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百零五回 两只风筝
林北想着师姐的性子,当下利索道:“这静王无子,当年师父尚在时,便想把我过继到他名下,这回小西的事,我便是托了他才……”
“等等!”
林南终是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蹙眉道:“静王无子,与小西的事有何干系?”
林北苦笑连连。
似有什么林南脑海中闪过,她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说……你……”
“我应下了。”
林北唇角勾起一丝冰咧,眼中微有痛楚道:“师傅临终把两位师姐托付给我,我却让师姐入狱,让小西差点失了性命,辜负了师傅的信任。我想着若有个身份,能护得住你们,也是好的!”
“平头百姓,岂有不受人凌辱,不忍得委屈的。”林南喃喃自主道。
林北剑眉一紧道:“旁人受得,忍的我不管,你们受着,忍着便不行。”
林南目光紧紧的看着师弟俊逸的面庞,心中微微苦涩。
“师弟,我知道你从小聪慧,师傅最为器重。师姐是个无用之人,只会给你惹祸,只一点你需得记住。我们三人,加上东东,都是一家人,也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师姐不希望你为了我们,做违心的事。这话若是小西在,只怕与我是一样的。”
林北轻轻摇头,表示不在意,道:“师姐,这只为其一,其二静王他确实对我异常的好,我没有半分违心。”
林南莞尔一笑,目色深深道:“你若不违心,那便好。有个王爷罩着,我还乐得逍遥自在。夜深了。师弟早些睡吧!”
“师姐!”
林北唤住了她,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碧潭:“我与小西二人,就似两只风筝,线都在师姐手里握着,你只需拉一拉,便会回家来。”
林南身形一顿,迅速背过了身。骂道:“线断了怎么办。风吹大了怎么办,说得好听!有本事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哪里都不去。才算是称了我的心。得了,我回房了!”
林北目送着师姐婀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脸上一点点露出笑意。
林南拐了个弯。回首顿下脚步,月光下两行晶泪顺着白皙的脸庞缓缓划落。
她吸了吸鼻子。林北的院子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臭小子,整天冰着一张脸,像奶姑姑我欠了他银子似的。这会子总算是讲了几句人话!哼,没安好心!”
银盘似的粉脸,流露着柔和的笑容中。林南擦了一把泪,扭腰就走!
……
高府的朝春院里。丫鬟们来回穿梭。
宫中宴请,相爷醉酒而归,闹腾了半夜,这会子又喊饿,惊得一院的丫鬟,婆子们忙起身侍候。
夏茵柔无可奈何的瞧着床塌上的男人,笑道:“怎的又喝醉了,才与你说过少喝些,少喝些!瞧瞧这一院子的人给你折腾的。”
高则诚抚着微痛的额头,苦笑道:“如何能少喝,老宋难得回京,我与他许久未见,今日得聚,岂不畅饮?”
“可是宋年宋将军?”
“正是他。我与他从小相识,又一同入朝为官,一文一武,情份非比寻常。”
夏茵柔笑道:“听说宋将军膝下只有一女,宠若珍宝,不知此女多大了,可有婚配?”
高则诚叹了口气道:“拿杯水我喝喝,这会口干舌燥的,胸口像着了火一样。”
一杯温茶喝尽,高则诚方道:“老宋这个女儿,咱们家可惹不起。他是武将出身,她女儿从小跟他习武,性子比男孩子还粗野,万一夫妻间有个口舌,她一拳打上来,像咱们府里的几个哥儿,只怕吃不消。罢了,罢了,还是让她祸害旁人去吧!”
玩笑似的一句话,把夏茵柔心底想说的话给堵住了。
自打那日李家大小姐在园子里闹过一通后,老太爷便把话说开了,除非他死,若不然那李大小姐休想进高府做长孙长媳。
这话说得,半点没错。大少爷温文尔雅,才貌双全的一个人,将来又以高府的当家人,如何能娶这样一位捻酸吃醋,无容人之度的小姐为妻。所以在李小姐一事上,父子俩高度一致,达成共识。
逍遥侯府出了局,秦国夫人府的杨小姐便成了首选。按老太爷的意思,那杨家小姐模样也好,性子也好,家世也相当,应该是良配。
偏老爷心中不喜,只说秦国夫人府与太后有过节,推了那边,应下这边,只怕惹得太后不快,与其徒生是非,倒不若一并推去,另寻他人。父子俩这此事争执了几回,闹得不大愉快。
老太爷拿自家儿子没办法,拿捏她却是一拿一个准。嫡长子的婚事,原本就该她这个嫡母操持,这会子孩子快十八了,还没个准讯,便是她这个做嫡母的没本事。故刚刚她听闻老爷说起宋府一事,心下便活络开了。
想至此,夏茵柔思了思,轻声道:“老爷,大少爷的婚事,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李,杨两府姑娘的年岁都不小了,成不成的总得给个准讯。勉得将来耽误了人家姑娘,落了口舌,坏了府里的名声。”
高则诚揉了揉太穴,不紧不慢道:“老太爷年轻时受过秦国夫人的恩惠,故一意孤行的想娶杨家的姑娘。这几日也有朝中同僚露了想要结亲的意思,我正在相看着。”
夏茵柔放下茶盅笑道:“说说看,都些哪些府中的姑娘,我也好参详参详!”
……
月光沁了一地的华霜,柔柔的照着泰然院中那棵桂花树,朦胧中,那树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静静的舔舐着曾经的忧伤。
梧桐树下,高子瞻修长的身影背后而立,微微抬起的侧脸在月色中多了一份柔色。
“大少爷,该歇了!”荷花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后,柔声道。
高子瞻嘴角轻轻一勾,如三月春风,眼中却是万年寒霜:“知道了,我再站一会,你先进去吧!”
荷花身形未动分毫。
高子瞻回首,看了眼她,失笑道:“还有何事?”
“少爷!”
荷花踌躇道:“奴婢想问一下,林西她的伤……如何了?”
高子瞻没有马上回答,踮起脚,伸手摘了片桂花的叶子,放在鼻间一嗅,方淡淡道:“这树到了八月,方才芳香四溢,她的伤若没有两三月,只怕难好。听表少爷说,还在将养着。”
荷花舒出一口气,笑道:“奴婢先进去了!”
“荷花!”
高子瞻出声唤住了她:“你与我说说她往昔的事!”
荷花微微一惊,瞬间便恢复了神情,面无表情道:“林西入府四年多,我与她熟悉也只在这半年。头四年她一直跟在刘妈妈身边,人很机灵,嘴甜,手脚很勤快!府里与她交好的,多半都喜欢她。”
高子瞻皱眉沉思,摇头道:“我竟半分映像也无!”
“少爷忙着读书,哪会在意我们这些做丫鬟的。旁说是少爷,便是奴婢,也未曾留意她。”
荷花续又说道:“后来到了表少爷院里,奴婢才开始留神。旁的奴婢也不说好,只与少爷说一件事。奴婢长得丑,又不会说话,还喜欢教训人,府里旁的人都怕我,唯独她不怕!”
高子瞻失笑道:“她为何不怕?”
荷花回忆道:“她说,有的人长得虽丑,心却善良;有的人美若天仙,心却肮脏;她夸奴婢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高子瞻闻言,眸色一暗,轻道:“所以你便救了她!”
“少爷,表少爷院里几个打粗丫鬟,都是苦出身,林西她拿了月钱,不是替这个买朵花,便是替那个买根线,竟比那主子还慷慨。奴婢也受了她不少好处。所以,奴婢根本不相信她会偷主子的东西。”
高子瞻心下轻轻一动,收起眼中的惊色,道:“你们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竟未发现她有何不妥?”
荷花想了想,道:“少爷,这会细细回忆起来,倒确实有些不妥之处!”
“说来听听!”
荷花静思片刻,道:“她异常聪慧,表少爷念过一遍的东西,通常都能记住。而且,时常会说些奴婢听不懂的话。”
想着那日晚间,听她念的几句诗,高子瞻轻叹道:“只怕她的诗书是极好的!”
荷花略略沉吟,道:“还有一处比较特别。她算术极快,奴婢管着二少爷的私房银子,花多少银子,奴婢只需报个数,她便能算出来,分毫不差。”
高子瞻视线落在某处,神色平静道:“若真心留意,处处是破绽。奈何长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倒让人忽略了。你与她交好,她有没有说,为何要掩了真容卖身进这府里来?”
荷花皱眉:“少爷,奴婢问过。她说父命难违,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等他出得府的那一天,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我听。还说她并非什么歹人!”
高子瞻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噢,对了大少爷,她还说醉仙居的掌柜林南,是她的师姐!我若受了她的连累,只管去找她师姐!”
高子瞻微闭双眸,脸上无喜无怒。果然如他所料,同姓且都以方位为名,绝非巧合,那两个卓而不群的掌柜原是她的亲人。
高子瞻淡淡道:“此话,你还与何人说起过?”r655
第二百零六回 谁试探谁
“除了大少爷外,奴婢从未跟任何人说起,便是老爷问,奴婢也只说不知道!”
“她的事,以后不必再对外人说。”
荷花跟在主子身边十多年,心思何其通透,立刻便领会他的意思:“林西在府中这些年,从未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奴婢定会替她保守秘密!”
高子瞻眸心一收,对月而望,嘴角似有若无的擒起一抹淡笑。
……
却说林西上了床,心里装着事,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方才将将睡去。一觉醒来,她只觉神清气爽,看看外头,已是日上三竿。
展展略有些僵硬的四肢,林西忽的想起了昨日夜间与小师弟见面一事,眼睛闪烁光芒。从今日起,她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出得这宫门,与师姐,师弟团聚。
待她出了宫门,|优|优|小|说|更|新|最|快||首先要在醉仙居大吃一顿,那宫中的饭菜虽然精致无比,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如醉仙居的可口。
然后便要去看看林家新宅。师姐,师弟的品味一般不会太高,若没有她的指点,那宅子的布局定美不到哪里去。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佳树名花,一样都不能少。需得把那曲径通幽,清巧雅致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方能体现出主人的品味。
林家的事情了了,她想顺路去高府转转,旁人倒也罢了,那朱姨娘需得好好问候一声。这个婆娘居然敢扇她大嘴巴,哼,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便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至于那个侯府的李凤津吗,哼哼。姨母啊姨母,这亲仇旧恨,咱们可得好好算算!
“姑娘在想什么呢,竟咬牙切齿的。”
春阳笑着进来,恰巧见到林西龇牙咧嘴,挤眉弄眼,一眼的愤恨。
林西一愣。笑道:“春阳姐姐。昨儿夜里做梦,梦到御膳房做了一盘叫花鸡,我馋得直流口水。哪知正要吃的时候,你却与我说‘这东西忒油腻,对恢复伤口无益’,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它端走。今儿一早醒来。想着昨日的梦,心里便恨得不行。”
春阳笑得花肢乱颤。嗔道:“了不得了,奴婢定要把这话说与太后听。奴婢这辈子,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冤屈。”
林西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笑道:“春阳姐姐哪里冤屈了。这世上能入我梦里的,可没几个,春阳姐姐应该感到骄傲。无比的骄傲!”
春阳玉手指着林西,笑得说不出话来。
林西大言不惭道:“像我这般既懂事。又亲切,还温柔的女子,从来不会说大话的,真的好久没有像春阳姐姐这样美丽的姑娘,入得我梦中来了。”
春阳上前,一把搂住林西的身子,边笑边气道:“怪道太后疼得跟什么似的,原是你这张嘴比抹了那蜜还甜,哄死人都不带偿命的。真真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西心头哼哼,暗道:就凭春阳你今日今日的地位,我如何敢不拍马屁。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将来我若把那李凤津打的趴在地上嗷嗷直叫,不都得靠你在太后跟前替我美言几句。瞧瞧我这深谋远虑的,简直是聪明绝顶了。
林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道:“祖母呢?”
春阳笑道:“太后她上朝去了,吩附奴婢今日给姑娘打扮得极漂亮些。”
“为何?”
“前几日逍遥侯的夫人钱夫人递了牌子,想进宫来瞧瞧姑娘。这几天宫里忙着三王夜宴的事,太后抽不出空来接见,所以才把日子定在了今天。”
林西脸色微微一变,顿时没了声响。
春阳何等眼色,握住林西的手道:“姑娘别怕。奴婢跟着太后这些年,从未见太后像疼姑娘这般疼过旁人。以后姑娘在那府里若有什委屈,只管递了牌子进宫跟太后说。太后定会帮你作主的。更何况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盼着你去,自然一切都会替姑娘安顿好!”
春阳以为林西因着身份的缘因,心头害怕,絮絮叨叨说了一声话,她哪里知道林西心底欢呼雀跃的只差没有敲锣打鼓。
哇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府里除了逍遥侯,是她的亲人,旁的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正想瞧瞧那府里对她是个什么态度,勉得像林黛玉一样,被人骗了进去,临死都不知道自个死在了谁的手里。
林西恹恹的打了个哈欠,轻声道:“那好吧!”
春阳挥了挥手,四个季节一并而走,替林西洗漱起来。
……
长门宫位于皇宫东路,金波万缕的阳光从长门宫的背面倾泼而出,越发显得这琼楼玉宇气派非凡。
钱媛穿着朝服,携女儿凤津,大媳妇周顺英在内侍的牵引下,小心翼翼的走上台阶。
“夫人小心台阶!”小太监转过头来,彬彬有礼道。
钱氏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趁人不注意,塞到小太监手中,轻声道:“这位公公,太后这些时日与那林姑娘处得如何?”
小太监目光看了眼银票的面额,笑意满满道:“回夫人,奴才不在里头当差,只听里头当差的人说起过。听说是极好的!”
钱氏心头一突,忙掩了神色道:“如何个好法?”
小太监何等人也。似是而非的话卖个人情,但说无防;似如何好法这等详细之事,便是给他再多的银票,也不敢露出半个字。
小太监清咳一声,言语露出三分冷意,道:“夫人见谅。宫中规矩甚言,有些话不是奴才等能打听,说得的。”
钱氏强压下心头的不满,嘴角含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夫人请吧,别让太后等久了!”小太监说罢,恭身垂首往前走。
钱氏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身则的女儿身上,慢行两步,用帕子捂着嘴轻声道:“见了太后,嘴巴活络些,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自己心里有数。”
李凤津点头道:“母亲放心,我又不是头一回进宫见姑母。”
“夫人,妹妹素来伶俐,你就放心吧!”周顺英扶了扶头上的凤钗,淡淡笑道。
钱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颔首不语。
周顺英脸上的笑意疆住,头垂了下去。
……
长门宫的大殿布置的富丽堂皇,华美大气。殿内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铺白玉,内嵌珍珠,凿地为莲。
太后高高端坐在主位上,见人进来,微微含笑。
三人曲膝行礼,罢礼,坐定,宫女上茶果点心。
李太后润了润唇,把茶碗往几上一搁道:“侯爷身子如何?”
钱氏忙回话道:“托太后的福,侯爷身子安康。这两个多月,在府里养养鱼,种种花,最是清闲。”
“那便好,上了年岁,就该细细保养着。来人,去把姑娘扶出来,让侯爷夫人见见!”李太后深知钱氏此行目的,话不多说,便直接请了正主出来。
须臾,一个身着碧绿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的姑娘,由两个宫装丽人扶着,缓缓而出。
钱氏心头咯噔一下,却见那姑娘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双妙眼黑白分明,慧黠调皮,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颇为动人。
周顺英不由暗暗叫了声好,这姑娘年岁尚小便已这般如此,倘若再长开些,不知要如何的美貌,度其母,度其祖母,必不是俗人。怪道婆婆这两个月来茶饭不思,思虑甚重,原是心中存了一段心思。
周顺英头一偏,正好脸角扫过婆婆眼睛有些发直,忙轻咳一声,笑道:“太后,好个标致的人儿。”
钱氏听得媳妇咳嗽,缓过神来,忙笑着起身,上前拉着林西的手,道:“这般标致的人儿,难道太后要留在身边,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林西一见来人穿衣打扮,心下自是清楚来人是谁,却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适时的看向李太后,一双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李太后笑道:“这是侯府夫人,按辈份,你该唤她一声祖母!”
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林西自己给自己打了个气,娇羞的垂下脸,福道:“祖母安康!”
“真是个好孩子!”
