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回 流言又起
不用转身去瞧,也知来人是谁!
林南低着头恍若未闻。
青青手胳膊暗暗推了她一把,起身陪笑道:“大小姐怎的来了?这地方破破烂烂的,没有污了大小姐的眼?”
昏暗的光线下,李凤津一身华贵的衣衫,头戴朱钗,摇摇走上前。紧跟其身后的锦衣女子,身量丰腴,容色娇美,看穿戴,必是那侯府大少奶奶周顺英。
李凤津斜斜睨了一眼地上之人,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是你这个贱人,怎么着,好好的万花楼不呆,居然跑这里来吃牢饭?”
青青不怒反笑道:“大小姐来得正好,我是被冤枉的,大小姐快救救我!”
“冤枉?”
李凤津冷笑:“光天化日之下,贿赂,胁迫当朝官员,我倒没瞧出来你冤枉在哪里。”
青青偏过脸与林南交汇一个眼神,两人心下确凿,此番入狱必是她暗中搞鬼无疑。
林南抬头恨恨道:“你待如何?”
李凤津笑道:“南掌柜果然是个聪明人。我不待如何,就是看你不顺眼,所以,把你弄进牢里来玩玩!”
“你……”林南冲上前想要理论,被青青死死抱住。
“小南,忍住!”青*青低声喝道。
李凤津拿着绢子拭着嘴角,得意的笑道:“你们这帮刁民,敢跟我作对,这便是下场。”
青青陪笑道:“大小姐,我们与大小姐无冤无仇的。大小姐何苦这样对我们?”
“无冤无仇?”
李凤津拿着绢子掩着恶臭,目光冷冷的落在林南脸上。
“你勾引我家从望不说,居然还攀附上了相府的大少爷,脚踏两条船,真真水性扬花。”
“长得如花似玉,怪不得会狐媚人的。”周顺英捂着口鼻,似想到了什么,一脸的嫌弃。
“平头百姓,没见过世面,眼里都盯着那富贵呢。”
李凤津鼻子里喷出两道冷气:“贱人。我劝你安份守已些。别想着一步登天,若不然,下回可就不止吃牢饭这般简单了。
贝齿咬上红唇,林南心头滴出涓涓恨意来。身子挣扎了几下。奈何被青青抱得死死。
李凤津见这两人被骂得一句话也不敢回。心头畅快无比,轻笑道:“得了,好好呆着吧。等本小姐心情舒畅了,便让你们出去。”
说罢,眉梢轻轻一挑,趾高气昂转身,脚还未迈出步,似又想到了什么,翩翩转身道:“忘了跟你说了,从望他去了西山打猎,没个三五日,怕不会回来,只怕是……救不了你了……哈哈哈哈……”
笑声阴冷且刺耳,周顺英深看了林南一眼,跟着一道离去。
“小南!”觉察到怀中之人怒意喷涌,青青赶紧低低的唤了一声。
“放心,这帐我记在心里,早晚一天……”林南美目森然。
“瞧什么瞧?还不给我老实些!”满脸横肉的女牢头走过了斥骂道。
青青熟知人情事故,放开林南,迅速拔下头上的凤钗,递到女牢头手里,陪笑道:“大姐,你也看到了,我们没犯什么罪,不过是得罪了人罢了……大姐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女牢头毫不客气的把凤钗收进怀里,四下打量几下,压低了声道:“外头已经有人打点过了,若不然,凭你们两人娇滴滴的姑娘,进得这暗无天日的牢里,还不给人活活吃了?放心,有我在,没人欺负你们!”
“多谢大姐,改日出去,必有厚报!”
女牢头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道:“得罪谁不好,偏得罪她?别说是你们,便是我们府尹大人见了那位,也只有陪笑的份!”
言闭,脸色一变,手中的鞭子抽得牢门啪啪作响,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
正阳目不斜视,匆匆忙忙踏入朝春院。
“太太,二小姐院里的人和大少爷院里的人都问过了,与山秀,如玉说得一模一样,半分错都没有。”
夏氏扔下手中的帐本,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这么说,确是她做的。”
正阳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好说。奴婢总觉得有些蹊跷,可偏偏什么证据都找不到。”
“你也算是为她尽了心了!”夏氏叹道。
正阳想了想又道:“那两千两,奴婢各个院里都问过了,都说没有少银子。”
夏氏想起男人临走前的交待,愣了半晌道:“既然证据确凿,这丫鬟必是保不住了。罢了,等去打探的人回来,回了老爷再说罢!”
正阳还未回话,夏氏又道:“那丫鬟现在如何?”
正阳叹道:“我刚刚去瞧过了,伤得极重,下半身动弹不得,额头有些烫手。看到我来,睁了睁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刚刚一圈走下来,好些个丫鬟,婆子悄悄的拦住了我,说这事定不会是她做的,央求我再细细查查。”正阳倒了杯茶,一气饮下。
“噢?”
夏氏挑眉:“这是为何?”
“刚开始我也奇怪,后来问了才知道,这些人都受过她的好处。”
夏氏眸色一暗,沉吟不语。
“夫人,我还打听到一件事。”
“你说!”
正阳微一犹豫,仍道:“府里有流言说,林西被搜出来的两千两,是……是夫人故意指使人做的。”
夏氏一惊,眼中寒意掠过:“流言从何而起?”
正阳紧紧了眉头:“查不出来,我也是路过园子,听到几个丫鬟在悄声议论。她们说林西是崔氏买进来的。夫人拿她开刀,是想杀鸡给猴看。”
夏氏身子轻轻一颤,阖上双目,叹道:“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随他们如何去说。你让人把柴房看牢些,喂些吃食给那丫鬟,万万不可让她出事,没的让人说,我这后来的,容不下前头的人。”
正阳目色一沉。恭敬道:“是。夫人!”
……
日头西落。
林西迷迷糊糊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尖锐的疼痛如火烧一般。
她哽咽的吸了口气,正欲凝神静听。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扑到跟前。她浑身一凛。一只手已抚上她的额头,唇边多了只茶盅。
她张嘴猛喝了几口,舒服的幽幽叹出一口气。
“橙子姐姐。还是你对我好。”
橙子见她说话的声音微不可支,不由心下一痛,道:“你且忍着,我娘偷偷去求大少爷了。你放心,总会想出办法的。”
还找他?若不是他心血来潮要找什么字帖,至于现在被打成这样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橙子听着外头的声响,警觉道。
“不是说……要把我送官的吗,怎的没了动静?”
橙子压低了声道:“我也不知道。”
林西想了想,颤抖着声音道:“橙子,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问一下三小姐,我去要书那会,有谁到过我的房里?”
橙子一愣,当下会意道:“放心,我立马就去问。”
“等……等等!”
“还有何事?”
自己如今被打成这副模样,师姐,师弟若知道了,必要大动干戈,还是暂时不说的为好。再者说,自己平白无辜背了个偷盗的罪名,如何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离了去?便是要走,也得走得光明正大,走得清清白白,绝不能辱没了林家世代清白的名声。
林西思了几思,终是叹了口气道:“没事了!”
“那晚上我再来!”说罢,手轻轻在林西头上拍了两拍,橙子迅速起身离去。
林西听着外头的动静,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自打跟了二少爷后,又因着离出府时间将将半年,林西便觉着自己的智商没有什么增长,居然被人陷害至此,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哪还有半分往日的聪明伶俐劲。
林西啊林西,让你不动脑子,活该挨了打。你以为宅门里弱不禁风的女子,只会斗斗嘴,吃吃醋,耍耍小心眼啊?错,人家长袖善舞,暗藏杀机,分分钟能取人首级
疼痛猛的袭上来,林西咬了牙,哼哼两声,渐渐没了意识!
……
夜幕低垂。
醉仙居门前的数只大红灯笼未曾像往日那样点得透亮。众食客们见大门紧闭,不得不扫兴而去。
醉仙居大堂的一角,几人围坐在一处。
“老吕,你那头如何?”
吕帐房抚着稀疏的几根胡子,愁道:“李从望昨日去西山打猎,只怕还有几日才能回。你那边呢?”
齐进目色一暗:“上下都打点好了,南掌柜和青青姑娘在里头不会有事,只是那边传出消息来说,人必是要关几天的。”
刚子插话道:“齐爷,白日里万花楼的妈妈过来闹了一场,狠狠的把青青姑娘骂了一顿,气呼呼的走了,还放言说等人回来,再收拾。”
吕帐房微微一滞,叹道:“往日,我还常劝着掌柜别老往那万花楼跑,于姑娘家的名声不好。哪里知道,关键时候,竟是青青姑娘站出来帮掌柜说话,真真是……”
众人一想到青青在醉仙居门口闹的那一出,心中均叹出一口气。
世人都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又有谁知道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若论道义,青青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强子怒上心头,一拍桌子道:“哼,那李凤津公报私仇,齐爷,让我今儿夜里杀过去!”r1292
第一百七十八回 露出真容
齐进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沉声道:“杀什么杀,你想给公子惹出麻烦来?坐下!”
强子年轻的脸庞,心有不甘涨得通红,气道:“那咱们就任由别人欺负到头上。我苦练这一身功夫,难不成连南掌柜都护不住?公子回来,咱们怎么交待!”
刚子把人按坐在椅子上,劝道:“急什么?听齐爷的!”
吕帐房道:“年轻人,气盛些是应该,只是凡事还需动动脑子,尚未走到那一步,切不可因小失大。”
齐进思了思道:“老吕说得对,李凤津趁着李从望不在京,故意找南掌柜的茬,她不敢把人关多久的,李从望回京前,肯定会把人放了。咱们且耐心等几日。”
“可南掌柜,青青姑娘娇滴滴的人儿,就算没有旁人欺负,在那污秽不堪之地,又如何能熬得过去?”强子忿忿道。
齐进剑眉一挑:“那你待如何?”
“这……”
强子语塞,一时想不出话应对,自找台阶下:“那醉仙居这几日,就不开门了!”
齐进与吕布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听得大门被敲得啪啪直响。
刚子一个跃身,透过门缝去瞧,低声道:“齐爷,是铁蛋,求财他们。”
:齐进眼色一眯,沉声道:“都给我隐着些,别把老底给漏了。我要出去一趟。”
“哪里去!”吕布忙拦道。
敲门声又急又响,齐进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回来再说!”
屋中三人不约而同点头。
齐进从后门走后,吕布眯着眼睛轻地声道:“把人放进来!”
……
高子瞻背手静立柴房前,目色深深,他长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就着窗外的月光,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一个黑影趴伏在草堆上,一动不动。
高子瞻默默看了一会,心中似有犹豫挣扎。
今日刘妈妈来找他,言语中暗示那丫鬟是母亲看中的人。母亲看人素来八九不离十。如此恶行,必不会是那丫鬟所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高子瞻没由来的想起那日夜里,这丫鬟跪在地上与荷花说的一番话。眉心带着凝滞。刘妈妈后面的话。未听进去半分。
一天一夜,凳子上血肉模糊的人儿,竟丝丝牵动着他的心。一闭上眼。脑海中竟全是那人儿的各种表情,或陪笑,或谄媚,或不屑,或发愣……高子瞻望着林西苦笑。
半晌他走上前蹲下,抬起手顿在半空,一颗心竟呯呯直跳。凝神片刻,眼中忽然闪耀过明亮的一点精光。
月色透过门缝,淡淡的落在草堆上,那人儿身上似笼着一层莹光,露出一段似羊脂白玉般的颈脖。颈脖往上,却是暗沉的面庞。
高子瞻神志清明,脑中如有闪电照过,手轻轻落在那黄白分明处,一寸寸抚摸,一寸寸婆娑。
一边是触手的细腻润滑,另一边是粗糙的微涩,手感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高子瞻跌坐在地,有些失魂落魄。
……
如同久远的时光里,趴在师姐的身侧。师姐低低的呼吸从头上传来,静静的微不可察。冰凉的手指覆在她的身上,在布满淤清的肌肤上来回反复。
林西舒服的叹了口气,忽然心下泛起警觉,她猛的睁开眼睛,黑瞳微微收缩,一个黑影坐在她身侧。
“谁!”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
“你是谁,为什么到高府来?”低沉的声音在屋子里缓缓响起。
林西回忆起刚刚身上的冰凉,隐约猜到了什么,这厮只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谁,为什么到高府来!”一模一样的问话,只是语调加重几许。
恻然转首,入眼的是一双略带薄怒的眼睛,林西心中一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高子瞻俊眉轻抬:“那日我与瑾辰下棋,你似无意落下一子,我心里便存疑。还有那日子眈醉酒,你被罚跪,在庭院里说的那几句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林西欲哭无泪。原来她竟被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棋艺,给出卖了。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林西苦笑,大少爷啊大少爷,我与你近无冤,远无仇,你何苦处心积虑的针对我?我不过是个奉父命卖身进府的丫鬟!
高子瞻见她默不作声,微有怒意,沉声道:“你是什么人,隐在高府意欲何为?”
林西心道你是复读机吗?问了一遍又一遍。再者说了,你问,我就一定要答吗?反正我一没害人,二没偷东西,都已然这样了,爱咋咋地吧,老子不奉陪了!
林西轻轻睨了他一眼,撇过脸,沉默对之。言语在此时已是徒然,倒不如省点力气。下半身火烧火燎,她得撑下去。
高子瞻被林西的冷漠激怒,厉声道:“你若再不肯说,我便让你……”
“请便!”
“你……”
高子瞻怒目而视,忽然直起身,按住林西的脑袋:“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你敢!”
林西心头一急,挣扎着躲闪,奈何腰部以下如灼如烧,分毫动不得
只听得“嘶”一声。
林西停止了挣扎,一切安静如初。
……
月光下,女子如出水芙蓉般的脸惨白无人色,眉若远山,鼻腻琼脂,唇似红菱,若不是那半边脸红肿着,真似美的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高子瞻如遭雷击。饶是他心中幻想过无数次,也未曾想到是这样的一张脸。
林西乍乍然露出真容。又气又急,又羞又怒,端的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想着自己一如花少女,居然沦落到任人宰割的份上,眼泪簌簌而下。
“你……你……”饶是高子瞻心中有过准备,也未曾料到面皮下的脸倾城绝色,素来沉默稳重的他顿时慌作一团。
“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高子瞻颊上腾起两片红云,很是手足无措。
林西泪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觉得眼皮似有千金重。胸口似有一团火灼烧着。慢慢的转过了脸。
高子瞻一窘,眸色沉了下来。
……
时间一点点流逝,柴房里一人俯卧,一人静坐。半分声响也无。
许久。高子瞻轻咳一声。不自觉的放柔了语气。
“你叫什么?”
……
“多大了?”
……
“哪里人士?”
……
“为什么要卖身进高府?”
……
“东西,银子是不是你拿的?”
……
林西趴伏在草堆上,久未作声。
高子瞻等了片刻感觉不对。直起身抬眼去瞧。
素来黑亮灵动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在脸上投下剪影。剪影下,是如胭脂般的潮红。
高子瞻心道不妙,伸手抚额,如同被针扎了一样,迅速的缩了回去。目光往下移,青色的衣衫上,已是血迹斑斑,一颗心揪作一团。
同样三十记板子,子眈是被人抬回院子,请来太医仔细清洗伤口,扶脉问药;她却是被人拖进了柴房,一天一夜无人问津。更何况男子与女子身体不同,若是……
高子瞻剑眉一紧,脱下衣裳,轻轻覆在林西身上,凑近了道:“你且等一等,我回房给你拿了药再来!”
