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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极品丫鬟txt下载     极品丫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回 当正室?

    林西赞许的看了春夜一眼,这丫鬟战斗力指数简直暴棚,跟本轮不到她出手,已将人白抢一顿,遂摆摆手。

    “二少爷不必再说。你求事之事,便是千金来换,我也不会应下。二少爷,请吧!”

    高子眈她作主一副摆茶送客的样子,只得甩袖而去。临了他似有不甘心,朝林西阴阴的看一眼。

    林西见这厮还有脸瞪过来,心头大火,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迸出火光无数,林西见他落慌而去,遂沉思道:“春夜,明儿个你出府跑一趟。”

    春夜郑重的点点头,笑道:“姑娘可是要我去林府跟北公子吱会一声?”

    林西已经习惯这几个丫鬟的聪慧,笑道:“我师弟是个龇牙报必报的主,这种人,还是让他去收拾吧。。”

    春夜一想到北公子俊秀丰神般的人,被人亵渎了去,不屑的朝刚刚高子眈坐过的地方,啐了一口道:“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内里竟是这般龌龊。姑娘放心,此事,奴婢一定帮姑娘办妥。”

    ……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事,母亲也不怕出事!”李凤津嘀咕道。

    钱氏拍拍女儿的手,叹道:“能出什么事,是你父亲应下的,厅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几十双眼睛看着呢。”

    李凤津不悦:“母亲就由着她罢,以后若有什么出阁的事,父亲怪罪下来,可别找女儿哭诉。”

    钱氏一听这话,气闷不已,自家女儿心头打的什么主意。撅撅屁股她便一清二楚,一拍桌子道:“得了,别整天摆着一张脸,活该我欠了你似的。走,跟我瞧瞧去!”

    李凤津瞬间喜笑颜开,一把挽住钱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咱们快些走。”

    钱氏无可奈何的看着女儿。嗔骂了句:“讨债鬼!”

    母女二人相携而入,还未走到花厅,就见一蓝衣男子带着两个小厮。气鼓鼓的迎面走来。

    李凤津忙摇了摇钱氏的手,轻道:“母亲,这位就是相府二少爷。”

    钱氏会意,低声道:“你给我少说话。”

    高子眈行了几步。被人拦住了去路,正欲破口大骂。见面前的妇人锦衣珠佩,一派富贵模样,心知不是普通人,目光移向一旁的女子。心下冷笑。

    高子眈懒得应付,抱了抱拳欲借道而过,却听中年妇人开口道:“二少爷且慢!”

    ……

    “姑娘。姑娘,高府少爷被夫人。大小姐拦住了说话,姑娘要不要去看看。”夏风一头汗的跑进花厅。

    林西刚将最后一口茶喝完。上好的君山银针,唇齿留香,岂能浪费。听了这话,眼皮未抬半分,道:“不过是拦住了说话,有什么要紧,不用理会!”

    夏风点点头,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姑娘说的是!”

    春夜老成些,暗下思了思,上前道:“还是留心些好,二少爷正在气头上,只怕会当着夫人,大小姐的面编派姑娘的不是。”

    我擦!

    这货居然还有脸编派本姑娘的不是,林西心头的火蹭蹭的从脚底心窜起来,迅速燃烧成了一片。

    “也不能不防着夫人,小姐想从二少爷嘴里打探些什么。”春夜抿了抿嘴又道。

    林西微微一笑道:“夏风,天气热,咱们院里的冰盆不够使,你替我向夫人多要一盆。”

    ……

    “你是哪位!敢拦本少爷的去路。”高子眈不悦道。

    李凤津见他出言不逊,怒道:“高子眈,这是我母亲,堂堂侯府夫人,还不快行礼。”

    高子眈一愣,良好的教养,到底做不出甩袖而去,遂作揖道:“原是侯府夫人,子眈无礼,还请见谅!”

    钱氏上下打量,暗叹一声,含笑道:“二少爷不必多礼,这会要往哪里去?”

    高子眈不欲多说,打着哈哈道:“来看一个朋友,这会正要出府。夫人,告辞!”

    李凤津一见高子眈要走,忙拦道:“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高子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懒得费一句口舌。

    钱氏见势不妙,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笑道:“二少爷且留步,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二少爷。”

    高子眈素来吃软不吃硬,且前面又是个长辈,不由放缓了声音道:“夫人请问!”

    “府上大少爷的婚事,不知可有着落?”钱氏知他一心离去,遂开门见山。

    高子眈望着李凤津,鬼鬼的笑道:“应该快了吧!”

    钱氏一听这话,便知眼前的男子是个聪明的,追问道:“说的是哪一家?”

    “可是秦国夫人府?”李凤津突然出身道。

    高子眈意味深长的朝钱氏笑笑:“夫人恕罪,子眈一心读书,确实不知府中长辈打算。”

    钱氏知道从他身上打探不出什么,虚笑道:“二少爷今日可是来见林西的?这孩子,也不派个丫鬟送送,真真是无礼。”

    高子眈面色不悦,摆手道:“不必,不必,我如今哪能劳动她的大驾。”

    钱氏细心的捕捉到他情绪中的一丝不悦,温和笑道:“什么不必,虽然她如今是大家小姐了,听说也曾在二少爷跟前服侍过,受过二少爷的恩惠,论理……嗨,这话是我多言了。”

    高子眈看着钱氏意味深长的半吐半言,只觉得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堪上,冷笑道:“麻雀飞了枝头,变成了凤凰,还会记得当年喂食的主人吗。”

    钱氏心中一动,轻声劝语道:“快到午时了,哪有让贵客饿着肚子走的道理,二少爷若不嫌弃,在府上用了中饭再走。”

    高子眈心下有几分为难。若应下吧,李凤津这女人实在是付胃口;若不应下。那丫鬟这般忘恩负义又有些心不甘。心下正来回犹豫,却听一个清亮的声音由远极近。

    “正想去院里请夫人安呢,不曾想在这里遇上夫人。”

    钱氏一看是林西身边的夏风,虚笑道:“姑娘那头有什么事?”

    “二少爷还在呢?”

    夏风一脸刚刚发现高子眈的模样,上前打了个招呼,向钱氏行礼道:“姑娘怕热,想问夫人再要盆冰在房里摆着。”

    钱氏尚未出声。李凤津的脸已拉了下来:“每个房里每日用多少盆冰。从来都有定数,你家姑娘身子刚好,还是悠着些好。”

    夏风用目光不紧不慢盯着钱氏瞧。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姑娘病中,太医院刘太医说了,姑娘的身子热不得。冷不得。太后临走前,特意叮嘱过奴婢几个。倘若府里存冰不够。奴婢便往宫中走一趟。”

    “就她最娇贵,以前在相府做丫鬟时……”李凤津冷冷的将头别过去。

    “大小姐”

    夏风冷冷道:“太后娘娘说,姑娘的身世,不许人私议。”

    “你……”李凤津语塞。

    高子眈一听夏风这话。浑身打了个寒颤,神情顿时清明。这林西确实不比往昔,来硬的只会让自己吃亏。更何况那人是她的师弟。再怎么着,也该哄骗着才行。

    想至此。高子眈笑道:“不过是几盆冰,相府有的是,过会我着人给你们家姑娘送来。”

    这话一出,钱氏面上有些撑不住,不等夏风再言,抢了话头笑道:“哪里敢劳动二少爷。姑娘身子弱,凤津是怕她年少贪凉,落了病根。”

    高子眈不过是客套客套,顺便缓和一下与林西的关系。闻言,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晚辈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叨唠。”

    夏风福道:“二少爷慢走!”

    李凤津看着高子眈翩翩而去的背影,气得一跺脚,狠狠朝夏风扫了两眼,扭头就走。

    钱氏忙替她打圆场,笑道:“这孩子,刚刚就与我置气,你别理她,来人,叮嘱下去,姑娘院里每日多供一盆冰。”

    身后的仆妇连声应下。

    夏风见事情已妥,笑道:“夫人对姑娘真真是疼爱到骨子里,回头等奴婢陪姑娘进宫,定要在太后跟前好好夸夸夫人。”

    钱氏面舔心苦的应付了几句,心下冷笑,不欲多言,扶着仆妇的手款款而去。

    夏风一手插腰,两头瞧了瞧,眼珠子转了几转,悄然离去。

    ……

    “姑娘,事情就是这样。”

    林西抿嘴而笑,眉眼中带着一抹深意,半晌才道:“我这个姨母,许是做姑娘的时间长了些,心里着急,说话没了分寸,不去理她。”

    待她想出了整治的办法,再狠狠的替师姐将仇报回去,务必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林西想到此,呵呵笑出两声。

    夏风语气低低道:“姑娘,我瞧着夫人的样子,像是要留二少爷用饭,像是要听些什么?”

    林西点头道:“还能打听什么,高家迟迟没动静,姨母急了,想从高子眈嘴里探听东西。回头那冰送来,就罢在你们房里,天气怪热的,我怕将你们热坏了。”

    夏风一愣,心头微暖,忙上前道谢。

    林西淡淡一笑,没有放在心上,拿着棋谱琢磨了起来。

    此时秋雨,冬雪两人拎了食盒进来,三人忙着摆饭,一时房里无话。

    刚用罢饭,收拾妥当,却听得外头小丫鬟清脆的声音,高高响起。

    “三爷来了!”

    林西与春夜对视一眼,想着往夕李从望对师姐的死缠烂打,笑着对春夜道:“快替我瞧瞧,我长得像鸡吗?”

    春夜捂嘴直笑:“姑娘这是什么话,好好的怎么会像鸡?”

    林西老神在在的低喃了一句:“既然我长得不像鸡,为何这些黄鼠狼挨个向我拜年呢!”

    春夜笑而不语,迎了出去。

    ……

    “小西啊,在府里这几日,可住得习惯?”李从望微微发黄的脸上,布满了关心。

    林西见他一身锦衫,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摇啊摇头一派富贵公子的派头,心下暗暗好笑,装傻道:“三舅舅,这里很好,府里众人对我都很好,多谢三舅舅关心。”

    “哎,你与我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了!”

    李从望眼睑一瞪,佯作生气:“父亲好不容易将你寻回,咱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何需这般客气。”

    林西笑眯眯的弯起眼睛道:“三舅舅说的是。”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句,终究是无话可说。

    李从望见气氛冷了下来,端起茶碗润了润唇道:“这几日天气还算清凉,舅舅想带你去街上转转,见见世面。”

    林西故作不知,问道:“舅舅想带小西去哪里见世面?”

    “多了去了!”

    李从望咽了咽口水,笑道:“吃的,穿的,戴的……咱们一一逛过来。末了,舅舅再陪你去醉仙居瞧瞧。”

    “醉仙居啊……”林西顺着话头,沉吟不语。

    “怎么,难道你不想你的师姐,师弟?”

    林西嘴角挂着浅笑,摇摇头道:“三舅舅,姨母说女孩子家,需平和温顺,贤良淑德,不能动不动的,便往外跑。我一月见他们一回,心下已觉得满足!”

    李从望一听到林西提起李凤津,气便不打一处来。往日那女子虽没弄到手,到底偶尔还能见个见,看一看她的面庞,身段,解解心头之馋,若不是这李凤津捻酸吃醋,他岂能连林南的面也见不着。

    遂重重的将茶碗搁在几上,忿忿道:“你别听她的,她也没贤良淑德到哪里去。明日一早,舅舅亲自来请,咱们舅甥两个,痛痛快快的到外头玩一场。”

    林西面色犹豫。

    “如何?”李从望追问。

    “多谢舅舅相邀,只是有话句,侄女藏在心里,不吐不快。”

    “什么话?”

    “三舅舅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姐啊?”

    李从望哈哈一笑,道:“好眼力,林南跟你说的?”

    林西点点头,如实道:“她还说你虽然看着风流不羁,却不失为正人君子。”

    高高将人抬起的一句话,听得李从望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还说什么?”

    林西对这个纨绔的三舅舅尚存着几分好感,这好感来自于他将师姐救出牢狱,故不忍相瞒,如实以告:“她还说,你的相好太多了,少她一个算不了什么!”

    李从望一脸尴尬道:“哪有那么多?”

    “万花楼的海棠,的小怜,春燕楼的柳儿,群芳院的月月,还有……”

    “得,得,得……”

    李从望不耐烦的打断道:“这些人,如何能与她比,她我是想娶回来,摆在屋里的。”

    林西追问道:“娶回来,那就是当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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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回 轮不到她

    正室?

    李从望一愣,这个问题他倒从来没想过。

    “这……”

    林西心凉半截,脸上却笑道:“三舅舅,我这师姐最是心高气傲,需得三媒六礼,明媒正娶才行。师姐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的身份入侯府当正室,绝非可能,所以才拒了三舅舅,省得耽误了舅舅的好姻缘。”

    “她亲口与你说的?”

    林西笑道:“我与师姐一个被窝睡了这些年,她心里什么想法,我岂会不知。”

    “我在外头帮她置一处大宅子,买个几十个奴仆供她使唤,每个几千两银子的家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她挑,这样也不行?”

    原是打算至外室,在家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想了,抬腿住上一日两日的,厌恶了,拍拍屁股十天半个月不露面,真真是好打算啊!

    林西笑意不减道:“倘若她生下一男半女,这孩子可会入侯府,冠以李姓?”

    李从望浑不在意道:“入不入侯府,有何要紧,我李从望的孩子自然姓李,将来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

    孩子认祖归宗,孩子的娘半分不提起,合着我师姐要跟了你,到死都得顶着个外室的名份。他娘的,你李从望就是这么爱我师姐的啊,滚蛋!

    心彻底凉透,林西摸清楚李从望的打算,心里骂了名粗话,冷笑道:“三舅舅,我师姐她虽然是乡野出身,却有几分心性,与人做小,当外室这样的事,她绝不肯答应。你若不信,可亲自去问她。”

    李从望笑道:“她若要应下,我何苦还找你。你是我侄女,你替我在一旁说道说道,这事岂不就成了?”

    林西目光骤然变冷,不悦之色浮上脸:“三舅舅,我要是替你张了这个口,以我师姐的脾气,只怕连我这个师妹都不认。母亲去世的早,师姐从小带我长大,情份非比寻常。原谅这一回,侄女不能帮你。这几日天热,我懒得动弹,三舅舅找姨母陪你上街吧!”

    李从望见说得好好的,林西突然翻了脸,必是自己哪处言语有失,细细回想了一番,腆着脸笑道:“莫非她真想三媒六礼的做我李从望的正房奶奶?”

    林西不可置否的笑笑道:“可不光如此,我师姐嫁人,一要三媒六礼,二不能三妻四妾,三舅舅要是能做到,侄女就替三舅舅说上一说。要是做不到,侄女劝舅舅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三爷,姑娘,宫里来人了,夫人让三爷,姑娘去一趟”

    李从望与林西面面相觑,前者忽然道:“我的事,你谁也不许说!”

    “三舅舅放心,我左耳进,右耳出。”

    ……

    侯府正厅里,侯府众主子齐聚一堂,连素来不大露面的二房夫妇,赫然在例。

    侯爷一脸笑意的瞧着夏公公,陪笑道:“大热的天还跑这一趟,公公辛苦了。”

    夏公公尖利着嗓子,笑道:“侯爷不必客气。这几盆兰花是岐国进贡所得,具是茗品,极为珍贵,太后说府里每个主子房里各一盆。”

    钱氏忙陪笑道:“多谢太后恩典,夏公公快坐。”

    夏公公也不客气,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作势喝茶,目光却在对面端坐的林西身上打量了一圈。

    李凤津见其中一盆颜色如墨,花瓣如丝,煞时好看,遂一指道:“母亲,我要这盆!”

    夏公公打了个秋千道:“大小姐,这墨兰可是独一份,太后说了,这盘赏给林姑娘!”

    笑意顿时从李凤津脸上逝去,她冷冷道:“素日里姑母有什么东西赏赐下来,从来都是我李凤津独一份,夏公公,莫非你听错了?”

    夏太监打了哈哈:“大小姐说笑了,奴才在太后跟前当了十多年的差,从来没办错过一桩差事。”

    林西见状,故意笑道:“姨母喜欢,只管搬去,我也不懂这些花花草草的,放在我房里,也不过是煲殄天物。”

    李凤津心下倒也并非真心喜欢,只不想让林西事事处处占得先,顺着话道:“这可是你说的。”

    “谁说的也不行!”

    李英杰冷冷的看了女儿一眼,不悦道:“太后亲赐,哪容得你说拿就拿。来人,给姑娘搬到房里去。”

    李凤津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唤道:“父亲!”

    李从德一门心思想在林西的几个婢女身上捞得好处,一听妹子如此不合时宜的耍小性子,帮腔道:“你是长辈,跟个晚辈抢东西,像什么样子。小西,舅舅的那盆花,也一并搬去,你们姑娘家的,房里就该摆些稀奇玩艺。”

    李凤津此时一张粉脸已然变青。

    钱氏怕她当作发作,忙解围道:“不过是一盆花,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素日里太后赏给你的那些,难道还少。你是她嫡嫡亲的侄女,还怕太后偏宠了别人!”

    林西暗暗倒抽了口凉气,目光在钱氏身上扫了扫,端起茶盅笑意盈盈的朝李英杰看了一眼。

    李英杰遂深看了钱氏一眼,目光如寒谭冷月。

    钱氏心里一颤,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李从望浑然不知道:“大姐,你若喜欢,我那盆你搬回去。”

    “是啊,是啊!”

    一向寡言少语的二奶奶姜氏也附和道:“二哥的那盆也给你。”

    李凤津冷笑着冲姜氏道:“谁稀罕!”

    姜氏热脸贴了冷屁股,面色一讪,将头偏向一旁。身侧的李从高脸上未变分毫,似乎对此事漠不关心。

    李英杰怕此事传到太后耳边,笑道:“这墨兰是个稀罕玩艺,连本侯都甚少见到,也不怪孩子看了喜欢。夏公公,本侯前几日得了副好画,少不得劳公公带给皇上。”

    夏公公何等眼色,知道侯爷不欲将内宅私事呈于他面前,遂笑道:“正好,奴才歇也歇了,茶也喝了,也该回去给太后复命了。既如此,便请吧!”

    李英杰整了整衣衫,目光见林西脸上微有疲色,体贴道:“来人,扶姑娘回房好生歇着。吩咐厨房,中午多做两个清淡的菜,送到姑娘房里!无事不可劳动姑娘。”

    此言一出,厅里众人脸色各异。

    那李凤津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帕子,胸脯起伏,似是在强压着心里的忿恨。小狐狸精,何时竟哄得太后和父亲如此偏爱。

    独林西一人,朝李英杰展了个灿烂的笑容,又挤了挤眼睛。祖孙俩会心一笑,各自离去。

    ……

    “那府里如何啊?”

    夏公公忙躬着身上前道:“回太后娘娘,侯府一切安好。今日人都在。”

    李太后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笑道:“那盆墨兰可是给了小西。”

    夏公公稍稍迟疑,愣了愣道:“回太后,侯爷当场让下人搬进了林姑娘房里。”

    李太后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神色间微有几分复杂。

    夏公公似有察觉,不敢隐瞒,忙把侯府众人的表现一一道出。

    李太后听罢,脸上有几分愠色。

    春阳上前,将参茶递到太后手中,笑道:“这事也怪不得别人,换了奴婢是大小姐,只怕心里也有想法,往日都是她得头一份。”

    李太后将茶盏往几上一放,闭目养神,半晌才突然睁开了眼睛,厉声道:“以后这头一份,可轮不到她!”

    夏公公与春阳交换个眼色,心中渐渐明朗。

    ……

    话说高子眈出了侯府,想着已是正午,不如往醉仙居用过饭后,再回府,顺便也可瞧瞧林北。主意打定,便令下人调转马头,往西市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已到醉仙居,派人一打听,说北掌柜今日未曾来铺子里,不觉倍感扫兴,连饭也不吃,便打算回府。

    哪知走到半路,车咕噜突然坏了,他刚跳下马车,几个陌生的男子围了上来,对着他的胸口一阵猛打。

    须臾,待他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打他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高子眈正想大声疾呼,想着耳边的警告——要敢吱声,下回见血!吓得连哼都不敢哼出声,屁滚尿流的爬上了马车。

    超车的老头和跟随的小厮被人按在地上,早已面无人色。自家少爷在外头惹得桃花债实在是多,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找上了门。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忙道:“少爷,报官吧!”

    “滚!”

    高子眈捂着胸口怒道:“凭他是谁,也不能说。谁要漏一个字,少爷我让他没好果子吃!快帮我看看,脸上破了没有?”

    “没破少爷,一点都看不出来!”

    高子眈摸了把额头,眼中闪过恐惧。心道此事待他回府后,再作定夺。

    ……

    回了高府,高子眈强忍着痛先到朝春院请安,未曾想在夏氏房里遇到了父亲的三位姨娘,齐刷刷的端坐在椅子上,脸色十分凝重。

    高子眈朝自家生母投去一记询问的目光,朱氏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行离去。高子眈怕漏了馅,与嫡母陪笑了几句,借口读书,起身告退。

    夏氏叮嘱仆妇们好生照料着,遂将目光重新落在了三位姨娘身上,脸色微沉道:“老爷今日上朝前,朝我发了一通火,我想着诸位妹妹都是明白人,也不消我说,老爷为什么发火。姨娘往高府长子长孙房里塞人,这事在高府没有先例。”

    朱姨娘没忍住,冷笑道:“夫人这话有失偏颇,当初先夫人在时,大少爷房里的人自然轮不到我们几个插手,如今夫人去了,大少爷年至十八,身边都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几个都是受过夫人恩慧的,怎忍心看大少爷房里连个暖床的人也没有。”

    夏氏淡笑道:“你这是在责备我这个做续室的,没将大少爷的冷热放在心上?”

    朱姨娘捏着嗓子道:“夫人别瞎想,妹妹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何姨娘也笑道:“夫人,我与朱姐姐也是一番好意。自打如玉被卖后,大少爷只留荷花一人在身边服侍,堂堂相府的少爷,屋里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大丫鬟,这事要传出去,只怕会跌了相府的脸面。”

    夏氏见这两人一个指责她苛待嫡子,一个称她丢了相府的脸面,既不气也不恼,端茶浅呷一口,笑道:“小王姨娘,你将你母亲家的表妹,送到大少爷院里,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小王氏到底年轻,面色一红,惶恐道:“回……回夫人,我……我看大少爷读书辛苦,怕熬坏了身子,这才想着……想着……”

    “想着*添香,文章华国?”

    “对,对,对,夫人说得对,就是这个意思。”小王氏忙不迭的点头附和,暗下松了口气。

    夏茵柔将茶搁下,笑意深深。

    “这相府几百个奴婢,年轻美貌的不下百位,妹妹何必舍近求远,从你母亲家挑了人家,知道的说妹妹体恤大少爷,不知道的,还只道你们王家想从大少爷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此言一出,朱,何二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三月前因如玉一事,大少爷顺势将一众心思大的,长相妖娆的丫鬟统统打发了出去,只称自己今秋下场,要用心苦读,留了荷花在院里服侍。

    朱何二人见他院里着实冷清,便暗下打起了主意,均从自个房里挑了容色最好的丫鬟送过。哪知被大少爷毫不客气的赶了出来。

    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哪知小王氏那个蠢货,居然将娘家的表妹接来小住,趁着月黑风高,将人送进大少爷房里。

    高大少正临窗苦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容色秀丽,衣裳单薄的女子。女子含羞抬头,露出两汪深潭,白晳的脸庞。

    高大少一惊,深更半夜以为见了女鬼,遂高呼荷花,荷花姑娘忠心救主,一个左勾拳,便将那女子撂倒,干脆落利的连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女子疼的在地上呼天抹地,就这样将老爷都惊动了。老爷下令一查,发现最得意的儿子被自己枕边人算计上了,气得将那女子捆成一团,扔进了王老太太的院里。

    王老太太又羞又臊,称病不出。

    小王氏被说中了心事,只觉嘴里发苦,连连摆手道:“夫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好了!”

