,也不多言,一笑而过。
身后的朱姨娘却没忍住,冷笑道:“谁让咱们女人是娘家的娇客呢。既然是客,自然是要送出门的,早点出门子,也好安了做父母的心。”
钱氏陡然变色,目光阴阴的瞧了朱氏两眼,笑意不减道:“夏夫人真真是好性子,在我们侯府,像这等没规没矩的姨娘,可是要挨板子的。”
“就是,就是,旁的倒也罢了,让外头的人瞧了笑话,岂不又是夫人治家不严的不是,”柳氏及时的帮了一把腔。
朱氏一脸粉脸,涨得通红,正欲还话,夏氏利税的目光扫过来,朱氏到底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和相府在外的脸面,张了的嘴识相的闭上。
“让两位夫人见笑了,妾身还有事,先行一步。”
夏氏面色平静,微微一颔首,含笑而去。
钱氏原本连后招都想好了,未曾想夏氏不肯接招,一记拳头打以了棉花上,无可奈何之下,钱氏鼻子里呼出两道冷气,扬长而去。
未走出两步,见自家的仆妇匆匆忙忙跑来。
“夫人,不好了,小姐她身子不好,突然晕过去了!”
“什么!”
钱氏一惊,变了脸色!
……
李凤津的晕厥,说来有些话长。
自打翠儿打听到相府的动静后,便绞尽了脑子算计如何能偶遇高子瞻。好容易定下计来,又说通了自己家里这一头,却因为患得患失,没有一个晚上是能入眠的。一会怕高府改了日期,一会又心忧高子瞻不肯去延古寺,心神不宁,惴惴不安了好几日。
今日这一番大胆的表白,李凤津鼓足了勇气,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原以为凭着她的真心实意,能感动高子瞻。哪里知道,那个天青色衣衫的人,压根不是高家大少爷。怒急攻心,羞愧难当之下,李凤津就这样晕了过去。
李凤津一晕,原本各自逍遥的侯府众人不得不急匆匆的赶回京里,故等林西回想起自己的棋盘落在四角亭里的时候,马车已行出数里外。
夏风自责不已,忙令人停了车,亲自回去寻,哪知扑了个空。再想去找相府的人打听,却被告知相府的人也已下山,人去院空,无可奈何之下,夏风只得闷闷不乐的离去。
……
钱氏等人回府,早有相孰的太医被请了来。太医一把脉,并无大碍,只说是怒急功心所致,开了药方,叮嘱了几句,便由管家领着去了帐房。
钱氏见女儿脸色惨白,神情萎靡,暗下心疼不已,心道好好的怎的会晕倒,遂问了几句。那李凤津将头蒙在被子里,死活不理。
钱氏心下起疑,又将翠儿叫来,翠儿只含糊称大小姐这几日夜里未曾睡好觉,因此才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钱氏见问不出什么,只得离去,偏心下又有几分不放心,又将跟着一道去延古寺的仆妇们唤了来。
仆妇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先是大小姐带着翠儿出了院门,且不让任何人跟着;接着有个自称高府的,脸上有疤的丫鬟来找过林姑娘,林姑娘拉着人在房里说了会话,也出了院。后来姑娘与一个俊朗男子在四角亭里下棋。
钱氏闻之,眉心紧锁。顾二家出主意,不若将林姑娘唤来问一问,倘若真无事,此事也便揭过不谈。
钱氏点头应下。
林西刚入院,头上的珠钗还未卸下,听得钱氏唤她,幽幽的朝春夜看了一眼。
春夜深知她的心思,笑道:“姑娘别怕,你又不跟小姐在一处,她如何晕倒的,姑娘又怎会知道。”
林西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今日这事,有几分蹊跷。”
“蹊跷在何处?”
“你想啊,咱们府里去延古寺,相府的人也去了;姨母在枫树林昏倒;偏被高家两位少爷瞧见;偏姨母跟前的翠儿解释的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姨母累了,一会说受了惊吓,这么伶俐的大丫鬟,竟连原因也说不清,如何不蹊跷?”
林西想着翠儿游离而慌乱的眼神,心下不由起疑。
春夜冷笑道:“再怎么蹊跷也与咱们没有关系,姑娘,奴婢陪你早去早回,这颠了一路了,姑娘身子刚好,需得好好休息。”
两人不再言语,到了钱氏跟前。
钱氏见林西来,先是夸了几句,随即便问道:“好孩子,你姨母好好的,怎么晕倒,你可知其中的内情?我问她,她也不肯说,真真是急死我了。”
林西思索这话中的深意,笑道:“祖母,我也不知道。我听得消息去时,姨母已倒在地上了。”
钱氏笑道:“听说今日有个高府的丫鬟来找你?”
林西早知道会有如此一问,点头笑道:“正是。这人原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日相府那把火,是她拼了命的将我背伏出来,我便与她在院后头的四角亭里说了会话。后来她的主子,高府的大少爷寻来,见是我,便拉着我在亭中下了一盘棋。棋刚下完,我便听有人说姨母晕倒了。”
钱氏与顾二家的对视一眼看,原来在四角亭里与林西下棋的是高家大少爷。
钱氏虚笑道:“好孩子,难为你一听到你姨母晕倒了,竟巴巴的跑过去。只是有句话,祖母不得不多一句嘴。”
林西笑道:“祖母,你说!”
钱氏委婉道:“你如今是大家出身的小姐了,身份不比平常。虽说对方是高府的少爷,品性言行都是极好的,可咱们女儿家的名声,也该顾忌着些。”
林西一怔,愣了愣道:“祖母的意思是,我与高家大少爷在亭中下棋,是不对的?”
钱氏轻叹一口气,言词肯切道:“这事也怪不得你,一来你年轻,二来从小没有人教导,祖母说这话,也是为了你好。咱们侯府的姑娘,将来必是要嫁得高门的。”
林西心头涌上火气,目光深邃的朝钱氏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祖母教训的是,是我大意了!”
……
林西走出钱氏院子,目光望向天空,含笑不语。
春夜不知姑娘为何停脚,朝身后淡淡撇去一眼,轻道:“虽然知道夫人是话中有话,却反驳不得。姑娘别往心里去,日后小心便是。”
林西仍是不语,眼中似有沉思。
许久,她莞尔一笑道:“春夜,你亲自跑一趟高府找荷花,让她帮忙打听一下枫叶园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我那身强力壮的好姨母晕了过去。”
春夜会意道:“姑娘,奴婢以什么理由上门?”
林西轻哼道:“你家姑娘我最钟爱的棋不见了,你说该不该到处问问?”
春夜眼前一亮,笑道:“姑娘放心,奴婢明儿一早就去,保证把事情办妥!”
林西点点头,眼底掠过刹那微光,方才走了出去。
亲爱的祖母,我虽然年轻,虽然从小没人教导,也不过是与人下了一盘棋;至于你那好女儿,倘若我林西料得不错,呵呵,只怕就不是一盘棋这么简单的了!
咱们且走着瞧!
……
“小姐,奴婢说得句句是实,高府大少爷确实穿的天青色的衣裳,奴婢亲眼所见,不会有错的!”翠儿捂着高肿的处边脸,泣声道。
“滚!”
一只绣花枕头砸下来,重重的落在翠儿的身上。
“我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一,你还好意思哭!若不是看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我早将你卖出去了事,贱婢!”李凤津披散着头发,怒目相斥道。
“唔……小姐,我真不知道那衣裳怎么会穿在了二少爷身上,小姐饶命啊!”
“好好的,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妹妹?”二奶奶姜氏扶着丫鬟的手,袅袅而入。
李凤津见来人是她,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姜氏笑道:“你二哥知道妹妹今日晕倒了,让我送些补品过来。”
翠儿忙起身,擦了一把眼泪,接过丫鬟手里的东西,陪笑道:“多谢二奶奶。”
“哟,这小脸肿得,怪可怜的。”
姜氏伸手在翠儿脸上摸了一把,叹息道:“虽然你是小姐跟前的老人了,这话原不该我说,只是小姐的身子贵重,片刻都不能马虎,像今日这般,若不是林姑娘,夏风赶得及时,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以后啊可得仔细些,快去洗把脸,让人瞧见了,不好。”
翠儿不自然的撇开脸,唤过外间的丫鬟,替二奶奶上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姜氏坐在沿床上,仔细瞧了瞧李凤津的脸,一把拉过手轻轻婆娑道:“脸色是有些差,需得养几日。”
李凤津素来讨厌二房夫妇俩,手一甩,挣脱开来,道:“得了,别在这儿假惺惺了,我乏了,要歇了。”
姜氏手里落了空,不气不恼,幽幽叹了一声。r1152
第二百五十八回 天机不可泄露
“妹妹可是在怪嫂嫂,早知道我就不跟着夫人往前头去,而是跟着林姑娘歇在四角亭里,妹妹晕倒,我就能头一个赶来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李凤津冷笑一声,懒得理会,索性闭了眼睛假寐。
姜氏唇角漫出无奈的笑意:“妹妹好生歇着,我走回来,明儿再来看妹妹。”
“二奶奶要走了,我送送二奶奶!”翠儿掀了帘子进来
姜氏笑而不语。
翠儿送到门口,姜氏摆摆手道:“回去侍候你家小姐吧,不必再送了。唉,真是阴差阳错,可惜了!”
翠儿追问道:“二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氏一脸可惜道:“刚刚听夫人院里的人说,高府大少爷就在四角亭里。倘若妹妹没有晕倒,也许巧合之下,便能偶遇到。到底是没有缘份啊!”
姜氏说罢,也不去瞧翠儿怔忡的神情,自顾自扶着丫鬟的手离去。
……
“你是说,高子瞻和林西在四角亭下棋!”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原本已躺下的李凤津,猛的直起了身。
“小姐,夫人跟前的仆妇们都见到的。那个满脸疤痕的丫鬟,就是高家大少爷的贴身丫鬟。”
李凤津久久不语。
翠儿打量小姐神色,忖度道:“小姐,前些日子你朝林姑娘打听大少爷的事,她左也推脱,右也推脱,总不肯说实话,如今看来,她就是成心的。”
李凤津皱眉:“成心的?”
翠儿忿忿道:“当然是成心的。那丫鬟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在大少爷跟前服侍,她若有心想帮小姐,什么事情打听不到。她就是不想看着小姐好。要奴婢说,这回大少爷被绊住了脚,只怕也是她故意的。”
“小贱人,想不到心机竟这样深,亏我还对她这么好。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岂能饶了她!”李凤津咬牙切齿。
翠儿撇过脸,隐去了眼中的一抹慌色。
对不住林姑娘,我如今在小姐跟前地位,得来不易,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小姐只怕厌弃了我。我没有办法,只为自保,你有老爷护着,小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你怎样。
李凤津一掀被子,作势便要冲出去找林西算帐。
翠儿吓了一跳,忙拦道:“小姐,冲动不得。这事闹出来,总是咱们吃亏,万一让老爷,夫人知道了枫叶林的事,咱们可就……”
李凤津一下子被捏住了七寸。
她怒不可歇道:“小贱人,居然敢让我吃哑巴亏,算我如何收拾她!”
……
姜氏走了院里,见自家男人正在立在廊下与丫鬟们嬉笑,眼色暗了暗,自顾自往屋里去。
李从高眼角扫过,又拉着丫鬟说笑了一阵,方才跟了进去。
“如何,事情可妥了?”
姜氏嗔看男人一眼,啐道:“坏了心肝的,我在外头替你冲锋馅阵,你倒好,躲在院里只知道和丫鬟们玩笑。”
“吃味了?”
李从高一前搂住姜氏的腰肢,往怀里轻轻一带,趁机在她耳中吹了口气,“这味吃的,二爷喜欢!”
“没个正经!“
姜氏粉拳轻捶男人胸膛,美目流转道:“恭喜二爷,事情妥了,正按着二爷的设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呢。”
“啪!”
李从高重重的以姜氏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媳妇,真能干。来人,让厨房今日弄两壶好酒来,二爷我要酒后戏美人!”
“是,二爷”也不知哪个丫鬟在外头应了一声。
“别闹!”
姜氏收了笑道:“说正经的,咱们这样挑拨林姑娘和大小姐的关系,于二爷的承爵大计,有什么好处?三弟和钱家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咱们不是该先将他们……”
李从高嘴角笑开了一个弧度,嬉笑道:“急什么,大半年后的事情呢,成不成的还是两说,别说定了亲的,就是成了亲的,还有休书一说。”
“二爷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宝贝儿,听不懂就对了,你只管照着爷说的去做,便对了……”
李从高一把封住了姜氏的唇。姜氏动情,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从高唇畔的笑意瞬间凝固,眼中半分迷离之色也无,只有精光一闪而过。
姨娘,儿子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了这些年,终于等来了一个翻身的机会。
姨娘,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儿子如何替你报了这深仇大恨去!
……
高府。
泰然院书房里。
高家兄弟相对而坐。
“大哥,事情便是如此!”
高三少一脸怒色道:“这李凤津,简直阴魂不散,就这种德性居然还敢屑想大哥的正室之位,我都替她臊得慌。”
高子瞻听罢,淡淡一笑。知道这女子胆大,未曾想胆大至此,更要命的是,半分头脑也无。
“对了,二弟为何不肯转过身来?”
高三少冷笑道:“二哥说这样的女人,他若转过身来,便污了他的眼。”
高子瞻想着老二的脾性,不以为然的笑笑。
“大哥,再有两天你便要下场了,可有把握?”
高子瞻仍旧含笑:“放心,大哥心中有数,回去歇着罢!”
高三少脚下未动分毫,脸上似有犹豫。
高子瞻疑惑的看着他:“还有何事?”
“大哥,我在想,那林西怎么能……我……哎……真是大变样!”
高三少吱唔又道:“大哥,你有没有发现,她一双眼睛特别亮!”
高子瞻捏过棋盒里的一枚白子,放在指间婆娑了两下,意味深长的笑道:“确实很亮!”