言罢,起身看了地上人一眼,转身虚掩了门,迅速走进了夜色中。
黑暗中,一个纤巧的身影自墙角隐出,悄无声息的走到柴房门口,玉手轻轻推开了门。
如水的月光倾泻而入,斜斜的照在草堆上。那身影微微一僵,眸中的寒光顿起。
一切万籁俱寂。
……
月明星稀。
朝阳院里,高则诚疲倦的倚在塌上,接过丫鬟递来了醒酒汤,一口饮尽。今日从衙门里出来,被几个同僚拦住,席间多饮了几杯,闹得有些晚,微有些薄醉。
夏氏绞了湿毛巾,递到男人手上,柔声道:“老爷,今日派高华出去打探,人到现在还未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高则诚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口齿有些模糊道:“高华这人做事,素来妥贴,哪会有什么事?那丫鬟老家在山里,一来一回,怕是要耽误些时辰。给我弄些个果子来吃吃,我这心口,烧得慌。”
夏氏轻轻叹了一声:“老爷年岁也不小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也该细细保养身子。”
高则诚一把拉过女人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笑道:“都是同僚,喝了你敬的酒,不喝他敬的酒,旁人便说我这个一国之相厚此薄彼。放心,下回少喝些便是!”
夏氏轻轻抽了抽手,未抽得动,无奈笑道:“作什么拉着,没的让下人们瞧见。
高则诚歪着头看着女人脸上难得一见的娇羞,心下一动,哑然失笑道:“柔儿,我……”
“老爷,夫人,不好了,柴房走火了!”正阳跑进来急道。
高则诚被人打断了兴致,心下极其不快,怒道:“不过是柴房失火,大呼小叫的作什么?还不让人去救火!”
正阳被堵了话,脸一红不敢再说。
夏氏猛的醒悟,忙道:“老爷,不好,那丫鬟被关在柴房!”
高则诚一听,酒醒大半,直挺挺的坐起身,厉声道:“快,快,让人救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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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回 我要找人
柴房位于高府北角的一处小院,统共就三间矮屋子,虽然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奈何屋子里尽是草堆,火势很快便燃了起来。
高府众下人纷纷被那火光惊起,衣衫单薄的抄起手边得用的家伙,赶来救火。一时间人声鼎沸,惊叫呼喊声连连,震得高府各位主子心头俱是一震。
那满屋子的柴垛化作火龙,窜着就往上跑,很快便连成了一片火海。待高则诚夫妇赶到时,大火已灭,三间房子烧掉了一间,弥漫的浓烟呛得人掩鼻而咳。
高诚则看着那满目疮痍的凄惨景象,不由眉头紧皱:“那丫鬟被关在哪一处?”
正阳扶着夏氏,面有不忍的轻轻叹道:“回老爷,烧着的一间,正是那丫鬟被关之地。”
“啪!”的一声。
众人回首,却见大少爷一身单衣,立在院门口,手中的食盒跌落在地,涌出黑黑的,尤冒着热气的汤水。
……
深夜的平芜院,四周安静的凄凉。
高鸢尾立在庭中的几株翠竹前,脸色凝重。
庭院大门吱呀一声推开半条缝,一个熟悉的身影钻进来,疾行至高鸢尾身边,低声哽咽道:“小姐,是林西关的那间柴房,都烧成了骨架子了
“人呢,人有没有事?”高鸢尾一把抓紫薇的手。
紫薇心头一动,泣道:“她被打成那样,如何逃得脱!听说都烧焦了。”
“什么!”
手中的帕子悄然落地。高鸢尾身子微晃,脸色一片惊色。
“怎么会这样,那柴房不是有看门的婆子,如何会起火?”
紫薇抹了把眼泪道:“打听不出来,老爷正在前头问话呢。不过……”
“不过什么?”
紫薇略略一怔,黯然道:“有人看到橙子从那院里惊慌失色的跑出来!”
高鸢尾顿觉魂飞魄散。
……
高府内宅偏厅里,灯火通明。
高则诚,高子瞻父子,夏夫人及一干府中管事尽数到齐。
高则诚神色不豫的看着地上的马婆子,手重重的在桌上一拍。怒道:“一五一十的说来。若有一句是假,打死为算!”
马婆子吓得面无人色,忙磕头道:“回老爷,老奴说。老奴都说。”
“我且问你。好好的柴房如何会起火?”
马婆子惊恐万分道:“老爷。老奴也不知道。今儿夜里,老奴正看着门,大少爷来了。塞给老奴二两银子和一壶酒,说要进去看看人。大少爷进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走了。老奴……老奴拿着手中的酒,心头有些馋,便喝了几口。”
高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守夜的婆子夜里为了驱寒,多半会喝上几口酒暖暖身子。高则诚听马婆子这般一说,眼中并无多少诧异,挑起眉梢道:“后来又如何!”
马婆子浑浊的眼睛胆战心惊的看了眼老爷,吱吱唔唔道:“哪知……这酒滋味颇好,老奴没忍住,就多喝了几口,有些禁不住困,便坐倚在墙角,睡着了。等老奴听着惊叫声醒来,那火已经窜得一人多高了,老奴就看见……看见橙子姑娘从屋里跑出来。”
高则诚如剑的目光幽幽落在橙子身上,面色冷俊。
“说,深更半夜的,你为何要到柴房去!”
橙子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眼珠子都直了,似未曾听见座上之人的问话。
刘妈妈见状,一咬牙上前啪啪两记巴掌,骂道:“作死的小蹄子,老爷问话,还不快如实说来!”
“哇!”的一声,橙子心中又惊又怕,失声痛哭道:“老爷,我与她平日里交好,她打成那样,我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想趁夜给她送些药去,谁知……谁知我刚走到院门,就看见那屋里有火光,我想着她还在里头,正想去救,哪知火烧得太旺,我吓得跑出来喊人!”
刘妈妈见女儿左一言右一语,浑说不清,忙跪下道:“老爷,是奴婢让她夜里无人时,去瞧一瞧那丫鬟的!”
“噢?”高则诚抬眉。
“老爷,这丫鬟原是先夫人买进府的,入府后一直在奴婢跟前打粗,后来先是入了三小姐院里侍候,又被太太看中,钦点了去侍候表少爷。表少爷出府后,老爷见她稳重可信,便派到了二少爷院里。这丫鬟被打后,奴婢念着往日在跟前的情份,就交待女儿夜里给她送些吃食,好歹留着一条命。”
刘妈妈不急不躁,连带着把这丫鬟的来路,都说得清清楚楚,又扯上了先头的崔夫人,高则诚听罢,看向刘妈妈母女的目光,少了几分凌厉。
“陈平,陈和,你们二人查看现场,可有所得?”
陈平,陈和二人上前两步,对视一眼后,陈平道:“回老爷,没什么异处。”
“为何三间柴房,只有人的一间起了火?”夏氏淡淡道。
“回夫人,那柴房本身就极易起火,若是那丫鬟身上带着火折子之类的,弄不好一个不小心……也是有可能的事!”陈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夏茵柔略带疑虑的目光看向身侧的男人。
后者,正向她向来。
高则诚收回目光,默然许久,视线落在一脸茫然的大儿子身上,正色道:“派人四下守着,明日一早报官,若官府查探无不妥之处……夫人!”
“老爷有何吩咐!”夏氏的目光有一刹那的恍惚。不知为何,她一听说这丫鬟出了事,便觉得心里一阵灼痛,痛不可挡,却不明白这痛来自何处。
高则诚只当她是被吓着了,柔声道:“人在咱们府里出了事。好生收敛着,陪些银子给那丫鬟……”
话未说完,却见高府大总管高博匆忙进来,附耳在高则诚耳边轻语了几句。
高则诚陡然变色,站起身来。
夏氏离得最近,眼角看得分明,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
高则诚大步流星行至翰墨院门口,顿住身形。
一管事模样的人躬身上前,低语道:“相爷,我回来了!”
高则诚深看高华一眼。眉目隐有怒意。
管事高华吓得头一缩。忙道:“老爷,小的奉命去林家村打听事情,找到了那丫鬟的家中。哪知,还有一路人马也在打听这家的事。小的就一个人。偏那路人马有十来人。只好……”
“混帐!”
高则诚心头大怒。凛然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高华腿一软,忙跪倒在地。惊道:“老爷饶命!”
高则诚低喝道:“随我来!”
……
“小的许刚,拜见相爷!”中年灰衣男子上前行礼道。
高则诚用茶盖撇了几下茶末子,淡淡道:“来者何人?深夜求见本相,所为何事?”
许刚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一方腰牌。
禁军侍卫!高则诚看清腰牌上的字,心头一惊,看向来人的目光带着一丝深究。
许刚恭身道:“相爷恕罪,在下深夜前来,只为向相爷打听一个人!”
“何人?”
“相府丫鬟林西!”
高则诚心中一惊。
……
醉仙居二楼一处房间,齐进面如土色的呆坐在椅子上,脸上惧是惊色。
吕帐房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出去趟后,发生了何事,回来便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吕帐房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试探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南掌柜在里头,被人欺负了!”
齐进接过茶盅,手中稍稍用力,白瓷茶盅应声而碎。
“齐爷,你倒是说句话啊,出了什么事?”刚子急不可奈道。
“齐爷,是不是南掌柜被人用了刑啊!”强子赤急白脸道。
“老齐,你倒是说句话啊,急死个人了!”
齐进抬起头,赤红着一双眼睛。
今日正是二日之期,因南掌柜被抓一事,他比往常稍稍迟了半个时辰往相府去。
一入相府,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这个时辰,相府早已万簌俱寂。今日偏偏几处院落都还亮着灯,有一处院落更是灯火通明。
齐进不作他想,先往熟悉的院子里去,哪知屋中空空如也。齐进隐在树上暗思,莫非她今日跟人换了班,在主子房里上夜?
等了须臾,正欲转身离去,一个清脆的女声差点没把他惊得从树上掉下来。
吕布见齐进呆呆不语,急得脸色煞白,一把扯住他的胸襟,怒道:“你他娘的,倒是说啊!”
齐进眼中泪光一闪,半晌才从喉咙里逼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小西姑娘,出事了!”
……
偏厅的人尽数散去,独留高子瞻一人枯坐不语,时间在他身上似乎静止。
如玉悄然上前,柔声道:“大少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高子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撩起衣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目所及处,是一片狼藉的断壁残垣,清丽的脸庞在漫天的红色中扭曲痛苦,嘶声呐喊,而天地间却仿佛静止了一般,任由那红色吞没了星光水眸,化作了灰烬。
高子瞻痛不可挡!
倘若……倘若他没有走开……
如玉悄无声息的贴紧了大少爷的身体,眼中似有恐惧道:“少爷,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又刚刚死过人,怕是不干净,咱们回去吧?免得沾了脏东西。”
高子瞻恍若未闻。
如玉神情微动,眸底的怒意一闪而过,正欲说话,却听得不远处脚步声传来。r1292
第一百八十回 夫人安心
如玉心头一急,忙道:“少爷,有人来了!”
高子瞻身形未动。
如玉咬着红唇,胸口被憋得一起一伏,见人走得近了,无奈只得垂手而立在大少爷身后。
“许侍卫,此处便是着火的院子。”高则诚看清院前伫立之人,面色不善,带人绕过儿子身侧,大手指向着火的地点。
许刚抱拳道:“职责所在,恳请相爷容在下细细查看!”
高则诚虚笑道:“明日正要报官,你们查一查,也是好事!”
许刚微微颔首,比划了一个手势,身后涌出五六位装束相同的男子。这几个手中各提着一支灯笼,一寸一寸的绕着院子细细查看!
“相爷且去安歇,这查探火场的事情,没有几个时辰不会有所得,让下人陪着便可!”许刚恭敬道。
高则诚思了思,唤来高博,高华二人交待几句,刚欲迈脚离去,却见一男子匆匆走到许刚跟前,低声道:“老大,找到了这个!”
一只流苏赤金耳环在烛火下,冷冷散着光泽。
……
夜幕尚还暗沉,夏氏睡得极浅,恍惚间睁开眼睛,却见一高大的身形默然无声的坐在她的床头,吓得脸色一变。
谁?”
“别怕,是我!”低沉的男声缓缓响起。
夏氏缓了脸色,忙起身,披了衣裳,一脸迷茫道:“老爷怎么干坐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高则诚叹了一声。脱了鞋子,往床头一靠,沉声道:在火场里,找到了一只流苏赤金耳环。”
夏氏悚然一惊,幽深的瞳眸中,泛过疑虑。
“一只流苏赤金耳环?老爷,我记得正阳曾跟我说过,这丫鬟和她一样,没有耳洞!”
高则诚舒展了四肢,脸色凝重的点头道:“问过与她相熟的人了。这丫鬟……确实没有耳洞。”
“老爷。这么说来……”夏氏沉吟着没有把话讲下去。
高则诚眉头紧拧,拉过女人的手放在掌中,轻轻婆娑。
“你可知那耳环是谁的?”
“赤金流苏耳环,非平常人能有。莫非是哪个院里的主子?”夏氏心头一紧。手中渗出密密的汗意。
高则诚讳莫如深的叹了口气:“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哪知恰恰错了。”
“错了。那这耳环是谁的?”
“这耳环原是二丫头的,一年前赏给了贴身丫鬟山秀。”
“山秀?”夏氏脸露狐疑。
“正是。且这个丫鬟一个时辰前,便不见了踪影!”高则诚眼中骤然迸出犀利的寒光。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氏浑身一颤,失声惊道。
高则诚紧了紧手,示意她安心。
夏氏似想到了什么,忙道:“老爷刚刚匆匆忙忙往前院去,莫非是高华回来了?”
高则诚点头道:“正要与你说起这事。那林家村确实有这样一户人家,也确实有这样一对父女。那父亲也确实四年前因病而逝。不过这丫鬟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一个哥哥唤作林北,一个姐姐唤作林南,在京城开铺子。”
“什么铺子?”夏氏惶然道。
高则诚微微叹了口气:“只知道人在京城,具体做什么营生打听不出来。而且除了我们,还有人在打听这丫鬟的事。”
“什么人?”
高则诚附耳在女人耳边低语几声。
夏茵柔心跳快了几拍,大惊失色道:“老爷,这丫鬟不会真是别国的奸细吧?若不然,怎么会禁卫军都在打听她!”
“打听不出来,瞒得死死的,一点口风都不漏。”
夏茵柔眼中闪过惊恐,似流星般刹那即逝。
高则诚未曾察觉,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夏茵柔的手,疲倦道:“大半宿未睡,又喝了些酒,这会子头疼着,先让我眯一会。此事,等我醒后与老太爷商议了再说!”
“前头那些人……”
“放心,有高博几个陪着,无碍!”高则诚低低的说完,头一歪,鼾声渐起。
……
夏茵柔听着鼾声,心头涌上不安。
她慢慢挪下了床,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悄无声息的去了外间。
“正阳,事情便是这样,你瞧着会不会是……”夏茵柔忧心忡忡道。
正阳拿过外衣,替夫人细心的披上,压低了声道:“夫人放心,此事应该与我们半分干系都没有,夫人不可杯弓蛇影,自乱了阵脚。”
“那为什么连皇宫里的人,都在打听她?”夏氏抚着微微发白的脸色轻道。
“夫人若不放心,我替夫人往前头探探去?”正阳浮上一个幽绝的笑意。
“这……”
夏氏沉吟半晌,一把拉住正阳的手,摇头道:“别去,前头这么多禁卫军,身手必都是好的,万一……我不放心。”
“夫人不让我去,我便不去。”
正阳反手握住夏氏的手,思了思道:“这丫鬟四年前就来府里了,夫人那时候,还正在那院里避世不见人呢,只凭这一点,夫人且安心。”
夏氏感受到正阳手中源源不断的暖意,心头慢慢松弛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
晨夕,第一抹亮光,自地平线缓缓而起。
距离京城二十里的官道上,一辆四驾马车疾驰而行,身后跟着的几十骑的队伍。马蹄声过,扬起尘土阵阵。
马车将入城门,为首的男子一声轻哨,几十人骑的队伍如鸟散状,四下散开,片刻便无了踪影。
独剩那四驾马车,悄悄减速驶进城内。过了城门百米后,又疾驰起来。
……
“太后,太后!”
