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回 高相的怀疑
林西唇色微微抽动了下,咧嘴笑道:“师弟,如今我的身份可不比在相府,好歹也算是个主子,谁敢欺我?”
林北瞧都未瞧她,冷笑道:“你不过是个外头的,如今得了太后,侯爷的宠,难勉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别人不敢说,那李凤津岂是个心胸宽阔的。”
林西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一改往日嬉笑之色道:“她便是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她的,欺我师姐,令她身陷囫囵,我岂能让她好过。”
“哎啊,谁又打我!”林西头上吃痛,惨号一声。
“能的你?”
林南愤懑道:“少给我惹事生非。老老实实在侯府呆个一两年,好好的帮师娘尽尽孝道。完事了早点滚回家,没的让人一颗心总记挂着。”
林西挨了揍,哼都不敢哼出声,忙陪笑道:“师姐,好师姐,你放心,我见了她饶道而走,这总行了吧。”
林南见林西的态度还算诚恳,颇有悔改之意,方才收了怒色,将剥好的桔子塞到她手中。
林西低下头,盯着师姐白玉般的盈盈脸庞,笑得一脸的讨好。
林南如何能真怒,抚着师妹的手,细细说起各自身边的琐事。两人久未见面,只三言两句,便好得似一个人是的。你往我嘴里塞一瓣桔子,我往你嘴里塞一片甜瓜。
林北含笑看着她俩,修长的手指捻起棋子,似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走,又像是在凝神静听,一如往昔那般,默默守护。
……
莘国,长门宫。
李太后打扮得雍容华贵,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从眼角溢出。
“今日把相爷请来,哀家也不拐弯抹脚,只想问一下,贵府大少爷的婚事。”
高则诚闻言,目中光芒闪过。算算日子,今日是那逍遥侯解禁足之日。下朝后,太后借口商议国家大事,把他留住,那时他心头便已明白大半。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入长门宫,后脚逍遥侯已随之而入。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按步就坐。
高则诚微微一笑,起身回话道:“回太后,犬子婚事尚未定夺,正在……相看着。”
“还在相看啊!”李太后拖了长长的调子,眼角余光向逍遥侯看去。
李英杰会意,忙起身道:“高相,上回府中设宴,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口出狂言,还请相爷不必放在心上。”
高则诚口气淡然道:“贵府小姐天真活泼,却是性情中人。”
李太后心下一叹,事情果然是不成了的。这世上形容女子,无非用温柔贤良,聪明伶俐,知书识礼,平和恭顺等词,这性情中人四字,已是相府给了侯府极大的脸面。
李英杰心下早知,相府必不会娶女儿李凤津为妻,听这话倒也不觉意外,脸上半分诧异之色也无,笑道:“多谢高相夸奖。还有一事,高相需受我这一拜。当日我带人入高府寻人,高相宽宏大量,允我四下查看,这份恩情铭记在心,深不感忘。”
李太后笑道:“侯爷这一声谢,太过简薄,依哀家的意思,需得设了宴席,掷重其事的谢一谢,方是正理。”
高则诚想着这些日子心头的疑虑,摆手道:“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侯爷寻得亲人,可喜可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高相请讲!”
“侯府外孙女,瞒了身份,遮了真容入相府,不知所谓何事!”高则诚索性将话挑开。
不等李英杰回话,太后轻咳一声道:“这话我已替相爷问过那孩子。孩子说她与父亲赌输了赌约,不得已卖身进相府。因长相灵秀,遂用面皮遮了真容。哀家猜测,那孩子的父亲原是江湖人士,许是年轻时曾结下过什么梁子,怕他过世后,有人寻仇,遂用打赌的方式,令其往相府避世。”
高则诚心中一动,这话听着,似乎合乎逻辑,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意,未尽可知,遂淡笑道:“原是如此。”
李太后目光悠悠,笑道:“当日相府一把火,不知相爷查清与否?那孩子与我说,她差一点,便命丧大火之中。”
高则诚不知太后何故问起这事,细思之下,不禁暗暗有几分惊心,遂笑道:“回太后,当日大火,原是府中几个贱婢嫉妒林西所为。那几个贱婢其中一个已得了报应,命丧火海,另几个都已发卖了出去。”
李太后目光骤然变冷,淡淡道:“小小贱婢,就有胆子敢杀人放火,相爷还需约束着府中的奴仆才是。”
高则诚目光深邃的看了身侧的逍遥侯。
那林西不过是侯爷在外头的私生孙女,也并非什么重要之人,奇怪的是太后不仅将她留住宫中三个月,此番问话,似有替她出头的意思,这其中颇有几分匪夷所思。
“太后放心,臣定会约束府中奴仆。”
不等太后答话,高则诚语有深意道:“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遭此一难,偏入了太后的青眼,真是应了这俗话。”
李英杰一听,心跳漏了几拍,暗道必是太后护得太过,惹得高相起了疑心,忙掩饰道:“这孩子的祖母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太后如此照拂她的后人,定会欣慰当年她与太后的手帕之交。”
李太后何等人也,一听李英杰这话,顿时打了个机灵。
眼前所立之人,并非等闲之辈,乃是一国之相,先帝钦定唯一之辅佐大臣。此人年纪轻轻高居相位,最善察言观色,以微见著。倘若自己一个不察,露了蛛丝马迹,那……
李太后心中一动,忙顺着侯爷的话道:“哀家与她交好一场,原以为……哪知道……罢了罢了,往事不必再提,侯爷需好好看顾好她的后人,方对得起她当年的一片情谊。”
原是如此!高则诚微疑的目光,瞬间清明。
李英杰见状,长出一气,拖着微胖的身子,跪下谢恩道:“臣谨尊太后懿旨。”
……
“师姐,你是说二丫她如今在咱们家?”林西红唇微启,眼中惊色一片。
林南脸露嬉笑,下巴朝林北抬了抬,道:“送走了又跑回来了,非要跟在师弟身边,说做个粗使丫鬟也使得。”
林西斜乜着眼,不住的去瞧林北,慢慢的伸出手,指尖划过他的眉心,摇头叹息道:“妖孽啊妖孽,师弟,又一个良家女子,沦落到你的手里。”
微凉的手指带着细腻的触感,不经意的在皮肤上划过,林北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笑道:“当着十二娘和铁蛋的面,已把话说清楚。若不然,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把人留下的。”
林西托着腮,意味深长感叹道:“啧啧啧,正所谓近水楼抬先得月,师弟啊,你这朵桃花风姿绝世,可得悠着些。”
林北眼中闪过光芒,浅笑道:“小师姐在担心什么?”
呃!
林西悚然一惊。对啊,她在担心什么?真是咸吃箩卜淡操心,人家瓜田李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关她毛事。
像她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爱听诽闻八卦的人,且有深厚定力的人,就算这两人脱光了妖精打架,被她撞见了,也应该道一声“继续,继续”,然后学着师姐的模样,搬张小板凳,观而不语。事后才稍作点评,方显色女本性。
林西甩甩头,笑道:“二丫那个哭功,我是怕你到最后,在她眼泪的纷飞中,举了的白旗。”
林北嘴角高高上扬,定定的看了林西两秒。
我擦,林西浑身一颤。
这厮何止是妖孽,简直是祸害。一双桃花眼放电的功夫,简单无人能比,林西又甩甩头,心道好在她是见过世面的人,若不然,把持不住,还不嗷嗷的扑上去。
林北如愿的见到了,那双黑色眼睛中的波澜,唇边浮现一丝淡笑,淡得有若天际那一缕浮烟,若不细看,几若无。
林南未曾察觉到两人的神色,自顾自道:“今儿在这里用罢用,就径直往家里去,十二娘念叨你很久了,顺便看看你自个的院子,我与师弟可是费了一番苦心。”
林西喟然而叹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师弟,你没去卖血吧?”
林北目光落在她托腮的手上,深吸一口气道:“尚且不必,以后便不好说了。”
林西闻言,秀眉一挑,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林北跟前一送。
“这里是十万两,为了不让师弟卖血养活一家人,我就大方的作点贡献。”
十万两?
林南倒吸一口凉气,抢过银票数了数,惊道:“你哪来的银子?”
林西抿唇一笑,如同孩童偷吃了糖果,乐滋滋道:“是侯爷给的,说是这些年让我受委屈了,给点私房钱弥补弥补。我放着也是无用,倒不如让师弟打理,将来也好让师姐的嫁妆丰厚些。”
“逍遥侯,好大的手笔!”
林南感叹:“一出手,就是十万两,小西啊,这般看来,他应该是对你不错的。”
“何止不错,简单就是好!”
林西叹道:“吃穿用度,丫鬟婆子,俱是最好。好得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毕竟,我不过是他私生女的女儿,怎么说也是隔了辈的。不过至少说明一点,当年他与我的外祖母啊,只怕是爱得死去活来,山崩地裂。”
“除了侯爷,府中其它人待你如何?”林北眼底深藏着一道不可叙说的暗涌,一针见血道。r1152
第二百二十一回 狐狸味道
林北问道追认其它人待林西如何。
林西挺了挺胸,威风凛凛道:“必须是好啊,祖父他老人家罩着的人,谁敢给脸色瞧。”
林北眼风从她高挺的胸上扫过,柔声道:“当面不敢给脸色瞧,背后呢?”
林西眼露鄙夷:“师弟,我顾着面子不在人前放屁,背后偷偷放了一个,难不成还会跑到人前大声嚷嚷。”
“粗俗!”
林北微微皱眉,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别忘了你挨过的那三十记板子。”
林西陡然泄了气,默然了半晌,幽幽道:“说起那三十记板子,我倒未曾想是如玉,山秀暗下记恨我。我素来与她们无瓜葛的。”
林北微微扬眉,想着这丫头最是心软,如玉已死一事也不必与她说,遂轻道:“不修红尘哪里能修禅机,天下大道三千,唯有人道最难修。他人的心思,何必思虑太过,反累了自己。”
林西不由眼睛一亮,笑道:“师弟,你可以啊,数日不见,连说话都牛叉了许多,谁跟学的?”
“师妹,师弟他……”
“师姐!我来说罢!”林北迅速打断道。
林西狐疑的看着这两人,老神在在道:“快说,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是不是他勾引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
林北贝齿轻咬唇畔,笑意漾在脸上,道:“小师姐,我入了静王一脉!”
似一道闷雷在林西耳边炸起,林西嘴角的笑意一点点逝去。
林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事情的来胧去脉略略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所以,就算小师姐好了伤疤忘了痛,心一软,被人算计了去。我也护得住你。”
林西听罢,眸光一闪,脸上浮起浅笑:“小师弟,这以说来,老爹他……也是知道那静王的身份的?”
剥开重重云雾,回归最本质的问题,林北未曾想到她有此一问,目光柔和道:“确实知道。”
“此事,只你和老爹知道,为何不与我和师姐说?”林西难眼光紧紧盯住他,带着难测的光。
“是啊,是啊,师傅他老人家,为什么瞒着我们?”林南后知后觉。
果然她比师姐难糊弄。
林北浅浅而笑道:“师傅生前,救过的人不计其数,何时都曾与你们说过。那静王不过是其中之一,师傅根本未放在心上。至于我,也是上回外出巡铺子时偶遇。他正好膝下无子,我正想着救你小师姐,就这样两相一凑,便凑到了一块。”
林西似不相信,上下看着他。
林北目光坦然,含笑任由她看。
看了半晌,林西一笑而道:“师弟,如何这空气中弥漫着修道成仙的狐狸味道,师弟,你忒不老实。”
林北清冷的波光有剎那的柔和,十年了,她到底是在他身上用了心的。
“小师姐的鼻子,莫非是东东做的?”
黑狗东东被点了名,迅速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林西揉了揉它的脑袋,盯着林北哼哼道:“师弟啊,我如何觉着你和老爹似有事情瞒着我们,老爹他临终前,不留我这个亲生女儿在身边,偏偏拉着你说话,这有违人性啊?”
有违人性?
林北哑然失笑:“那是因为师傅他觉着你们,一个头脑简单,一个功夫蹩脚,不堪重任,故养家护家的重担交在了我这个唯一的男人手里。”
“谁头脑简单?”林南拍案而起。
“师姐,他其实是在说你笨!”林西翻了个白眼,乐得火上浇油。
“敢说我笨,你眼里还有没有师姐?”林南撂起衣袖,露出白玉般的一截胳膊。
林北目光别有深意的扫向林西,求饶道:“师姐不必放在眼里,只需放在心里。我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这个重任当由我来挑。”
林西一愣,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还未缓过来,却听青青的声音一声急似一声的响起。
“小南,小西,公子!”
林西一听这称呼,便皱眉,凑到林北耳边低语道:“凭什么她唤我们是小南,小西,唤你便是公子,是何道理?”
长而翘的睫毛在眼前扑闪,林北不由微微一笑道:“或许,因为,可能是……这一身粗布衣衫,掩不住我绝代的风姿。”
林西作呕吐状。
“高家大少爷带着崔家的少爷来了。”
“啊,这货跑来作什么?”林西闻言不由秀眉高挑。
“说是想见你一面!”
“见我,为何要见我?他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青青双手一摊,表示她也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南美目朝林北扫了一眼,笑道:“师妹,忘了与你说,昨日我们在皇宫前迎你出来,也遇见了他!”
“不见!”林西想都不想,大手一挥。想着自己隐藏了四年的真容,居然被高子瞻这头猪给瞧去,林西恨得牙直咬咬。
“师姐说不见,就不见,青青,你去回话。”林南乐得林西不与崔,高两家人打交待。
青青粉脸浮上愁色:“小南,小西,他们说,若不见,就等着。”
“哎啊,居然敢威胁我家小西,姑奶奶拿把刀砍过去。”林南脸色一沉。
“师姐!”
林北拦住,目光看向林西:“见见吧,看看他们有什么要说的?”
林西一脸的不乐意:“为毛要见啊,我还要跟师姐好好说话呢?”
林北笑道:“把人打发了,才能好好说话。”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茬?”林西老神在在的朝林北抛了个媚眼。
……
“大少爷,表少爷,两位少爷好。不知两位少爷找我,有何要事?”林西瞧着眼前两位帅哥,笑盈盈的行了个礼。
高子瞻一见林西这架势,脸上笑意淡淡。一晃三月未见,脸色粉里透红,比着那日柴房一夜,不可同日语。
崔瑾辰如何敢受林西的礼,忙笑道:“不说早跟你说过了吗,唤我瑾辰,多谢你在太后跟前替我美言,若不然,今日我也出不得宫来。”
林西挤了挤眼睛,笑道:“你都只差爬城墙了,我如何不能顺遂了你的心愿。”
崔瑾辰想着那一夜,两人隔着高高的宫墙,互传消息,不由笑道:“你是如何说动那老妖婆的?”
老妖婆?
林西哑然失笑,世家公子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出恶言’这四个字,已然成了摆设。
林西笑了笑道:“我只与太后老人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崔瑾辰奇道。
“我说‘太后啊,崔公子老闷在皇宫里,会憋坏的,适当的到宫外头转转,有益身心健康!”林西一语双关,说罢自己捂嘴暗笑。
高子瞻见她笑得如同孩童偷吃了一枚糖果般,乐陶陶,喜滋滋,醉在其中,不自觉的嘴角扶上笑意。没了那张面皮遮脸,眉眼间那抹亮色,凭添几丝俏皮。
崔瑾辰愣了愣,忽然手指着林西哈哈大笑道:“林西啊林西,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意思的,你果然有点意思。”
林西挑了挑眉头,心下哼哼道,表少爷,什么叫有点意思,我很有意思好不好。
“瑾辰,我帮了你的忙,有没有好处啊?”
崔瑾辰一愣,大度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管说话。”
林西眼眸轻转,笑道:“嗯,想当初你动不动就让我跪,动不动就发火,这好处,我是不是应该要得大些?”
崔瑾辰最怕林西提起那一茬,忙笑道:“我那是有眼不识泰山,你只管说来,我绝无二话。”
林西煞有其事的思了思,笑道:“先欠着,回头想好了再说。”
“放心,但凡我有,但凡我能,必让你遂了心愿。”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成交!”林西莞尔一笑。
高子瞻见林西泛着莹光的脸,一顰一笑都极为生动,心下波澜又起,开言道:“身子如何了?”