钱氏笑得一脸开心,浑身洋溢着慈母般的光辉,仿佛眼前的林西真是她嫡嫡亲的外孙女一般。
“祖母盼你这一声唤,足足盼了有两个月了。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钱氏一说到伤心处,泪直往下滴,一把将林西搂在怀里:“都怪你那狠心的外祖父,从来都没有与祖母说起过,他若早些说,祖母如何忍让让你流落在外!我的儿啊……”
林西心下唏嘘。
这情形忒他娘的诡异。论自个的身份,原是逍遥侯私生女的女儿。亲身祖母与这钱氏,怎么说也是个情敌关系。
虽说当初逍遥侯与外祖母颠鸾倒凤的时候,这钱氏还不知在哪里快活呢,可情敌毕竟是情敌,它是不会因为时间的转变,对手的早逝而烟消云散的,怎么说还留下了她这个孽障。
林西忖度钱氏如此大度,除了当家人侯府的关系,估计多少也有些投石问路的意思。她不动声色的陪着滴了两滴泪,脸上的哀伤充沛的足可以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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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回 白日做梦
李太后一见林西落泪,只觉心头被堵住了一般,红了眼眶。春阳小声的在旁边规劝。
周顺英想着婆婆临了的交待,忙上前劝道:“夫人快别伤心了,姑娘身子还未痊愈,伤心不得。”
钱氏掏出帕子,细细的替林西擦了擦泪,哀道:“太后,瞧瞧我,一看到这孩子,想着这些年,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相府卖身为奴,我这心啊就像被针戳了一样,痛不可当,眼泪止都止不住。”
李太后一听这掏心掏肺的话,只觉得讲到她的心坎里去了。她不动声色的用帕子拭了拭泪,挡住了眼中的哀色,淡淡道:“好在苦尽甘来!春阳,快扶姑娘坐下。”
钱氏细细品味这话中的深意,不待春阳动手,亲自扶林西坐下,笑道:“可不是苦尽甘来,回头等孩子伤好回了侯府,我可得好好的疼她。”
钱氏言罢,转过身,朝女儿李凤津递了个眼色。
李凤津枯坐了半天,用力揉了揉眼,半笑不笑道:“姑母只管放心,林西到了我们府里,我与母亲一道,好好疼她。”
“正是,正是,太后请放心!”周顺英连声附和。
“这两位是……”
林西一进殿,眼睛便瞄住了李凤津,这女人半分未变,皮肤还是那么的白里透红,身段还是那么的婀娜多姿,看来日子过得滋润。
林西内心很想不顾形象,上前一个左勾拳,右勾拳,把人直接撂地上,一报师姐之仇。奈何此举十分的粗鲁而没有涵养,她觉定先按下不动,且试试深浅再说。
李太后笑道:“这是侯府大小姐,按辈份,你得唤一声姨母。那位是侯府大奶奶,你需称呼一声舅母。”
原来是她。听说师姐被下大狱,其中还有她的一份功劳。林西心下微动。作势又要起身行礼。
周顺英忙摆手道:“好孩子,赶紧坐下,等身子养好了。再行礼不迟!”
林西如何肯依,走到李凤津,周顺英二人身前,标准的道了个福。态度十分的恭敬。
攀完亲戚,戏唱过半。众人归坐。
钱氏喝了口茶,笑道:“府里房舍,院子都已收拾妥当,丫鬟。婆子也已备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太后还有何交待的?”
李太后眉毛一扬,丹凤双眸颇有气势。笑道:“你办事,素来妥贴,哀家哪有什么不放心的。”
钱氏略略忖度,笑道:“侯爷总在家念着,苦于出不了府门,心头只有干着急。临了特意叮嘱妾身,说孩子总在宫里住着,怕给太后添了麻烦,又落了旁人的口舌,这个月三十是个好日子,便接回府里来住吧!”
李太后心下微涩,却知李英杰这话,说得半分未错。堂堂一国太后,留娘家兄弟的外孙女长住在宫里,这像什么话。
她强忍着不舍道:“不用侯爷说,哀家也想着月底把人送过去。虽然这孩子颇得哀家的眼缘,到底不是哀家的亲孙女。”
林西心头暗喜,昨日月半,月底出宫,还有十五天,如此说来,再坐十五天的牢,她便可以见到师姐和师弟了。
咦,明明是锦衣玉食,天堂般的生活,为何会用坐牢二字来形容。林西身子一顿,转念想到这两个月来,李太后对她掏心掏肺,不由脸色一哀,心上涌起对李太后亏欠之意。
李太后把林西脸上的表情,分毫不落的看在眼底,一心以为林西脸上的哀色,是对将来未知生活的恐惧。心似被捶子狠狠的捶了一下。
明明是她的外孙女,到头来却不能留在她身边,祖孙二人生生别离,李太后心下感叹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便大好了!妾身回府也可向侯爷交差了。”钱氏见李太后留也未留,心头涌上莫名喜悦。
“是啊,是啊,早点回去了,也好与我作个伴!”李凤津时刻不忘母亲的叮嘱,连声说着好话。
周顺英也笑道:“一家人都盼着呢,总算是团聚了。”
李太后听罢周氏这话,心头酸涩更甚,淡淡道:“这孩子与我有眼缘,日后你们好生照料着,且不看旁的,只看她在外头流落这些年,吃了那些苦,也该待她如亲人一般。”
侯府三女一听这话,各自心里突突两下,旁人倒也罢了,那李凤津心头着实不是滋味。不过是个外三路的私生女,也不知如何入了太后的眼睛,害得这两个月来侯府上下鸡飞狗跳,一刻都不得安宁。
她轻撇嘴角,轻声唤道:“都说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侄女坐了半天了,太后的目光只落在林西一人身上,太后,侄女可不依!”
李妍素来宠爱李凤津,听这话中微有酸味,怕自己做得越了界,惹得旁人心疑,遂笑道:“哀家正要问你呢,那日在高家如何又上了旁人的当。”
李凤津此番进宫,便是想找太后哭诉一番,闻言不由的恼怒道:“姑母,都怪那杨家人,为了与相府攀上亲,便挖了坑等侄女往下跳,侄女一着不慎,便着了道。姑母,你可得为侄女作主啊。”
林西装模作样捏着帕子垂眼暗笑。蠢货,人家挖坑,你就跳,你这不叫一着不慎,你这叫没脑子。猪是怎么死的,就像你这般蠢死的。
李太后微微蹙眉,脸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钱氏见话已挑开,心下微喜,脸上却哀道:“太后,凤津这孩子心思单纯,哪里能斗得过那些个心机深的,如今相府那头没了音讯,偏偏这孩子已是双十年华,太后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心思单纯?我还纯洁如小白兔呢。
林西心下大恨,一个能借力打力的女人,若是心思单纯,敢问钱夫人啊,您老人家这是要多皮厚肉躁,才能说得出这番话。
她心下一动,小嘴一嘟,故作天真道:“太后,姨母长得这般漂亮,瞧着性子又好,怎的到了双十还未成亲。定是那些世家弟子眼睛长歪了,辩不清好坏!”
扑哧一声,春阳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太后一愣,嘴角溢出笑容,玉手指着林西,嗔骂道:“你这孩子……着打!”
虽然李凤津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悲伤气氛,被破坏怠尽,偏林西这话听到耳中,怎么都觉舒畅。
李凤津抚着自己白皙的脸庞,心下戚戚然。像她这般出身高贵,长相柔美,性子纯良的女子居然嫁不出去,可不是那些个世家弟子眼睛长歪了。
李凤津撒娇道:“姑母,我不管,她杨家坏了我的好事,我也不能让她趁心如意,姑母您替我作主。”
林西一见李凤津把她刚刚扯跑了的话题,又继了上去,看向李凤津的目光便带了些不同。
她不等太后回答,轻咳一声,煞有其事道:“太后,你就帮帮姨母吧,她这样一个好姑娘,我看了都不忍心。”
李太后看着林西的粉脸,笑盈盈道:“你倒说说,哀家如何帮?”
林西黑亮的眼睛一转,清了清嗓子道:“太后,您是莘国最厉害的老大,您若发个话,这莘国上下,谁能不依。京城世家弟子这么多,太后您瞧着哪个顺眼,就给姨母赐婚,岂不是两全?”
李凤津忙喜道:“姑母,林西说得对,您帮我赐婚,我只想嫁给高家大少爷,除了她,我谁也不嫁。”
李太后一听李凤津这话,心下便有些不喜。林西年岁小,心思单纯,天真可爱,不知道高门里的玄机便罢了,凤津这孩子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如何能不知。
李太后原本打算,凤津这孩子若是能与高子瞻看对眼,那便是最好,若不行,她在边上帮衬着说说好话,高家看在她的面子上,多半不会拒了去;哪里知道,这孩子偏在众目睽睽下,闹出了大笑话。
那一闹后,高家便没了声响,言下之意算是婉拒。倘若她顺着凤津的心思,一意孤行的赐婚,不仅会坏了君臣之间的和气,弄不好还会动摇莘国朝庭的根基,毕竟高府不同于别府。那高子瞻又是高家唯一的嫡子。
李太后思极此,胸口微微有些发闷。
钱氏瞧得分明,忙呵斥道:“还不快闭嘴,这话岂是你一个大姑娘说出口的,太后她老人家,自会定夺。”
钱氏唇边漾起一抹苦笑,叹道:“太后,凤津这孩子无状,被妾身和她父亲宠坏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李太后一听钱氏提起逍遥侯,想着往日里的情份,再多的火也消了去。
林西妙眼轻轻扫过钱氏光滑白皙,无一丝皱纹的脸,乌黑的眼珠轻轻一转,似有波澜闪过。到底是侯爷夫人,这脑容量却非常人能比。
李太后静默半晌,长出一口气,叹道:“罢了,哀家卖了这张老脸,替你在相爷跟前说一说。”
李凤津闻言大喜,忙起身拎起裙子走到太后跟前,连个跪垫也无,直直的就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头,由衷道:“多谢姑母成全!”
林西见李凤津笑得像朵花一样,只觉得打眼。
对不住了,亲爱的姨母,虽然你与我有那么些血缘关系,但是就凭你欺负过师姐这一条罪状,今生今世想要嫁进高府,只能是白日做梦了。r466
第二百零八回 一丘之貉
林西垂着头,轻声自言自语:“姨母原是想嫁给高家大少爷啊,只怕大少爷他……
旁人未曾听见,太后离得近,听得分明。她不动声色的瞧了林西一眼,光滑的脸上未有一丝涟漪。
……
半盏茶后,太后脸上现了疲色,侯府三人对视一眼,一同起身告退。
太后作势留饭,三人如何敢应,称府中有事,推了去。
林西上前一一拜过,又是一番唏嘘落泪,方才依依不舍的放人离去。
春阳知林西不能久站,忙唤来四个季节,扶了回寝殿,安顿上床。
林西前脚上床,李太后后腿便到,她坐在床沿,柔声道:“好孩子,你与哀家说,高家大少爷为何不喜凤津这丫头。”
林西脸上一惊,忙捂了嘴巴,掩耳盗铃道:“完了,我心下的悄悄话,竟被祖母您听了去!”
李太后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怕吓了孩子,忙笑道:“咱们祖孙俩,有什么话不能说,何必瞒着。快说与哀家听!”
林西脸色一松,方才拿开了手,道:“祖母我说了您可别怪我。”
“傻孩子,我如何会怪你!”
林西放心的点点头,道:“高家大少爷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二的,旁的倒也罢了,姨母她确实做得有一二分的不妥。”
林西说故事的本事,可不是乱盖的,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手脚并用的把那日的事情一一说来。
李太后越听脸色越沉,眉眼间不由的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来。
林西故作害怕的收了嘴。心下却乐成了一团。凤津姨母,好戏才刚刚开始。
……
“春阳!”
李太后重重的把茶盏往桌上一搁,那上好的白玉茶盏跳了几跳,水溢了出来。
春阳暗道不好。那日钱夫人进宫哭诉,她在边上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凤津姑娘那些个羞人的话,半句未提。只一个劲儿的说女儿中了圈套。哪知事情真相却是如此。
春阳忙上前下跪倒道:“太后息怒。钱夫人那日进宫说的那些个话,怕是带着些水份的,毕竟凤津姑娘是她的女儿。胳膊肘总不能往外拐。”
李太后一听春阳这话,抚额轻叹:“这个钱氏,真真的……亏往日我还说她是个伶俐人,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些。那些个话,哪里是一个侯府姑娘该说的。哀家有心相帮。奈何那日京城各世家贵妇都瞧在眼里,这可如何是好?”
春阳抬眼打量太后神色,心中忖度片刻道:“太后,小西姑娘话说得半分没错。凤津姑娘这样一闹。高府若再同意结亲,只怕世人都道是太后您在后面仗势欺人,有损太后您的凤威。太后还需三思。”
“瞧瞧!”
李太后玉手一拍桌子,面色不豫道:“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个孩子都不如。这孩子哀家才养了她两个月,就知道事事替哀家着想,他们倒好,恨不能……”
到底不是一家人啊,如何能跟哀家一条心。李太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春阳想着太后素日里对李大小姐的宠爱,沉吟道:“凤津姑娘行事确实有些鲁莽和冲动,只是她到底是太后的亲侄女,实在不行,太后再替她另寻一门吧。”
李太后眼中冷光一闪,摆了摆手:“先你下去吧,此事容哀家好好想想!”
“是,太后!”
春阳退下后,宽大的殿里只剩下李太后一人,她拨了拨手上的白玉镯子,喃喃轻语道:“西儿啊西儿,这世上唯有你跟祖母……是一条心啊!”
……
话说侯府三位女眷回了府邸,各自坐轿子回房。
周顺英疲倦的回了房,丫鬟素兰忙招呼小丫鬟端水洗漱侍候,又让人往厨房端了百合莲子羹来,侍候的十分妥贴。
素兰是周顺英人娘家带来的丫鬟,跟着她已七八年的时间,两人情份非比寻常。
周顺英卸了珠钗,疲倦的歪在榻上。
素兰打着扇子,坐在榻沿,轻声道:“大奶奶,今日去宫里如何了,事情可曾办妥?”
周顺英懒懒的抬了抬眼,心下泛苦,叹道:“谈何容易,太后跟前说话,得当着十分的心,有些话得找着机会才能说出口,今日都在说大小姐的事情,我连句话都插不上,如何能替哥哥求情!”
素兰皱眉道:“大小姐没有帮衬着替大奶奶说句吗话?”
周顺英冷笑连连:“别提了,她如今眼里,心里除了高府大少爷,还能有谁。”
素兰气忿道:“当初要把人关进去,是大小姐的意思,这会子惹得大爷失了官位,她便拍拍屁股当没事人一样,哪有这般行事的。”
周顺英幽幽叹息了一声,凤眼慢慢阖上,轻道:“我在这个府里,除了依付夫人,小姑子,还有旁的法子吗?你家大爷是何等样子的人,你难道不知。”
素兰暗暗叹了口气,气恼道:“大奶奶今日一出门,大爷便往外头去了,还从奴婢这儿要去了半斤上好的燕窝,八成是拿给那骚货去了。”
周顺英目光落在美人瓶里几枝新折的栀子花上,浓绿素白的颜色,静静吐露清雅芳香。
她脸色一哀,叹道:“这花只放三日,必是要枯萎了的。人也如此。我如今老了,笼不住大爷的心,别说是半斤燕窝,便是那金子银子的往外搬,又能如何?”
素兰瞧着主子光滑如昔的脸庞,出声安慰道:“大奶奶不必叹气,大爷不过是涂一时的新鲜,等玩腻了,只怕下场还不如前头那几个呢。何苦为个贱人气坏自个的身子,不值当。”
周顺英睁开眼睛,露出嫌恶的神色,冷冷道:“我自是不会为那贱人伤神,我这心里气恼的是,去了一个,又来一个,走了旧的,又来新的,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大奶奶……”素兰想着自家大爷的好色,不知该如何劝。
“这偌大的侯府,除了老爷还稍稍收敛些,底下三位爷,大爷置外室。老二是庶出,闷不哼声却是蔫儿坏,府中有颜色的丫鬟恨不能淫遍,老三恨不能在死在娼门妓女的身上,哪一个是能托付终身的。”
“大奶奶看开些吧,世间的男子不都如此。”
“这话你说得对。我那哥哥不也是这样的人,明明家里三妻四妾,偏还要到外头鬼混,都是一丘之貉。”
周顺英讽刺一笑:“若不看开,我这娘家不显,这些年又只得一个女儿傍身的人,如何在这府里生活。”
周顺英嫁给到侯府近十年,只生下一女,今年方才七岁,唤名泽欣。
素兰黯然道:“大奶奶调养好身子,来日生下个哥儿,便能挺直了腰背在这府里过活。”
周顺英苦笑连连。
生下个哥儿,谈何容易。自家男人这些年虽不往房里添人,却都在外头养着,一年当中,夫妻二人行房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如何能受孕怀了哥儿。
“只我一个妇人在这着急有何用,你家大爷只喜欢新鲜的,像我这样人老珠黄的,嚼在嘴里没味!”