春阳小声低唤。
李太后浑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这么早,何事?”
“回太后,逍遥侯爷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回来了!”
李太后瞬间清醒,忙道:“快扶我起来,替我洗漱!”
半盏茶后,李太后头发一丝不乱的端坐在上首。看着地上容色苍老。一脸风尘的李英杰,眼中微有波澜。
“侯爷辛苦了,起来回话!”
“谢太后!”
李英杰微胖的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数日的奔波使他这把老骨头早就散了架。若不是憋着一口气强撑着。只怕要病倒在半路上。
春阳为二人奉上茶。颇有眼色的掩门退出。
“快说说,事情如何了?”李太后待殿中没了旁人,神色微有焦急。
李英杰喘了口粗气道:“太后稍安勿躁。容我喝口茶,喘口气再说。这一夜直奔了数百里,臣的嗓子干得都冒了烟!”
说罢,也不等太后应下,拿起茶便喝,也不顾那入口的茶,热得烫心。
李太后眼眸深深叹道:“侯爷年岁也不小了,原本这事不该劳动侯爷,奈何哀家身边,除了侯爷,无人可信。”
李英杰面色一肃,凛然道:“太后何出此言?臣能有今日,全仗太后提携。且不说此事事关重大,便是平常琐事,臣也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李太后眉梢一拧,眼中似有赞赏之意。
李英杰缓了口气,把茶盏搁在几上,正色道:“姚庆夫妇俩,太后见着了?”
“见着了。世俗刁民,奸诈狡猾,还妄想隐瞒哀家!”
李太后一想到姚庆的嘴脸,心下便有气:“你确定是这姚庆夫妇俩收养了那孩子!”
“臣确认无疑,太后请看!”
李英杰从袖子里掏出一片已经泛黑的锦布,起身递到李太后手中。
“这是我从姚家媳妇的箱笼里找到的,这块布已作了他们家孙子的肚兜,此事,怕是连他们自个都忘了。”
李太后一见,眼泪夺框而出,手婆娑着锦布上的字,哽咽道:“这字,还是我亲自绣上去的。从女为妍,我怕旁人知道,便在这襁褓两处角落一个绣上从字,一个绣上女字。这个从字,我故意将“人”字绣得远些,看起来,像是两个人字。“
李太后泪眼轻抬。
“没错,半分没错!”
李英杰沉声道:“再加上那妇人说孩子左手小臂上,有一指甲盖大的胎记,右耳垂后面,有一颗小肉痣,臣确认无疑,这孩子必是……”
“这孩子现在何处,你可寻着了?”李太后刹时变得面无人色,不等他说完,泪眼婆娑追问道。
“太后别急,听臣慢慢说与太后听!”
李英杰自己动手续了盏茶,放在几上,轻咳一声道:“臣找到姚庆夫妇后,一边连夜审查,一边挨家挨户打听。这姚庆果然是个刁民,几次三番顾左右而言他,臣便使了些手段。以太后的聪明,此人必定已吐了真言!”
李太后眼中浮起复杂神色,冷笑道:“哀家岂会被他蒙蔽!”
李英杰脸色一沉:“太后有所不知,这对夫妇俩还隐瞒了一件大事!”
“何事!”李太后心头一跳。
“这孩子离家出走,并不仅仅是姚庆起了色心的原因。”
“还有什么?”
“太后你想,凤凰非梧桐不栖,那普通人家岂能容她久息?”
李英杰眼中露出痛意道:“这孩子虽布衣粗食,却难掩其仙人玉姿,被当地一大户人家的老爷看中,想纳了作妾。姚庆夫妇贪图银子,连日子都已选定,就等着把人送过门。孩子刚满十四,偏那老爷已年近五旬,与火炕何异?孩子颇有心性,走投无路之下,方才离家出走!”
李太后牙关咬得紧紧,眼底掠过一道寒光,掀起滔天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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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回 一十八口
李英杰沉声道:“臣当时心如死灰。茫茫人海,一介孤女,只怕是凶多吉少。哪知那老妇说四年后,孩子回来见了她一面。臣心里才燃起了希望,迅速找来当地的画师,令这夫妇俩回忆孩子面容,画了幅画像。随即拿着画像,到处寻一个叫二木的男人。”
李英杰说罢,从怀中掏出张宣纸,深叹道:“太后,您瞧瞧,像不像!”
李太后颤着手打开一瞧,如有雷击。这画上的女子,这眉眼……分明是……
恍惚间,一滴清泪划落在纸上,晕染开来。
李英杰掩不住哀色,沉声道:“太后……竟是……一模一样!臣还记得几十年前……”
刹那间李太后猛的抬起头,眼中锐利顿起。
李英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跪下道:“太后赎罪!”
李太后缓了缓神色,凝眸深深看了李英杰一眼,正色道:“起来说话,人可寻着了?”
李英杰被太后那一眼,吓得如坐针毡,心下暗自后悔,重重咽了口口水。
“臣刚开始茫无目的,只拿着画像见人就问,如同大海探针一般。后来许刚分析,这夫妻二人深更半夜入了姚家,若是平常人,必会惊动左邻右舍,除非那男子身上有些功夫。臣一想有道理啊,遂让人在江湖人士中打听。太后啊,老天庇佑,皇天不负苦心人啊,终于让臣打听出了些消息!”
李太后听到精彩处,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觉得六神无主。
李英杰猛喝了几口茶,背过身抹了把脸,又道:“江湖上。确实有个独行剑侠,人称二木先生。”
“二木先生?”李太后低喃。
“没错。此人弱冠之龄,便已极有名气,只是居无定所。好在许刚是个能为的,江湖上很有几分薄面,总算寻着一两个与二木先生有过交际的,几下一打听。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二木先生的落脚之处。”
“后来如何?”李太后追问。
李英杰长叹一口气:“太后定想不到。此人落脚之处,是离京城四百里的善阳城内,一处山青水秀的村庄。臣便快马加鞭。连夜找到那里,哪知……”
李英杰目光落在太后的面容上,顿了顿道:“太后,臣只找到了一片灰烬!”
“一片灰烬?”
李太后大失所望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叹道:“莫非……是找错了?”
李英杰惨然一笑后,神色中尽是死寂。
“臣没有找错。十四年前,这屋子里住着一对夫妇,那妇人的闺名是……”
李太后正要将茶盏往嘴边送,听李英杰话说一半。便收了口,不奈烦道:“闺名是什么?”
“回太后,叫——姚婉!”
一声脆响。茶盏应声而碎!
……
春阳看看日头,心头隐隐有些担心。
侯爷回京。连衣裳都没换一件,胡子邋遢着便来拜见太后。进去已经半个多时辰了,除了一声巨响外,再无任何动静,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事,真真是让人揪着一颗心。
对面的夏东心中同样疑惑,抬眼悄声道:“这回怎么这么久?出了什么事?”
春阳如实的摇摇头,压低了声道:“不让问,你自个当心,别惹出祸来,我可救不了你!”
夏东微微颔首,轻咳一声道:“一会儿,皇上就该上朝了,只怕会着人来请太后的驾……”
春阳瞪了他一眼,把脸偏过去,沉声道:“还不着人在路上候着!”
夏东抿着嘴笑道:“还用你交待,早就派人守在路上了。”
春阳闻言展眉,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垂下了头,默默守着。
许久,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大开,一股凛然的气势,扑面而来,两人面色一肃,恭身而立。
李太后优雅站定,神情肃然,春光下一双凤眼微微泛着红,冰冷的不带一丝热度的声音,淡淡而出。
“夏东!”
“奴才在!”
“姚家一十八口……”
夏东久等太后不语,忙抬头去瞧。李太后玉手轻抬,轻轻做了个手势。
夏东心中突的一跳,脚下升起不寒而栗凉意,忙垂首道:“太后放心,奴才明白。”
“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若泄露了一丝风声,提头来见!”李太后语气渐硬。
夏东忙恭身道:“是!”
“等等……”
夏东脊背一僵:“太后还有何吩咐?”
“葬于乱坟岗,任何人不得收尸!”
春阳眼角看着夏东离去的身影,背后渗起密密的冷汗。
太后极少动杀机,便是动,也不会连孩子都不放过。春阳不敢再往下细想。深宫里,若想保命,只一点需得牢记——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侯爷!”
“臣在!”李英杰虽一脸疲惫,却中气十足。
“此事劳烦侯爷再替哀家跑一趟,务必把人要寻到,哀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太后哀而不伤的声音,淡淡而出,然听在春阳耳中,却是心惊胆颤。
她跟着太后这么多年,只在山陵崩后,听到过太后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那是一种悲到极致,痛到极致后的冷淡,也是忍耐到极限的,愤怒到极限的自抑。
春阳手脚冰凉,想着那活蹦乱跳的一十八口,心底隐隐不安。
……
宽阔的官道上,三两黑色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林北半闭着眼睛懒懒的倚在马车内。
马车极其宽敞,车内铺着厚厚的毛皮毯子,正中间置一张梨花雕木小几,几上两只酒盅,几碟子点心。
赵晖一手执壶。一手捏盅,自斟自饮。酒入喉中,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
“小北,尝尝这十二年的梨花白,滋味如何?”
林北睁眼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以你的身子,少喝些。酒色财气。你沾得多了些!”
赵晖若无其事的又斟了一杯。痞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生,需得及时行乐。不碰女人。不喝美酒,不赚银子,老子他娘的活着,还有个鸟意思!”
林北直起身。接过静王手中的酒壶,面深如湖的替自己斟了一杯。浅浅的咪了一口,感叹道:“滋味不错,入口绵柔,香醇回味。好酒!”
赵晖丢了个算你识货的表情给林北,笑道:“入京后,把你那两位师姐叫出来。给老子好好瞧瞧,老子在京中要呆些时日。那些个文武百官,皇亲贵戚都是他娘的无趣之人,弄两个小丫头来,正好给老子解解闷!”
“解闷?”
林北眼前浮现一抹丽色,笑道:“我那小师姐,能把你气得死去又活来。”
“妙啊!”
赵晖拍手赞赏:“老子就喜欢能把我气得死去又活来的人,老子只好这一口!”
林北轻轻哼了一声,与他碰了碰杯,道:“说实话,你买这几座矿山,又雇了这么多铁匠,意在何为?”
赵晖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小北,憋了这么些日子,你到底还是问了,偏装得脸上云淡风轻似的。你猜猜?”
“我何需多问?”
林北捏了捏空了的酒杯,冷笑道:“造反?你还没这个胆。”
“这话听着有意思。”
赵晖笑意越发深浓。这孩子素来面冷心热,凡事从不多说,从不多问,偏偏事事处处留心。
遂打趣道:“问都问出口了,又说何需多问,小北啊,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林北微微一笑:“我是怕你酒喝得多了,脑子一糊涂,做傻事。”
赵晖瞳孔微收,眼中精光轻闪,笑道:“老子两个月前得了一个消息,想不想听听!”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林北头一回对静王,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他垂了垂眼帘道:“你若愿意说,我便愿意听!”
赵晖嘴角微挑,意味深长道:“老子听说魏国境内,铁价飞涨,买几座矿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赚些大钱。”
林北心头一凛,看向赵晖的目光带着探究。
“小北,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老子,老子身后没有个带把的,要有,谁他娘的愿意缩在那寒苦之地……将心比心啊!”
一句拖足了调子的“将心比心”,让林北愣了刹那。
赵晖似未曾察觉,自嘲一笑道:“更何况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他娘的又说得准?老子听说文睿博那小子,绝不是个善茬。李妍那个败家老娘们,目光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老子好歹也是赵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赵家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吧!”
赵晖大手在林北身上拍了拍,似笑非笑道:“你小子要是愿意入了我这一脉,老子便为你造了那老娘们的反,又如何?”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赵晖随口说来,如同玩笑,真真假假令人听不明分。
林北剑眉深蹙,不置一词。
赵晖抬了抬只有皮,没有肉的下巴,笑道:“怎么样,老子追在你小子屁股后面都十年了,你再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却听得一声轻哨,马高高昂起头发出一声嘶鸣,震得车身微晃,上好的梨花白晃落在地,酒香四溢。
赵晖大怒,正欲破口大骂,帘子忽的被掀开,齐退带着杀气的脑袋伸了进来。
“公子,京中来讯,南掌柜下了狱;林西姑娘——下落不明。”
林北骤然变色。
……r580
第一百八十二回 怒意滔天
清晨的第一缕和风,似女子温柔的手,抚过京城西市每处铺面的脸庞,连明瓦飞檐都抹上了一丝柔意。
醉仙居依旧大门紧闭,门口的牌匾不知何故,看起来有些冷清,竟有些萧瑟的感觉。
咕咕几声,一只信鸽扑闪着翅膀落在窗柩上,窗户吱呀一声打开,齐进熟练的从信鸽的腿步取出一张小纸条,随即大手一松,鸽子飞向天空。
“公子已收到消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刚子迅速道:“齐爷,公子就让我们坐在这干等,什么也不干吗?”
齐进一脸憔悴道:“他让我们到高府要人!”
“要人?如何要?”吕帐房脸色微白道。
齐进苦笑一声:“你忘了,小西姑娘在京中还有表哥,表姐,做买卖赚了些银子,自然是要替表妹赎身的!”
“好主意!”
强子大手一拍,转眼又道:“表哥谁都可以扮,这表姐……”
齐进眼底一恍惚,瞬间清明过来:“刚子,你与二丫一道去赎人。强子与我想办法混进高府,便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老吕,南掌柜的事情都交于你,侯府和顺天府都需派人去探,那几个,任由你差使!”
老吕{强忍着心绪,哑着声担忧道:“公子他……”
齐进心底浩然翻腾,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怒意滔天!”
……
“太太,二小姐在外头哭哭渧渧。称贴身大丫鬟不见了,求太太作主呢?”正阳掀了帘子进来回话。
夏茵柔抚了抚额角,颇为头痛的叹了一声:“把人请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股子冷风扑面而来,高锦葵一身秋香色春衫,两只眼睛红肿着走进来,未曾行礼便泣声道:“母亲,求母亲替女儿作主,山秀那丫鬟自昨夜便不见了人影,到现在还是没找着。女儿……女儿……心下着急。”
高锦葵担了一夜的心。眼泪滴落下来。
夏氏秀眉微蹙,朝正阳递了个眼色。
正阳忙把人按坐在椅子上,唤丫鬟打了温水进来,亲自替二小姐净了面。
夏氏这才放柔了声音道:“别急。你父亲已经令人在府中寻找。想必是这丫鬟在哪个院子里玩累了。忘了回去。”
高锦葵显然不满意夏氏轻飘飘的一语带过,急道:“女儿听说在柴房门口,找到了一只流苏赤金耳环。母亲,你说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依女儿之见,还是再派人四下找找吧。”
夏氏目光闪过光芒,正色道:“正阳,让府中护院,各院的婆子,丫鬟暗中再找找,别嚷得一府人尽知。”
“是,夫人!”正阳得了令,转身出去。
高锦葵见夏氏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总算是松下一口气,正欲行礼告退,夏氏不知何故把她唤住。
“这山秀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高锦葵双眸微微闪过一丝慌乱,蹙眉思道:“女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啊?”