    夏茵柔一声娇唤,拦住了小王氏的话,目光在朱何二人脸上扫过一圈,正色道:“不管三位妹妹出于什么目的,大少爷院里的事,不是妹妹们可以插手的,便是我也不行。”

    三位姨娘心中一凛,各自垂下了眼睑。r1152

第二百三十九回 你去就山

    三位姨娘心中一凛,各自垂下了眼睑。

    “其二,大少爷今秋下场,多年苦读,只待一朝高中,这是府里重中之事,半丝都马虎不得。朱姨娘,二少爷这回也是要下场的,你怎的不往他房里送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朱氏后背涔涔渗出汗意。

    如果说何,王二人往大少爷院里送人,是想着在大少爷身上捞些好处,那么朱氏的用意,便又进了一层。

    自家儿子原本就不受老爷待见,若这次秋闺,再没考个好名次,只怕老爷眼里更没了这个儿子。朱氏深知凭真刀真枪,儿子是干不过大少爷的,所以她才动了些歪脑筋,想让女色分分大少爷的心。

    要是老天庇佑,让她心享事成,那么自家儿子便能一举成名,得了老爷的宠爱;若是天不随人愿,往大少爷房里安插个自己人,关键时候替二房说几名好话,也不失是件美事。

    朱氏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冷哼道:“二少爷房里,红的绿的还少吗?我不过是瞧着荷花长成那幅德性,心里替大少爷叫屈罢了。“

    夏茵柔点到为止,也不拆穿她,视扫了一遍坐上三人,淡淡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替大少爷谢谢妹妹的苦心。不过有句话,老爷让我转告三位妹妹,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话好像一颗投进湖面的石,将下首处三人惊得脸然煞白。自家男人是个什么德性,除了入府最晚的小王姨娘不曾知晓外,其他二人均是深知。三人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脚下窜出,俱不敢说话。

    夏氏见三人得了教训,也不多言,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去。正阳从里屋出来,走到夏氏跟前,目光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冷笑道:“夫人,老爷今日早上说的,可不止这一句话,夫人何不都说出她们听?”

    夏氏叹了口气道:“这一句,顶十句,都是聪明人,说多了反倒不美。”

    正阳替夫人将冷茶倒了,重新沏了热的来,感叹道:“看不出大少爷还有这等志气,我瞧着那三个女子,长相不输如玉,莫非大少爷对女色没了兴趣?”

    “胡沁什么?”

    夏氏嗔道:“我瞧着这孩子是有些真本事的,到底是她调教出来的儿子,不知声,不知气,凡事不多嘴,心里一本帐,关键时候谁也算计不到他。”

    正阳冷笑:“也不看看她是个何等人物,当年夫人这般厉害的人,落在她手里,也只有被她搓揉的份。她的儿子,岂能是个差的。夫人啊,要我说,你也别多管,实实在在的替三小姐寻个好人家,才是正经。”

    夏氏点头道:“最近府里上门说亲的很多,我瞧着好的也有几个,只是二小姐到底居长,长幼有序,总得先将她的亲事定下,才好替老三寻。”

    “要这么说来,上头还有个大少爷呢。”

    正阳撇撇嘴道:“夫人啊,何必在乎旁人说什么,有好的,只管与老爷商议了定下,如今这府里还有谁敢说夫人一个不字!”

    夏氏闻言笑意渐淡。

    尤记得母亲曾经说过,这世上女子的地位,都是男人给的。男人爱你,自然会将你捧上高位,男人弃你,你便是将一切捧在他面前,他也不屑一看。

    正阳一见夏氏肿怔,便知道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遂陪笑道:“夫人,该用饭了。”

    夏氏知她的意思,莞尔一笑道:“先不摆饭,你陪我往老夫人院里走一遭。”

    正阳愣了下,忿忿道:“夫人何苦去看她,岂不知她一门心思,想夺了夫人的权呢!”

    夏氏气笑道:“这权是她想夺便能夺的吗,旁的不说,就老爷这一关便过不去。你瞧瞧,小王姨娘入府都快半年了,老爷往她房里去过几趟。”

    “活该,像她这样心思不正的人,就该狠狠的打脸。小王姨娘那点子心思,岂能想到将娘家人弄进府来,只怕都是她在背后挑唆的。老爷这条路行不通,便打起了大少爷的主意,和着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正阳越说越气,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小户人家出来的人,行事就是这般上不了台面。”

    夏氏微微摇了摇头,起身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少说两句。

    正阳忙扶住了,板着脸道:“去去就回!”

    夏氏莞尔一笑,眼中光芒闪过。

    ……

    三位姨娘先后出了朝春院,日头正毒,火辣辣的晒过来,不消片刻已香汗淋漓。

    朱氏拿着团扇,用力扇了两下,尤不解热,遂朝身后的小丫鬟骂道:“杵着做什么,还不着人抬了轿子来,这么热的天,难不成还让我走回去。”

    小丫鬟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撒了腿便跑。梨花撑着伞上前劝道:“姨娘不若先往树荫下头站站。”

    何氏眼中精光闪过,笑道:“大热的天,姐姐动什么气,妹妹陪你略等等。”

    小王氏听何氏这样一说,不好抬腿就走,附和道:“我也陪两位姐姐略站站。”

    朱氏一见小王氏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庞,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要不是你母亲家姑娘的事,闹到了老爷处,何至于大热的天,我要听夫人的训斥。”

    小王氏满心的委屈。往大少爷房里送人,是姑母王氏的主意,她不过是白担了个名声罢了。

    朱氏看不得她一脸死了爹娘的样,骂道:“回头好好跟府上说说,别香的臭的都送到相府来,没的让人看笑话,你王家不要脸面,我们高府还要脸面呢!”

    小王氏听这刀子一样的话,只气得眼泪划落,身子轻颤,忍不住回嘴道:“你不也往大少爷房里送人,好让大少爷落了第,你便称心如意了。”

    朱氏岂能容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真相,甩起手便是一巴掌,怒喝道:“放你母亲的狗屁,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怎的,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称心如意了。”

    小王氏在家也是娇美惯了的,入相府后虽不得宠,却也是金娇富贵的养着,何时受过这等腌臜气,也骂道:“打量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连夫人都警告了,让你少插手大少爷房里的事。”

    “反了天了!”

    朱氏一听这话,气炸了肚子,骂道:“作死的小娼妇,你王家的姑娘没处送,尽想着送到高家男人的床上,也不撒泡尿照照,是个什么德性。”

    “你……”小王氏气结,

    “我什么我,当初你是怎么进得府,那一夜嚎得,连府里的猫儿狗儿都恨不得塞了耳朵,唤作我臊得一头撞死算了,还活着丢什么人,现什么眼啊!”

    这话一出,无异于拿刀狠狠的往小王氏心尖上捅。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王美玉羞愤欲死,涨红着脸泣骂道:“朱寻雁,你等着!”

    说罢嘤咛一声,哭着跑开了。

    “小骚货,我朱寻雁还怕你不成。哪天惹怒了姑奶奶,姑奶奶把你王家连根拔去。”朱氏插着腰,骂得浑身舒坦。

    主子吵上了嘴,动上了手,四周的丫鬟仆妇们都噤着声,不敢上前劝。

    何氏看完一出好戏,方才摇着扇子,上前搂住朱氏的肩,淡淡笑道:“姐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朱氏见是她,不知何故,心下又想起自家儿子被喂春药一事。心下冷笑,一语双关道:“我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这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是眼皮子浅,眼里只盯着那富贵,连人伦都不顾了。梨花,咱们走!”

    何氏手上落了空,也不气恼,目光定定的看着朱氏被人扶上了小轿,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贴身丫鬟阿瑛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道:“姨娘回吧,轿子来了。”

    何氏恍若未闻,半晌才幽幽笑道:“如今这府里的戏,是一出比一出精彩啊!”

    阿瑛一愣,眼中露出迷茫,显然不大明白这话中的深意。

    ……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在甚!”王氏火冒三丈。

    “姑母,我不活了,你让我一头撞死算了!”小王姨娘哭得眼泪哗哗直流。

    王氏头上扎着根素白色锦布带子,躺在竹塌上,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一惊一惊。

    “你跟个泼妇计较什么,她的话,你就当是放屁!”王氏满脸怒容道。

    “哎哟我的姑母,我何曾与她计较!”

    小王姨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她放个屁,全府的人都闻到了,你让我这脸面往哪里搁,姑母你可要替我作主啊!”

    王氏恨声道:“下作的娼妇,有本事以后夹着尾巴走路,哪天若是犯在咱们娘俩手里,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小王姨娘拭了把泪,适时的添了把火道:“姑母,她还说要将咱们王家连根拔去呢?”

    王氏猛的起身,一把扯下额头的锦带,恨恨的往小王姨娘脸上扔过去,怒道:“你是死的吗,她说这样没王法的话,你不会到老爷跟前哭一场啊,你就哭倒在老爷怀里,作势晕过去,这不又是机会。蠢货蠢货,真真让我说你什么好!”

    小王姨娘一咬牙,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为何没想着这一层,倘若哭晕在老爷怀里,老爷必定会心疼的将她抱住,然后……

    王氏何等人物,一瞧侄女这幅神情,心下岂有不明了的,趁势道:“美玉啊,你不能做根木头啊,男人不来就你,你去就他,都这会子了,还害什么臊。你瞧瞧你,水灵灵一个人,哪里比不得夏氏那个妇人,拿出点本事,拿出点手段,动动脑筋,别像个死的。”

    小王姨娘垂了眼帘,眼中似有所悟!

    ……

    且说高子眈回了房,脱下身上的衣服一看,见了鬼了,恁是半点瘀青也没有,偏胸口疼得要死。

    高子眈这下总算明白过来,那伙人来无踪,去无影,恐怕都是高手,自己今天能捡回一条命,实属是人家手下留情。

    再者说,他堂堂相府二少爷,京城之中有几个胆肥的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打他。人家既然敢,必是有所持。心道这个暗亏恐怕是要生生咽下了。

    高子眈想明白这一层,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养伤,大门都不敢出,连女色都淡了不少。

    这一养,便是一个多月,高府上下都道二少爷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心中读怪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谁又知道高子眈这是哑巴吃亏——有苦说不出啊!

    此为后话!

    ……

    话说这一日,黄昏临近,天气沉闷。

    侯爷打发下人,来请林西共进晚餐。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晚辈,长辈邀饭不管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就算是下刀子,也该出席。

    林西是个孝顺的孩子,像这等举家团圆,陪老人共尽晚餐一事,她从来都是欣然而往。

    今日侯府的晚饭统共就一桌,除了侯爷外,其余一律是娘子军。

    钱氏母,周氏,姜氏两位儿媳,加上林西,也才堪堪六人。欣姐儿,修哥儿因年岁小,怕中了暑气,便由奶娘在自个院里喂饭。至于那些个姨娘,除了特殊日子外,想与老爷共进晚餐,门也没有。

    府中爷们去了哪里?

    据八卦人士透露,大爷李从德因最近收了个美婢在房,正新鲜着,因此傍晚后的活动场所,统统安排在了床上,颇有几分死了都要爱的作派。

    二爷李从高午后就被几个要好的朋友叫了出去,至今未归,听说那几个朋友都是酒色之徒弟,只怕这会花酒已经喝上。

    至于三爷李从望,因在林西处受了打击,急需寻求爱的抱抱,已经在某个ji院里落了脚。

    李英杰见林西来,指了指身旁的坐位示意她坐,众目睽睽之下,林西只得硬着头皮坐下,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看到,李凤津嘴角一撇,讥笑之色渐起。

    林西视未若见,轻轻朝外祖父耳语了几句,逗得侯爷哈哈大笑。趁人不察,她故意朝李凤津递了个得意的眼色,似乎在说虽然我姓林,可祖父照样喜欢我。只把那李凤津气得银牙暗咬,扭过了头。

    此时仆妇们拎着食盒进屋,将菜一一摆上桌。林西闻着菜香,食欲大动。周氏,姜氏忙起身,一个捧杯,一个布菜,侍候众人用饭。

    林西正是长个的时候,饭量不免大些,一气用了两碗,只把那李英杰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亲自动手将她喜欢的菜,布到碗中。

    众人一瞧,心下各异,都道老爷这些年在府中,何曾给人布过菜,便是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未曾有过如此待遇。r1152

第二百四十回 静王府的贴子

    钱氏见老爷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行事,心中酸味渐盛,和着在老爷心中,这私生的外孙女,竟比自家的儿女还重要,一时没了食欲,命人盛了一碗汤。

    偏她又不小心瞥见林西手中那一窜沉香的佛珠,心中一堵,竟连汤都喝不下去。

    原来那窜佛珠她心仪已久,问老爷讨要过几回,老爷借故一直没有给她,哪知道一转眼,竟给了林西。

    钱氏强忍着心中的不畅,脸上未动分毫。

    李凤津一看父亲给林西夹菜,哪里还吃得下饭,草草用了两口,便冷着脸放下了筷子,心道:吃,吃,吃,吃不死你!

    林西似听到了李凤津的心声,抬起头,笑眯眯道:“姨母不多用些?”

    李凤津用帕子拭了拭嘴,嘴角一抬,冷哼道:“已经饱了!”

    “祖父,怪不得姨母身材这般妙曼,原是用的少的缘故,哎啊,像我这样没个节制的,会不会长成小胖猪啊!”

    李英杰脸一板,扫了女儿一眼道:“你别跟她学,长得像个竹竿有什么好,姑娘家的,胖些才富态。你若长成了小胖猪,祖父只会欢喜”

    “父亲!”李凤津不悦的唤了一声。

    李英杰眉头一皱,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李凤津不敢回嘴,咬着腮帮子朝钱氏幽怨的看了一眼,忿忿的垂下了头。

    钱氏接到女儿的眼色,正愁找不到机会出了心头这口浊气,会意一笑道:“好孩子,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用些。等到了你姨母这个年岁,便不能大吃大喝了,需懂得节制。自来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再好的饭菜,也将将只动一筷子。将来到了夫家,方才不会让人瞧了笑话去。”

    钱氏这话说得婉转,细思之下,不难品中其中深意。

    林西心道,钱夫人你这肚子里的肠子是拐了多少道弯。说白了,不就是嘲笑我食量大,没见过世面,嘴馋吗。想当年,姑娘我背伏在老爹身上走南闯北,那天上飞的,水里游地,地上跑的,什么没尝过。

    林西何等人也,故作天真一笑道:“外祖母,若是饿了怎么办呢?”

    钱氏笑道:“大家小姐又如何懂个饿字,一日三餐不说,各色点心,汤水,宵夜,瓜果,吃还吃不过来呢!”

    林西顺势嘀咕道:“竟有这么多,怪不得不饿,我小时候就常饿肚子。”

    李英杰听了这话,心中大痛。

    他的外孙女,本应是这天底下最最富贵的人,就该像凤津一样,锦衣玉食的供着,绫罗绸缎的堆着,呼奴引婢的服侍着,如何能知道个饿字。怪不得太后对这孩子千疼万疼,只怕与他一样,满心的愧疚。

    林西如水的目光在钱氏母女之间打了个转,轻轻扯了扯李英杰的衣袖,嘟囔道:“祖父,您将来还是将我嫁个平头百姓吧!”

    李英杰对林西突然冒出来的话,大为不解,挑眉道:“胡说,你是我侯府的姑娘,将来必要配得高门才可。”

    林西小嘴了撇,委屈道:“祖父,我从小没人教养,你又这般宠我,总劝我多吃些。将来真嫁了高门,被人瞧了笑话,岂不是丢了您逍遥侯的脸面。”

    李英杰百感交集。这孩子跟她外祖母一般聪慧,隐忍。听得出钱氏的话中有话,却不喜形于色,拐了弯的向他寻找借力。

    李英杰阴冷的目光的朝钱氏看了一眼,扶着林西的脑袋,叹道:“都是祖父的不是。你放心,将来若真嫁了人,夫家因为这个瞧了你的笑话,你只管大声跟他们说,在李家,从来没有这劳什子规矩。我李英杰的孙女,想吃便想,想多吃就多吃,凭他是谁,也不也议论你分毫!”

    这话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在钱氏脸上打了一记巴掌,这巴掌打得既狠又重,饶是钱氏薄粉淡施,脸色仍免不了青一块,紫一块,难看的紧。

    她唯唯道:“老爷说的是!”

    李凤津捏着帕子的手一顿,眼角斜斜一飞,目光如炬的盯着林西,心里暗骂了声。

    立在林西身后的姜氏,觉察到那眼风的厉害,忙不迭的垂下了脸,无人留意到,她低头的那一刹那,眼中光芒闪过。

    林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众人眼色尽阅眼中。心中暗笑不已。凤津姨母,这三言两语你便动了真怒,这以后的日子,可真真不好过啊。

    ……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毕,各有小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

    周,姜两个媳妇见老爷,夫人已端上了茶盅,方才命仆妇撤下碗筷,将菜挪到外间的小桌上,两人将就用些。

    此时,总管李峰低头躬身进来,回话道:“老爷,静王府送来贴子。”

    林西扶着微涨的肚子,坐在椅子上正打算找个理由告退,一听静王府三字,便竖直了耳朵。

    “给谁的,拿来瞧瞧!”

    “回老爷,说是给……林西姑娘的!”李峰冲林西讨好一笑。

    “噢,给姑娘递过去。”李英杰挑眉。

    此时,不光是林西竖直了耳朵,钱氏母女,一屋子的丫鬟,仆妇,外间的两个媳妇都停下了手,静待下文。

    钱氏母女眼睁睁的看着李峰手上的贴子,递到了林西手里,目光稍稍上移,盯着林西红润的面庞,一瞬不瞬。

    林西瞧着这贴上眷秀的字体,抬头朝李英杰笑了笑道:“祖父,明日静王请我过府一聚!”

    “胡说八道。那静王如何认得你,如何会给你下了贴子?”李凤津尖声道。

    林西也不理她,只将贴子送到李英杰手边,笑道:“祖父,您瞧瞧!”

    李英杰打开一瞧,脸上微有沉思,半晌方道:“孩子,咱们爷孙俩到书房说话!”

    言闭,也不顾一众人惊讶的眼神,拉着林西的手,便抬腿走了出去。

    李峰不敢怠慢,匆匆朝夫人,小姐行了礼,一路小跑的追上了去。

    ……

    李凤津等人离去大半,不管不顾的冲到钱氏跟前,怒道:“母亲,你瞧瞧那父亲把她宠的,都快宠上天了,也不管管!”

    钱氏冷笑一声道:“管,如何管!不管都已落了不是,再管这府里哪还有咱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钱氏挥挥手,丫鬟们尽数散去。

    周氏,姜氏再无心思用饭,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扶着丫鬟的手,回了房。

    母女俩生了会闷气,李凤津到底心中藏不住事,开口道:“父亲将她带到了书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贴子是不是给林西的?”

    钱氏也在思虑着静王府一事,闻言朝外头唤了一声。

    顾二家的应声进来,钱氏在其耳边低语几句,顾二家的点点头,便离了去。

    钱氏长叹一口气,沉默半晌道:“凤津啊,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家有了这尊大神,以后的日子,只怕是难了!”

    李凤津见母亲将顾二家的支走,心知必是去书房打探消息,一想到刚刚父亲竟然搀着林西的手,露出厌恶的神色,轻声了骂了一句:“小贱人,怪会兴风作浪的!”

    钱氏闻言一愣,眼神越发阴暗。

    ……

    逍遥侯的书房,古色古香,美伦美奂,偏偏连一本书也没有,林西头一回来,忍不住偷偷捂嘴笑。

    “祖父,感情你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呢,连本书都没有,如何称之为书房!”

    李英杰浑不在意道:“书房,书房,重在一个房字,书有没有,有何要紧。你祖父我,最不喜读书,书读得多了,人便迂腐,浑身的酸味,挥都挥不去。”

    林西只觉精神一振,哟赫,这老爷子还挺离经叛道,不按常理出牌。

    李英杰指了指太师椅,示意她坐,命李峰上了茶,啜了一口,方道:“孩子,静王府素来跟咱们侯府无甚瓜葛,如何会给你这贴子,这事有玄机,以祖父之见,咱们还是推了去。”

    林西心下犹豫,要不要将师弟被静王收作养子一事说出去,转念一眼,祖父对他掏心掏肺,处处维护着,若瞒着,岂不是将他当外人。经年的老人,若是以后知晓了,心中不知道有多伤心。

    林西打定主意,遂走上前,拉着李英杰的袖子,低着头轻声道:“祖父,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交待!”

    李英杰见她一副犯了错的模样,心下只觉可爱,笑道:“说罢,背着我闯了什么祸,祖父帮你摆平!”

    林西一听到摆平两字,眉心跳了几下,暗暗纳罕,这老爷子莫非也是有前世今生的人,怎的说话如此风趣。

    她正了正色道:“祖父,其实我师弟林北,前些日子刚刚被静王收作养子。”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李英杰微胖的身子一颤,脸上惧是不可思议。

    林西清咳一声道:“当年,我父亲也就你女婿,机缘巧合下救下过静王一命,静王一眼便看中了我师弟。这些年,他生不出儿子,年岁又大了,索性将师弟过继了去。”

    李英杰怔了半晌,微笑颔首道:“竟是如此,这等好事,作什么瞒着祖父。”

    林西笑容淡薄如浮云,一语双关道:“您若知道我背后有这么大个靠山,说不定心一狠,便不让我跟在您老身后。我好不容易寻着个最亲的人,这一条大腿怎能能不抱得牢牢的。祖父啊,您老人家可不能将我抛下啊!”

    话到最后,林西已纯属干嚎,嚎得还颇有节奏感,抑扬顿挫的很像那么回事。

    李英杰吃过的盐,比林西吃过的饭都多,年岁不是白活的。如此浮夸的表演,处处渗透着夸张的痕迹,不过是在让他安心。

    这府里,并非风平浪静,钱氏当着他的面,就话中有话,明夸暗损,背后还不知道如何编派。更何况,她入这侯府,顶着的是个私生子的名声。这名声还不如小户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这孩子放着一起长大的师姐,师弟不去投靠,偏来陪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可见得她的孝心。妍儿啊妍儿,这孩子身上的品性,跟当年的你一模一样,这让我如何不疼她!

    李英杰心下翻过无数的心思,纷杂的心情缓缓静了下去,终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孩子,你的好,只有祖父知道,是祖父离不开你!明**只管去静王府赴宴,有什么要祖父出力的,只管说。”

    林西如何能知晓李英杰这一长串的心思,只喜出望外道:“祖父,说是在山上,要住一夜呢!您老可放心?”