素兰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大奶奶,实在不行,再请大小姐帮帮忙。大爷素来对大小姐言听计从,大小姐劝上几句,比旁人说十句都顶用。”
“别跟我提那李凤津,若不是她,哥哥的官位如何会丢了去,我又如何会把三弟得罪了去。”
周顺英猛的一拍榻沿,直起身,眼中喷出火来,恨恨道:“上回她便是用大爷拿捏着我,逼我回娘家。我在府里这些年,看公公婆婆的脸色倒也罢了,事事处处还得看她的脸色。她指东,我不敢往西,她指南,我不敢往北,结果呢,还不是一样被她死死的踩在脚下。”
素兰忙起身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几眼,唤过几个妥当的丫鬟守在门口,这才转身回了塌前,轻声道:“大奶奶小声些,大小姐今年已经二十,还能在这府里呆几年,总有一天要出了门子。凭她的性子,只怕将来的日子还比不得大奶奶好过呢!”
周顺英冷笑连连道:“性子再不好,可抵不住背后有个大靠山。太后今日发话了,说要再帮她和相府搓和搓和。”
“真的?太后她老人家果然疼大小姐。”素兰感叹。
周顺英端着青茶瓷碗的手顿了一下,想着坐在太后身侧的那个倩影,嘴角牵起一抹不屑,意味深长道:“这话,可不一定……”
……
月自东边的柳树升起,渐渐便露了全貌,似女子娇美的脸庞,闪着盈盈光泽。
福宁殿华丽的寝殿里,赵靖琪一身素衣微微昂头,临窗看月。
“皇上!”
身后柔美的女子欺身走到身后,素手穿过腋下,慢慢抚上他宽阔的胸膛。
“该歇了,皇上!”
随着女子的轻声曼语,手一寸寸的往下抚去。身后的丰满和柔软令赵靖琪身子一颤,呼吸渐渐沉重。
转过身,手抚上女子的腰肢,轻轻往前一带,却听得嘤咛一声,女子滑腻的玉臂已缠了上来。仿佛传来一丝压抑着灵魂深处的声响,赵靖琪重重的喘息一声,俯身附上了那两片微张的玉唇。
寝殿里的温度慢慢上升,女子眼色迷离,酥胸半露,两颗蓓蕾若隐若现,无边的春色令赵靖琪一阵阵的晕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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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回 两大帅哥
“皇上……皇上……”松公公尖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滚!”赵靖琪意识混沌,自喉中发出一声低吼。
“皇上,是崔侍读求见!”
“朕……明日再说……”赵靖琪恼怒的抬起头,刚说了半句话,唇便被那柔软封住。
“皇上,崔侍读说,南边的人已经寻着。”
赵靖琪抚在女子蓓蕾上的手一顿,脸色瞬间清明。他猛的推开怀中的女子,理了理衣衫,冷声道:“先下去!”
女子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声音柔的仿佛能酥化了骨头:“皇上,有什么事比臣妾还重要!”
赵靖琪眼色转冷,淡淡道:“王美人,你先下去吧,朕忘了还有些奏章未批,改日朕再传召你!”
王美人心中一恸,强忍着眼中的泪,盈盈福道:“是,皇上!”
……
偏殿里,崔瑾辰走回踱着步,脸上似有急色。
“瑾辰!”
一声熟悉的轻唤,崔瑾辰顿住了脚,忙的迎上去:“皇上,好事,有……”
赵靖琪摆摆手,目光落在松公公身上:“小松子,到外边守着些。”
“是,皇上!”
松公公机灵的点了一声,大手一挥,殿里的宫女、太监尽数离去。
崔瑾辰见没了外人,方才上前两步,附耳在皇帝跟前低语几句。
“当真?”赵靖琪一听,脸露喜色。
“千真万确!”
崔瑾辰压抑住心头的喜悦,沉声道:“那日林西受杖刑,被关进了柴房,是荷花冒死救的她。林西怕牵连了荷花。遂让她去找醉仙居找南掌柜,还说南掌柜是她的师姐。我表哥得了这消息,便马上派人递了消息进来。”
“林西……林南……西……南”赵靖琪喃喃自语。
“醉仙居还有个掌柜,叫林北。西,南,北,皇上。我能肯定绝不会有错。”崔瑾辰含笑望着他。
赵靖琪一把抓住崔瑾辰的手。神情激动道:“这么说来,那林西……那林西……必是知道小南在哪里。”
崔瑾辰点点头,目中掠过喜悦道:“何止是知道。她们是师姐妹,关系非比寻常。皇上只需把林西哄好了,还愁心事不了?”
“对,对。对!”
赵靖琪抚掌叹道:“肯定非比寻常。朕只要……”
似回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赵靖琪脸色一暗道:“她是逍遥侯府的人。朕对那府的人一向无甚好感,你让朕去哄她?”
崔瑾辰嘴角淡淡一勾,冷笑道:“皇上,那林西不过是逍遥侯私生的外孙女。那府里一日未呆过,如何能算是那府的人。你若不想哄那便罢了,只当今日我未曾来过。回头找不着小南姑娘,皇上可别再怪我不尽力。”
赵靖琪一时语塞。笑道:“朕不过是说说罢了。朕瞧着这林西还是有几分可**之处的。瑾辰,她原是你的贴身丫鬟,你且与我说说,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朕也好对症下药!”
崔瑾辰沉吟片刻,笑眯眯道:“皇上,这话说来,便就长了,这会子夜深了,臣不敢打扰皇上安寝,明日再说如何?”
赵靖琪与崔瑾辰相处已有大半年的时光,深此他的为人,闻此言,遂淡淡道:“放心,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为皇上办事,我哪里敢讨要好处,只求皇上能在太后跟前替我美言几句,每逢初一,十五让我出宫便可!”崔瑾辰趁机进言道。
赵靖琪抑不住心头喜悦,随口道:“太后那边,朕替你想办法。快说说,那林西是何等人物……”
“皇上,我一口气跑过来,连口水也未曾喝,这会渴得很,还有些饿……”
赵靖琪转过身,昂首朗声道:“来人,上茶,上宵夜,朕要与崔侍读秉烛夜读!”
崔瑾辰目光微垂,深广无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光,瞬间便消夫不见。
……
日子就像是手中的沙,握的再紧,总能在悄不经意间,从指缝里飞过。
林西同学自打下了床,与师弟暗下会唔了一番后,身体便一日好过一日,虽不能剑步如飞,却也行走自如,这让她很是欣慰。再加上宫中补品,美食如流水一般的送过来,不过短短几日,苍白的脸上便有了红晕,与刚进宫时,不可同日而语。
外祖父逍遥侯又派人送了封信来,一来询问外孙女的身体,二来怔询外孙女日常的喜好,侯府可事先预备下。
林西见信,心下感动。
这世上能这般细心对她的人,除了师姐,师弟外,就数外祖父和太后两位老人了。故她心下虽不愿意出去侯府,却终是敌不过这浓浓的血脉之情。
说起太后,林西觉得她上辈子不光是挽救了银河系,还一举拯救了全宇宙。这个大莘国最最身份高贵的女人,在确定了林西月底出宫的事实后,对她的宠**,已经达到了登锋造及的地步,并大大越过了莘国的皇帝。
林西暗中揣测,会不会是太后她老人家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对人见人**,花见花开,开赋异禀,外加聪明伶俐的她半分抵抗力也无。
林西的揣测尚未深入的展开,新帝赵靖琪带着他的跟班,昔日的主子崔瑾辰未打一声招呼,便呼啸着来了。
这二人似吃错了药一般,有事没事便往林西身前拱。到御花园散个步能遇着,看个月色能遇着,恨不能出个恭,这两人都能好巧不巧的遇着。
遇着,遇着,林西便彻底傻眼了。
林西傻眼的真实原因倒不是因为偶遇,而是这两厮看她的眼神。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窗户,林西不仅看到了二人眼中残留的眼屎,也捕捉到了几丝不同寻常的讯息。这讯息归根到底,体现在两个字上,那便是:诡异!
林西是个姑娘,是个美丽的姑娘,是个美丽且又敏感的姑娘,所以当两个长得玉树临风的男子,有事没事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时候,林西暗下的思虑,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先说他的旧主子崔瑾辰,这厮在宫中的身份,其实就是个人质,偏偏他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觉悟,整天跟在新帝的屁股后面混啊混的,短短半年,这皇宫内外,没有人不知道他崔三少的大名。
自打那日夜里,崔三少不知何故突发其想,与她这个曾经的丫鬟,握手言谈了一番后,便三天两头等在她必经的路上,装出偶遇的模样,与她聊上两句。
聊便聊吧,同在屋檐下生活的过往,总能扯出一些或深或浅的记忆来。可这厮不聊两人的过往,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吃的好吗?
睡的好吗?
身体好吗?
吃的,睡的,身体都好吗?
唉,十分的诡异啊!
再说新帝赵靖琪。这厮许是后宫女人太多,饕餮大餐吃腻味了,觉得像她这样清粥小菜,看看也不错,又或者纯粹是**屋及乌,想拍拍太后老人家的马屁。
总之,这厮但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的跑到长门宫送给她。看着不像是堂堂一国之君,倒有些像热恋中的男子。
害得林西躺在被窝里,有事没事的瞧着自己两个小笼包,再细细回忆了一番,新帝身边那些个嫔妃的曼妙身姿,忍不住想吐槽一下新帝的口味——过犹不及啊!
林西面对两大美男的狂轰乱炸,面对精神和物质的双重贿赂,如同小老鼠偷食一般,先探头探脑的观察了一阵,过后便安然享之了。
俗话说得好,姜太公钓鱼,比的就是耐心。反常即为妖,她倒想瞧瞧,这两人鬼鬼崇崇的想作什么。
就这样,日子一晃便到了月底,离出宫将将还有两日。长门宫的气氛是冰火两重天。
太后不知道何故,这几日对着她要么哀声叹气,要么眼眶含泪,总是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甚至有一日夜,林西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小解,看到太后坐在她的榻前,目光正灼灼的盯着她瞧。
林西受惊讶的同时,心下涌上暖意。她上前搂住太后,轻声哄劝道:“祖母若是想小西了,只管派人来会吱一声,我定比那兔子跑得还快。”
李太后身子轻轻一抖,看向林西目光带着一抹浅浅的,莫名的笑。她抚了抚林西微乱的发,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夸了句“好孩子”,便出了寝殿。
林西则恰恰相反,身子康复,出宫在望,心情便如那七月的太阳,火辣辣加亮灿灿,十分的舒畅。
……
这日天气傍晚,暑气渐消,皇帝跟前的松公公来报说,御花园的太掖池开出了第一朵莲花,很有几分雅致,皇帝想请太后及林西姑娘一同观赏。
李太后自是乐意,正欲携林西的手一同前往,却听外头太监高声道:“孙太妃,蒋太妃到!”
孙,蒋两位太妃原是先帝的妃子,因膝下无子,便在宫里住着,素日与李太后也算交好。
李太后深知此二人前来,必是有话要说,便让林西先往御花园中去。
太掖池里的空气,比着长门宫里,多了几分通透和湿润。
御苑里长满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
林西慢行在其中,只觉得凉郁沁心,半丝汗意也无。r640
第二百一十回 醉翁之意
身后的春夜觉察到主子开心,遂笑道:“姑娘也该出来走走,这几日都在殿里窝着,比着往日,倒懒了几分。”
林西回过脸,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正欲说话,却见小径上走来一人,定睛一瞧,是新帝跟前的松公公。
松公公上前行了礼,笑道:“姑娘快些走,皇上早已等候多时了。”
“天热,走不动!”林西实话实说。
松公公眯着眼睛陪笑道:“姑娘稍等片刻,奴才去唤了撵御来。”
林西笑道:“倒也不必了,公公前边带路吧!”
……
“来了,皇上,来了,只她一人!”太掖池边的六角小亭里,崔瑾辰四下张望一番后,轻声唤道。
赵靖琪含笑望去,正是那林西,遂轻声道:“呆会帮朕多说些好话。”
“放心!”
崔瑾辰刚应下,-优-优-小-说-更-新-最-快-林西便已款款而入。
亭子里一应茶果点心俱全,细细一瞧,均是她平日**吃之物。林西瞧了瞧眼前两扇心灵的窗户,盈盈福道:“林西拜见皇上!”
“免礼!”
赵靖琪心知两位太妃绊不住太后多长时间,遂开门见山道:“今日荷花初开,请林姑娘前来一赏,走罢,朕陪你到那边瞧瞧去!”
林西斜睨他一眼,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显得贵气逼人。心下暗叹到底是一代帝王,随便披件衣裳都能穿出富贵之气来。
“皇上亲陪,林西不甚荣幸,皇上先请!”
赵靖琪满意的点点头,冲着林西身后的四个季节道:“你们不必跟来了。朕与你们主子有几句话要说!”
“是!”春夜嘴上称是,眼睛却向林西瞧去,看到后者朝她点了点头,心下微安。
林西但笑不语,行了数步,方才轻声笑道:“皇上牵绊了太后,支走了宫女。莫非是偷偷想给我什么绝世宝贝?”
跟在二人身后的崔瑾辰闻言。扑哧笑出了声,道:“恰恰相反,今日皇上他。想问你要个绝世宝贝!”
林西低眉一笑,半真半假道:“皇上,我瞧来瞧去,自个身上能称得上绝世宝贝的。也只有我这个人了,皇上不会是要我这个人吧?”
赵靖琪呵呵干笑两声。温和道:“林西,朕问你,京城有个醉仙居,你可知晓?”
林西虽不知新帝为何突然问起这一茬。却老老实实答道:“知晓。”
“醉仙居的两位掌柜与你,是何关系?”
“两位掌柜?皇上见过?”林西不答反问。
“这……”赵靖琪清咳一声,脸上似有红晕浮上。
林西何其聪慧。想着这些日子新帝反常举动,心中所猜之事**不离十。遂笑道:“瑾辰,我且问你,当初你与大少爷拿了一枚玉簪子,送给醉仙居的南掌柜,还说这玉是大少爷的,可有此事?”
崔瑾辰未曾料到这事林西也知道,遂哈哈大笑道:“玉是我送的,真正的主人并非子瞻,我是被逼急了胡绉的,为此我还被表哥讲了一通。”
林西妙眼轻动,朝崔瑾辰眨了眨眼睛,笑道:“能让你胡绉的人,绝非常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崔瑾辰被她脸上的生动的逗笑,也眨了眨眼睛道:“皇上,你便老实交待了吧。”
赵靖琪抬腿虚晃便是一脚,崔瑾辰身手敏捷跳开。
林西故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笑道:“皇上何时到过醉仙居,见过师姐?”
赵靖琪心下一喜,忙道:“你真的是她师妹?”
林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如实道:“我父亲生前曾收下两位徒弟,一个名南,一个名北,林南是我的师姐,林北是我的师弟。我与她们从小一同长大。”
“那你为何卖身进相府?”崔瑾辰慵倦闲适的靠在树上,顺口问道。
林西想着师弟的交待,道:“我与父亲赌输了赌局,愿赌服输,所以卖身相府五年为奴。”
赵靖琪瞪了崔瑾辰一眼,似对他这个时候,问这般不合时宜的问题,表示不满。
“林西,我心悦她!”
未曾想堂堂皇帝未有任何铺垫,任何掩饰的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林西着实一愣。
赵靖琪对林西的呆愣很是满意,接着一句更为突如其来的话:“我想结识她,想娶她!”
似一道响雷在眼前炸过,林西顿时外焦里嫩。
师姐啊师姐,你果然牛叉,居然把堂堂一国之君给弄得神魂颠倒。为了你,曲线救国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师姐啊师姐,你招蜂引碟的本事,堪称一流。
赵靖琪自然不知道林西心中所想,他朝崔瑾辰递了个眼色,嘴角浮起一缕淡笑,目光慢慢移向别处。
崔瑾辰清了清嗓子,笑道:“林西,我跟着皇上这些日子,最知他心意,他对林南姑娘,绝对是真心实意。所以,想请你穿个线,搭个桥,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西黛眉轻颦,细媚的眸中隐隐泛起寒亮的光。
皇帝,那可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佳丽三千的主。就是一晚睡一个女子,也得十年才能把人都轮一遍。更何况身体里就那么点货色,夜夜换新娘,日日做新郎,那得付出多大的精力啊。
女子尚可以先卖弄一下,然后躺在床上哼哼叽叽几下便可,男人那是要真刀真枪,出工又出力的。只怕轮到师姐的时候,铁杵早已磨成针,哪还有性福可言。
再者说,师姐这辈子只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嫁给皇帝,整日里与那些女人争来斗气,只怕这样的日子,她一日都过不下去。
林西略思片刻笑道:“皇上。我师姐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不喜富贵荣华,不喜锦衣华服,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赵靖琪微微一笑道:“林西,后宫这些个嫔妃,朕从未放在心上。自那日在醉仙居见过小南一面后。朕的心里便从未放下过。”
林西摇头。淡笑道:“皇上,你仍未明白我的意思。师姐她,不愿意与众多女子争抢皇上一人。”
“不用她争。朕心里只有她一个,旁人也争不过。”
林西哑然。夏虫不可以语冰,两个隔着千年,隔着时空。隔着光年的人,如何能在婚嫁问题上达成一致。
崔瑾辰目光落在林西白晳的脸上。笑道:“皇上没别的意思,只想找个机会见上一面,若小南姑娘心下不喜欢,皇上也不是那种会仗势欺人的人。”
林西闻言不由的看着赵靖琪。目光中带着探究。
赵靖琪面色柔和,点头道:“小西姑娘放心,我必以礼待之。”
以礼待之?你以为我师姐是朝庭官员呢。
林西垂了垂眼帘。随即展颜笑道:“既然皇上如此说了,我若再拒了去。只怕皇上明儿便治我个大不敬罪。此事且等我出了宫再说罢。”
赵靖琪与崔瑾辰相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与朕说,朕一定……”
“皇上!”