林西看着他,然后眼珠一转,似笑非笑道:“多谢大少爷关心,已无大碍。”
疏离之色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高子瞻放柔了声音道:“那日,并非我故意揭的面皮,实在是……”
我擦了个擦。昨日之事不可愁,今日之事不可忧。
大少爷,姑娘我大人有大量,不欲再提及往事,大家见个面,点个头,笑一笑,就算相互扯平了。你却非要把这层遮羞布扯开,让我这弱小的心脏,重又回忆了一番不堪往事,敢问这是何居心。
林西不等他说完,忙截了话道:“大少爷,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这丫头心里还记恨着呢,颇像她的个性。
高子瞻眸底盛满笑意,道:“即不必再提,必是原谅我了。如此也唤我了声子瞻吧!”
子瞻,我还子曰呢!
林西心下不悦,客套道:“这个……叫习惯了,一下子改口有些难。”
“没关系,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以后?慢慢?
我亲爱的大少爷,你是打算与我细水长流,还是怎的?咱们出了这个门,你往左,我往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一辈子老子不相往来。
林西想着高子瞻的通房如玉,如此心狠手辣,心下便打了个寒颤,脸上淡淡道:“不敢当!”
高子瞻紧抿双唇,看着她良久。r1152
第二百二十二回 调戏的是皇帝
高子瞻紧抿双唇,看着她良久,然后微微一叹,语意萧索道:“如玉之事,我确实不知,你若怪我,我也不怨。如今她已受了惩罚,也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气。”
林西这三个月来,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将病养好,然不代表她不知高府诸事。
高相爷把陷害她一事之人,统统发卖了出去,如玉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为奴,说不定凭她的姿色,再过几月,便又成了哪位少爷的床伴,又过上滋润的小日子。
想至此,她冷冷道:“山秀害人不成,反累自己,倒也算是罪有应得。那如玉明明是主谋,却未曾伤筋动骨,我挨了板子倒也罢了,万一荷花没将我救起,命丧火海,你们又打算将她如何?”
高子瞻灼灼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自是一命抵一命!如玉她,已经被新主子活活打死了。”
林西未曾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更未料到美艳温柔的如玉姑娘如此命短,居然与世长存了,抬头直视他的目光,蓦然心头一颤,半晌无语。
高子瞻从怀中掏出一只荷包,做工精致:“这是荷花要我带给你的,她如今是我的贴身大丫鬟。她说这上头的绣样,她还未曾教会你,只怕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所以让我给你,留作个念想。”
一说起荷花,林西听脸色动容,一把夺过高子瞻手中的荷包,哼哼道:“什么叫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明日我便让人将她赎出来,当好姐妹一般看待。”
高子瞻见她尚有几分孩子气,不由笑道:“荷花是我母亲的人。这辈子,只会留在高府。”
林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都未想,便从手上褪下一只翠镯,用帕子包好了,递到高子瞻手中,咬牙切齿道:“这是我给她的,让她务必收下,等我得空了,我亲自上门道谢。你好好待她,咱们过去的帐一笔勾消,若不然……哼!”
高子瞻捏着手中尚有余温的帕子,唇际露出一丝飘忽的浅笑。幸好他来之前,把林西的脾性暗下摸了个透,知道打出荷花这张温情牌,她必定会顾念着救命恩人,不与自己为难。
高子瞻笑道:“凭她的脾气,我堂堂相府大少爷如何敢待慢。”
“扑哧”
“扑哧”
崔瑾辰,林西同时笑出声来。
“想当初我住进高府的头一个晚上,夜里口渴,想要喝茶,她往我床前一站,并非她脸上的疤痕吓了我一跳,实在是那一脸的正气,衬得我,像是个猥琐小人一样,实在无法侧目。”
林西深有同感道:“荷花姐姐一身浩然正气,确实可以斩妖除魔,吾辈小人,除了徒生愧疚感外,也只有顶礼拜膜。”
高子瞻见林西笑了,暗下长松一口气,道:“如今你们两个,都已解脱,唯有我还日日看着,二位,可愿意掬一把同情泪给在下!”
林西嗔看他一眼道:“鬼才同情你。你若不要,只管放手,我还巴不得呢!”
“罢了,罢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我那院里鬼魅众多,且让她帮我降妖除魔罢!”高子瞻双手一摊,玩笑道。
林西极少见高子瞻笑,像这般笑得眼底都能涌出欢愉浪花儿的景象,更是少之又少。她打了个激灵,心道祸水就是祸水,连笑都笑得这般魅惑众生,怪不得妖魔鬼怪围绕。
咦,奇怪。自己刚刚不是还对他一肚子的怨恨,怎的三言两语,便化干戈为玉帛了。莫非,也是被那厮魅惑了。
林西百思不得其解。
……
林南一把将手里的纸揉作一团,往地上一扔,神色有些慌张,顾左右而言他。
“师……师弟,小西进去小半个时辰了,你怎的也不急,万一那高子瞻……”
林北看了眼纸团,唤了声:“师姐,若给人看到,大不敬之罪!”
“罪你个头,不许说这个。说你和小西的事。”林南气骂道。
林北拿起茶盏将杯子倒满,递到她手上道:“她如今年岁尚小,多看看,多接触接触旁人,也是好事。”
“我看那高子瞻看她的眼神,绝非一般,万一她被拐跑了,你到时候可别找我哭。”林南没好气的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林北思绪有几分恍惚,似想到了什么,慢慢的一双桃花眼中闪过光芒,落在林南的脸上。
“师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她跑远的。倒是你,怎的就惹上了莘国的皇帝,万一他把你召进宫,师弟是拦好,还是不拦好?”林北指了指地上的纸团。
林南秀眉紧蹙,支着脑袋想了半天,猛然起身。
“莫非是他?”
“他?哪个他?”林北追问。
林南面露难色,神情头一回显得有些扭捏。
“师姐,你若不说,我可帮不了你。”
林南吱吱唔唔了半天,方才把事情合盘托出。林北听罢,先是愣了半响,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竟惹得公子如此大笑!”门被推开,青青扭着杨柳细腰闪身进来。
林北见是她,敛了笑意道:“你自个问她。”
林南一把扯住青青的手,道:“你可还记得有一回,我说我的簪子丢掉的那一回,哎啊,就是那个李从望来看你,结果你房里还有人。”
青青很是作了一番回忆,方记起那事,笑道:“可是那天有个小厮跟你一道,躲进了我床底下。”
林南一拍额头,懊恼道:“青青啊,那人可不是小厮?”
“不是小厮,那是谁?”
“那人是——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也上万花楼来找乐子,莫非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满足不了他?”
青青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神情并不惊讶,顺嘴说道。话音刚落,却听得“啊”的一声。
“小南,我想起来了,你说你将那人压在身下,调戏的一把,莫非……莫非……你调戏的是……皇帝!”
皇帝二字一出,林南掩面而叹:“别提了,我若知道他是皇帝,便是打死我也不敢那样做。”
青青显然未从此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小南啊,你的胆子……忒大了些啊,连皇帝都敢调戏。”
林南干笑了两声,委屈道:“打扮成那样,谁知道他是皇帝还是太监。再者说了,哪有堂堂天子钻床底下的?”
“问题是,皇帝如今看中你了,你打算如何办?”
林北端着茶盅幽幽道:“那支惹得你们俩下了大牢的白玉簪子,真正的主人,是皇帝。”
“什么,皇帝看上小南了?”青青脸色一变,失声惊叫。
林南弯腰,捡起地上团成一团的纸,展开来放在桌上:“青青,你文采好,你帮我看看,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青青沉吟半晌,轻叹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小南,他只写上句,未写下句,不过意思尽在其中。他……确实是看上你了。这信可是那崔家三少爷带来的?”
林北见青青的目光向他看来,微微颔首以作回答。
青青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垂首不语。
林南哀号一声,颓然伏倒在桌子上,眸中泛起波光。用小西的话说,这世道也忒诡异了些。谁能料到她南姑娘百年难得调戏人一次,居然调戏出个皇帝来。
不是她不明白,而是这世道变化太快啊!
……
林西打发走了两人,忙跑到师姐跟前报道,一推门上,却见师姐一脸的无精打采。
“师姐她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转身不见,便成了这副模样,师弟,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林南白了她一眼,冷哼道:“除了你,还有谁?”
“我?”林西诧异。
“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结果不陪着我们好好说说话,反去陪那那些个公子啊,少爷的,你心里头还有没有师姐。”林南语气不善。
林西闻言不由拿目光去瞧林北。师弟,师姐她青春期还在,照例不会更年期这么快就来的,什么情况?
林北桃花眼眨了两下,以作回答。
林西秀眉紧蹙,这厮眨两下眼睛算是个什么鬼意思,莫非眼睛抽抽了?
林西腆着脸凑到林南跟前,陪笑道:“我不仅眼里有师姐,心里也有师姐,身心俱有,这样够不够?”
“贫的你!”
林南一巴掌打在林西身上,气笑着将纸往她身上一扔,道:“你瞧瞧?”
林西只轻轻一眼,便知道这情书出自新帝之手,由崔瑾辰这个通讯员带来,她思了思道:“这事,我正要与你说。”
“那还不快说!”
林西轻咳一声,拿起师姐跟前的茶盏,轻啜一口,侧手放下,笑眯眯道:“师姐,这些个酸诗,你若想听,你若爱听,师妹我洋洋洒洒的可以写出近百篇,当不得真。”
“你的意思是……”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林西装模作样的吟了首酸诗,又叹了口气道:“师姐,那人是皇帝,九五之尊,天底下最最富贵的人,这样的人,注定了后宫佳丽三千,注定了左拥右报,享齐人之福。师姐如今花开正艳,他求之不得,日后年岁一长,容颜一衰,他还不把你当块抹布一般,弃之一旁。所以,师妹觉得,并非良配,师弟,你觉得呢?”r1152
第二百二十三回 动了心?
林西桌下踢踢林北,挤了挤眼睛。
林北不动声色的躲开,面带浅笑,目光平视林南道:“师姐,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喜欢,贩夫走卒也可下嫁;你若不喜欢,便是帝王将相,也无须放在眼中。”
这叫什么话,模梭两可,中庸之道,一点建设性意见也没有。
林西不悦道:“师姐,你想想,不过是一面之缘,这人连你的生辰八字,脾气性子都不知道,便对你念念不忘,可见是为你美色所诱。这样的人,哪天眼跟前来了个更漂亮的,岂不是又会对旁人念念不忘。”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凡事总有特例,也有人十年八年来,只钟情一人。”林北扫了林西一眼,柔声道。
林西拍案而起:“哪个人这么傻蛋?师姐,你别听师弟的,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上树,更何况是皇帝。师姐,你可另忘了,庄子上还有铁蛋他们三人呢,你到底喜欢哪一个,直说了,总不能老拖着。”
林西的脸距林北几寸远,隔着这几寸之距瞧过去,那脸上的不屑,眼中的冷嘲瞧得清清楚楚。
林北有一丝的恍惚,这笑语嫣嫣的小师姐真的是那朝夕相入的人儿吗,为何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这些个论调从何而来?
林西见这两人盯着她瞧,不知觉的摸了一把脸,道:“作什么这样看我,难不成我美的,脸上开出了花?”
林北别过脸去,微微皱了皱眉。
林南微微叹了口气,不置一词。这两个小祖宗,一个糊涂,一个闷不吭声,也不知道哪天才能修成正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北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林西瞧得分明,心里咯噔一下:“师姐,莫非他们之中,你一个都不喜欢?”
“这……我也说不好。我看到他们,就跟看到小北一样,只把他们当作弟弟,哥哥。”林南幽幽道。
完了!
林西心下一声惨呼。铁蛋哥,求财哥,老二哥,正所谓落花有意随流水,无奈流水无意恋落花,你们这么多年来的心心念念,只怕要落空了。
“我早与他们暗示过了,可他们说愿意等,我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林西抚额长叹:“师姐啊,师姐,莫非,你真的喜欢那皇帝。”
“我何时说过我喜欢皇帝?”林南脸一沉,怒止相斥。
林西头疼:“你不喜欢皇帝,那你愁什么愁啊,拒绝了不就得了。我去替你跟皇帝说。”
“小师姐!”
林北轻声唤道:“这事不急,且放几天,让师姐好好想清楚再说。”
林西见林南愁眉不展,忙笑道:“不急,不急。师姐,不就是皇帝给你写了封情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师姐你愿意搭理就搭理,不愿意搭理,就不搭理,愁什么?回头我与师弟,必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郎君,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林南素来不是那悲秋伤月的,一听此言,只觉得眼前一亮,朗声道:“此事先不谈,我且问你,高府大少爷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林西只觉莫名其妙:“我因他差点失了性命,他自然心中愧疚,与我来说几句好话。”
“你难道看不出来?”林南追问。
“看出什么?林西端起茶盅道。
“没看出来他喜欢你?”
扑哧一声,林西刚入口的茶,尽数喷了林北一身。
林北眼中闪过一丝波光,掏出帕子,先替她擦了擦嘴角,方才轻轻掸去身上的水渍。
林西受了惊吓,半分未曾在意:“师姐,你别开玩笑了。他注意我,是因为我在相府露了马脚,他一心想让我现了原形。”
“当真?”林南挑眉。
“千真万确。”
林西眼神坦荡,一脸笃定:“当初,我的面具就是他撕了的。”
林北面带浅笑道:“师姐,小西她说是,便一定就是。”
林南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林北,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一双黑眸,幽幽深深看不到底。
……
一个时辰后,林西站在林府朱红色的大门口,瞧着左右两只气宇轩昂的石狮子,看向林北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
林北拍拍她的脑袋,低声道:“这宅子是从静王手里买的,算是半买半送,没花多少银子。”
林西凝视着他,半响才徐徐开口:“静王这买卖做得亏了。”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听在耳中,林北只淡淡一笑。
就知道这丫头会起疑心,才说花了些银子,若她知道这宅子一分银子未花,凭她的聪慧,只怕会查个底朝天。
他柔声道:“只要咱们不亏就行。”
“那也不行啊,老爹说了,占人便宜这事,林家人不干!”
“我x后替他养老送钟,他这亏也未曾吃得多少?”
林西侧目抱胸看着他,哼哼道:“这静王眼神是要多不利索,才收了你当他的儿子。”
林北笑道:“这话你该问他。师傅他老人家知道,自打我们救下静王后,他便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林西上上下下看了林北一眼,凑近了不怀好意道:“我说小师弟,那静王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吧?”
嘶!头上一记毛栗子。
林西吃痛,呵呵干笑两声:“师弟,这静王长得是方是圆,是胖是瘦,我还未曾见过,不知可有容幸,一瞻尊荣否?”
林北低下头,看着她微嘟的小嘴,道:“他早就吵着要与你们见上一见,只等你从宫中出来。几日后,贴子便会到侯府,小师姐到时候,一定赏光。”
林西脸色一凝,哼哼两声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确定他没有旁的特殊爱好?”
林北作势又要抬手,林西机灵的一缩头,抬腿先一步跨进了府门,回首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别以为你如今是什么世子了,就可以为非作歹,当心老爹他从坟里跳出来,找你算帐!”
林北抱胸笑道:“小师姐,你说师傅他老人家,最想找谁算帐?”
林西被人捏了短处,扮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林北紧随其后,快行两步,自然而然的如小时候一般,牵起了她的手,道:“我先带你去你院里瞧瞧。”
“十二娘,二丫她们呢?”
“只怕这会已经在你院里候着了。”
“不等师姐了?”
“林家铺子的帐,半个时辰才能盘完,难不成咱们在这大太阳底下,等她半个时辰。”
“都怪你,大热的天,非让师姐去铺子盘什么帐,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也不怕铁蛋他们知道了,来找你算帐……”
林西一路碎碎念,未曾发现身则的男子,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将师姐支开,是他的意思,也是师姐自己的意思。
师姐说看不得他们俩这样不明不暗的拖着,需创造出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让小西发现林北身上的闪光点。
“师弟,你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你能出宫,我高兴。”
“师弟,你今天笑得太多了,让我有些不习惯啊!”
“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噢!”
……
夏日的午后,天气极为炎热。
崔家别院里的凉庭里,各色花草满院,高大的樟树下,摆着一张六角小几,几上几碟点心,两杯清茶,高,崔二人各自半躺在摇椅之上,闭目养神。
别院总管崔杰匆匆而来,行至凉庭中,脚步渐轻,生怕惊扰了两位少爷的休息。
崔瑾辰听得声音,半阖眼睛,道:“何事?”
崔杰躬身道:“回三少爷,北边来信了。”
“噢?”