……
林西弄丢了棋,嘴上虽不说,心里总有几分不痛快。四个季节见了,变着法的哄她笑。
却不知这事如何传到了李英杰耳边。当夜,李英杰从书房里找出一副上好的棋,悄悄着人送了过来。林西心中感动的同时,又带了几分酸涩。
在这深宅大门里,唯有祖父能暖她的心。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春夜便向夫人告了假,出府直奔高家。
高府门房一听是侯府的丫鬟,也不敢拿大,忙把荷花找了来。
荷花见她来,想着大少爷的交待,将人领去了院里。
春夜笑盈盈把姑娘交待的事情说与荷花听,荷花想了想,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大概。
春夜越听越惊心,草草的问了几句棋的事,便匆匆离去。
……
“她走了,可有说什么?”高子瞻扔下书,手指捏了捏眉心道。
“回少爷,春夜姑娘先是问了问枫叶园中的事,完了又问棋的事,没说几句便走了。”
所料不差,高子瞻笑道:“你如何应答的?”
“按大少爷的吩咐,枫叶园的事奴婢如实说了,棋,只说没瞧见!”荷花言简间骇。
“很好!”
荷花奇道:“大少爷如何知道,林西她今日会让派人来?”
“四角亭里,只有高府的人在,她若在意那棋,自然会派人来问一问的。”
“那大少爷又怎知她会问枫叶园的事情?”
高子瞻想了想道:“李凤津晕倒的事,是二弟,三弟捎来的,她这般聪慧,定会觉得有些不妥。素日她在咱们府里是个喜欢打听的人,顺带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荷花想起以往林西八面玲珑的耳报,道:“大少爷说得半分都不错。奴婢只是奇怪,好好的,李家大小姐怎的会晕倒?”
高子瞻眼中闪过讥笑,把李凤津派人来打探高府消息,在枫叶园拦住高子眈等事,如实说与了荷花听。
“这么说来,倒在二少爷身上的那盅茶,是大少爷故意让小丫鬟做的?”荷花在内宅浸yin许久,一眼就看中这其中的把戏,直白的问道。
高子瞻非但不恼,还如实的点了点头道:“正是!我不想被她缠上,二弟这人,喜怒无常,由他将人打发走,再好不过。只是未想到,她居然晕了过去。”
荷花冷笑道:“半分大家小姐的模样都没有,京城的女子,就数她的胆子最大。”
高子瞻想起往日有一回,林西在园子里故作姿态勾引她的模样,笑道:“只怕有人的胆子,比她更大!”
“大少爷说的是谁?”
“林西!”
荷花见大少爷声音柔和平静,眼中似有一抹柔色,不像是开玩笑,忽然幽幽道:“大少爷,你是不是喜欢她?”
高子瞻淡淡笑了笑,道:“何以见得?”
荷花见大少爷问都不问“她”是谁,慢慢垂下了眼睑,思忖道:“奴婢自打服侍大少爷起,就没见过那块玉佩离开大少爷身上。大少爷平时读书写字累了,常拿出来把玩一下。如此重要的东西,大少爷拿作赌注,输了眉头都未皱一下,可见……”
荷花沉吟着不敢将话说下去。
高子瞻侧首轻咳:“但说无防!”
“她那副棋,明明在大少爷手上,大少爷却让奴婢撒谎,所以奴婢才有此一问!”荷花大着胆子道。
高子瞻慵懒的往太师椅里一靠,“荷花,如果我说想娶她回来,你作何感想”
荷花大惊,沉默半晌,道:“多谢大少爷信得过奴婢。奴婢旁的话没有,只想提醒大少爷,林西的身份虽然不同以往了,但出身到底不怎么光彩,老爷,老太爷那头……”
“出身?”
高子瞻淡淡的叹了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少爷?”
荷花勃然变色,忙跪下道:“大少爷万万不可说这种大逆不道话,叫人听去了,大少爷的前程就完了!”
一丝清冷的笑意自眼中划过,高子瞻又叹了一声:“你起来罢。我知道此事是我痴心妄想了,相府的长子长孙,定要娶个门楣般配的姑娘,只是……”
一阵沉默后,高子瞻眼中闪过痛楚:“高、崔两府,万里九州两大世家,门当户对。父亲,母亲一个博学,一个温婉,郎才女貌,举岸齐眉,谁又知掩在深处的波澜。你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母亲这些年活得开心不开心,你心里最清楚。母亲四十未到,便早早离世,谁说门当户对的便一定能夫唱妇随!”
“大少爷!”荷花轻声唤道。
幽暗的烛光下,那痛楚似被放大了一般,真真切切的浮在了男子脸上:“我高子瞻娶妻,不求门楣相当,不求举岸齐眉,不求郎才女貌,只求我心中有她,她心中有我,便可!”
“大少爷!”荷花轻声又唤。
高子瞻心底一凛,缓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此事先不谈。待我秋闺,春闺高中后再作打算。荷花,你替我守着这秘密!”
荷花动容道:“大少爷放心!”
……
欣欣院的贵妃榻上,林西扑闪着两只灵动的大眼睛心中的笑意,像石子投过湖面泛起的波纹,一圈圈的漾开了。
姨母啊姨母,也不知你脑子里的水,已进到何种程度,像这样没脸没皮的事,你也能做得出来,简直让我佩服的无体投地。
高子瞻这货,可不光只有书读得好。想我林西隐在高家整四年,从未有人察觉,偏被这货逮了破绽。你这点智商与高大少相比,我只能送你两个字:活该!
林西不怀好意的笑道:“真不知我那好祖母若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气得也晕过去!”
夏风冷哼道:“活该,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风不等众人回答,捏着嗓子将钱氏教训林西的话,绘声绘色的学了出来。
春夜蹙眉道:“姑娘,这事咱们是瞒着好呢,还是……”
林西捻起一颗葡萄,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春夜啊,这样好玩的事,自然不能让咱们独乐乐。不过……”
“不过什么?”四个异口同声问道。
“不过,还不到时候!”林西老神在在。
冬雪笑道:“姑娘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西瞪了她一眼,佯怒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
秋风频起,一连几日阴雨。
明道二年的秋闺,便是在这样的凄风秋雨中,徐徐拉开。
此次秋闺原本应有高相主持,奈何高家有二子参试,故高相为了避嫌,将这个差事推了出去。恰巧三王在京,便由汉王赵时主持了秋闺考试。
在这众多考生中,有一个灰衣青年,独自一人慢慢踱步至考场,此时离开考时间,仅剩主考官的一声令下。r1152
第二百五十九回 病的名字叫相思
灰衣青年不紧不慢的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脸上平静的不像是在考试,倒像是在家里一边喝着茶,一边闲来做做文章。
试卷发下,他先是拧着眉头看了看题目,半晌之后,眉心松开,慢慢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在沉思呢,还是在补觉。
巡视的胖考官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才见这青年睁眼,将笔沾满了汁水,开始答卷。而此时,距离开考的时间,已过去一半。
半柱香后,灰衣青年已背着包袱,悄然离去。胖考官见状不由痛心的摇了摇首。
长得倒是不错,身上也有股贵气,只可惜啊,又是一个滥竽充数的富家子弟。
胖教官走到空了的号舍前,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眼中忽然迸出光芒。
粗粗浏览一遍后,胖教官忙寻那考生的|优|优|小|说|更|新|最|快||名字。却见卷首处,行云流水一般的写着两个大字:林北!
秋闺有三场,场场飘着细雨。那灰衣男子天天踩着点来,先睡上一觉,后开始研磨答题。又踩着点去,三天来,分毫不差。
……
皇宫长门宫里,皇帝赵靖琪端坐在太后跟前,“母后,此次秋闺,高家老大一举夺魁!”
“噢!”
李太后笑意盈盈道:“果然是世代书香出来的。听说这一回,高府有两个儿子下场,老二如何?”
赵靖琪笑道:“老二挂桂榜六十八名。”
“虽不比得老大,却也相当不错。放眼京城,像他这般权贵公侯家的子弟,能做篇文章出来的,也没几个。”李太后颇有些感慨。
李太后的感叹说白了,是从逍遥侯府而来。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一个相府,一个侯府,相府二子榜上有名,光宗耀祖;侯府三子,除了吃喝玩乐,眠花宿柳外,竟无一人能成事。
这让李太后如何不心生感慨。侯府已是奔六十的人了,府中事务能帮衬的竟无一个。虽说如今杖着她的势,富贵滔天,等她百后之后,又是个什么光景,谁又能说得清楚。
一想至想,李太后真心实意的叹道:“高府真不愧为当世四大家,教养出来的儿孙,连个庶出的都这般有出息。皇上啊,将来这些人,可都是你的胧股之臣啊!”
“母后说的极是,只看来年春闺会试,高府二子成绩如何!”
“差不了!”
李太后笑道:“高家老大若无意外,必是壮元及第,哀家将这话先摆着。不信,我们来年再瞧。”
赵靖琪笑道:“母后,秋闺已过,中秋将至,这几日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极好,不若请些外命女们,陪母后热闹热闹!”
李太后一听这话,正中下怀。眼瞧着林西已出宫一个多月,偏偏找不着合适的机会召她进宫。
李太后思了思道:“哀家便想着趁此机会,多请些人入宫。”
赵靖琪听出这话中的深意,道:“母后的意思是……”
“皇上年岁大了,也该相看起来了,不如借着这由头,请些世家的小姐入宫,看看皇上可有中意的。”
赵靖琪心中一哀,手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荷包,踌躇道:“母后,儿臣……”
“皇儿啊,母后老了,想早点了却心中这块石头。”
赵靖琪想了想,笑道:“儿臣听母后的。林西那丫头,朕好久未见着了,也一并唤来吧。往日她在时,朕还嫌她聒噪,如今去了一个多月,好像宫里连笑声都少了许多。”
这话真真是说到了李太后的心堪上,笑意满满的浮在脸上:“你才知道她的好。别说母后偏心,这孩子比起皇上来,可贴心多了。偏你还嫌弃她。”
赵靖琪陪笑道:“母后教训的是。日后儿子多跟她亲近亲近,把她当妹妹一样疼。”
李太后只觉得皇帝这话极中为听,脸上的笑意又盛了几分。
赵靖琪打量太后神色,趁机道:“往日听林西说,她还有两个亲人在京中,叫什么林南,林北的,儿臣记得她常挂在嘴边。”
“正是,那林北便是静王世子。一个是她师姐,一个是她师弟,都是她父亲收下的徒弟。”李太后如数家珍。
“噢,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赵靖琪故作惊讶道:“母后,依儿臣之见,此次赏花宴,不如将他们一并请来,也算是给那丫头一个惊喜!”
李太后喜从心起。那孩子一个人在侯府,难勉心中寂寞,若是将她亲人一并请进宫,亲亲热热的说说话,赏赏花,定能哄得她开心。
“好主意!”
李太后抚赏叹道:“只是静王世子进宫了,那其它二王……”
赵靖琪见目的达成,哪还管什么其它二王,随口便道:“一并请来,正好朕许久未曾见到他们了,日后都是要留在京中的,多联络联络感情,并非坏事。”
李太后见皇帝思得周到,岂有不应之理。
赵靖琪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哄得李太后眉开眼笑,方才趁机告退。
……
“皇上,事情成了?”松公公眯着眼睛,笑得贼眉鼠眼。
赵靖琪瞥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道:“成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松公公马屁拍得梆梆直响。
赵靖琪俊眉一漾,沉声道:“过会,将崔侍书唤来,朕有事要跟他好好商议商议!”
松以公脸有愁色道:“皇上,崔侍书这几日称病不出,奴才唤不动啊!”
“大胆!”
赵靖琪一声厉喝:“难不成,他想抗旨不成。”
“这……”
赵靖琪缓了神色,道:“你跟他说,这次赏花宴,朕会想办法将高府的小姐请来,至于是不是他希望的那个,就看他如何做了!”
“皇上……”松公公听得一脸茫然。
“不必多问,你与他说,他自会知道!”
赵靖琪懒得多言,拂袖而去。
……
崔瑾辰得了病。这病唤作后悔病。
那日皇帝得了心爱之人的荷包,喜不自禁,便将他唤去,命御膳房备了酒菜,在寝殿后花园的桂树下支了一桌,对外言是与崔侍书温习功课,实则欲将喜讯与之分享。
作为书香之族出来的后代,饮酒作诗讲究的是个氛围。
那日既无圆月,又无清风,只一缕桂花的香气,丝丝入鼻。这外部环境上,已落了下乘。
再加上为君者,空有一副皮囊,军国大事,江山社稷,诸子百字,半句不言,只捏着一只荷花,左夸一句这针角不错,右夸一句这鸳鸯戏水有意境,只将那崔瑾辰说得心烦意乱。
崔瑾辰心烦意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自打那日夜,在重华宫见过了那位银发女子后,一连数日,那女子的容貌,似一块磁铁,深深的吸引他。
一个先帝的嫔妃,无儿无女,被关在重华宫里十多年,不见天日,难道起因就是为了那一声“娘”?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位女子被困?
崔瑾辰百思而不得其解。在几次有意无意的靠近,均被宫人所拦后,这份好奇之心,终于被彻底点燃。
赵靖琪对崔瑾辰心中所想,一无所知,他深深的沉浸在美好初恋的回味中,脸上洋溢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这种东西深深的刺痛了咱们的崔侍书,让他只觉心中烦忧。于是拿起酒盅,一杯又一杯畅饮。
一连饮了数杯后,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今日御膳房送来的酒,与往日不同,似乎更为浓烈一些,等意识到这点后,崔瑾辰的酒,已到了八分。
酒是个好东西。
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正所谓,酒入愁肠,作化了相思泪。
凡此种种,总少不了这样一句置理名言,那就是——酒后吐真言。
崔瑾辰不知道自己酒后,吐了些什么。因为宿醉醒来后,他强忍着头痛欲裂,死命回忆,却始终无所得。
直到第二日晚,皇帝眯着一双俊朗的眼睛,斜斜的朝他向过来,眼中复杂的意味,让他心头一跳。
这一跳尚未完全平复,皇帝轻轻一叹,道了一句石破天惊的疾:“瑾辰啊,未曾想,你与朕同病相连!”
崔瑾辰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记起来了,他醉酒后,好像拉着一双柔软的手,将它放在胸口,凄凄哀哀的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双柔软的手,果不期然是松公公的。
那个名字,是隐在他心中,从不敢拿出来想,一想便撕心裂肺的。
这世上能令他念念不忘的,并非茉莉,唯有一株临风而动的鸢尾花。
自那日宿醉后,崔瑾辰便病了,虽然他常叫嚣这病应该唤名为后悔,实则他心里知道,这病的名字,叫作相思。
……
秋闺过后三日,京城放榜。
榜前被挤得水泄不通。
齐进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小跑到不远处的树荫下,对着树下之人笑道:“恭喜公子,二十四名。”
林北笑道:“不上不下,这个名次极好。榜首是谁?”