夏氏似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她是你的贴身大丫鬟,半夜三更她往外头去,难道未曾跟你说一声?”
高锦葵一愣,不知该做何回答。
夏氏见状,越发声音轻柔道:“你也知道,关林西那间柴房的着了火,山秀那日在老爷书房里,指证林西偷了你的东西,偏这会子又在那失火之处,找到了你赏给山秀的耳环,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处……”
高锦葵心头突突两下,惊出一身冷汗,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泛白。
夏氏轻轻叹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那柴房里只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偏府里两个人不见了踪影,你说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会是谁呢?”
轻声细雨的一句话,高锦葵浑身轻颤,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夏氏上前,柔软的手慢慢高锦葵的后背,轻轻拍打道:“好孩子,你与母亲说实话,山秀这两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高锦葵虽精于算计,到底是闺中女子,又听得尸体二字,已然乱了心神,浑身轻颤不已。
夏氏轻声哄道:“好孩子,你别怕,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母亲必为你作主。”
高锦葵泪眼轻抬,道:“府里办宴席那日,我原是在房里装扮的,她非说书房的光线好,我才去的……去的书房。然后……然后那匣子首饰……素来是她……替女儿保管的。”
夏氏嘴角微垂,眼中深沉闪过:“我正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到书房妆扮,而把妆奁这般贵重的东西随手放在书桌上,如此说来,竟是她撺掇的?还有吗?”
高锦葵凝视回忆半晌,摇摇头道:“没有了,不过自打一月前,她被吓了吓后,便有些神神叨叨,常往院外跑。昨夜她说想到院门外透口气,我未曾多想,便放了人。”
夏氏似在这些事中,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她默了半晌又道:“这两个丫鬟,平日里相处得如何?”
高锦葵只觉难以启齿。
夏氏淡笑道:“好孩子,你若不实话实说,这事母亲也帮不了你!”
“我说,我说!”
高锦葵心头恐慌,忙道:“好像……不大好。山秀常在我和姨娘面前,说林西心里只有旧主子,还说她常往大哥跟前凑。”
夏氏见问不出什么,心中有些失望,脸上却堆满了慈爱:“我着人送你回房,别担心,前头官府的正在查探,府里又有下人在找,总会找着的。”
高锦葵含泪点头。
……
夏氏送走了二小姐,总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遂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老爷前几日作了一半的画卷展在案头,夏氏仔细看了半晌,唤丫鬟研了墨,执起画,欲把那画作完。
“外头有两个自称是林西表哥、表姐的人,想替她赎身!”绿衣小丫鬟伶俐道。
夏茵柔一惊,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水晕染在荷叶上,好好的一幅红莲落故衣,已然毁去。若换了平日,必有一番难过,然今日夏氏根本无暇顾及。
一边侍候的丫鬟皱着眉头道:“她竟然真的有表哥表姐,夫人……这如何是好啊!”
夏茵柔接过丫鬟递进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思忖道:“去把刘妈妈叫来!”
不等绿衣小丫鬟回话,正阳略带沙哑的声音由远及近。
“太太,太太,老爷回来了,还带了逍遥侯爷一道回来!”
“逍遥侯?”
夏氏奇道:“刚出的府,连早朝都还未上,这会子……”
话及一半,正阳掀了帘子进来,长吁一口气道:“夫人,老爷,侯爷一回府,便往柴房去了,外头还来了许多禁卫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夏茵柔眼中掠过一道惊色,浑身轻颤,竟愣住了。
正阳见她神情不对,忙上前扶住了,意味深长道:“夫人,必是冲着那丫鬟来了!”
夏茵柔瞬间清明,思忖半晌“你……去跟老爷说,那丫鬟的表哥,表姐上门赎人,该如何应对?”
正阳手上稍稍一用力,正色道:“夫人安心等着,我去前头说与老爷听!”
“夫人,刘妈妈还要奴婢去唤吗?”待正阳出了房间,丫鬟打量夫人脸色,犹豫不定道。
夏茵柔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出去。
片刻,屋中没了声响,夏茵柔不知不觉走到窗口,推开窗户,春日的暖阳斜斜的照进来,微微有些刺眼。
连禁卫军都出动了,这丫鬟倒底是何人……
……
二丫跟在刚子身后,上了正房台阶,小丫鬟打起猩红毡帘,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一片。
她局促不安的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厅堂,颤颤威威道:“刚子……咱……咱们……万……万一……”
刚子也被这相府的耀眼争光闪住了眼,他强压住心头的慌乱,故作镇定道:“二丫别怕,我们正大光明来赎人,怕……怕什么!”
二丫东张西望道:“可……可怎么没有人理咱们?”
刚子想着齐进来前的交道,挺了挺脊背道:“不急,咱们等着。相府规矩多,一层一层往上回话,没个半天,不会有人来理咱们。”
几句话,说得二丫渐渐暖了心神。此时小丫鬟端着托盘,奉上两盏热茶。
等人走后,二丫忸忸捏捏的坐了半个身位,叹道:“这相府……真……真漂亮啊,那些个丫鬟打扮得……就跟……就跟小姐似的。”
“哼,看着光鲜亮丽罢了!”
刚子面露不屑:“二丫,你喝茶,别渴着自个!”
……
春日的高府草木繁盛,柳垂金线,桃吐丹霞,颇有一番景致可瞧。
高则诚一行人,却无心驻足观赏,行色之匆匆,令众奴仆纷纷侧目。
将行数米,高则诚将手一指,声音微有些清冷道:“侯爷,此处便是失火的院落。”
李英杰顺着手指的方向,略略一眼,心头跳了几跳,暗道不好。
脸上却分毫未显,拱手道:“叨唠之处,还请相爷体谅。在下先去查看一下,相爷请便!”
高则诚目色一暗,长臂一伸,拦住了李英杰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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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回 你到底是谁
“侯爷匆匆把我拦下,可否如实相告,这么大阵仗找个丫鬟,那丫鬟到底是何人?”
李英杰面露难色,眼中光芒闪过,长吸一口气道:“相爷,本侯爷素来敬重相爷为人,若不到情非得已之时,不敢劳动相爷。奈何此人……身份特殊,相爷还请海涵!”
李英杰在同僚面前,素来二五不着调,嬉笑怒骂于色,如此正而八经的说话,实属太阳从西边出来。
高则诚眼中冷冷一片。
笑话,他堂堂一国之相,先帝遗命辅佐新帝,如此身居高位,居然连一个小丫鬟的来历都不可过问,放眼莘国上下,可有此等蹊跷之事。
李英杰何等眼色,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一国之相的气势果然凌厉,暖暖春日仿佛至于初冬的阴冷之中,寒气从脚底心冒起。
李英杰摸了摸扎煞的胡子,咽了咽口水,低声艰难道:“相爷,非本侯不识抬举,确实有口难言,还想相爷高抬贵手,容本侯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方好向上头交差。”
有口难言?向上头交差?如此说来……莫非这丫鬟……真的是别国的奸细?
倘若是这样……军国大事,又何苦瞒着他?
这李英杰最是个富贵闲人,讲究的行止风流,平日里见人,一身锦衫连个褶皱都没有,像这般面色苍老,衣沾灰尘,头发胡子一把抓的景象,前所未见。能劳动的他这般如此的,必不会是小事!
高则诚及时的隐去身上的凌厉,眼中闪过疑虑。
李英杰看着他的神情,便知他心意已动。忙进一步道:“相爷家这场大火,起得颇为蹊跷,正好查探查探清楚,方可心头安稳。”
高则诚嘴角浮出一抹淡笑,客气道:“侯爷深知本相心意,既如此,咱们便一道来解解这惑!”
李英杰未听出高相这话中的深意。他长松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道:“既如此。相爷请!”
高则诚深含意味的一笑道:“侯爷请!”
……
高博,高华一见老爷来了,强撑着发困的眼睛。上前小心应付。
未等这两人回话,何刚已抢先一步,立于二人身前道:“相爷,侯爷。昨日这场大火,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此言一出,柴房门口几十条人影,哑寂无声。居然有人敢在相府杀人放火,简直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高则诚脸色越发阴沉。
何刚视而不见,正色道:“相爷请跟我来!我与兄弟们仔细看过了,这三处屋子。均堆放的是柴火,偏关人的这间起了火。这便有些让人起疑。”
高则诚微微点头。
何刚大手一指,又道:“其二,在下反复问过马婆子和橙子姑娘,都说起火速度之快,火势之猛,前所未见,而兄弟们在地上,还找到了两滴煤油的痕迹。”
高则诚越听,面色越青。
李英杰越听,心头越惊,伸出手指着那墙角边的女尸,颤着手,语不成调道:“她……林西……活活烧死了?”
“侯爷!”
何刚摇摇头,指了指脚下的一处地方道:“在下查过了,林西原是卧躺在这处,她臀部受刑三十杖,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应该是血肉模糊,寸步难行的。”
李英杰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怒道:‘为什么要受刑三十杖,这丫鬟……犯了什么罪!”
何刚看了看背手而立的相爷,不置一词。
李英杰转瞬明白,目色一沉,一肚子火强压下去,示意何刚继续往下说。
“正因为这丫鬟下身不能动,所以即便身上着火,滚动也不会太远,而这巨女尸却蜷缩在那处,离得八丈远,在下认为,此具女尸绝对不会是林西。”
最后一语抑扬顿挫的说完,李侯爷眼前大黑,一个踉跄,身子竟往前栽。
“侯爷,小心!”何刚眼疾手快,将将扶住。
“找……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李英杰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何刚前襟,语无伦次道。
何刚把目光看向高相,恭敬道:“相爷,一个受了杖刑的丫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走远,必在被谁救了去,应该还在这府里,不知相爷可否让在下……”
何刚自知言语有失,便不再把话往下说,然话中的意思,众人听得分明,暗下倒吸一口凉气。
高则诚此时脸上由青转黑,眼中怒火已盛。
搜家!无异于抄家,若传出去,他百年相府,还要不要立足在这九州之上?他堂堂相爷,还能不能在朝庭上一言九鼎!
高则诚一双眼睛比冰还寒冷,比海还深沉,一瞬不瞬的盯着何刚。
久居上位之人身上的凛凛气势,令何刚心头一颤,堂堂七尺男儿忙跪倒在地:“小的无状,请相爷赎罪!”
……
谁在脚步,谁的声音,灼热的温度炙烤着她的肌肤,心中似有一把火。
热,真热啊!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只模糊的看到了一片红色,眼前的一切都淹入了浓雾,渐渐的,将人吞噬,覆没……
她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任由那炙热将周身包围,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似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她。
……
睫毛轻颤几下,一双美目缓缓睁开。
入眼的是一幅鸳鸯戏水的枕巾,鸳鸯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绣得极为灵动。
偏过脸,屋中只摆一长桌,一方椅,一古琴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所制,简单而不失格调,朴素却彰显沉稳,好个雅致所在。
莫非……难道……她已入了天堂!原来天堂竟是这般模样?
林西狠狠一咬双唇。嘶!居然会痛。
林西尤不相信,伸手在屁股上摸了一把。嘶。钻心的痛!心下大喜。他爷爷的,居然还活着。
林西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想起昨夜的遭遇,眼中含了一包泪。
她林西得罪了某路牛鬼蛇神,被诬陷成了蟊贼,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痛打三十大板。丢入柴房等死。
昨日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摸醒。抬头一看,居然是高大少。
这货不仅厉声质问她是谁。还很没风度的动手撕了她的面皮,并无动于衷的看着她泪洒衣襟。真真是个恶人啊。
更令人发指的是,这厮居然放火想烧死她。那漫天的火啊,灼得她浑身滚烫。偏半分都动弹不了。
死有很多种,淹死。饿死,病死,可她不想做邱少云,活活被人烧死。因为她不是凤凰。不需要涅盘。
林西心中绝望到家。也不知自个烧成一团黑炭,敛尸时,师姐。师弟会不会认得出。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等着那灼热的降临。哪知。耳边传来两声闷响。
还未等她凝神听清楚那闷响,从何而来,血肉模糊的屁股上被人狠狠的揍了一巴掌,疼得她蜷缩在一处,眼泪鼻涕流作一团。
林西心中那个幽怨啊,心道是哪个没良心的,跟她这个快死的人过不去。幽怨尚未及底,身子已腾空而起,一阵天施地转后,她便失去了意识。依稀……仿佛……记得,那个伏着她的后背,宽阔异常,柔软异常!
“你醒了!”一个清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西猛的抬起头,愣愣的盯着来人看了许久,终是长长的吁出口气:“原来是你救的我!”
……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救得我!”
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林西强忍住身后阵阵痛意,眼中露出一丝迷惘。
荷花淡淡看了她一眼,扶住她的脑袋,声音不含一丝温度道:“张嘴,把药喝了!”
林西对救命恩人的话,只能言听计从,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药,喝了个精光。
“真苦啊!”
“良药苦口。你昨夜烧得人事不醒,若不是这药,只怕你这小命早就见了阎王。”
林西心头一热,偏过脸定定的看着荷花,幽幽道:“若不是你背我出火海,我这条小命已陪着阎王用过一顿早膳了,荷花姐姐,谢谢你!”
荷花把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高大的身子往床沿一坐,面色一肃道:“我不用你谢,我只想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何隐了真容进了这高府?”
林西一愣,手扶上脸庞,光滑如玉。
她顿了半晌,露出往日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不答反问。
“你为什么救我?”
荷花冷冷道:“我知道那珠钗,不是你偷的。”
林西惨然一笑:“旁人都说是我偷的,人脏俱获,半分都抵赖不得,荷花姐姐凭什么信我?”
“你、我同时被先夫人派去侍候表少爷,共用一个房间。那时你的包袱里有几根珠钗,我可是一清二楚。如今呢?”荷花反问。
林西恍然大悟。
她从小被老爹扮作假小子养,所以最恨头上戴那些珠啊钗的。这些年跟着刘妈妈在通灵阁跑进跑进的,沾光混了不少好东西。这几个月跟荷花共事,又求着人家教针线,便一股恼的把这些个珠钗献宝似的都送了她。
“你送我那些东西时,连眉头都未眨一下,又怎会上竿子去偷旁人的?”
林西眼中浮上水汪汪的雾气,哽咽道:“荷花……”
荷花默了一会,目光始终在林西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这张脸可比肩府中的三小姐。
“你到底是谁?”r580
第一百八十四回 我非歹人
林西抹了一把泪,目光迎上床前之人,正色道:“事到如今,若再瞒着你,便是我林西忘恩负义。只是父命难违,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等我出得府的那一天,荷花,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你听。你信我,我并非什么歹人。”
荷花心有所惑:“那两千两银子……从何而来?”