    “有那四个跟着,再多派些仆妇,护卫,祖父有什么不放心的,晚上打发个人到祖父跟前,报个平安就行!”

    林西一听,当即伸出个大拇指,马屁随之而上:“祖父啊祖父,您老人家简直是这世上最开明大方,英明神武,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要不然,如何生得出一个如此开明大方,英明神武,顶天立地的我来!”

    李英杰朗声大笑,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眼睛眯成一条缝,心中却感叹,这世上唯有我与你的孩子,才能如此自信且豪情万丈啊!

    ……

    “夫人,夫人!”

    顾二家的匆匆进来。

    “打听到什么?”李凤津不等钱氏说话,抢了先道。

    顾二家的摇摇头,面有苦色道:“老爷吩咐李峰,让明日备几个精壮的护卫和仆妇,跟着姑娘去赴宴。还说……”

    “还说什么?”

    顾二家的悄悄打量李凤津面色,低声道:“还说夜里要照顾好姑娘,出了丁点差错,提头来见!”

    “什么?”

    李凤津转过脸,不悦道:“难不成,她要在静王府过夜?”

    “这个,奴婢不知道!”

    李凤津冷笑一声,脸中尽是鄙夷:“看着点富贵,便腆着脸凑上去,半分规矩都不懂。姑娘家的,年纪轻轻,便天天往外跑,还胆子大得要在外头过夜,母亲,你倒是管管,没的带累了咱们府里,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钱氏目色一闪,不动声色的看了李凤津一眼,将她扔在一边,朝顾二家道:“静王怎的会与她下贴,这里头的门道,可曾打听到?”

    顾二家的一听这话,心叹到底是夫人经得了事,一眼便瞧出了事情的根本。大小姐问的那些个话,句句都不在点子上。

    顾二家的躬身上前,低声道:“半分都打听不到!”

    “噢?”

    钱氏挑眉奇道:“咱们府里素来跟静王府无甚关系,她一个野乡女子,如何能攀附上?这里头会不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啊?”r1152

第二百四十一回 逮到的虫

    顾二家的道:“不好说,莫非是姑娘在宫中养病时结识的?”

    李凤津翻了个白眼插话道:“我就说她是个兴风作浪的,养个病还勾三搭四,怪不得她那个祖母……”

    “凤津!”

    钱氏呵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哪有胡言乱有,明明白白的事,我不过……”

    “你给我闭嘴!”

    钱氏素手一拍桌子,威严之势渐起。

    顾二家的见母女俩抬上杠,忙缓和道:“夫人,小姐别动怒,这事,会不会是老爷在当中牵的线搭的桥?”

    “老爷?”

    钱氏沉吟。

    “夫人,老爷回房了,正到处找你呢!”院里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

    钱氏一惊,忙理了理衣裳,抚了抚鬓角,交待李凤津道:“早点回去歇着罢。”便扶着顾二家的手匆忙去了。

    ……

    钱氏入了正屋,见老爷正坐在床沿看帐本,忙上前陪笑道:“老爷回来了,姑娘呢?”

    李英杰冷冷的瞧了她一眼,眼中的寒光令钱氏心头一颤。

    “老爷作什么拿这种眼神瞧我。”

    李英杰斜着眼睛看她,始终一言不发。

    钱氏心头慌乱,忙道:“今日我见老爷饭桌上用得少,可要让厨房再做一碗老爷最爱吃的面来?”

    李英杰不紧不慢的扔了帐本,微胖的身子缓缓而立,自有一股子气势慢慢散开。

    钱氏吓得后退了几步。

    “明日,替小西备上一份重礼,带到静王府!”

    钱氏捂着胸口,脸色一松,笑道:“老爷只管放心,即是静王府的盛请,妾身如何敢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还有一事,你给我记住了。这孩子是我李英杰的心头肉,下回若再让我听到哪些个言三语四,暗中藏奸的话,别怪我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

    冰冷的言语,如同冬日的寒风,不带一丝温度的从男人嘴出说出,钱氏脑中轰然浑浊,心中的怨念喷涌而出。

    “李英杰,你摸着良心说话,我钱缓对这孩子怎样?你要将她弄进府,我点头应下,你要重新修缮院子,我不敢说个不字;那些个金啊玉的,你一鼓脑的搬到她房里,我连个屁都没有。进了府,好茶好饭的供着,好言好语的哄着,供个祖宗也不过如此,你还要我怎样?”

    李英杰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肥厚的下巴轻轻一颤:“你对她如何,我有眼睛看得见,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一清二楚。你我夫妻这些年,我素来不管内宅的事,只是有些事想瞒,却也瞒不住。我李家珠宝起家,库房里那些个好东西,去了哪里,你心里应该清楚,老家二的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不说,是顾着彼此的脸面。”

    钱氏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脸上一片苍白之色。

    李英杰缓了厉色,柔柔道:“你母亲家的事,我统统可以应下,从望的婚事,我也可以松口,旁的事,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求一点,待这个孩子好一些,她这十几年吃了很多苦,是我对不住她!”

    如在冰里浸着,在火里烤着,钱氏浑身轻颤,不敢再去瞧男人的眼睛。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许久,她长长的叹出口气,一语双关道:“老爷放心,妾身以后,再不敢了!”

    ……

    一记脆响,上好的白玉瓷碗应声而碎,钱氏站在碎片中央,胸脯一鼓一鼓,显然正在气头上。

    顾二家的听得声响,忙进来劝道:“老爷前脚刚出院门,夫人后脚便打东西,让老爷听见了,又有口舌。”

    钱氏银牙暗咬,面色狰狞,憋了半天骂了句:“老东西!”

    顾二家的吓得赶紧跑到外头,令丫鬟守着门,这才反身进来劝慰道:“奴婢在外头都听见了,夫人万万不能为了一个林西,坏了和老爷这二十多年的情份。”

    “我嫁到府里这些年,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内闺,早起贪黑,到头来他居然为了个私生女……”钱氏捂着心口,哼哼叽叽的说不下去。

    顾二家的忙拿倒了盅茶水,奉到钱氏手边。

    钱氏一饮而尽,重重的茶盅往几上一放,沉着脸道:“你倒是评评理,今日饭桌上那几句,我哪一点说错了,哪一句是暗中藏奸了!气死我了,哎哟,我这心口啊……”

    顾二家的忙上前抚着钱氏的后背,替她顺气,耳语道:“夫人啊,奴婢还是那句话,多为三爷和大小姐思量思量,将爵位稳稳的承下来,过两年找个人家将姑娘远远的嫁了,这侯府的天啊,还是夫人您的!”

    顾二家的瞧了瞧夫人的脸色,又道:“老爷不是说为了林西,任何事情都可答应吗,夫人何不面上功夫做足了,暗下趁机多为钱家捞些个好处。娘家显贵了,夫人在这府里也能将腰板挺直。”

    钱氏心中一动,作势抹了一把泪水,眼中不尽凄凉,叹了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瞧着他的心啊,说不定还在那死鬼的身上。”

    叹毕,凄凉之色一瞬消尽,取而代之的是脸上的一抹狠色:“明日,你陪我回钱家一趟,有些事情也是该好好的,算计算计了!”

    ……

    夜,静谥而深沉。

    侯府一处偏僻的院子里,正房的灯还亮着。

    李从高一身单衣,微弱的烛光下,衣衫下的两点红隐隐绰绰。他撑额半躺着,目光慵懒。

    姜氏刚沐浴过,坐在梳妆台前,素手纤纤梳理着散乱的长发。

    “二爷,这几日大爷夫妇,三爷,大小姐可都往那院里去过了,只剩下咱们这一房没有动静。”

    李从高淡淡道:“急什么!”

    “如何能不急?”

    姜氏转过身,嗔看了他一眼,笑道:“二爷是没瞧见,今日饭桌上,老爷为了林西,半分脸面也没给夫人留,夫人气得脸都绿了。”

    李从高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盆墨兰,轻挑眉梢,笑中带着几分冷意:“如此说来,父亲对那林西确实宠爱!”

    “何止宠爱。我嫁进府这些年,何曾见过老爷替旁人夹过一筷子菜,便是三弟,也是没有过的事。”

    李从高一听这话,眼光瞬间幽暗阴森了下去。

    姜氏离得远,只当男人半阖着眼睛,未曾瞧见,自顾自道:“我瞧着大小姐这一顿饭,恨不能将碗底都戳烂了。真真是解气。”

    李从高嘴角擒着一抹冷笑道:“今**还看出了些什么?”

    姜氏收了笑道:“静王府给林西送了张贴子,老爷见了贴子,什么话也不说,拉着林西便去了书房。”

    “去了书房?”

    李从高低声重复:“父亲的书房,这些年除了三弟,还不曾有人进去过。”

    “可不是这个理,夫人和大小姐脸色难看的紧,我怕惹火上身,跟大嫂两人就先走了。”

    姜氏起身,走到床前,笑道:“我看了,心里直替二爷欢喜。”

    李从高一把将姜氏进怀里,手顺势抚上她高耸的胸,似笑非笑道:“如何欢喜,说来听听!”

    姜氏嗔笑着,一巴掌将覆在胸上的手打掉,啐道:“没个正经,你说,她怎的又和静王府扯上了关系?”

    “不好吗,她越得宠,我才越喜欢!”

    姜氏纤纤食指点上了男人的嘴唇,娇软道:“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好歹也说来听听,省得我整天在老爷,夫人跟前替你打掩护!”

    烛火下,李从高微微斜着的眼睛,闪过一丝寒光,脸上却带着闲适悠然的笑意。

    “急什么,那丫头才进府几天,是好是歹还要再看看。”

    姜氏收了笑:“老天爷好不容易给二爷送了个宝贝来,二爷可得抓紧了,那丫头十四了,了不得再在府里呆三四年。”

    “你放心,这两三年内若再不能成事,我这些年装疯卖傻的,可就白过了!”

    李从高一个翻身,促狭的看着姜氏高耸的胸,眼中的情欲渐渐点燃。

    姜氏微红着脸,往外推了推男人的胸,柔声道:“那药,我还没喝呢,万一”

    “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从高抬手将帐帘放下,房间的温度渐渐升高。

    ……

    高府,书房。

    老太爷赤青着脸,端坐着太师椅中,一副旁人欠了他银子的表情。

    高则诚,高子瞻父子俩一人捧着一个茶碗,相对而坐,对上首处老太爷脸上的薄怒,视而不见。

    老太爷见无人理会,气得重重一拍案桌,怒道:“秦国夫人府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你们父子俩给我个准讯,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拖不起!”

    高则诚淡淡一笑道:“父亲,准话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两头都推了去,另寻!”

    “杨家的姑娘,长得又好,性子也柔,哪一点配不住咱们府里?”

    高则诚眉心微皱,收了笑道:“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而是能不能配。上回太后将我唤去,言语中已将意思露了出来。”

    老太爷冷笑道:“她一个老娘们,管得还真宽。我高家的儿子娶妻,娶什么妻,莫非还要看她脸色不成,你这堂堂一国之相,做到这个份,也算不得本事。”

    高则诚根本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讽,简简单单道:“就凭秦国夫人与太后这些年的宿怨,咱们高家就不能去淌这趟浑水。”

    老太爷眼睛一瞪,怒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当初你老子我能复起,多亏了秦国夫人在先帝跟前进言,咱们高家才有的今日。”

    高则诚冷笑道:“父亲是想拿子瞻的婚事报恩?”

    老太爷被人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却见大孙子高子瞻忽然起身,面无表情道:“祖父,父亲,婚娶一事,本轮不到子瞻作主,只是今**们将我唤来,能否容我说几句。”

    老太爷对这个大孙子素来喜欢,缓了面色道:“你说!”

    “秋闺将至,孙儿不想因儿女私事耽误学业前程,还请祖父,父亲先将婚事往后推一推,一切等秋闺过了再说也不迟!”

    “你的意思是,把秦国夫人府的婚事推了?”老太爷猛然变色。

    “正是!”

    高子瞻淡然一笑道:“先不说那府里是个什么境况,只说杨小姐这人,我瞧过一眼,总觉得温柔贤慧有余,聪明机智不足。我将来的妻子,必是要替我打理内宅,教育子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机深细,才配做我高家的主母。”

    温雅如玉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又透着丝丝霸气,令人不容忽视。

    高明,高则诚父子见之,心底动容。这孩子到底一半留着崔家的血,只那份自信,淡然,深虑,府上其他两位少爷就比不上。高府有此等儿孙,必能长盛不衰。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

    高子瞻嘴角一动,又道:“此次秋闺,倘若我高中解元,明年开春,高中状元,还请祖父,父亲允子瞻一事。”

    高明气昂道:“何事?”

    高子瞻淡笑道:“请允子瞻婚事可自己作主。”

    高明父子闻言,勃然变色。

    高子瞻不等二人问话,继又说道:“请祖父,父亲放心,此人必不会出身小户,必是知书达礼,聪慧机智。”

    高则诚眸色一眯,不悦道:“你是否已有人选?”

    高子瞻隐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拳,欣然道:“父亲,尚无!儿子只是不愿意祖父,父亲为了子瞻的婚事,意见相左,大动干戈。况母亲生前,曾与我说,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夫妻相处,却要几十年那么久远,若娶个心中不喜的,再高的门第,再锦衣玉食,日子到底是难过。”

    高则诚一听儿子说起前妻之言,且此言语似乎又有些意有所指,不由神色微黯,不再说话。

    高明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冷笑道:“太过欢喜的,难勉沉溺于儿女私情,也非好事!”

    高子瞻笑道:“祖父放心,子瞻素来以学业和功名为重,绝不会沉溺于儿女私情。”

    ……

    夜色深沉,空气中还透着丝丝热意。

    高子瞻从书房出来,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闲亭信走的踱出院子。

    荷花拎着灯笼在前头带路,拐角处,高子瞻身子一顿,反身大步流星的踏入夜色中。

    荷花走了几步,见身后无人,吓了一跳,忙唤了几声“大少爷”便寻了过去。

    却见不远入,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一处大石前,一动不动。

    荷花忙上前唤道:“大少爷,做什么在这儿发呆,夜深了,该回了。”

    高子瞻恍若未闻。

    四、五个月前,海棠树下,青衣小丫鬟托着腮,嘟着樱桃小嘴,腮边两缕发丝调皮的垂于耳边,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那小丫鬟自言自语,说了一连窜的话,还说什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管闲事的鸟儿被虫吃!”

    正是那几句话,惹得他起了疑心。高子瞻淡淡一笑,笑意深深。

    林西,你这只被我逮到的虫,不知滋味会是如何!

    ……r1152

第二百四十二回 见她一面

    林西这只被人惦记的“虫”,此时正散着一头墨黑的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的,一刻不得停歇。

    一想着明日要出府,心下便有几分激动。这贴子必是师弟的杰作无疑,看来上回她说的话,师弟是放在了心上。

    也不知师姐会不会跟着一道去?

    这静王长得是方是圆,好不好相处?

    若不好相处,师弟夹在当中,岂不是左右为难?

    林西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外头秋雨低唤了一声:“姑娘,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

    林西心头嗷呜一声,扮了个鬼脸,拥着被子寻周公约会去了。

    ……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七月底了,天气还是炎热。好在连续两日午后的雷阵雨,浇灭了几丝酷暑,比着前几日,要舒服许多。

    一大早静王府豪华的马车便候在门口,十六个威严的王府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林西觉得这哪里是像迎客,根本就是在押送犯人,所不同的是,待遇的好坏。

    逍遥侯一瞧这架势,笑得嘴咧到耳后跟,胖胖的脸上一双眼睛眯作一团。

    钱夫人面甜心苦,细细的交待了几句,慈眉善目的样子就像一个和蔼的祖母,依依送别最心爱的孙女,似乎眼角还有几点盈光。

    林西一瞧,好家伙,一夜之间,差别竟这么大,不光台词的功力渐长,连面部的表情,肢体的动作都自如许多,真真是难为了钱夫人。

    林西认为做人需得有节操和血性,既然钱夫人搬出了全幅行头,自个也不能拉下,遂一把挽住钱氏的手,将头轻轻地磕在其臂膀上撒娇。

    钱夫人心头一欢喜,十指纤纤抚上林西白腻的脸蛋,轻轻搓揉着,只把一旁看着的李凤津,气得暗下直翻白眼。

    依依告别之后,林西被人扶上马车,四个季节跟去春、秋、冬三个,夏风留下看守院子。

    钱氏目送着远去的车马,笑盈盈的,恍若什么事也没有道:“老爷,静王府怎的就给小西下了贴子。”

    李英杰心道自己倘若说出林西有靠山,只怕这钱氏便要撺度着将人送回去,此事还是不说微妙。

    故迟疑了一下道:“许是太后牵的线,也未可知。对了,你今日不是说要回娘家吗,早去早回!”

    钱氏脸色微微不自在,顾二家的趁人不察扯了扯她的衣袖,钱氏虚笑着,跟在老爷身后,入了府门。

    ……

    林西歪在凉垫上,打量马车四周,心中万分感叹。要说这富贵,还真是个好东西,只马车这一样交通工具,各个阶层各有不同。

    论豪华,论奢侈,论享受,当属这静王府的马车。且不说这车里美轮美奂的装饰,只这小几上的一套官窑青花戏婴茶碗,便知这静王府的富贵,比着侯府,相府,还要盛上三分。

    往延古寺去的路,与侯府一北一南,相隔十分远,林西一路与三个丫鬟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沉闷。只时间一长,她便没了兴趣,懒懒的歪在一旁,心里怨恨好好的宴请,作什么要往山里去,难不成那静王信了佛,已出家为僧?

    不对啊,据可靠消息,这静王绝对是那红尘中生,红尘中长的主,而且后院女子多得都摆不下,最是好色。莫非老人家那物什已经不中用了?

    林西极不厚道的掩面笑出了声。

    春夜几个闻得笑声,对视一眼,打趣道:“姑娘有什么好笑的事,何不说出来让奴婢们也乐乐!”

    “就是,就是!姑娘前儿个还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秋雨也笑道。

    林西嘴角一挑,懒懒道:“来,给本姑娘倒一杯茶水,润润嗓子!”

    冬雪头一回跟着林西出来,心下极为兴奋,抢过春夜手中的茶壶,笑道:“姑娘,喝茶。”

    林西轻啜一口,笑道:“话说,从前一大户人家的媳妇生了个孩子,孩子刚生下来就会说话,孩子说‘爷爷。’爷爷啊的一声,就死了。孩子又说‘奶奶。’奶奶啊的一声也死了。孩子又说‘爸爸。’爸爸啊的一声,一看自己没死,心下正称奇,这个时候,孩子的叔叔啊的一声,死了!”

    说罢,未等那三人笑,林西自己笑倒了过去。

    春夜等三人愣了片刻,方才明白这话中的深意,一个个羞红了脸,捏着帕子想笑又不敢笑,想憋又鳖不住,脸上矛盾的十分冲突。

    林西直起身,眨了眨眼睛道:“我在想,静王院子里那么多女子,倘若生下来的孩子个个有这等本事,这静王得等多久,才会啊的一声,没了。”

    林西双手一摊,秀眉高挑,眼睛一翻,嘴角微沉,脸扭成一团,十分的滑稽。那三个季节,足足愣了半晌,缓过神来,噗哧噗哧三声,笑倒在一处。

    春夜笑出泪来,指着林西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真真……好本事,这笑话如何想出来的。”

    林西展颜一笑,扑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郑重其的笑道:“这笑话,从我嘴,入你们耳,可万万不能传出去。倘若真传到静王耳朵里……”

    “如何?”冬雪追问道。

    “啊!”

    林西惨叫一声,用手比划着在脖子上一横:“我没了!”

    三人又是笑作一团,直把那笑眼泪飞了出去。

    ……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了半天,忽然一阵颠簸。

    “姑娘坐稳了,爬山路了!”

    林西胆大,掀了帘子一角往外瞧,路两旁是两道山涧,对面是挺拔俊秀的山峦,危峰对峙,陡壁如削。山涧深不见底,翠竹林立,树木葱郁。山风一拂,沙沙作响。

    林西暗下道了声“好个所在!”

    “这是什么山,山上可有庙?”林西从小跟着老爹云游四方,独独京城不是很熟,这四年在相府,出个门都需向主子左申请,右汇报,自然不知道外头的花花世界。

    春夜笑道:“回姑娘,这山名燕山。”

    “燕山?”

    林西挑眉:“这么说来,咱们莘国最具盛名的延古寺就在这山上?”

    “没错。姑娘听说过!”

    林西一拍额头,笑道:“我若连延古寺都不知道,枉为莘国人。听说这寺中的香火最是旺盛,菩萨也最灵验,求什么应什么。”

    春夜点头知道:“姑娘知道的真多。”

    林西摇头笑道:“哪里是我知道的多,而是相府的女眷往这里跑得勤快,以前相爷的先夫人在时,一年到头病着,常令下人往寺里进香。只可惜……可见有求必应这一说,也不过是唬人的噱头罢了。”

    林西摔了帘子,眼露不屑。

    “呸,呸,呸!”

    春夜忙拦了话,一脸肃穆道:“佛门重地,姑娘可不能乱说,小心被菩萨听了去。”

    “就是,就是,不能亵渎的!”秋雨板着脸道。

    连亵渎二字都知道,林西莞尔一笑。心道菩萨啊菩萨,想不到你在人间的影响力,哪朝哪代都这么大,做明星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真真是够本了。

    林西有心普及一下,破除封建迷信的必要性,遂笑道:“菩萨也很忙的,也要吃饭,睡觉,拉屎,拉尿,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教养子女,偶尔还要逛逛街,斗斗姨娘,哪来功夫理会尔等凡夫俗子的诉求。”

    三个季节张着嘴,一脸惊讶的看着林西的脸,仿佛她的脸上有什么开出了一朵狗尾巴花。

    林西愁眉苦脸的长长叹了口气,道:“别这样看着我,相爷的前夫人,这会说不定正跟菩萨喝茶呢。像她这样出身好,长得好,嫁的好的三好女人,花了这么多银子,都没求得一条生路,我们这些个普通人,菩萨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姑娘,你……你……怎么会这样想!”春夜破天荒的结巴了几下。

    冬雪忙插话道:“不对,奴婢以前听宫中的老人说,宫里那些没有生养的妃子常到延古寺来求子,连太后她老人家也来拜过呢。”

    “后来呢?”

    “听说太后回来一个月,就怀上了。”

    “那些个妃子呢?”

    “这……奴婢不知道!”

    “这越发证明了,菩萨是很忙的。太后那天,正巧碰上了菩萨的公婆出门,孩子入学,姨娘生病,逛街没心情,所以这才如了太后的愿!若不然,咱们大莘国又岂能只有一个皇子。”林西凝神半晌,煞有其事道。

    春夜扑哧一声笑道:“按姑娘这么个说法,奴婢进香前,最好隔夜找个人算上一卦,看看菩萨她老人家明日可有空否?”

    “聪明!”

    林西拍掌赞道:“不仅要找,还得找个神算子才行。万一那算卦的人是个半调子,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番苦心!”

    “罢,罢,罢!”

    春夜连声叹道:“姑娘一张巧嘴,奴婢甘拜下风。奴婢日后也不往这延古寺来,省得白跑了一趟。”

    林西笑意满满道:“旁人我不好说,你们三人,菩萨一定会在家等你们的,日后只管来。”

    秋雨,冬雪两个齐声道:“这是为何?”