崔瑾辰睁眼:“快拿来我瞧瞧!”
高子瞻轻轻摇晃了一下椅子,沉声道:“可有什么事?”
崔瑾辰默然半晌,叹息道:“没什么事,让我安心在皇宫读书,家中一切安好。”
“皇帝已十六,再有两年,必会大婚,到时候你便能重获自由了!”高子瞻安慰道。
崔瑾辰嗫嚅了一下嘴,笑道:“若是初一,十五,都能让我出来,这日子倒也不觉得难过。光那上万本皇室藏书,就够我打发三年的。不过这宫里……”
“宫里如何?”
“表哥,你可知道重华宫住的是哪个妃子?”
“重华宫?”
高子瞻沉吟:“听说是先帝的淑妃,怎么了?”
“别提了,你道前几个月那老妖婆为何不放我出来?”
“为何?”
“原以为是林西从中作祟,后来见她心怀坦荡,便知不是。细想想,定是为了那一晚上的事。”
“别饶弯子,快快说来。”
“有一晚上,我闲着无事,便在宫里四下转转,也不知如何便转到了重华宫附近。只听得宫里头有人吟歌,歌声婉转动听,却又凄凉无比。我心下好奇,正想走得近些听听,哪知被侍卫给拿住了。”
高子瞻听到惊心处,忙道:“后来如何?”
“那些侍卫倒不敢把我怎样,只让我赶紧离去。我心下好奇,打算花点银子打听打听那宫里住的是谁,结果银子还未使出去,倒把老妖婆婆给招来了。”
“不过是件小事,如何就到了太后跟前?”
崔瑾辰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太后说了些什么?”
崔瑾辰绷着脸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把我叫到跟前,言语警告了一番,让我无事不要四处溜达。我当下也没在意,哪知到了出宫的日子,老妖婆便翻了脸。”
高子瞻沉默了半晌,道:“深宫内院的事,以后你少打听,安安份份度日才是正经。”
崔瑾辰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当我喜欢打听,我不过是听着那歌声有几分动听,起了好奇之心而已。”
“万万不可有好奇之心。”
高子瞻肃声道:“皇宫里,各宫的主子娘娘,谁没些隐私,当心惹祸上身。”
崔瑾辰不以为然的笑笑,把脑袋凑过去道:“放心,我知道分寸!”
高子瞻见他并未听进去多少,想了想道:“深宫里,女子寂寞,夜里无事吟唱歌曲,也不称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你自个当心些。”
崔瑾辰长长一叹,面有悲色道:“深宫里女子寂寞,那是她们贪图荣华富贵,似我这般无辜之人,那才是寂寞开无主啊!”
此言一出,凉庭里除了蝉鸣再无声音。表兄弟俩各自轻轻叹了口气,想着心事。
半晌,高子瞻沉思良久,还是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三舅舅如何?”
“他?”
崔瑾辰自嘲笑笑:“还能如何。白天吟诗作画,夜晚仰看浩瀚星空,享凉风习习,醉深梦死,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高子瞻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一个常年喜欢游历在外,足迹遍布九州的人,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换作是他,只怕生不如死。
崔瑾辰也知自己泄露了太多的情绪,怕表哥思虑过多,遂笑道:“对了,父亲信末了还带了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
“父亲说,逍遥侯府,秦国夫人府两位姑娘,都非良配。你自个斟酌。”
高子瞻眉目间闪过冷光,静默不语。
崔瑾辰狐疑的偏过脸,定定的瞧了他两眼:“你不会真对那林西动了心吧?”
高子瞻一惊:“何以见得?”
“表哥,你刚刚在醉仙居说的那些个话,听着很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凭你堂堂相府大少爷,与谁这般低三下四过。”
崔瑾辰见他脸上波澜无痕,冷笑道:“别说做弟弟的没提醒过你,那丫头虽然在太后,侯爷跟前有几分体面,真实身份不过是个私生女的女儿,高,崔两大世家的婚事,还从来没有说娶个私生女进来当正室的。”
高子瞻没有说话,只仰面看天。
那一晚如水月色下,苍白的脸庞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愤怒中带着不安的眼眸,日日似异物鲠在喉中。不知不觉,那人竟然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娘的,这世道就是如此操蛋。世家子弟的婚娶,有几个是随心所愿,称心如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崔瑾辰久等他不语,心里头不由的骂了句粗话。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概而论。表哥,林西如今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崔瑾辰沉吟着没有把话说透彻。
高子瞻手一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r1152
第二百二十四回 林北的买卖?
夏夜,天气闷热。
林西的卧房两处角落摆着冰盆,凉如秋日。
林西躺在竹榻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舒服的打了个饱嗝,笑道:“府里厨娘的手艺,虽比不得醉仙居的齐进,却也有几分真本事。今日这老鸭汤做得不错。”
秋雨递过温茶,回话道:“今日姑娘不在府里,大小姐,大奶奶都曾来过咱们院里。”
“噢,她们来院里做什么?”林西不解。
“大小姐只是过来瞧瞧,大奶奶拿了半斤上好的燕窝过来,说是给姑娘补身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西眸中泛起波光,脸上却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回什么礼好?”
冬雪铺好床被,放下维帐,回头笑道:“依奴婢看,不如给欣姐儿做几身衣裳,显得诚心。”
林西从身上掏出一只荷包,朝两人晃了晃道:“我连这荷包上的花,都绣不也来,别说是做衣裳了。”
“何时说过让姑娘动手,自然是奴婢们的事情。”
秋雨绞了毛巾,替林西擦手,见早上戴出去的一对镯子,只剩下一只,问道:“姑娘手上的翡翠镯子怎的不见了。”
“喏,换了这个?”
冬雪上前拿过那荷包,翻过来覆过去的瞧了会,叹道:“几千两银子的镯子,只换了这么个东西,姑娘也舍得。”
林西笑道:“两位姐姐有所不知,若没这荷包的主人,别说是镯子,便是我这个人,也早就化成了灰。”
冬雪笑道:“这荷包的主人,莫非就是将姑娘从火中救出的荷花。”
“正是!”
林西嘻嘻一笑:“旁说是只镯子,便是我整个身家都给她,我也是愿意的。”
此言一出,秋雨和冬雪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各有波澜。
帘子被掀开,春夜走进来,笑道:“水已经备下,奴婢服侍姑娘沐浴吧。”
林西忙摆摆手,笑道:“别,别,我自个来,回头好了喊你们!”
春夜知道林西沐浴时素来不喜欢旁人跟着,遂将人扶到净房后退了出来,正打算歇口气,却见秋雨,冬雪朝她递眼色。春夜朝净房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
这世道,做个富贵小姐,就是好啊。
林西舒服的泡在木桶里,心下颇有感叹。
水温微微有些一烫,蒸得额头汗意密密的渗出,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扩张开来,叫嚣着两个字:舒坦!
今日一行,不仅见着了师姐,师弟,还在醉仙居享用了一顿由齐进亲手烹饪的美味大餐。饭后,又去了林府,见着了十二娘,二丫。
且不说十二娘见着她,是如何的哭天抹地,只说她那个布置的极为精致的院子,便让她狠狠的落了一回眼泪。
然不知为何,她站在那阔大的院里,心中涌上一抹不安。从林家庄出来,醉仙居开了四年,每年有多少银子的进帐,她心里明镜似的。
再加上开林家客栈,买庄子置田地,小师弟有多少身家,她略略估一估,便估得八九不离十。如此大手笔的修缮房子,采买各色东西,莫非……老爹留下笔巨款?又或者,小师弟背着她又做了别的买卖?
林西缓缓闭上眼睛,神情从未有过的庄重肃穆。
……
外间塌上,夏风正在烛下坐针线,见三人齐刷刷出来,吓了一跳,忙道:“出了什么事?”
春夜也不说话,只朝另两人努了努嘴。
冬雪坐下,凑近了压低声道:“今日大奶奶来了,送了咱们四人一人一只戒指,我和秋雨推不过,只得收下,你们瞧瞧。”
冬雪说罢,将四只戒指放在炕桌上,烛光下,金光闪闪的很是耀眼。
春夜拿起其中一只,在手上比划了下,冷笑道:“她可有说些什么?”
冬雪道:“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咱们四人的年岁生辰,说了些闲话,便走了。”
春夜道:“这事,你跟姑娘说了吗?”
冬雪道:“还没有。”
夏风接口道:“依我瞧,也不管大奶奶是何目的,找个机会先把事情与姑娘说开,让姑娘拿主意。”
春夜点头道:“夏风这话说得很是。咱们跟姑娘不久,若凡事尽瞒着,只怕姑娘以后也不会信任我们。”
久未出声的秋雨想了想,也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们所说。你们今日往外头去,可见着了人?”
“见着了!”
春夜笑道:“说来你们也许不信,原以为咱们姑娘长得已是万中挑一,哪里知道她的师姐,师弟比着姑娘,更为出挑。”
“噢,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那两人不说都是平常人吗”秋雨奇道。
“哪里是平常人。那林南姑娘倒也罢了,左不过是模样,身段出挑些,那林北则……”春夜沉吟着没有往下说。
“好好的,怎的不说了?”冬雪正听得起劲,见她住了嘴,便追问道。
春夜脸色微红,朝夏风递了个眼神:“还是你来说罢!”
夏风深看了春夜一眼,感叹道:“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虽冲着我们笑,眼中的寒意,却比冰还冷上三分;虽轻言细语,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拜伏在其脚下。我与春夜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春夜点头道:“只有与咱们姑娘,林南姑娘说话的时候,那张脸上的笑意,才让人觉得温暖。”
秋雨,冬雪两人听罢,连呼称奇。
春夜长吁一口气道,目中闪着光芒:“你们可知,今日午后,我们去了哪里?”
秋雨忙道:“去了哪里?”
春夜道:“姑娘的家!”
冬雪抬眉道:“姑娘有家?”
“不仅有,而且府邸极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比着侯府也不差什么。宅院是在城南,那地方可是皇公贵族的聚集之地,寸土寸金。能在那里有宅子的,除了富,还得沾个贵字。姑娘在那府里的院子,有咱们院子的两个大,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真是好看。对了,院里还有个秋千。”夏风连连感叹道。
秋雨和冬雪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r1152
第二百二十五回 要有自知知明
“对了,姑娘还有个黑狗,叫东东,极有灵性,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姑娘让它做什么,它便做什么,可机灵了。”
冬雪扯了扯春夜的衣袖,踌躇道:“如此说来,咱们姑娘便是没有侯府收留,也并非无依无靠,那为何还要到高府为奴?”
冬雪的话中带着刺探,春夜听得分明。
她凝神思了思,摇头道:“这话以后不可再问,做好各自份内之事便可。总而言之一句话,姑娘一家,绝非常人。咱们好好侍候姑娘就行。”
“谁绝非常人啊?”李凤津扶着丫鬟翠儿的手袅袅走了进来。
四个季节一见是大小姐来了,忙起身相迎。
春夜陪笑道:“大小姐来了,快坐,我家姑娘这会正在沐浴,奴婢去催催。”
李凤津立在屋子中间,环视一了圈,目光落在炕上的四只戒指上,笑道:“不必了,她出去一整天,必是累的,正该好好泡泡。我四下看看,你们替我弄点果子来,最好是用井水浸泡过的。”
春夜朝秋雨,冬雪递了个眼神,两人点点头,一个挑了帘子出去,一个往净房服侍。
李凤津走到塌前,素手捻起一只戒指,放在手里瞧了又瞧,笑道:“这样的货色,除了我那大嫂,只怕不会有人送。”
春夜笑道:“正是大奶奶赏奴婢几个的。”
李凤津嘴角挑起冷笑:“哟,大嫂那人可真真小气,你们几个好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再怎样,也该送些入得了眼的,就凭这区区几个戒指,便想……”
李凤津捂嘴一笑,未曾将话说完,眼角的余光朝春夜,夏风扫了一眼,款款入了里屋。
春夜,夏风心下暗暗防备,一同跟了进去。
一水的金丝楠木家俱,精致古朴,李凤津冷笑一声,走到衣橱衣,顿住了脚。
“春夜啊,把你家姑娘的橱子开下,我看看少了什么,也好跟母亲说了,替小西再做几身。”
春夜忙笑道:“大小姐,不必了,姑娘一年四季的衣衫尽够了。”
“说什么傻话,你家姑娘一介孤女,又是在相府做丫鬟的,能有几身漂亮的衣裳。咱们侯府可不比别人家,走出去必是要有些讲究的。总不能让人小瞧不是。”李凤津头昂得高高。
两个季节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些不喜,一时摸不着李凤津到底是何用意,踌躇着没有动作。
翠儿深知小姐的意思,忙上前一把拉开橱子的门,笑道:“客气什么,我家大小姐心疼姑娘,想给姑娘多做几身衣裳……”
随着衣橱大开,翠儿猛的住了嘴,眼中惊色顿现。一丈宽的衣橱里,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四季各色衣裳,花花绿绿的极为打眼。
李凤津陡然变色,手迅速的扯过一件衣裳,瞧了一眼料子与做功,心下大恼,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怪得不用府里做了,原是劳动了宫中的尚衣司,我倒不知,我那外甥女有这等好本事。”
夏风见翠儿自说自话的将橱门打开,心下已有几分不喜,又一听大小姐这酸不啦叽的话,遂冷笑道:“大小姐,这些衣裳都是太后娘娘赏的。”
李凤津一听是太后赏的,暗暗咬了咬后槽牙,袅袅走到梳妆台头,素手挑开妆奁,眼光一沉,深吸两口气道:“这些也是太后赏的?”
春夜上前,轻轻将妆奁盒上,意有所指的笑道:“都是太后的恩赐,姑娘便是想推,也推不了。”
李凤津如何能听不说这话中的深意,阴**:“你家姑娘,真真是好本事。”
“多谢姨母夸我。”
林西一身素衣,散着湿发,如出水芙蓉一般走了出来,目光淡淡的看向李凤津道:“能把太后老人家哄得如此开心,外甥女自己都佩服自己。”
“你!”
李凤津被堵了话头,不悦道:“小西啊,做人需得谦逊些,你如此大言不惭,万一被姑母听去,岂不得说侯府家教不严?”
我擦,小姑奶奶才进侯府第二天,我谦逊不谦逊,跟侯府的家教有个毛关系。再者说,瞧瞧你那样,也知道侯府的家教好不到哪里去。
林西笑盈盈的走上前,从夏风手里接过妆奁,大大方方的打开,放置在台上:“姨母别生气,生气容易老。你若喜欢这里头的东西,只管拿去,回头我定跟着姨母学得谦逊些。”
李凤津见林西识相,遂摆了长辈的样子,教训道:“不必了,自个好好收着罢,别拿出来瞎显摆,好似这府里的人都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林西眼角弯弯,陪笑道:“侯府家大业大,又是做珠宝起家,哪像我这个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一得了好东西,便忍不住拿出来炫耀一番。”
“有自知之明便好。”
李凤津耻高气昂的围着林西转了一圈,摇头道:“不是姨母我说你,沐浴后也该多穿件衣裳,像这般薄薄的一件,若让外人瞧见了,岂不是……姨母也是为了你好。”
林西眸色中的寒光淡淡流出,不怒反笑道:“多谢姨母提点,姨娘请这边坐。”
李凤津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林西的位置上,笑道:“今日出府,都吃了些什么,玩了些什么,你的那什么姐、什么弟的都见到了没有?”
林西坏笑道:“谢谢姨母关心,人都见着了。还遇到了原来的旧主子。”
“旧主子,谁啊?”
“姨母忘了,我原来在相府做丫鬟,自然是相府的人?”
李凤津心中一动,笑道:“相府哪位主子?”
“是大少爷!”