“相爷大少爷高子瞻!”
林北眼中隐有赞赏之意:“果然是书香之家,不蒙祖荫,用心苦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日必能一飞冲天。”
齐进不屑的撇撇嘴道:“公子若肯好好应答,榜首之位必是公子无疑。”
林北朝着拥挤的人群看了一眼,道:“我又何必去抢这个风头。”
齐进嘀咕道:“按公子这个说法,这秋闺跟本不用参加,白浪费时间。”
林北深看他一眼,淡笑道:“我时间多的很,不怕浪费!”
说罢也不理会齐进忡怔的面色,甩袖上了马车。
“公子,等等我!”
……
“二十四名?”
静王笑眯眯的接过茶水,放在鼻尖闻了闻,笑道:“好名次。今日王府设宴,大宴宾客,也好让他们瞧瞧我儿的本事。”
林北一哂,道:“义父,不必了,我用的是林北的名字。”
“管他娘的林北林南,老子高兴,想宴便宴。”静王将茶水一饮而尽。
“也好,如此我便陪义父好好喝几杯。只高秋闺一事,不必提起,义父你看可好?”
静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他日春闺,殿试,你打算考个第几给老子瞧瞧?”
林北笑道:“儿子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放屁,别人不知道你的能耐,老子还不知道吗。你三岁,便可识字,六岁便能背诸子百家,若不是……”
静王见说漏了嘴,极时的杀住了车,道:“好儿子,老子要求也不高,弄个前三甲给老子玩玩。总不能让姓高的将你踩到脚下。”
林北但笑不语。
静王又道:“有件事,你帮老子寻思寻思,他娘的老子觉得不大对劲啊。”
“何事?”
“这几日,老子无论到哪里,总能遇见宋年那小子,就算老子喝个花酒,他都能巴巴的寻来,还问东问西的。”
“他都问了些什么?”
静王回忆半晌,疑惑道:“东扯西扯的,也没个准,害得老子心惊胆颤的。你说要是让宫中知道了,还以为老子暗下结交将军大人,意图不轨呢?”
林北心中思潮起伏。义父能将此事郑重其事的说出来,必是非同小可。
静王不待他细想,又道:“宫中传出消息,十五那日办赏菊宴,三位世子均在被邀行列。正好,上回老子见皇帝对你,颇有好分好感,你趁机走动走动,拍拍马屁,等将来哪一天,老太婆想要动咱们爷俩时,也好让皇帝替咱们求求情。”
林北皱眉。
“王爷,将军府来贴子!”
静王一拍大腿,呵道:“瞧,老子说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也不知那小子安的什么心?若或者,是宫中故意试探?”
贴子递到手上,林北略瞧几眼,目中微有波澜道:“义父,这宴,我陪你一道去赴!”
……
相爷长子以第一的成绩,摘得秋闺解元之位,此事瞬间轰动了莘国的京城。
堂堂相爷之子,权贵公侯的官二代,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二代,居然桂榜首名,这简直亮瞎了全京城王孙公子的眼。
更令人值得称道的是,此子极为自律,烟花巷柳之地,聚赌斗殴之所,均不见其身影。
换而言之,此子长相不俗,背靠高、崔两大世家,前程光明,房中空虚,又非好色之辈,这活脱脱一个丈母娘心中的如意女婿。因此,高家长子的婚事,便成了京城众妇人最最关心的大事。
与此同时,曾与高府议亲的逍遥侯府,秦国夫人府的两位小姐,不幸躺着中枪,成了点缀鲜花的两片绿叶。r1152
第二百六十回 竟然是他
两位小姐其实连绿叶也称不上,最多是两片黄叶。
一个高龄未嫁,容止粗漏,一个虽温柔可人,奈何府邸日薄西山,如何配得上玉树临风,温文而雅,出身高门的大少爷。
就这样,在放榜后的一个时辰,高府的门房前所未的忙碌。京城里有名的,无名的媒人,冰人们,踩着绣花鞋,甩着锦罗帕,颠颠的上了门。
高家上下一片哗然。
……
平芜院里,高鸢尾动了动微酸的脖子,扔了手中的针线。
腊梅端着托盘进来,笑道:“燕窝来了,姑娘快歇歇,趁热喝了罢。”
腊梅拿过针线篓子,看了看笑道:“姑娘的活计越来越好了,这针脚便是府里的绣娘见了,也会夸一声好。大少爷肯定喜欢。”
高鸢尾笑道:“以大哥的为人,不喜欢也会夸声好。”
“姑娘这话说的极是。自打先夫人去后,大少爷待人越发的和气了。如今又中了解元,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说大少爷好呢!”腊梅笑盈盈道。
说话间,紫薇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几吊钱,笑道:“了不得了,我不过是被那媒人拉着说了几句话,便得了赏,想着那门房这几日,油水定是足!”
高鸢尾笑道:“怎么,又有人上门了?”
紫薇笑道:“都几拨子了,这会都在夫人院里坐着呢。奴婢想着他日等大少爷中了进士,拿了壮元。只怕咱们高府的门槛都得踏平几寸。”
腊梅也笑道:“也不知道老爷,夫人相中哪一个。”
“只要不是李凤津,哪一个都好!”
“捉狭的小蹄子,这话也是你能混说的。”高鸢尾佯怒道。
紫薇一脸傲色道:“小姐别恼,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管将来大少奶奶家世背景如何,只一点,性子一定要好,能容得下人。像李大小姐那样的泼辣货,万万是不能进门的。”
高鸢尾啐道:“越发的胡说了。大哥的婚事。哪容得你一个丫鬟多嘴。”
紫薇并不害怕,仍笑道:“大少爷的婚事,自然轮不到时奴婢插嘴,不过小姐的婚事。奴婢心里却掂记着。”
高鸢尾脸色一红。静默着不说话。
紫薇见状。忙道:“小姐,奴婢打听到今儿上门的媒人中,可不光是为大少爷而来。还有为小姐而来的。小姐,这是喜事啊!”
“混沁什么!”高鸢尾羞怒道。
腊梅忙笑道:“小姐,紫薇她说得没错。小姐如今已是嫡出,大少爷今回中了解元,那些富贵人家有女儿的,自然将目光对准大少爷,倘若有儿子的,谁说不会想着法的,将小姐你讨回去。”
高鸢尾心中一动,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紫薇见状又道:“大小姐说给了崔家,二小姐说给了任家。崔家清贵,任家富贵,都是极好的人家。有了这两个前例,小姐将来的人家,必不会差。”
腊梅笑道:“依奴婢看,不仅不会差,只怕会更好的。小姐你想啊,以大少爷的本事,来年殿试,三甲是逃不掉的;就算二少爷再不济,桂榜百名肯定有。小姐有了这两个助力,水涨船高,再加上相府的门第,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高鸢尾素来冷清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笑意满满。
……
高则诚今日被同僚围着道喜了一天,脸上虽不十分得意,心下却相当的自豪。
回府后,见老太爷跟前的丫鬟已守在门口,心思略转,令贴身小厮先往夫人院里会吱一声。
半个时辰后,高则诚从老太爷处出来,径直去了朝春院。夏氏已立在门前等候,见人来迎了上去。
“老爷今日回来的早。”
“家里有喜事,便早些回来。怎样,我听说今日府里全是上门贺喜的人。”
“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夏氏笑盈盈的将今日上门贺喜的人家一一道出,末了又道:“除去这些,还有六七家是给大少爷说亲的,三四家是给三小姐提亲的,竟都赶在了一日。”
高则诚听罢,眼中闪过波澜,暗暗惊心,崔家门生中,竟未有一家上门。看来,崔家对他果然怀恨在心。
高则诚慢慢坐到塌上,一言不发。
夏氏自然不清楚这里头的深意,见男人不喜反忧,道:“老爷可是在担心大少爷的婚事?”
高则诚一愣,忙敛了神色道:“倒有几分担忧。他母亲生前叮嘱过,让我为他寻一门好亲……”
夏氏脸慢慢沉了下来。
高则诚何等眼力,暗知言语有失,遂停住不语,陪笑道:“居然有上门给三丫头说亲的,可有中意的。”
夏氏凝目看了男人一眼,方才轻轻叹道:“有一户人家,我瞧着十分中意。”
“噢,是哪个府邸,快说来听听。”高则诚按下心绪,耐心的听夏氏说话。
夏氏见男人对她陪着百般的小心,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遂温言道:“京城的梅家!”
梅家?
高则诚皱眉:“可是在工部任职的梅家?”
夏氏笑道:“京城统共就一个梅家,难道老爷还分不清吗?”
“说的是何人?”
“梅家嫡支嫡脉的嫡长孙——梅清。”夏氏轻道。
“柔儿,你居然相中了梅家,这是何道理?”高则诚温言道。
京城梅家,也算是世代书香,官宦大族,只是到了梅老太爷这一代,因不善巴结、经营,家道便有些中落了。如今梅家人虽然还有几个还在朝中为官。却都超不过六品。堂堂相府千金,嫁一个小吏人家,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大好听。
“梅家的男子,虽然在朝堂之上无甚建树,却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老爷你看梅家的男儿,哪一个房里有三妻四妾,不都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守着正室过日子,便是有那妾室的。多半也是因没有嫡子而纳的。”
高则诚眉头未舒。似在思虑这门亲事到底妥当不妥当。
夏氏索性摊开了细道:“我也细细打听过了,京里像他们府里这般夫妻恩爱,兄弟和睦,儿孙懂事听话的可没几个。今日来替三丫头说清的那几家。虽然门第颇高。可府里妻妻妾妾。庶子庶女加起来一大堆,内宅里乌烟瘴气,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家。”
高则诚轻轻喟叹道:“大族大家。多半如此。梅家清净是清净,偏偏他们家的男子,都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不会迂回行事,只肯守着祖宗家业过活,半分野心也无,若不然也不能越混越差。”
“世上有醉心功名利禄的,有寄情书画山水的,自然也有那不思进取的。只是我觉着,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固然是好,然安于见状,平淡度日的也非什么坏事。”夏氏微微一笑。
高则诚迟疑半晌,淡笑道:“此事不急,容我细细打听了再说!”
夏氏心知男人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不多言,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的与他磨。女子嫁人,门第固然重要,然男人的品性更为重要。梅家男子虽不营营汲取,难得的不嫖不赌,安份度日,鸢尾若能嫁进这样的人家,舒心的日子只在后头。
夫妻俩又闲聊几句,听外头丫鬟称大少爷,二少爷前来请安,遂理了理衣裳,由内室到了厅堂。
高则诚看着英气朝发的两个儿子,万分感叹的在长子肩上拍了拍,笑道:“我儿辛苦了。你们祖父刚跟我说,打算在府里办个流水席,好好的热闹几天。”
高子瞻语调悠然道:“父亲,不过是个秋闺,算不得什么,他日待儿子高中状元后,再大摆流水宴。如今离春闺将将半年,儿子不想因此而分心。”
“我儿有志气!”
高则诚颇感欣慰,他不好明夸,遂朝身侧的次子呵道:“好好跟你大哥学学,别整天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丢了我相府的脸面。”
高子眈暗下握了握拳,偏过脸不语。
高子瞻拍了拍他的肩道:“二弟,你先回去吧!”
高子眈心头一喜,赶紧开溜。
高则诚见他一副扶不上台面的样子,心中生厌。
高子瞻上前一步道:“今日儿子听闻府里有媒人上门替儿子议亲,不知可有此事。”
高则诚与夏氏对视一眼,前者道:“是有此事,我正与你母亲商议呢。”
高子瞻恭敬道:“请父亲统统回了罢!儿子从明日起,便要用心预备春闺和殿试,不想因此而分了心。若二老心疼儿子,只等儿子有了功名,再议不迟。”
……
高子瞻大步流星的迈出朝春院,素来平和的脸上,难得的挂了几分春风得意。
应辰悄无声息的哪上来,凑近了低语道:“大少爷,程大人等人已在德月楼等候。”
高子瞻轻轻点头:“还有什么人?”
“崔家在京里的门生,该到的,都已经到了,只等大少爷一人,车马已经备好。只是老爷那头,小的该如何交待?”
高子瞻背后而立,眼眸中闪过犹豫,片刻后道:“只说我要与几个同窗庆贺一番,旁的,一个字都不必提起。”
应辰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何事,爽快些!”
“大少爷,小的今日看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位例二十四名。”
“谁?”
“林北!”
高子瞻挑了挑眉,眼眸中闪过一抹不解。
……
德月楼在京中无甚名气,然在京城上流的贵族圈中,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楼位于京郊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乍一看普普通通,然内里却另有乾坤。
倘若把醉仙居比作是富贵人家的庶出小姐,那么德月楼,便是藏在深闺里的嫡出,一言一行都流露出高贵而矜持的风情。
高子瞻一脚踏进这楼,便觉得身心舒畅。
伶俐的伙计恭身上前,问清来人,不卑不亢的将人往里头引。于拐角处,不经意的一个回首,却见一背影有几分熟悉。
高子瞻顿足道:“那人是谁?”
伙计陪笑道:“高公子,德月楼的规矩,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
高子瞻眉头微皱,朝身后的应辰看了一眼,应辰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塞到伙计手中,笑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伙计深知眼前的男子是何来头,会心一笑道:“高公子怕是遇见了熟人,才有此一问。那人是静王世子。”
心底猛的一颤,高子瞻不可置信的朝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看了两眼,喃喃道:“原来是他!”
伙计笑道:“就知道公子必定认识。倘若一会公子想上前打个招呼的话,小的可以为公子通报一声。”
高子瞻强按下心中的疑惑,心中拐了几个弯道:“先不忙,等我这头忙完再说。”
伙伴也不多言:“公子,您请这边走。”
门悄无声息的推开,高子瞻深深的揖了下去:“各位师叔,师伯,子瞻来迟一步!”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年瞧着对面一身白袍的赵靖玥,拍了三下掌。
片刻,三个穿着如大家闺秀的女子鱼贯而入。
静王眼前一亮,轻薄的捏了一把身侧女子的脸庞,哈哈笑道:“小宋啊,你小子如今也学会了这一套。”
宋年搂过女子的腰肢,笑道:“请静王用餐,可无美食,可无醇酿,不可无美人。王爷,我听说这三人酒量极好,不如请她们来助助酒兴。”
“不错,不错,本王喜欢!”
静王笑道:“来,美人,喂本王一盅酒,侍候的好了,本王大大有赏!”