    林西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裳,挺了挺胸脯,素手慢慢抚上了脸。

    就在那三个季节不知她要做甚的时候,却见她抛了个媚眼,娇羞的一低头,柔声道:“因为菩萨觉得你们的姑娘我,长得好,心也好,无一处不好,定会看在我的份上,庇佑你们找到如意郎君的。”

    三个季节杏眼齐瞪,愣了半晌后,暴发出一阵娇笑,引得四周的护卫频频侧首相望。

    林西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却闪过一丝黯色,在女子开怀的笑声中,淡淡而过,无人查察。

    ……

    长门宫里,李太后一身华贵衣裳,目光灼灼的盯着下首座上之人。

    李英杰拘谨的挪了那身位,抬首道:“今日臣来,是想与太后回一件事。”

    李太后面色一紧,急道:“可是那孩子出了什么事?”

    李英杰忙摆首道:“太后放心,小西她一切都好。”

    李太后长出一口气,微嗔道:“说罢,何事?”

    “太后可知静王认了个义子之事?”

    “这孩子我见过,虽说门第不高,是个出众的。”李太后想着那日宴请上的男子,目有赞色道。

    李英杰笑道:“太后可知这静王世子与小西的关系?”

    “关系,与小西能扯上关系?”

    “小西的父亲生前收了两个徒弟,最小的那个,便是静王世子。小西说,当年她父亲无意中救下过静王,两人结交,静王那时便看中了这个义子。”

    “噢!”

    李太后一听这事跟林西扯上关系,眼中露出兴趣,笑道:“竟有这等奇事,真真是巧了。”

    “这孩子原瞒着不肯说,昨儿个静王府来贴子,请她去延古寺游玩,我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是好事,瞒着作什么?”李太后挑眉道。

    “臣也是这么问的。”

    “她如何答?”

    李英杰长叹一声道:“太后有所不知。这孩子原是有去处的,身后又有师姐,师弟做靠山,也无需入这侯府的门,陪我这个糟老头。偏偏这孩子瞒着,什么也不说,太后啊,这孩子真真是个有孝心的啊!”

    李太后如何能听不分明,眼中含泪,意味深长道:“这……是侯爷的福份。哀家可眼热的很,你好好等她!”

    李英杰忙道:“太后安心,臣必尽全能护着她。”

    护着?

    李太后捕捉到这话中的不妥,想着那日赐兰花一事,眉心瞬间皱起,敲打道:“逍遥侯,哀家将四个宫女赐给她,就是怕她在你府上受委屈。你可别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心啊!”

    李英杰未曾想上首之人如此聪慧,能从只字片语中听出话音,脸色一顿道:“太后放心,她是臣好不容易寻来的宝贝,臣舍不得她受丁点委屈。”

    李太后想着已逝的女儿,一语又关道:“你念着她,念着她的母亲,从小寄人离下,吃了这么些的苦,也不该让她受委屈。”

    “请太后信我!”

    李英杰一脸诚肯道:“委屈谁,我也不能委屈她!”

    “得了,你那府里几个,哀也是知道的,哀家不让你为难。你跟她说,钱家的那位,哀家会抬一抬!”

    李英杰着实佩服太后的聪慧冷静,忙跪下谢恩道:“臣叩谢太后!”

    李太后微微轻叹:“起来吧侯爷,你好歹身后还有这些人,哀家可只有这一根独苗了,哀家不知道有多羡慕侯爷,能天天陪在她身边。”

    ……

    “皇上,逍遥侯从长门宫出来了,正往宫外走,如何行事?”

    松公公轻声道。

    赵靖琪面色一喜,道:“快,暗下派个人,将他唤来。”

    松公公应了一声,甩着拂尘,便往外走。

    崔瑾辰殿中无人,遂上前笑道:“皇上该如何谢我?”

    赵靖琪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想出办法,让朕再见她一面,朕便好好谢你。”

    崔瑾辰哀呼一声,脸色耷拉了下来。

    ……r1152

第二百四十三回 林北的桃花

    “母后,儿臣今日感觉身心疲倦,脑子昏沉,想去延古寺听一听佛经。”

    李太后微敛眉头,声音冷了下来,“皇上确实该静静心,这几日朝堂之事,皇上太过气意用事。”

    赵靖琪心头一顿,脸色有些暗沉。

    太后最近频频发落崔氏一派的人,重用了几个在他看来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这让他这个做皇帝的,到底有几分不喜。因此在朝堂上,赵靖琪并未像从前一样,一味的顺从太后,大胆的提出了反对意见。最近这几日,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硬。

    赵靖琪微敛眉头,笑道:“母后说的是,这几日儿臣心下也在反思,所以才想去延古寺听主持讲讲佛经,静静心!”

    李太后见皇帝跌软,心头舒畅,淡淡道:“皇上能想着这一点,已是很好。回头找个皇道吉日,母后跟你一道去,延古寺的斋饭,母后已经许久未尝过了!”

    赵靖琪如何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忙道:“母后,儿臣心下总觉烦躁,想今日就去。”

    “这……皇上日理万机,延古寺一来一回需得一天,明日还要早朝,出行的仪仗都未曾安排妥当……”

    “母后,儿臣不想惊动太大,一来劳民伤财,二来惊了寺中神佛,趁今日天气尚可,带几个随身护卫,悄无声息的入了寺中,夜半便回。”

    赵靖琪恭敬道:“母后养育儿臣不容易,儿臣前几日在朝堂之上冲撞了母后,心有愧疚,也想趁此机会,求佛祖赎罪。”

    李太后未曾想皇帝居然藏着这样的心思,当下动容道:“如此……就依皇上所言罢。带几个身手好的,早去早回!”

    赵靖琪心下一松,展颜笑道:“多谢母后!”

    ……

    马车到了寺庙门口,忽然顿住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车头响起。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已被山路颠得晕得转象,只无力的依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的林西,一听这声音,猛的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这位女侠,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可要否?”

    “正好我家有个弟弟,弱冠未至,尚无娶亲,我劫了你,作他的压寨夫人,尔可愿意?”

    林西眉心一皱,计上心来,哼哼道:“貌比潘安否,财大气粗否,身强力壮否,温柔体贴否,小姑难处否,公婆尚在否……”

    “否你个头!”

    话极一半,帘子猛的被掀开,露出一张妍丽的脸庞,半嗔半怒的盯着车中瞧。

    秋雨,冬雪不知来者何人,正欲斥骂,却见姑娘身形一动,已跳下马车,扑倒在来人的怀中。

    “别出声,那是姑娘的师姐,唤名林南,抱胸的灰衣男子是姑娘的师弟,唤名林北,如今是静王世子。”春夜忙拦住了,轻声道。

    “我的个娘哎,原以为姑娘长得已是万中取一,哪知……”秋雨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嘴张得足足可以塞下个鸡蛋。

    秋雨似领悟到什么,拉过春夜道:“这么说来,姑娘原本可以……”

    春夜用眼色止住了秋雨的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道:“姑娘跟我说了,不为别的,只为孝心!赶紧下车侍候。冬雪,冬雪……”

    冬雪恍若初醒,目光盯着那道淡淡的灰色,叹道:“他竟然长得……比皇上还好看!”

    “作死的小蹄子,胡沁什么!”春夜眼睛一瞪,食指用力点上冬雪的脑袋,先跳下了车。

    ……

    林西死皮赖脸的缠了林南一会,方才作势看到庙门下,一站一坐的两条身影。

    林西皱着眉头,玉手一抬,不紧不慢道:“东东啊东东,你如今也拿大了,看到我来,如此气定神闲,半分激动也无,你是叛变了还是怎的?”

    黑狗东东抬眼瞧了瞧林北,慢慢的踱到了林西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呜咽几了下。

    林西拍拍它的脑袋,笑道:“哟,如此心不甘情不愿,背叛的还很彻底。师弟,你给它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北笑而不语。

    东东“汪汪”冲林西叫唤两声,似乎对她的语言表示强烈的不满,更像是在证明,此生它对林西的忠贞不二。

    林南上前,搂住林西,嗔笑道:“得了,没的可说,尽拿东东开涮。师弟,这会子咱们是进延古寺呢,还是去见那个什么王,总不能立在这寺庙门口,等晒成人干罢。”

    林北一身灰衫,背手临风而立,淡笑道:“静王此时正在跟延古寺的主持下棋,小师姐可有兴趣观战一盘?”

    林西拖长了调子道:“棋艺……如何啊?臭篓子的水平,本姑娘可不屑观战。”

    林北眉头微微皱起,神色间带着嬉笑:“棋艺尚可,以小师姐的功力,三局两胜!”

    “哟,这静王居然有此等水平,师姐,瞧瞧去!”

    林南嗔看了她一眼,笑道:“一谈到棋,便眉飞色舞的,拦都拦不住。师弟前边带路。”

    目光在林西脸上打了个转,林北淡淡又笑,修长的手轻轻一挥,王府的侍卫整齐划一的散开。

    林西眼角瞧得分明,心道小师弟如今的身份果然大不一样,这挥手的姿势,简直酷毙了,跟那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有得一拼。

    咦?为毛是大将军,这个臆想的角度有些问题,不等她思虑完,林南已拥着她入了古寺。

    延古寺之所以称为百年古寺,其实不用看旁的,只消看这寺中高耸入云霄的松柏,便知是有些年头的了,

    林北似乎是熟门熟路,一路娓娓道来,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不知为何,林西总觉得不绷脸,不毒舌的师弟,瞧着有那么一两分的陌生。这厮今儿个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衣裳,束着发,束冠上镶着一颗比黄豆略大些的珍珠。

    林西看到此,不由的摇了摇头,这跳蚤穿上了龙袍,也还是跳蚤,好歹换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多有档次,多么威风。这黄豆大的珍珠不用放大镜瞧,谁能在意?

    “小师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林北忽然出声道。

    “这……”

    林西被人逮了个正着,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坏笑道:“师弟脸上没什么东西,不过心里吗,定是藏了什么秘密。快说,在静王府可有背着我和师姐,偷偷的找几个相好?”

    林北的心陡然一惊,随即便平静下来,笑了笑,道:“师姐注意脚下,此佛门静地,最忌喧哗。”

    林南素来对神佛二字崇敬无比,闻言也道:“小西,别说话,小心冲撞了菩萨!”

    林西不好拿哄骗三个季节的话,来糊弄师姐,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

    “赵靖玥!”

    一声娇呼,在背后清亮的响起。

    林西见林北顿住了脚步,方才反应过来,赵靖玥这个称呼,唤的是他。

    众人转身,只见一红衣女子,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俏生生的站在眼前。

    林北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显然并未认出眼前之人是谁。

    林西朝林南打了个眼色,低声玩笑道:“师弟,你不老实,桃花债找上门了,看你这下往哪里躲。眼光不错,是个美人!”

    林南深看林西一眼,面色一沉,不悦道:“师弟,怎么回事?”

    林北神情不变,上前一步道:“敢问姑娘是……”

    来人显然未曾料到,短短时日,眼前的男子竟认不出她是谁,红唇紧咬,仍笑道:“你忘了,那是宫中设宴……”

    林北恍然大悟,嘴角淡淡一笑,抱拳客套道:“原是宋小姐,失敬失敬!”

    宋夕笑道:“真巧,竟在这里遇着了,你也来拜菩萨?”

    林北微微一笑,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淡然得不能再淡然,道:“正是!”

    “我跟我母亲一道来的,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目光淡淡的扫过林北身边二人,宋夕眼中闪过惊艳,神情有一瞬间的黯然。

    林西瞧得分明,上前用胳膊肘悄悄的蹭了蹭林北的,悄声道:“还不快解释解释,省得美人心碎。”

    林北偏过脸,冷冷的看了林西一眼,淡淡道:“姑娘请便,恕在下有事不能奉陪。”

    林西哑然。这小师弟,怎的这般不解风情,人家姑娘都主动出击了,你好歹也表示表示撒,冷着一张脸,将来怎么娶媳妇。

    林西不忍姑娘眼中闪过的黯色,笑眯眯道:“宋姑娘,我们是他的师姐。”

    “林西!”

    林南一声娇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们走吧!”

    林西一听师姐这语气,已带了几分严厉,不敢多言,只朝宋夕笑了笑,主动挽起林南的手,轻声哄道:“师姐,你怎么生气了?”

    林南横了她一眼,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我不喜人家跟我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这也能生气,师姐,是不是铁蛋他们好久没来找你了?”

    “找打!”

    “师姐,我错了!”

    “还不快走!”

    林北听着两人渐走渐远的声音,嘴角浅浅一笑,微微躬身道:“在下告辞!”

    “等等!”宋夕出声唤住。

    林北转身,目光微微含冷。

    宋夕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半晌才道:“无事了!”

    林北目光越过宋夕,朝不远处树荫下的锦衣妇人颔了颔首,道:“姑娘保重!”

    宋夕见他大步流星而去,追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脸上的沮丧清晰可见。

    那日宫中夜宴后,不知何故,宋夕便有些魂不守舍,如水月色下,那抹蓝色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

    今日她陪母亲上香,不期然在寺中又见,心跳怦怦而动,也顾不得大家女子的矜持,主动迎上前打招呼。

    谁知……他竟忘了她是谁……

    锦衣妇人轻轻摇了摇头,待人走远,方才袅袅上前,拥住伫立许久的女儿,柔声道:“怎么,没将人唤住!”

    宋夕嘟着嘴,目光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咬了咬唇,默然不语。

    锦衣妇人笑道:“你唤他赵靖玥,莫非他就是静王新收义子。”

    宋夕点点头:“那日宫中夜宴我与他分明见过一面,偏装着不认识。”

    “那你还巴巴的上前打招呼!”

    “母亲!”宋夕不悦。

    儿大不由娘啊,她的女儿动了芳心了。

    静王世子,家世,身份倒也般配。锦衣妇人意味深长一笑,,唤了身后的仆妇,轻语道:“去打听打听,静王世子歇在哪一处庙舍,边上跟着的那两个标致的姑娘,是谁?”

    仆妇点头,悄然离去。

    “母亲,打听他做什么,多事!”宋夕忍着心下的喜悦,脸上似嗔似怨道。

    锦衣女人轻轻拥着宋夕往前走,边走边低语道:“母亲打听他,自有母亲的用意。走,陪母亲给你父亲烧柱平安香!”

    “母亲!”宋夕听出这话中的深意,羞得一跺脚,面色涨得通红。

    ……

    说话间,林西一行人七拐八拐入了延古寺后院,却见一间竹屋前,一颗参天梧桐树下,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坐在竹凳上冥思苦想,边上蹲着两个小沙弥观战。

    林北长臂一指,示意正主便在此处。师姐妹对视一眼,眼中俱有狐疑,跟着上前。

    三人携风而到,胖瘦两人头也不抬,压跟似没瞧见来人。

    对于静王,林西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两人穿一模一样的道袍,谁是主持,谁是王爷,还真是傻傻分不清楚呢。

    林西懒得理会谁是谁,目光触及棋盘,便再移不动,渐渐松开了挽着林南的手,竟不管不顾的蹲了下去。

    一方羊脂白玉做成的棋盘,白子材质相同,黑子是乌黑透亮的黑色,显然是由上等墨玉而制。要不要这么奢侈啊,林西心头感叹。

    光头小沙弥瞧见是个美丽的女孩,脸色一红,往外挪了挪,却见那林西很不客气了的往前凑了凑。

    小沙弥再挪,林西再凑,几次三番后,小沙弥终是挪无可挪,跌落在青石地上,林西如愿占据了棋盘的一侧。

    瘦僧人眼角未抬,瘦骨嶙峋的手捏着一颗白棋,死活不肯放下,愁眉苦脸的表情活像是跑了媳妇。

    林西苦等半天,也不见他落下棋子,等得心急,忍不住嘀咕道:“开局投子未曾抢占要点,这会子若在乎只子一城的得失,必输无遗!”

    瘦僧人冷哼一声,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手起棋落,白子稳稳的落在了中盘。r1152

第二百四十四回 终身幸福

    林西只觉眼前一亮。哟,这瘦和尚有几分功力,是个下棋的老炮。偏过头看,胖僧人原本一张云淡风清的脸,此时也像是跑了媳妇,黑子捻在手中,就是不动。

    林西只觉心头有无数只猫爪在挠,挠得实在痒了,又忍不住开言道:“开始一味巩固阵地,唯恐对方侵入,必将怡误战机。虽占牢一隅,却失大势,局未终而败相尽出,危矣危矣!”

    说罢,林西还摇头摆尾了几下,随之又咂了砸嘴,一幅万分可惜的模样。

    胖和尚嘴角上扬,眸中射出一丝诧异,然后一笑将黑子落下。胖和尚微出一口长气,目光方才移向林西。只一眼,胖和尚眼中骤然迸出光芒。

    林西浑然不知,心神已入战局。

    胖和尚棋路沉稳,好似书画册写意,颇有东篱南山的意境。

    瘦和尚棋风更显锐利,好似行写打仗,颇有决胜千里的气势。

    “四线有利,二线难行,被压于二线,如不是极重要之子,换了我,宁可放弃啊!”

    “三线以上的浮子,最易受攻,受围,局面难以收拾啊!”

    林西一边看,一边论,一边论,一边看,如痴如醉,如着如迷,未曾察觉身旁的动静。伴随着胖僧人棋子落下,林西大喝一声,抚掌笑道:“哈哈,被我说中了,胜负在半子之间。”

    话及一半,脚下支撑不住,身子一歪,直直往后仰去。

    林西暗道不好,得意过头了,只怕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未曾想等了半天,却落入一人怀中。谁他爷爷的这么有眼色,林西心下感叹。

    转过身,漆黑幽深的眼眸犹如夜空中的繁星,淡淡的温柔的笑意浮现其中。熟悉的脸庞如刀削斧劈一般俊秀。妖孽啊妖孽!

    “是个蠢物,你救她作何?”一个刺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多谢师弟!”

    林西挣扎着从林北怀中起来,目光对上那瘦僧人,陪笑道:“这位师傅,真对不住,在下看得入迷,多言了几句,还请见谅!”

    “哼!”

    瘦僧人长袖一拂,不悦道:“你这女子忒是括躁,一看便没什么教养,长得倒是好看,只怕也空有一身皮囊,是个蠢物!”

    敢骂我师妹蠢物,林南脸色大变,正欲上前理论,一只手臂横了过来。

    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姐,那是静王,稍安勿躁!”

    “他骂小西!”

    林北摇了摇头,在林南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后者眼睛一亮,抱胸瞧上了热闹。

    林西一听教养二字,就知对方连她老爹也骂上了,血往上涌,跟本未曾留意身后的的情形,不客气道:“出家人,口不出恶言。这位师傅,今儿的功课只怕没做到家罢!”

    瘦僧人气结,冷笑道:“观棋不语方才真君子,你这蠢物叽叽歪歪的,坏我思路,着实可恨!”

    林西听得刺耳,撇嘴道:“技不如人怨旁人。老和尚,输棋不过是棋艺的问题,输了怪别人,那是棋品的问题!”

    瘦僧人眼中光芒闪过,目光似有若无的瞥了林北一眼,脸上仍怒意十足道:“如此说来,棋品很好?只怕是吹牛吧!”

    林西不甘示弱:“好不好的,下了才知道。至少不像某些人,输不起!”

    “放屁,老子这辈子,拿得起放得下,蠢货!”瘦僧人被说了痛处,暴跳如雷道。

    “你说拿起得就拿得起,放得下就放得下,我还说你拿不起,放不下呢?”左一句蠢货,右一句蠢物,敢问老和尚你祖上是猪吗?林西火大。

    “哇呀呀,气死老子了。黄毛丫头,滚过来,有种跟老子下一盘,老子要再输了,老子拜你为师!”瘦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让我滚过来,我就滚过来,你要拜我为师,我就一定要收下你,这是哪门子规矩。出家人,该自称老纳,而不是老子!”林西杏目圆瞪。

    “哇呀呀,老子堂堂皇爷,天生黄胄,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是出了家?连老子是方的圆的都没弄清,小北,你给我滚过来,这就是你说的温和善良,聪明可爱的小师姐?简直一泼妇!”

    林西一愣,惊得眼珠子差点弹出去。

    王爷,静王爷?

    我擦,天底下的王爷不都应该是白白胖胖,富态满满的吗?像眼前这个又高又瘦,又干又瘪,满脸褶子,身上还不伦不类的套了件僧袍的家伙,横看竖看哪里像个王爷。

    她随即反应道:“师弟,过来。这人身无二两肉,老不为尊,满口脏话,不是和尚却作和尚打扮,这就是你说的德高望重,和蔼可亲的的静王爷?简直是个无赖!”

    无赖二字一出,赵晖脸涨得跟猪肝一样,颤着手指着林西骂道:“你——泼妇!”

    “你——无赖!”

    “你——蠢货!”

    “你——无赖!”

    “你——蠢物!”

    “你——无赖!”

    “你——笨蛋!”

    “你——无赖!”

    “林北,你师姐骂人翻来覆去就一个,她是不是不识字啊?”

    “师弟,你义父骂人颠来倒去都离不开个笨字,他是不是跟猪结了缘!”

    “哇呀呀,黄毛丫头居然骂我是猪,接老子一招!”赵晖衣袍一掀,摆出架势。

    “师弟,师弟,你义父被气疯了,要打人,快来救我!”林西眼疾手快,一个转身,人已躲在了林北身后。

    林北眼眸微眯,嘴角扶上一抹浅笑,那笑似带着几分诡异,看向了赵晖。

    黑狗东东见有人要欺负旧主子,一个跃声,立在林西身旁,朝静王吼了几嗓。

    林南虽不言语,却也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林西身侧,一时间,林家四人挤在一处。

    连个畜生都敢怒目相视,直把那赵晖气得几欲吐血,骂道:“你有本事出来?”

    林西伸出半个脑袋,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你有本事过来?”

    “你有本事出来?”

    “你有本事过来?”

    “小北,你过来!”

    “师弟,不许走!”

    “小北,你若不来,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师弟,不要去,他不认你这个儿子正好,咱们还不乐意给他当儿子呢?”

    赵晖眼中闪过光芒,脸上怒气忽然消了一半,抚须道:“小丫头,你知道他作我干儿子,能捞多少好处,得多少实惠吗?”

    林西淡淡一笑,笑意略带萧索:“再多的好处,再多的实惠,也比不上我师弟的自由重要。我师弟最是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什么王位啊,爵位啊,从不放在眼里。若不是他先斩后奏,我才不让他应下呢!”

    “你说不应下,就不应下啊,凭什么,你是她什么人?”赵晖突然发难道。

    我是他什么人?

    林西被问住了,顿了顿道:“我是她师姐,他是我爹的徒弟,我说的话,就是我爹的话,他敢不听!”

    赵晖斜着眼递了个眼神给林北,故意高声道:“是徒弟,又不是你男人,你管这么宽作什么,他做你林家的徒弟,又不是卖身给你林家。你这黄毛丫头怎的如此不要脸?”

    不要脸,居然骂我不要脸?

    你个死王爷才不脸,你们全家都不要脸!

    林西气得七窍升烟,不管不顾道:“我爹说了,将来我嫁不出去,就得嫁她;他娶不到老婆,就得娶我!谁说他不是我男人?”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林北笑意浓浓的添了一句:“小师姐,这话是师傅醉酒后说的,不一定作数!”