林西笑着打断道:“皇上快别。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皇上请我赏一赏那初开的荷花,便已是大好。”
赵靖琪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崔瑾辰趁机与林西递了个眼神,垂下的手,悄悄比划了个手势。
林西明亮的眼睛蒙起一层薄雾,心下轻轻一动。
……
月色如霜。
林西凝神听了听外头上夜丫鬟的动静,僵直着坐起了身子,看了眼虚掩的窗户。
想着崔瑾辰的那个手势,林西心下微动,悄悄的披上了外衣,悄无声息的跃出了窗外。许久未施功夫,手上,脚下已有些生疏。
林西顺着宫墙,走到第九棵桂花树下,略略站定,却听得啪的一声,离她一丈多远,一颗石子落地。
她迅速上前捡起石子,外头包裹着一张纸,就着如水的月光,她清楚的看到纸上写了八个大字:你将离去,我却还在!
林西密密的睫毛倏忽一动,微微下沉的嘴角渐渐的化作一片火水般明艳的笑意。她静默片刻,飞奔回房中,拿了纸笔。
长门宫的围墙外,一个灰色的身影手中持笔,贴着墙头,抬头望月。宫门深深,寂寞楚楚,如何消永夜?
崔瑾辰英俊的脸上没了白日的飞扬,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萧索之意。有谁知道一个被困在深宫中的人质,如何等的羡慕那既然放飞的鸟儿。也不知道那鸟儿飞上一枝头,可会在意仍在囚笼中的人。
“啪”的一声,石子落在脚下,崔瑾辰黑深的眸底瞬间迸发出明亮。
“我会常回来看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颇有几分草书的纵任奔放,若不仔细瞧,只当是鬼符。
崔瑾辰淡淡一笑。亏他以往竟信了林西不识字,就这几笔字,已大为难得。
崔瑾辰衣衫一撂,索性席地而坐,略思片刻后,挥笔一挫而就。
天边有月无星,林西目光投向抬头那一片遥远的苍穹,深邃而广阔的夜空黑得如此纯粹,也不知墙那头的人,是否已经离去。正想着,石子包裹着白纸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地上。
“若我出宫,也可相聚!”
林西笑意更盛。
这厮倒也聪慧,知道她如今抱上了个“大腿”,便拐弯抹脚的希望她在“大腿”跟前美言几句,好让他每月出了宫去。
想着往日做这厮丫鬟时,自个受的罪,林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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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一回 相互试探
崔瑾辰左等石子不来,又等石子不来,心下难掩失望,笑意一点点僵去。她定是想到了以往的事情,心中怀恨。
又等了半晌,终是一点动静也无,崔瑾辰中心有不甘,却不便再等,只好离去。
脚刚迈出一步,头顶似有声音呼啸而来。还未来得及仰头看,只觉得一阵剧痛,那石子不偏不移的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崔瑾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头来不及喊疼,展开纸一瞧,嘴角瞬间咧到了耳后根。
林西凝视听了听墙那边的动静,一双灼若寒星的瞳眸中笑意浅浅。她昂首撩了撩一头如子夜般的长发,慢慢背手踱走而去。
月光下,那微皱的纸上,赴速急就的写着一个大字:中!
……
景德一年,六月三十日,睛。
诸事皆宜。
林西一身华服,带着四位美婢,自长门宫拜别了太后,春阳,威风凛凛的坐上了撵辇,出了宫去。
宫门口,侯府的马车一字排开,林西一瞧这阵杖,心下微微叹息,目光四下张望,在看到数百米远的树荫下,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时,笑意满满的沁上了脸。
数十辆马车缓缓而动,身后跟着百名侍卫,不知情者,只以为哪个当朝大官出巡。
不远处的林南背过身拭了拭泪,笑道“许久未见,这么一打扮,竟认不得了。”
林北清亮如水的眼眸盯着渐行渐远的车队,淡笑道:“如何认不得。再变,也还是她。只怕不出三日,她便寻上门了。”
林南嗔看了他一眼,愁眉道:“那侯府的名声。素来不堪,也不知她在里头,日子会不会好过。”
林北闻言又是一笑:“师姐担心什么,她是只小狐狸,在高府被人拿住了,是因为狐狸的身份低下,如今身份不同。谁敢欺她半分?”
“你倒是放心!”
林南眼光淡淡扫过。玉手轻轻指了指对面的马车,轻声道:“瞧瞧,送了我玉簪的人也正在那边候着呢。”
林北眼中光芒一闪。他其实早就看到街的对面。一清华如月的男子静立于马车旁。
林南嘴角擒上冷笑,道:“到底是相府少爷,随随意意的往那一站,端的是人模狗样。”
“师姐。人家明明是玉树临风,绚丽如日。一派大家公子的模样,你非说是人模狗样,真真是眼拙。”
“拙你个头!”
林南凤眼流转,佯怒道:“便是这人害得小西挨了板子。你居然还夸她,你胳膊肘往哪里拐?”
林南依旧是一脸庸雅的笑,淡淡道:“他不过是个引子。”
“怪道师妹常说。长得好便是祸害。大家公子今儿朝东,明儿朝西。最是捻花惹草。才给我送过簪子,这会又把师姐掂记上了,我呸,什么玩艺!”
“师姐!”
林北心头微微一叹,似是憾,似是酸,道:“我敢保证,送你簪子之人,并非是他,应该另有其人!”
“啊,此话怎讲?”
林南诧异,正欲说话,却见对面之人大步流星向她们走来:“师弟,他走过来作什么,难道他不怕我用拳头揍他吗?”
“你若是想揍,我也不拦着!”林北淡淡的神情有了一丝起伏,目光漫不惊心的掠过来人俊逸的脸庞。
“这……”林南哑然。
……
“南掌柜,北掌柜,别来无恙!”高子瞻一身蓝衫,双手抱拳而笑。
林南见来人黑亮的双眸,温润的笑意,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不由偏过脸,用帕子捂着嘴轻语道:“师弟,若他真掂记上了,你占不得半分便宜!”
林北一向静若深潭的心湖忽地无端吹起一丝微澜,懒懒的往树上一靠,双手抱胸并不作声。
林南见他不语,不得不皮笑肉不笑道:“原是高家大少爷,真巧,真巧!”
高子瞻目光越过林南,落在林北身上,眼中微有深意。
这两人一个清莲临风,一个潇洒无拘,市井酒肆绝不会生成这般出尘的两人。想着那日月光下,惊为天人的一张脸,高子瞻心下涌上浓浓的疑虑。
“那日入醉仙居,见掌柜已换了人,今日偶遇,子瞻特前来打个招呼。”
“家人不让我出来抛头露面。”
林南抚了抚耳边的碎发,轻尔易举的把话头踢了过去:“大少爷这般早,不知是来等何人?”
高子瞻见这两人装着糊涂,只在肚子里做文章,不由笑道:“来看看一个故人,许久未见,不知她的身子恢复的如何?两位掌柜这是……”
林南用掩在裙摆下的脚,悄悄的伸过去,用力蹭了蹭林北的。
林北直起身,脸上却带着轻适的浅笑道:“来看家人,今日她出宫。”
高子瞻见林北直言不晦的应承下来,便又似什么也没说,不由深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应该是为同一人而来!”
“同一人?”
林北眼光轻抬,端的是一派温润如玉:“不知大少爷所说的,是何人?”
高子瞻眼中闪过趣味的光芒:“此人原是相府的丫鬟,不知何故易了真容,瞒了实情,卖身进相府为奴。后来我才打听到,原来这丫鬟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亲人在京城。北掌柜,你等的是她吗?”
林北闻言不由浅笑点头道:“她是我师姐,因与师父赌输了赌局,不得已卖身进了相府。大少爷,还有何疑问?”
高子瞻微微一愣,遂即展笑道:“竟是如此。”
林北见这高子瞻揣着明白装糊涂,心下微微一动,笑道:“师姐,大少爷对小西颇为照顾,又送了你白玉簪子。师姐便替小西谢谢大少爷罢!”
多年来共同生活的经历,令林南意会到师弟这话中的深意,
如莺嘀燕语般娇脆软甜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响起,婀娜的身子盈盈拜下:“多谢大少爷!“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令高子瞻墨黑幽深的眼波闪过光芒。
好一对聪慧的儿人,如那林西一般。不光长相脱俗出尘。性子也颇为伶俐。
高子瞻想着心中所念,深知此时若再隐下,只怕会引了误会。反正瑾辰那头他已送了信,新帝必会知晓林西与林南的关系,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开来,方可为以后行事。
想至此。高子瞻忙抱赫一笑道:“真对不住,南姑娘。送簪子的人,其实另有他人。那日我表弟慌乱之下,将我抬出,我不便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才帮他应承下来。欺瞒之处,是我的不是,还望南姑娘见谅。”
字真意切。真心实意的一句话,令林南心中便是有怨。无出处可发。不等她作答,林北清洌的声音一针见血。
“多谢大少爷如实相告,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是何人送我师姐簪子?”
高子瞻脸有难色,淡笑道:“真对不住,我曾应下表弟,不与说出。我表弟原是世家崔家的三少爷,因受皇恩,留在宫中作皇帝侍读。”
林南尚不明白高子瞻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是何意思,林北却已脸色微变。
原来,送簪子的人……竟真的是皇帝。
……
话说林西上了马车,见表面平淡无厅的马车,内里却另有乾坤,不仅宽敞舒适,还应有应有,说它是个移动的房屋,也不为过。
林西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扑倒在锦垫上,若不是头上的珠钗碍事,她必会美美的睡上一觉。
昨日夜里,太后她老人家临睡前喝了盏清茶,走了神,拉着她聊了半夜的闲话。
严格说来,倒也并非是闲话,太后把逍遥侯府这池水的深浅,明明白白的讲与了林西听。
李府原是珠宝生意人起家,封侯不过短短十年,尚属京城新贵。
逍遥侯一妻一妾,正室钱缓,出身于官宦之家,生下侯府长子李从德,长女李凤津,么子李从望。
妾室翡翠,几年前便已病逝,原是钱氏的贴身大丫鬟。因长得标致,且为人老实本份,遂抬了姨娘,后又生下一子,唤名李从高,府中排行第二,人称二爷。
大爷李从德,一妻二妾,育一双儿女。二爷李从高,娶妻姜氏,未有生养。
林西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侯府之人倒也不复杂,老的,小的加在一起,不过十来个主子,称得上清静。
春夜打量主子脸上神色,从小几上拎起茶壶,倒了温茶递到主子手中,笑道:“姑娘,喝口茶,一个时辰的路程,长着呢。”
林西目光落在春夜青春亮丽的脸上。这四个季节十六七岁的年纪,均是一等一的伶俐人。春夜比其它三人更甚一筹。
林西接过温茶,悠闲的品了品,笑道:“君山银叶,好味道!这茶哪里来的?”
春夜笑道:“太后知道姑娘喜欢喝,特意令奴婢们带着的,怕姑娘到了那府里,喝不惯那府的茶。”
“嗨,我这样的人,好茶喝得,粗茶也喝得,不讲究!”林西实话实说。
春夜心中一动,柔声道:“姑娘可别说这样的话。姑娘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该喝什么茶,该坐什么轿,都要有所讲究。若不然,怕是要被人看轻去的。”
林西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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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更说明:
婚姻是一条长长的路,路的宽度只能容下夫妻两个人。
包子的这条路上,多了一个人。然后很不幸,包子是要被挤下去的那个人。
朋友说我相信了感情,却不相信科学,所以才导致了质变。
科学是:再长久的感情,都比不上一张青春的脸。
已无法全身心的写书,能坚持单更已是咬牙。
分道扬镖的路很难,因为牵扯的太多,却只能走下去,因为身后还有女儿。
请你们给我鼓励,给我宽容。r580
第二百十二回 各人心思
林西被春夜的话愣住了。
“太后把奴婢四个给了姑娘,就是怕姑娘一时不察,被人欺负了去。大宅门里,一言一行都需讲究,姑娘自己不讲究,旁人便会懒得讲究,时间一长,难勉懈怠了姑娘。”春夜温驯垂目道。
林西显然未曾料到,春夜会有这一番长篇大论出来。细细一思,她的话倒也不差。
虽然她的祖母与侯爷珠胎暗结在先,到底未过明路,因此娘只能算是个私生女,而她不过是私生女的私生女。虽然得了太后的青眼,在长门宫里养病三月,到底身份不是那么的光彩。
林西想至此,心下冷笑。合着当她是不谒世事的林黛玉呢,父母双亡,无枝可依。进那贾府,不敢多行一步多,多说一句话,寄人离下,瞧人眼色。
她若不是念着帮娘尽一尽孝道的份上,不念着侯爷一心寻她,年岁已长的份上,便是那侯府用八抬大轿来抬,她都不会抬一下眼睛。
春夜把林西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笑道:“姑娘不必多心,奴婢说这些话,便是想让姑娘知道,姑娘并非无依无靠的人,且不说侯爷盼着念着,便是太后那头,只怕也掂记着。奴婢只是想提醒姑娘,那府里怕都是有些眼色的人,头一回见,咱们气势得摆得足足的方才能震得住人。”
林西斜睨着身侧的春夜,心下暗叹,真真是个七窍玲珑的女子。想得不仅周全,而且细致。有这四个季节在,她在侯府的日子,哪会如林黛玉一般凄凄惨惨。
遂笑道:“放心,你家主子我该摆的谱,该立的威,丁点都不会少,谁若敢欺负我,春夜,拿出些气势来帮我摆平!”
春夜捂嘴笑道:“姑娘放一百个心。奴婢自然是要护着姑娘的。”
……
“来了。来了,侯爷,马车来了!”
侯府管家李峰提着衣角,满头是汗的疾步走进来。
正首的李英杰一听。忙放下茶盏。朝屋中众人道:“大开正门。迎姑娘入府。你们几个,随我一道前去迎接。”
“不过是个小辈,如何能劳父亲亲自去迎。也不怕折了她的寿。”下首左边楠木椅上的李凤津摇着团扇,嘴角微扬,脸有不屑道。
李英杰脸色一沉,正欲呵斥,却被边上的钱氏抢了先:“凤津这话说得对,虽说是贵客,倒底是个小辈,老爷迎出去,怕不合时宜。从望,你代你父亲去迎迎你的侄女。”
李英杰一听贵客二字,心下便有些薄怒,冷笑道:“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她虽说是我的外孙女,我却只待她亲孙女一般无二。贵客二字,日后谁若敢在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从德,从望,你们兄弟二人一道迎出去!”