“那银子,是我的,来路正当。”
荷花一瞬不瞬的看着林西,似要看清她言语中的真假。
林西默默一笑,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
许久,荷花收回目光,偏过脸,轻轻道:“在府中这些年,见过的人当中,数你的眼睛最是清亮。我信你。”
“我信你”这三个字一出,林西眼底涌出泪意。
入府近五年,心惊胆颤的过每一天,便是睡觉都竖着一只耳朵,原以为披着张面皮,找个无人的疙瘩猫着,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便能平安无事,哪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却还是栽了。
原自己坚强如圣斗士,哪知内里却柔软的如小绵羊,原来所有的张牙舞爪,插浑打科,调皮捣蛋不过是用来伪装心虚和怯懦。
林西忧伤着自己的忧伤,悲哀着自己的悲哀,把脸伏进那鸳鸯戏水的枕巾中,眼泪泛滥如潮只差没把那两鸳鸯给活活淹死。
荷花悄然转身离去,片刻后又进来,手里多了块湿毛巾。
“有在这哭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是谁要害的你!那日你去要书。独留三小姐和陈玲在房中,三小姐与她无甚话可说,便去了二少爷的书房。陈玲在咱们房中独坐了片刻,才出来。”
似有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林西瞬间明了。
林西毫无廉耻的在枕巾上擦了一把眼泪,顺道还有一把鼻涕,吸了口气道:“她……为什么要害我!”
荷花没有半分怜惜的,拿冷毛巾在林西脸上用力擦了一把,冷笑:“二少爷整天把你带进带出,到哪都让你跟着,别说是她。便是我……心下恨起来。也会起歹心。”
林西眉眼弯弯,摇头道:“荷花姐姐,你连我的命都救了,何苦还绷着脸说假话?你不会的。你若会。先夫人还会把你放在表少爷屋里吗?”
荷花哑然半晌。叹道:“你看旁人倒是聪明,却连自己平日里得罪了谁也不知道,可见你也是个假聪明!你可知道。是谁要放火烧你?”
林西咽了口唾沫,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是谁,他见了我的真容,所以想烧死我!”
荷花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也别恼,害你的人已然陪阎王用过早膳了。”
“什么,大少爷死了?”林西悚然一惊。
“谁说大少爷死了?”荷花心头突突两下,脸色惊变。
“不是你说,害我的人陪阎王用过早膳了吗?”
“你是说大少爷放火烧你?”荷花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他还会有谁?便是他撕了我的面皮。”
荷花布满疤痕的脸一肃,抬起手作势便要打。
林西吓得赶紧把头缩进被子里,闷闷道:“大少爷来看过我,我烧得糊里糊涂,便没了知觉,我只以为是他!”
荷花心一软,手就势替她掖了掖被子。
昨夜她想着林西一天一夜没沾米水,便偷偷藏了些吃食,趁夜去瞧她。走到柴房门口,那看门的婆子歪在墙角呼声震天。
院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却见窗户上有个人影走动。走进了一瞧,那地上的柴火早已燃成一片。
她惊了一跳,忙上前喝止,哪知那人不仅不听,反而把火燃得更旺。
她看着地上无知无觉的林西,与那人厮打在一处,眼看着火便要烧到林西身上,她心下大怒,举起拳头,朝着那人头,狠狠砸了两下,背起林西便往外逃。
荷花说到此,眸色一暗,低低道:“我原想着她定能逃出来,哪知情急之下,那两拳用了全力,竟把她砸晕了过去,也是我害了她!”
林西似有什么地方被紧紧的压着,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与荷花不过是点头之交,生死攸关的时候,荷花居然为了她——与人肉搏。
更令她痛不可挡的是,那被荷花的拳头砸晕的人,居然是山秀。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得山秀居然想趁夜把她活活地烧死。
“她……为什么要烧死我!”
“不知道!”
荷花摇了摇头:“我见她的样子似疯魔了一样,脸色极为狰狞,冲上来就打,似换了个人一般。”
林西静静的听完,默了默道:“荷花姐姐,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的!”
荷花脸色一变,冷冷道:“我救你,不是图你报恩!”
林西被这话震惊,瞬间明白过来。
当初大小姐遇难,荷花冒着生死,把人毫发不伤的救了出来,自己却毁了容。先夫人为了感恩,一直把人放在身边,凡事她总是头一份,甚至连刘妈妈都比不上。
高府一干子下人惯会见风使舵,主子这般行事,乐得把荷花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只差没点几柱香。正所谓高处不盛寒,那荷花也不是花言巧语之人,布满疤痕的面容让人望而生畏,久而久之,众人离她而去,在这府里一个知心的姐妹都没有了。
林西心下泛起酸楚:“荷花,你若愿意,便是我林西一辈子的姐妹!”
话音刚落,荷花身子微微一颤。心底涌上细微的一点淡淡的喜悦。慢慢转过身,入眼的女子明眸皓齿,然眼底却自有清风明月,坦坦荡荡。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板着一张脸孔。点了点头道:“既是姐妹,就别说个谢字,生分!”
林西眉梢轻挑,眼中一抹烟花绽放。眼前的女子容色虽丑,却心地善良,外冷内热。鼻尖传来似有若无的檀香气,叫人心池安宁,两人默默片刻,相视一笑。
“荷花,我这是在哪儿?”
“昨夜我背你出来。无处可去。想着只有这处最是安全,绝不会有人来!”
“高府竟还有这等所在?”林西好奇。
“此处原是高府大老爷的院子。”
“大老爷?那咱们老爷……”林西微微皱眉。
“老太爷共有两个儿子,大老爷是庶出,老爷是嫡出。十几年前。大老爷不知因为什么事离家出走。至今未归。这院子便一直空着,只着下人看顾扫尘,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十几年过去了。庭院荒芜,蜘蛛结网,如今连看门的婆子都省了。”荷花淡淡道。
原来高相爷还有个哥哥在世上,林西恍然大悟,眼中闪光一闪,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荷花冷笑道:“别说是你进府才四年,便是我这入了十多年的,也只知道府中有个大老爷,旁的竟是半分也打听不到的。”
大宅门里的私密事情,就是多。林西不愿多问,只觉得身子趴着难受,微微一动,扯得伤口生疼。她闷哼一声,冷汗涔涔直冒。
荷花心细,察觉到异常,忙问:“你……如何?”
林西咬牙苦笑:“屁股开了花,还能如何?荷花,我要劳烦你一件事。”
“你说!”
“咱们屋子的梁上,有我一个包袱,里头有治外伤的药,我想……”林西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床前的人瞧。
“我这会正要回欣然院,你且等我下!”
荷花转身便走,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林西,你的伤我瞧过了,极重。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落下病根。我刚给你喝的药,也是旧年先太太剩下的药,不顶用,你这会不如好好想想,是何打算!”
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声音依旧冷然,林西听在耳边却觉得悦耳。
“荷花!”
“还有何事?”
“你若能出府,往城南醉仙居一趟,掌柜姓林,名南,她是我师姐,你帮我递个消息给她!”
荷花把脸庞的一缕碎发撂到耳边:“放心,若有机会,我定帮你跑一趟!”
……
“你是说,昨晚被烧死的人,不是林西!”俯卧在床的高子眈忍不住直起身子,眼睛瞪得死死的。
“哎哟,我的儿,你作什么爬起来?小心你身后的伤。”
“姨娘,真的不是林西?”
朱姨娘冷笑道:“听人说不是那贱人。老天真是无眼,像她这样的恶人居然没被烧死,也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
高子眈忙道:“那林西她人呢?”
“她人在哪里,与我何干?”
朱姨娘媚眼一横,压低了声道:“我与你说,前头来了很多禁卫军,你父亲刚出府就回来了,都在找她。这丫鬟八成犯了什么事,要不然哪能这么大的阵杖!”
高子眈吓得魂飞魄散,一脸惊讶的看向朱姨娘。
朱姨娘冷笑道:“你也别用这眼神瞧我,这丫鬟连主子的珠钗都能偷,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那眼睛贼溜溜的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那副德性,居然还勾得大少爷失魂落魄的,真真是好本事。”
“大哥失魂落魄?”高子眈俊眉高挑,诧异道。
ps:感谢enigmayanxi的粉红票,
感谢enigmayanxi,張家星愛欣,redfoxpoppy,北钉钉的打赏,特别感谢老朋友enigmayanxi的和氏壁。
爱欣同学,很想加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从,肿么办?
感谢shareading的长评。
感谢书友们的厚爱,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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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回 要坏事
“可不是失魂落魄?听说深更半夜的站在柴房门口,脸上,眼中尽是哀色,像死了娘一样的。你说他一个堂堂相府的大少爷,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喜欢这种货色,我都替他臊得慌。”
“姨娘!”高子眈听着话不像样,大声吼道。
哪知身子一动,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朱氏心疼得把儿子搂在怀里,宝啊贝的直叫唤。唤了两声,便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却是冷的,
抬头见屋里一个侍候的丫鬟也无,气得美目一瞪,怒道:“瞧瞧你这院里的丫鬟,连个端茶送水的人也瞧不见,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这眼里还有没有主子?回头我跟你老子说,让他这回挑几个老实本份的丫鬟放到你这院里,没的让那些个狐媚子给勾引住了。”
高子眈趴在床上哼了几声,见朱氏又扯了嗓子,只觉得头疼:“姨娘消停些。给父亲听到了,儿子又落不得好!”
朱姨娘一听这话,心头的气便直往上窜,忍不住沉声道“儿子,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去找那海棠了?”
高子眈哀号一声,头直往被子里钻。
“你倒是说话啊,你要真为了那贱人,连姨娘都敢骗,我……我……”
%高子眈恨不能捶胸顿足:“姨娘,我跟你说过一百遍了,我没有去找她,我真的是去了醉仙居,也不知哪个下作小人。居然诬陷你家儿子,这顿板子挨的,我都冤死了!你还能消停些,别再吵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一天一夜没合眼,为了谁!”朱氏嗔骂道。
“荷花,你拿着包袱站在门口做什么?”院子外头,陈玲清脆的声音柔柔响起。
朱氏母子收了声,对视一眼凝神静听外头的动静。
片刻,陈玲打了帘子进来。嘟囔道:“姨娘。这荷花今儿个真是奇怪,见着奴婢,哼都不哼一声,扭头就走。也不知奴婢哪里得罪她了!”
朱姨娘冷笑道:“你管她做什么?一个下人眼睛只朝上长。摆得谱比主子还大。见着我。也不说恭敬的称呼一声,冷着脸也就罢了,连句好话也不会说。白长了那么大的年岁。”
陈玲放下手中的衣裳,替朱姨娘倒了杯热茶,笑道:“也别说姨娘不喜,便是我们见了,都不敢在她跟前多言一句……也就林西那丫鬟能忍得下,还与她有说有笑的。”
“有说有笑的?”
似有什么在脑海中划过,朱姨娘猛得直起了身,脸色大变。
“儿子,儿子,荷花当初曾在火场里救过人?”
高子眈尚未作声,陈玲也变了脸色,迅速道:“姨娘的意思是……”
朱姨娘一拍脑袋:“陈玲,快,快,你偷偷跟着。”
陈玲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朱姨娘兴奋的房里来回走了几步,道:“儿子,儿子,咱们只要将那林西找到,就能将功补过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
早起灿烂的阳光,不知何故,渐渐没了踪影。天色微阴,似要飘雨。
顺天府丞周林背手站在廊下,心下颇有些焦躁不安。
整整一天一夜了,侯府大小姐偏偏连个讯都不送来,大牢里那两个姑奶奶到底是个什么说法,总得让他心里有谱才是,毕竟这顺天府,不是他周林一人说了算,上头还有个府尹大人。
更何况新帝登位,朝庭最近要清正史治,御史台中的那些个清流们可不是光拿了俸禄不干活的,万一他帮着大小姐以权谋私,弄巧钻营的事被人察觉,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府丞。
再者说,那一位原是李从望的心头好,这位爷的脾气,他周林是见识过的,弄不好……想至此,两处脑仁儿突突的跳得生疼,周林心下暗暗后悔。
手还未按上太阳穴,贴身小史猫了腰跑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瞬间,周林的脸色大变,忙不迭的撂起官袍迎上前去。
还未走几步,便瞧见侯府三爷李丛望带着十来个家厅,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周林暗道不妙,忙推起一脸的笑,脚下快行行了几步。
吕布一见狗官,眼中喷出两道怒火,偏过脸哀声道:“李公子,便是这个人,说我们醉仙居酒中掺假,不分清红皂白的把南掌柜绑了起来,南掌柜娇滴滴的人儿,已经在大牢里呆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李公子,你可要为南掌柜作主啊!”
李从望一听,满脸寒霜,眉头拧成一条线,眼神凌厉的看向周林。等人到跟前,二话不说,抬起腿便是一脚。
“敢动我的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给我打!”
堂堂顺天府丞生生挨了一记窝心脚,偏连个“哎哟”都不敢喊,一把抱住李从望的脚,苦苦哀求道:“三爷,三爷,打不得,打不得啊,我也是没办法啊,是大小姐她逼着我绑的人啊,我要是不按她的意思行事,我这官位不保啊。”
“李凤津!”
李从望咬牙切齿的喉咙里唤了三个字,浑身上下慢慢散发出阴冷的煞气,厉声道:“你先把人给放了,回头我再找你算帐。”
周林一听,暗下松了口气道:“三爷放心,好吃好喝的招呼着呢,一丁点苦都没有受,小少爷跟我来!”
……
“我说李公子,青天白日的,这狗官冲上来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啊?”
一夜的牢狱生活,不仅没有使得青青姑娘娇美的容色有丁点的受损,反倒是生龙活虎。
“李公子与我好歹也是相好过一场的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李公子连你好狠的心啊!”
青青一双玉手捶打着李从望的胸膛,粉脸涨得通红通红,颤声柔气的就是不肯作罢。
李从望哪还有半分英武之气,把青青一手搂过,如贼一般的目光却看向低头不语的林南,陪着小心道:“林南,都是我的错,你别不理我,要打要骂尽管冲我来。”
林南冷哼一声,把头撇过去。
吕布趋势在其耳边低语几句,刹时,林南一声惊呼,顿时面无人色,急急道:“李公子,借你马一用!”不等从人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奔出去。
……
柴房门口,李英杰看了看日头,心中火急火燎。
高相爷不点头,禁卫军不敢妄动,时间一点点流逝,万一那人有个三长两短……李英杰不敢再往下深想,愁眉越蹙越深。
何刚灵机一动,道:“相爷,你看这样好不好?派府中管事,护院仔细的找一找,各处守夜的婆子叫过来盘问盘问。我让兄弟们守在此处,若有可疑之处,再派人过去,您看……”
李英杰眼前一亮。禁卫军不能动,相府之人自个查探查探总无大碍。
他忙恭身道:“相爷,此事事关重大,请相爷通融通融。他日,本侯必定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话说到此,里子,面子都给足了,高则诚方才缓了脸色,朝身后之人挥挥手。
高博,高华二人会意,上前一步,恭身听老爷吩咐几句话,带着一干人迅速离去。
李英杰见高相点头,长出口气。只这口气尚未完全叹出,便有一小厮模样的人跑上前道:“相爷,有个守夜的婆子说有事要回!”
李英杰心下一喜,还未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相爷,朱姨娘想求见!”
……
离柴房五十米开外的屋顶上,齐进,强子静静的趴在瓦砾上,俯首便将百米之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趴了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强子垂首敛目半晌,随即又抬了抬头望向柴房处。几十条身影整齐的聚在一处,即便掩去了浑身的气势,又隔得这般远,他依稀能感觉到强劲的习武之人的气息。
“齐爷,怎么会这么多禁卫军,咱们该如何是好?”
齐进显然未料到一大早的,高府里头居然涌进了这么多人,且齐聚一处,都在找林西姑娘。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入高相爷挺拔的身形,心中的忍耐与疑虑已澎湃到了极点。
强子得不到回应,压低了声又道:“齐爷,会不会是因为公子的缘故,所以才……”
齐进眉心一动,胸口怦怦直跳。
“胡说什么?”