    林西一巴掌拍向他的胳膊,怒道:“孽徒,老爹的话,你还分酒前,酒后,小心他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帐!”

    林北眼中迸出光芒,柔声道:“小师姐,我错了,以后我会记得牢牢的!”

    似跟林西吵架,坏了嗓子,静王爷猛的咳嗽了几声。

    胖僧人如梦初醒一般,双手合十,声音洪亮而浑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静王爷,你输了,这副棋,便归老纳了!”

    林北趁机在林西,林南耳边低语道:“这位是延古寺的主持,义父的好友,法号如海。”

    林西见那如海主持又胖又白,简直是个弥勒佛,心道,这世道真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瘦骨嶙峋,最清贫的和尚吃得脑满肥场!

    哎,王爷这活,不好干啊!

    哎,佛门的油水,就是多啊!

    不等林西感叹完,只见静王爷脸上的怒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手捻起一颗白子,放在两指间婆娑几下,指间的细润传来,一脸惋惜。

    半晌,手丢子落道:“起比我儿子的终身幸福,这俗物,又算得了什么,归你便归你!”

    什么输了?

    什么终身幸福?

    林西一脸茫然的朝林北瞧去。

    林北强掩住眼中的笑意,伸手抚了抚她微乱的发,道:“他们拿你做赌约,赌的是这幅百年古棋。”

    “结果呢?”林西仍是不解。

    “结果,你也看到了,和尚赢了,义父输了!”

    “什么样才算输?”林西云里雾里。

    林北笑道:“他吵不过你,就算输!”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不信你问师姐!”林北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道。

    林南见林北厚颜无耻的将皮球踢过来,暗中瞪了一眼,忙堆了笑道:“是啊,是啊,这就么简单!”

    林西仍是不解:“这跟师弟的终身幸福有什么关系?”

    赵晖听得这三人的对话,见那林西仍不开窍,气唤道:“黄毛丫头,你……”

    “义父,时辰不早了,我们都还饿着肚子,如此待客之待,岂不让人笑话!”林北突然出声。

    赵晖目光幽怨的瞪了林北一眼。臭小子,遮遮掩掩的,等你说出口,黄花菜也凉了。老子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重孙。

    林北幽幽对上一眼。老家伙,再过三五年,必让你抱上重孙。

    赵晖翻了个白脸。三五年,老子居然还要等三五年,真是个不孝子。

    林北嘴角一沉。三五年都等不得,那我也没办法。

    算你狠!赵晖收到暗示,仰天无语。

    林西见这父子俩眉来眼去,你一个眼神抛过来,我一个眼神抛过去,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忍不住笑道:“师弟,你眼睛抽筋了吗?”

    “是有些……酸涩!”

    林北畅笑道:“两位师姐,延古寺的斋饭是一绝,我们尝尝如何?”

    林南因整日呆在府中,进出都有丫鬟仆妇侍候,身上多长了几斤肉,正想着清减几分,遂美目流转道:“噢,那定要尝尝,不知绝在何处?”

    “师姐一尝便知?”

    林西一听大老远的跑过来吃斋饭,心下不满,又刚与静王吵了一架,对其半分好感也无,暗道这个静王忒是小气,小师弟只怕是上了贼船,轻声嘀咕道:“小气鬼!”

    林北听得分明,嘴角微微一倾,眼中有笑溢出。这丫头,从来都是吃肉的主,素食,那是要她命的。

    ……

    斋饭设在一处僻静的六角亭中,亭外鲜花盛开,翠竹森森,是个纳凉所在。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桌上多了个王爷,林家三人用得当相当静。虽说是斋饭,做得倒也口可,林家三人均不是扭捏之人,一时碗筷轻动。

    林西总觉得这个静王爷相相怪异,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暗藏着无数精光,不由的趁着吃饭的空档,多打量了几眼,未曾想至始至终有一双深沉的眼睛,时不时的盯着她瞧。

    静王察觉林西向他打量的目光,不由笑道:“怎么黄毛小丫头,是不是觉着本王玉树临风,不似凡人啊!”

    这个调调听得很熟悉,林西翻翻白眼,夹了一筷子菜,在林南碗中,笑道:“师姐,你多用些,虽然对着某些人不大能吃得下,可也不能让自己饿肚子!”

    林南何人,林西撅撅屁股便知她心中打什么主意,遂笑道:“师妹,话说得不要那么直,好歹在一个桌上吃饭,又是师弟的义父,总要留几分薄面给人家。”

    说罢,林南朝静王如江湖中人一般,抱了抱拳,笑道:“王爷勿怪,我这小师妹心直口快了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赵晖见这两个女子一唱一和,遂在桌氏下用力踩了踩林北的脚,笑道:“老子行遍万里九州,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敢当着面如此说话的人,除了你们几个姓林的,别无他人。连当今皇上,也需尊称我一声‘王叔’。”

    林西又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林南碗中:“师姐,有人是在嘲笑咱们胆子太大。”r1152

第二百四十五回 可愿意跟我进宫

    林南替林西将碎发别在耳后,笑道:“别怕,师傅他老人家虽然不在了,可王爷也是个知恩的,总不会恩将仇报吧,再说,看在师弟的面子上,便是咱们胆子再大些,他也会一笑而过的。”

    被点了名的林北笑而不语,只暗下将脚轻轻踢回去。

    突然,静王将筷子一放,哈哈大笑起来,惊得姐妹俩人顿住了手,拿眼去瞧。

    林西甚至蹭了蹭林北的胳膊,轻声道:“师弟,他莫非……真被我们气疯了!”

    林北摇了摇头,正要作答。

    却见一小沙弥勿勿而来,回话道:“主持说,请静王爷过院一叙!”

    笑声嘎燃而止。

    “本王正用饭呢,让老和尚略等等!”

    小沙弥坚持道:“主持说,他一人吃饭,无甚乐趣,想请静王作陪!”

    静王不悦的道:“他就看不服老子有两个美貌的小姑娘陪着,非要来败老子的兴。”

    小沙弥面色一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林北轻轻一笑道:“义父,你且去罢,这里有我作陪便好!”

    赵晖扫了两眼对面之人,颇有些留恋道:“便宜你小子了!”

    林南等人离去,方才舒缓了身子道:“小师弟,你这义父有些怪异啊?”

    “何止怪异,简直怪胎!”林西趁机补刀。

    林北目光溜过林西的脸,笑道:“两位师姐莫怪,此人从师傅救下他,便是这副脾气。他若在你们面前自称老子,说话骂骂咧咧,就说明,他没将你们当外人。”

    “按你这么个说法,他与我争来吵去的,是将我当最最亲的亲人了?”林理无厘头的问。

    林北眉头微挑,点点头,不置一词,心里却道,小师姐,他把你当儿媳妇。

    ……

    “老秃驴,我跟那两个丫头,玩得好好的,偏将我叫来,一点眼色都没有!”

    赵晖一进屋子,便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如海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盅送过去,道:“尝尝,味道如何?”

    “什么茶?”

    “无名茶!”

    赵晖接来饮了一口,皱眉道:“苦不拉叽,没甚好喝的!”

    “再品品!”

    赵晖咂了咂嘴:“嗯,入口还有几分清香,回头给我弄点来!说罢,痛快些,唤来我何事,是不是又要我替你……”

    “老赵!”

    不等静王说完,如海唤道:“此人贵不可言!”

    “谁?”赵晖听得不甚明白。

    “你未来的儿媳妇!”

    赵晖不以为然道:“我儿子看中的人,未来的世子妃,自然是贵不可言!”

    “非也,非也,此贵非彼贵!”如海一脸神秘道。

    赵晖眼中光芒一闪,直直的盯着胖和尚,半天不语。

    “你看出了什么?”

    如海目光一暗,微微摇首:“这几日我夜观星象,西,北方皆有异象。不出三年,九州必有一乱。”

    赵晖收了嬉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穆。

    他沉声道:“本王当如何?”

    老和尚微垂目:“顺势而为,不动如山!”

    赵晖拧了眉头:“与她有何干?”

    老和尚古怪一笑:“南不可难!”

    “南不可难,是何意思?”

    “老赵,此乃天机,不可泄露,需得自己悟!”

    “你个老秃驴,满嘴胡言乱语,老子一拳捶死你……”

    “主持,将军夫人求见!”

    小沙弥微颤的声音在外头轻轻响起。

    ……

    一顿饭毕,林西舒服的打了个饱咯,靠在林南的身上,晕晕欲睡。

    林北笑道:“这后山有条河,河中鱼儿很多,两位师姐,不若咱们像林家时那样,垂钓一回。顺便说说话。”

    林西顿时来了精神,道:“钓了鱼儿,师弟负责烤。”

    林南笑道:“那河清不清,深不深?”

    “师姐,你不会是又想下河游两圈吧!”林北笑道。

    林南小手插腰,媚笑道:“怎的,你又想偷看,看我不戳瞎你的眼。”

    林西抚掌道:“师弟,师弟,你这人生的污点,永永远远的留在了师姐的心中,挥之不去啊!”

    林北无可奈何道:“当时我初来乍道,不知道师姐水性极好,见下去半天没上来,以为有了什么事,方才走得近了些,这事,我解释过很多遍了!”

    林西唯恐天下不乱,笑道:“师弟,再解释也掩盖不了你好色的本性。可惜,当年师姐年少,单薄的像片风一样,没甚看头,只是如今吗……”

    话音未落,一个毛栗子毫不留情的落在她脑袋上。

    “林西!”

    “师姐,轻点,轻点。我错了,当年有看头,如今一样有看头!”林西不闪不躲,一把搂住林南的腰,死皮赖脸的缠上了。

    林南气笑道:“死相,就会跟师姐说好话!”

    “不跟师姐说好话,跟谁说好话。我要跟师姐说一辈子的好话,直到你听烦了为止。”

    “美的你,还不是想要我跟小时候一样,整天围着你转。”

    “师姐,师妹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围着我转,那都是天大的福气!”

    ……

    “哎啊,师姐你又打我!”

    ……

    “再打,我就变笨了!”

    林北拍拍东东的脑袋,瞧着这一对姐妹俩,脸上笑得淡淡。

    ……

    “春夜,姑娘原来是这样会闹人的?”亭子后面,秋雨悄声道。

    春夜答非所问道:“看着,真像是一家人!”

    秋雨叹道“姑娘和南姑娘,北公子的感情可真好啊!”

    春夜也道:“我从未见过姑娘笑得这样开心!”

    秋雨道:“我从未见过姑娘这般黏着一个人。姑娘对南姑娘真是百依百顺啊。南姑娘瞪个眼睛,姑娘就老实了。”

    春夜捂嘴笑而不语。

    “他坐在那里真像是一幅画啊!”

    春,秋两人一听这话,将脸回过去,却见冬雪一眼痴迷的望着亭中,目光所落之处,是那个灰色的背影。

    两人无声无息的交换了个眼神,均摇了摇头。

    冬雪对旁的一无所知,仍喃喃道:“这辈子,就是让我在他跟前,做个粗使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冬雪!”春夜见她越说越不像样,厉声低喝道。

    冬雪打了个机灵,红着脸垂头不语。

    ……

    所谓垂钓,在林西的眼中,等同于抱着鱼竿打瞌睡。她负责将竿甩下去,师弟负责将竿拉上来。

    这项户外活动的兴起,原自于有一年冬日,老爹在家酿土酒,家中在庭院里支了火堆。铁蛋在冰封的河里网了几条鱼,颠颠的给师姐送来。

    林家四口忙着酿酒,连晚饭也顾不得烧。林西饿得头昏眼花,肚子咕咕直叫唤。

    许是那肚子叫唤的声音委实过大,又有了个免费的劳动力作帮手,小师弟忙里偷闲,将那几条鱼儿洗干净了,随手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不多时便香气四溢。

    也不知小师弟放了些什么作料,那鱼儿烤得外焦里嫩,异常鲜美,林家人从此便爱上了这一口。于是才有了这项修身养性的户外活动。

    当然,这活动仅陷于林西和林北,林南从来是没这个耐心的。倘若是夏天,她便一个猛子一扎;若是冬天,她便舒舒服服的坐在河边生堆火,一边烤火,一边烧锅汤,等着多余的鱼儿下锅。

    夏日的午后,山间清凉,林西眼皮困得上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只差一头载下去。

    一个宽阔的肩膀悄悄伸过来,林西的脑袋像找到了组织的地下工作者,瞬间自动的靠了上去。

    同时,另一个脑袋也如常般倚在林北的脚下。他伸手,抚了抚东东的身子,兀自笑了笑,目光落在鱼竿上,深邃而幽远。

    “这几日,在侯府过得如何?”

    “嗯!”

    “可有人欺负?”

    ……

    “可有人暗算?”

    ……

    “小西,等你满十六了,就从侯府出来,我们带着师姐,东东,游山玩水,隐居山林?”

    “嗯!”

    墨黑的眼眸依然幽深如湖,仿佛是夜空上落下的星子,那般的晶亮,眼中的笑意,淡淡流出。

    鱼竿一动,东东敏锐的直起身来,抬头见主子半分未动,见惯不怪的又将脑袋塔拉了下去。

    一切,平静依旧!

    ……

    百米开外的柳树下,三个季节,手中拿着衣裳,围在岸边,欣喜的看着河中如美人鱼一般的林南姑娘。

    “南姑娘,你在水里不冷吗?”冬雪好奇道。

    “不冷,旁说是这个季节,在林家村,便是九月份,我也常下水的。”

    秋雨一脸羡慕道:“南姑娘,你游泳的姿势真好看。”

    “想学吗,我教你!”

    “奴婢不敢!”秋雨摆手。

    “有什么不敢的,学会了,关键时候还能救人呢!”

    春夜笑道:“南姑娘,你胆子真大。”

    林南湿着发,趴在岸边,笑道:“我这算什么,你家姑娘胆子,可比我大多了。”

    春夜道:“真的,可是奴婢瞧着我家姑娘在宫里,在侯府,一言一行跟真正的大家闺秀也没两样。”

    “那是你家姑娘聪明,学什么会什么。换了我就不行,从小在村里野大的,没规矩的很,便是入了那高门大宅,只怕也是给人瞧笑话。”

    “谁说的,南姑娘人长得漂亮,也和气,谁敢笑话南姑娘!”

    秋雨,冬雪连声应道:“对,对。”

    林南美目流转,笑道:“想不到你们跟了小西这几日,旁的没有学会,倒把她哄人的本事尽学了来!”

    春夜笑道:“南姑娘这话可说错了。我家姑娘旁说是在侯府,便是在宫里,也只有旁人哄她的份。奴婢今儿个才算看出来,能让我家姑娘出言相哄的,也就南姑娘你!”

    林南一听这话,心中着实欢喜,笑道:“那时候师傅他老人家,常常不在家,所以她从小就黏我!”

    冬雪笑道:“南姑娘快与奴婢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

    “是啊,是啊,快与我们说说!”

    林南见这三个丫鬟虽从宫里出来,对小西却是一心一意,且半分拿大的架势也没有,心下喜欢,遂笑道:“且让我再游两圈,回头上岸了,好好与你们说说,你家姑娘小时候的糗事。”

    说罢,林南一个跃身,钻进了水中。

    ……

    “夫人,奴婢打听到了。今日来的有静王和静王世子,世子身边那两个人,听说是世子的师姐。”中年仆妇恭身在杜氏耳边低语。

    “师姐?”

    杜氏放下温茶,笑道:“许了人家没有?”

    “这个奴婢打听不到。不过世子爷尚未许亲,今年已满十八,听说身边连个通房也没有。”

    此言一出,杜氏眼中含笑的瞧了女儿一眼,恰巧宋夕也正抬头看她,两人目光一对视,宋夕抱羞扭过了头。

    杜氏捏着帕子,拭了拭嘴,柔声道:“还打听到了什么?”

    仆妇陪笑道:“听说此时,世子爷往后小湖边,钓鱼去了。旁的,就问不出什么了。”

    杜氏摆了摆手,仆妇会意,福了福去了外头。几个贴身大丫鬟见夫人似有话要与小姐说,颇有眼色的离开。

    简单而一应俱全的厢房里,瞬间只剩下母女二人。

    杜氏三十有六,长得娇小柔弱。一身淡蓝色衣裙,粉黛薄施保养得当,看着只有三十不到的样子。

    只见她盘了几下手中的拂珠,目光向看低头绞着帕子的女儿,心中思量开来。

    杜氏十六岁嫁到宋家,四年后方有身孕,产下一女,后来便再无动静。府里的一个姨娘,几个通房,也都久无身孕。眼看夫妻二人男岁渐长,却始终于后,便觉蹊跷,请延古寺的如海主持算了算,只说将军杀戮太重,注定命中无子,若有子便有难。

    夫妻俩暗叹了几日,遂打定主意顺应天命,因此不勉将独生的女儿看得重些,想多留几年在膝下。如今女儿已年满十六,早已到了情豆初开的年纪,也是时候思量想终身大事了。

    杜氏笑道:“母亲瞧着那静王世子不错,不知夕儿意下如何?”

    宋夕心中涌上丝丝甜意,脸上却愁道:“母亲,人家眼里都没有我?”

    “傻孩子!”

    杜氏笑道:“这样的男子才值得托付终身。倘若那世子一看到你,便涎着脸凑上来,母亲倒要劝你慎重了。”

    “噢,这是为何?”宋夕奇道。

    杜氏轻出一口气,柔声道:“这世间的男子,多半好色,见个面便动了心的,多半轻浮。他能对你涎着脸,也能对别人涎着脸。这静王世子,目不斜视,言语疏淡,可见并非是个好色之人。”

    宋夕喜上眉梢,手中的帕子也不绞了,只拿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母亲。

    杜氏抚了抚女儿的发髻,故意笑道:“倘若夕儿中意,母亲便为你打听打听,倘若夕儿不中意,母亲再另觅他人。”

    “女儿中意!”宋夕红着脸脱口而出。

    杜氏慢慢敛去笑意,拿慈爱的目光看着女儿,一字一句道:“不急,此事还需再打听打听,

    “夫人,主持有请夫人!”

    杜氏脸有惊色,忙推了推女儿,笑着应了一声。

    ……

    午后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泛着涟漪。水下的人偶尔像一株水草在河底飘摇,偶尔似一尾彩色热带鱼在水中转身,妖娆而迷人。

    忽然,她一个跃起,人探出了水面。瀑布般黑色的长发随之甩出,酒落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水珠顺着那白玉般的脸庞滴落下来,整个人清新的如同一支刚刚绽放出来的白莲。

    赵靖琪只觉得眼前似有一道白光闪过,瞬间击中了他怦怦而跳的心脏,仿佛有一层怪洁的荧光,附在那水中的人儿身上,那跳动的水珠,也成了无数个调皮的精灵,在欢快的跳跃,欢快的跳跃……再跳跃!

    “谁?谁在那里?”

    林南到底是习武之人,四周陌生的气息涌来,她警觉的沉下了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

    赵靖琪拨开草丛,探出身子,轻道:“别怕,是我!”

    “下流胚,偷看姑奶奶,还不敢紧滚……!”林南粗粗一眼,见是个年轻的男子,怒叱道。

    滚字刚脱口而出,林南心下一凛,这不是那日在青青床底下的小厮吗。

    赵靖琪见她认出,忙从怀中掏出一出翠玉簪子,摊在手心。

    “那日……你掉下来的……朕……我一直贴身藏着!”

    林南见自己夕日所戴之物,被男子贴身暗藏,心下恼怒:“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藏着我的东西,意欲何为?”

    赵靖琪小心的觑着她的神色,思了思道:“你可记那只莲花白玉簪?”

    莲花白玉簪,林南心头一愣。

    “那簪子是我花了半日的时间,画了样式,请宫中匠人所做。”

    林南再笨,也明白眼前之人是谁,却冷笑道:“堂堂一国之君,偷窥女子沐浴,是何道理?”

    赵靖琪看着她娇艳的面庞,咽了口水道:“小南,我……”

    “谁是你的小南,请说话放尊重些,还不快快离开。”林南美目圆睁。

    赵靖琪不为所动,续又道:“小南,那日在万花楼……我并非故意。我对你……我对你……一见倾心,我今日千方百计从宫中出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跟我进宫?”

    林南虽然胆大,却是个黄花闺女,青天白日的被人表白,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是个帝王,直把那耳后跟都臊红了。

    赵靖琪见状,大着胆子要树丛中走出来,蹲到河边,目光灼灼道:“你可愿意跟我进宫?”

    林南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将身子隐在水中,咬牙道:“多谢皇上厚爱,小女子出生乡野,才识浅薄,容貌粗鄙,不配入宫!”

    赵靖琪心头大痛,握着簪子的手一松,却听得“咚”的一声,簪子沉入水中。

    珍藏许久的心爱之物一瞬间没了踪影,赵靖琪想都未想跳入水中,想要去捞。

    林南见他跳下,只以为他识得水性,未曾在意,悄悄的往后游了半步,盯着那处的动静。

    “找到了,找到了,小南,我……唔……”

    林南脸色大变。

    ……

    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长满水草的湖底,赵靖琪像是个马上要溺水而亡,无法呼吸的濒死的人,一把抓住了向他游来的美人鱼儿。心里拥上一个念头,抱住,死死的抱住。

    触手而及的是一具异常柔软的身体,那曲线同梦中无数次梦到的一样,凹凸有致!

    赵靖琪一阵间歇性的剧烈痉挛,不由控制的将手抚上了那高耸的柔软,双腿顺势夹了上去。

    我去你奶奶的。

    林南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正欲将人甩出去,却见那人手中死死的捏着翠玉簪子。

    林南暗下又骂了一声,将人一把拽住了,拼命的往岸边游。

    那缠上来的身子将她抱得死死,连一丝缝隙也没有。男性健壮的身子,那硬邦邦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可抑制的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林南没由来的心惊了一下,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r1152

第二百四十六回 一语中谶

    延古寺后山。

    静王府别院里。

    十几个侍卫垂头而立。

    三个季节直直的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轻颤着。

    林西像个无头苍蝇,在院子中来回踱着步,瞬间顿足,满脸怒意的瞧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崔三少,恨不能抡起拳头朝那张脸,狠狠的揍上去。

    她不过是钓个鱼,结果鱼没钓到,钓上来两个人,还差点是死人,这让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恼。

    崔三少自知闯了大祸,半句话也不敢分辩,只用眼睛定定的瞧着厢房里的动静。

    今日他扮作侍卫,偷偷的跟着皇帝出了宫,一路快马疾鞭奔了燕山。打听到林家几个往山后的小湖边去了,皇帝二话不说,连延古寺都未曾入,便直奔后山。

    入了后山,远远便瞧见林西坐在柳树下垂钓,而皇帝朝思暮想的人竟脱了外衫,跃入湖中。

    然后他便只能混在侍卫中,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步步的走近了河边,然后,便听到了噗通一声。

    再然后,他便恍恍惚惚的跟着林西来到此处。那丫头似乎还问了他不少的话。

    问了些什么,答了些什么,他半分都记不起来。他只知道若是里头的那个人有个三长两短,崔家一门,便败在了他的手里。

    门吱呀一声打开,林北从里头走出来。

    林西忙迎上去,急道:“怎样?”