钱氏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想着自己嫁到李家二十多年来,头一回因一个外三路的私生女被老爷呵斥,心头只是吞下了只苍蝇,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憋曲的难受。
李从德,李从望对视一眼,不敢有违,只得起身略略行了个礼,装作未曾瞧见母亲微愠的脸,并肩而出。
李凤津见父亲当着众人的面,不给母亲脸面,心下恼怒。
想着这些日子,父亲把侯府上下折腾的人仰马翻,不仅重新翻修了院子,买了家俱古董,挑了丫鬟婆子,还再三暗示林西的重要性,甚至连一向宠爱的小儿子都靠了边。这心下的恼怒便又盛了几分。
李凤津不敢把气表露在脸上,只用力的绞着手中的帕子,以泄心头不满。
周顺英惶恐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生怕惹祸上身。
……
林西感觉到车身一顿,习惯性的想挑起车帘,却被春夜抢了先。夏风机灵的将凳子放在车旁,秋雨打了伞,冬雪伸出手来搀扶。
有钱有权,被人侍候的感觉可真好啊,林西心中很是感触。
透过车帘抬眼望去,三间兽头大门,左右各两个大石狮子,门前侍立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为首的两个年轻人,身着打扮与众人不同,一瞧便知是侯府主子。
李从望这厮,林西在醉仙居是见过的。旁边这位瞧着略大几岁月的锦衣男子,倘若未曾猜错,便是侯府大爷李从德。
大热的天,两位长辈居然亲自迎出正门,林西心下暗暗一笑,比起林黛玉只一顶小轿从角门而入,姑奶奶这个谱摆得够大。
李从德,李从望兄弟见一个清清然,袅袅然的白衣姑娘,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而下。那姑娘眼角清极而妩媚,肤色白皙泛莹光,似一朵无声绽放的幽莲,仅一个无心的姿态,便掩住了这众生的繁华。
兄弟俩心下一动,脸上血气上涌,额头渗出汗意。这姑娘将将十四,便已这般美貌,倘若再过几年,那是何等的风姿卓绝。可惜啊可惜,竟是一脉相承。
李从德一改心头的不畅,忙迎上前,笑道:“可算等着了,快把姑娘扶进去。”
春夜在林西耳边低语几句。林西忙上前盈盈前道:“劳两位舅舅亲迎,林西只觉惶恐。”
李从德目光落在林西身后的四位美婢身上,久在花丛徜徉的他自然知道这四人的姿色,绝非平常。
他暗下咽了咽口水,心道那位是小祖宗,老头子的心头肉,又是亲戚,动不得,这四位……李从德喜笑颜开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惶恐不惶恐的。”
林西见李从德眼睛似饿狼般盯着四个季节,心里咯噔一下,目光落在李从望的身上,笑道:“两位舅舅先请!”
李从望见林西的目光向她看来,微微一呆。发亮的水眸,玉白的脸,淡红的唇畔,虽比不上小南美艳绝伦,却自有一段风流。想着那一直未曾到手的人儿,李从望眼中流露出几丝笑意。
老天怜他,知他相思已起,便从天而降了一位妙人儿,到这府上,替他牵线搭桥。美哉!妙哉!
李府的两位爷各自打着算盘。走在前头。未曾留意到身后林西,悄然而变的脸色。
……
侯府的宅子与相府相比,多了一份华贵,少一份精致;多了一份张扬。少了一份低调。
一个是腰缠万贯的商人;一个是系着柏帛丽雨衣式领带。穿衣着白纹黑底衫的绅士。细品之下。不难看出两府差异甚大。
林西坐在轿上,从纱窗中往外瞧了半晌,心中渐渐明朗。
轿行垂花门落下。春夜扶着林西,穿过穿堂,却见逍遥侯已立在檐下静候。
林西心下一暖,忙疾行数步迎上去,唤了声:“外祖父!”
逍遥侯见久盼的人已袅袅立在前眼,微胖的脸上颇有几分动容,忙道:“好孩子,外头暑气大,我们祖孙俩进屋再叙。”
……
李太后懒懒的斜靠在弹花软枕上,推开春阳递过来的莲子羹,轻道:“这会子,人该到了吧?”
春阳放下玉碗,拿过身后小宫女手中的团扇,边替太后扇,边笑道:“接脚程,这会子应该入了侯府。”
李太后心下泛起苦涩,望着案几上一盆白玉雕琢的百合花微微出神,半晌才凤眼半阖道:“一晃,三个月便这么过去了。这日子过得真是快!”
春阳陪笑道:“往常倒不觉得,小西姑娘一走,方才觉得这日子确实过得极快。太后也别惦记着,何时想了,便把人叫进宫来,陪着一道说说话也是极方便的。”
李太后红唇轻动,终是没有答话。茫茫四野,天地之间,居然让她寻着了那隔了辈的亲人,偏偏这亲人又不能放在身边,李太后这心中酸涩苦楚,似那盛夏的日头,闷热得让人心中难受。这偌大的长门宫,头一回觉得空旷寂静,半丝人气都没有。
许久,李太后幽幽吁出一口气,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春阳不敢再说,只轻轻的摇着扇子。
许久,李太后轻声道:“前些日子,岐国进贡了几盆兰花,过几日派人送到侯府,那盘最名贵的墨兰,就指给那孩子罢。”
春阳一一应下。
……
内厢房里,临窗靠墙置放着一张四方大卧榻,铺着细织蓉覃,堆着锦缎薄绸。钱氏手抚着两个太阳穴,哼哼唧唧的躺在卧榻上,两个小丫鬟守在榻边的小杌子上,轻轻打着扇子。
竹帘被掀起来,红衣小丫鬟端了温茶送到钱氏手里。
钱氏饮了一口,似水温有些烫,劈头盖脸的把那茶盏砸向小丫鬟脸上,怒骂道:“黑了心的小娼妇,你是想烫死我?”
小丫鬟顶着一头茶叶末子跪在地上,身子轻轻颤着,连呼不也。
陪房顾二家的轻轻叹了口气,朝外头丫鬟们低语了几声,片刻,丫鬟们进来清扫了地面。顾二家的几拿起塌上的锦烟薄毯,细心的替夫人盖上,等屋里众丫鬟离去,方才弯腰低语。
“大热的天,夫人何苦动怒?”
钱氏抚着心口道:“这让我如何不动怒,不过是一句‘贵客’便忤了他的龙麟,当着孩子们的面,不管不顾的呵斥我,我嫁到李府这些年,何时受过这等冤枉气。”
顾二家的哄劝道:“夫人别恼,老爷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
钱氏一把掀了身上的薄毯,满脸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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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所流的泪,已经太多,成泛滥趋势,想来也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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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前些日子是趴着,现在已蹲立,相信再过些日子,就能站直了——稳稳的站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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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三回 当外人看
钱氏厉声道:“这几个月来,一桩桩,一件件,老爷恨不得把整个侯府都捧到那人的手心里,哪里像是一时兴起的事。”
“许是老爷觉着这些年,委屈了那孩子,想弥补一二,方才偏疼结。”
“谁又说不让他偏疼,可凡事也该有个度,你瞧瞧那院子里的摆设,布置,比着我房里的,还要华贵三分。明明是个私生的,偏比着正而八经的还看中,我这心里……”
“夫人还需看开些。”
钱氏心中涌起酸意:“你也是看到的,老爷为了寻她,弄出了多大的阵仗,还被禁了足,京里世家百官,多少人暗中在笑话。他是有情有义了,合着我便是无情无义的,连个私生外孙女都容不下,你让我这脸,往哪里搁?”
顾二家的不敢接这话,只陪笑道:“夫人,忍一忍吧,不过是个姑娘,等过了两年,岁月大了,陪些嫁妆就把人打发了,老爷再偏心,又能偏心到哪里去,了不得嫁妆备得厚些。这侯府将来,还不是夫人您的。”
钱氏听着这话有几分入耳,怒气渐渐消去。
顾二家的见夫人缓了脸色,趁机又道:“老爷这会子在兴头上,夫人不防多顺着老爷的心。到时候老爷高兴了,在太后跟前替钱家美言几句,夫人啊,钱府的荣华富贵岂不都有了。”
钱氏想着娘家一门,缓缓转过心神,叹道:“罢了,罢了,我岂是那容不下人的,既然进了门。少不得当成孙女疼,来人,到姑娘房里去瞧瞧,可曾安置好了,若短了什么,只管让她让我这儿来要。”
顾二家的小心提醒道:“夫人,天气炎热。老爷身子禁不住。大厨房里弄了些酸梅汤,是不是该给老爷送些去?”
钱氏心中一动,柔声道:“各房里。都送些过去,老爷那头的,我亲自送去。叮嘱大厨房,今日家宴的菜。弄得丰盛些。”
顾二家的喜滋滋道:“奴婢这就去。”
……
林西的院子位于侯府西北角的一处僻静的角落,入门便是曲折流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庭院极大,假山流水,梨花芭蕉,藤萝掩映。与侯府旁处大不相同,极为淡雅素静。
正面五间大房,左右各东西两间厢房。比起三小姐的院子,竟还大了许多。
林西立在屋子中央。看着这一水的黄花梨木家具,心中微微一荡。
人生啊,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前几个月自己还是和荷花一道挤在一间房,共用一张桌子的小丫鬟,如今却是有了自己院子,房舍的大家小姐,这上天入地的境遇,林西心叹,也只有她这般定力的人,才能如此坦然面对。
侯府大奶奶周氏,见林西呆呆的看着这房中的摆设,笑道:“姑娘这院子,是老爷亲自挑选的,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这房里的一桌一椅,也都是老爷亲自着人花重金,从外头采买了来的。姑娘看,可还满意?”
满意?何止满意,简单惊吓,比着长门宫的富丽堂皇,也不差什么。
林西心下暗叹。外祖父如此忧待与她,由此及彼,当年那富家小姐与外祖父**得该是何等的死去又活来,才能使得一个未婚先孕,一个时过境迁还念念不忘,以至于她这个隔了代的后辈,都能享受到如此照拂。
林西深吸一口气,笑道:“长到现在,除了长门宫,住得最好的,便是这里了。外祖父他老人家待我……真真是……”
周氏拉着林西坐下,笑道:“我嫁到李家这些年,也是头一回见老爷她如此紧张一个人。姑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林西笑笑不语,看向周氏的目光微有波澜。这个周氏,热络的一路陪着她,俨然一副好舅母的模样,如此献殷勤,只怕是有所求,且看看她意欲何为。
周氏只当她害生,遂笑道:“妹妹且歇歇,你大舅舅今日在家,只怕没一会,便会来寻我,我先回去瞧瞧。”
林西顺水推舟笑道:“我送送舅母。”
周氏推辞道:“不必了,外面日头毒,姑娘身子才养得好些。快歇着。”
周氏笑着从厢房退了出来,路经正堂,见桌上摆着两支半人高的白玉瓷瓶,眼中波澜一动,转身离了去。
走至庭院中,正巧遇见春夜四人指挥着众丫鬟,婆子,往院里一箱一箱的抬东西,周氏心下狐疑,笑问:“这些都是什么?”
春夜擦了的把汗,笑道:“回大奶奶,这些是姑娘的妆奁。”
周氏抚扇轻笑:“瞎说,你们姑娘原是个无父无母的,如何来这些个妆奁?”
四个季节中最心直口快的冬雪,闻言不由冷笑道:“这是太后老人家赏给姑娘的。”
太后赏的?
周氏咬了咬后糟牙,苦笑道:“我猜着也是。”
……
林西见周氏离去,身子一歪,倒在了榻上,想起了心事。
并非林西八卦,她对银匠与富家小姐,如何勾搭上的过程感到十分好奇。
但凡才子佳人的剧本里,能俘获小姐芳心的,必是个读书人,且这读书人需长得相貌堂堂,英俊非凡,且出口成章。一个男子只要符合了以上两点,就算他穷得叮噹响,裤兜里一个子都没有,都会惹得小姐芳心大动。
瞧着外祖父的长相,也并非是那天上有,地上无的角色,不过是比着一般的平常男子,略略出色了一点。
至于出口成章这一条,更是可以忽略不计。旁人见着富家千金,吟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便能让小姐羞红了。外祖父顶多夸耀一下自己的银饰工艺精湛。
一个长相不显,身无恒财,笨嘴笨舌的小小银匠。是如何俘获了富家千金小姐的芳心?
莫非外祖母她老人家,曾经受了情伤,为了报复情郎,随便找了个平常男子献身?
莫非外祖父他老人家,见小姐貌美如仙,趁着月黑风高,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林西甩了甩脑袋。摇头叹道:“这等龌龊行径。岂能生下我这般光明磊落,貌美如花的后代来?”
“姑娘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春夜掀了珠帘进来。
林西睁眼,见四个季节齐刷刷的立在她身前。忙起身理了理衣裳,笑嘻嘻道:“四位姐姐这般兴师动众的立在我跟前,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春夜朝三个季节递了个眼神,笑道:“我们哪敢吩咐姑娘。只是想与姑娘说几句贴心的话。”
说罢,四人齐跪了下来。
林西吓了一跳。妙眼轻轻一转,苦笑道:“这么大的阵仗,四位姐姐,不会是想要我替你们加薪吧。可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四女扑哧一声,均笑了出来。
夏风嗔笑道:“姑娘又说玩笑话。合着我们四人眼皮子这般浅。只一心钻进了钱眼里?”
秋雨也道:“若是这样,又何苦跟了姑娘到这里。宫里的穿衣,岂不比侯府好百倍。”
冬雪接着道:“就是!”
林西拢了拢微乱的头发,眼中浮起趣味,笑道:“你们左一言,右一语,到底想说什么,不防敞开了直说,姐姐们的心思,我便是猜破了脑袋也猜不准,莫非……是想让我给你们寻个好婆家?”
“姑娘!”
春夜正色道:“我们四个一同进了宫,一同在春阳姑姑手底下受调教,又一同陪姑娘来了这府里。姑娘心地好,待我们客客气气,旁说打骂,便是一句大声话也没有。我们四人愿意好好侍候姑娘,只求姑娘别把我们当外人看。”
林西眉一皱,眼一眯,笑意有些深沉。
三十记板子呯呯而落的而声,犹在耳边响起,那皮开肉绽的疼痛犹在心头起伏。虽然还如往昔那般谈笑自若,只她自己知道,心里最深最深的一处地方,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信任是把双刃剑,有时候也会灼伤了自己。
林西挑了挑眉,笑道:“我自是不会把你们当外人看的。”
“姑娘这话,言不由衷。姑娘自打身子好转后,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借奴婢们之手,显然是把奴婢们当了外人来看。姑娘且放心,既然太后把我们给了姑娘,我们便是姑娘的人,姑娘如何说,我们便如何做。”夏风信誓旦旦道。
夏风这话,说得巧极,言外之意是甭管我们以前是谁的人,以后只忠心姑娘一人。
林西微微蹙眉,目光落在四个季节身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这个……你们也知道,我原也是丫鬟出身,这会子老天爷砸了块金子,正中我脑门,便是此刻我还晕着,所以……那个……”
林西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汇,思了又思道:“倒并非把你们当外人,只是从丫鬟到主子,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你们担待,多担待!放心,我定会把你们当自个人看的。”
林西这一番言词灼灼,才令四个季节脸上有了笑意。四人起身,围坐在林西身侧,商议着这房里如何布局,院子里人手如何安置,均是些琐碎而杂乱的事。
林西听得晕晕欲睡,偏又见她们热情高涨,干劲十足,无奈之下,只得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四人眼力超常,齐齐闭嘴,各自忙去。
一阵困意袭来,林西不欲深想,歪在榻上打起了瞌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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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四回 私房银子
且说周顺英出了林西的院子,身后的素兰见四下无人,凑上前轻声道:“大奶奶,奴婢暗下数过了,共有八个大箱子。奴婢略略看了一眼,光一年四季的衣裳,便有几十身,旁说那些个玉啊,金的了。”
周顺英眼波精光闪过,用嘴捂着帕子,偏过脸低声道:“竟有这么多,看来这孩子确实入了太后的青眼。”
素兰脸有喜色道:“大奶奶,这对咱们来说,确是个好事。日后大奶奶需得常与姑娘走动走动,把人哄好了,不愁大爷日后复起。”
周顺英深深微笑道:“东边不亮,西边亮,我瞧这孩子是个好脾性的,我若把她哄好了,也省得用冷眼贴那人的冷屁股。”
素兰点头道:“大奶奶行事,还需隐秘些,我瞧着夫人和大小姐今日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周-优-优-小-说-更-新-最-快-顺英正欲说话,却见院里的小丫鬟满头是汗的跑来,气喘吁吁道:“大奶奶,大爷四处寻你呢。”
周顺英一听自家男人寻,忙用帕子擦了擦微微有些汗意的脸庞,理了理衣衫,匆匆而去。
……
“小西的院里都整理妥当了?”
李从德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青花瓷碗,顺手在小丫鬟青葱的手上摸了一把。小丫鬟惊得粉脸一红,忙挣脱开了,挑了帘子出去。
周顺英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瞧得一清二楚,牙齿紧咬,长吸一口气道:“一时半会的,哪能理得妥当。”
李从德挑了几口百合绿豆汤,似乎觉得味道有些甜腻。遂扔了一旁笑道:“你是长辈,得空常往那院里走动走动,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
“不消爷交待,这孩子长得这般水灵,我一瞧心下便喜欢,自是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
周氏故意把女儿两个字加了重音。夫妻几年。周氏十分清楚男人的德性。若不是沾着亲带着故,只怕那林西便若羊入虎口,如何都逃不脱男人的手心去。
李从德目光闪烁。恍若未闻,笑道:“你放心,我也是把她当欣儿一般看待。”
周氏狐疑的转过身,深看了男人两眼。笑道:“她是你嫡嫡亲的侄女,你是她嫡嫡亲的舅舅。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李从德起身,走到周氏身后,大手在周氏的后背轻轻婆娑,慢慢的移到了胸前。肆意搓揉。
掌心的温度,隔着轻薄的衣裳传递过来,惹得周氏一阵颤栗。从薄薄的鼻翼中发出一声轻吟:“大白天的,这是作什么?”