心不可抑制的突突两下,李凤津眼睛一亮,道:“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大少爷问了下我的近况。”
林西妙眼轻轻一动,眼中闪过狡狤,朝春夜眨了眨眼睛道:“姨母,我这头发还滴着水,容我先把湿发绞干了,再陪你说话。”
春夜会意,拿着帕子上前轻声嘀咕道:“姑娘,夜了,要落院门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林西似恍然大悟般看了看沙漏,忙道:“瞧瞧我这脑子,跟姨母聊得开心,竟忘了时辰,真真是该打,夏风,替我送送姨母。”
说罢,林西长长的打了个哈欠。r1152
第二百二十六回 宠上天
李凤津瞥了一肚子的话要问,偏被林西这一句堵住了嘴,不悦道:“不急,不急,我再陪你说说话。”
春夜眉头一皱,道:“大小姐,姑娘在外头累了一天了,身子刚刚好透,不能累着。”
李凤津心下大怒,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
春夜不急不慢道:“大小姐好大的脾性。姑娘临走前,太后特意把我们几个叫过去叮嘱了一番,一切应以姑娘的身子为重。”
李凤津一愣,竟忘了眼前的几个婢女并非侯府之人,原是姑母赏给林西的。
翠儿机灵,忙笑道:“大小姐,该回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李凤津有了台阶下,眉头一皱,目光严厉的看向翠儿,佯怒道:“竟不早结提醒我。小西啊,早些安置吧,姨母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找你说话。”
林西目送着李凤津袅袅而去的背影,倚门而立,娇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一双眼睛似因想到了什么而灿灿生辉,引得身旁四个季节,频频侧目。
……
李凤津一气走出数百米远方才转身,瞧着身后院里的点点灯光,面色阴晴不定。
“哼,不过是仗着从宫中出来的,居然敢这样与我说话,回头等我到了太后跟前,定要告上一状,让她们好看。”
翠儿忖度主子心意,笑道:“小姐何必跟那几个下人置气,没的气坏了身子。太后她老人家素来宠爱姑娘,小姐只消一个眼色,太后自然会替小姐作主。”
李凤津一听这话,心下舒畅了许多:“那是自然,我才是姑母嫡嫡亲的侄女。明日,你把钱府送来的那套头面找出来。”
翠儿心思微转,道:“小姐是想将她送给西姑娘?不是奴婢说丧气话,西姑娘那个身份,如何配用得这么好的东西。”
李凤津只觉眼前一亮,得意的笑道:“话说这么说,只是……你别管,只管送过去,我自有用处。”
“小姐是想通过她打听高府大少爷的婚事?”
李凤津眼波流转,嗔道:“算你聪明。她原在相府当过差,必是知道子瞻的许多事,我若与她交好,通过她……”
李凤津沉吟着没将话说完,翠儿心知肚明,也不点穿,陪笑道:“好主意,奴婢祝愿小姐心享事成。”
……
林西刚绞完头发,正欲拿了棋谱看,却听外头祖父的声音响起:“姑娘睡了!”
外面早有丫鬟打了帘子回话道:“姑娘刚洗漱完,老爷快请进吧。”
说话间,逍遥侯爷已入,林西忙上前行礼,笑道:“祖父怎的这个时候来?”
“来看看,今日人可见着了?”
“见着人,说了会话,家里都好着呢。”林西拉着侯爷坐下,招呼丫鬟上茶。
逍遥侯忙摆手道:“不必麻烦,刚从外头喝了一肚子茶酒,哪还喝得下去。”
林西打量侯爷脸色,佯怒道:“祖父哪里是喝得茶酒,瞧着一身的酒味,只有酒,没有茶。”
李英杰哈哈大笑道:“祖父喝什么,你也管着?”
“如何不管着,我好不容易寻着个亲人,自然盼他长命百岁,像祖父这般日日酒宴,身子哪里吃得消。回头少些喝,若不然,我可不依。”
一股暖流自下而上涌起,李英杰心头一热,应声道:“罢了,罢了,祖父以后都听你的。这里……还住得惯吧,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说,祖父必帮你去寻了来。”
林西打量一圈,小嘴一嘟,佯怒道:“祖父总这样客气,便不把小西当自家人。”
“好,好,好,以后再不问。”
李英杰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串佛珠:“这是太后老人家让延古寺的高僧替你寻来的沉香佛珠,这沉香已很有些年头了,你戴在身上。”
林西一听沉香佛珠,遂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不是很浓,却及醇的,丝丝的,不经意的钻到鼻孔里,便知是极为稀罕的玩艺。
李英杰见其老练的辨识,遂笑道:“难不成,你还懂这些个东西?”
林西凑过脑袋,笑眯眯道:“老爹生前,专门喜欢玩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听他说起过。”
李英杰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道:“你父亲对你母亲如何?”
林西眼中闪过波光:“老爹对娘极好。他为了我娘,为了我,都未曾再娶,只守着我过日子。老爹常说,娘是这个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我娘。”
李英杰胸口大痛,想着早逝的亲生女儿,沉默半晌,叹道:“祖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你母亲。最后悔的事,是没能早些寻到你母亲。”
林西将脑袋伸到李英杰脸旁,挑眉笑道:“所以老天爷将我送到了祖父身边,你需得供我吃好的,喝好的,将你对娘所有的亏欠,统统弥补在我身上。祖父,正好明日我想去相府见一见那些素来对我有恩的人,祖父替我备上礼物,备上马车,威风凛凛的送我去吧!”
李英杰经年的人,如何不知林西这一招,明着是索取,实则是在哄人,肥胖的手指朝林西点了两点,大笑道:“只管放心,我侯府的姑娘出门,怎可没有排场。早些睡,明日祖父再来看你!”
林西笑得眉飞色舞,挽住李英杰的手臂,摇晃道:“祖父,你这般宠我,岂不是把我宠上天。”
“那又如何,我李英杰的孙女,别说是上天,便是天上的星星,祖父都替你摘了来。”
……
钱氏将手上的青花瓷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搁,脸露不耐烦道:“老爷怎的这个时辰了,还不来。”
小丫鬟在后头打扇,闻言轻声道:“夫人忘了,老爷往西姑娘院里去了。”
又是西姑娘。钱氏涌上一股怒气,手一拂,瓷碗应声而碎,清脆的响声惊得众丫鬟心头一跳。
“老爷来了!”
钱氏一惊,敛了怒意,换上了笑脸,迎了上去。
李英杰进屋,似未曾瞧见这一地的狼藉,自顾自的入了里间。
钱氏心漏一拍。r1152
第二百二十七回 衣锦还乡
钱氏自圆其说道:“手一松,竟没拿住。”
言罢,朝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忙跟了上去。
“厨房给老爷煮了醒酒汤,老爷喝几口再睡,也省得明早起来头疼。”钱氏一边替男人脱外衣,一边轻声细语。
“不必了,你明日替小西备下些礼品,她要往相府去一趟,多派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李英杰说罢,倒头便睡。
钱氏干等了半天,到头来男人只交待了她一句话,便呼呼大睡,直气得个倒仰。
今日老爷禁足期满,一早便去了宫中谢恩,她想着女儿与高府的婚事,千交待,万交待让她在太后跟前提几句,看看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结果男人只交待了一句林西的事,女儿的婚姻大事只字未提,如此厚此薄彼,让钱氏如何不恼。
-优-优-小-说-更-新-最-快-钱氏握着男人的衣衫,想狠狠的将其摔在地上,又不敢,拿在手上又有些心不甘,遂狠狠的用力搓揉两下,方才扔给了身后的丫鬟。
……
深夜,亥时二刻
魏国,养心殿。
养心殿是魏国皇帝批阅奏章,召见群臣之所在,筑建得十分大气华贵,显得庄重而华丽
咸平帝文睿溥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
下首处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位锦衣男子。
左侧男子身形修长,一派富贵风流模样,正是文睿溥的胞弟楚王文睿浩。
右侧男子身量高大,雄壮威武,正是有魏国第一将军之称的柳柏梅。这二人从小一同长大,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如今是咸平帝的左臂右膀。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端起手边的茶盅,幽幽喝着茶。
盏茶后,咸平帝批完奏章扔了笔,抬起头,脸有疲色道:“今日抄家,盛况如何?”
柳柏梅起身道:“回皇上,穆氏一族,共抄出皇金十万两,白银六百五十万两,各色金银珠宝玉器不计其数。”
文睿浩冷笑道:“怪不得坊间传闻,穆家倒,魏国饱,这穆家的家产,竟然比国库还要丰盛,可见这些年来穆家仗着太后的势,搜刮去了多少民脂民膏。皇宫早就该动手了。”
咸平帝眼尾轻挑,淡淡道:“飞动毫端,水道才能渠成。早不得,晚不得,此时时机恰恰好!穆氏一族现今如何?”
“回皇上,均入大狱,只等刑部并大理寺审查,估摸着罪名轻不了。”柳柏梅正色道。
“很好!”
咸平帝大喝一声,胸中浊气尽出:“梅梅,浩弟,此事干得漂亮。朕十几年来谨小慎威,认贼为母,等的就是这一天。下令刑部,大理寺,给朕查,彻彻底底的查。”
柳柏梅目光深沉而幽远,道:“皇上,穆家有罪,罪责难逃,只是族中女眷,皆数牵连,该如何定罪,还请皇上指示。”
咸平帝淡淡一笑,语含讥诮:“穆家之女,均非等闲之辈,传朕的令,充官伎。”
柳柏梅眉心一皱,看着皇帝威严的脸庞,深深把话咽了下去。
文睿浩淡淡道:“太后那头,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咸平帝深看了他一眼,面色平和道:“朕自然要好好的答谢一下,太后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此言一出,文睿浩,柳柏梅心神一荡,均不作声。
“放心,朕让会让她颐养天年。只是不知她老人家若是知道母族被抄了个干净,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柳柏梅与文睿浩对视一眼,垂下了眼睑。
文睿浩沉吟片刻,脸色微微一变,笑道:“皇兄,魏国自古以孝治天下,为了皇室脸面,臣弟以为太后还需长命百岁。”
咸平帝一举搬倒穆太后一族,心下畅快,浑不在意:“此事便如你所言。来人,将慈宁宫一切消息封锁,若有丁点的风声走露,杀无赦!”
“是,皇上!”内侍总管应声而去。
“梅梅,莘国有何消息传来?”
柳柏梅面对皇帝的询问之意,浅浅一笑道:“回皇上,据探子来报,莘国三王已入京城,边关宋年将军也入京拜谒。”
“噢,都入了京城?”
咸平帝沉吟半响:“我那恩师现今如何?”
柳柏梅道:“回皇上,禁足不出,饮酒作诗,自得其乐!”
咸平帝眉心微紧,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大业得逞,朕再亲自上门负荆请罪罢!崔家众人还有何动静?”
“回皇上,崔家几位爷安守本份,教书育人,并无任何动作。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崔家众门生在朝堂之上,已渐成边缘之势,莘国太后似有意无意的冷落这帮人。”
“现在,他们与高相关系如何?”
“日渐疏远,远不如当初般拧作一股绳,劲往一处使。皇上的计谋,已经趋渐成效。”
咸平帝深深看一眼柳柏梅,唇畔笑意温柔:“如此说来,一切正按着朕的预期往下发展。”
柳柏梅面无表情道:“正是!”
一旁久未出声的楚王文睿浩忽然顿住了手中的扇子,笑道:“恭喜皇兄,顺利将崔家之势远离朝堂。下一步,是不是该动一动相府了?”
“高相府?”
咸平帝雍容大气的挥了挥手,正色道:“高则诚此人,比崔家老大更需让人心生警惕。崔家老大虽然才华,学识卓越,毕竟远离朝堂,许多事情不过是纸上谈兵。高则诚却不同,此人混迹朝堂,八面玲珑,虽不显山露水,却好比深渊藏龙,不可小觑。”
“皇兄这话的意思……是想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
咸平帝似听到了什么好的事情,哈哈一笑道:“三国鼎立,面上一派平和,其实乱相已升。正所为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魏国地处北蛮之地,地广人稀,资源不丰,百姓疾苦。唯有向外扩张疆土,方可使国力昌继。莘国乃三国之首,地域辽阔,最为富庶,唯有夺下它,才可夺得天下。”
文睿浩,柳柏梅相视一眼,神情肃穆。
咸平帝眼中闪着利光,冷笑道:“先帝在时,空有满腔报负,却深陷后宫泥潭,加之莘国景德帝励精图治,终未有所成。如今景德帝崩,新帝继位,性软弱,无主见,李太后鼠目寸光,正是我魏国修生养息,伺机而动之时。只要朕再设计令莘国皇室与相府心生嫌隙,不愁大业不举。”
文睿浩笑道:“看来皇兄已胸有成竹了?”
“非也!”
咸平帝摇头叹道:“朕至今未曾想出良策。”
柳柏梅皱眉道:“相府大公子的婚事,是否可稍加利用?”
咸平帝脸上神情微动,摇首道:“高则诚如此精明,岂会让李太后仇人的孙女嫁入高府作正室,他的婚事,不出所料,必会另选。”
文睿浩沉吟道:“那李太后与莘国皇帝的事……是不是可以露些出来。”
咸平帝大手一摆,有是摇首:“此事先按下不谈。越是重磅的炸弹,越是得到关键的时候漏出来。朕在想,莘国明道帝登基,魏国尚未有使臣前去祝贺……”
座下两人不约而同的抬眉,文睿浩未曾忍住,扇子啪的一声合上,意味深长道:“皇兄的意思是……”
咸平帝俊眉高挑,手指极有韵律的点着御案:“敌强我弱时,有时候适时的弯一下腰,打探打探敌方的阵营,也是件必要的事情,莘国的水,还不够混,朕想将它搅得更浑些!”
……
坐下两人相携而出,偌大的养心殿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文睿溥一身明黄龙袍,端座在精雕细琢的龙椅上,一双眼睛缓缓抬起,眼中的光芒仿佛可将整个天下,尽握在手。
“先生!”文睿溥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
须臾,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宽大的袍子,缓缓而出,随之摆动的广袖一收,身子微微前倾。
“皇上,有何吩咐?”
文睿溥目中闪过淡淡的光华,起身走一至男子跟前,深深一拜,诚恳道:“先生助朕一举夺得大位,铲除穆氏一族,平定魏国内乱。请受学生了拜!”
男子微微颔首,扶起皇帝,叹道:“臣不敢居功。都是皇帝聪慧过人,足智多谋的缘故,臣只不过在边上帮衬一二。”
文睿溥动情道:“朕原本不过是魏皇室中最不起眼的皇子,是先生一点一滴教诲,一分一寸布局,花尽十年时间,才使得学生不仅荣登高位,还报了这杀母之仇,先生实在是居功至伟。”
中年男子笑意淡淡,语调平静道:“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等皇上千秋大业得胜,万里九州一统之时,再谢我不迟。”
文睿溥眼中敬佩之意渐深,亲扶中年男子坐下,恭敬道:“先生助朕去了崔家之势,接下来相府如何行事,想必先生早有成算。”
中年男子面容清秀,安安静静的站在大殿中央,微微一笑道:“回皇上,尚无!”
“为何?”
“夏日刚至,秋风未起,天地阴阳,人间日月,一息一朝皆有定数。魏国乱相才稳,便要急着扩张,并非好事。”
中年男子唇角逸出丝悠长的浅笑:“穆氏一族祸乱魏国已有二十年,刮骨疗伤,壮士断腕后,虽毒瘤已去,然震痛仍在。魏国百废待兴,皇上需缓缓图之。
文睿溥半分恼色也无,笑道:“看来,是朕着急了。”
男子颔首:“以小搏大,以弱吞强,若非天时、地利、人和,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是毁天灭地。皇上如今要做的,是学那景德帝,励精图治,休生养息。”
文睿溥点头称是:“先生言之有理。朕打算派使臣出使莘国,朝贺新帝登基。”
中年男子平静清明的眼眸泛起一丝光芒,笑道:“楚王年满十八,府中只有侧妃,未有正室,必是我们大魏国的女子,容貌庸俗,未曾入得楚王之眼。皇上不防派楚王出使,一来彰显魏国诚意,二来吗……莘国风姿卓绝女子颇多,皇室尤盛。两国联姻,也可使宋年将军,不必那么辛苦日夜操练兵卫,防着咱们。”
文睿溥眼前一亮,笑意满满的展在脸上,“先生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只是高相府,朕该如何布局?”
中年男子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恨意,大袖一展,缓缓而拜:“徐徐图之,无为有处有无为。皇上,无局便是最好的局!”
……
平芜院清晨的忙碌,从三小姐起身到往夫人房里请安,告一段落。
正值盛夏季节,丫鬟在房里坐不住,纷纷将竹椅搬到阴凉的树荫下,或做针线活,或磕瓜子,或闲谈,很是闲适。
一个青衣小丫鬟踉踉跄跄跑进院子,一脸的惊慌的喊道:“她……她……回……回……来了!”
腊梅正在大太阳底下晒书,昨日小姐作画时,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茶盅,弄湿了几本古籍,小姐心疼的半天。
“谁回来了,你嘴里含了沙子,结巴了?”腊梅脸色变了变,没好气道。
“她回来了,变样了,真……真……真好看啊!”