    嘴角扯出一丝笑道,林北淡淡道:“他无碍,只灌了几口水,吐出来就好了,呆会两碗药喝下去,无一丝不妥。师姐反倒是重些,需调养两日。”

    林西忙不迭道:“我瞧瞧师姐去!”

    ……

    静王背手而立,等林北说完,缓缓的转过身子,与林北交换了个眼神,目光落在那十几个侍卫首领孙欣杰身上。

    孙欣杰硬着头皮,悄声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静王瞧了他很久,眼神幽深难测。

    上位者强大的气场压迫而来,饶是孙欣杰武艺再高强,后背密密的渗出汗来。

    今日之事,险之又险,倘若皇帝有丁点差池,不光是这十几条侍卫的命,他孙欣杰得满门抄斩,死无全尸。

    孙欣杰目光一暗,忽然下跪道:“请皇爷救命!”

    “请皇爷救命!”身后十几人齐齐下跪。

    “你们的命,本王救不了!”静王的声音清清的,冷冷的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孙欣杰心头咯噔一下,一脸的灰绝无望。

    “义父!”

    林北上前一步道:“俗话说得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上安然无恙,此事可不可以瞒下不谈。”

    “瞒下?”

    静王似听到了什么好听的事,冷笑道:“儿子,人心难测。今日瞒下,保不准他日便有人说漏了嘴,太后若知道了,必是杀头的祸事。此事,与你我父子无关,何必多管这闲事。”

    “到底是十几条性命,儿子实在不忍心……义父常教儿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事义父不说,他们不说,便无人知晓。皇上休整一夜,必安然无恙。”

    静王似不大情愿道:“这话你不必来求我,先问问他们几个可否保得住秘密,若哪个醉酒说了胡话,被人听去,将来拖累的,还是咱们父子。”

    静王声音低低,却清清楚楚传入孙欣杰的耳中。他心头一颤,忙道:“静王放心,他们跟着我已有十几个年头,此事在下敢以项上脑袋作胆保,求静王成全。”

    林北柔声道:“义父,孙统领话已至此,以儿子看,不如就此揭过吧,刚刚儿子给皇上诊脉时,皇上也说了,此事需瞒下!”

    静王似沉吟许久,下不定决定。

    孙欣杰感谢的朝林北拱了拱手,忙朝身后的兄弟们递进了个眼色,众侍卫齐呼:“求静王成全!”

    “抬起头来!”

    静王高声厉疾,眼眸如冰般清冷:“世子求情,本王按下不谈。若有谁出耳反尔,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谢静王!”

    静王不置一词,只缓缓踱步到崔瑾辰跟前,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崔侍书,你如何?”

    崔瑾辰大汗淋漓,浑身似从水里挥上来的一样。倘若今日要不是林西,林北二人救得快,崔家危矣。

    崔瑾辰缓缓跪倒在地,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一定一句道:“多谢静王救命之恩!”

    静王冷冷的看着他,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崔侍书,崔家百年世家,富贵无双。你可别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心啊!”

    说罢,拂袖而去。

    崔瑾辰心中震惊无比。

    孙欣杰上前,郑重其事的朝林北抱拳恭谢:“在下欠世子一个人情,日后若有差遣,只管说来!”

    林北闻言眉头一挑:“不必客气,太后那边,还需大人统一口径,以勉露出破绽。”

    孙欣杰凝神道:“世子放心,此事我来安排!”

    言罢,手一挥,侍卫尽数去了外院。

    ……

    院中没了外人,林北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倒在脚下的三个季节,脸上凌厉之色渐起,声音一改先前的柔和,冷冷道:“可知刚刚本世子为什么要与静王演那样一场戏!”

    三个季节惊讶的抬起头来,眼中俱是恐色。

    就在她们围坐在岸边等着南姑娘上来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而来,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去。哪知将将半晌,那道身影便落了水中。

    “是你们主子的意思!”

    三人都是宫中出身,宫里的规矩如何,一清二楚。旁说是皇帝落水,便是皇帝跌了一跤,随侍的人也该拉出去杖毙。更何况这三人离得最近。

    春夜还算清醒的快,目光灼灼对上林北冰寒的脸,咬牙切齿道:“北公子放心,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们定会加倍回报!”

    林北面无表情道:“好好侍候你们姑娘便是回报!”

    春夜三人心中一凛,齐齐朝林北磕了三个头。

    满天的云霞不知何时涌上了天空。

    却听得厢房里一声“师姐”,林北身形一动,掀起袍子正欲迈步,却被一个身形拦住了脚步。

    “北兄,瑾辰恭谢!”

    林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倒还是个聪明人。”

    崔瑾辰苦笑。一切都记了起来。

    皇帝落水,崔瑾辰只觉五雷轰顶,恍惚之中拉住了林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求她想想办法。追跟溯源,谎称往延谷寺听佛经,原是他出的主意。

    崔瑾辰哑着声道:“你是她师弟,又是静王世子,我求她,就等于求你。皇上性子柔弱,这事只有借静王之威才能按下!”

    林北目光紧紧盯着眼前之人,淡淡道:“都说崔家人聪明绝顶,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崔瑾辰长长一揖:“多谢北兄!”

    林北冷冷一笑:“不必谢我,你求的谁,自去谢她!”

    说罢,也不顾崔瑾辰灰败的脸色,扬长而去。

    ……

    林西有些恼怒的看着,将她的地盘占了的一国之君,小宇宙中的怒火已燃得相当旺盛。

    爷爷的,居然敢偷看我师姐游泳,偷看就偷看罢,居然还掉了下去;掉下去就掉下去罢,居然还拖住了师姐。倘若我师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管你是皇帝还是天帝,老子不将你碎尸万断,林西二字倒过来写。

    松公公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那只发怒的豹子,随时有冲上去咬一口的可能,心里暗暗打退堂鼓。

    皇上,奴才顶不住啊,你有什么话,倒是快点说啊。您是皇帝不怕,奴才只是个奴才,这条命刚刚捡回来,没的又死在这个小姑奶手里。奴才冤啊!

    松公公两腿打着颤儿,神情万分紧张的防备着林西。

    林西感觉到斜前方的一道视线,睁大了眼睛狠狠的瞪了回去。

    松公公吓得跌倒在地上,连个“哎呀”都尚未叫出声时,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了小姑奶奶的肩上。

    松公公惊奇的看到,眼前的一团火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松公公忙擦了一头的汗,感激的瞧了世子一眼,恨不能拜伏在其脚下,磕上几个头。

    ……

    房里的一角暗流涌动,某人只差没有拔刀砍人;床前二人,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赵靖琪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一身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衣裳,套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小南你醒了!”

    小南?

    林南皱眉。

    脑海中似有什么划过,水中那一幕清晰的映在了眼前。

    敢吃老娘豆腐。林南杏眉一瞪,掀了薄被正欲起身,忽然胸口一痛,跌了下去。

    林北一个剑步,上前扶住了,柔声道:“师姐,别动,你呛了几口水,需得养两日,胸口方不会痛。”

    林南轻叱道:“师弟,是这个登徒子将我拖下水的,若不然,我……”

    话一出口,声音嘶哑,连林南自己都惊了一跳。

    林西眼中怒意更盛,林北似有察觉,忙笑道:“放心,只需吃我一贴药,便能恢复。皇上,师姐她尚未恢复,还请皇上暂时先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赵靖琪定定的看了林南两眼,突然厉声道:“尔等退下,朕有话跟南姑娘说!”

    “这……师姐!”

    林北将目光落在林南脸上。

    赵靖琪不等林南开口,便掷地有声道:“朕今日出宫,便是为了南姑娘而来,还请行个方便!”

    九五之尊,一国之君竟用了个请字,林北也只是笑笑,仍将目光看向林南。

    林南张了张嘴,目光对上赵靖琪的,不知为何,拒绝的话竟不曾主出口。

    林北心头微微一叹,不得不含笑朝林南点了点头,道:“师姐,我和小西就在外头守着,你有事唤我们一声!”

    说罢,一把怀住林西,强拥着她往外走。

    松公公忙躬身上前,低声道:“皇上,奴才留在……”

    “滚!”赵靖琪一声低吼!

    ……

    林西走到外间,一把甩开林北,不悦道:“师弟,为何将我拉出来,留师姐一人,我不放心!”

    林北淡淡道:“小师姐,他是皇帝,既然这一趟,他千辛万苦的来了,必是有话要说的,留点时间给他,我们静待下文。”

    林西眼中光芒微盛,难得收了脸上的嬉笑之色,迎上眼前深邃的目光,轻道:“师弟,我怕师姐她一头陷了进去。后宫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不是她这样的人能进的,”

    林北被她一盯,不由叹息的苦笑道:“抗旨不遵,好像是要掉脑袋的吧!”

    “师弟,这不是理由!”林西的声音清晰而低沉。

    林北轻叹一声,眼中闪过赞赏之意:“理由是,以师姐的功夫,想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甩出去,轻而易举。而师姐她却……小西,在这样事上,我必须以师姐的想法为遵!我们,都没有权力替她做决定!”

    林西心底惨叫一声,小手猛的拍了下额头,愁眉苦脸道:“师弟,师姐不会真的是……”

    林北淡淡一笑,手抚上了她拍红的额头,轻轻婆娑,触手的细腻令他心神一荡,柔声道:“所以说,咱们静待下文。”

    林西跟本未曾察觉额上的手,只一脸苦笑道:“师弟,咱们林家,不会真出个皇后吧,莫非真被我一语中谶……”

    ……

    静王别院的每一间屋子,装饰都极为精致。统一的黄花梨木家私,精雕细琢,古仆典雅。

    赵靖琪贪看着林南白玉般细致的脸庞,乌墨一般的发,远山一般的眉,樱花一般的唇,一身白绫段里衣,微微苍白的脸上,一双美目透着几分冷意。

    这样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敬畏,羞怯,直直的对上,狂妄逾越却令他怦然心动。

    赵靖琪拘谨的搓了搓手,清咳一声,将那只失而复的翠玉盏子送到林南的手心。

    林南轻轻拿起簪子,脸色微微有些不大自然,哑着声道:“

    你不会水,为什么要跳下去?”

    赵靖琪想也未想,急道:“你的东西,便是一根头发,我也不能弄丢了。”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轻轻的碰触。林南慢慢的垂了眼帘。

    眼前的男子像个情窦初开的世间男子,半分帝王的架势也无,举手投中间透露着再纯真不过的爱意,这样浓烈而直白的表达,是她从未见过的。r1152

第二百四十七回 我心似你心

    赵靖琪小小翼翼的观察着林南的面色,道“小南,那日我顽皮,偷偷出宫,未曾想遇到了你。这簪子我一直贴身藏着,无人之时,常拿出来瞧上一眼。看到它,我便想起你,半分都忘不掉。”

    林南嗔道“堂堂帝王,收着人家姑娘的簪子,要不要脸?”

    赵靖琪不以为意的笑道:“你还记得?”

    林南将手中的簪子往床里一扔,嗔怒道:“登徒子,下流呸!”

    赵靖琪愣了一下,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脚底心里冒了出来。那一日,她便是这样恶狠狠的骂他的,红唇微微嘟着,长长的睫毛跟跟分明,一颤一颤的,澄澈的眸子如上好的琉璃,静谥剔透,分外迷人。

    他慢慢的起身,拣了簪子仍藏到怀里,眼睛却未离开过林南分毫。

    林南见他将簪子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一颗心不知为何,竟觉怦怦而跳,瞬间脸上浮起两朵红云。

    赵靖琪已是经历过风月之人,一见那两朵红云,心头更喜,低声道:“小南,我对你……真的是……那只白玉簪子是我送的。”

    赵靖琪词不达意,一句话分作几断讲,若不知情的人,哪里能听懂这话中的深意。

    “谁稀罕你送!”林南偏过了头,脸上的*红色,似要沁出一般。

    “我……”

    赵靖琪咽了口口水,突然唤道:“小松子,将画拿来!”

    门吱呀一声。松公公躬着身递来一幅画。

    赵靖琪将其打开,展在林南跟前。

    林南心神一荡,眼波中掠起一丝深深的涟漪。

    画中的女子发挽高髻,眉如远山,鼻腻琼脂,唇似红菱,一身白底红花长褙子,依在一株白梅旁,目光平和悠远的望着天际。明亮的眸子似看见了天地万物,却又像什么都未曾看见。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了。一探究竟。

    林南一阵恍惚。画中的女子分明是她,偏又感觉那般的遥远,这真的是她吗?

    赵靖琪轻轻一叹:“小南,这样的画。我画了不下百幅。无一幅能入我眼。就这一副还稍稍能拿得出手。然跟你一比,却只能是个俗物。”

    林南目光幽远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面若春花。目如点漆,长长凤目偶尔涌出一丝略带羞涩的浅笑,神态间却是高贵悠闲,一派帝王气象。

    两人目光一经对上,各自心头一震。

    赵靖琪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林南的袖子:“小南,我心悦你,我……”

    林南羞得满面通红,稍一用力,将那手甩开。

    赵靖琪手中骤然松开,不甘心,又拉了上去。

    “你……下流胚,当心我拿刀砍你!”

    “你砍吧,你砍我也不松手!”

    “堂堂一国皇帝,这般厚颜无耻,如何为君!”

    “在你面前,我只是赵靖琪,不是皇帝!”

    “花言巧语!”

    “小南,这花言巧语,今生今生,我只对你说!”

    “你……”

    ……

    山中的夜,比着别处,要来得早一些。月上中天,安静沉谥。

    林西凝神看着那扇久久未曾打开的门,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一个时辰了,里头半分动静也无,师姐始终没有出声唤她。

    也是,这世上的女子,有几个能在帝王炙热如火的爱意下,全身而退的,师姐她终未能免俗,终是被那一身极佳的皮囊和不顾一切的爱意,给打动了芳心。

    林北唇角一勾,似要笑却终未笑,抬首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轻揉眉心,微微叹一口气。

    “如此说来,咱们真的要陪很多嫁妆。”

    林西目光睨了他一眼,轻哼道:“你舍得?”

    “舍不得又能如何?”林北眼皮都未抬一下。

    “林北,他是皇帝!”

    心突然一颤,林北目光深深的看向林西。

    十年来,她只唤过他一声林北,是在师傅去世满头七的那一天晚上。他心思有些烦乱,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来了,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林北,咱们还是一家人吗?”

    她身量生的较同龄人,要小了些,站在门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微苍白的脸上,有着出乎意料的冷静与坚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迷茫,如此的安静,如此的悠远。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所有的嬉笑怒骂,无忧无虑,不过是那个女孩的保护色。

    “小西,我……只看师姐的意思!”林北轻声道。

    林西静默不语,目光轻轻移向别处,过了许久才莞尔一笑道:“如此说来,从今往后,我倒是要常常往太后处请安。”

    林北眼中光芒闪过,笑道:“如此说来,从今往后,我也要好好的摆一摆这静王世子的威风。”

    林西冷哼一声道:“这样如何够,那几处的生意,需得好好打理,多赚些银子,多陪些嫁妆,到了婆家,才不会让人瞧不起。”

    林北笑意更盛:“小师姐,我日后有得忙了!”

    “忙些正事好,省得沾些不该沾的桃花,祸害人家姑娘!”

    瞬间,林西脸上又挤上愁眉:“有人失意,有人得意,铁蛋他们可如何是好啊?”

    “你愁什么,你以为这些年,师姐拒绝的话没说过吗,他们不过是想等着师姐有了好归宿,才算真正死了心。”

    “这……”

    林西对感情的事,素来不甚了解,心下唏嘘不已,晃着脑袋道:“真爱,绝对是真爱啊!”

    林北见那个壳又回到了她身上,似笑非笑道:“小师姐是不是很羡慕?”

    “羡慕个鬼啊!”

    林西骂了声粗话。眼珠子激灵一转,答非所问道:“师弟,静王有了义子,收不收义女啊?”

    林北猛的一抬眉,忽然笑笑,道:“小师姐想得深远!”

    ……

    门,终是吱呀一声开了。

    赵靖琪一脸喜色的从里头出来。

    松公公忙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该回了!”

    赵靖琪撇了他一眼,不悦道:“急什么。朕自有分寸。林西。林北在何?崔侍书呢?”

    松公公忙道:“小西姑娘说饿了,这会正在偏厅用饭。”

    赵靖琪眉头一皱:“为何不等朕?”

    松公公身子低下三寸,脸色变了变道:“小西姑娘说,皇上有情饮水饱。想必是不会饿的。”

    笑意浮上脸。赵靖琪心情愉悦道:“朕也饿了。不能空着肚子回宫,让人送些吃的来,我与小南姑娘一道用饭!

    松公公道:“是。皇上!”

    ……

    山中的夜,静成一片。

    赵靖琪坐在上首处,接过松公公递来的茶盅,润了润嗓,目光对着林北笑道:“朕该唤你林北呢,还是世子?”

    林北躬身道:“皇上随意!”

    赵靖琪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有外人时,朕便唤你一声世子,无人时,朕还是唤你林北,都是一家人!”

    都是一家人,这进展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林西的心情很是不爽,淡淡道:“皇上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不会是跟我们攀亲戚的吧!”

    真真是个胆子大的。松公公用眼角扫了林西一眼,又垂下了脑袋。

    这话带着淡淡的嘲讽,按理说是无理之极,然赵靖琪听在耳中,却觉得悦耳。

    他清咳一声,笑道:“林西啊,朕今日出宫,只是为了小南而来!我对她……你应该早就知晓。”

    林西眯了眯眼,笑道:“皇上,太后她老人家,可曾知道皇上入延古寺,只为我师姐而来!”

    林北一听这话,眼中微有赞许。

    这丫头一针见血,捏住了皇帝的命脉。堂堂帝王出宫私会一女子,这话传出去,只怕皇帝失了脸面。

    果不其然,赵靖琪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今日之事确实有些鲁莽,只是过了这个村,便无这个店,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许多。

    林西稳稳又道:“皇上身份贵重,师姐是普通女子,你们有何打算?”

    话已经点得如此明了,你们两人身份相差太远,不合适。

    赵靖琪心头一急,忙道:“朕打算将她迎进宫。”

    “迎进宫?”

    林西心下不悦,妻子为娶,小妾为纳,这“迎”字,是个什么意思,她悟不出来。

    “我师姐她,应下了?”

    赵靖琪沮丧的摇了摇头,道:“小南她未曾应下!”

    林西心头长出一口气,师姐啊师姐,你总算没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知道自己的斤两。

    “所以此事,朕想与你们商议商议。”

    林北淡笑道:“皇上已有了定夺?”

    此言一出,侍立在旁的松公公又忍不住瞧了林北一眼,这林家三人,说话竟一个比一个厉害。

    赵靖琪点点头道:“等朕将此事回过太后,便将她迎进宫。”

    “以何身份?”林西追问。

    “这……”赵靖琪语塞。

    林西,林北交换个眼神,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赵靖琪看得分明,心中一涩,道:“朕打算……”

    “等等!”

    一个柔媚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赵靖琪和林西均脸色一变,忙迎了上去。

    片刻,一个穿着白色绣梅花上衣,鹅黄色百褶裙,长得杏眼雪肤的美丽女子走了进来。目光对上赵靖琪的眼睛,笑道:“我不进宫!”

    赵靖琪不管不顾的一把握住林南的手,急道:“小南,朕一定会待你好的。”

    当着众人的面,林南的手被皇帝握在手中,心下羞涩,推了几推,挣脱不得,也就坦然了。

    “我出身乡野,没甚规矩,便是进了宫,也是给人瞧笑话。”

    “谁敢笑话你,朕便砍他脑袋!”

    “赵靖琪,你住嘴,听我说!”

    林南脸色虽苍白,眼中却自有股气势涌上,且她生的又极为艳丽,秀眉一挑,五官顿时生动起来,只将那皇帝看得呆愣。

    “大胆……”

    松公公下意的吼出一句,却被林南犀利的目光吓了回去。

    “赵靖琪,你如此待我,我很感谢,只是我这人,尚有几分自知之明,后宫那个地方,不是我这样个性的人能呆的。”

    赵靖琪心下一急,忙道:“小南,你入宫,朕封你为妃,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将来你生下皇子,朕再给你加封成贵妃,朕一定会……”

    “赵靖琪,我不要那些虚名,也不要那些荣华富贵。”

    林南打断了话,上前半步,反手将赵靖琪的手握住。

    “我这人,性子急,有什么也沉不住气,不会像世家女子一样,温柔小意,曲意奉承,心口不一。我林南说话,素来直来直去。你放心,除了进宫我不应下外,旁的,你待我是什么心,我便待你是什么心!”

    林南微哑的嗓音带着一份难得的柔弱,听在众人耳边,却如夏日的惊雷。

    松公公猛的甩了甩头,似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林北深看了师姐一眼,眼中似有波澜。

    林西连连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脸然都未缓过来。

    赵靖琪眼眶一热,微微抬手,似想抚上林南的眉心,却又半途垂下,终一把将女子拥进怀中,在其耳边低语道:“小南,我待你,海枯石烂,永不会变!”

    ……

    林西,林北相对而坐,目光含笑看着推门而入的师姐,同时端起了手中的茶盅,轻缀了几口。

    林西清了清嗓子笑道:“师姐,旁人都是英雄救美,美以身相许,你倒好,救了个皇帝!”

    林南娇羞一笑,嗔看了林西一眼,眼中光彩四溢,慢慢踱到林西身边,伸出玉手,轻轻点上了她的额头。

    “笑话师姐?”

    林西忙将她按坐在椅子上,陪笑道:“如何敢笑话。只是从心中油然涌上一股子骄傲。毕竟这世上的女子,能将贵妃的宝座弃之不顾的,也只我有我美丽无双,可爱无边的师姐!”

    “死妮子,还说不是笑话师姐!”

    林西倒了盅温茶,送到林南手中,笑道:“师姐润润嗓,依依惜别的话说多了,也伤神!”

    林南知道这话,是在嘲笑她送赵靖琪送了半天,也不动怒,只笑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个的不回房里睡觉,是来嘲笑师姐的吗?”

    林西撇撇嘴,接过茶盅,扶她上床,盖上薄被。

    林北顺势坐下,三跟手指扶上玉腕,凝神把了会脉,开口道:“师姐,你真的已经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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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回 需从长计议

    林南点点头道:“我也不瞒你们,我对他……”

    林南红着脸未将话说完整,然眼神中流露出的爱意已说得明明白白。

    林北松了手,靠在椅背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便是进宫,我们也护得住!”

    林南摇摇头笑道:“师妹,师弟,师傅在世时,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人活一世,各有宿命。遇见他,许是我的宿命,想来应是上天安排好的。可是,我却还想留一份自尊给自己。”

    林西听得分明。

    入了宫,一切依附于那个男子,仰人鼻息,与人争宠,人心变得面目可憎。师姐如此随性随心,利落泼爽的一个人,如何能熬得过这威严而高耸的宫墙。

    林西将师姐微凉的手握在两手中,又嗔又怨道:“都怪师姐长得太好。”

    说罢,用脚踢了踢林北的,嘟着嘴道:“为了庆祝师姐心有所属,师弟,我想吃烤鱼!”

    林北哑然失笑道:“师姐心有所属,跟你吃烤鱼有何关联?”

    林西哭丧着一张脸道:“她都心有所属了,我连个烤鱼都不能吃吗!”