李从德弯下腰。贴近了女人的耳朵,轻轻往里头吹口气,意味深长道:“你瞧着,她身旁的四个丫鬟,哪一个更好看些?”
周氏如何能禁得住这般逗弄,身子软作一团,靠在男人身上,心中虽然清明一片,奈何脸上半分怒意也发不出,眼神迷离道:“大爷你……”
李从德伸出舌头,绕着女子的耳朵轻轻的打了个圈,低声道:“你帮我把她们弄到手,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周氏陡然一惊,强撑着一丝清明道:“大爷,那四个都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弄着才有滋味。太后素来偏疼我,我是她的亲侄儿,几个婢女岂有舍不得的理。”李从德浑不在意道。
“那姑娘那头?”
“府里这么多丫鬟,挑几个好的送过去不就得了,你说只应下还是不应下,你若应下,今儿个爷便不走了!”
李从德手嘴并用,挑逗得周氏娇喘连连,如何还能说出半个不。
喘息声渐渐沉重,外头候着的素云,听得里头的动静,红着脸朝丫鬟们轻语几句,自己则搬了张小板凳,亲自守在门口
……
“老爷来了!”也不知哪个小丫鬟轻喊了一句,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林西。
她忙拢了拢微乱的头发,正欲迎出去,却见外祖父背着手已入了房。
“快别起来,你的身子刚刚养好,正该多休息休息!”
逍遥侯笑眯眯的坐下,正在整理妆奁的四个季节听讯,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上茶的上茶,打扇子的打扇子。
林西瞧逍遥侯这一头的汗,微白的头发浸在汗里,已有几分凌乱。
她心有不忍道:“大热的天,外祖父何必巴巴的过来,等我这头理顺了,自会与外祖父说。”
逍遥侯瞧着林西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像极了当年太后年轻的模样,心头只觉欢喜,和蔼道:“祖父这把老骨头,若不多动动,只怕也活不了几年。祖父给你置了些头面,衣裳,这会子正闲着无事,给你送过来,也顺便瞧瞧你这院里收拾妥当了没有。”
林西掏出帕子,细细的替祖父擦了汗,嗔道:“祖父莫非是怕小西没衣裳穿,太后她老人家那几大箱子东西,尽那些衣裳啊,首饰的,几年都穿不过来。”
“太后给你的,是太后的心意;祖父给你的,是祖父的心意,岂可混为一谈。”
逍遥侯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林西坐下。
“李峰,把锦盒拿来!”
“是,老爷!”侯府总管李峰躬着身,把一方檀花木小锦盒送到侯爷手边,眼角轻轻看了孙小姐一眼,便退了出去。
“这里是十万两银子,你自个收起来。”逍遥侯把锦盒往前推了推。
“祖父”林西大惊失色。
逍遥侯轻轻一叹:“孩子,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都是祖父不好,没有早些寻着你。往后,只要祖父在一日,便护你一日。这些银子,你留着傍身。”
林西推辞道:“祖父,父亲从小宠我,他去世后,还有师姐,师弟照顾,小西不觉的苦。这些银子,都是祖父辛辛苦苦赚来的,该留着自己傍身,小西不能用祖父的银子。”
逍遥侯眼睛一瞪,佯怒道:“长者赐,不能辞。堂堂逍遥侯的嫡亲外孙女,身上没有银子傍身如何使得,没的让人看轻了去。回头,请你师姐,师弟到府里一聚,祖父要亲自谢过他们。”
逍遥侯不等林西说话,起身作势要走。
林西心头一动,忙拉住了侯爷的衣袖,嗔笑道:“祖父别生气,小西收下便是。日后花没了,祖父可别嫌小西大手大脚。”
“你啊,尽管花,不够了再来问祖父要。此事只有咱们爷孙知道,旁人谁问,也不必说。”
敢情是私房钱啊!
林西笑笑,伸过脑袋盯着侯爷的脸,道:“祖父放心,您老人家把私房的老本都给了我,我岂能不知好歹。”
逍遥侯气笑道:“放心,祖父十四岁时,便开始做买卖,私房老本厚的很,不差这十万两。日后等你大了,祖父必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那时候,才是真真动老本的时候。”
林西吐了吐舌头,伸出拇指在侯爷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祖父,这买卖怎么看,怎么赔本,您可得思量好了。”
逍遥侯哈哈大笑一声,道:“本侯这辈子,陪得多,赚得更多,无需思量。你好生歇着,天热,午饭我让厨房送来,晚间等天气凉快些,祖父再替你接风洗尘。”
林西目光对上侯爷,当下嫣然一笑,道:“小西送送祖父!”
逍遥侯将走两步,似想到了什么,顿足笑道:“听说你棋下得好?”
“祖父,不是好,是极好!”林西大言不惭。
“噢!”
逍遥侯浓眉高挑,笑道:“改天闲了,陪你祖父下几盘。”
林西笑得坏坏的,张扬道:“祖父放心,我必会手下留情,让祖父您赢几盘,绝不损你堂堂逍遥侯的威风!”
逍遥侯眼中光芒闪过。
记忆中那个十四岁的姑娘,也是这般恣情任性,风采绝世。虽然一身粗布衣衫掩住了周身,然清如星晨的眸子,浅浅一笑的梨窝,随随意意的往那一站,便吸引住了他所有的目光。一颗心从此沉沦。
林西见侯爷脸上露出迷离之色,没有焦距的瞳孔似穿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心下便知祖父他,定是想到了当年之人,遂笑道:“祖父莫非……是怕了?”
逍遥侯醒过神,抚着唏嘘的几根胡子感叹道:“没大没小,连祖父的玩笑也开,不过……祖父喜欢!”
林西未曾想侯爷也会说玩笑话,一直愣住了。
逍遥侯目光一转,声音骤然变冷:“你们几个,都是宫里的人,又是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规矩上不必本侯多说,好好侍候姑娘。”
四个季节忙跪下称是。
林西瞧着逍遥侯微胖的身子出了院门,心下叹了又叹。
我的个亲祖母啊,您老人家当年是何等的惊艳绝绝,竟让祖父他隔了这么些年,还念念不忘。您可真是高人,高人,高高人哪!
……
明月初升,侯府紫霞湖面静谧绝美。
噗通!
一颗小石子飞过,投入湖心,将那月影敲了个碎。叫什么湖不好,非叫紫霞湖,难不成在这湖边,真能看到紫霞仙子。
“姑娘又调皮了!”
春夜看着湖中那一圈圈漾起的波纹,轻笑道:“快些走吧,只怕人都已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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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的距离,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近在咫尺,两心相离;远在天涯,两心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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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回 求之不得
春夜催促林西快些走。
林西斜看她一眼,慢慢悠悠道:“来得迟,方能显出我的重要性。”
夏风捂着嘴笑道:“姑娘真会说笑。今儿侯府家宴,替姑娘接风洗尘,姑娘若去迟了,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林西笑道:“我有侯爷撑腰,谁敢笑话我。”话虽这样说,脚下却是加快了步子。
家宴设在紫霞湖东北角的水榭,林西进入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等各色茶具。
榭中摆着两张红木圆桌,桌边四张六角高几,各色瓜果点心俱全。角落里,摆着几盆冰块。侯府众人均已落坐,正等着她这个姗姗来迟的人。
林西抱赫一笑,由婆子牵引着,坐在了逍遥侯府的边上。
林西环视一圈,见桌上尚有两席空缺,心道居然有比她还迟的人。正狐疑着,却见一双男女,急匆匆的入了水榭。
林西见这两人眼生,正在揣测是何人,却听钱氏冷冷道:“一府的人,只等你们俩,下回早些出门。”
林西一听钱氏这般说话,便知此夫妇二人定是那庶出二爷夫妇,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却见那李从高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高挑修长,举止风流,只一双眼睛阴阴的,让人不喜。
二奶奶姜氏,闺名泊静,颇有几分美貌,只身形稍稍瘦弱了些。
姜氏垂首语道:“是媳妇的不是,老爷,夫人见谅。”
钱氏正欲再说,侯爷轻咳一声。道:“都坐下吧。西儿,这是你二舅舅与二舅母,你去行个礼。”
林西起身走至两人跟前,深深福了下去:“二舅舅,二舅母好。”
夫妻俩深看林西一眼,客气的寒喧了几句,让林西归了坐。
一时人已齐全。丫鬟。婆子们开始上菜,斟酒,二十几道菜铺了满满一桌。卖相甚是好看。
林西头一回跟这么多人一道用饭,怕出了洋相,暗下瞧着侯府众人一举一动,虽比不得高府规矩严厉。却也是自有章程,心下大觉无趣。
世人都道食不言。寝不语,然这规矩在林家却只是摆设。老爹平日里摆着脸,一到吃饭时,却总喜欢与他们仨说笑几句。久而久之,林家的饭桌上,热闹非常。
林家往常的一日三餐。俱由林南掌勺,虽无多少技巧可言。胜在用心,吃进嘴里,也觉美味。若是哪天林北心情大好,下厨房一展厨艺,那日的餐桌上,必是你争我抢,一片欢乐。
有道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林西在高府侍候主子用饭时,对餐桌上的规矩知之甚清,又有三个月宫中的经历,故模仿起来驾轻就熟。
林西这般模样落在李英杰眼中,心下又是一番感叹。到底是她的孙女,虽是乡野出身,一言一行却甚有规矩,比着那些个贵族小姐,半分不差。
李英杰念及此,亲自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林西的碗里。
林西歪了歪脑袋,黑葡萄一样漂亮的眼睛朝李英杰眨了两眨:“多谢祖父!”
李英杰淡淡一笑,轻声道:“多用些!”
钱氏瞧着这爷孙俩的动静,虽心中微有酸意,还是笑着夹了一筷子菜给林西,道:“今儿这些个菜,都是老爷亲自叮嘱厨师做的,你头一回吃,定要好好尝尝。”
林西何等伶俐,淡淡笑道:“多谢祖母!祖母您也吃。”
钱氏面甜心苦,慈祥道:“真是个好孩子。”
大爷李从德心下一动,举杯笑道:“小西,舅舅是个爽快人,以后只管把这府里当成自个的家,别拘着,常到舅舅院里走动走动,缺什么,下人服侍不周到只管跟舅舅说。”
林西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往春夜,夏风身上瞄,心道走动得多了,只怕我那四个季节,早晚成了你的盘中餐。
林西以袖掩唇,咯咯浅笑道:“到时候,大舅舅可别嫌侄女烦不胜烦。”
周顺英眸光如水,流波盈盈,显然午后那一场春色滋润了她久已干涸的心田。她笑道:“傻孩子,你舅舅疼你还不来及,如何会嫌你烦。”
“正是,正是!”李从德忙不迭的点头道。
林西忙道:“多谢舅舅,舅母!”
周顺英立马陪笑道:“谢什么,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显得生份。”
久未出声的李凤津,见周氏笑得一脸的谄媚,心下不屑,冷冷的撇过了眼。
三爷李从望放了筷子,朗声道:“父亲,明日儿子想带小西上街转转,替她买些个胭脂水粉,珠钗配饰,也算是儿子的一份心意。”
林西听得心头一动。她正想找个借口出府去瞧一瞧师姐师弟,李从望这么一提议,岂不是……
不对,这纨绔子弟岂会如此好心,必是想通过她去勾搭师姐。林西恍然大悟,心下便有些犹豫。
李英杰素来最喜么子,见么子这样一说,笑道:“如此甚好,这样才像是做长辈的样。明儿自个到帐房支银子,不拘着什么,但凡小西看中,只管买下来。”
李从望一听这话,心中窃喜,正欲应下,却被旁人截了话。
“父亲,明日我也要上街,我也要买!”李凤津秀眉一挑,嘟着嘴道。
李从望一心想把林西带出府,好正大光明的与林南见上一面,如何能让李凤津坏了她的好事,当下不客气的冷冷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你的那些个胭脂水粉,首饰头面还嫌少吗?”
李凤津一听摔了筷子道:“又不是花的你的银子,你着什么急?”
李从望冷笑道:“你爱怎么使银子,小爷我管不着。明日别跟我就行。”
李凤津在这府中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来了一个林西,事事处处抢了她的风头。已让她极不为喜,这会子连亲弟弟都嫌弃了她,这让她如何能忍,遂怒道:“你不让我跟,我偏要跟。”
林西心下一动,淡笑道:“小舅舅,别麻烦了。明日你陪着姨母上街吧。我明日想去瞧瞧师姐师弟。父亲去世,这些年多亏了他们照料。祖父,您看……”
李英杰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他看来。心顿是软作一团,如何能不应,遂道:“外头天热,多带几个下人跟着。”
林西喜笑颜开。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扯了扯侯爷的袖子。浅笑道:“多谢祖父!”
“与祖父还客气什么,来,尝尝这鱼,最是鲜嫩。”李英杰笑眯眯的又替林西夹了一筷子菜。
钱氏瞧着那一筷子菜。心头似吞下了七八只苍蝇般难受,脸上讪讪的。
李从望见好事被搅,咬牙切齿的朝李凤津瞪了一眼。顿时没了食欲中。
李凤津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一眼,堵气一般。饮了一大口酒。
李从德夫妇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李从高夫妇恍若未闻,自顾自饮酒吃菜。
那一桌的几个姨娘,听得主桌动静,支着耳朵凝神静听。听了半晌,未听出什么明堂了,心下各有打量,默默用餐。
一时间,水榭里悄然无声。
……
“小姐,大少爷刚回府,这会正在老爷房里请安。”腊梅
掀了帘子进来,抹了一头汗道。
高鸢尾放下手中的书,面露喜色道:“紫薇,快帮我把那几个荷包拿来,我瞧瞧去。”
腊梅轻声道:“小姐别急,大少爷必会到大小姐院里走一遭,方会回房。去早了,干等着怪没意思的。”
高鸢尾怔了怔,笑道:“无事,咱们一路慢些走,乘乘凉,只怕等不了多久。”
……
相府的夏夜蝉鸣声声,高鸢尾主仆几人提着灯笼,走得不紧不慢。
“四妹这是往哪里去?”一个温柔如玉的声音忽然响起。
“大哥!”
高鸢尾展眉笑道:“正要往大哥房里去,倒是巧了,在这里遇上了。”
高子瞻见她一身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上绣几珠菊花,头身上半分装饰也无,只耳上的水绿翠玉水滴耳环,灵动的贴着面颊。
“找我何事?”
月光在高子瞻身后洒下无数光点,似沁了薄雾,高鸢尾心下微叹道:“几日未见大哥,大哥越发的出挑了。”
高子瞻哑然失笑:“四妹,你半夜三更跑大哥院里,难不成是来夸大哥的?”
高鸢尾嗔看了他一眼,笑道:“妹妹实话实说,刚刚大哥立在月色下,妹妹回首一望,似为自己看见了幻境中的仙影。”
“承四妹一夸,大哥无以回报,今日月色明亮,清风徐徐,且让我这个仙影陪四妹走上一走,如何?”
“求之不得!”高鸢尾盈盈一笑。
兄弟俩人并肩而行,将行几步,高鸢尾低声道:“大哥,今日可见着人了?”
高子瞻侧目,定定的瞧了她半晌,笑道:“你如何知道?”
高鸢尾静然而言,浅笑道:“我那院里的橙子,最与那林西要好,凡她的事情有丁点的消息,那橙子必打听得清清楚楚。她养病三月已满,今日出宫,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今日出府,必是往那皇宫去?”高子瞻挑眉轻笑。
“秋闺在际,若非重要之事,重要之人,大哥如何肯出府去。大哥可曾忘了当日柴房院门前,那一碗掉落在地的退烧药?”高鸢尾眼波流转。
高子瞻面上看不出异样,眼中却锋芒深邃。
他淡声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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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六回 如玉死了
高鸢尾见大哥声音微有些冷意,忙笑道:“妹妹暗下揣测,无人知道。她与我主仆一场,虽然时日不长,却深得我心。故今夜往大哥院里去,也是想问一问她的近况。”
好个聪慧的四妹!
高子瞻默默半晌,许久才目光清湛道:“未见着人,看到侯府的十几辆马车早早的候在宫门口,辰时三刻宫中才有轿子出来。宫女,内侍几十人,围得密不透风。”
未曾想到那其貌不扬的林西,竟有如此大的来头,高鸢尾心中的万分惊讶,都在早已入骨的淡定下掩的滴水不漏,唇角带着自然而然的浅笑,道:“如此说来,她必是极好的。”
高子瞻颔首道:“看阵杖,应该不差。对了,我还见到了她的一对表亲。”
“表亲?”