宋年目光似随意的落在一白衣女子的身上。
静王眼风轻轻扫过,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故作不察的用手在怀中女子的胸前摸了几下。
女子上穿白绫对襟小衣,下着红罗裙子,打扮得粉妆玉琢。却见她腰肢一软,将身子半倚在世子一侧,伸出十指春葱,拿起世子跟前的酒盅,轻轻往前一送,娇声软语唤了一声:“世子爷。”
林北眉头轻皱,伸手推开,道:“我自己来!”
“世子爷是嫌弃奴婢薄柳之姿?”
“……”林北哑然。
ps:万木清霜,sayteing,迤俪悠悠的粉红票。
感谢小爱欣的打赏。
这几天实在太忙,分身乏术,来不及捉虫,请书友们见谅!r1292
第二百六十一回 思春这事
女子掩住眼中的得意,身子往前凑了凑,嗔道:“世子爷若不嫌弃,便喝了奴婢手中这杯水酒。”
林北轻咳一声,忽然起身道:“将军,义父慢用,我有些内急,失陪片刻!”
白衣女子失了重心,将将止住身子,只拿含泪的目光,幽怨的盯着林北,那眼神中的柔情似要将人融化。
臭小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看你那怂样。
赵晖暗下骂了几句,却哈哈大笑道:“快去,快去。小宋啊,如今的年轻人,可不比咱们啊,身子骨都弱的很,瞧瞧,酒来没喝几杯,倒先尿上了,有什么用处?”
宋年客套的应付了几句,眼含赞赏的看了世子一眼,心中暗暗称是。
美色当前,眼睛清亮,不为所动,夕儿看人的眼光,倒是好的。
……
如水的月色下,两个同时净房出来的男子,相视一笑。
“真巧!”
“真巧!”
高子瞻思了思,笑道:“北兄这是……”
“与人在此喝酒!”
林北简而言之:“子瞻兄这是……”
“与人在此喝酒!”
高子瞻原话奉回,忽又轻轻一笑道:“还未恭喜北兄挂桂二十四名,可喜可贺!”
林北抬眸道:“子瞻兄挂桂榜首,令人敬佩。”
高子瞻眼底掠过微光,道:“前几日在延古寺偶遇林西,手谈一局。她与我说。北兄的棋力与她不相上下。”
林北俊眉轻蹙,瞬间又缓缓舒开:“她与棋上,颇有天份。”
高子瞻笑道:“确是高手,我下不过她。”
“我与她对奕,也常常败北!”
高子瞻长袖轻动:“不知可有荣兴,能与北兄切磋一下。”
林北笑道:“子瞻兄客气,随时可奉陪。”
客套的话,都已说完,一时空气中有些凝滞。
他到底是不是静王世子?
高子瞻想着心底的疑惑,低声试探道:“能与静王世子下棋。子瞻三生有幸。”
他怎么会知道我是静王世子?
林北收了笑。静静的看了一眼对面之人,淡淡道:“能与高家大少爷下棋,林北三生有幸!”
既不否认,又不承认。高子瞻暗下叫了声好。停留在嘴边的话脱而品出:“她。知道吗?”
既不进一步,又不退一步,只用小西来旁敲侧击。果然聪明。林北眼眸微眯,稍稍退后半步,轻轻道:“她知晓!”
高子瞻愣一愣,随即展颜坦承道:“刚刚我进此楼,见一个身影,极为熟悉,便朝伙计打听了一处,故才有此一问,还请北兄勿怪!”
林北点头轻语:“无碍!”
……
“公子,我已查探清楚,今日与高家大少爷在此喝酒的,都是六部官员,并且这些人均出自崔氏一门。”齐退脸色微凝。
“六部官员,崔氏一门!”林北轻声喃呢。
“公子,他与我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何苦为他劳神。也许是他得了解元,崔氏一门的人替他庆祝一下。”齐退不以为然道。
林北凝神道:“是该庆祝!”
“公子,咱们回去吧!”
“不,你先回去,我去趟侯府。”
“这个时候?”
齐退惊道:“小西姑娘只怕已经睡下了!”
林北看了他一眼,齐退如实闭嘴,牵过马匹,将缰绳交到林北手中。
翻身上马,林北似想到了什么,回首道:“替我去查查今日有哪些人往高府送贺礼!”
齐退一听,顿时青了脸色。
公子啊公子,你要嫉妒人家高大少爷就明说,一会查这个,一会查那个,有什么用。那高子瞻摆明了对你那位有兴趣,还查个屁查。换了我,先把亲定下来,也省得整天记挂着。
齐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道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凡事闷不吭声,整天板着一张脸,也不是那位小祖宗能不能瞧上。
……
“老爷,今日人可见着了?”
宋年叹了口气道:“人是见着了,连那个小的都见到了。”
杜氏喜道:“老爷快说说,怎么样?”
宋年冷哼一声:“你女儿看中的,还能怎么样。我特意试探了几下,美色当前,不动声色,是个周正的。”
杜氏淡淡的哼了一声,道:“老爷是如何试探的,何不说给妾身听听!”
宋年虚咳几声,掩饰道:“花天酒地的事,有什么可打听的。”
杜氏也不细究,轻道:“那静王可有说什么?”
“老狐狸了,打得一手好太极,被我灌了七八分了,硬是没露半点口风。对了,今日我得到个消息,十五那日,宫里邀咱们一家三口赏菊花,吃螃蟹。”
宋年大大咧咧的往榻上一坐,顺手拿起了坚在一旁的长剑,盘弄了起来。
“都请了哪几家?”
“京中叫得上号的,都请了,特别是府里有适龄姑娘的,一个没拉下。”
杜氏有片刻失神,忽然:“老爷,莫非……”
“正是!”
宋年头也不抬头:“我寻思太后是这个意思。”
杜氏怔怔的盯了男人半晌:“这可如何是好,万一皇上他看上了咱们夕儿,岂不是……”
“看上了便看上了。”
“可你女儿她……”
“婚姻大事,一来由不得她,二来我这个位置,牵扯太多。”
宋年想着静王一脸的老奸巨猾样,心中微微有些不忿道:“我瞧着,静王那头也避讳着。我几次三番寻他,他都躲着,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顾忌的还是要顾忌的。”
杜氏轻轻叹了口气道:“倘若那孩子不是静王世子便好了。”
宋年颇有几分惋惜道:“孩子人不错,就是身份不适合,你找个机会,把这里头的事情揉碎了,与夕儿好好说一说。”
杜氏心有隐忧:“也不知她听得进,听不进!”
……
三声窗棂轻敲,惊了正欲去会周公的林西。她警觉的起身。空气中有熟悉的气味萦绕。脸上慢慢浮上笑意。
林西披了件衣裳,拢了扰微乱了发,一把推开窗户,四下打量了一下。悄声道:“小师弟。三更半夜不睡觉。偷敲姑娘闺房的窗,莫非你思春了?”
“正是!”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林西伸出脑袋,一轮残月下。林北着一身白袍,抱胸倚坐在梧桐树上,正静静凝视着她。
月光清凉,天地无尘,白衣胜雪。
林西心中一颤,暗骂了声妖孽。此情此景,此出尘人物,亏得她定力十足,若是换了旁人,还不口水直流。
林西笑得贼兮兮道:“敢问小师弟,你思哪一个,要不要师姐我为你出谋划策,参详参详啊?”
黑亮的眼睛,如天上的星辰,烁烁闪着光芒,那如玉脸庞上熟悉调皮,跟往昔一样落入他温润的眼底。
十年了,未曾变过。
林北心底一叹,嘴角带着一抹柔色,冲她点头一笑。
林西看了看那树的高度,以她的本事,想要飞身上去,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想要飞身下来,还需再往下延几寸。翻了个白眼,正欲翻窗。
“姑娘,是要喝水吗?”外头上夜的秋雨听得里头动静,轻声唤到。
林西吓得连忙朝窗户比划了个手势,轻声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睡了!”
反身踮脚走到床前,钻到床底掏出了许久未用的物什,林西摇着轻叹。秋雨啊秋雨,为了替我师弟解思春之愁,只好委屈你了。玉管伸到外头,林西轻吹一口气。
……
梧桐树宽大的枝桠上,并肩坐着两道身影。
“师弟,咱们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挤在树上,这是为何?”林西颇有些想不通。
不等身侧的人回答,林西又道:“师弟啊,如今是秋日,思春这种事情,不太适合这个季节。再者说,你又是个男子,若真是心里有了人,麻溜的上门提亲去,在这里对月感叹,长吁短叹的,顶个屁用。”
……
“对了,师弟啊,敢问你思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
“是不是上回咱们在延古寺见到的那位?”
……
“那位小姐长得挺漂亮,就是……胆子大了些,日后只怕你弹压不住。”
……
“师弟啊,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婚姻大事,没有后悔药可吃,万一将来两个人不合适,将就一辈子,那是件很惨的事。”
“小西!”林北忽然幽幽的叹一一声。
“啊?”林西侧脸抬眉。
“师姐都没有你这么罗嗦过!”林北忍无可忍。
林西瞪了他一眼,冷哼道:“那是因为你话少!真是同情那位被你思了春的小姐,你说将来两口子过日子,对着个木头,有何情趣可言。师弟啊,不是师姐要教训你,情趣这个东西,对夫妻生活是很重要的。你看啊……”
“小西!”林北幽幽又道。
“啊?”林西又侧脸抬眉。
“什么叫夫妻生活?”
“呃……”
林西哑然。
“夫妻……生活……就是……妖精……打架……哎啊,师弟啊,你这春刚开始思,就一下子便进展到了妖精打加,这个跨度稍稍长了些,你看是不是先把这思春的事情解决了,再考虑以后的……”
林西艰难的把话题,往正路上引。师弟在月光下的样子真好看,谁有福气跟他玩妖精打架,只怕也是种享受,
林北垂下脸,微薄的月光倾在她的脸上,皮肤细腻的一丝毛孔也看不见,红唇微微嘟着,小巧的鼻子直直的挺着,让人有想捏一捏的冲动。
林北心中的思绪如出笼猛兽,素来淡定的脸上,不知何是,浮上了红云。
“小西,听说你又去了趟延古寺?”
林西微怔,脑袋一歪,直直对上林北的眼睛,挑了挑眉道:“想不想听个笑话,保证你听完,神清气爽,吃麻麻香,喝麻麻爽,连如厕都比平日要畅通许多!”
林北笑道:“愿闻其详!”
林西调皮的打了个响指,遂将李凤津表晕倒一事,绘声绘色的讲与林北听。
林北听了半天,咬了咬嘴唇道:“你和高子瞻下棋了?”
咦,师弟的好奇心怎的与旁人有异,不是应该李凤津表错白的事情更吸引人吗?
林西不及深想,脸色一哀,叹道:“说起这事,我这心里痛不可挡?”
“为何?”
“还不是因为李凤津,我光顾着去看人了,忘了收棋。好好的一幅棋,就这样弄丢了,也不知给哪个不要脸的拿走了,一点拾金不昧的良好品质都没有。”
“弄丢了?”
“弄丢了!”
“回头,我再给你送买一副!”
林西白了他一眼:“买一副也不是原来的。那棋虽不值钱,到底是我用惯了的。你忘了,用这副棋,我不知赢了你多少回。”
林北忽然觉得今日的残月很美,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她便是这样,再好再贵的东西,倘若不是她珍惜的,弃之如履。但凡跟老爹,林南和他扯上关系的,便是根针,都爱如珍宝。
林北一扫胸中的浊气,手环过她的肩,笑道:“今日来,有件事想说与你听。”
林西习惯性的,如小时候一般往他怀里一靠,笑得颇有些自鸣得意:“我就知道你另有其事,思春这种借口,太蹩脚了。”
“为何?”
“师弟,你这千年棺材脸要是思春了,那万花楼的姑娘该伤心成什么样。”
刚浮上的笑意,一点点逝去:“小西,倘若我心里真有了人呢?”
林西一愣,有些犹豫的看着他,心里莫名的感伤。
哎,这日子没劲透了,师姐心里有了人,师弟心里有了人,独独剩下她一个,还不知情为何物……
“倘若我心里有了人,你怎么办?”林北不给她思索的机会。
“怎么办,凉办。”
林西忿忿的踢了一脚身侧的人,言语一下子激烈道:“你们就这样抛弃了我,忒没有意气了。我要到老爹坟前控诉去。”
林北阴阳怪气道:“控诉我们什么?”
林西伸了拳头晃了晃:“控诉你们过河拆墙,自私自利,没有同甘共苦的精神,没有同进同退的决心,没有……”
“这话在延古寺,你为何不对师姐说?”林北冷冷打断。
林西翻了个白眼道:“老爹又没让师姐跟我成亲,你这么早心里就有人了,万一我将来没有合适的,找谁成亲去?我要跟李凤津一样,成了老姑娘怎么办,找谁负责?”
“高家大少爷,你瞧着如何?”林北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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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回 秋风乍起
“他好不好,关我屁事?”林西心下正激动着,脱口而出。
似有一股子喜悦之情,从丹田处悄然而升。
林北低头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放心,若是你将来真的嫁不出去,我定会完成师愿。我要与你说的事,跟思春沾点边。你瞧瞧,这是什么?”
林西懒得去看,冷哼道:“我眼背看不清,你说!”
林北收起贴子,笑道:“十五宫里请我和师姐去赏菊花。我在想……这是不是那位安排好的。”
“赏花?”林西大惊。
她对赏花这种事,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当初崔夫人便是因为一场赏花宴失了性命。
林西扯了扯嘴角道:“师姐知道吗?”
“不知道,我先来找你商议商议!”
林西苦笑道:“旁的事,我都能替师姐拿主意,这事,无能为力。你回去跟师姐说,让她自个决定。”
林北思了思道:“让她亲眼看看宫中的生活如何,也是件好事。”
林西眼睛一亮,坏笑道:“师弟,你果然是咱们林家最坏的人,原来你想破坏师姐刚刚萌发的感情?”
手刮了她鼻尖,林北淡笑道:“看清楚,便能作决定,总比这样不明不亮的好。是进,是退,我们都站在她身后。她进,我们陪她进,她退,亦陪着她一道退。”
“那还用说,她是我们的师姐!”
林西心中一暖。点头揉了揉鼻子,嗔道:“你能不刮我鼻子吗,从小到大,我的鼻子都被你刮得不挺了。”
“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你也就鼻子长得好看些?”