不等腊梅回答,橙子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骂道:“死妮子,颠三倒四的,你舌头打结了。”
“林姑娘,林姑娘回来了!”青衣小丫鬟跑到橙子跟前,指手划脚道。
“林姑娘?哪个林姑娘?”
“林西啊,跟你睡一屋的林西啊。”
却听得框铛一声,脸盆跌落在地,青衣小丫鬟躲闪不急,被溅了一脚的水。
平芜院大小丫鬟先是一愣,不消片刻,便纷纷扔了手上的东西,往院外跑。
……
俗话说的好啊,富贵不归故里,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林西私认为这是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市井小人共同犯的劣根性,若不然,如何显摆自己混得好。这是她抬头挺胸的坐在高府花厅里,端着茶碗,滋生出的别样的感叹。
事实上,这趟高府之行,林西并非为了衣锦还乡而来。这个曾经她战斗过的四年的地方,并未承载她多少的欢乐与泪水。
她来,只是为了那几个人。
春夜立在林西身后,打量了一圈高府的厅堂,弯下腰低声道:“姑娘,这相府把你冷在这里……”r1152
第二百二十八回 今非昔比
“春夜!”
林西不等她说完,笑道:“我又不是那相府什么人,人家作什么非要恭贺大驾。”
春夜皱眉。
姑娘不曾摆主子的谱,那堂堂相府难道也不知轻重,毕竟姑娘身份不比从前,客人上门,主子出来招呼一声,岂不是应该。
林西似有所察的回首看了她一眼,笑道:“春夜啊,别绷着一张脸,好像姑娘我欠了你多少银子似的。我不过是来瞧瞧那几个要好的,不是来摆谱的。”
话音刚落,刘妈妈兴冲冲的走进来,只一眼,那嘴便张得能吞下个鸡蛋。
林西见她愣住了,忙起身走上前,一搂怀住了她的肩,眼中笑意溢出:“刘妈妈,好久没见到讨债鬼了,妈妈有没有眠思梦想啊!醉仙居五年的竹叶青,给你弄了一坛,妈妈心里欢喜不欢喜啊?”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妈妈眼眶一热,一巴掌招呼在林西身上:“你这个败家子,有了几个银子就乱糟践,看不我打断你的腿!”
林西将人环得紧了些,浑不在意的笑道:“打断了腿,可就不能回来瞧妈妈啰。”
刘妈妈又一巴掌招呼上来,怒骂道:“作死的小蹄子,你连妈妈都骗,你……你……”
“林西!”一声娇叱将刘妈妈的声音打断。
林西只觉头皮发麻,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橙子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喘粗气,目光落在门内的那抹倩影上,怒气渐升:“你还好意思回来!”
林西缓缓转过身,目光盈盈落在她高低起伏的胸前,笑道:“橙子姐姐,你的脾气再不改改,当心日后找不着婆家,作一辈子的老姑娘!”
饶是橙子心下有准备,也未曾预料到眼前的这张脸,竟然是那个其貌不扬的林西。
林西款款上前,挤了挤眉毛道:“怎么,变了个样子,就不敢骂了,原来你的胆子,也就那么大。”
橙子鼻子里呼出冷气,气骂道:“谁说的,不过是……吃了一惊罢了。谁知道你那个丑模样……居然……”
林西扯起她的手,重重捏了一下:“居然长得……还能入眼!”
橙子一把甩开她的手,哼哼道:“岂止能放眼,简直……”
“美不胜收?”
橙子见林西还如以前一样嬉皮笑脸,心下莫名一松,冷笑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尽想着往自个脸上贴金。”
林西凑近了,在她耳边低语道:“放心,我只在你们面前不要脸。橙子姐姐,我不在了,有没有想我啊?”
橙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那张白皙的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遂抬起手朝林西胳膊上拧了一把,嗔骂道:“都大家小姐了,还这幅德性,披个龙袍也装不像皇帝。”
林西朗声一笑,牵起她的手道:“橙子姐姐火眼金星,一眼就穿着了我的本来面目,快来,瞧瞧我替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春夜见这两人之间嬉笑怒骂,浑然天成,便知这情份,绝非一日两日就可以处出来,忙迎了上去。
……
高府一处院落里,小丫鬟神情有些紧张,偷眼去瞧朱姨娘的脸色,嘴动了动,终是不敢再往下说。
梨花挥了挥手,小丫鬟暗下松出一口气,朝朱姨娘福了福,退了出去。
朱氏待人离去,把手中玉佩往几上一扔,怒道:“那贱人居然还有脸回来。”
梨花小心的将玉佩收在妆奁里,将墙角的冰盆朝前挪一挪,方才回首道:“姨娘轻点说话,那林西今非昔比,已不是府中的丫鬟了。”
朱氏一张妩媚的瓜子脸脂粉薄施,眉间一道怒色破坏了脸上的美感。她怨恨的看了眼梨花,冷笑道:“不过是个私生子,连个正经的主子都称不上,谈什么今非昔比。”
梨花不好多劝,只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自打上回二少爷挨过打后,老爷便事事处处看他不顺眼,再加上二小姐跟前的丫鬟山秀纵火烧人,老爷连带着连二小姐也厌弃了。
朱姨娘几次三番将老爷请到房中,想为一双儿女说说好话,哪知老爷跟本听不进去,次次不欢而散,拂袖而去。朱姨娘一头怒气无处可寻,便将那林西给恨上了。
梨花只以为朱姨娘因为一双儿女,而记恨于林西。她哪里知道,那朱氏根本是心下害怕。
朱氏的害怕,起源于在翰墨院书房里,对林西的打骂。按理说,主子打骂丫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里知道,那林西并非普通丫鬟,而是逍遥侯的私生外孙女;
倘若只是这一个身份,倒也罢了,偏那林西还入了太后的青眼,被太后留在宫中养病。倘若这林西想起旧事,在太后跟前滴几滴眼药水,使些阴招,她朱寻雁岂能有好果子吃。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月来,朱氏心下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得了势的林西,会不会因为当初的那几下巴掌,而对她生了怨恨之心。
强撑的气势遮不住心底的恐惧,朱姨娘忽然起身,在房里走了两圈,不安道:“这林西入府,夫人可有出面接待?”
梨花思了思道:“奴婢帮姨娘去打听打听。”
“快去,快去!”朱姨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梨花掀了帘子便出门,须臾,人又去而复返:“姨娘,夫人让你去一趟花厅。”
手中的帕子悄然落地,朱氏脸色突变,满是惶恐!
……
“夫人到!”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
林西整了整衣衫,朝刘妈妈,橙子递了个眼色,起身略略迎了两步。
环佩叮咚之间,夏茵柔扶着正阳的手入了花厅,身后跟着高相的三房姨娘。
林西含笑上前,朝夏氏福道:“夫人好!”
夏氏一进门,便看到一个红衣女孩浅浅两盏梨窝,俏生生的站在那儿,端的是风流妖袅,非同寻常。
不知为何,心头咯噔一下,夏氏捂住胸口,蹙眉不语。
正阳察觉到夫人的变化,忙低声道:“夫人哪里不舒服。”r1152
第二百二十九回 有恩报恩
夏氏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上前虚扶一把,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果然不同一般。”
林西见夫人亲自出面,想着以往夜探朝春院的情景,心下暗暗防备,笑道:“多谢夫人夸奖。当日因与父亲打输了赌约,故卖身进相府为奴,给府上带来不便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夏氏见其言谈举止,与往日做丫鬟时,竟有天壤之别,暗自惊心,却笑道:“林姑娘客气了。”
林西笑道:“夫人还是如往常一般,唤我一声林西吧,这样听着也自在些。”
夏氏深深睨了她一眼,笑道:“还是那么聪慧,机灵。”
“多谢夫人夸奖,夫人还如往常一般貌美如花!”林西厚着脸皮道。
……
昔日的下人落落大方的坐在了主位上,下首处的三位姨娘心中滋味不好受,脸上形态各异。尤其那是朱氏,一脸粉脸不知往哪里搁。
林西用眼角扫过三人面庞,握着茶碗的手,轻轻一顿,笑道:“夫人,这回我腆着脸上门,确是因为太后娘娘的一句话。她老人家说,做人需得知恩图报,所以今儿个我来,一是感谢荷花姑娘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想感谢一下相府众人,以前对林西的照拂。”
朱氏一听这话,心中怦怦直跳,强自镇定。
夏茵柔见林西眉眼弯弯,笑得极为俏皮,似感染了她的欢乐,也笑道:“客气了。当日府里对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看在不知者无罪的份上,原谅则个。”
林西笑道:“夫人说哪里的话。林西入府四年,府里的人对我极好,从来没有打骂这一说。刘妈妈从入府便极为照顾我,橙子姑娘也是,时时处处提点。府上的三小姐,表少爷,二少爷都极为关照。林西心中感激不尽。带了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夫人收下。”
夏氏笑道:“你客气了!”
话音刚落。春夜走到堂前朝外头招了招手,外头候着的丫鬟,婆婆依次抱着各色礼物,入了厅堂。物件整整的摆了一地。
春夜大大方方的将东西指给众人看,上到候爷夫人。下到奴仆,竟人人有份,刘妈妈母女,三小姐院里并荷花姑娘的礼。尤重三分。
如此兴师动众的作派,旁人只道林西知恩图报,念顾旧人。故一行看一行叹,唯有朱寻雁一张粉脸青、白交加。你道为何。原来这些礼物当中,独独没有她们二房的份。
春夜说完,笑盈盈道:“姑娘昔日在宫中养病时,太后最喜她说起在相府调皮的事。太后还说了,相府到底是百年世家,规矩不比旁家,连府中当差的丫鬟都能受了主子的照拂,可见这府里都是慈善人。只是光慈善不够,还需拿些手段治家,勉得让那些刁奴爬到头上去。”
春夜这话一出,厅中众人皆惊。
林西端起茶碗,吹了吹浮上头的茶叶末子,笑道:“夫人不必介意,这丫鬟是太后给我的,总喜欢教训人。”
众女只当春夜是侯府的丫鬟,未曾料到竟是宫中所出,怪不得能讲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不知这样的话,是有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众人暗中忖度,一时心下各有思量。
夏氏敏锐的体味到了些什么,忙笑道:“忠心护主,倒是个好的。林西啊,当日的事情……”
“夫人!”
林西迅速打断道:“过去的旧事,何必再提。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无时不报,时候未到。我已经不在意了,夫人也无须在意。”
林西这话,似一记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朱寻雁的脸上,她目光一闪,银牙紧咬,脸悄无声息的偏了过去。
众人看着各色礼物,心头欢喜,一时不擦,未曾留意二房的事。这会听林西主仆俩说这话,心下方有些回味过来,纷纷用目光去瞧她朱氏。
朱氏脸色极为难看,故作镇定的端着茶碗喝茶,以作掩饰。
林西余光看得分明,心头一阵畅快。相府这些人,除了已死的山秀和被卖的如玉不谈,林西独恨朱姨娘。
这朱氏,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无,只一味的蛮恨撒泼,当日书房那两记火辣辣的巴掌,林西记忆犹新。以她龇牙必报的个性,岂能善罢甘休。故今日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来,又让丫鬟说了那么一番话,只为了让朱姨娘受一受惊吓。
夏茵柔明白林西此举,为了朱姨娘而来,心下便觉好笑,到底还是个孩子,拐弯抹脚的弄了这么大个阵杖,不过是为出口恶气。
夏氏故意深深的看了朱氏一眼,含笑道:“心胸宽阔,旧事不提,真真是个好孩子。”
林西接话道:“夫人快别夸,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也是那心眼小的。朱姨娘,这话我说的可对?”
朱氏听着上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座针毡,深身不自在,恨不能隐了身去,心下一片惶恐不安。
这会子被点了名,更是怕得不得了,“姑娘说得对,姑娘说得极对。”
“朱姨娘,这恩好报,无非是送些财物,你说这仇……该如何报才是啊?”
朱氏脸色苍白,捏帕子的关节根根泛白,浑身冷汗直下,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小王姨娘不明就里,轻声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竟是一头的汗。”
朱氏拿起团扇猛摇两下,强笑道:“这鬼天,一大早便热得很。”
何姨娘抿嘴而笑,笑中带着讥讽道:“姐姐小心,可别中了暑气。”
林西留意到朱姨娘的样子,轻笑道:“姨娘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朱氏银牙紧咬,从嘴里憋出来一句话:“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那起子小人一般见识,日后会有福报的!”
倒有几分自知之明,居然自称起小人来。林西心中大乐。
“春夜,将冰盆往朱姨娘边上挪一挪,顺便替我给姨娘道个福,往日在府中,姨娘对我照顾颇多,日后,我定会好好回报的。”
春夜应了一声,欣欣然走到朱氏跟前,朱氏如何敢受她的礼,忙起身,想要将她扶住,哪知心慌意乱之下,衣袖带翻了茶碗,却听得一声翠响,茶碗在脚下绽开,溅了裙角一身。
一时间,厅里静寂无声,只见那朱氏立在狼藉中间,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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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回 有仇报仇
夏氏脸色微沉道:“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糙糙的,成何体统。”
何姨娘当着众人失了脸面,又不好发作,红着脸咬牙道:“夫人教训的是。”
林西得意的朝橙子递了个眼神,心中乐开了一朵花,盈盈起身道:“夫人事忙,林西不敢再叨唠,想去看一看荷花姐姐,便回了。”
夏氏笑道:“也好,就让刘妈妈母女带你过去。”
朱寻雁咬牙切齿的瞧着林西袅娜的身影,从她眼前走过,捏着团扇的手一紧,不由挣出几根青筋来。
……
一行人簇拥着林西走出落院,拐了几个弯,林西见离得远了,方才将橙子,刘妈妈唤到一边。
这母女俩见到了林西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又见她将朱姨娘耍得团团转,不敢像前头般放肆,低眉敛目的唯唯诺诺。
林西轻轻蹙眉,笑道:“妈妈,橙子,莫要跟我生份了,我,在你们面前,还是原来的林西,不会改变。妈妈有话只管骂,直管打。”
刘妈妈眉梢一跳,搓了搓手,干笑道:“说哪里的话,你如今……嗨,以往都是妈妈的不是,你……”
“娘,林西她不是说了吗,莫要跟她生份了。”橙子极不喜欢自家老娘低三下四的模样,截了话道。
刘妈妈九阴白骨爪很不客气的在女儿身上招呼了一把,正欲说话。
“刘妈妈!”
林西眼中含着笑道:“橙子姐姐这话,我爱听,你若再将我当外人,那一坛子竹叶青。我便让人搬走。”
刘妈妈微胖的身子一顿,干笑了两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林西捂嘴笑得花枝乱颤。
……
正阳扶着夏氏立在廊下,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真真是想不到啊。林西的容色,比着三小姐,也不差什么。想当初。奴婢还曾帮她在脸上擦过药,居然没看出来那张脸竟是假的。那面皮做得,真是精致啊。”
夏茵柔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正阳自顾自道:“也不知那面皮是谁给她做的。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本事,倘若当初夫人有了它。天大地大,何处不能……”
一声轻咳,打断了正阳的自言自语,她心神一凛。讪笑道:“夫人,日头毒,咱们回去吧。”
夏茵柔拿帕子擦了擦脸颊。身上未动,脸上幽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阳陪笑道:“这林西,果然是个有趣的,府里这么多人都有了表礼,独独朱姨娘一房连根线都没有,如此大彰其鼓的行事,果然还是个孩子。夫人啊你有没有发现,这孩子脸上,也有两个酒窝。”
夏氏回过神,浑不在意道:“发现了。”
正阳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声道:“我记得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有两个酒窝。”
轻飘飘的一句话,夏氏只觉得脑子一空,浑身冷汗涔涔直下,酷暑当头的天气,她好似置身于冰窖。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拍着胸口强作镇定道:“你想太多了,这世上有酒窝的人,数以万计。日头毒,扶我回房吧!”
正阳正为自己的失言,暗下后悔不已。今儿这是怎么了,嘴上竟像没把了门的,老是说错话,惹夫人生气。
“确实是我想多了,夫人别恼。”
夏氏深看了她一眼,微有嗔色道:“如今天下太平,却也防着祸从口出。”
正阳抱赫苦笑道:“是我错了,请夫人责罚!”