高鸢尾抬眉道:“我记得她曾与我说过,原以为是假的,未曾想竟然真的有。”
高子瞻想着那一双出尘的人儿,不由感叹道:“四妹,不仅有,而且眩目光华。”
“大哥,这话是何意思?”
高子瞻神情中闪过一抹亮色,笑道:“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林西的真容?”
高鸢尾如实的摇摇头道:“未曾见过,只听下人说起,据说是惊为天人!”
高子瞻点头道:“与你不分仲伯。然最惊讶的并非如此,她的一双亲人,我瞧着,只怕更盛一筹。”
高鸢尾听到“不分仲伯”这四个字已是一惊,再听那“更盛一筹”,眼中惊色更盛。
“既然有亲人……为何……还要卖身进相府?”高鸢尾小心翼翼打量着大哥的脸色,问道。
高子瞻嘴角擒起苦笑:“据说是因为与她爹赌输了赌局。才入了相府。”
“赌输了,就卖身为奴?”高鸢尾一脸的不可置信。
高子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叹道:“好了,我知晓的都说与你听了。夜深了,咱们回吧!”
高鸢尾身子一顿,从小到大。大哥的手。素来只落在大姐头上,像这般抚着她的头柔声说话,还是第一回。
高鸢尾眼眶一红。低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声音渐说渐低,到最后已化作了呓语,高子瞻却听得分明。
他剑眉一紧,脸上微微一动。答非所问道:“其实我对她早有所察。”
高鸢尾仰着定定的看了大哥几眼,浅笑以待。
高子瞻见四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而不语。不由轻叹一声,柔声道:“夜深了,大哥送你回去!”
高鸢尾垂首,黑眸如夜。
那一声叹息她听得分明。也悟得分明。所谓门当户对,不仅仅是门第上的匹配,也指身份上的相符。堂堂相府长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娶一个私生女为正室的,不管这私生女的身份如何高贵。如何不凡。
高鸢尾抬首,大哥如深的目光正朝她看来。兄妹俩对视良久,半晌无语。
高子瞻将人送走,回泰然院,将至院门口,贴身小厮应辰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道:“大少爷,如玉姑娘出事了!”
高子瞻身形一顿。今日他因遇到林家二人,不知何故想起了通房如玉,到底是主仆一场,多少有些个情份,遂命人去打听她如今日子过得如何。
“她怎么了?”
“回大少爷,昨日她死了。”
“死了?”高子瞻心头震惊。
“回大少爷,小的打听到如玉姑娘进了袁家后,因为人聪明,又有眼色,袁家老太太看中收在房里做了贴身大丫鬟。哪知……”
高子瞻横了他一眼。
应辰咽了口口水,忙道:“哪知与袁家大爷勾搭上了,眉来眼去便有了首尾,只瞒着众人。昨日不知何故,两人在园子里正成好事时,被人逮了个正着。袁家大奶奶一气之下,便命人打了板子。统共就三十板,打完人已经没了气息。”
高子瞻听罢,心里已经大约明白。
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被卖到别府,自然想找个可依托的人做靠山。袁家富户,家产大房占得大头,遂使了手段将自己的身子送出,谁又知东窗事发,不仅靠山没寻着,反而失了性命。
高子瞻心底一阵恶寒,淡淡道:“念着她侍候我一场,你帮她买副棺材,找个地方埋了罢!”
……
凉风有信,夏月无边,亏我思乡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侯府的第一个晚上,林西看着外头一轮亮月,不可预期的失眠了。
床很大,锦被很软,屋里很凉快,庭院很寂静,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可她偏偏翻来覆去睡不着,侯府众人的面庞似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外头上夜的秋雨,冬雪二人听得里头的动静,点了烛火进来查看,见林西睁着两只滴溜圆的眼睛,半分困意也无,那秋雨不由笑道:“往日姑娘躺在床上,便睡得香甜,今日何故失了眠。”
那冬雪也道:“莫非席间多喝了几杯浓茶?”
林西索性坐了起来,苦笑道:“我认床?”
冬雪拿起椅背上的衣衫,替林西披上,笑道:“姑娘又说玩笑话。姑娘刚入宫里时,睡得昏天黑地的,也从没有认床一说。”
林西被问住了。事实上只要心中无事,她确实是沾了床就睡,比那嗜睡的猪还要快上三分。
林西蹙眉思了思,道:“你们都上床坐,我且问你们,今儿个家宴,可有什么称奇的地方。”
冬雪笑道:“奴婢两人守着院子,没跟姑娘往前头去,不过听春夜,夏风回来一说,到是觉得有几分称奇。”
林西笑得如沐春风:“别愣着。快坐上来,与我说说,何处称奇。”
秋雨,冬雪如何敢上床,只在床沿坐了半个屁股。
那秋雨道:“姑娘可是想问府里的事情?”
林西抚掌笑道:“好巧的心思,我正好奇这个。”
两个季节对视一眼,冬雪嫣然一笑。指尖挽一缕垂在胸前的长发。细语慢言道:“今日姑娘往前头去,奴婢两个便与院里的丫鬟,婆子攀谈。寻着个有趣的人,奴婢去把她唤来!”
“噢?”
林西拱起腿,身子趴在腿上,偏首道:“我最喜有趣的人。”
冬雪忙起身。披了件衣裳去了外头,不消片刻。领着一个十来岁左右,身形尚小的青衣小丫鬟进屋来。
“姑娘,这小丫鬟唤名元宝,入府已有一年的时间。颇为机灵,知道的也多,姑娘有什么想问的。不防问她。
元宝二话不说,先跪下朝主子磕了三个头。起身笑道:“老爷吩咐过,姑娘问话,只管答,不必藏着捏着。”
这话一出,林西几个倒是愣了愣。
冬雨拿了张四角圆凳子,放在床前,笑道:“我道你如何这般伶俐,偏往我们身边拱,原是老爷交待的。得了,也别藏着掖着了,把府中之事都与我家姑娘说了罢。”
林西心下感念祖父的苦心,怕她在这府里不知深浅,遂偷偷按下了一枚不起眼的小棋子,供她差遣,一时神思有些恍惚。
“姑娘,不若先说说大爷吧!”元宝坐了半个身位,笑道。
林西敛了心神,笑道:“不急,先喝口水润润嗓。秋雨,替元宝倒盏茶。”
元宝喝了口茶,嗓子清亮道:“我家大爷,旁的倒还好,就是女色上贪了些。除了房时原一妻二妾外,在外头还养着几房外室,最得宠的一房姓薛,唤名莲儿,原是哪个楼里的女妓,因长得娇艳异常,又有一身侍候人的本事,所以迷得大爷神魂颠倒,连府里都不大回来,只在外头与那薛莲儿厮混着,听说那府里的吃穿用度,比着侯府的,还要好上一分。”
大舅舅威武,不仅包小三,还包小四,小五。我擦,这得花多少银子。
林西听得眼睛发亮,问道:“我那贤慧的大舅母难道不管吗?”
元宝笑道:“大奶奶入府这十年,只生下欣姐儿,如何还能挺直了腰板管爷们的事,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再说那周府,还得指着侯府得了荣华富贵呢!”
“噢,这话如何说?”不等林西问,秋雨已先替她问出了口。
“姑娘有所不知,那大奶奶的娘家这几年有些没落了。大奶奶娘家大哥唤名周林,虽说是个书生,却无几分真才实学,后来走了三爷的路子,花了些银子才弄了个官当当。”
林西想到师姐入顺天府大牢一事,遂问道:“可是那原顺天府承大人?”
“姑娘说得半分没错。大奶奶的娘家大哥官至顺天府承,后来不知何故被革了职。听说是得罪了咱们三爷。”元宝清脆道。
林西心中清明。师姐是李从望心心念念的人,被李凤津陷害,进了大牢。李从望不敢拿李凤津如何,自然把气出在了大奶奶的娘家兄弟身上。
活了个该,林西暗骂了一声。原本这官就是买来的,这会被摘了官帽倒也不可惜。
林西轻笑道:“大舅舅那两个姨娘是何来路,长得真是漂亮。”
元宝道:“回姑娘,大爷的两个姨娘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正经小姐。都是因为长得好看,大爷才把人纳进来的。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噢,竟是如何!
林西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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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回 一查到底
秋雨见元宝说得口干舌躁的,又替她倒了盅温茶。元宝接过温茶,也不客套,一饮而尽。
林西一瞧,心下喜欢,暗道这小丫鬟颇有几分昔日她在相府家做丫鬟的禀性,日后倒是可以摆在身边使唤。
“顺天府承,也是有品阶的官,我那小舅舅竟有此等本事?”
元宝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姑娘有所不知,三爷是这府里最得宠的人,老爷对他百依百顺,不过是个小小的府承,三爷动动嘴皮子,在老爷跟前露几句,老爷自会进宫去求太后。”
怪道那李从望一幅纨绔子弟,有恃无恐的模样,原是祖父纵容出来的啊。
林西笑笑道:“我再问你,姨母她年岁也不小了,为何还待字闺中?”
元宝一听林西问这个,先是捂着嘴偷笑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姑娘,大小姐这人脾气不大好,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林西见她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心下也乐了,玩笑道:“你不老实,你定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不肯说出来。”
元宝忙道:“姑娘,不是奴婢不说,实在是……罢了,罢了,老爷既然交待了,奴婢也不没什么好怕的。原来府里常有给大小姐说亲的,夫人也替大小姐相看过几回,都是些世家贵族的公子。”
“为何没成?”林西暗下潜伏的八卦因子作祟,十分活跃的跑了出来。
“大小姐说,她想找一个既长得好看的,又是高门的,还不能纳妾娶小老婆的。对了,对了,大小姐还特别喜欢书读得好的。。再加上老爷,夫人只得她一个女儿,不勉偏宠了些,宫时的太后也宠着,所以,挑着挑着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林西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李凤津钟情高子瞻,敢情那高子瞻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为李凤津的另一半量身定做的。
“元宝,今日家宴,这二舅舅夫妇来得迟,去得早,一句话也不说,若不留心,竟似不存在一般,这是为何?”
“姑娘有所不知,二爷的生母原是夫人的婢女翡翠,有一年老爷去外头做买卖,夫人怕小厮照料的不妥,便令翡翠一路上侍候着。哪知一年后老爷回来时,那翡翠都快临盆了。”
主子和丫鬟朝夕相处,干柴烈火的,若不做出些天雷勾地火的事,都对不住这么好的机会。
林西心下叹息:“后来又如何了?”
“后来夫人就把翡翠抬了姨娘,好衣好饭的照料着。二爷生下来,夫人把二爷带在身边,只当亲子教养。”
林西蹙眉轻叹道:“夫人为人,真是大度啊!”
“谁说不是!”
元宝撇着嘴叹道:“谁知道二爷他……将将十多岁的年纪,就调戏夫人房里的丫鬟,还被老爷逮了个正着。”
十多岁?正是疯玩的年龄,毛还没有长齐,这二舅舅居然已情窦初开,对女人产生了兴趣……
林西笑眯眯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老爷把二爷打了一通,就不大喜欢二爷了,连带着连翡翠姨娘也厌恶上了。老爷总说龙生龙,凤生凤,丫鬟生的儿子,终究是扶不上抬面的。二爷无人约束,越发的胡作非为了起来,府里但凡有些颜色的丫鬟,都被他弄到了房里。大白天的,就与那些丫鬟……”
元宝到底是小姑娘,说着说着脸便红了。
林西笑道:“我那二舅母姜氏又是何人?”
元宝咬了咬牙,道:“二奶奶娘家父亲官至工部主事,二奶奶是姜家庶出的四小姐。这门亲事是二爷自己看中的,老爷原本嫌弃二奶奶娘家不显,又是个庶出,后来经夫人劝了,才勉强同意。”
“这么说来二爷对二奶奶应该是极好的,若不然这些年,房里怎的没有一个姨娘?”冬雪支着下巴沉思道。
元宝撇撇嘴嫌弃道:“新婚那时,倒是好过的,后来时间一长,也就淡了。二爷虽不纳妾,却是一院子的美婢,跟纳妾也没甚区别,不过是过了明路和未过明路之分。姑娘以后少往那院里去。”
“这是为何?”林西强下住心下的思虑澎湃了,奇道。
“尽是些女人争风吃醋,乌烟瘴气的。二奶奶没有生养,根本压制不住,也尽着二爷乱来。”
元宝声音轻脆,又说了一大通。
林西见她说得差不多了,遂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元宝颇有眼色的起身告退。
秋雨从荷花里拿出一两碎银子,递到元宝手中,将人送了出去。
……
“姑娘,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秋雨将人送走,折身再进来。
林西托着下巴,笑道:“你们听了,作何感想?”
冬雪刚剪了一截烛心,见林西问话,也忘了将那剪刀放下,便回首道:“姑娘,这府里虽说人少,却也并非清净之地。不过大宅门里,谁家没有几桩糟心的事。”
“冬雪说得对!”
秋雨上前扶林西躺下,又替她将被子盖好,笑道:“姑娘是娇客,只管自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且不说姑娘有太后、侯爷护着,便是我们这四个,也能把姑娘护住。姑娘安心睡吧!”
林西一笑点头,目光如水。
冬雪吹灭了烛火,拉着秋雨去了外间,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林西一双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光芒。到底是无间道做得时间长了,竟下意识的想要打听周遭的一切,忘了自己如今已非丫鬟了。林西长叹一口气,阴影啊,俱是人生的阴影。
……
就在林西感叹的同时,秦国夫人也歪在床上,望着孙子微微轻叹了一声便没了言语,屋里一片静谥,针落可闻。
许久,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如此说来,那林西已入了侯府?”
杨帆略沉吟片刻,道:“是的,老太太,而且阵仗还不小。皇宫侍卫一路护送过去,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哪个王爷呢?”
“一个私生女的女儿,排场这么大,这李妍搞的什么鬼?”
杨老夫人目色一暗,喃喃自语道:“明日起,远远的派个人盯着。”
杨帆心中为难,打量一番老太太脸色后,撂了衣袍,挨着床沿坐下来,沉声道:“老太太,孙儿为了见到这人,可是花了大把大把的钱,这会子又要……银钱上的事情……”
“你放心,亏不了你,一个子都不会让你出!”
杨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心中悲凉一片。自己快入土的人,为了这帮不成材的儿孙殚精竭虑,眠思梦想寻找出路,哪知这些人心里只惦记着几个银钱,真真是鼠目寸光啊。
杨帆见老太太语调冰冷,心知自己所言,怕伤了老太太的心,脸色微红遂打岔道:“老太太,这里头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杨老夫人脸色深沉:“一家十八口,居然成了乱坟岗的冤魂,临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家人家犯了什么罪,竟落得如死下场?”
杨帆也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道:“老太太,儿子心下也纳闷,这家人千里迢迢的被接了来,怎么就……而且还是太后的娘家人。”
“娘家人?姓什么?”
“听说是姓姚!”
“姓姚……”杨老夫人沉吟着不说话。
“孙儿记得逍遥侯府原来姓姚,会不会是逍遥侯族里的人?”
杨老夫人缓缓的摇了遥头,只觉得心下有些喘不过气上来:“那贱人把侯府的人当成宝贝,捧在手掌手,岂会平白无故的将人杀死,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杨帆虽然已三十多岁的人,胆子却极小,一听老太太说这话,吓得握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松,惊道:“老……太太,这……里头……有……有什么事啊!”
杨老夫人横了他一眼,思了思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事,至于有什么事……便是该咱们好好打听打听了!”
杨帆只觉头皮发麻:“老太太,我们打听太后的私事,万一被她知道了,会不会……”
“你懂什么!”
杨老夫人年岁虽大,中气却足,厉声喝道:“都说富贵显中求,当初若不是我将自个绑了跪倒在太和殿前,岂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这李妍如此行事,摆名了有名堂,倘若我们能找出这里头的蹊跷,捏住她的把柄,要圆要方,不都随你的意。”
“可是万一……”杨帆踌躇道。
杨老夫人一拍床沿,脸上挂下的皮肉随之动了几动,怒道:“要有个万一,我也是先帝的母乳,她想拿我如何,也得顾忌着天下悠悠之口。祖母老了,还有几年活头,这么掏心掏肺的为了谁。将来得了好处,也是你们得,你这孩子胆子怎么就这么小呢。”
一番话,将杨帆讲得羞愧无比,忙讨好道:“老太太放心,有什么尽管吩咐儿子去做!”
杨老夫人长出一口气,眼睛半敛着,嘴角勾起道:“孩子,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如何个从长计议法!”
杨老夫人浑浊的眼中迸出精光,一字一句道:“追根溯源,一查到底!”r1152
第二百十八回 逮小狐狸
杨帆眼中一片震惊,低声道:“老太太,从哪里查起?”