“放屁,你个死妖孽……”
“你骂我什么?”
“妖孽!”
“为什么是妖孽?”
“谁让你长那么好看?”
“长得好看,就是妖孽,我瞧高子瞻长得也不错。”
“你是妖孽,他是祸水。”
“有何区别?”
“妖孽还能收伏……祸水,只有远离!”
……
距京城千之里外北方,有一座旧城。旧城原名安东。地处南北交通要塞,繁华兴盛,历来为兵家所争之地。当年莘国太祖皇帝挥刀北上之时,差些将这坐城屠空。
如今知道安东这个名号的人。都已上了年纪。小一辈的。只将它唤作崔州。据说是为了感念崔家当时家主。为了安东百姓,忍辱负重,开城门。投奔了新朝。
崔州的南面,有块风水宝地。此地背靠西山,前有小河,集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崔家的百年大宅子,便建在此处。
地善则苗盛,宅吉则人荣。崔家在这宅子里繁衍后代,教书育人,百年来屹立不倒。
宅子的中路,有一处开阔的院落,住着崔家现任家主。
清晨,崔荣轩一身家常衣裳,穿堂而过,入正厅。
正厅里,只几个小丫鬟在清扫。见人来,纷纷上前行礼。
“大老爷,老太爷正在后院练拳!”
崔荣轩摆摆手,一言不发便往后院走。
崔井然六十开外,白发长须,却一身单衣,在梧桐树下打着太极,全神贯注似未察觉到人来。
崔荣轩不敢上前,只在一旁远远的瞧着。
半晌,崔井然收势睁眼,声音洪亮道:“你这个时辰来,可是京城有信到?”
崔荣轩点点头,上前一步,接过丫鬟手中的衣裳,替老父亲披上,轻道:“父亲,喜事!”
“噢?”
崔井然抬眉,脸上微有笑意:“可是子瞻他秋闺中了?”
崔荣轩笑道:“父亲料事如神。恭喜父亲,有个解元公的外孙!”
崔井然抚须朗笑道:“竟是头一名,有志气。这孩子身上,不愧流着我崔家人的血。咱们书院的人这次考得如何?”
崔荣轩笑道:“崔州前五十席,书院占了四十八席。”
崔井然长出一口气,脸上笑意更盛。
崔荣轩道:“父亲,还有一喜!”
“一并说来!”
“京中传出消息,要替皇帝选秀,充盈后宫。”
崔井然微眯的眼睛迸出光亮:“这么快,还未有三年。”
崔荣轩思了思道:“三王进京,太后定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才想着让皇帝大婚。”
崔井然抚须不语,许久,才神色平静道:“是好事,也非好事。”
只短短一句,崔荣轩便知这话中的深意。
皇帝大婚,三儿便可回来,此为好事;
崔家少了一个把柄捏在太后手里,太后防着崔家坐大,在朝堂之上势必还要对崔家有所动作,此非好事。
更深一层,新帝与三儿一个宫里,一个崔州,往日天大的情份,也比不上君臣日夜相伴。
虽然这次秋闺,崔家书院大获全胜,然忧患日益明显。
太后在朝堂之上,打压崔家之势明显,半年内,已有十多人从书院离开,另寻名师。如此下去……
崔荣轩道:“按父亲的意思,崔家该当如何?”
崔井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儿子一眼,没有接话。
崔荣轩熟知老爷子禀性,安静的垂首立于跟前。
一阵秋风过,梧桐树叶荡荡幽幽的从眼前飘过。
崔井然俯身,捡起一片,答非所问道:“起风了!”
崔荣轩眼中担忧闪过,轻声道:“父亲,要不我扶你进屋吧,也好避过这秋风!”
崔井然深看儿子一眼,长叹一声道:“避得过秋风,不知能不能避得过冬雪。我听说魏国最近。可不大太平。”
崔荣轩忖度半晌,不敢应对。
崔井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眉峰微动:“老三最近怎样?”
“父亲,还是老样子,围着他的人,没有任何松动。”崔荣轩道。
默然片刻,崔井然嘴角擒起一抹冷笑,道:“既然是我外孙的喜事,派人入京一趟。”
“父亲!”
崔荣轩忽然唤道:“这个时候入京,是不是良机?
崔井然抬手:“只让下人送些吃食。你替我书信一封给子瞻。交待他秋闺只是开始。明年春闺,殿试都是重头戏。他若能三元及第,那么……”
老爷子没有将话说下去,崔荣轩心知肚明。
倘若子瞻三元及第。相爷的儿子如此惊才绝绝。势必引起新帝注目。新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定会培植自己的势力,子瞻便可顺理成章的站在皇帝身后。
子瞻只需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再加上崔家人暗中相帮,自然会吸引朝庭官员,投其门下。虎毒不食子,高则诚便是再心狠手辣,也定会给儿子让路。到时候,崔家之势便可重回朝堂。
崔荣轩微微颔首,含笑道:“一切,都照着父亲的意思办!”
……
“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林西顶着两个黑眼圈,睡眼惺忪的端坐在妆镜前,朝着镜中的女子投去一瞥,轻叹道:“夜里跟周公打架,被他揍了两拳,不碍事。”
夏风笑道:“昨儿这是怎么了,秋雨睡得喊都喊不醒,小姐偏失了眠。”
林西心虚道:“昨儿周公心情不太好,只跟一个人幽会,秋雨去了,我便剩下了。”
春夜端着铜盆进来,笑道:“姑娘又在说什么傻话,快洗漱吧,夫人让咱们过去呢?”
“不是不用晨昏定省了吗?”
“宫里一早便来人了,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林西心中思忖,心道赏花宴这等好事,如何能少得了太后的娘家。看来是宫里的旨意来了。
秋雨,冬雪拎着食盒进来,一一摆上小几。
秋雨一边摆,一边笑道:“姑娘,刚刚厨房的人来说,昨儿夜里,大爷院里出事了。”
“什么事?”林西转过身奇道。
秋雨朝冬雪抬抬下巴,示意她来说。
冬雪清脆道:“姑娘还记得咱们院里有个叫容歌的?”
“她怎么了?”林西问。
冬雪道:“她将修哥儿绊了一跤,丽姨娘气不过,闹到了夫人跟前。夫人统共得了这么个宝贝孙儿,心疼的紧,又见那容歌行事说话有几分张狂,连夜将人赶到庄子上去了。”
夏风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冷笑道:“她也太过得意了些。仗着大爷宠她,没日没夜的与大爷厮混,这主子还没做上呢,尾巴就翘起来了。”
“可不是,说听还不大将大爷的两个姨娘放在眼里,言三语四的,也不知哪来的胆。”
春夜低下头,看了看镜中的姑娘,从妆奁里取出一只玉簪,递到春夜手里,笑道:“她这尾巴一翘,打了旁人的眼,自然就有人来收拾她。瞧瞧,这才几天呢。真正不知死活。”
林西抬头朝身后两人各看一眼,心道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翻开云雾见青山,眼睛比谁都亮堂。
“旁人的事,咱们理她作甚,正经侍候好姑娘就行。咱们还能在这府里呆几年?”
秋雨笑盈盈上前道:“姑娘,饭摆好了!”
林西笑而不语。
……
林西姗姗来迟,厅堂里,侯府女眷早已齐聚一堂,见她来,目光刷刷的盯在她脸上。
林西报赫一笑,忙上前朝夫人行了礼。目光一扫,心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素来不露面的大小姐,这会子都老老实实的坐着。
“连省昏定省都要三请四邀,林西啊,虽然母亲这些日子忙,免了众人的请安,可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啊!”李凤津尖酸道。
林西一一行礼,轮到李凤津时,她坏笑道:“姨母教训的是,是侄女的不是。姨母的身体可好些了,头还晕吗,要不要再请别的太医来瞧瞧?”
李凤津最怕别人提起她晕倒的事,忙掩饰道:“无碍,无碍!”
钱氏见众人到齐,轻咳两声,道:“今日让你们来,是宫是来了旨意,十五那日,太后请侯府入宫赏花。”
姜氏颇有自知之明道:“母亲,二爷院里离不开人,媳妇就不跟着一道去了。”
钱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嘴上却假惺惺叹道:“你个院里也确实……如此也好,好好照顾二爷,早日替府里开枝散叶。”
姜氏面色一红,垂首称了一句:“是!”
钱氏掀了掀眼皮看了林西一眼,道:“宫里不比家中,事事都有规矩。咱们侯府是太后的娘家人,这规矩上,更该比旁人好上三分,方才不丢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脸面。”
“是!”林西见钱氏目光只盯着她一人,索性大大方方应了一句。
大奶奶周氏蹙眉道:“母亲,听说这次宫里请了不少世家的小姐,媳妇多句嘴,莫非是要为皇上选中宫之人?”
钱氏深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周氏轻叹道:“也不知哪府的姑娘有这个福气,能入了皇帝,太后的眼。”
林西淡淡一笑,举盏而饮,将神色收敛于动静之间。原来是要为皇帝选老婆,怪不得那位要让师姐进宫,难道他想趁此机会……也不知道师弟知道不知道这个消息。
钱氏扬眉扫了女儿一眼,心下生出几分惋惜。若不是凤津的年龄比皇帝大,凭太后对侯府的偏宠,后宫主位还能便宜了旁人去。可恨的是,娘家钱府中也没有适龄的小姐。
钱氏心中一叹,目光落在青石砖上。
周氏见众人不语,笑道:“最近京里真是好事连连,一连好几桩喜事,这热闹都让人看不过来。先是咱们府里与钱家结了亲,再是相府二小姐与任家订了亲,这会子又是皇上的喜事,都赶到一起了。”
姜氏淡淡一笑道:“大嫂还还忘了说一件事,高府大少爷中了解元,轰动了京城。如今这大街小巷的,高门内外,谁不夸一声相府的大少爷是人中龙凤。”
此言一出,林西敏锐的感觉到李凤津的身子一颤,脸色有些不大自然。
哪壶不开提哪壶,钱氏冷冷道:“旁人家的事,你倒是打听的清楚。”
姜氏惶恐道:“媳妇错了。”
钱氏心中生厌,不悦道:“得了,你先回去吧,院里那几个小妖精,该发卖的发卖,该敲打的敲打。虽说你出身不高,可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拿出点正室的气魄来,没的让人说你软弱可欺。”
林西秀眉微蹙,这话明是婆婆在帮衬媳妇,实则却是在嘲笑姜氏出身小户,没有本事压制住下人。
姜氏眼中含泪,强忍着不让它在众人面前落下,福了福,转身离去。无人察觉到姜氏转头的一瞬间,狭长眼眸中露出的笑意。
林西见气氛有些凝滞,作势告退。
钱氏忙笑道:“我的儿,你且留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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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回 通风报讯
“祖母有什么吩咐!”林西笑道。
钱氏看了她身后的春夜,朝顾二家的递了个眼色。
顾二家的会意,摆了摆手,众丫鬟悄声退了下去。
春夜不放心,踌躇着要不要离去,见姑娘朝她点了点头,这才不甘心的退到了外间。
钱氏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尽纳眼底,笑道:“咱**大舅舅说,书房里少个得力的丫鬟服侍,我瞧着你身边的冬雪不错。这孩子又机灵,又能干,不如就让她到你大舅舅房里侍候几天。”
原是这事。
林西淡淡一笑,微冷的目光灼灼盯着周氏。
周氏禁不住,忙陪笑道:“姑娘别恼,我也是劝了大爷几回,又将院里几个伶俐的送到跟前,让他只管挑,偏偏他都不满意。我想着姑娘跟前的那几个,都是-优-优-小-说-更-新-最-快-从宫里出来的,最是会侍候人,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了夫人跟前。”
林西嘴角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昨儿个才将如歌打发掉,今儿个便迫不及待的求到夫人跟前。这事果然如那四个季节所料,有人出手了,而这出手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眼前的周氏。
林西这话码得分毫未错。如歌被撵,确是周氏和丽娘连手演得一场好戏。
只是这场好戏,林西能识破,李从德也能识破。内宅女子的伎俩,能瞒得过男子的极少,一般男子不予理会,那是因为无甚要紧。
送上门的货色,原本对男人的吸引力就不够,李从德将那容歌赏玩了一个月,早已没以新鲜感,正愁不知如何打发,因此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棋高一着的是,李从德明着是应下了,暗地里却敲打了周氏几句,意思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遂了你的心愿,那我的心愿,你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周氏无可奈何,辗转思虑了一夜,既不想让大爷失望,又不想得罪林西,这才想着借夫人的手,将人要过来。
林西当下不客气道:“舅舅眼光挑剔,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四人都是太后给的,小西不敢善断。待十五那日进宫,回过太后后,我自会给舅母一个交待。”
周氏一听林西要将此事捅到太后处,吓得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久未出声的李凤津冷笑道:“不过是个贱婢,能到大哥房里服侍,已是抬举了她。将来抬了姨娘,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舒坦。若她有几分福气,生个一子半女,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凤津!”
“母亲,难道我说错了吗?这满京城想到咱们府里做妾的,多不胜数。大哥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装什么娇情。”
钱氏等女儿将她要说的话说完后,方才缓缓冲林西道:“好孩子,太后她老人家掌管天下大事,日理万机,怎可以为这点小事劳神。成不成的都在你一句话。回头,祖母再给你挑两个好的送过去。”
周氏忙笑道:“我那院里的,姑娘若有看中的,也只管说话。”
“母亲,大嫂……”李凤津一听林西又得了好处,心头不悦道。
钱氏眼神略略一沉,李凤津便没了声响。
林西环视一周,目光迎上钱氏的,笑了笑道:“按理祖母开了口,我不该拒了去。只是……”
钱氏笑道:“只是什么?”
林西深看了她一眼:“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她们四人,挑了再好的来,我也不要。”
李凤津阴**:“原来在你心中,我大哥连个贱婢都比不上,亏他还对你这般好。一点子孝心都没有,到底是半路来的。”
这话像刀子一样,朝林西袭来。她若应下,势必冬雪不保;她若不应下,那便坐实了对长辈不孝。
林西冷笑道:“姨母既然这么说,真真是愧死小西了。春夜,去跟祖父会吱一声,明日便让冬雪去大爷书房侍候。”
“不必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女眷心中一凛,忙起身迎上去。
林西心下狐疑,祖父怎么来了。
李英杰脸色铁青的背手走进来,目光直直的落在钱氏身上。
钱氏心里咯噔一下,忙扯了个笑道:“老爷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如何又见看得着这场好戏。钱氏,你当我的话,都是耳旁风吗?”