    房中二人,捧腹大笑。

    ……

    膝黑的山路上,十几骑黑马护送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奔驰在路上。

    一个时辰后,宫大门开,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拥着皇帝入内。

    赵靖琪疾行几步,猛的收了脚,挺拔的身姿似有一丝疲倦。

    “孙统领!”

    “臣在!”

    “今日之事,该如何回太后啊?”

    “皇上上放心,一切都已妥当!”

    孙欣杰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道:“必不会有任何差错。”

    赵靖琪满意的点点头,深看了他一眼:“很好。朕就喜欢你这样办事爽快的人!”

    “谢皇上夸奖!”

    “来人,摆架长门宫,朕要给太后请安去!”

    “是!”松公公应声。

    赵靖琪转过身,朝身后拥着的众人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道:“朕今日外出,耽误了功课,一盏茶后。让崔侍书在御书房侍候!”

    “是!”

    松公公的声音又细又长。在宽阔的殿前,显得尤为突兀。

    隐在侍卫中的崔瑾辰眸色一紧,缓缓的垂下了脑袋。

    ……

    “皇上回来了!”

    李太后着一件中衣。对着镜,身后的春阳正将她头上的珠翠一件一件卸下来,显然是打算安寝了。

    “噢,快请进来!”李太后闻言忙转身道。

    片刻。赵靖琪已精神抖擞的立在跟前,扶过太后的手。将其搀到了床上。

    李太后打量皇帝脸色,笑道:“今日,皇上可有收获!”

    “果然是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母后。收获极大!”

    赵靖琪从怀中掏出个护身符,送到太后手中:“这是儿臣替母后求的护身符。”

    李太后捏着护身符,细细看了看。心中涌上暖意,笑道:“皇上替哀家求来的。哀家定要好好的戴在身边。”

    赵靖琪见太后笑意盈盈,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遂起身告退。

    李太后将他唤住。

    “皇上,今日魏国皇帝派人送了信来。”

    赵靖琪俊眉一抬,想着先帝临终前的交待,眼中微有深意,淡淡的“噢”了一声。

    “魏国将派使臣出使莘国,一来朝贺皇帝登基,二来加强两国之间的友谊!”李太后的声音,淡而平静。

    “派了何人?”

    “楚王文睿浩,魏国大将军柳柏梅。”

    “噢,竟是这两人!”

    赵靖琪微思片刻,恭敬道:“母后对此事,有何看法?”

    李太后满意的看了皇帝一眼。到底是去了趟延古寺,心境平和了许多,遂笑道:“既来之,则迎之。皇上明日早朝后,将相爷,宋将军留一留,听听他们的想法,再作打算!”

    赵靖琪点头称是:“儿臣明白!夜深了,母后早些安歇罢!”

    “还有一事!”

    李太后笑道:“钱御史的位置,哀家想挪一挪。”

    钱御史?钱寅?逍遥侯的大舅子?

    赵靖琪一听太后提及此人,心下微有不畅,淡淡道:“太后想如何抬?”

    李太后一听皇帝的口气,便知他心头不喜,遂笑道:“哀家是觉得此人言语机敏,为人油滑,正好魏国使臣来京,由他操持那些个琐碎之事,最是合适不过。”

    赵靖琪深知太后的私心,却因这一番说辞倒也不好驳了去。且那钱寅,也确如太后所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笑了笑道:“便依太后所言,调到礼部吧!”

    李太后眼中闪过光芒,微微颔首。

    “皇上啊!”

    “母后还有何事?”

    赵靖琪来回奔波了一天,又落了一回水,身上已乏的很,偏偏太后似有一肚子话要说。皇帝只得强打精神,含笑应对。

    “皇帝今年已年满十六了,登基也过半年,这后宫的大事,也该思虑起来。”

    赵靖琪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美人心,一颗心只在那天上飘啊飘的,哪里有心思谈后宫的事,遂推脱道:“母后,儿臣虽已十六,然先帝有言,让儿臣迟些成婚。儿臣登基不久,根基尚浅,只一心想将朝政打理好,儿女私事暂先缓一缓罢!”

    “皇上一心只为朝政,乃莘国百姓之福。只这后宫一事,也该充盈起来。这几日各府各州都有上书,想从中挑选容貌品行出众的秀女,给皇上过目。哀家以为,先选看着,两年后再行大礼,岂不两全齐美!”

    赵靖琪不愿多言,只应附道:“一切,全凭母后作主!”

    李太后见他一脸疲惫。无心谈论此事,倒也不再往下说,只想着等哪日母子二人无事,再好好的议一议!

    ……

    御书房里,崔瑾辰恭着身,立在书案旁。四个小太监各站其位,低头着脑袋。看不出是在打磕睡。还是沉思。

    沉重的朱门吱呀一声,崔瑾辰忙迎了上去,恭敬道:“皇上回来了!”

    赵靖琪斜看了他一眼。手一摆,身后的太监们有眼色的离去。

    松公公亲自将茶盏奉到皇帝手边,遂既便如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崔瑾辰看了眼松公公。上前道:“皇上,太后那边……”

    “还是你的主意妙。母后拿着那个平安符,什么话也没说!”

    崔瑾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长松出一口气。

    “皇上,以后行事。能不能小心些,今日这上天入地的,我这心到现在都呯呯直跳。万一皇上有个好歹。我一小小的侍书,便是有几条命。都不够埋土。”

    松公公一的这话,忙跪倒在地,泣道:“皇上,崔侍书这话言之有礼,皇上万尊之躯,绝不能有丁点差错。奴才恳请皇上……”

    “行了,不必多言,朕心中有数!”赵靖琪听得不耐烦,拿起茶盅一口气猛喝了半盏茶,彻底松了口气。

    “朕今日确实鲁莽,今后定会派人跟着,绝不单独行动。”

    松公公愁眉苦脸道:“皇上,还有今后?您饶了奴才吧,只这一回,奴才就已经半条命都送了,再来一回,皇上不如给奴才来个痛快的。”

    崔瑾辰想着今日之险,也跪地道:“皇上有所不知,今日要不是那静王世子只在百米外,身上又有几分手脚功夫,还懂通医术,便是滔天的大祸。”

    赵靖琪脸色不豫的瞧着地上两人,慢慢挺直了身子道:“罢了,罢了,朕以后,绝不以身涉险。你们两个,都起来,朕有事要商议!”

    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

    赵靖琪轻咳一声,道:“朕想将小南接到宫中,你们可有良策!”

    松公公迅速道:“皇上,那林南姑娘不是不愿意进宫吗?”

    赵靖琪抬起腿,便是一脚。

    “她不想进宫,朕难道就能常出宫?”

    松公公惶恐伏首道:“皇上赎罪,奴才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滚滚滚,瑾辰,你帮朕想想办法。”

    崔瑾辰颇为怜悯的看了眼松公公,硬着头皮道:“皇上,我瞧着那南姑娘是有几分气性的人,这事需得从长计议。”

    赵靖琪闻言,似寻到了知音,感叹道:“朕就是知道她有气性,故才假意应承下来。只是……哎……瑾辰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个宫里,一个宫外,朕的日子难熬啊!”

    崔瑾辰心中冷笑。心道这便日子难熬了,我天天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日子不也熬过去了。

    赵靖琪似听到了冷笑,幽幽盯着崔瑾辰的脸道:“你也不必感叹,刚刚太后说了,要替朕选秀,大婚之事,不出一两年。到时候……”

    崔瑾辰心中大喜,眼睛一亮:“皇上,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不过,有些事情,还得看朕的心情,朕的心情一好,说不定会求了太后,让你早些出宫;若是朕的心情不好,再留你一两年侍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似有一盘冷水从天而降,将崔瑾辰淋了个透心凉。他磨了磨后槽牙,道:“皇上,此事非一朝一夕能成,还容瑾辰细细思量。不过有两个人,皇上不防稍稍走得亲近些。”

    “你是说林西,林北?”

    “正是。此二人是南姑娘最亲的人,他们的话,南姑娘肯定会听。今日静王出手相帮一事,也是他们二人在当中穿针引线。皇上不防爱屋及乌!”

    赵靖琪豁然开朗。

    ……

    夜,越见深沉。

    松公公唤来贴身的小太监,叮嘱他将崔侍书送回院中。

    崔瑾辰瞧了小太监一眼,浑不在意,只让他在前边带路。。

    暗夜中的长巷空空荡荡,只零星的几盏宫灯,幽幽暗暗的亮着。

    紧绷了一天的心弦突然松驰下来,一阵困意涌上,崔瑾辰只觉得脚下无力,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小太监似察觉到崔侍书的疲倦,体贴到:“奴才知道有条近路,可节约些时间往公子院里,只是公子不能声张。”

    崔瑾辰苦笑着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塞到小太监手中,不奈烦道:“小爷我累得两条腿儿似灌了铅,哪来力气说话,赶紧的,前边带路。”

    小太监收了银子,身子一躬,笑道:“谢公子爷赏,公子跟紧我。”

    说罢,脚下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的巷子走去。

    两人步行数丈,路经一个宫门。

    小太监压低了声道:“公子,咱们走快些,这里一般不让人来,给人看到了,便麻烦了。”

    莘四的皇宫,四四方方,每个殿门,建得极为相似。晕暗的灯笼下,崔瑾辰压根分不清这时哪个宫门口,随口问道:“这是哪里?”

    小太监轻声道:“重华宫。”

    崔瑾辰一个哆嗦,脑子中似闪过什么,慢放了脚步,本能的朝那宫门看了一眼。

    宫门半掩着,露出一条缝,缝里微有光亮。

    崔瑾辰好奇的上前两步,露过门缝往里瞧,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息,在空旷而遥远地方响起。

    一个银发女子目光直直的落在宫门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在灯笼下,显得有些怪异,一双眼睛闪闪的,似在对他笑。

    崔瑾辰吓了一跳,心里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惊诧。

    正欲离去,那银发女子突然朝他招了招手,崔瑾辰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腿下一软,落慌而逃。

    那小太监似跟本未曾察觉后的动静,依旧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得稳健。

    崔瑾辰急行几步,却抑制不住心下的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一望之下,又呆住了。

    一个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安安静静的立在宫门口,清清秀秀的脸庞,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突兀。

    崔瑾辰浑身一寒,心底的疑虑,慢慢涌起。

    ……

    话说林北出了院子,并未回自个院里,而是去了静王书房。

    书房里,已有摆好了棋盘,静王正跟下人交待什么,见他来,挥手示意人出去。

    “事情如何了?”

    林北简单的说了说。

    赵晖听罢,抚着稀疏的几根胡须,叹道:“果然是你师傅调教出来的人,一样的淡泊明利。罢了,就冲你师姐这份明白,老子就喜欢。你跟她说,她哪天若是想入宫了,老子便收她为义女,量那老太婆不也敢如何。”

    林北淡淡的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与小西也是这个打算,如今看了,倒不必了。”

    赵晖也不多言,扔了一封信到案桌上:“得了个消息,你自己看看!”

    林北接过密信,展开来一看,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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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回 世上千年

    林北看了信,脸色大变。

    静王目光平淡不起波澜,道:“听说三日后,便要启程,若无意外,再过几月,便要入京。莘国这回可要热闹了。”

    林北慢慢缓了神色,道:“魏国楚王前来朝拜我莘国皇帝,自然是要热闹热闹的。义父打算何时启程?”

    静王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老子这皇陵还未祭呢,你便让老子回去,莫非……你想跟老子一道回去,好避开些!”

    林北目光遥遥,避开静王打量的眼睛,笑道:“我已入你脉,自然该当作人质留京,若不然,太后她老人家该不放心父皇你了。”

    静王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也罢,如此便为难我儿了!有一事,今儿那老秃驴跟我瞎叽叽歪歪,他说你那心上人,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林北皱眉,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又如何知道,那老秃驴嘴紧的很,问不出名堂来。去,把那丫头喊来,陪我下两盘?”

    林北来不及细思,笑道:“你这是自取其辱,她的棋力,与我不分忡伯,三局两胜我都高看了你!而且都这个时辰了,她与师姐有私房话要说呢?”

    “不孝子,白养你了,快去,就说赢我一盘,赏黄金五百两!”赵晖腿一步,作势要踢过去。

    林北身形未动,脚下轻轻一动,人已闪过数丈外。

    ……

    林西托腮看着眼前的老家伙,眼皮困得直打转。

    “静王,不过是五百两黄金,要不了你的命。你快点成吗?”

    静王脸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个丫头有点耐心好吗,老子下棋,需用心思考,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

    林西对这个用金子诱惑她来下棋,偏偏下得极慢的老家伙。半分好感也无。还嘴道:“稳扎稳打,蜗牛都比你快!我与师弟一个时辰,能下两盘;与你。两个时辰,一盘都未下完。王爷啊,认输吧”

    “别吵,老子要静思!”

    “王爷啊。你这盘棋思破了脑子,也赢不了!”

    “放屁。老子不信这个邪!”

    “王爷,说话要文明,深更半夜的,别屁啊屁的。”

    “老子就喜欢说屁!”

    “王爷。说屁不健康,有损你的形象。不若早些认输,咱们各自洗洗睡吧!”

    “老子今天不睡觉。就跟你下棋!”

    “王爷,关键是我想睡啊。”

    “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这老头子,林宇是怎么教的你功夫啊!”

    林西见他把老爹扯进来,气道:“你别说我老爹,再说我跟你翻脸!”

    “翻脸,你翻啊,你把脸皮翻过来我瞧瞧!”

    林西顺势翻了翻白眼,怒道:“我对你表示鄙视!”

    静王笑嬉嬉道:“丫头,老子对你,很是欢喜!”

    林西一屁股跌坐下去,怒吼道:“师弟——救命!”

    ……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林西从延古寺下山,有恍然隔世之感。与师姐,师弟依依话别之后,侯府马车直奔京中。

    车刚起步,春夜从怀中掏出张纸,道:“姑娘,这是昨儿晚上,奴婢陪南姑娘送人时,崔侍书悄悄递给我的,说是给小姐您的。”

    “他?”

    林西顶着两个眼袋,拿过来一瞧,上头只两个字:“谢谢!”

    林西不怀好意的哼哼两声,眼中微有笑意。

    这个崔三少,胆子着实大,掇度着皇帝出宫,要真有点事,他崔家几百人口,都不够太后祭刀的。看在往日主仆上一场的份上,她才逼着小师弟使了一计。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早晚,这天大的人情得问那厮要回来!林西笑得如得了食的小狐狸,一脸的奸诈。

    她把纸扔了一旁,歪在锦垫上打算补补觉,却见三个季节齐刷刷的看着她。

    “出了什么事?”

    “姑娘,奴婢们错了,不该擅自离开林南姑娘,姑娘的大恩……”

    “停!”

    林西迅速叫出了声:“你们是我的人,我不护着,谁护着。再说,皇帝让你们离开,难不成你们还抗旨不遵,留下来等着被砍头。得了,你家姑娘我被那老王爷缠了大半个晚上,且让我安心的睡个回笼觉。”

    三个季节一肚子表忠心的话,无处可说,偏又心怀感动,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有一丝坚定。

    ……

    御书房里,高相爷,宋将军一左一右而立,相谈甚欢。

    片刻,殿外金磬轻响,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两人心神一凛,依礼站好,等那道黄袍身影在龙案后坐定后,方才上前行礼。

    新帝换过了一身衣裳,降谕平身,唤内侍赐座后,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两人身上。

    “魏国派楚王出使莘国,两位爱卿有何高见哪?”

    高则诚微微沉吟一下,方道:“回皇上,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新朝,旧朝的更迭,魏国素来有此先例。此次出行,应是依例而来。按例应以旧礼接待,只是……”

    高则诚顿了顿,又道:“楚王文睿浩乃宝庆帝六子,此子生母寒妃,当年与文睿溥的生母柳贵妃情同姐妹。柳贵妃仙逝前,曾将儿子文睿溥托付给寒妃。因此,私下常有照拂。谁知那文睿溥竟登了皇位。寒妃之子顺理成章的封了王,成了咸平帝的左臂右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此次魏国派楚王入莘,可见是对皇上您的敬重!”

    宋年正色道:“皇上,高相言之有礼。此子并非普通使臣,臣以为,当以大礼迎接。更何况此次随同一道而来的,还有魏国大将军柳柏梅。当世四大家。文有崔,武有柳,柳家并非等闲之辈。臣打听到,文睿溥此番能顺利登基,与柳家的暗中支持是分不开的。”

    新帝面色温和,点头道:“如此说来,派出的竟都是肱股之臣。两位爱卿。咸平帝此举,可有隐在暗下的深意?”

    高则诚心下一声暗叹。

    新帝虽然年幼,处事优柔寡断。不通政务,然帝王的敏锐之心不减。假以时日,新帝若能将闲心收敛,好好学习为君之道……

    不等他思完。却听宋夕朗声道:“回皇上,魏国刚经历宫变。前些日子朝堂又起风波,穆氏一族被连跟拔起,接二连三的大事发生,臣以为只怕是来示好的。”

    高则诚点头赞同。

    新帝见两人如此说。眉心的忧色一扫而光,缓了口气道:“既然魏国派了这两位来,咱们大莘国也不能失了礼数。高相!”

    “臣在!”

    “迎接魏国使臣一事。就由高相多多费心。”

    “臣遵旨!”高则诚躬身称是。

    “宋将军!”

    “臣在!”

    “朕来前,太后叮嘱。久未见将军夫人,改日让夫人进宫,陪太后说说话!”

    宋年心头一动,忙抱拳称是。

    高则诚恍若未闻,拿起茶盏,掩住了眼中的一抹惊色。

    ……

    林西一行由皇城北门入京,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方到了侯府正门。

    林西一路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春夜叫唤,只怕还能再睡下去。重新梳了发髻,理了衣裳,整了妆容,方才下了车。

    正门口,早有得了讯的仆妇等候在此,见人来,纷纷迎上去。

    林西乘软轿往夫人院里去,还没下轿,却听小丫鬟在门口唤了声:“林姑娘来了!”

    林西隔着轿门,对春夜道:“将东西都搬下来,抬到夫人院里。各房里的也都送过去,去打听打听老爷这会子在哪里。”

    春夜应了一声,打了轿帘,将姑娘扶了下来,朝身后的秋雨,冬雪交待了几步,扶着姑娘往院里走。

    未走几步却听正厅里一阵欢声笑语,有几个声音,很是陌生,主仆俩面面相觑,林西顿了顿足,理了理衣裳,慢慢进了门。

    ……

    林西刚走进正厅,却见一妇人迎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轻笑道:“这就是小西姑娘吧,长得真是好,瞧瞧这吹弹可破的脸蛋,这水灵灵的眼睛。夫人啊,不是我夸,跟个天仙似的。”

    林西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热情过度的中年美妇人,求救的目光不得不看向上首的钱氏。

    钱氏会心一笑道:“这是你舅奶奶。”

    林西恍然大悟。

    钱氏有个一母同胞的大哥,姓钱名寅,如今在御史台做官,娶了一个美人媳妇,这位想必就是钱氏的大嫂柳氏。

    林西上前盈盈福道:“舅奶奶好!”

    “好,好!”

    柳氏拉着林西手,一边打量,一边笑意深深道:“夫人,我若是得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儿,只怕做梦都得笑醒。”

    钱氏一副和蔼宽容的长辈形象,柔声道:“可不是吗,这孩子又是听话,又是懂事,又是孝顺,府里哪一个,都比不过她,老爷和我,爱都爱不过来。”

    这话说得,竟像林西是她最宠爱的孙女一般。

    林西听罢,轻轻扫了她一眼,掩住心中的冷笑,上前朝钱氏福了福,笑道:“祖母偏宠我了。”

    钱氏笑道:“你在外头吃了这些苦,还沦落到相府做丫鬟,祖母偏宠些,岂不是应该。昨儿晚上,我和你祖父担心的一晚没合着眼,好在是回来了。”

    林西瞧着钱氏半分青色也无的眼底,笑道:“劳祖母担心了。”

    柳氏摇头连连:“啧啧啧,这么标致的人儿,竟然卖身去做那服侍人的差事,真真是老天爷没长了眼。夫人啊,你可得好好的补偿补偿。”

    “谁说不是,我只要一听到这话,心里就跟刀捅了似的。好孩子,快过来,昨儿在静王府可还顺心。”钱氏言语中都是痛心。

    林西想着昨日的一场惊吓,笑道:“自然是顺心的。”

    钱氏见她一句话轻轻带过,口风甚紧,当着娘家人的面,不便再问,遂指着李凤津身旁的一个清秀姑娘,笑道:“她是你舒红表姑,长你两岁,是你舅奶奶最小的女儿。你辈份小,去见见吧!”

    林西早就看到屋里多了个生人,忙行至跟前,唤了一声:“表姑!”

    钱舒红长了张鹅蛋脸,头发浓密,面容非常秀美,显然是继承了其母亲的良好基因。

    钱舒红打量几眼,拿起手边早就预备下的表礼,虚笑道:“这是从通灵阁定制而来的,是我和母亲的一点心意,你收下罢。”

    林西心道辈份小,也有辈份小的好处,头一次见面,收见面礼,逢年过节,收压岁钱,积小成多,也是发家致富的开始。

    林西接过锦盒,打开一瞧,眼中故意惊艳露出,笑道:“多谢舅奶奶,多谢表姑。先容小西回房换件衣裳,再来陪舅奶奶,表姑说话。”

    “去吧,去吧!”钱氏一连慈祥道。

    ……

    林西一出钱氏的院子,遂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春夜。

    “你瞧瞧!”

    春夜略瞧一眼,笑道:“竟是厚礼,这一套头面,若没有个一千两,只怕得不来。”

    林西笑笑,不置一词。

    春夜凑过身,低声道:“刚刚夏风派人来说,夫人的大哥今日一早被调到了礼部,听说是侯爷亲自入宫求来的,所以这会子过来还礼了。”

    “怪不得要送这么厚的礼,原是投其所好来了。罢了,我也懒得理会这里头的曲折,得回房好好歇歇才行。”

    “小姐的礼不算最重的,大爷,三爷,大小姐得的,才是大头。”

    春夜比划了个手势,笑道:“这钱家竟也舍得。”

    “舍不舍得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需知道,为官之人,最懂算计,他既舍得送出去,必然知道日后能收回来。”

    春夜四下张望了下,低语道:“送来送去,都是一家人。夏风听说钱家有意与咱们府上结亲,只等老爷松口了。”

    林西“噢”了一声,笑夸道:“这短短半日,夏风便能打听得这样仔细,真是难为她了,回头得好好赏她!”

    春夜笑道:“以姑娘在老爷跟前的体面,哪里需要夏风出面打听,有的是丫鬟,婆子送上门来。”

    林西扑闪了几下眼睛,笑道:“春夜啊,你家姑娘我果然是个香馍馍啊!”

    “可不是吗!”