杨老夫人将头靠在锦垫上,喃喃道:“这些年,我总觉得那贱人来历不明,除了李英杰外,娘家父母是谁,兄弟几何,都模糊的很。当年我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才不让她跟着先帝。此事,不如先从那姚家十八口人查起,也许顺藤摸瓜,咱们能查出些什么来。”
杨帆似想到了什么,轻声道:“老太太,孙儿以为,李英杰为了那林西,领着禁卫军将相府都围了起来。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牵联?”
杨老夫人赞许的看了孙儿一眼,到底是年轻人,脑子就是活络。
“你的意思是,蹊跷在李英杰的私生外孙女林西身上!”
杨帆点点头道:“逍遥侯带禁卫军出京城,是为了这个人,围禁相府也是为了这个人,倘若这姚家十八口进京也是因为这个人,那么……”
杨老夫人心倏地抽紧,素来沉稳的她神情一变,迟疑半晌道:“孙儿,你速速称病不出,暗下打听这两件事。一切费用只管到祖母这儿来支,唯有一点……”
杨帆忙凑近了道:“老太太放心,孙儿必掩人耳目,小心行事!”
祖孙俩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意。烛火印着这一老一少的脸,欲望明明白白的写在上面,明明暗暗,幽幽浅浅!
……
辰时淡薄的日光洒于回廓,似下了道雾。
院子里管事妈妈,各色丫鬟已开始忙碌。
正屋里,林西坐在梳妆台前,强忍着困意,任由身后的人替她梳头插戴珠翠。
“秋雨啊,能不能少戴几支啊,沉的很啊!”
秋雨笑道:“姑娘,已经够少的了,昨儿个咱们进府,姑娘没看到这府里的女眷,头上都好几支珠钗呢。”
林西撑着脑袋,有气无力道:“那是因为他们容颜不够,只能珠钗来凑,像你家姑娘……”
“像我家姑娘这样美丽无双,聪明可爱的,自然不用那些俗物来衬。只是咱们才入这府里,总不能给人小瞧了去,该摆的谱也得摆一摆。”秋雨接了话道。
春雨端着铜盘进来,笑道:“秋雨这话说得好。这高门大宅里,以身份论尊卑。姑娘穿戴简单,旁人只以为姑娘内囊空,寒酸,眼里渐渐的就没了姑娘这个主子。府里的各房,也只以为姑娘依付着他们过日子。”
“所以太后她老人家便光明正大的将那些个妆奁送进来,好让旁人不敢小觑。”林西笑道。
春阳放下铜盆,走到林西跟前,从桌上挑了支珠钗,递到秋雨手中,笑道:“姑娘聪明!所以啊,咱们不能简省,需得好生戴着。”
林西心头哀号一声,脸色微苦。
怪道那王熙凤出场时头上的凤钗呼之欲出,如此大的阵仗,原是为了震慑旁人。只可惜啊,身后没了靠山,穿的再好,戴的再多也无用。
林西虽然心中叫苦,却也知道四个季节怕她因是私生女的关系,被人小瞧了去,故事事处处都摆出几分架势来,所以也就没脾气的任她们折腾。
……
侯府与相府一样,对晨昏定省这个彰显孝心的活动,有着极好的传承与发扬。
林西安静的坐在椅子里,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略略环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比起相府众儿孙的守时和严谨,侯府的晨昏定省就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日头都升得老高了,三位爷并大小姐竟然连个面都没露,只有大奶奶周氏带着一双儿女,及二奶奶姜氏在钱氏跟前说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般情形是不是代表着,她以后也无须早起,只管睡到日上三竿?
林西正心下暗想着,却见总管李峰恭着身子进来,走到钱氏跟前行了礼,笑道:“老爷今日解了禁足,一大早已入宫谢恩。老爷让奴才带话说,让姑娘一切随意,不必拘着。”
钱氏怀里搂着长孙女欣姐儿,听得李峰这样一说,脸上沁出笑意:“哪还需老爷交待,车马早已预备下了。好孩子,你先去吧,你那些个舅舅,姨母眼里都是没规矩的,你不必理会他们。”
林西乐得钱氏有此一说,袅袅上前行礼,朝欣姐儿眨了眨眼睛,遂出了厅堂。
“祖母,我也想出去玩!”欣姐儿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傻孩子,外头有什么好玩的。咱们欣姐儿是大家出来的姑娘,就该本本份份的在府里呆着,动不动就往外头跑的,那都是野孩子。”
“祖母,什么是野孩子……”
“野孩子啊……没爹没妈的,不懂规矩的,那就是野孩子……”
林西身形一顿,目色有些暗沉。
紧随其后的春夜见主子停了脚步,不知是何原因,忙道:“姑娘,出了什么事情?”
林西长吸一口气,笑道:“没事,听到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的叫。”
春夜笑道:“夫人院里干净的连只虫子也没有,哪来的苍蝇。”
林西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院落,嘻嘻一笑道:“你自然是听不见的,只有我这耳朵,才能听见。”
春夜凝神静听了片刻,仍是无所得。
林西笑着上前挽住春夜的手,道:“走吧,不过是只苍蝇,也就嗡嗡叫两声罢了,若敢在我眼前飞来飞去,哼,姑娘我一巴掌把它拍死。”
春夜笑道:“哪需姑娘动手,奴婢自会替姑娘赶跑。”
……
醉仙居后花园的廊下,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对而坐,一只黑狗百般无癞的仰面躺在地上。
林南捏着一颗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放,眼睛却朝着门的方向,看了几下,叹道:“师弟,你确定小西她,今日能出府?”
林北不答,只皱着眉头道:“师姐,你可否专心些,原本棋艺就差。”
林南恍若未闻,自顾自道:“师弟,万一她不往醉仙居来,径直往林府去,咱们岂不是白白在这里等了?”
林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捻起林南刚刚放下的那颗黑子,略略一思,重新放入一处,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将自己手上的白棋落在了棋盘上。
“该你了!”
“这么快,又该我了?”
林南回过神,心不在焉的扫了棋盘一眼,又捻起一颗棋子,随手一放,又托腮叹道:“哎啊,侯府到醉仙居也不过短短大半个时辰的路,咱们要不要派人去迎一迎啊?”
林北摇摇头,忽然唤道:“青青!”
话音未落,青青一身紫衣,手中捧了个托盘,上面盛着各色水果,款款而来。
“公子唤我何事?”
林北伸手朝林南一指,笑道:“派个人到路口去瞧瞧,若有侯府的马车,赶紧通报一声。”
青青弯下腰朝林南面上瞧了一眼,笑道:“亏她这会还能奈得下心与你下棋,若换了往常,只怕早冲出去了。”
林北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拈一粒白子淡淡一笑道:“还不如我左手跟右手下!”
青青放下托盘,看向林北,笑道:“公子若不嫌弃,青青陪公子下一盘?”
林北垂眼避开她的目光,淡淡道:“不必了,她也应该来了。”
青青眸色瞬间黯淡,随即展颜笑道:“我替公子到前头迎一迎。”
“青青,我与你一道去,陪他这个棺材脸下棋,半分意思都没有。”林南嫌弃的朝林北瞪了一眼。
林北恍若未闻,白子啪的落在棋盘上,忽然黑狗东东一个鲤鱼打挺,竖着耳朵盯着某处不动。
林北神情一变,目射异光,笑意浮上嘴角道:“不必了,她来了!”
“来了?”林南一声惊呼,人已冲了出去。
“小南,等我一下,我陪你去!”青青大叫,
林北身形未动,低首将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分开,一一放回棋盒,仿佛天大的事情,都比不得这件事情重要。
半晌,他幽幽叹出口气道:“东东啊,师姐她又被你家主子骗了。”
话音将落,一婀娜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东东一声轻叫,猛的扑了过去。
来人轻巧一闪,嫌弃的看了东东一眼,小手一挥道:“太瘦。养胖了再抱。”
东东显然未曾料到,自己为了主子茶饭不思,到头来还被主子嫌弃,一个未禁住,身子颓然倒地。
来人一声轻笑,猛的把东东搂在怀里,一阵死命搓揉,那东东梳得顺溜的毛发,瞬间由文艺青年变成了摇滚青年。
来人很是满意的看了眼东东的造型,大大咧咧的坐在林北的对面,素手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中央。
林北眼眸始终低垂,也未瞧对面坐上之人是谁,手中的棋子落向另一处。
林西看向棋盘,笑意深深:“师弟,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我隐了半天呢?”
林北持子的手一顿,随即落下,笑道:“空气中,有狐狸的味道。”
林西不假思索,在那棋子旁又放下一子,笑道:“师弟,你是属狗的吗?”
林北眼眸深沉,似有光芒闪过,意味深长道:“没错,专门逮小狐狸。”r1152
第二百十九回 无人能及
林西美目一转,神情似愉悦又似愤怒:“师弟,好歹我也是你师姐,对待师姐,需得彬彬有礼,像小狐狸这等不雅之称,偶尔称呼一次便罢了,师姐大人有大量,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小师姐,我是你师弟,对待师弟,需得温柔关怀,像狗这等不雅之称,偶尔称呼一次便罢了,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林北似漫不经心,随口应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西眼眸微眯,突然起身,双手一左一右捏住林北的两个面颊,狠狠的拧了一把,脸上笑意不改道:“师弟,师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越来越可爱了。”
林北白皙的面颊,被捏得骤然变红,方才缓缓抬了眼眸,笑意未改道:“小师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越来越调皮了?”
四目相对,林北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的林西着挽着飞仙髻,头戴一支翠玉簪子,着天青色衣裳,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师弟,你这般盯着我瞧,可是在叹我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
林北无语看向她,目光复杂,似赞叹,又似鄙夷:“我在是看师姐的脸皮是要有多厚,才能说得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林西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似深受打击了一般,手无力的落下一子,叹息道:“果然……我拖了师门的后腿……你和师姐都长得那么好看,独独我……哎……冤孽啊!”
林北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西的身上,神情高深莫测中却带着丝丝浅笑:“小师姐,你……无人能比!”
林西冷哼一声,落子的速度骤然加快,“不要你哄我,等我把你杀得落花流水,你就知道,老子我确实无人能比。”
林北深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师弟,最近有没有桃花啊?”
……
“好桃花还是烂桃花啊?”
……
“要不要我替你参谋参谋?”
……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你问我不应之间,棋子落下大半。
“林西——”
尖叫声伴随着杀气,林南双手插腰,人已袭到跟前。
林西赶紧扔了棋子,一头扑到林南怀里,手抚在屁股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上了。
高高举起的手,如何还能再落下去,只轻轻的抚上林西微蓬的头发。
林南泣泪道:“你这个坏东西,你可知道这几个月我替你担了多少心……”
林西伏在师姐怀里,闻着熟悉体香,眼中也落下泪来。三个月来,唯有这一刻,她的心才真正的安稳下来。
“快给师姐好好瞧瞧!”
林南一把拉开林西,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瞧了半天,想着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银牙暗咬,抬起手,一记毛粟子甩到了林西的头上。
林西头上吃痛,含泪嗔道:“师姐,好好的打我作甚?要打打他!”
素手指向林北:“我原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哪知他把你们支走了。”
又一记毛栗子甩到林西头上。
“忘了伤疤好了痛,身子才好便爬高上下;出事也不知给师姐捎个信来;堂堂林家女儿,居然给几个小丫鬟算计……我往日里是如何交待你的……”林南一边数落,一边掉眼泪。
林西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回,只用眼角的余光巴巴的望着林北。
林北含笑轻轻一叹。十年间,这一幕他不知已看过多少回。他悄然上前,手落在林西脑袋上婆娑,目光却向林南看去:“师姐,她知道错了。”
“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回。下回,你指东,我不往西;你指南,我不往北,什么都听你的!”
林西顺着竹竿往上爬,扯着林南的袖子,忙不迭的点点头:“师姐,我的好师姐……你再生气,可就不美了。”
林南扑哧一声,泪中带笑,嗔道:“能的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在师傅跟前,如何交待?”
林西一边告饶,一边哄劝着,五官挤作一堆,手脚并用像个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着林南。,
林南是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三下两下便渐渐消了气。
林北从怀中掏出帕子,递到林南手中,然后微垂目光,把手伸到林西脸上,自然而然的将残泪拭去。一连串的动,似做惯了一般,极为行云流水。
立在一旁的青青看到这一幕,眼中光芒微闪。
骄阳在三人身后洒下无数光点,空气中弥漫着的丝丝缕缕的温情,让这三人周身似统着一圈光晕。那光晕微薄而轻柔,未有一丝多余的空间。
青青看着看着,不由怔怔出神。
……
“青青!”
林西眼角余光看青青立在边上,迅速逃脱师姐的喋喋不休,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青青,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
青青面色一顿,挣脱林西的手,撂起耳边一缕碎发,朝林南努了努嘴,笑道:“再好看,也比不得你师姐。”
林西抿嘴轻笑,眸光一瞬间明灿夺目:“我师姐,那是天底下最最美,最最美的人儿了。”
“好了,别嘴上抹了油,尽说我的好话。”
林南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裙装,走到两人中间,嗔看了林西一眼,笑道:“青青,让齐进做几样小西往日最爱吃的菜,就罢在这院里。”
青青心知这三人久未相见,必有一肚子话要说,遂眼波流转,小腰一扭道:“我去盯着,你们只管说话。”
“青青,等等。”
林西跑到院门口,从春夜手中拿过一方小锦盒,塞到青青手里,笑眯眯道:“送你的,上回你替师姐出头,说个谢字太简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青青你定要收下。”
青青眸光极不在意的扫了一眼林北,玉手抚着锦盒上的雕花,媚笑道:“回头有好东西,只管送我,我来者不拒。”
说罢,扭着腰肢便走。
林西眼中一喜,满脸的趣味与戏谑:“师弟,这么个美人,又识情识趣,怎的还未打动你的芳心。”
林北侧脸斜笑,手毫不犹豫的敲在她脑袋上,淡淡道:“看来师姐打得还不够疼。”
“师姐,师弟他打我!”林西疼得龇牙咧嘴。
林南捂嘴笑道:“满嘴的胡言乱语,该打!”
林西诧异的看着两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何时这二人走到了同一战线,一致把枪口对向她了?
黑狗东东默默的走到林西身前,仰头在林西手上舔了几下,以示安慰。
“小西啊,师弟他其实……”
“师姐!”
林北截了话头,淡笑道:“我们……坐下来聊。”
林南收到林北的眼色,想着他事先的交待,一把搂住林西,笑道:“对,对,对,坐下来聊。”
林西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并未往心里去。
……
春夜见三人坐下,忙上前从熏笼上取了茶壶,为三人斟茶。
林西拉住她的手,笑道:“师姐,师弟,这是春夜,夏风,是太后送我的婢女。”
“春夜,夏风?”
林南将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轻笑道:“若再有两个唤名秋雨,冬雪的,岂不是更齐全?”
春夜见林南姑娘长眉清眸,玉面珠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若空谷佳人,清雅绝世,不由暗暗的叫了声好,上前福道:“回姑娘,秋雨,冬雪二人在家里看院子。”
“还真有!”林南吐了吐舌头。
夏风也上前行礼道:“奴婢夏风,给姑娘,公子请安。”
林北目光微凝,太后放四个婢女在小西身边,是心疼她在侯府无人照料,还是安了一双眼睛。
“小西她孤身一人在侯府,还请两位姑娘细心照料,多多担待!”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令两个在深宫里浸yin过多年的人,心头一凛。眼前的男子只一身家常的灰衫,却相貌英俊,气度非凡。一双微挑的黑眸中藏着一抹惑人的魅力,细看时却又波澜无痕,让人忍不住想再沉溺其中,一探究竟。
春夜到底老成些,闻言神色平静道:“公子不必客气,能侍奉姑娘,是我们做奴婢的福份。”
滴水不露的回答。
林北唇边勾起一丝清冷的笑容,道:“即说是福份,就该好好珍惜。只要你们把小西当真正的主子心疼,旁说是她,便是我们也都会心存感激!”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听得春夜,夏风心绪翻腾,两人不约而同跪倒在地,直把那正凑在一处说话的姐妹俩惊了一跳。
“好好的,这是做什么?”林西蹙眉问道。
春夜忙道:“奴婢想请南姑娘和北公子放心,我们对姑娘必忠心耿耿,绝不会生二心。”
林北含笑起身,手轻轻一拂,两人不自觉的便站了起来。待她们站稳,林北俯身作揖,徐徐道:“如此,我便将小师姐交与你们!”
春夜,夏风大惊失色,连呼不敢,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去了。
……
林西待人离开,方才笑道:“师弟,你瞧瞧你,把人吓跑了!”
林北深看她一眼,正色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你虽然聪慧,却是初来乍道,有她们几个在身边帮衬着,日子会好过些。”
此言一出,林西忡怔。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