强子眼一瞄远处道:“这个阵杖,不像是小事啊!齐爷,快想办法。”
齐进手心中涌出汗意,咬了咬牙道:“先找到林西姑娘再说!”
“齐爷,高府的管事,护院都在院里寻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找?”
齐进略一思索,道:“刚子和二丫不知道进府了没有?实在不行,咱们扮作小厮,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寻。”
强子朝齐进伸了个大拇指,低声道:“先找个无人的地方落脚,敲晕两个下人换了衣裳才行!”
齐进长长叹息一声:“那小姑奶奶也不知道惹了什么祸,居然连禁卫军都出动了,真真是……”
“齐爷,你看,有动静!”
强子不等他说完,手一指。只见几十人的队伍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齐进惊得浑身冷汗直冒,心中骂了一声娘,低声惨号道:“要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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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回 往事如烟
“林西,林西!”
荷花见床上的人没应声,忙上前推了一把。
林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荷花!”
荷花一听声音比那猫还小,便知不对,一摸额头,烫得吓人,急道:“又烧上了,这可怎么办?”
林西嘶哑着声道:“疼!”
“你忍一忍,这包袱里哪个瓶子是治外伤的,我来帮你擦。”
“包袱给我,我来找……是这瓶,轻点擦,我怕疼!”
荷花掀了被子,轻叹道:“亏得昨儿夜里,我帮你用清水洗过一回,还能看,若不然……对了,我与你说,外头来了许多禁卫军,都在找你。”
冰凉的液体抚在滚烫的肌肤上,林西舒服的叹了口气,低低道:“为什么……都在找我?我没干……没干什么坏事!”
荷花道:“我如何知道?朱姨娘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他爷爷的,老子不过是进府来寻个自家的东西,一没偷二没抢,做的是文明人,干的是文明事,他娘的居然被人栽赃陷害了不说,还差点被人活活烧死,这会子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连跟毛都不敢露。这日子过得,忒他娘的有质量了。
林西微弱道:“相府果然是相府,抓个蟊贼,居然还要出动禁卫军。我林西何德……何能!”
“别说玩笑话,这会子我出不去,我怕他们找到这里来。虽然大老爷的院子空了许久,保不准……”
手指抚过肌肤,牵扯了到伤口,疼痛一阵阵袭来。林西心中哀号一声。师姐,师弟,救命啊!
“你别怕,容我再想想,看看能不能再寻个更安全的……”
荷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知为何,竟有些像师姐的声音。林西无声的听着她的低喃。意识渐渐糊涂。
她猛的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荷花姐姐,倘若……你便把我交出去。还有……你若受我连累……就去醉仙居……找我师姐……她……会留你的……”
疼痛渐渐消失。眼前荷花的脸庞淡的只剩下一个点。
奇怪,怎么会有脚步声?
怎么会有哭喊声?听着有些撕心裂肺。
云雾淡薄如轻。
听不见了……看不见了!
是谁在抱她,为什么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师姐,师弟。是你们来了吗……
……
刚子和二丫两人慢慢吃着茶,出神了半日。却见院门口的小丫鬟不知何故,一咕噜的朝院外跑去。
两人对视一眼,刚子猛地察觉事情不太妙,忙道:“二丫。你且坐坐,我出去打听一下。”
二丫正想应声,眼前的人已嗖的一下飞奔出了厅堂。二丫此时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揪着一颗心。躲在门背后往外瞧。
瞧了半日,只听得外面嘈杂声,一声响过一声,却久等不到刚子的身影。二丫急得满头是汗,生怕刚子把她扔下,正在跺脚胡思乱响之际,一个身影快速的窜进院来。
二丫惊了一跳,躲又无处躲,藏又无处藏,下意识的蹲下身子,抱住了头,吓得瑟瑟发抖。
“你蹲在这里坐什么,快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二丫猛的抬起头,颤着声道:“你怎么才回来,吓死我了,我以为……”
刚子阴沉着脸,不耐烦听她罗嗦,忙一把扯住她,低声道:“别说话,林西姑娘出事了,咱们赶紧趁乱混出府去,片刻都耽搁不起!”
……
京城的街道上,一匹黑马发疯似的狂奔着,众人纷纷避让不及,跌倒在地,咒骂声此起彼伏。马上之人恍若未闻,仍在拼命抽打马的背脊。
半个时辰后,马发出一声嘶鸣,林南翻身从马上跳下,齐进,强子,武子,二丫纷纷转上来。
“小西呢,小西人呢?”林南赤红着眼睛,一把抓住齐进的前襟,嘶哑的怒吼道。
齐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目光轻移,手指着街角不远处数百人的队伍,脸色极其难看道:“南掌柜,小西姑娘她……”
林南心口似被拳头重重一击,脸色苍白的似一张低,手上用劲道:“她怎么了……她怎么了……你快说!”
声音吼到最后,已带着哭腔。
齐进浑身一颤,目色一点一点暗沉下来。
“南掌柜,林西姑娘她被禁卫军的人……抬走了!”
“什么!”
手无力的低垂下来,林南呆呆的看着消夫有街角的人群,脑子一片空白。
……
软玉枕,烟罗帐,夕阳光暖。
李妍轻轻挑开罗帐。
一头如墨的黑发披散在锦衾之间,遮住了女孩沉睡的面庞。依稀可见兰凝脂般的肌肤,细密的睫毛,苍白的面庞。女孩神色安然,如未经世事的婴儿。
李妍颤抖着手,掀起薄薄的锦被,触目而入的是血肉模糊的下身。李妍强忍住心悸,视线落在女孩皓凝如霜雪一般的玉腕,四股红绳编织而成的手绳上,系着一片翠*滴的小叶子。
李妍连连后退几步,一把捂着嘴唇,眼泪簌簌而下。
“太后,保重贵体啊!”跪倒在地的李英杰低声唤道。
李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李英杰苍老的脸上,泣不成声道:“你可还记得这片翠叶?”
两道冰凉的液体自李英杰眼中划落,他抹了一把眼泪道:“回太后,‘叶’,‘妍’,相差无几,这是臣当年……送给……送给……最贵重的彩礼!”
李妍身形微晃,闭目一叹,脸上痛楚难掩。
……
文成十四年,她出身于莘国云州一武将之家。其祖父曾官至右晓卫大将军,生四子。
父亲李晓平是李家三子,其母谈翠秋则是小户人家的小姐。李晓平有一回偶见谈氏闺容,惊为天人,不顾门第和家人反对,一心求娶。成婚后,夫妻琴瑟和鸣,恩爱异常。一年后生下一女,娶名李妍
她出世不过半年,共祖父在一次骑马打猎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恹恹一息了三天后,一命呼呼。
其祖母便称她八字太硬。
一年后,其父亲与友人聚会,醉酒后被人抬回家,半夜猝亡。母亲伤心欲绝,几度寻死而去,却终因舍不得牙牙学语的女儿,苟活于世。
短短一年半时间,李家连逝两位男子,她从此背上克李家男子的罪名。
李家众人瞧不起出生蓬门小户的母女俩,多有苛待。母亲为了她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母亲虽是小户人家出身,却长得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分外标致。
李家长子李晓乐,也就是她的大伯父贪慕母亲美色,几次三番想勾引,均未得手。大伯母陈氏心下大恨,不敢对丈夫如何,就把脏水往母亲身上泼。李家众人越发容不下谈氏母女。
母亲无可奈何之下,不得已带着她回了娘家。彼时的她刚满三岁。
谈家虽是小户人家,家中却还殷实。母亲是谈家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三个嫡出的哥哥,均已娶妻生子。
谈氏二老心疼母亲年纪轻轻没了丈夫,遂大度的养在膝下。只是好景不长。几年后,二老相继撒手人寰。
谈氏三房哥嫂,亲情淡薄,利字当头。当初这母女二人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奈何未曾当家作主,看在二老的面上,只得隐下不谈,言谈说话还算客气。待二老相继过逝后,三房哥嫂的嘴脸才真真露了出来。
有道是人情似水分高下。母亲可以算是被李家赶出来,因此身上并无多少防身银子。一个依附哥嫂生活,带着个孩子,又寡居的女子,可想而知,日子过得是何等的凄苦。她从小便是看着舅舅,舅母的冷眼,听着他们的冷语长大。
没有人知道那些不堪的日子,她是如何一天天的度过来的。白天她的母亲像个奴婢一样,替三房哥嫂烧火劈柴,洗衣叠被,她小小年岁月,便要照看五六个表弟,表妹;夜晚,母女俩个缩在谈家破屋土炕上,相互慰籍。
母亲柔软的手,穿过她的发,抚在她的脸上,童年入睡的歌谣轻柔的在耳边响起,便是那数九严寒的冬天,她都觉得这是世间最温柔的一间屋子。
母亲二十五岁那年,有一富户鳏夫闻谈氏美貌,许以重金欲娶回家当续弦,唯一的条件是把李妍留在谈家。
母亲感念先夫情深,又舍不得把她留在谈家,故一口拒绝。母亲说,这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比得过她的父亲,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丢下亲生女儿。
此事引得三房哥嫂大为不满。母女俩的日子过发难熬。
她看着母亲原本娇艳,粉嫩的面庞像失了水份的玫瑰花一般,一日日的枯黄;看着血浓于水的亲人之间冷漠无情的嘴脸,心下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出人头地,要让苦命的母亲过上好日子。
她长至十三岁那年,其母谈氏因长期操劳,抑郁在心,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只因舍不得留女儿一人孤苦在世,强自撑着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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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回 往事如烟(二)
许是老天怜惜她幼失枯恃,又将承失母之痛。那年冬日,谈家隔壁般来一个做银匠的年轻人,因可怜其母女俩的遭遇,暗下常有救济。
谈氏心知自己大限将至,一心想为女儿谋个出路,她仔细观察那年轻人,年纪虽小,为人却聪明伶俐,有情有义,应该是个可以托付之人,当下拖着病体,求上了门。
年轻人二话不说,一口应下。就这样,文成二十八年春天,在母亲去世前三日,将将十四岁的她便一身红衣,嫁给了年轻人。
新婚之夜,年轻人掏出一根红绳,系在她的腕上,红绳上赫然挂着一片翠*滴翡翠叶子。年轻人姓姚,名英杰,正是如今的逍遥侯。
……
母亲一咽气,她的三房舅舅,舅妈象征性的滴了几滴泪后,便把母亲的尸身抬到了姚家门口,从此大门一关,再不肯让她上门。
她跪在母亲的新坟前,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呕出一口热血。指天发誓,总有一天,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她都要一个个的还回去。
……
母亲的眼光是好的。
姚英杰长她四岁,父母早逝,从小跟着叔父姚亮过日子,也算是尝尽了人情冷暖。
姚家世代为银匠,姚英杰从小耳渲目染,加之肯吃苦耐劳,手艺十分出众。
十六岁那年,姚亮去世,婶母不容,姚英杰半大的小伙子,一气之下,便卖了父母留给他的几亩薄田,几间破屋。便开始了走街窜巷的银匠生活。
姚英杰见她身子还未长开,连个葵水都未曾来,主动提出晚两年再圆房。小夫妻俩同病相怜,又只有彼此为倚靠,虽然日子过得艰难,却是异常的相亲相爱。
云州地小,生意难做。小夫妻两人决定到京城去搏一搏。
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在京郊租赁了间小小的房子,她在家洗衣做饭。打点家务;丈夫走街窜巷,到一户户高门大院,上门售卖珠宝玉器。
就在这一家家的敲门,关门声中。文成三十年秋天,她永远记得那一日。丈夫突然带了个陌生人来到家中。
她一见来人模样打扮,四十出头,一身贵气,便知其身份非同寻常。匆忙之下。她东拼西凑作出一桌饭菜。上菜时,那陌生人紧紧的盯着她,眼中惧是惊色。
酒至六分。陌生人猛的问丈夫,这位标致的姑娘是何人?
不知何故。她不假思索,鬼使神差的便脱口而出:“我与他乃表兄妹,家中父亲俱亡,故一同入京谋生。”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惊呆了,她惊恐的抬起头,怯弱的看向丈夫。丈夫未曾戳穿她,脸色僵硬着点了点头,以作回答。
她自知失言,捂着脸含羞而去。
……
命运的轮盘在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时,悄然发生了转变。
丈夫送走客人,回房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道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这人原是宁王府长史曹司徒,想把她献给宁王。
这一夜,小夫妻俩人未曾再说一句话,眼睁睁的瞪着眼睛到天亮。
天将将破晓,丈夫悄无声息的搂住了她,把头埋进了她的颈脖间,一股热流滴落在她如玉的肌肤上,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再过三天,便是她十六岁的生辰。为了这一天,他们夫妻俩整整等了两年。
她心下一痛,片刻间便作出了决定。她拉过丈夫的手,覆在她已然高耸的胸上。
身旁的男子浑身一颤,猛的缩回了手。
她的心中似松了口气,又似无比的失落。
三日后,她又一次的穿上了崭新的红衣,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那顶红轿。她没有勇气掀开帘子去瞧,因为她知道,只要瞧一眼,她便再也跑不出,滴落在她颈脖的那一滴泪水。
……
宁王府的新房,并不是漫天的红色,窗户上,甚至连个喜字都没有贴。
她知道她的身分不过是个侍妾,这样漫天的红色,一个侍妾是没有福气消受的。
她惴惴不安的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脚步声。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月华般俊逸出尘的年轻男子撞进了她的眼帘,一双深邃而清亮的眼眸中闪着惊色。
似有一道光芒在她脑海中闪过,她瞬间领悟为什么那句话,会在一瞬间鬼使神差的说出口。
宛若天人!
她在心中惊叹。
她所不知道的是——
对面男子看到她楚楚抬眼的刹那,心跳突突加快。宛若天人这四字,也是年轻男子心中此时的所想。
……
宁王赵晗是文成帝三子,年岁与她相同,与太子同为仁德皇后所生。年幼聪慧睿智,才学出类拔萃,长相英俊出尘。最为难得的是,宁王对她一见钟情。
彼时,宁王府尚未有王妃,府中只有三四位侍妾。两个刚满十六岁的青春男女,很快就被对方的所吸引,形影不离,如漆似胶。她很快便成了赵晗最最宠爱的侍妾,便是每月小日子时,赵晗都舍不得离她而去。
一年的花前月下,独宠闺房引得府里其她侍妾颇为不满,更是打了一个人的眼。这人便是赵晗的乳母秦国夫人。
秦国夫人杨老夫人,原是仁德皇后的娘家人,因其八面玲珑的性子,深得仁德皇后的信任。赵晗自幼喝其母乳长大。
赵晗七岁时,皇后过逝。深宫内院,一个仅仅七岁皇子举步维艰,若非杨老夫人护得紧,赵晗不知早已死过多少回。文成帝感念杨老夫人忠心,特封秦国夫人,赐府邸。因此二人情份非同一般,堪比母子。
杨老夫人嫌弃她市井出身,又独宠闺房,心怀不满,几次三番挑唆赵晗将她赶出府邸。
赵晗对杨老夫人一向言听计从,独独这一回生了叛逆之心。他甚至提出要把她三媒六聘封为正妃。
皇子皇孙的婚事,最讲究门当户对。杨老夫人身负先皇后重托,如此大不敬的事,岂能容赵晗胡作非为。二人为此争执不下。
她只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因为她明白,自己这样的出身,若非机缘巧合之下,别说是王妃,便是一个小小的侍妾,也不是她能够肖想的。
而且她明白一件事,不争便是争。
女人的柔情才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剑,这剑能让世间所有的男子,为之动容。她能做的,是好好的捏着手中的剑,因为这是她唯一拥有的。
赵晗的一意孤行,终于令秦国夫人勃然大怒,跑到文成帝跟前一番哭诉。
文成帝听罢,当即勃然大怒,下诏称三子宁王,小小年纪沉溺女色,不思进取,闭门思过三月,即日起把妖女撵出王府。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秦国夫人的话,赵晗犹可置之耳旁。天子父皇一言九鼎,手握生杀大权,又怎可不从。
她默默收拾了几件来时的衣裳,卸下满头的珠翠,一言不发的走出那间雕梁画栋。
那日的残阳,红得似雪,她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坟前,想哭却无泪。
撕心裂肺之痛,令她又喷出一口热血,那血喷在赵晗白衣胜雪的袍子上,触目惊心。
赵晗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咬牙切齿道:“妍儿,等我,一定等我!我必不会负你!”