钱氏见男人当着小辈的面呵斥她,眼中涌出泪来:“老爷,他是你亲儿子,妾身想不过是个丫鬟,有什么要紧,这才……”
周氏见老爷二话不问,连夫人都责怪上了,忙跪上前道:“老爷,这事跟夫人无关,都是媳妇的不是,是媳妇求的夫人,夫人这才……”
李英杰看都不看她一眼,恍若未闻,只将目光对准了钱氏。
钱氏紧紧的捏关手里的帕子,不敢说话。
李凤津见父亲一味的偏袒林西,心下不忿,上前扯着李英杰的胳膊,撒娇道:“父亲,一个贱婢而已,这事就算求到大后跟前,凭着太后对大哥的宠爱,如何不依。父亲何必小题大做,顺了大哥的心思,岂不是天下太平。”
李英杰微微眯眼,目光锐利。
李凤津脑袋一缩,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李英杰冷哼一声,道:“好孩子,你过来,祖父只听你说,你若不愿意,凭她是谁,也休想动你身边任何人。”
林西走到李英杰跟前,一字一句道:“祖父,并非我小气,也并非舍不得,若舅舅要的是金子,银子,但凡我有,没有一个不字。这四人,是太后在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是太后她老人家对小西的一片心意,我如何能拿太后的心意,随意的给别人。还请祖父体谅!”
到底是祖孙连着心啊。一个在宫里,天天念叨着她过得好不好;一个在侯府,把她赏的每一样东西,都当成宝贝,宁可得罪了人,也不肯给。
李英杰心底一声轻叹,如剑的目光在那三人脸上划过,厉声道:“小西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三人唯唯应是。
李英杰挥了挥手:“都散了罢!”
等众人离去,钱氏见男人纹丝不动,忙上前扶住,低声道:“老爷,这事是妾身做错了,你别动怒。从德媳妇一早求到跟前,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老爷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李英杰阴沉着脸道:“钱氏,再有一次,你大哥怎么爬上来的,我让他怎么跌下去。”
“老爷……”
钱氏惊得一颗心呯呯直跳。
……
“连个人都弄不到,还把事情捅到了老爷子跟前,惹得老爷子大怒,你……你……简直是个蠢货。”
李从德手一拂,几声清脆的巨响,地上一片残渣。
周氏双耳只觉得一阵闷鸣,整个人呆了呆,红着眼眶唤了声:“大爷……”
“大爷,李总管来了!”
李从德狠狠的瞪了周氏一眼,忙甩袖出去。周氏用帕子拭了拭泪,紧跟而上。
“总管来了,何事?”
李清恭身陪笑道:“大爷,老爷让小的送两个人来。”
言闭,手一挥,两个姿色不俗的姑娘挎着包袱,娇羞的走了进来。
“奴婢给大爷,大奶奶请安!”
身段玲珑,声音婉转,李从德眼前一亮,心中的怨气一扫而光。
周氏如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去了一个容歌,又来了两个妖精。
李清见大爷脸上有了笑意,道:“老爷说了,有些事到底要顾着宫里的面子。”
“知道,知道!”
李从德笑意满满道:“父亲这会可在府里?”
李清笑道:“回大爷,老爷往林姑娘院里去了。”
李从德想了想道:“跟父亲说,儿子晚些再给他请安!”
李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薄纸,双手奉到周氏跟前:“这是两位姑娘的卖身契,老爷交待必要小的,亲手交给大奶奶保管。”
周氏慢慢扯出一丝笑意,有卖身契捏在她手里,便是十个妖精都不怕。
“李总管,替我谢过老爷!”
……
林西撑着下巴,目光盯着窗台上的那盆蓝花,眼神空洞而迷茫。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家的人外,能这样不问缘由,无条件站在她身后的人,当数祖父他老人家。
说实话,当初她入相府为奴,大宅门里的争争斗斗看得多了,心下便觉厌恶。所以入这侯府前,她也曾犹豫过,退缩过。她不过是个私生女,身份有些微妙,有些尴尬,祖父满心欢喜,不代表府里其他人也满心欢喜。
这一个多月来,林西头一回被逼迫的动了真怒。她之所以把选择权交给祖父,心中到底也是有算计的。只要今日祖父将冬雪给了大舅舅,那么这个府里也就不值得她再呆下去。
敬孝道固然重要,可她林西从来不是愚忠的人,放着与师姐,师弟的好日子不过,非上赶着来受气,这般没脑子的事情,她林西不会干。
“老爷来了!”
林西一愣,忙回过神来。
“祖父怎么来了!”
李英杰背着手,腆着个肚子笑眯眯的走进来。
“来看看我孙女受了委屈,有没有躲在房里,偷偷抹眼泪。”
“祖父……”林西跺脚嗔道。
“好孩子,你别理会她们,再有下次,我定严惩不怠。”
林西笑笑不置一词,上前扶住李英杰,按坐在榻上,接过春夜递来的茶盏,亲手奉上。
李英杰指了指对面的小櫈子,示意她坐。
“小西啊,祖父老了,这些日子算起帐来总觉得脑子里糊涂。从明日起,你陪祖父巡店吧,也省得我被那些个小人蒙蔽了去。”
“祖父……”林西心头一惊,脸上俱是不可思议。
李英杰脸色一板,佯怒道:“怎的,你不愿意?”
林西光深深的瞧着他,忽然笑道:“祖父,明人不做暗事,痛快人不打虚言。您这打算是……”
李英杰眼珠子一转,轻叹道:“孩子,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你我祖孙一场,祖父想留给东西给你。”
林西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让你入府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委屈了。你放心,祖父不会让你白陪。”
林西摇头道:“祖父,那些俗物从来不在我眼里,我入府只想替娘敬孝道。”
李英杰心中又是一叹,思了思道:“这话暂且不说。从明日起,来帮祖父。我听那几个丫鬟说,你于算术上有几分心得,祖父身边正好需要。祖父老了,你那几个舅舅都是不成器的,指望不上。”
林西微微笑道:“祖父,你就不怕我惹了众怒吗?”
李英杰冷笑道:“惹了众怒也不怕,便是我护不住,自有护得住你的人!”
林西只当他说的是做了静王世子的师弟,未及深想,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您开口了,我再应下便是不识趣。”
“正该如此!”李英杰心头一松。
祖孙俩又说了些旁的,林西想到十五的赏花宴,笑道:“祖父,我是个粗人,菊啊,花啊什么的,不是很会欣赏。我可以不去吗?”
“胡说!”
李英杰脸一板,道:“太后盼了这些天,就盼着你进宫陪她说说话。”
林西苦着脸嘀咕道:“不是说要给皇帝选中宫吗,我去做什么?”
“你旁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乖乖的呆在长门宫。”
……
“多谢姑娘,冬雪无以回报,只要好好舒服姑娘,才能报姑娘的大恩。”冬雪跪倒在地,眼中含着泪。
林西示意春夜将人扶起来,哪知春夜不仅不扶,与另两个一道跪了下去。
磕罢头,春夜扶起冬雪道:“奴婢们在宫中,打也挨过,骂也挨过,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姑娘这般护着我们,姑娘……”
“快别说了!”
林西笑道:“若不是你们有那志气,我也不会出手帮的。从今往后,冬雪无事不必出院子,只在我房里侍候。”
冬雪感激零泣道:“多谢姑娘!”
春夜思了思,道:“姑娘,今日老爷来得真是巧,分毫不差。按着以往,若非有事,老爷一般不往内宅来,便是来也只往咱们院里。”
林西心下也正有狐疑:“可是有人通风报信去了?”r1152
第二百六十四回 中秋赏花宴
春夜摇了摇头道:“奴婢就在外头站着,院子里没见有人出去。”
夏风笑道:“也许是姑娘与老爷心灵相通呢。”
“说得好!”
林西眼中掠过笑意:“咱们退也退了,让也让了,既然都摸清了,以后咱们的行事,也该改一改了。”
春夜笑道:“姑娘是打算动手了?”
林西嘴角弯弯:“就看她往不往里头钻了。春夜,你明日进宫一趟,替我捎个口信给皇上和崔侍书。顺便再到春阳跟前滴几滴眼药水。”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在春阳姑姑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夏风冷笑道:“春夜,可不光只那一位,还有个大奶奶你别忘了。”
“就是!”
冬雪忿忿道:“大奶奶就是个人精。前头卖了大爷,向姑娘示好;这会子弹压不住大爷了,便借了夫人的外力,向姑娘施压。合着来来回回,都是她做好人。”
林西笑得枊眉弯弯。这话说得既直白,又不留情面,冬雪显然是被惹急了。
“你不说,我倒还忘了,她上回要我替她大哥周旋周旋,这回进宫,一并说了罢。”
“姑娘,你还帮她。她那个大哥贪脏妄法,草菅人命,还将南姑娘下了大狱,不是什么好人。”
林西淡淡一笑道:“急什么,我就是替她说破了天,皇上也不会再起用她的。”
……
“什么?”
钱氏惊得直起身来:“老爷让林西陪着巡店。”
顾二家的犹豫了一下,道:“只怕今日这事,老爷动了真怒,故意做给夫人您看呢。”
钱氏的脸色微微僵冷。
顾二家的有些担忧道:“夫人,这几回试探下来,老爷对林姑娘,确实非同凡响。连大爷,三爷都落在了后头,夫人啊,不是好事啊。”
钱氏眼中掠过一丝痛色,半晌才道:“真真是鬼迷了心窍啊,我还是小看了那个女人啊!”
顾二家的忙道:“林姑娘来年便十五了,也该议亲了,有合适的就陪了厚厚的嫁妆,远远的打发了吧。”
钱氏咬了咬后槽牙道:“这话说的很是。你待我留个心眼,四下多打听打听。”
“夫人,夫人,老爷往大爷院里送了两个人!”一红衣小丫鬟掀了帘子进来回话。
顾二家挥了挥手,笑道:“夫人,好事啊,老爷他到底是顾着这头的。”
钱氏长出一口浊气,蹙眉道:“这府里头的日子要过得太平,不顾着也不行。”
顾二家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如今,倒是有几分好奇那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招数,这些年了,还将老爷迷得神魂颠倒。连带着太后她老人家,也对林西青眼相待。”
钱氏幽幽叹道。
……
李从高一掌拍在小几上,茶盏跳动,渗出几丝水。
姜氏惊了一跳,温柔道:“二爷别急,这次不行,我们再找机会。”
李从高阴阴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白费了爷的一番心机。”
原以为让老爷子看到钱氏等人逼迫林西的场面,便能挑起老爷子心头的怒火,哪知老爷子在府里挑了两个容色出众的女子,送给老大,便轻描淡写的将事情按下。
“二爷,老爷他虽然偏宠林西,但那位到底是他的长子。更何况,弄僵了,林西如何在这府里过活。二爷还要看到的是,那头传出消息来,老爷明日起便要带着林西去巡店了,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李从高将手抽出,轻轻抚上姜氏如玉脸,忽然笑道:“原是我着急了。今日也不知怎的,原想着看场好戏,哪知……”
姜氏笑道:“二爷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我瞧着那林西是个极聪慧的,她啊,必不会让我们失望。”
李从高眯起眼睛,在姜氏脸上亲了一口道:“只要我们借她的手,一一将那三人除去,这侯府早晚一天,会落在我手里。”
姜氏欢喜一笑:“到那时……”
“到时候,我便是这府邸堂堂正正的主人。”李从高眼中阴狠闪过。
……
晚上,高则诚回府,往老太爷院里去。
王氏正哄着老太爷说笑,见他来,笑道:“老爷回来了!”
高则诚微微颔首作算回答。
王氏见状,讪讪笑道:“我去外头走走!”
出了院,王氏唤来身边的丫鬟,低也在其耳边轻语了几句,小丫鬟点点头,一溜烟的跑进了夜色。
高则诚坐定,用茶润了润嗓道:“宫里十五赏菊,府里接了贴子,四个姑娘带哪个去?”
高老太爷皱了皱眉:“赏菊是假,看人是真罢。”
“正是。皇上年岁不小,中宫人选也该相看起来。所以这回宫里请的,都是年轻的贵族小姐。”
高老太爷眼中闪过光芒:“对那个位置,你有什么想法?”
“父亲的意思是……”高则诚老道的将皮球踢了回去。
高老太爷道:“咱们高家出过相爷,出过高官,独独没有出过皇后。你忘了如今三丫头已是正出。”
高则诚心头一惊,未曾想老太爷打的是鸢尾的主意。
“父亲,三丫头的婚事,夏氏已经在相看。”
“噢,看的是哪一家?”
“京城梅家!”
“梅家?”
老太爷凝视思了思,当下冷笑:“娶妻低娶,嫁女高嫁。我堂堂相府的姑娘,只有一个比一个嫁的好的,断无的一个比一个嫁的差的。简直不知所谓!”
高则诚不悦道:“梅家门风好,男子极少纳妾!”
老太爷越发冷笑:“男子纳妾,自古天经地义。梅家男子不纳妾,只能说明一点。”
“哪一点?”
“这府里的男子都是窝囊废,怪不话家道中落了,这样的人家,我断断不会允下。”
高则诚脸色有些难看,目光落在一处,许久不应。
老太爷长出一口气道:“十五那日,让夏氏带大丫头,三丫头进宫,交待下去,给这孩子多做几身衣裳。”
……
朝春院里,夏氏半眯着倚在榻上,听着正阳回事。
府里二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了,便要着手准备嫁妆等事宜。虽然这门亲事由朱家搓合而成,然朱姨娘到底是妾,女儿的婚事只能暗下陪些嫁妆,明面上半分都插手不得。
夏茵柔虽然头痛,却不得不将事情揽下来,用心应对。饶是这样,那朱氏还处处不满意,生怕夏氏公报私仇,苛待了女儿的嫁妆。
主仆二人正商议着,高则诚进来。
正阳及时收了嘴,唤了丫鬟进来服侍,一切妥当后,掩了房门离去。
高则诚想了想道:“十五那日,你带着大丫头,三丫头往宫里去。太后宴请各府女眷赏菊。明儿个替这两个丫头置办些衣裳首饰,万万不可丢了相府的脸面。”
夏氏听罢心下思忖开来。前些日子*中传出要为新帝先秀,这会子办赏菊宴,莫非……
夏氏心头一动,迂回道:“都请了哪些人家?”