夏氏轻点了正阳的额头,轻轻一叹道:“你啊……”
正阳陪了个笑脸,暗暗松下一口气,只那额头的汗,涔涔而出。
……
作为曾经在高府奋斗四年的无间道,林西不用旁人带,熟门熟路的摸到了泰然院,却见院门口荷花正含笑而立。
林西心头一灿,拎了裙角,疾行两步,“荷花姐姐,我来看你了!”
荷花瞧着身后两个丫鬟捧着东西,脸色一沉道:“看便来看,作什么带着东西。”
林西摸熟悉了她的脾性,笑道:“空着手而来,荷花姐姐莫非是想让旁人嘲笑我这个刚得了势的,小气吧啦?”
“有这个便够了!”荷花抬了抬手。
林西心知肚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将身上的荷包露出点边,笑道:“放心,地主家也不富裕,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荷花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房里简陋,我带你去园子里转转。”
林西摇头笑道:“大热天的,作什么到外头去,我只想再尝尝你亲沏的茶,不知可有荣幸否?”
荷花见她半分大家小姐的架子也无,眼中光芒一闪,笑道:“这有何难,快随我来!”
……
“你是说,林西回来过了!”高鸢尾接过腊月递来的酸梅汤,喝了两口抬眉道。
“小的,小姐,她不仅回来了,还给府中与她交好的丫鬟,婆子都带了礼物,咱们院里的橙子可称得上头一份。小姐,这是她给你的。”
高鸢尾接过腊梅递来的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半天。
“小姐,林西说了,回头等小姐空了,她再来看你。”
高鸢尾叹道:“未曾想,她有这般造化。送了橙子些什么?”
“回小姐,送了橙子赤金嵌珠手镯一对,新色绸缎二匹。比着小姐还重上一分。”
高鸢尾心中忖度半晌,笑道:“不以富贵论英雄,只在乎本心,这林西竟是个与众不同的。”
“可不是吗?”
腊梅凑近了低声道:“大小姐,四小姐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只一支珠钗,独独府中朱姨娘,二小姐,二少爷没有东西,朱姨娘今日的脸色,难看的紧。”
高鸢尾心下又是一叹,打趣道:“亏得咱们当初对她是好的,若不然,岂不也如朱姨娘一般。”
“谁说不是,她这一番动静,无异于打了朱姨娘一记响亮的耳光,如今府里的人都在议论朱姨娘这一房。”
高鸢尾笑笑:“都说容貌易变,本性难移。瞧她往日的机灵性,这事绝对是她的手笔。”
紫薇比划着手中的红宝石戒指,走过来凑趣道:“真是个有心的,这会子人呢,我定要好好谢她一谢。”
“早走了,与夫人说了会话,去瞧了瞧荷花,便回去了。夫人留饭,没有应下,只说那府里有事。”腊梅伶俐道。
紫薇追问道:“你瞧见了,长得如何?”
腊梅想了想,笑道:“旁的不消多说,把一府人都惊住了。”
“这么说来,竟是个标致的?”
“何止标致二字,连夫人这样出色的人,都看呆了。”
高鸢尾一听到夫人二字,眸色一暗。r580
第二百三十一回 涉世未深
腊梅自知失言,忙掩饰道:“真真是今非昔比了,且不说一身的穿戴,只身后两个太后赏赐的婢女,就足见其深得太后的心。”
紫薇一脸不可置信道:“她身边跟的,是宫里的婢女?”
腊梅点头道:“听说有四个,今儿来了两个,模样极为出挑,一看那气势,便与咱们不一样。”
高鸢尾抚了抚明媚的面庞,心中闷闷的不想说话。
紫薇和腊梅见了,心知小姐必是为了刚刚那夫人二字,心中不痛快,也不便多劝,各自忙去。
……
“什么,你是说林西回来过了?”
高子眈俊眉高挑,一把抓住朱姨娘的手道:“怎么不派人来会知我一声。
朱氏将帕子一摔,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外头的野种,连个名份都没有。你堂堂相府二少爷,如何能见得这种人。夫人乡野出身,不懂事,难不成,你也不懂事。”
高子眈一听这话,忙皱了眉头看向一旁的高锦葵:“姨娘怎么了,谁惹得她。”
高锦葵穿着淡红衣薄衫,饱满柔嫩的皮肤像是用水掐出来般,偏脸上盈着一股子薄怒:“还不是那林西,一府的主子,丫鬟,上上下下都送了礼,独独咱们这一房,什么都没有,生生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咱们一巴掌。你让姨娘如何不气?”
高子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高锦葵气愤道:“为了一个林西,我折了山秀不说,哥哥你还挨了打,连累着姨娘在父亲跟前都没了脸面,要我说啊,简直是个祸害。”
朱姨娘冷笑道:“偏偏这个祸害如今得了太后的青眼,人家身后跟的奴婢,都是太后赏赐的,真真是小人得势。”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野种吗,要我说,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的,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高锦葵一想到这几个月父亲的冷脸,一向沉稳的她也忍不住气呼呼道。
朱姨娘一听这话,虽然心下痛快,反倒是起了忧患之心:“这会子她得势,咱们斗不过,避开些,万一她在太后跟前使坏,别的姨娘倒不怕,就怕你们外公家遭了秧。”
高锦葵虽心下忿忿不平,然细细一思量,倒确实有那么几分后怕。众所周知,莘国的权力尽数在太后手中,若太后听信了她的谗言,那朱府这些年的富贵,岂不是一朝化为乌有。
母女俩对视一个眼神,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深意。
高子眈心下烦躁,撂了衣衫,就从竹塌上跳了下去。
朱姨娘一惊:“你往哪里去?”
高子眈头一不回道:“往大哥院里走走去。”
朱姨娘正欲拦下,却见女儿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摇头。
朱姨娘太阳穴突突一跳,瞬间明白过来。
待高子眈离去,高锦葵凑近了,低声道:“姨娘,林西那头,咱们是不是……”
朱姨娘听着女儿半遮半掩的话,背后冷汗涔涔。刚刚那一通话,不过是说给儿子听的,实际上她心里直犯杵,到底是女儿知晓娘的心意啊。
朱姨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压低了声道:“姨娘就怕这小贱人记仇,当**哥哥被打,我对林西那一通打骂,可不轻啊。”
高锦葵忖度道:“既如此,咱们暗下也该有所表示。”
“我儿说得对,小贱人涉世未深,应该好哄的很!”
……
泰然院里,高子瞻一身月白色长衫,坐在书案后读书。
荷花悄无声息的端了托盘进来:“大少爷,厨房送来的冰镇绿豆百合汤。”
话音刚落,高子眈掀了帘子进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很不客气的道:“给我也盛一碗来。”
荷花应声,正欲出去。
“等等!”
荷花愣了一下,道:“二少爷有可吩咐!”
“今日林西来,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荷花认真的想了想,道:“没有!”
“那她有没有提起大哥?”
荷花瞧了大少爷一眼,认真道:“也没有!”
高子眈似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荷花转身出去。
高子瞻放下手中的书,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大哥!”
高子眈抚额叹道:“这丫头今日来府里,旁人都有礼到,我这个旧主子偏偏连根线都没有,你说她是怎么想的?”
高子瞻神情微微惊讶。荷花素来不是多嘴的人,并未对他说起这事。
“也许,她忘了也不一定。”
高子眈嘴角一撇,显然他对这个说辞不屑一顾,“你说她会不会因过挨板子的事,记恨到我头上?”
高子瞻摇摇头:“应该不会。我瞧着她并非心眼小的人,再者说,挨板子的事,也记恨不到你头上。了不得是为了朱姨娘那几记巴掌,又或者是为了二妹妹跟前的山秀。”
“对啊!”
高子眈眼前一亮,抚掌赞道:“这么说来,大哥你也应该没有收到东西。”
高子瞻神情淡淡,拿起手中的书,轻道:“自然是没有的,得了,好生回房读书吧,再有一个月便要秋闺,你与我一同下场,必要考个好名次,方才对得起这些年的苦读。”
高子眈闻言屁股未动分毫,讥笑道:“大哥,你也别学那夫子整天说教。我资质差,比不过大哥,能弄个功名回来,就已心满意足。再者说,书读得好有何用,父亲照样不会正眼瞧我。反正有你一个状元之才,高家便已圆满了。”
“胡说!”
高子瞻呵斥道:“父亲对你寄予厚望。”
高子眈不恼反笑:“大哥,咱们不说这个。我听说你昨天去了醉仙居?”
高子瞻手一疆,道:“这话什么意思?”
高子眈笑意深深:“别瞒着了,那**给林南送玉簪子,我和那林西正在楼上包间,瞧得一清二楚。若不然,你那通房如何会知道这事,又如何会使了毒计。不过,大哥可别恼我,这事我只讲给了姨娘听,旁人谁也没说。”
高子瞻很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也不说穿,只淡淡道:“这玉簪子并非是我送的,而是另有他人,我不过是顺着话应承了下来。”
高子眈大惊,脸上讪讪问道:“那你去醉仙居是……”
高子瞻深看他一眼,一字一句道:“醉仙居两个掌柜是林西的亲人,我打听到昨日她要往醉仙居去,所以……毕竟那如玉是我的人!”
“不过是个丫鬟,大哥这般身份的人,哪需要……”
似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高子眈陡然一惊。那两个掌柜是林西的亲人,这么说来……
高子眈痴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受了震惊,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竟是这样……”
高子瞻见他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正欲出口相问。
那高子眈忽的跳了起来,大声道:“完了,完了,不好,不好。”说罢,连声招呼都未打,人便一阵风的冲了出去。
荷花端着托盘进来,诧异道:“二少爷怎么了,一溜烟便跑了?”
高子瞻如实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疑色,顿了顿道:“不必理会他,想一出是一出。”
荷花将托盘放下,垂手立于案前。
高子瞻见她似有话要说,遂问道:“何事?”
荷花犹豫一下,道:“大少爷,今日林西说,下回她想带奴婢出府。”
高子瞻笑道:“为何要出府?你不是最怕到外头去?”
“她说,一个女子久居深宅内院,见不得外头的花花草草,品不得市井美食,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青春,她想让奴婢多见见市面。她还说,奴婢烧坏的是脸,不是心,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如何想?”
荷花深吸一口气道:“奴婢……奴婢想试着……试着……”
“她说得极对!”
高子瞻浅笑如风:“以后只要她唤,我必会放你出府。”
荷花似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大少爷,当真?”
“千真万确!”
……
入了侯府,已是正午。空中云层渐厚,天气越发闷热起来。
林西一回院,逍遥侯便打发人过来问话,又派人送了几盆冰过来。即便如此,林西还是没甚味口,简单用过些饭菜,盘坐在榻上打了会棋谱,便晕晕欲睡。
四个季节将她安置好,便去了外间说话。
秋雨等人坐定,凑过脸,压低了声道:“大奶奶上午又来了?”
春,夏二人眼皮微眯。
“她又来做什么?”
秋雨摇头道:“说是来看姑娘,见姑娘不在,坐了一会就走。”
春夜冷笑道:“哪里是来看姑娘的,姑娘今日出门,这么大的动静,这府里的人如何不知?”
冬雪追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
春夜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自顾自道:“有件事,我需得提醒你们?”
“何事?”余下三女齐声道。
春夜话未开口,先冷笑三声:“不知你们可曾在意到大爷瞧我们四人的眼神?”
此言一出,三女均心下一惊,脸色大变。
冬雪厉声道:“他竟然敢打这个主意,也不瞧瞧咱们是从哪里出来的。”
“哪里出来的都没用,他是太后的亲侄儿,又是姑娘的亲舅舅,他若张口,难不成姑娘还拒了去不成。”夏风将手中的扇子一扔,没好口气道。
秋雨脸色一哀,声调悲凉道:“在宫中日子难过,原以为跟着姑娘会好些,哪知道刚来这府里,便被人盯上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宫里寻个能依靠的主子,何必进进出出的。”
春夜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荡漾,凑近了低声道:“我且问你们,给大爷做小,你们可愿意?”
三人闻言,俱是一脸惊色的看着春夜。
春夜看着三人的反应,正色道:“你们若存了这个心,此时倒是个好机会,旁的不消多说,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指日可待。若运气好,替大爷生下个一男半女,便可抬直了腰板,堂堂正正做主子,凭咱们几个的本事,大奶奶跟前吃不了亏。”
冬雪没忍住,冷笑道:“若不是愿意又怎样?”
“不愿意,那我就去求姑娘。”
“姑娘能护得住我们?”冬雪追问。
“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看姑娘对相府那几个,便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春夜正色道。
冬雪蹭的站起来,冷笑道:“你也不必问我,侯府大爷在外头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姨娘,我是绝计不会做的。”
夏风笑道:“冬雪的话,便是我的话。”
春夜目光看向秋雨,秋雨笑道:“你也不必看我,我就不信,跟着姑娘的前程,会比做大爷的姨娘还差。”
春夜满意的笑道:“既然如此,等姑娘醒了,我便去求求姑娘,这事拖不得!”
……
积压了三天的高温,终是在林西午觉醒来后,雨点夹杂着闷雷,倾塌似的落了下来。
林西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暴雨如注,只觉得这单调的雨声听起来分外动人。
“姑娘!”
春夜打量林西脸色,小心翼翼道:“有件事想与姑娘说!”
林西专注的看着地上溅起的雨花,闻言抬首道:“何事?”
春夜打量了圈院子,一副欲言又尽的表情。
林西会意,笑道:“这闷雷打得人心里慌慌的,咱们进屋说话。”
进屋,坐定。
春夜垂首立于林西跟前,伸出手,低声道:“回姑娘,这是昨日大奶奶送给奴婢四人的,还问了我们四人的生辰,秋雨,冬雪两人摸不清大奶奶的意思,只好先将戒指收了下来。今日上午,大奶奶又来。”
我擦,这女人真真是贤惠过头了,居然想着帮男人纳妾,还打起了四个季节的主意。哼,送戒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亏她想得出。再者说,要送也送些个上档次,像这种既没品味,又没卖相的东西,四个季节岂会放在眼里。
林西接过戒指,放在手心中左看右瞧,仿佛那是什么无价宝贝,半晌才指着圆凳子笑道:“这四人当中,就数你最聪慧,你倒说说,大舅母这是何意思?”r1152
第二百三十二回 各怀心思
春夜坐了半个身位,思忖道:“奴婢瞧着大爷的眼色,不太正,只怕心里有什么想法。”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瞧得分明,讲得隐晦,周氏只一个小小的举动,便能猜出其中深意,怪不得春阳独独挑了这四个。
林西微微一笑:“大舅舅心里有什么想法,做外甥女的不好猜测,你们几个心里有什么想法,不防与我说一说,看看可否帮衬一把。”
春夜何等眼色,一听这话,想着素日里姑娘的言行,不由冷汗涔涔而下。自家的姑娘看似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实则耳清目明,洞察秋毫。
春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色道:“求姑娘替我们作主,我们几个商议过了,只想跟在姑娘身边侍候。”
“可得想清楚了!”
林西挑眉笑道:“侯府的姨娘,再怎么也是吃香的,喝辣的,穿锦的,戴金的。十指无需动阳春指,只等着旁人侍候,岂不比在我身边侍候的强?”
春夜道:“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难不成比做皇帝的妃子还风光?”
春夜的言外之意是皇帝的妃子,我们几个尚且看不上,更何况是姨娘。
林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世道能进宫做宫女的,有几个是歪瓜裂枣,虽然身份不高,可是想要爬上皇帝的床,动动脑筋也不是不可以。如此说来,这四个季节并非鼠目寸光之辈。
她笑道:“放心,你们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不能胁迫你们。这个主,我替你们做了。只是……”
“只是如何?”
林西眨巴了一下眼睛:“只是,我这脖子有些酸,腿脚也有些酸,身上乏的很,你看是不是……”
春夜脸色一喜,笑道:“姑娘,我去唤她们!”
“等等,跟那对夫妻斗智斗勇,也是需要用脑子的,我最近觉得自个脑子不够用,需得补一补,你看如何是好?”