她正想说一两句肺腑之言,秦国夫人扬氏尖锐,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爷,皇上请你即刻进宫面圣!”
……
她茫茫然走出王府,竟发现天大地大,竟无容她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处。
杨老夫人耻高气昂的看着她,如毒蛇一般的吐出信子:“李妍,找个平头人家嫁了,别再打宁王的主意,若不然,本夫人定让你生不如死!”
宁王府的大门无情的掩上了,她回首望着那朱漆的大门,心心生出滔天恨意。
眼泪婆娑间,一个青衣男子走到她跟前:“妹妹,咱们……回家吧!”
她泪如雨下。
男子青衫落拓,面带忧色,唯一双眼睛熠熠放光。
……
记得母亲生前曾与她说过,男子的誓言最不可信,倘若他心中爱你,恋你,便是山崩地裂,他都不会弃你半步。
她在姚家左等,右等,左盼,右盼,谁知盼来的竟是宁王大婚的消息,王妃是忠武军节度潘美的女儿潘靓,听说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宁王四月初九大婚。
那一日,她头戴维帽,挤在人群中,看着马背上,如玉一般温润的男子,眼底一片寒茫,心裂成碎片,痛楚难挡。
那一夜,她大醉在姚英杰的怀里,借着酒劲主动吻上了那略带凉薄的唇。
赵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忘却了往昔的恩爱,山盟海誓?
岁月多忘远,情综任久淹!
*一度,巫山共赴。然残酒未醒,春意未消,那庭前的门已被敲得呯呯直响。
二人稍作洗漱,开门迎客,哪知来人却是那曹司徒,她心底猛然一惊。
曹司徒把她往日里的衣裳,首饰送来,并奉上千金,告知宁王虽身无自由,却一心惦记于她,且让她安心在姚家住下,等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入王府。
她闻言如遭雷击。r655
第一百八十八回 往事如烟(三)
她心中窃喜。
那个男子……终是心里掂记她的。
曹司徒走后,她把千金尽数交给姚英杰,她心中暗藏着私心。
姚英杰眸色一暗,却笑着接过金子,道:“昨日,我醉酒不醒人事,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从此……我们便是亲兄妹!”
她心底一暖,也笑道:“从此,你便是我亲大哥!此生不变!”
……
那一夜的事,似乎只是一场梦境,梦过无痕。她与姚英杰与如真正的兄妹一般,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有了千金的本钱和曹司徒的关系,姚英杰开始在珠宝买卖上,大显身手。她则素衣素面,安守家中,静静的等待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的到来。
未曾想,两个月后,那个如玉的男子不曾等来,等来的却是她一直担心受怕的消息。
她——怀孕了。
没有人知道,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心底是何等的震惊。她在想,一定是老天在惩罚她的不忠,故意出了一道难题摆在了她面前。
而孩子的父亲姚英杰在得知此事后,未曾有一刻的犹豫便要与她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共度一生。
(说实话,有一刹那的时间,她动心了,可是仅仅是动心而已。她骗不了自己,自从那双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后,她的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更何况。一个女人,经历过世上最滔天的富贵,拥有过世上最出色的男子,又如何肯回过头,如何——能回过头。
她——从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人。因为她在母亲坟前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把所有曾经践踏过她的人,一一的踩在脚下。所以,既便她看到姚英杰黯淡无光的眼睛,也不悔初衷。
文成三十二年。八月初十。
她在京郊一处大宅子里。痛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在辰时三刻产下一女,重五斤二两,接生之人正是马婆子。
姚英杰的大手一寸一寸抚过孩子的肌肤。然后死死的把孩子抱在怀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瞧。
她疲倦的移开了眼睛。默默的捂着嘴巴,眼泪滂沱。
姚英杰长叹一口气,把孩子身上每一个细微之处。说与她听。听着听着,她便泣不成声。
她强撑着坐起来,解下手中那条自戴上便未曾解下过的红绳,系在女儿的脚上。
……
两个月后,当她再次回到京里时,一个深秋的晚上,曹司徒亲自上门,把她接走了。
当天夜里,那个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如玉男子,终于踏着月色,拥她入怀。那一刻,她与他抱头痛哭。
从此后,她开始了金窝藏娇的生活。
她锦衣玉食,奴婢成群,每日里要做的,只是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然后静静的等待着赵晗的来临。
这一等,便是十五年。她由一个豆蔻年华的美少女,等成了绰约婀娜的美妇人。
岁月磨砺,她和他痴心未改,每一次的短暂的相逢,都迸发出最热情的火花。
她像一朵最妖娆,最芬芳的鲜花,以他身下绽放出各种姿态。而他,也痴心留恋着这个默默守在这方寸之间的女子。
漫长孤寂的日子里,她研读史书,研习书画,苦练仪态,因为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赵晗会把她接回府。
再后来,太子发疯了,继太子暴毙,排行老三的赵晗被文成帝立为太子。
再后来太子妃潘氏薄命,患病而亡,未留一子半女。
再后来,文成帝又为赵晗娶了南宣南院使郭守义的女儿郭洁。
文成四十七年,文成帝崩于万岁殿,太子赵晗承接大统,人称景德帝。
三十一岁那年,她被赵晗接入皇宫,亲封美人,从此,长达了二十多年的独宠后宫,并如愿的成为了大莘国最为富贵的女人。
秦国夫人杨老夫人再手眼通天,也已挡不住她向上的步伐。
而姚英杰,在她的牵线搭轿下,从一个走街窜巷的银匠,变成了京城新贵。至于那些曾经贱踏过她,欺负过她,打骂过她的人,她已经不屑再出手了。
……
床上一声模糊的呢喃,似是梦呓,惊住了李太后如深的回忆。泪又从眼中溢出来。
李英杰动了动麻木的脚,轻声道:“太后打算,如何安置……”
“起来说话吧!”
李太后用帕子拭了拭泪,幽幽道:“哀家打算,把她留在身边?”
李英杰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闻言大惊,忙道:“太后,打算以何名义留她在身边?”
李太后似乎怔住了。
“太后三思啊。我这个无能侯爷,这样大张旗鼓的动用禁卫接个私生女的女儿回家,旁人议论起来,只会说我狗仗人势。可是太后您……”
“那又如何,哀家倒要看看莘国上下谁敢嚼这个舌头,翻这个鞋底子!”
李英杰急道:“太后三思啊。此事非同小可,一朝不慎……满盘皆输,太后几十年的经营,说不定便毁之一旦。更何况,此番相府寻人,动静太大,太后如何应对?”
“咱们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只留下这一根独苗……”
李太后浊泪长流,神情激动道:“她是这世上,哀家唯一的亲人,你怎可忍心让哀家眼睁睁的看着她……而弃之不顾。不行,绝对不行,哀家这一回,便是毁天灭地,也要将这孩子留在身边!”
李英杰眼中闪过痛意,面色冷凝如铁。忽然跪倒在地道:“太后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深宫,宠之,爱之。新帝、百官、皇室族人会如何看待?臣以为非常不妥,若太后信得过臣,就请太后把这孩子放在臣身边吧!”
“不行,哀家……”李太后浑身一震,不假思索的回绝。
“太后,这孩子也是臣的骨肉,臣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太后任何事,这一回。只想求太后留她在臣身边。让臣弥补一下三十前的遗憾吧!”李英杰言闭,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太后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许久,她长叹出一口气道:“侯爷府中儿孙成群。可是哀家却……”
李英杰抬缓缓起头。指着床上的小人儿淡淡一笑道:“太后说得对。只是再多的儿孙,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不满太后,臣三十年来。没有一天不想找回女儿,可是臣不敢。那一夜,对太后来说,也许只是……对臣来说,竟是一生一世。求太后成全!”
一颗心突突直跳,李太后连连后退数步,似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苍老之人。
李英杰半分惧色也无,直直对上李太后阴郁的眼睛,未曾移开过分毫。
李太后谓然一叹,满面痛色,许久,她幽幽道:“侯爷打算以什么身份,将她安置在侯府?”
李英杰微微一笑:“以本侯之孙女迎入侯府,倾本侯之能令她平安喜乐,护她一世周全,以弥补三十年前,本侯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太后若想她了,只管召她入宫,享绕膝之乐!”
李太后惊愕之余,心绪很快平静发下来。
四十年的共同进退,让她骤然间明白眼前男子的一意孤行,到底用意何在?
这次寻人,不仅出动了禁卫军,连高相府上都被惊动了,她若没有一个妥帖的借口,就把人留在宫中,里里外外交待不过去。
而放在侯府,众人只会说,侯府仗着她的势,为自己谋私利,轻轻一句,便能一带而过,对她半分损伤也无。
而且有了侯府这层关系,她若想见,随时召入宫中,便是留宿几日,也无任何人敢有半句闲言。
李太后眼眶一热,偏过了脸。
这个男人自她十四岁认识,从来都是护着她的,即便现在两人都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初衷都未曾变过。英杰啊英杰,我李妍这辈子,终是亏欠你太多太多!
……
是谁的目光温柔似水?
是谁的气息温雅如春?
是谁的怀抱温柔如厮?
眼底似烧起火焰,仿佛要将他焚身于万。记忆中零乱的脚步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耳边的嘈杂统统消失不见。
林西明眸慢慢睁开,自层层繁复的黄绫宫帷缝隙间悄然透露,一间安静的大殿,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丝缕烟罗,衬得一室静谥
她……这是在哪里?
隔着垂帘重重,似有人的呼吸,不止一个,微微有些沉重,落影纤长,她瞧不分明。
“谁在那里?”
低哑暗沉的声音,显然把林西吓了一跳。
刹那间,维幔被掀开,挂在玉钩上,一个肌肤雪白的美妇人赫然出现在眼前,玉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脸庞。
哇噢,好美的一个妇人。若是年轻个十几岁,必是倾国倾城啊。
“你醒了?”
林西皱眉,这美女人一开口便带着泣声,所谓何事?莫非是在哭她死了?莫非,这里才是天堂?
“你是谁?”
“哀家是……你的……”
“太后!”一个低沉的男声音,急急唤起。
哀家?
太后?
他爷爷的,老子莫非真死了,又穿越了,然后穿越到皇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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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片洋葱剥了下来——终于!
包子写得很累心。
加油!r1292
第一百八十九回 我娘叫姚婉
林西眉头皱得更甚,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会啊,她记得荷花把她从火堆里救了出来。她们俩还聊了会天呢。
林西瞬间睁开眼睛,紧紧的凝视着眼前的美妇。
“你是谁?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美妇人背过身抹了把泪,不答反问道:“好孩子,我问你,你手上的翡翠叶子从哪里来?”
翡翠叶子?难道是这翡翠叶子有什么蹊跷,玄关?
擦了个擦,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个什么子情况,她是死是活,她是穿越还是没穿越?
李太后见林西眼中尽是迷惘,心中泪意更盛。这孩子居然被卖到相府做丫鬟,还被打得屁股开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都是她的罪孽啊!
林西见这美妇人为了片翡翠叶子,哭得跟死了亲儿子似的,心下不忍,低低道:“这是我娘的遗物?”
李太后心头一紧,追问道:“你娘的闺名叫什么?”
闺名?林西费劲的想了想:“我娘叫姚婉,父亲唤她婉儿!”
李太后一把抓住林西的手,合在手心,泣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林西眸色一暗,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娘,生下我三天,血崩而亡。”
李太后闻言身形微晃,骤然松开林西的手,捂住嘴,失声痛哭。
林西只觉头痛欲裂。她一直以为师姐的哭,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声音,为何眼前这个美女人的哭,令她头皮发麻,四肢无力啊。
“你父亲是林宇。江湖人称二木先生?”沉声的男声继续响起。
查户口?还是黑社会,怎的连这些事情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林西眼狐疑的伸了伸脖子,一个五十上下,一脸胡子邋遢的男子正灼灼向她瞧来。
令人称奇的是,这人眼脸上也赫然挂着一行泪珠。似乎她若不回答这问题,这泪将长流不止。
“你说的都对,我父亲是林宇。江湖人称二林先生。不过。他在四年半前,就已经去世了。请问二位,还有何问题要问。若没有,可否容我问几个小小的问题?”
李太后显然未曾料到林西有此一言,她愣了愣,与李侯爷对视一眼。忙擦了擦眼泪道:“孩子,你有什么尽管问。”
林西一听这话。着实不客气,直截了当道:“我是死是活?”
一句话,将李太后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泣道:“孩子,你还活着!”
“我在哪?”林西心下一松,又问。
“你在皇宫。”
果然是在皇宫。怪不得有什么哀家,太后。
“哪朝哪代?”
“莘国。明道元年。”李太后蹙眉轻道。
莘国,明道元年!
林西骤然变色,急急的欲爬起来,偏四肢无力,跌倒在床上,下身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林西冷汗淋漓。
“孩子,好孩子,别动,千万别动啊,你受了很重的伤。”李太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把按住她,忙软声安慰道。
别动?我去他爷爷的。
这世道简直是疯了,老子不过是进相府做了回无间道,结果被人诬陷,不仅挨了板子,还差点被人烧死,这会子居然还被抬到皇宫里了。
哪个王八羔子暗算的老子,出来,出来,老子绝不打死你,老子一定咬死你!
林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头火急火燎道:““我为什么在皇宫?我犯了什么罪?”
李太后脸色苍白的如窗外的月色,她重新把林西的手握在手中,哽咽道:“孩子,你别怕,听哀家说。你的母亲姚婉是哀家的……亲侄女,也是他的亲女儿。”
林西流露出奇怪的神色,颤悠悠伸出一根玉指,指着床前的男子道:“他,是谁?”
李太后轻轻一叹:“他,是堂堂逍遥侯爷,是哀家的哥哥,也是你的亲祖父!”
顿如五雷轰顶,又似睛天下雪,林西只觉得自己里焦外嫩。
“你……你……你……是太后!”
李太后不由分说,把林西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泣道:“哀家在你面前,不是太后,是你的祖母,是祖母!”
“祖母?”
“我的儿啊,都是哀家对不起你啊,让你受苦了啊!”李太后伏倒在林西的后背上,哭得唔咽不语,半分一国之母的气势也无。
林西颓然闭上眼睛。
心道莫非她这张脸,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太后,侯爷都喜欢?老天爷,你丫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这……活生生的八点档肥皂剧啊。
……
高明面色不豫的瞧着儿子,重重的把茶盏往几上一搁,冷笑道:“你打听清楚了,人是往宫中送的?”
高则诚点头道:“确是往宫中送的。”
高明面露疑色道:“一个丫鬟,居然还出动了禁卫军,李英杰的谱摆得也太大了些。你可打听到出来,这丫鬟是何人?”