高则诚知她聪明,一点就通,也不瞒着:“如你所想,确实是要为皇帝选秀!”
“可有中意的人家?”
高则诚淡笑道:“我又如何知道,逃不脱那几个人家。”
夏氏微有忧心道:“老爷只让我带两个嫡的,大小姐已定亲,莫非老爷是想……”
“并非我想,这是父亲的意思。”
夏氏知道男人将这话说出来,心下必是有几分心动的,她想了想道:“老爷可曾想过,咱们府里已是鲜花着锦,烈火享油。大少爷才刚刚高中解元,他日殿试,必不会差。倘若这会再将三丫头往宫里送,妾身以为……这并非好事。”
高则诚心头一凛,眉头猛的皱起来。
夏氏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高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倘若再将女儿送进宫,朝庭,后宫,都是高家的天下,过犹不及啊。
夏氏见老爷紧蹙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便不再多言,只将丫鬟唤来香熏绣被。
高则诚忽然起身道:“我去下书房,晚些回来,你先睡不必等我。”
夏氏目送男人离去,正阳悄然上前,低声道:“也不知道老爷能不能想通。”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里头的深意。朝庭,后宫只能顾着一头,若两头都沾,便是祸事。”夏氏轻语。
“夫人为三小姐,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夏氏轻叹一声:“那个地方,你我都是呆过的,吃人不吐骨头。我养她一场,何苦将她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
林西在侯府混吃等死的日子,终于在侯爷的一声令下,彻底结束。
所谓巡店,说白了,便是她跟在侯爷的屁股后面,听听管事回话,翻看翻看帐本。
如此几天下来,林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京城新贵这个名号,侯府并非浪得虚名,不光是宫里的奉额,占了足足有八成多,便是万里九州的珠宝玉器,侯府尽占三成。京城最最有名的通灵阁,便是侯府的产业。
更令她惊讶的是,祖父他老人家对侯府的生意,统统一把抓在手里,三个舅舅尽管都已成人,却未能染指分毫。
林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三个舅舅整天花钱如流水,包小秘的包小秘,玩ji女的玩ji女,一来是银子多得没处花,二来是除了吃喝玩乐,根本无事可干。
林西不由的对这个整天笑眯眯,没事喝喝花酒,请请客的祖父重新审视了一番。
老爷子果然是有几分道行的,若不然,从一个小小的银匠,如何能创立下如何庞大的家业。当然了,朝中有人好办事,也是一个最大的关键。
只是创业容易守业难,这偌大的家业,今后要传给谁去,也是个令人费心的问题。
林西眼中的疑虑刚刚流出,老爷子便开了言。只道三个儿子中,唯有小儿子堪堪重用。言下之意,是想将家业留给小儿子。
林西惊出一身冷汗。只还未等她的冷汗擦干,老爷子又道这家业中的一半,将来是要给她做嫁妆的。这下子,林西的冷汗已涔涔直下。
老天爷啊,看来以往是我林西冤枉了你,你果然是厚待我的。只是这份厚嫁妆,她可要不起。人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没的让人家说她这个私生女,认祖归宗只为银钱而来。
……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
八月中的天气,秋意正浓,这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赏玩的好日子。
钱氏昨夜吹了几下冷风,早起身子有些不大利爽,于是便令长媳周氏,带着凤津和林西一道往宫中去,并再三叮嘱万万不可失了礼数。
礼数二字出口时,钱氏很明显的朝前来探病的林西看了眼。林西低眉顺目的觉察到,也不多言,只一一应下。
故这日一早,李府诸女打扮得当,坐了马车一路便往宫中去。
侯府女眷的马车将将离开,一辆小轿便停靠在了府门口。
婢女将轿帘打开,扶下来一窈窕女子,女子眉眼楚楚,朝着这阔大,庄严的府门定定的看了两眼。
“奶奶,咱们可要进去?”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进去的。”
婢女犹豫道:“奶奶,进去找谁,奴婢还是直接报出大爷的名号?”
薛莲儿从袖子中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慢慢抚上了小腹,笑意涓涓而出::“月娘,今日咱们不找大爷,咱们找夫人。”
……
林西一行入了宫门,换了轿子,由内侍引领着,一路直奔长门宫。
轿子落在宫门口,众人下轿,却见春阳已含笑而立。
周顺英心头微惊,忙快行几步迎上前。
春阳朝周氏颔首,目光却落在林西身上,笑道:“快些吧,就数你们侯府的人,来得最迟。”
李凤津一听这话,忙问道:“今日还有谁?”
连个称呼都没有,春阳浅笑道:“姑娘进去了,便知道了!”
林西上前,调皮的朝春阳眨了眨眼,福道:“春阳姐姐好!”
春阳盈盈一笑,忙上前扶住了,打量道:“瞧着脸色,便是大好了的。快进去吧,太后她老人家一早上,都念了好几回了。”
林西笑道:“怪不得我在车里,连打了几个喷嚏,就知道是有人想我来着。”
“林西!说什么混话,还不快点进去,省得让姑母等。”李凤津见春阳只对林西说话,心下便有些不顺。
林西也不气恼,淡淡一笑:“姨母先请!”
春阳含水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脸上笑意更盛。
……r1152
第二百六十五回 三月初三
长门宫的大殿里,李太后珠冠凤裳,端坐上首。下首处已坐满了各色命妇和贵族小姐。
“逍遥侯府到!”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在殿里高高响起。
李太后心中一动,目光紧紧的盯在春阳身后的那人影上。
就在李太后看向林西的同时,殿里的几道目光均同时看向了她。
林西敏锐的感觉到四面八面的视线,想着夫人交待的礼数,遂不动声色的跟在李凤津和周氏的身后,恭恭敬敬的将头磕下一去。
她长高了,下巴尖了,眉眼更好看了。李太后眼中似有盈光,忙背过身,用帕子拭了拭。
“林西,到哀家身边坐。”
林西被点了名,微微有些尴尬。心道大庭广众之下,太后您便是心下偏疼我,好歹也悠着些,这么多命妇和小姐在呢,您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她忙上前福了福,声如莺啭道:“谢太后赐座!”
李凤津心下不喜,鼻子里冒出一股子冷气。
众命妇见太后独独唤住了逍遥侯府的私外孙女,心头均咯噔一下,目光齐刷刷的聚在了林西身上。如此说来,外头的传言竟半分不假。这姑娘入了太后的青眼。
“母亲,这便是那个在高相家找到的私生女?”宋夕用帕子捂着嘴,偏过脸在杜氏耳边低语。
杜氏横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宋夕眸色一紧,似不相信的瞪了两眼。
“居然是她?”
杜氏忙道:“你认得?”
“母亲,你再瞧瞧可有几分熟?”
“倒有几分眼熟。”
“母亲可还记得延古寺那日,静王世子身边的两个绝色女子。”
“记得!”
杜氏猛的领悟过来,秀眉微蹙:“你是说。这逍遥侯府的私生女,是静王世子的师姐!”
宋夕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杜氏不由的用目光,将林西上下打量。
……
“三妹,真真是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抖量。原来她不过是你的丫鬟,还是个二等的。人家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千金大小姐。还入了太后的青眼。也不知哪来的的好命!”高茉莉冷笑道。
高鸢尾柔声道:“大姐小声些。若让人听去便不好了。”
“怕什么,这林西是什么出身,满京城的人。哪个不清楚。”
“大姐,今非昔比,当心隔墙有耳。”
夏氏似听到两人的说话,偏过头看了一眼。
高茉莉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会。
秦国夫人一身华贵的朝服,端坐在下首。浑浊的眼中迸出如剑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向林西。
总算是见着正主了,果然是好颜色。
……
所谓赐坐,也不过是在太后的榻边安个锦垫。坐北朝南,面着一众人,其舒适度。隐秘度,远远没有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高。
因此。面对着众人探照灯一样的目光,林西脸不红心不跳的回望过去,神思却已云游天外。也不知师姐,师弟到了没有?师姐头一回进宫,会不会有所不适……
李太后见林西乖顺的坐在她脚边,顿觉一颗心有了倚靠。这孩子远远瞧着有些清减了,脸色似乎没有在宫中的好,会不会是在侯府不在适应,又或者受了委屈。
李太后深看了她一眼,面色分毫未变,与各色命妇挨个言论几句。
今日所到,均为二品以上外命妇,身份非比寻常,都说内宅连着朝庭,尤其这阵子,太后有意为皇帝弃盈后宫,因此,李太后与何人说话,说什么话,一言一行均有深意。
“太后娘娘,此子可是逍遥侯的私生外孙女。”一个沉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林西寻声望去,却见下首处一老太龙钟的妇人,身着一品朝福,手柱拐杖,如鹰一般散着幽幽的眼睛正盯着她瞧。
李太后面色未变分毫,持佛珠的手微微一动,笑道:“秦国夫人耳聪目明,当真宝刀未老。”
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秦国妇人心中冷笑:“太后偏宠此女,老身无话可说。只是如此场合,独独将此子唤于身前,于祖宗家法有驳。按例她不过是个私生女,旁说是坐下,便是这殿中,都不应该进来!”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诺大殿里哑雀无声,众女心叹这世上,能对太后如此说话的,也只秦国夫人一个。旁人,便是借她十个胆,也不敢。
夏氏盯着林西微微有些苍白的小脸,不知何故,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高鸢尾拽着手中的帕子,替林西捏一把汗。
李太后未曾料到老妖妇竟拿祖宗规矩来压她,心中更是气恼私生女三个字,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众命妇一看,纷纷垂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林西虽然不大清楚莘国的祖宗规矩,却也深知太后此举却是不合时宜。
她心下一动,忙起身朝着秦国夫人福了福,笑道:“老夫人别恼,是我不懂规矩,软磨硬泡缠着家人要进宫来的。”
秦国夫人浑浊的眼睛射出一道利光,“小姑娘,你不懂规矩,难道你家里的人也不懂规矩吗?”
这话一出,直指逍遥侯府,众命妇倒吸一口凉气,竖着耳朵看侯府的人,如何应对。
李太后心头大怒。
老妖妇简直胆大包天,当真以为她是先帝的母乳,就不敢动她。看来适可而止这四个字,该写到杨家祖训中去。
不待她开口,李凤津冷冷笑道:“她是她,侯府是侯府,老夫人何必指槡骂槐。莫非老夫人以为,逍遥侯府的人好欺负。”
李凤津的话,让周氏吓了一跳。见众命妇将目光移来,身子禁住轻轻颤抖。这姑奶奶真是口无遮拦,若被侯爷知晓,府里只怕又是一场大闹。
众命妇们见李大小姐满脸忿色,边上的周氏脸色惨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下有了几份思虑。这话中的深意细细一揣摩。背后的故事只怕理少不了。
私生女进了府。深得太后,老爷的宠爱,作为侯府正经嫡出的小姐。自然心下不忿。只是众人的面,撇得这般清,这李大小姐也并非聪明之人。到底家丑不可外扬。
周氏作为长嫂,既不拦着。也不出言周旋,也并非得用之人。看来。这侯府果然如外头传的一样,秀花枕头一包草啊。
果不其然,李太后听闻后微微蹙眉,目光幽幽的看向李凤津。只这一眼。李太后心下的怒气,更胜三分。
原来李凤津耳上赫然戴着那副翠玉耳环。这耳环原是太后旧年心爱之物,有一年她生辰时。先帝特意命宫人订制而成。
连她赏赐的东西都移了主,看来那府里。果然是容不下啊。
好,很好!李太后心下冷笑连连。
林西习武之人,离得又近,察觉到太后渐涌的怒气,暗下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
亮晶晶的眸子似乎涌上了一层雾气,她却倔犟的不让这雾气凝成泪珠儿,微微噘着嘴道:“家人自然是懂规矩的,也劝着我不要来。可是当日我病重,太后老人家看我可怜,将我养在宫中,对我十分照顾。我虽然是个私生女,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所以就算再不合时宜,今儿这趟,我还会来!”
李太后一听这话,只觉得心中似被什么东西揉碎了一般,恨不能当下就将林西揉在怀里,好好的搓揉一番。这孩子……真真是个好的,不枉我疼她一场。
林西纤纤细腰堪称盈盈一握,眼中泪光闪闪,显得楚楚可怜。
众人一想到她的身世,不由心下叹了口气,道一声造化弄人。这孩子,将所有事情揽在自个身上,不着痕迹的将此事圆了过去,又顺势拍拍太后的马屁,看来是个人精。
夏氏心头轻轻一叹,确是个聪明的,知道将事情揽下来,既全了太后的脸面,又全了侯府的脸面,还让秦国夫人抓不到半分错处。
不等夏氏叹完,那秦国夫人似有意要为难林西,冷笑着又道:“到底是外头养的,不知道轻重,宫中的规矩,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令众命妇们如坐针毡,头低下三分。
这秦国夫人莫非是老糊涂了,今日胆子居然这般大。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出身不高,当年被先帝养在外头。这话哪里在是说林西,分明是在讽刺太后。
李太后久经沙场的人,又岂能为秦国夫人一句话,失了分寸,她犀利的看了老夫人一眼,眼中波澜深深。
林西察觉到太后的怒气渐渐消了下去,心中不由一惊。果然啊,能在深宫中一路披荆斩棘,乘风前进,坐上最高位的人,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简直不可能。
林西瞧着这殿里的暗涌如潮,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卒子,深深为太后老人家捏把汗。
“罢了,老夫人,念着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今次便算了。”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大殿里缓缓响起,正是前不久,慢慢走到人前的相府续弦夏氏。
林西一瞧是她,心头涌上几分欢喜,目光不由的多停留了一会。许久未见,夫人脸色白里透红,看来日子过得很舒坦呢。
“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哪里懂什么祖宗规矩。”随声应和的是将军夫人杜氏。
这二人的丈夫均是肱股之臣,此番开口帮腔,众人心头一亮。秦国夫人和太后的恩怨也非一朝一夕,秦国夫人年近七旬,日暮之人,不过是仗着往日的功劳,倚老卖老罢了,等将来两腿一伸……那府里还不知道落魄成什么样。
李太后瞧着秦国夫人铁青的脸,脸上笑意深深:“哀家对她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孩子便记在了心里,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就冲着你这份孝心,长门宫的宫门,便无人敢拦你。”
李太后此话十分明显,别跟哀家谈什么祖宗家法,如今莘国哀家说了算,哀家看中的人,管她是谁,管她什么出身,哀家都罩着。
秦国夫人心里咀嚼着太后的每一句话,越往深里想,越觉得心惊胆颤。这林西的外祖母到底是什么人,竟让李妍当着一众外命妇的面,如此袒护?