    春夜捂嘴笑道:“奴婢几个跟着姑娘,可就沾了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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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回 二小姐的婚事

    钱氏等林西离开,却欲挥手让丫鬟退出去,却见秋雨,冬雪带着两个仆妇进来。

    “夫人,这是静王府还的礼,姑娘让奴婢抬过来,让夫人过目,姑娘还说,大爷,二爷,三爷,大小姐房里的都已经送过去了。”

    钱氏见是静王府的回礼,笑得眼睛眯眯。

    柳氏忙奉承道:“静王府真真是皇亲贵戚,这礼数上,竟半分都错不得。瞧瞧这些个东西,看得人眼花燎乱的。”

    钱氏在娘家人跟前得了脸面,笑道:“放着罢,好好侍候你家姑娘,短了什么,只管跟我来说。”

    秋雨,冬雪行了礼,与仆妇一道退了出去。

    钱氏方才挥了挥手,丫鬟们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屋里顿时清凉了许多。

    李凤津上前,朝那堆东西翻看了几眼,冷笑道:“送出去的是的金子银子,得回来的却只是些吃食,锦布,还特特的送到这厅里来显摆,谁稀罕。”

    “得了,静王府是个什么地位,别言三语四的了,陪你舒红妹妹到外头去转转。”钱氏冷冷道。

    ……

    柳氏等人离开,上前随意的看了看那几匹锦布,慢慢的变了脸色。

    这些个物什虽不是什么金啊,玉的,却胜在一个罕字上。光这两匹绸布,便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

    柳氏心中一动,回了坐笑道:“夫人,那林西如何跟静王府扯上了关系?”

    钱氏长长吐出口浊气,语气有些不悦道:“老爷他不说,我又如何得知。罢了,这事不提也罢。”

    柳氏一听钱氏这口气。似乎有一肚子气怨气,心下思了思,忙道:“我来前,你哥特意叮嘱我,让我多劝劝夫人。不过是个姑娘,到时候陪些个嫁妆了事,何苦难为自己。”

    钱氏眼眶一热。叹道:“嫂嫂啊。你是有所不知,自打老爷将这人找着,他就似疯了一般。修缮房子,种花种草,银钱哗哗的往外流,什么好东西。都先搬到那人院里。进门后,更是宠得没边。我如今就像请了个祖宗回来。得供着啊。”

    柳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陪着笑。

    钱氏拭了拭泪,继又道:“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前儿个晚膳。我不过是旁敲侧击的说了几句牙酸话,他就冷着脸子对我。我嫁进府里这些年,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柳氏听出了几分门道。笑问:“那你哥哥这一回的挪动是……”

    钱氏身子一僵,含糊道:“自然是我求的。”

    柳氏何等人也。一听便听出这其中的深意。侯爷将人弄了进来,钱氏不吵不闹将人当祖宗一样供着,侯爷投之以桃,还之以李。钱家便得了最大的好处。

    柳氏想通了这其中的过门关节,忙笑道:“夫人别恼,等三爷,大小姐,林姑娘办事时,我与你哥哥必备上一份厚厚的礼,全了夫人的面子。”

    钱氏这话,听得明白。哥嫂得了好处,知道这好处是钱氏忍了委屈得来,便想方设法的在银钱上贴补给她。

    钱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来。

    柳氏趁机道:“两个孩子的婚事,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舒红这孩子已经十六了,可耽误不得。她从小就跟喜欢跟在从望身后,夫人可得心疼心疼你的侄女。”

    钱氏横了她一眼,道:“按我的意思,早该定下来,偏偏老爷他不松口。这会子倒是松了口,只是……”

    柳氏一听,心头大喜。

    她育两儿两女,大的都已成家,独独膝下还剩这个最小的女儿。虽然她们夫妻俩一心想将女儿嫁到侯府,奈何侯爷迟迟不肯松口,钱氏虽有心,却无力,就这样拖了下来。

    “夫人放心,你哥说了,舒红的嫁妆比着前头几个,再厚上三分,并让我私底下将北郊的两个庄子,城东的十六间铺子,一并过到她的名字,也好替夫人长长脸面。”

    十六间铺子?

    钱氏盘算着娘家的家底,微微惊叹,含笑道:“哥哥他竟也舍得。”

    柳氏笑道:“夫人说哪里的话。且不说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只说这些年夫人对钱家的照拂,这嫁妆就该比旁人厚些。再者说,侯府是什么人家,全京城最最富贵的地,舒红能嫁进来,有夫人疼着,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说什么舍得舍不得。”

    钱氏被奉承的身心舒坦,脸上颇有几分得意道:“放心,舒红是我侄女,我总不会亏待她。这事宜早不宜迟,等老爷回来了,过几天,就请媒人上门。你让哥哥早做准备。”

    柳氏听得准讯,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应下。两人一时间就婚事商议起来。

    ……

    话说林西回了院,见院里一切井井有条,仆妇各司其职,不由的朝夏风多看了几眼,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夏风会意,一边替一林西更换衣裳,一边回话道:“姑娘走后,先后有几拨人来打听姑娘与静王府的关系,奴婢趁势发作了一回,那些人便老实了。”

    林西挑眉:“都有谁啊?”

    夏风压低了声道:“元宝说了,哪个院里的人都有。连二爷院里都派了人来打听。”

    “二舅舅?”

    林西心下称奇。这对夫妻俩在府里,就跟个隐形人似的,怎么也打听起她的事来?

    林西思忖半晌,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咱们能让人家知道的,不防露点出去,也省得别人惦记着。”

    夏风仔细领会着林西的话,认真的点了点头。

    “派人到夫人房里说一声,就说我身有些泛了,就不过去陪舅奶奶,表姑说话了。”

    林西舒服的歪在塌上,长叹一口气道:“你家姑娘我。需得好好养养精气神!”

    夏风细心的替林西盖上锦被,又将窗户拢上,见她呼吸绵长,遂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

    “二奶奶,这是静王府给的回礼,姑娘说,这两匹上好的锦缎给二奶奶做几身衣裳。”秋雨清脆道。

    姜氏朝身后的丫鬟看了眼。忙笑道:“姑娘客气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她,这两罐茶叶是新得的,给你家姑娘捎去。”

    “谢二奶奶!”

    “跟你家姑娘说。今儿才回,必是累了,回头等她歇好了,我再去看她。”

    秋雨笑道:“确实累了。这会只怕已经歇下。”

    姜氏心头一动,笑道:“能被静王府下了贴子。是何等的体面,也怪不得你家姑娘倦怠,应付那些个太太,奶奶们。可不是件省心的事。对了,昨儿个,都请了哪几家啊?热闹不热闹啊?”

    秋雨听出了这话中的探究。微微笑道:“回二奶奶,奴婢跟在姑娘身后。只知道将姑娘侍候好,旁的,哪敢抬眼去瞧。院里忙,奴婢先告退了!”

    回答的滴水不露,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姜氏眼眸深深,客套的将人送到了门口,见一熟识的婆子朝里张望,遂不动声色的招了招手。

    婆子与秋雨擦肩而过,秋雨眼角轻轻一扫,脚下未作停留。

    婆子走到姜氏跟前,附耳轻语了几句。姜氏脸色大变,朝丫鬟递了个眼色,匆匆去了里间。

    秋雨似不经意的拨了下散乱的发,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姜氏消失在门口的一片衣角。

    ……

    “二爷,前头传来消息,老爷已经应下三爷和钱府的婚事,这可如何是好?”

    李从高散着发,把玩着手中的一方白玉笔筒,淡笑道:“噢,这亲事老头子拖了两年,一直没松口,这回竟然同意了。看来,这林西确实深得他心啊。”

    姜氏蹙眉道:“二爷还有心思玩笑。老爷原本就喜欢老三,只不过顾忌着老大,一直没松口。如今松了口,老三得了钱家,如虎添冀,爵位早晚会落到他身上。二爷隐忍筹谋了这些年,难道就这样白费了?”

    “你急什么?”

    李从高冷笑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姜氏听得云里雾里。

    李从高也不理会她,只问道:“刚刚谁来了?”

    姜氏一愣,道:“你侄女身边的秋雨,送了两匹布过来,说是给我做几身衣裳。我瞧着那料子不像是咱们莘国的,很是难得。”

    李从高轻轻的“噢”了一声,再无下文。

    姜氏上前坐在他身旁,轻叹道:“这林西,竟连静王府都攀上了关系,当真不可小觑,真不知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的会如此好命。”

    李从高若有所思,冷笑道:“命不命的,也就那么回事,谁能保证她就一辈子好命,二爷我就一辈子歹命。”

    姜氏淡笑着将手抚上男人的胳膊,嗔笑道:“二爷的命啊……从来不歹,就看二爷如何做了……”

    ……

    高府内宅,朱姨娘笑眯眯的坐在大红底子方胜纹靠背上,眼中的兴奋抑都抑不住。女儿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有了着落。

    由朱家牵线,离京城四百里远的桐城,豪门世家任家求娶高府庶出的二小姐。

    任家在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凭着眼光和运气大发了一笔横财,百年积累下来,家底相当厚实。

    虽比不得崔、高两府富贵,在莘国却也是数一数二的豪族。此次说亲的,又是任家嫡出的长房长孙任则铮,这让朱姨娘如何不欣喜若狂。

    夏氏听着朱姨娘的喋喋不休,心中微有酸涩。

    任家长孙求娶相府庶出的二小姐,除了相府的门第外,朱氏一族在朝庭的背景,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夏氏想着女儿高鸢尾,心中微有酸涩,道:“此事我知晓了。待老爷回来再商议。”

    朱姨娘不满夏氏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自己打发走,故意道:“夫人可得抓紧了。二小姐年岁不小了,过了年就满十五,三媒六礼行过,再早也得奔十六了。任家是桐城豪族,长房长孙的婚事,多少人家盯着呢,可耽误不得。”

    夏氏也不恼,淡淡笑道:“既然这么急,正阳,速速派个人将老爷从衙门里叫回来!”

    朱姨娘不过是想炫耀一下女儿有个好的议亲对象,哪里敢将老爷唤回,忙拦了自圆其说道:“夫人且慢,倒也不必了,人家既然托我哥哥开了口,想必已是八九不离十的了,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说罢。”

    夏氏深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还有何事?”

    朱姨娘笑眯眯的拿着扇子轻扇了几下,掩嘴笑道:“夫人啊,三小姐跟二小姐只差了几个月,按理也该相看起来了。都说大姑娘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夫人可得好好为三小姐寻门好亲。不过咱们三小姐人长得标致,性子又好,最是出挑的,想必……”

    “姨娘慎言!”

    立在夏氏身后的正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笑道:“府中小姐的婚事可不是姨娘能混说的。他们是主子,姨娘们不过是……夫人看着二小姐是姨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不与姨娘计较,姨娘可别得寸进尺,失了分寸!”

    正阳声音清脆,口齿伶俐,言语中又带着几分习武之人的气势,只将那何姨娘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忙找了个理由,身子一扭,溜之大吉。

    等人离去,正阳嘲着何氏的背影啐道:“好了伤疤忘了痛,小心得意忘了形,再被老爷禁足。夫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夏氏莞尔一笑:“她说的也没错,三小姐过了年,也十五了,按理该相看起来了。”

    正阳冷笑道:“不过是个任家,又什么可炫耀的。三小姐哪一处比不得二小姐,回头夫人跟老爷提提,咱们定要给三小姐寻一门好亲,无论如何都要比任家好!”

    夏氏看了她一眼,一时思虑起来。

    “夫人心中有什么打算?”正阳打量夏氏人色,小心翼翼道。

    夏氏秀眉微蹙,轻道:“这孩子心思重,我想替她寻个识眼色,知冷暖的男子,前些日子来府里说谋的那几个,都不大合适。”

    “这倒奇了,旁人议亲都是看门第,夫人非要看人品?”

    夏氏轻轻一叹道:“你懂什么,能到相府来提亲的,门第又能差到哪里,关键得持男方的人品。婚姻大事,那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一步都错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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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回 她有心上人

    平芜院里,高鸢尾对着古琴,呆呆的发愣,半天了,一个音都未弹出。

    尤记得琴师邹先生曾夸她谈琴,极具灵气和悟性,只是稍稍欠缺些臂力,假以时日再苦炼几年,必能有所成。

    “铮!”的一声,古琴发出一声轻响,高鸢尾轻轻叹出口气。

    年岁大了,琴棋书画也不必再学了,先生们辞了相府的西席之位,去了别处,唯有谭嬷嬷一月中还授三次课,却都讲些公婆、妯娌、小姑如何相处之事,无趣的很。

    紫薇,腊梅掀了帘子进来,见小姐坐在琴前发呆,对视一眼,两人暗暗叹了口气。

    自打小姐得知任家上门求娶二小姐一事,便一直坐在这琴前,既不说话,也不弹琴,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也难怪姑娘生闷气,何姨娘虽然为人不咋地,一张嘴说起话来不饶人,但对二少爷,二小姐却疼得真心实意。

    且不说为着二少爷的事,何姨娘低三下四的求了老爷多少回,只说这二小姐的婚事,也是何姨娘左一趟娘家,右一趟娘家,左打听,右打听才得来的。

    比着何姨娘的尽心尽力,夫人的无动于衷就显得有些说不过去。也难怪三小姐独自一人生闷气。

    夫人如今在相府内独宠之势渐盛,老爷对她千依百顺,府中上下唯她是尊;对外,各世家好友,官场内眷慢慢的走动多了起来,替三小姐寻一门好亲,是手到擒来的事,偏偏……

    紫薇念用此,忙笑道:“小姐坐了半天。时辰不早了,也该往房里歇歇了,该睡午觉了。”

    话音未落,一炸闷雷从远处响起,忽然乌云滚滚,天空无端暗下半边。

    高鸢尾一惊,脸上哀色又盛了三分。起身慢慢踱到窗边。猛的推开窗户,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暴雨哗啦哗啦的倾进屋来。吓得紫薇,腊梅忙一左一右合上了窗户。

    “又下雨了!”高鸢尾幽幽叹道。

    腊梅掸着三小姐身上的湿气,劝道:“小姐,何苦作贱自己的身子。车到山前必有路,老爷。夫人不会放任小姐不管的。”

    高鸢尾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但愿如此!”

    腊梅被堵了话,也不好再劝。

    一时房里,静寂无话。

    ……

    “老爷回来了!”

    夏氏见男人进屋。迎上去替他将外衣脱去。

    “你歇着,我去净房洗一洗,一身的臭汗。省得熏了你!”

    一盏茶后,高则诚舒服的靠在床上接过丫鬟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夏氏卸了珠翠,爬进床里。

    高则诚一把将人拥进怀里,手便不老实起来。

    夏氏推开了,正色道:“今日朱姨娘来了,朱家替二小姐牵线搭桥,寻了一门好亲。”

    高则诚身子往后一仰,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噢,老爷从何而知。”

    “我回府,朱氏身旁的丫鬟侯着,我先往她房里去坐了坐。”

    夏氏微微蹙眉,笑道:“竟是个性急的,一刻也等不得。老爷何不在那歇下,何苦还到这院里。”

    高则诚听这言语中带着淡淡的酸意,心下畅快,笑道:“她那院里,哪有咱们院里好。”

    夏氏嗔看了男人一眼,道:“二小姐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老爷需得拿个主意。我这头也好操持起来。”

    高则诚收了笑意,思了思道:“不急,这任家我还要再打听打听。”

    “老爷的意思是……”

    “旁的倒也没什么,就是稍稍远了些。”

    夏氏笑道:“比起大小姐来,二小姐嫁的,算是近的。”

    高则诚道:“任家如何能跟崔家比。这事不出半月,必有说法,你先悄无声息的慢慢预备下去。公中的嫁妆比着大小姐,减去三成。何姨娘暗下给的,你不必插手。”

    夏氏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高则诚似知道她内心所想,拉过素手,握在手中婆娑道:“锦葵的婚事定下来,便要操心鸢尾的。这孩子素来最得我心,如今已记上了族谱,也算是嫡出,她的嫁妆与大小姐不差分毫,私底下,我也会再给,你不必忧心。”

    夏氏淡笑道:“也看她嫁什么人家。我倒不希望她嫁得高门,只府里人口简单,公婆明理,妯娌小姑和顺便可。要是个平头百姓便更好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高府的女儿,如何能嫁平头百姓。好了,此事不必多说,有合适的,我自会留意。夜了,早些安歇罢!”

    说罢,下了帐帘,便将夏氏压在了身底下。

    ……

    这几日午后总有雷雨,竟像是约好了似的,一日都不拉下,林西立在屋檐下,看着暴雨哗啦哗拉的,好似倒水一般浇着青石地面。思绪飘得有些远。

    那日夜里,她搂着师姐细软的腰肢,讨好的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师姐拍了拍她的脑袋,只说走一步,看一步,未曾想得那么深远,并将她如何与皇帝偶遇的情形说了个大概。

    林西听罢,惊得小嘴半天都未合上。这等偶遇也太过惊天骇世,别具一格了些,怪不得皇帝魂牵梦萦,放不下佳人。

    林西见她沉浸在喜悦当中,不忍心泼冷水,然心底的担忧却渐渐涌起。

    师姐喜欢的是个皇帝,这一个宫内,一个宫外,能坚持走多久,走到哪一步,真真是不好说。

    倘若说动师姐进宫,且不说皇帝三宫六院,佳丽颇多,只那深宫的寂寞,师姐如何能忍。

    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林西真是替师姐捏一把汗啊,故向来乐观的她。一想到此事,也忍不住对雨思愁。

    ……

    林南此刻正卧在床上,微微轻咳。

    林北三跟手指覆在其腕上,凝神品了品脉,见无大碍,收了手道:“今日再用一剂药,便无碍了。还是太过贪凉。若是自个小心。这病也不会拖了两日。”

    林南红唇轻启,却没说话。

    林北笑道:“师姐素来是个利索人,何时这般欲言又止过。”

    林南嗔看她一眼。眼中流露出的温柔,令林北心头为之一颤。

    林家两朵金花,一朵是带着刺的玫瑰花,一朵是调皮聪明的兰花。他入林家这些年。看到的林南从来都是如母夜叉般,大大烈烈。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何时有过如此柔情似水的一刻。

    “师弟为何总盯着我瞧?”

    林北嘴角上扬:“我觉着一趟山中之行后,师姐的性子似变了许多。”

    林南立即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侧头瞪了他一眼,嗔骂道:“怎的,合着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该拿把刀打打杀杀。一刻不得安歇?”

    “不止拿把刀,还得插着腰?”

    “你……”林南气结。

    林北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离了登子,起身道:“如今这般柔弱,倒让师弟有几分不适!”

    林南咬牙,美目流转道:“你等着,等我病好了,便往侯府走一遭……”

    林北忙陪笑道:“师姐饶命,师弟再也不敢了!”

    “你坐下,我且问你,既然喜欢小西,为何不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何苦遮遮掩掩。”

    林北收了笑道:“倘若我说,总找不着合适的机会,不知师姐可会信我?”

    “信你个鬼,还不从实招来?”林南三言两语便露了本性。

    林北坦然道:“她年岁尚小,不知何为喜欢二字。我若此时说,就凭着与她这些年的情份,她便是心中不喜,也不忍心拒绝,反倒不美。若是她遇上个真心喜欢的,我岂不是耽误了她的一生。”

    林南心里听着不大舒服,追问道:“万一她真的……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要那人待她好,也算不得一场空。师姐,我相信这世上的姻缘都是天定,是你的,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

    林南正是刚刚一头扎进情网的人,一听这话,像是寻了知音,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许久,她笑道:“师弟,有句话,师姐放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问出口。如今我心里有了他,问问倒也无防?”

    林北笑道:“师姐可是想问,你们两人,我为何偏偏喜欢她?”

    林南自嘲地干笑一声:“师姐我好歹也貌美如花。“

    林北一愣,陷入沉思。

    犹记得那时他八岁,身遭巨变,无处可依身,师傅将他带回了林家。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扑到师傅怀里。

    女孩儿脸上跟花猫一样,头发蓬乱,沾满了稻草。衣服上很脏,几点泥巴醒目而打眼。素来有洁癖的他不自然的眼中流露出不屑。

    女孩对他展颜一笑,不闻声音,只见笑容。这笑容尚未逝去,人已经扑向了他。

    他永远记得,那一瞬间,柔软而纤小的身子入他怀里,那笑容生生晃了他的眼。他身子一僵,脸色大变。

    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他僵硬的原因,不是因为女孩的污秽,而是那一笑,一扑,暖了他的心。

    林北笑道:“师姐,你相信眼缘吗?”

    林南嫣然一笑,低头不语。如何能不信,那人只见她一面,便……

    林北收了笑,一字一句道:“师姐,有些东西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中毒太深,所以一切都来不及了。正如,他一样。”

    林南心头为之一颤,猛的抬起了头。

    “师姐,我与小西商议过了,倘若你要进宫,就让静王收你为义女。你且放心,小西在太后跟前还有几分体面,静王这头,我也说得上话。由我们站在你背后,你在宫中也不必怕。”

    林南微微一笑,直言道:“你们俩人倒是为我想得仔细。只是我这心里,也乱的很,总要些时间寻思寻思。不急在这一时。明日劳烦你将他们三个唤回来,有些事情早说早了,总不能拖着人家。十二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林北点头正欲应下,却忽然脸然一变,厉声道:“谁?”

    一个怯诺的声音在外头低低的响起:“小北哥,是我,我替小南姐送药来了。”

    林北微微皱眉,起身打了帘子,将人唤了进来。

    林南笑道:“二丫,这活自然有下人去做,你何必亲自送了来。”

    二丫捏着衣角,像是犯了错被老师逮着的学生一般,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林南,道:“小南姐,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

    “我没事,不过是在山里沾了些凉气,染了些风寒。师弟说再用一日的药,便无事了。”

    “那就好,娘在厨房给你熬山药粥呢。”

    林南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笑道:“我和小西从小就爱吃十二娘熬的粥,不稠不稀,味道最是好!”

    林北面色缓了缓,道:“你们聊,我去趟静王府!”

    二丫一见林北要走,忙道:“小南姐,你先歇着,我去厨房帮我娘!”

    ……

    林北背手走出院子,瞧了瞧身后紧跟而出的二丫,淡淡道:“以后走路,别踮着脚尖。”

    二丫被人点穿,脸色涨得通红,死死咬着唇道:“小北哥,我……”

    “二丫!”

    林北转过身,直直的看着她:“我入林家村近十年,与你们一同长大,我早说过了,我将你当妹妹看。放心,我为替你寻一门好亲。”

    说罢,大踏流星而去。

    “小北哥!”

    二丫追了两步,收了脚,眼中已有了泪意。

    ……

    “十二娘,你快去瞧瞧吧,刚刚我好像到二丫哭着跑出了南姑娘的院里。”

    正将粥从锅里盛出来的十二娘闻言,手里的铲子一顿,不慌不忙将手中的事做完,才吩咐仆妇道:“把粥送到南姑娘房里,叮嘱她趁热喝了,悟出身汗来,病才好得快。”

    仆妇连声应下。

    十二娘这才解了围裙,往自个院里去。

    刚进院便看见女儿二丫红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发愣,见她来,头一扭,也不理。

    十二娘伸过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笑道:“这又是怎么了。昨儿小北小南不回府掉眼泪,今儿回来了又掉眼泪。”

    二丫一把推开她的手,怒道:“娘,亏你还笑得出,小南姐她,有心上人了。”

    ps:如约奉上,欠书友们的总算是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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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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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丫鬟介绍:
相府是个可怕的地方。
相爷与丫鬟滚床单;
正室气得命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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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我只是个小丫鬟,与我有何相干。
林西表示,她很慌乱!
仰天长啸:
老天爷——你个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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