春夜嗔笑道:“夏风做的点心,最适合姑娘补脑子,我这就让她去厨房。”
真是个聪明的丫鬟,林西心下暗夸一句,很是满足的点了点头。
……
京城四牌楼的街东角,有一处精致的院子,宅子无名无姓,院子三进三出,白墙黑瓦,很有几分派头。
正屋的台基上,一女子双十年华,身着藕丝对衿衫,头戴金镶紫瑛坠子,长得肌骨晶莹,珠圆玉润,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美人横着一双如丝媚眼,幽怨的朝雨中瞧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下这么大的雨,居然还留不住他。”
身后的丫鬟轻声道:“大爷府里这两天来了个亲戚,自然是走不开的。奶奶可别多心。”
美人柳眉微挑,冷笑道:“也就你信他的话。这些年,大爷可曾为府里来了什么人,而将我冷下。”
“奶奶的意思是……”
“月娘啊,这世上的男人,最最贪恋的是女人娇嫩如花的身子。这身子一新鲜,男人就觉得新鲜。”
月娘笑道:“奶奶这话说得不对。奶奶跟了大爷近两年,大爷对奶奶千娇万宠,没有一日离得开奶奶的身子,便是那府里周氏的生辰,大爷也都往奶奶这里来。”
“你懂什么?”
薛莲儿柳腰一扭道:“都说世上男女之事,妻不如妾,妾不如ji,ji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这两年藏身于这里,与大爷隔着一个时辰的脚程,这不长不短的距离足可以让他牵挂于我,只与那偷不着,差了一层。便是这样,我还得使出十八般本事,拢着爷们的心。”
薛莲儿轻声一叹,续又说道:“如今一晃两年了,新鲜已过,此为一;其二,万一有个长得比我标致,本事比我还大的,勾着爷们的心,我这宅子里,岂不是要空落了下来。”
“奶奶别多想,奴婢瞧着大爷对奶奶,还如从前一般疼爱。”
薛莲儿绞着帕子,半晌才道:“你看得出什么?他的心在不在我身上,我与他同床共枕了两年,岂会不知。这两日他与我说话都心不在焉,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往回赶,必是有了蹊跷的。”
“莫非,那几个宅子里的女人在作怪?”
“她们能掀起什么风浪,大爷这几年已经极少往那几个宅子里去,不过是看着她们可怜,不忍心将人赶出去,好粥好饭的养着罢了。”
“会不会那周氏又出了什么妖蛾子?”
薛莲儿嘴角含着讥笑,道:“必是如此,昨日他来,我见他身上有几个牙印,必是那周氏在得意时留下的。”
月娘一惊,奇道:“大爷不是说那周氏甚没滋味,怎的又睡到了一处。”
“这也是我称奇之处。”
薛莲儿目中闪过光芒:“老树开新花,我倒要看看她周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月娘,明日大爷再来,你使些银子,朝大爷身边的那几个人打听打听。”
“奶奶放心,奴婢定把这事给你办妥当了。”
……
李从德脱下一身潮衣,换了干净的衣裳,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舒服的靠坐竹榻上,轻啜了一口温茶,朝身旁的丫鬟递了个眼神。
丫鬟唤来外头的奶嬷嬷,轻声细语的将周氏身这的欣姐儿哄走。
周氏见男人今日回来的早,知道他有话要问,遂笑道:“大爷真真是着急,这人刚进来几天,哪有那么快的事情。”
李从德心头如被猫挠了似的,不悦道:“不过是几个奴婢,要让爷等到几时?”
周氏看男人神色阴郁,嗔笑道:“大爷发什么怒,这几人可比别的人难弄多了。昨日送的东西她们都收下了,今儿个我去窜门子,脸上笑眯眯的,也挺客气,总要一步步的哄着来,大爷说是不是?”
李从德一口灌下茶水,顺了口气,想想确是自己心急了,人才进门几天,哪有那么快的事情。
周氏见男人脸上有了松动,又进一步道:“姑娘身边四个婢女,总不能个个都进了这院来,大爷看中哪一个,总要给个准话,我也好替大爷说去。”
李从德搓着手,虚着眼睛色眯眯的笑道:“论模样,当属最小的;论身材,大的不错;中间那两个,爷瞧着也怪招人疼的。”
周氏心下冷笑,酸酸道:“爷真真是好胃口阿!”
“吃味了?”
李从德哈哈一笑道:“先把那个小的,给爷弄来乐呵乐呵,你觉着如何?”
周氏心中虽不痛快,脸上却笑道:“自然是爷说如何便如何!只是……”
“你放心,只要你遂了爷的心愿,以后,爷都听你的!”
周氏心中一喜,美目流转,坐到李从德身边,轻拧了一把,嗔笑道:“大爷说话算话,可别到时候翻脸不认帐!”
李从德低头咬她耳朵,笑嬉嬉道:“爷说的话,一言九鼎!”
周氏轻轻拍了他一掌,换了一副表情道:“我也不要爷都听我的,只求爷帮着多照顾照顾那府里,我也就无所求了。”
李从德脸色一沉,微微叹道:“不是不照顾,老头子向来都是偏宠小的,我说的话,他从来不听。这样吧,你从府里帐上支个三千两,就说是我要用的,回头给你母亲家送去。旁的我只怕是帮衬不上了。”
周氏嫁到府中这些年,如何不知侯爷偏心么子,这会子趁着男人高兴,把话说出来,原是想让男人在侯爷跟前替哥哥说几句好话,再寻个肥官来当当。偏偏男人用三千两银子堵了她的嘴,让她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周氏暗下思忖半晌,只得把一肚子的心事都按下不谈,强颜欢笑:“多谢大爷!”
“你我夫妻,谈什么谢字。”
李从德抚着周氏的手笑道:“这会子她回府了没有?”
周氏知道男人问的是林西,遂笑道:“今儿一早去了相府,这会子怕是回来了。”
李从德眼珠转动几下,抚了抚下巴,笑道:“呆会等雨停了,你陪我过去瞧瞧。她孤苦伶仃的,少不了我这做舅舅的多关心关心。”
周氏面甜心苦道:“平白无故的总不能空着手去,爷且歇会,我去备点吃食。”
李从德心喜,摸了一把周氏白皙光滑的脸蛋,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
“大小姐来了!”
话音风落,一个倩丽的身影带着湿气,闪身进来。
林西也不急,慢慢的塌上坐了起来,惊讶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姨母怎的过来了?”
李凤津笑道:“过来瞧瞧你,走到半路,哪知竟下了大雨。”
这会雨下了已一盏茶的时间,两人的院子相聚不过是数百米,林西算算时间,也不戳穿她,只笑道:“姨母快坐,春夜拿毛巾来,夏风,沏了热茶来。”
李凤津见林西脸上有几分敬意,心下颇为满意。一时间,茶果点心端上,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李凤津见时机已到,遂轻唤了一声:“翠儿!”
翠儿应声上前,将手中换着的锦拿奉到林西跟前,笑道:“姑娘,这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一套头面,你打开来瞧瞧,可喜欢?”
“姨母,这……”林西一边瞧,一边沉吟,眼中的光芒明明白白的展露无疑。
李凤津见她拿这副模样,心下不耻,脸上却笑道:“拿去戴吧,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就算是见面礼了。”
林西也不客气,笑眯眯道:“多谢姨母!春夜,好生收着!”
李凤津见她收了东西,心下便沉不气,直直道:“林西啊,有件事,姨母想想问问你。”
林西眼中光芒一闪,笑道:“姨母只管开口。”
“你也知道,姨母这会正与高府议亲,你曾在高家四年,对高府的事,一清二楚,你与姨母说说罢!”
议亲?高府早就没了下文三个月,还议什么亲。
林西狡猾一笑,道:“姨母可是想问大少爷的事?”
李凤津微有娇羞的嗔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应答。
林西思了思,便挑了些不痛不痒的事,说与李凤津听。
李凤津正听得津津有味,林西话峰一转道:“上回姨母在相府闹了闹,听说大少爷很是生气,说姑娘家容貌什么的都是其次,贞静幽贤方是正理。这婚事只怕……”
李凤津脸色转青,强笑道:“上回,是我着了别人的道,上了小人的当,怪不得我。”
林西端着茶盅笑笑,不接话。
李凤津心下打了几个算盘,又道:“林西啊,你替我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让高子瞻对我有所改观。要不你替我去说说,就说我平日里看书写字,纺绩女红都是极好的,也从不与人争执,那一回,却是……”
林西等她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后,不紧不慢的笑道:“姨母,不是小西不帮你,我与那大少爷也无甚交情,一来说不上话,二来我如今也是大家小姐了,如何还能跟以前做丫鬟似的没个分寸,被人知道了,岂不是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
李凤津说得口干舌躁,满以为林西无论如何都会帮上一帮,哪知等来的竟是婉拒,脸一沉,脱口而出道:“侯府的脸面,与你有什么干系!”
此言一出,林西身后的春夜骤然变色道:“大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侯府的脸面与我家姑娘无关。”
李凤津尤自不知,冷笑道:“她姓林,侯府姓李,能有什么干系?”
此言一出,房中一片安静,只余外头雨停水滴的声音。
“原来姨母竟没将我当自己人,罢了,罢了,春夜,改明咱们进宫一趟,回了太后老人家,搬出这府邸罢,省得自讨没趣。”林西幽怨道。
李凤津悚然一惊,忙审辨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林西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李凤津忙哄劝道:“林西啊,姨母一时冲动,说话没经脑子,你别往心里去。雨停了,你好好歇着罢,我先回去了。”
林西微微眯眼,眼光锐利道:“春夜,将东西送还给大小姐,我不过是个外三路的,配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
春夜闻言,将东西从里屋拿出来,不由分说朝翠儿手里一塞,冷笑道:“这有什么,太后赏的东西,比这个好过百倍。”r1152
第二百三十三回 她算什么东西
李凤津瞳孔一缩,忿忿的朝春夜看了一眼,嘴张了几张,拂袖而去。
林西待人离开,脸上半分怒色也无,挑了挑眉目,意味深长的朝春夜挤了挤眼睛,笑道:“我这姨母,果然是个沉不住气,春夜啊,跟她们几个说,谁能将她的火挑起来,姑娘我,重重有赏!”
……
“小贱人,居然敢拿腔作调,也不知道哪个坟墓里跑出来的野种,她算个什么东西!”
李凤津急冲冲的走出院子,将手中的帕子狠狠的往地上扔,绣花鞋死命的踩了几下。
上好的丝帕落在泥水里,瞬间污了颜色。打伞的仆妇往地上瞧了一眼,吓得半句话都不说。
翠儿捧着锦盒,忿忿道:“仗着在太后跟前呆了三个月,连小姐都不放在眼,小姐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呢。到底是外头养的,一点子规矩也不懂。”
李凤津眼露寒光,嘴角含着一缕冷厉的笑。
翠儿朝身后啐了一口,道:“大小姐,雨大,小心淋湿了衣裳,咱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到母亲房里瞧瞧!”
李凤津头也不回的甩袖而去。
……
雨后的皇宫,似一个久在风尘中行走的男子,淋了一场滂沱大雨后,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崔瑾辰一身灰衫,立在院中,看着这掩藏在繁华迤逦的宫殿,默默的走了出去。
身后的小太监极时的跟上,陪笑道:“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崔瑾辰回首冷看他一眼,道:“随处走走!”
“这……不是奴才多话,公子……”
“既知是多话,又何必再说。难不成我在这宫里大半年的光景,哪处可去,哪处不可去还分不清。”崔瑾辰缓缓道。
小太监笑道:“公子知道,那便好,也省得奴才到时候左右为难。”
崔瑾辰不欲理会,心中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小太监对这个举手投足都透露着贵气的侍书,无可奈何的笑笑,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只要不乱走,这位崔家公子倒也是个省心的主。无事便在院里读书;到时辰了,就陪着皇上一道听太傅大人授课;若皇上有召唤,便到皇上跟前侍候,偶尔心情好了,在房里弹奏一曲,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出手也很大方,有什么差事,吩咐的,总有打赏。小太监摸了摸怀里昨日刚得的十两银子,心道,侍候这样的主子,也是件不错的事。
崔瑾辰并不知道自己在宫里,已成了打赏的代名词。作一个在深宫里的人质,他所扮演的角色是老实听话,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无人知道,他身处在人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每日身后跟着甩不开的尾巴,时时刻刻都有一双眼睛,是何种心情。
崔瑾辰嘴角擒起一抹冷笑,掩住一瞬间流露在脸上的孤寂,纨绔世家子弟该有的容色出现在脸上,端的是一派富贵风流。
御花园里翠色欲滴,一片葱郁,然属于他的活动范畴,却并不在此。绕过几条僻静的小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小湖。崔瑾辰从怀中掏出本书,随意找了个干爽的地方,斜斜的靠着读书。
小太监见状,脸上未有任何异色,显然异见,此处是崔瑾辰常来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崔瑾辰身形未动,小太监尿急,悄然往这边看了眼后,小跑着走开了,未曾留意有两个小宫女正打北边往这里来。
崔瑾辰听得脚步声音,闻声望去,竹林深处,两个绿衣小宫女正掏出怀中的帕子,擦拭着大石上的水珠。
必是哪个宫里偷懒的小宫女,崔瑾辰复垂下头,然声音却清清楚楚的飘来。
“重华宫那位,昨儿晚上又闹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真的,怎么又闹起来了,春阳姑姑不是才敲打过吗?”略略柔和的声音,接着响起。
崔瑾辰一听重华宫二字,心中一动,放下了书,凝神静听。
“年年敲打,月月敲打,有什么用,那歌不成歌,曲不成曲的,听得得人里湛得慌。”
“那里头到底禁的是什么人啊,又不是冷宫,听说先帝在时,几个月里,总会去上那么一两次。”
“听说是太后以前身边的宫女,有一回趁着太后不察,跑到了先帝跟前,先帝看她长得貌美,便收用了。后来还封了贵人,得过一段时间的宠。”
“哇,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出身啊。只是好好的,怎么又失宠了呢?”
“有人传是因为说错了话,也有人传是得罪了太后,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还有人传……”
“传什么,你话说一半,怎么又不说了?”
“我说了,你可不能对旁人说。”
“放心吧,我能跟谁说去,咱们这屋的人,谁不知道我的嘴是最严的。”
“我跟你说,有人传她被禁的原因,是跑到皇上跟前,让皇上喊他娘……”
“要死了……”
“你轻点声,这事可万万说不得,弄不好那便是死罪。咱们快走吧,姑姑一会找不到我们,只怕又要挨骂了。”
不消片刻,寂静的小湖边重又恢复了平静,连雨后树叶滴落在碎石路上的水声,亦清晰可闻。
小太监匆匆跑来,见崔侍书的背影未动分毫,长长的出了口气,趁着无人,拎了拎裤腰带。
捏着书的手,依旧半举,然狭长的丹凤眼却半眯着,目光平静却又深沉,只有那稍稍拧着的俊眉,泄露着主人的心绪。
先帝后宫,佳丽颇多,得宠者缪缪,厮杀如修罗场。一个小小的贵人,敢跑到当时尚年幼的太子跟前,令他喊一声娘,如此拭天灭地的行为,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存活到现在,只一个禁足了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以往后宫的史书上,旁说是如此大不敬言行,便是有所言语冲撞,弄不好也会累极满门。
紧拧的眉,缓缓舒开,崔瑾辰忽然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传说的后面,也许……荒诞无稽;也许……就是故事的本身。宫中日子孤寂,不防弄些乐子来玩玩,说不定时间就打发的快来,尤其是老妖婆的乐子……
崔瑾辰一撂衣袍,闲庭信步而去。
……
大雨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清爽的潮湿气息。
重华宫的大殿里,布置的富丽堂皇,比着长门宫的庄重典雅,似乎多了那么几分的奢华。
榻上,歪着一银发女子,双目半阖,似睡非睡。令人称奇的是,女子的脸庞光滑依旧。
宫女秋红上前细心的替她掖了掖毯子。
或许这一小小的举动,拢了女子清净,只见女子缓缓睁开双眸,柔声道:“雨停了?”
秋红笑道:“回娘娘,早就停了,停了一会了。”
女子似若有所思,呼吸有些锦长:“崔侍书那头,可成事了?”
秋红凑近了轻声道:“回娘娘,刚刚小红来回话,已经成事了。”
女子鲜有笑容的人,闻言忽然展颜一笑,那笑竟竟鲜妍若春晓,秋红心头一跳,忙道:“娘娘放心,只怕不久,崔侍书便会寻来。”
女子看一眼外头乌沉沉的天,缓缓起身。秋红忙上前扶住了。
窗棂猛的被推开,一股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
……
女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原以为这辈子,本宫就要困死在这重华宫,天可怜见,竟送了这样一个人来!李妍啊李妍,你千算万算,可有算到——是你将这人摆到了本宫面前。”
“娘娘,我们该如何行事?”秋红轻声道。
女子微微一愣,张了张口,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许久,她轻轻的转过脸,笑道:“本宫是个将疯的人,一个疯子,你说该如何行事?”