秦国夫人不愧是经年的老人,朝上首处扫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端起手边的茶盅,恍若未闻。
众妇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有几个听不出太后这话听深意。
永定伯夫人笑盈盈道:“也怪道太后喜欢,如此标致的人儿,便是我瞧了,也觉着可亲,要不是我那几个儿子都已成了亲,我定要向太后讨个恩典,将人先抢回去再说。”
李太后笑意浮上脸,“侯爷说了,好不容易得了个贴心的,必要摆在身边再养个几年”
镇国公夫人忙笑道:“太后啊,再养个几年,可就耽误了。依说我,倒不如给我家那傻小子当媳妇得了。”
“王夫人,你家最小的今年也该有十八了吧!人家姑娘今年这般年轻,差得也大了些。”
永定伯赵夫人和镇国公王夫人这两位,自打在闺中,便是你瞧不上我,我瞧不上你。赵夫人一见王夫人抢了她的风头,笑里带着讥诮,忍不住出言相讽。
王夫人一愣,目光和顺的看向林西:“姑娘多大了?”
林西窘得面红耳赤,矜持的低垂下了头。心里却忿忿道,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居然这些妇人已经寻思着,要将她变成少妇。亲,要不要这么着急啊。
李太后心知林西害羞,笑道:“这孩子是景德十三年三月初三戌时三刻生的,来年就十五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脆响,在大殿里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相爷夫人夏氏脸色苍白,失神的望着脚下的碎片,怔怔的一言不发。
到底是姨娘抬上来的,这般众大的场合居然连个茶碗都扶不住,众命妇心下不耻。
高茉莉,高鸢尾脸色尴尬,不知母亲何故如何失态。两人对视一眼,按着谭嬷嬷所教的,敛了神色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
高茉莉一脸诚恳道:“母亲脸色惨白,是哪里不舒服?”
夏氏转过神,见一殿的人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忙顺着话道:“确是有些不适,眼前竟像天旋地转了一般。”
李太后见夏夫人面无人色,怕有个意外,忙道:“来人,带相爷夫人往内殿里歇上一歇,速令太医问诊把脉。”
“多谢太后怜爱!”
夏氏挣扎着起身,面无人色的朝太后盈盈一拜,眼角迅速的扫过林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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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回 三月初三(二)
夏氏由两个宫女搀扶着下去,高茉莉,高鸢尾两姐妹,也不好再坐着,跟着夏氏一道进了内殿。
片刻后,大殿里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谁也未曾将刚刚那一幕放在心上
林西想起当日在高府时,高相爷对夏氏的独宠,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心道只怕昨日夜里,高相爷又是歇在夏氏房里,夜里少不得妖精打架,累着了娇妻,以至于夏夫人连个茶盏都端不住。
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林西不奈烦听贵妇扯东扯西,极时的脑补了下妖精打架的场面。
……
“皇上驾到,汉王世子,康王世子,静王世子到!”
内侍尖锐的声音高高响起,众命妇长出一口气,阿弥陀佛,总算是来了。一时间大殿又有了私语声。
明黄色的身影,踏入殿中,私语声嘎然而止。
“儿臣给太后请安!”
长身玉立的男子缓缓垂首,俊朗出尘脸上微微含笑,眼中的溢彩,让人怦然心动。
众贵族小姐或娇声轻呼,或低垂颈脖,或粉脸通红,形态各异。林西无声的翻了个白眼,目光对准了皇帝身后那抹灰色,趁人不查,挤了挤眼睛。
林北一踏入殿,第一眼便看到了太后身侧的林西。这丫头难得盛妆打扮,颇有几分绝世之姿。
不错,很是养眼。
林北心中暗叹的同时,林西默默的心中开骂。
这厮装扮起来,人模人样的,颇有几分偏偏佳公子的风度。再配上那一张俊得出尘的脸,看来今日过后,这厮在京城中的盛名便要流传开了。
死妖孽!
林西狠狠的瞪了林北一眼,眼中的不屑清楚可见。
林北将她脸上的表情尽现眼底,嘴角擒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将目光移开。
宋夕见那抹清绝的身影,不期然出现在眼前,一颗心跳得厉害,脸上渐渐发烫。
众女齐起身,朝新帝请安。
皇帝走到颤颤威威的秦国夫人跟前,伸手虚扶,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
秦国夫人对着皇帝,眼中似有泪意,哽咽道:“老身,多谢皇上厚爱!”
“臣等给太后请安!”三位世子跪拜行礼。
“都起来吧!”
皇帝长目微睐,笑道:“今日月圆之日,御花园里菊花盛开,儿臣陪母后游园一赏!”
李太后笑着虚指了指命妇们道:“哀家许久未见她们,倒想在这殿里好好说会话,絮絮家常。皇帝陪三位世子先行一步,哀家一会便来。”
皇帝深深一拜,携三位世子而出。
等人走后,李太后不疾不徐道:“春阳,今日天气甚好,带宋姑娘及众位姑娘们去御花园转转!”
众女听太后亲点宋姑娘,心中各有所思,或失望,或羡慕,或惊讶,看向杜氏母女的目光,又有了几分不同。
宋夕心中不喜,作含羞状低垂。
杜夫人得体的一笑,素手在女儿身上轻轻拍打了两下,示意她好生应对。
林西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去,一愣。
咦,这宋姑娘不是延古寺将师弟唤位的那位吗?原来她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皇帝的准老婆啊。
林西迅速将目光移向林北,后者正向她看来,眼中的无甚波澜。
林西毫不留情的又瞪了他一眼。死妖孽,连皇帝的老婆都敢勾引,你就不怕皇帝一气之下,发现自己头上的帽子变了颜色,然后将你满门抄斩啊。
林西尚未来得及深想,却听春阳笑道:“太后,只逛园子难勉无趣,姑娘都是大家出身,琴棋书画俱是精通,以奴婢看,园中那百盆菊花开得正艳,不若请姑娘们提诗一首,一来是应了景,添了雅兴;二来今日是月圆之夜,姑娘们难得进宫一趟,太后您总该有所表示,没的让外人头说太后娘娘小气。”
李太后听罢,乐得哈哈大笑:“说得好!来人,传令下去,御花园里笔墨侍候,姑娘们或诗,或画均可呈上来,由皇上挑出前四名,哀家重重有赏!”
众人听罢,心知肚名。太后的意思是要在今日贵女中,挑出四位出挑的姑娘,给皇帝做妃子。花落谁家,只看姑娘们各自及身后之人的本事。
众命妇们忙暗下朝自家的小姐递眼色,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电光暗流闪过。
林西坐在上首,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下大觉无趣。深宫寂寥,刀光剑影,这趟混水可不是那么好淌的,遂趁机告退。
……
夏氏半倚在榻上,强忍心绪,朝两个女儿苦笑道:“这会子又觉得好些了。把正阳唤进来侍候,你们都不必陪着,只管到御花园里赏花去。我歇一歇就来。”
高鸢尾见她脸色有些灰败,不似平日那般红润,心下不忍,偏偏关心的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
倒是高茉莉见四周宫女都看着,假惺惺的应付了几句,又从宫女手中接过参茶,奉到了夏氏手中。
夏氏饮过几口参茶,脸色渐渐红润。
“都去吧!”
高茉莉原本对夏氏就讨厌,如此一来乐得便水推舟,朝夏氏行了礼,目光看向高鸢尾。
“三妹妹……”
高鸢尾淡淡道:“母亲好生歇着,女儿先走一步。”
待人离开,夏氏控制不住胸臆间的悲怆,一手微颤地掩住了嘴巴,两行清泪缓缓划落,无声饮泣。
边上垂手而立的小宫女们听得异响,不由大着胆子抬眼去瞧。心头正狐疑着这位相爷夫人为何伤心流泪时,一个青衣女子大踏而来。
“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
夏氏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抬起泪眼,眼中全是空洞,语不成调道:“正阳……正阳,我……我……”
正阳心中咯噔一下。
服侍夏氏二十多年,心知她虽不喜欢走到人前,然场面上的事,从来不会出错。如此不管不顾的在人前流泪,在这她以往的岁月中,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正阳环视四周,见小宫女们时不时的投来一瞥,遂心下一动,道:“夫人莫非又想到了先夫人。”
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浇落于夏氏心头,她掩于广袖之下的手,不自觉得握成了拳,指甲陷于掌心。
疼痛传来,夏氏心神瞬间清明。
“正是,夫人去得太早,若不然今日这等盛景,该是她来。”
正阳思了思,从怀中掏出些几个事先预备下的荷包,塞到小宫女手里,道:“各位妹妹行个方便,我家夫人一想到先夫人,便伤心欲绝,还请妹妹们暂且回避一下,好让我劝慰几句。”
借口很是拙劣,哪有后妻思念前妻的道理。小宫女们心知她所言有假,奈何手里拿了人家的银子,又只是回避片刻,何乐而不为,遂依言出去。
夏氏一见屋里没了外人,忽的起身走到正阳跟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动道:“正阳,三月初三,三月初三啊!”
正阳脑子轰的一下,脸色突变,忙将夏氏扶到榻上:“夫人,什么三月初三,你把话说清楚。”
夏氏一脸惊慌失措道:“那孩子……是景德十三年……三月初三戌时三刻生的。”
正阳一颗心直往下沉,迅速道:“那孩子是谁?”
“林西……是林西!”
夏氏眼睛发直道:“你……你……那家……那家……是不是姓林!”
正阳似脚下有千金重,耳边呼呼刮过冷风,似什么都听不见了。
……
“林姑娘!”林西停步回道。
“可还记得我?”宋夕上前一步笑道。
林西像想起了什么,笑道:“噢,延古寺咱们见过。你是将军府的宋小姐。”
宋夕放下手中的锦帕,嘴角浮上笑道:“你是静王世子的师姐?”
林西眼睛微眯,笑意漾上眼角,“我是他小师姐,他还有个大师姐。”
宋夕那日目光都在林北身上,未曾瞧得分明,今日走近了再细细一打量,心里微有酸涩。
眼前的女子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裙装,头上只珠翠点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唇边两盏梨窝浅浅,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原来他身边的女子是这般的出类拔萃,怪道世子看不上她。
宋夕心下一动,笑道:“林姑娘小小年纪,便做了世子的师姐,这个辈份,着实有些令人稀奇。”
林西眉眼玩玩,笑道:“我们林家,以入师门的先后为长,不以年龄为长。我们家辈份最大的,宋小姐猜是谁?”
“谁?”宋夕被她眼中的光彩吸引,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是我们家的黑狗,唤名东东!”
宋夕先是一怔,随即笑意如阳光般倾泻在脸上。
“林姑娘……”
“唤我林西吧,林姑娘林姑娘的叫着,显得生份。”林西天生是个自来熟。
宋夕又是一怔,大大方方道:“我叫宋夕,以后你也这么唤我。”
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行事不像旁的贵女一般遮着掩着,颇为大气。林西心下有几分欢喜。
只这喜欢还未浮在脸上,衣裳似被人轻轻扯了扯,林西回首。小宫女指了指不远处,春阳正朝她打了个手势。
林西会意,笑道:“宋夕,这会我要去见个人,不能陪你多聊。回头等我得空了,咱们再续前缘如何?”
宋夕正想将人留住多打听一下赵靖玥的事情,却见与她打手势的是太后跟前的正阳,当下忙掩了心思,笑道:“一言为定!”
林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以示回应。趁人不察,便跟着那小宫女往另一侧走了。
宋夕心头失落,笑意一点点从脸上逝去。
……
林西一边走,一边想着宋夕这个人。
中宫之位,太后她老人家意属她,不得不说,这是一步好棋。
这步好棋好就好在,一来能用宋夕拉拢住宋将军一颗忠诚的心;二来这宋夕是将军的独女,身后也没个兄弟姊妹可帮衬,将来不可能出现外戚做大的局面。这对性子相对软弱的皇帝来说,真真是个极好的人选。
林西心中微微一顿。奇怪,为何她这么希望宋夕做上中宫之位?明明皇帝喜欢的是她的师姐。
定是因为刚刚殿中的那一幕,使得林西脆弱的心灵受了伤害。
宋夕从小在世家长大,大家族的明争暗斗应付起来如鱼得水,将来替皇帝打理三宫六院,顺手捻来,不废吹灰之力。倘若换成师姐,那……
林西心头微微后怕。
倘若有朝一日,师姐也入了这里,她那个直脾气,明枪暗箭的,如何能防?且不说这些外命妇们就已这般难缠,要是换上了皇帝的嫔妃,暗下使绊子,亮刀子,动不动的设个连环局,局中局。师姐那点智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不妥,不妥。
林西浑身一颤,不敢再往下深想半分,拐了几个弯,圆脸小宫女见四下无人,笑道:“姑娘,南姑娘在御花园的最北边的小湖边。”
林西一愣,心喜道:“她何时进宫的,可曾见过太后?”
“早姑娘半个时辰便进了宫,和静王世子一道给太后磕了头,太后还赏了一对顶好的白玉贵妃镯和一件岐国进贡的孔雀裘披风。太后说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拉着南姑娘的手都不肯放。”小宫女颇为伶俐道。
林西见太后如此看中师姐,竟比自己得了赏还要开心,咧着嘴直笑。
小宫女道:“春阳姑姑交待了,姑娘今日不必急着回去,等陪太后用过了晚膳再回也不迟。春阳姑姑还说,怕姑娘跟世妇,贵女们在一处不自在,中饭便摆在小湖旁,姑娘跟南姑娘只管尽兴,不必理会旁人。”
林西心知太后是怕她听闲话,受闲气,这才允她自由,心中不由暖意融融。
“回头我定要给太后,好好的磕几个头!”
……
正阳努力保持着平静,然站起来的刹那,身形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都说春日细雨,十四年前那一夜的大雨却格外的瓢泼。她披了件蓑衣,奔走暗夜当中,无人知道她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奄奄一息,刚来到这个世上不久的孩子。
她在雨夜里奔走了很久,很久,希望给这个孩子找到一个温柔而又可靠的家,最好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刚刚生产不久,这样,孩子就有奶喝。
那漫天的雨啊,像是要将这天下漏了一般,狂风夹杂着大雨,扑面而来,打得脸生疼。
她找了许久,还没找到一家。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