秋红心口被堵得发涩,哽咽的唤了声:“娘娘!”
……
钱氏着银红色妆花褙子,坐在长塌上面沉如水。
李凤津拨弄着手上的珍珠手串,目光幽怨的看向钱氏。嘟着嘴,忿忿道:“母亲,高家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在父亲跟前提起啊?”
钱氏嘴角轻动道:“我的儿,如何没在你父亲跟前提起。你父亲今儿早上与我说了,昨日他进宫,太后特意将高相留下,说起了两府的婚事。”
李凤津心头一动,忙追问道:“高相如何说?”
钱氏长叹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开口,婉转道:“我的儿,这世上的好男人,也不只他高子瞻一个,实在不行,咱们……”
“我不答应!”
李凤津在林西那边窝了一肚子气,心下早就没了耐心,一把将手上的珍珠窜摔到地下,滚圆明净,璀璨耀眼的珍珠,散了一地,不管不顾道:“这世上,我谁也不嫁,只嫁高子瞻!”
钱氏心下正憋了一肚子气。
今日一早,侯爷嫌弃她替林西备下的礼,太过简薄,硬是问她拿了库房的钥匙,亲自去库房挑选。
侯府珠宝起家,库房里多的是那些个金啊玉的东西,侯爷极为舍得,尽挑了好的送人,钱氏在一旁瞧得心疼肝疼肺疼,偏偏一句话也不能多说,只得赤红着眼睛强忍着。
钱氏一听这话,气得从塌上爬起来,玉手指着女儿,气骂道:“作死的讨债鬼,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我作牛作马的来报。这几年为了你的婚事,我急白了多少跟头发。有本事,到你父亲跟前摔脸子,砸东西。”
李凤津被骂得眼眶微红,哽咽道:“母亲,我都这般岁数了,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眼的,你们还都不帮衬着,难不成真要我终身不嫁,老死在这府里?”
钱氏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太阳穴突突直跳,黑着脸道:“我的女儿啊,你要母亲如何帮衬你,若不是你在侯府闹的那一出,这门亲事说不定早成了,还不是你自个做的好事?”
“我不管,我亲自去求了姑母,让她替我作主!”
“傻孩子,正是你姑母没有发话,所以母亲才跟你说这个话。但凡她肯替你出个头,母亲哪里还需在这里干着急啊。”
李凤津一听傻了眼。
到底是自个女儿,钱氏终是舍不得下重口,遂叹道:“那府里论富,论贵都比咱们强,军国大事除了太后外,相爷能作一半主。太后总不能为了你,把相府得罪开了。再者说,哪有强人娶媳妇的事,你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凤津着一身浅碧色对襟薄衫,水绿色绣碧绿烟柳长裙,远远瞧着,倒也是人淡如菊。只见她愣了半天,眼珠子方才转了几转,缓过神来。
钱氏定睛一看,两滴清泪正顺着那脸颊缓缓而落,不由心头更是气恼,冷了声正欲说话。
李凤津腾的站起来,嘴角擒着冷淡的笑容,道:“我是太后的亲侄女,是皇帝的亲表妹,那高府不过是个相府,谁说比我富贵。我能看上他,已上他的福份,我就不信,太后真的能舍了她的亲侄女。”
说罢,也不等钱氏缓过神,甩袖而去。
李凤津一走,钱氏立如一只戳破的气球,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竹榻上,捂着心头直喊痛。
顾二家的悄声进屋,瞧着钱氏灰败的脸色,顺手拿起几上的温茶,倒了一杯递到钱氏的手边,劝慰道:“大小姐不懂事,太太多担待些。”
钱氏捏着青瓷缠枝的茶盅,阴沉着脸道:“我若不担待,她哪里还会有这般好日子过。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顾二家的上前一步,手朝某个方位指了指,低压了声道:“夫人,不省心的人,在那头!”
钱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眼中瞬间迸出寒光。
顾二家的眼神微闪,轻道:“夫人,不是奴婢挑事,照老爷这般宠法,这府里的好东西,早早晚晚就到了那头。夫人别忘了,大小姐和三爷可都没成亲呢!”
钱氏顿时觉得这话真真是讲到了她的心堪上。
钱氏年轻时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是出身官宦人家,家中只得她一个嫡女,父母兄弟不免偏疼些,眼界比着一般的女子,要高上三分。按她的话说,便是进宫做个贵人,娘娘也是使得的。因此不免有些眼高手低。
钱家的一双父母,见女儿出落的这般出色,也想找个高门的女婿,这个也看不中,那个也嫌弃,就这样,婚事一年年的耽搁下来。等回过神来,女儿的年岁已经大了。
正好那时李妍进宫,心下感念李英杰这些年的付出,一门心思想为他寻个好女人操持过日子,钱家未出阁的女儿就这样落进了她的眼里。r1152
第二百三十六回 待客之道
春阳听得心惊肉跳,忙道:“这胡侍郎莫不是多喝了几杯黄酒,满嘴的胡言乱语。先帝去后,新帝便临朝亲政,只有军国大事不决之时,太后方才出面裁断。”
李太后脸有愠色道:“他是不满哀家,将崔氏一众门生,冷落不用,方才出得此言。”
春阳不敢妄论朝政,只小心道:“太后说的是!”
李太后默默不语,旋即回复神色,叹道:“当年先帝在时,身子不适,批阅奏章一事,均出自哀家之手,群臣只道哀家替君分忧;如今若不是新帝苦求,哀家又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便是我们母子同心,将将可应付这些臣子,若只剩下新帝一人,小小年纪,还不被欺负死。”
春阳笑道:“皇帝年幼,自然要太后帮衬,太后何苦理会这些小人。早早歇下方是正理。”
李太后缓了神色,慢慢起身,想了想道:“皇上歇下了?”
春阳扶过太后的手,招呼宫女准备洗漱,嘴里笑道:“这会子只怕已经歇下了。”
“这几日,侯府可有什么动静?”
春阳心知太后惦记着林西,忙道:“这才几日,哪来什么动静,等下个月初,太后召见命妇,就能见着了。”
李太后一听这话,脸上方有了些喜气。她似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顿道:“宋夕今年多大了?”
春阳见太后好好的居然问起了她,忙回话道:“奴婢若没记错,应该有十六了。”
“噢,竟与皇帝一般大了!”
春阳仔细忖度这话中的意思,笑道:“太后的意思是……”
李太后微微含笑,如春风吹动波心。
今日这胡侍郎奏章中提到的西北乱相,对她有了些触动。宋年手握莘国大军,骁勇善战,若是能将他的女儿纳进后宫,这莘国的江山,岂不是高枕无忧。
只是如此一来,一个宫内,一个宫外,这宋家会不会……李太后神情怔忡,沉默半晌不语。
许久才淡淡一笑:“年龄上也正好相配。这孩子哀家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是个利爽的。就不知皇帝看得中,看不中。”
春阳笑道:“不若下个月初,太后一并将人召进宫,再相看相看。若是皇上也喜欢,趁着年将军在京中,也好将此事定下来。皇上不易早成亲,过两年再行大礼,也是件美事。”
李太后默然道:“此事……容哀家再细思一番!”
……
日子在李家的暗浪汹涌中,慢慢的展开。
林西作为一个曾半路出家丫鬟,而且是打粗丫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委实是锤炼出来了。
再加上身边四个得力干将,那可是实打实的从宫里出来的人精。因此这府里能瞒得住林西的事,少之又少。
因此,通过这几日的暗中观察再加小道消息,林西总结了一句话,来描述侯府众位主子的状态,那就是暗下观望,伺机而动。
观望,是在琢磨林西这个私生女的女儿,在侯爷心中的地位,重有几斤;然后根据这个斤两的多少,考虑买进还是卖出。
林西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宗旨,你不动,我不动;你乱动,我依然不动。
……
正所谓扎根要扎深,安心过日子在她心中的概念是,与侯爷好好想处,与众人相敬如傧,信奉着这样的原则。林西双管齐下。
这头一管,便是令四个季节好好整顿一番自个院里的纪律。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侯府的规矩原本就稀疏,再出个像容歌一样胆大心肥的丫鬟爬床,旁人就该说她不会调教人。为了防患与未然,林西令四个季节好好的与众丫鬟们,说一说爬床的三大危险。
所谓三大危险,是林西这些年在相府为奴生涯中,总结出来的血泪之谈。
这头一大危险,是床爬完了,主子拍拍屁股翻脸不认帐。这个时候,身为丫鬟,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白陪上了自个的清白。在这个时代,那一层薄薄的膜到底还是值钱,将来若想再找个清白人家嫁了,只怕洞房花烛这一关,就过不去。
爬床的第二大危险是主子的迫害。前车之鉴参照相府的海棠姑娘。海棠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好货,勾引完了儿子,勾引老子,可罪不至卖入青楼。若不是各房主子的算计,再加上一碗春药,何至身陷泥谭。
爬床的第三大危险是人老色衰。这世上但凡三妻四妾的男子,有几个是跟丫鬟真情实意的,从来都是贪图女人新鲜的身体。一旦你的身子不新鲜了,床第之间没了情趣,离失宠也就不远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丫鬟,想在深宅大门里活出一片天地,只怕难上加难啊。
林西相信自个的总结,已经相当到位,再配合着那四个季节一唱一和的述说,定能很好的起到警戒的作用。倘若有人听完,还是一门心思想攀高枝,那属于不作死就不会死,送她两个字:活该。
……
第一管针对的是院里的下人。
这第二管针对的侯府主子。
偏偏在林西的第一管刚刚顺利收尾,第二管针对侯府主子的实质性工作还未很好的展开时,她便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张拜贴。
所谓拜贴,也就相当于后世的电话。
“喂,我今天要来看你,你有空吗?”
“这……真不好意思,今日没空,你过几天再来。”
所不同的,这人的拜贴刚置,人已在府门口侯着了,这就相当于打电话的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隔着一堵墙,想推说没空,也是件难事。
一般这样的客人,称之为不速之客。
其实这客人也称不上不速之客,确切的说,这客人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以她对朱姨娘的了解,此人绝对是内厉色茬的主。她在高府故弄玄虚的与夏夜一唱一和,必能吓得朱姨娘魂不守赦,寝食难安。因此相府二房来人,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未曾料到,朱姨娘竟然大手笔的派出了二少爷。
二少爷一身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衫,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住,越发显得挺拔英俊。
林西的小心脏不可勉的紧了一下。是错觉吗?为何这厮被挨过揍后,出落的得如此风流倜傥。以往在欣然院里侍候的时候,怎的未曾察觉。
林西略思片刻,心便定了下来。彼时自己是丫鬟,戴着面具,对着主子的面容,只有悄然垂首的份,哪敢施施然的盯着人家瞧,更何况还要提防着他的色心。
如今身份不同,何需瞧人脸色过活,明目张胆打量后,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份欣赏。
林西在打量高子眈的同时,高子眈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过几眼后,心头涌上后悔,恨不得抠出自己的眼珠子,扔在地上当球踩。明明是颗珍珠,偏被他当成了死鱼眼睛,可惜,可叹。
一时两人相见无话。
……
“你有没有看真切,真的是相府二少爷?”李凤津呼啦啦的翻看着书页,不以为然道。
翠儿笑道:“那日醉仙居,奴婢就跟在小姐身后,怎会连他都认不出。”
“他来咱们府里做什么?”李凤津抬首问道。
翠儿凑近了道:“拿了拜贴,说是要见林西姑娘!”
李凤津微微皱眉,道:“这节不节,季不季的,作什么见她。母亲允下了?”
翠儿道:“没有经过夫人,拜贴直接送到了老爷的书房。”
又是父亲。李凤津将手边的书一扔,不悦道:“仗着父亲喜欢,整日里不是往外跑,便是见外男,还有没有点子规矩。”
翠儿不好答话,只陪着笑。
李凤津只觉得心下烦躁,猛的起身,拎了裙子便往外走。
“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凤津没好气道:“屋里闷,我在母亲院里窜窜门。”
……
春夜见姑娘和高府的少爷都怔忡不语,捂嘴轻咳一声。
林西回神,浅笑道:“二少爷找我,不知有何事?”
高子眈笑道:“听说醉仙居的两位掌柜,是你的亲人?”
林西猛的一惊,秀眉蹙成一团。连这厮都已知道了,可见自己相府一行,该是留下了多么大的震撼。
半晌后眉头舒开,林西笑道:“正是,当初有所不便,这才瞒了相府众人。”
高子眈只觉得心头一阵暗喜,出声道:“林西,当**在我院里,我对你颇为照顾,如今有件事,你需得帮我一下。”
狭恩以惠?
林西微有些不悦:“何事?”
“你师弟林北,我心下十分喜欢,倘若他愿意跟着我,我保证他呼奴唤婢,锦衣玉食,一生享用不尽!”
呼吸连同心跳一块停止,林西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喉咙里冲出来,头有些眩晕,定是这鬼天气太热了。
“你……你说什么?”
高子眈知道自己的话说出来,定会骇人听闻,可那个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内心,遂眯着眼睛,凑上前道:“只要你愿意帮我同他说说,我房里的那些个古董字画,珠宝玉器,你看中什么,只管拿去。”
林西瞬间变色,这一回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怪道这厮撺踱着她要往醉仙居去,暗藏的竟然是这个心思。
王八蛋,敢打我师弟的主意,去你爷爷的爷爷,姑奶奶今天要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信那邪。
林西下意识的浮上了笑意,道:“二少爷,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西啊,这世道有人喜欢女人,有的人喜欢男人,有的人,男人女人都喜欢。”
高子眈艰难的动了动嘴,决定给她普及一下某些不合乎常理的知识。
“二少爷的意思是……”林西拖长了调子。
“我的意思是,我对林北很是中意,开醉仙居有什么好的,整天迎来送往的,尽看旁人的眼色。我打算在外头买一处大宅子,再买些下人,让他舒舒服服的住着。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等我继承了高府的家产,我定会把他宠上天。”
王八蛋,我先把你送下地。
林西怒上心头,起身冷冷道:“对不起二少爷,你就是将高府的家产都送给我,我也不会替你传话的。顺便奉劝一句,我师弟的脾气,不怎么好,哪个言语将他惹毛了,只怕下场会很惨。来人,送客!”
到底是相府的少爷,林西顾忌着两府的体面,决定先礼后兵。
高子眈一心以为,林西看在往日情份上会一口应下,未曾料到她想都未想便拒了去,心头微有不喜,仍含笑道:“哎啊,你怎么这么不明事理。他跟了我,别的不说,荣华富贵是逃不掉的,你又何必……”
“高子眈”
林西不期然的唤了他一声全名:“高相爷若知道自个的儿子,如此荒诞下流,会不会再痛打你一顿,你那屁股莫非又痒了,想再开一次花。”
“大胆,你个丫鬟竟然敢……”
“放肆!居然敢跟我们姑娘这样说话。”
春夜美目一横,怒斥道:“连宫里的太后,侯府的侯爷都与我家姑娘轻声细雨,二少爷还请自重!”
高子眈一愣,正对着林西望过去,一张白玉无暇的脸印入眼帘,他面容一绷,阴云布面。那个丫鬟早已不是当日他能呼来喝去的了,她如今有着全新的身份,全新的面孔。
高子眈觉得心头一阵憋闷,呼吸不畅,冷笑道:“攀了高枝了,翅膀硬了,眼中就没了人。”
春夜何等人也,一听这话,毫不客气道:“以姑娘如今的身份,除了太后,侯爷,自然该眼中没有旁人。”
高子眈被个丫鬟白抢,怒道:“不过是个私生的,如何敢……”
“二少爷也不过是相府庶出的,身份比着我家姑娘,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春夜不等他说完,冷冷的反唇相讥:“高府大少爷见着我家姑娘,也客气的称呼一声,二少爷这谱是不是摆得太大些。”
“你!”
高子眈吵架,哪里是春夜的对手,这些宫中出来的宫女,一个不小心,便捏着你的七寸狠狠打过去,高子眈如同一只被人卡住了喉咙的鸭子,除了干瞪眼,旁的毫无招架之功。
“林西,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高子眈心道我一个堂堂少爷,跟个婢女理论,没的失了身份,仍将目光落在林西身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