高则诚摇头不语。
高明目色一沉,拍案而起道:“带了面皮混进高府整整四年,居然丁点马脚都未露出来,咱们高府何时变得如何来去自由?”
高则诚低目垂首,半晌突然起身道:“此人莫非是李英杰的什么人,我看他颇为紧张,而且一看到人,堂堂逍遥侯爷,泣不成声,半点掩饰都无。”
高明背手来回踱了两步,道:“此人闹得动静这般大,宫中势必会有交待,咱们静等便行。唯有一点,需查探清楚。”
高则诚思索片刻道:“父亲放心,高府上下,我已让夏氏领两位总管彻底清查。”
“一个都不能放过!”
高明厉声道:“不仅如此,这丫鬟偷盗一事也需重新再查,还有那场大火。到底是何人所为?堂堂百年世家,藏污纳垢,今日敢杀人放火,明日是不是就要把刀架在你、我脖子之上?”
此言一出,书房气氛顿时如胶凝住。
高则诚紧紧了眉头,深邃的目光中寒意浮过:“父亲放心,此事。儿子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高明捻须。深看了儿子一眼,道:“夏氏此人行事,太过软弱。扶正短短一月,府里生出了多少事情,我看……”
“父亲!”
高则诚冷冷打断:“这丫鬟原是崔氏在时,亲自买入府的。与夏氏无半分干系!”
高明被噎得一句话也讲不出,只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儿子两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高则诚神情不变,走到书案前,慢慢坐下。
“来人!”
“老爷!”陈平。陈和相继而入。
“把林西一事,暗中给我查个彻底,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谁,也在我相府兴风作浪!”
“是!老爷!”两人齐声应下。正欲离去。
“等等!”高则诚唤道。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高则诚转着茶盏,眯了眯眼睛道:“派两个不起眼的小厮,打扮成路人,到逍遥侯府门口打听消息。把那荷花,给我带过来!”
“是!”陈平,陈和对视一眼,悄声离去。
……
季春的黄昏,云雾厚厚重重,夕阳躲在云雾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个十四的女子,长得肌肤似雪,面容紧致,身段柔和,正如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一般的清新娇嫩,晶莹剔透,为什么要卖身相府为奴?
夏茵柔歪在榻上,思索到紧要关头,连手中的佛珠都忘了拨。
正阳掀了帘子进来,径直走到塌前,弯腰俯身在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夏茵柔惊得坐了起来,秀眉高挑道:“竟与她有关?”
正阳点点头道:“夫人,那日守夜的婆子说看到了人。老爷没来得及问,便去了那院里。这会子那婆子又告到了我跟前,我暗下查了查,确实不在房中。夫人,你看这事?”
夏氏美目低垂,轻声叹道:“旁人倒罢了,若是她,我倒不好处置了,毕竟她是崔氏的人。这样子,你把那婆子带到老爷书房,此事,还是让老爷出面比较好,免得旁人又说,我这后来的容不下前面的人!”
正阳微微颔首道:“是夫人。还有一事,山秀的娘老子只怕会来府里闹,管事来讨夫人话,如何打发?”
夏氏一想到那具烧得焦作一团的尸体,心有不忍道:“先不忙,把事情的来胧去脉打探清楚了,再议不迟。那荷花还招了?”
正阳唇角微微牵动:“夫人,听说老爷刚把人唤到跟前,只怕这会正在查着。”
夏氏想了想道:“既如此,你便把人送过去,此事,让老爷一并裁断!”
……
一向生意兴隆的醉仙居连续三日关门,引得过路行人频频侧目,不知发生了何事。
林北看似平静的眼眸底处,似乎有着深浅的波纹涌动,那波纹未曾有一丝的外泄,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平静的背后,掩着的是滔天的怒意。
地上跪着一溜排的人,首当其冲的是齐进。
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道:“公子,事情就是这样。公子责罚我吧,是我没有照顾好南姑娘,北姑娘,害得她们……”
不知为何,齐进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他跟在公子身边,已近十五年,素来知道公子的脾气,这回,只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吕布眼角扫了齐进一眼,忙垂首道:“公子,此事我也有错,请公子责罚吧!”
林北忽地抬起眼睛,锋利的光芒似寒剑一般,冰冷如霜。
ps:又一片洋葱剥下来,细心的书友一定会发现什么。
林西到底是谁的孩子?
太后有没有认错?
林北,老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夏氏暗藏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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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回 入你一门
他一路狂奔,赶到高府门口,却见林南失魂落魄的立在路中央,满脸泪水。
他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师姐似看到了救星一般,扑倒在他怀里,泣不成声道:“小师弟,我把小西给弄丢了。”
心中无数怒意飞掠翻涌,最后终是拍了拍师姐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们把她找回来。”
想至此,林北神情一动,眸底不见了深色,淡淡道:“等此事了结后,各自去领五十鞭,老吕不会武功,十鞭!”
众人长松一口气,齐声道:“多谢公子。”
“齐退。”
“公子请吩咐!”齐退上前一步道。
“不管用什么方法,查清小西为何挨打,受何人冤枉,三日后,我要知道答案!”
“是!”齐退未作停留,转身而出。
林北背手而握的手,轻轻一动,似做了个什么决定:“齐进,陪我去趟静王府!”
齐进猛的瞪大了眼睛,眼底俱是不可思议,片刻,他垂头丧气道:“是,公子!”
……
月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
静王府坐落在京城西街,离皇城仅仅半里之遥,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赵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身则四个美婢或敲或捶,替他做着按摩。
管家赵一悄无声息的走进来,轻声道:“王爷,北公子求见!”
赵晖眉心一跳。忍着全身的酸痛,哼哼叽叽道:“本王为了他,一天逛奔了数百里,一身老骨头已经跑散了架,这会子才舒坦上。这小子,就是见不得本王好过,不见!”
赵一默了半晌,慢慢道:“北公子还有一句话,想让小的转告王爷。”
“什么话?”
“北公子说,若不见。那王爷……这辈子……也就是个断子绝孙的……”赵一滴着一头冷汗。小心翼翼的打量王爷的神色,沉吟着不敢往下说。
果不其然,,怒骂道:“小兔崽子。亏老子对他这般好。居然敢咒老子断子绝孙。他娘的,老子断子绝孙关他个鸟事,轮得到他……”
赵晖猛的收了嘴。顿了顿,修长的身影像一阵风般冲到赵一跟前,一把揪住赵一的前襟。
“王……王爷……有……有话……好好说!”赵一吓得两腿打颤。
“你刚刚说什么?”赵晖勃然变色。
“北……北公子说,若不见,那王爷……这辈子……也就……也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赵一闭眼,一口气说完,屋子里有片刻的宁静后,突然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赵一听得胸口一阵阵发紧,王爷莫非……被北公子气疯了。
赵晖一把推开管家,理了理衣裳,朗声笑道:“来人,把王府最好的院落给本王打扫干净,一应家具摆设,用最好的;再从府里挑二十个绝色的婢女放过去。赵一,陪本王亲自迎出二门!”
……
赵晖搓了搓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后,顿足兴奋道:“小北啊,需得找个黄道吉日才行,老子要把莘国皇亲贵族一一请来,痛痛快快的摆他三天宴席,老子要诏诰天下!”
林北眼底微微波动,走到赵晖身边,撩起衣衫,单脚跪地。
“老赵,我此番愿入你门下,其实是想求你一件事。”
赵晖脸上笑意淡去,深深看了林北一眼,一字一句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她,若不然,凭你小子的志气,岂肯为王!”
林北眉梢淡淡一挑,嘴角擒起笑道:“知我者,老赵也,你只说行,还是不行?”
赵晖眉心紧锁,一改往日没有嬉笑的样子,正色道:“我且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林北一语双关:“想清楚的,可不光是我一人,老赵,你可有这个胆量?”
赵晖捻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冷笑道:“你别用话来激老子,老子这些年,与你走得这般近,心里何曾怕过。老子不管你是为了谁,你即入了我静王一脉,这莘国天下,你小子想横着走,没有人敢让你竖着走。至于以后的事情……”
赵晖深吸一口气,悠闲自在道:“老子从来不想以后,只活在当下,小子,你如何?”
林北愣了半响,唇角浮上一抹深笑,曲着的一条腿放下,双腿跪地道:“义父大人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一声父亲大人令赵晖红了眼眶,咬了咬牙,破口大骂道:“你个龟犊子,老子求了你这些年,你只当老子是个屁,结果那丫头一出事,你就屁颠屁颠的找上门,这帐,老子跟你没完!还不快滚起来。”
林北起身,拍拍静王的后背,眼起波澜道:“咱们父子俩,以后有的是时间算帐,不急在一时。”
赵晖凝望林北面容,半晌,仰天长笑道:“好,好,好,老子这辈子也是有儿子养老送钟的人了!说罢,要我如何做?”
林北神情略有些疲惫:“她挨了板子,被人抬进了宫,是生是死,一无所知,我担心她……”
赵晖幽幽看了她一眼,道:“此事透着蹊跷。林西不过是被人诬陷偷了几只珠钗,怎得会惊动了禁卫军,被抬进了皇宫?”
林北心中一抽,只觉莫名:“我也是觉得奇怪,所以想请义父帮我……”
“小北?”
赵晖突然打断,沉声道:“此事,会不会与你师父有关?”
林北强压住心中的慌乱,摇头道:“应该不会!”
赵晖豁然起身,走到林北跟前,拍拍他的肩道:“放心,有我在。她必会无碍!”
林北心下一暖,道:“义父,多……”
谢字尚未出口,赵晖变了脸色,骂道:“少他娘的给老子废话!来人,给本王换朝服,本王要给那老娘们,好好请个安去!”
……
御书房里,门吱牙一声,松公公猫着腰匆匆进来。走到御案前。轻声道:“回皇上,打听清楚了。今日一早,逍遥侯入了长门宫有半盏茶的时间,然后便太后的手令带着一干禁卫军。拦住了正要上朝的高相爷。”
赵靖琪顿下手中的御笔。俊眉紧锁道:“为何拦住?”
松公公忙凑近了道:“听说是要寻一个人?”
“在相府寻人。居然还出动禁卫军?”
赵靖琪脸色阴森道:“这逍遥侯也太过胆大妄为了!”
松公公不敢接话,恭顺道:“后来逍遥侯从相府抬了一人出来,直接抬到了太后娘娘的长门宫。随后。刘太医奉召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
赵靖琪倏然变色,脸阴得似能滴出水来:“还打听到什么?”
松公公惶惶低头道:“奴才听说,抬进来的那个人,是个年轻女子,曾在相府为奴,前两日,因被人发现偷了相府主子的首饰而受了三十责杖。”
松公公用眼角打量新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奴才还打听到了一件事。”
赵靖琪眼峰锐利的扫过,松公公忙道:“昨日夜间,相爷府上一间柴房着了火,那柴房里关着的,正是那个年轻女子!”
赵靖琪面色不豫的一拍桌子,怒道:“东一榔头西一棒,弄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朕要你何用?”
松公公忙不迭的跪下道:“皇上,长门宫那头瞒得密不透风,奴才实在打听不出来啊!”
“来人,摆架长门宫!”赵靖琪面带寒霜,简单的丢下了一句话,起身便走。
“皇上,静王求见!”小太监尖锐的声音高高响起。
“皇叔入京了?”
赵靖琪面色一喜,复又坐下:“快快有请!”
……
林西瞧着床前四只眼睛,深深的凝望着她,一把将头埋进了被窝里。
童话里青娃变成了王子,现实中丫鬟变成了小姐,还是个贵族小姐,自己早逝的娘亲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这已不仅仅是骇人听闻了,简直是天崩地裂。
按这两人的话说,自己的娘亲的娘亲,也就是她的姥姥,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年轻时与上门做首饰的银匠,也就是逍遥侯一见钟情,再见定情。
两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年轻的逍遥侯在红娘的帮助下,身手敏捷的爬上了小姐的闺楼,一夜鱼水之欢私定了终身。
动情处,银匠发誓,此生非小姐莫娶;动情处,小姐定言,此生非银匠莫嫁。
生米即已煮成熟饭,两人自首于高堂跟前,请林西的娘亲的娘亲的娘亲成全。高门大户,一娶一嫁需得门当户对,岂能容这二人私定终身。娘亲的娘亲的娘亲于是棒打鸳鸯,二人劳燕分离。
哪知一夜之欢,留下祸根一条,小姐十个月后,生下一女。因是祸根,必留不得,襁褓之中便送了人。
银匠发奋图强,奋斗成珠宝商人,衣锦还乡再上门求娶之时,小姐已远嫁高门。
银匠黯然伤神,只得另娶他人,然后从珠宝商人,奋斗成了侯爷。前些日子出京,故地重游,遇到曾经帮助他钻入小姐闺房的红娘,红娘见侯爷发达了,于把是当年小姐产下一女之事,告诉了他。
逍遥侯府为了缅怀,青春岁月干下的风流韵事,为了祭奠曾经的初恋女子,就按着红娘所讲的蛛丝马迹,找到了林西。而林西手上的这片翡翠叶子,正是当初银匠倾其所有,送给小姐的订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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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回 何去何从
林西感叹,好一个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倘若眼前这两人的话,不曾有假,那么,她便是京城新贵逍遥侯的外孙女,而且还跟太后扯上那么一点亲戚关系,简单是投了个好胎。
如此说来,林西以前是冤枉阎王爷了。虽然他人家赌输了钱,但毫无节操的篡改人命运一事,这厮还没胆子下手。只是不知道,她林西的命是属于拨乱反正呢,还是天降大任,先苦后甜?
李英杰见状正欲说话,却被太后用眼睛拦下。
“好孩子,你祖父他一知道你母亲的事,便马不停蹄的到处打听,心里比谁都急,为了你,都求到哀家跟前来了。你放心,以前的苦都挨过去了,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哀家头一个不答应。”
李太后哀哀欲绝道。
李英杰泪痕未干,又添新泪-优-优-小-说-更-新-最-快-,道:“孩子,都是祖父的错,这些年,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受委屈了,以后,让祖父护着你一世平安。”
这样的肺腑之言,自老爹过世后,林西只在师姐,师弟口中听见,饶是林西再铁石心肠,听到这世上她唯有有着血缘关系的老人如此一说,想着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遭遇,林西忍不住闷在被子里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扯着屁股上的伤口痛心入骨,那哭声不免又大了几分,听在李太后耳朵里,竟是心如刀割一般。
那种痛,恍若三十多年前,她把女儿交到姚英杰手上一样,把心生生撕裂,割开。再硬生生的拿走。这是她的骨血,她的骨肉啊!
她伏倒在林西身上,哀哀欲绝。
李英杰忙道:“太后,太医说这孩子的身子不宜大悲大喜,怕身上的伤难好!”
“对,对,对。是哀家的错!”李太后忙拭了泪。正欲说话。
“皇上驾到!”
“静王到!”
太监柔中带尖,尖中带柔的声音在宫外头响起。林西骤然停止了哭声,仔细体味了体味。不错,太监的声音,确实应该这么*。
“太后!”李英杰急急的低唤一声!
李太后抬起身子,用帕子试了试泪。柔声道:“孩子,别怕。容哀家把人打发走了,我们祖孙俩再好好说话!”
李太后慢慢直起身,眼中悲色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之气。
林西撩起被子一角。看得目瞪口呆。
“春阳!”
大殿的门推开一条缝,圆脸宫女迅速上前。
“太后有何吩咐!”
李太后柔声道:“我只把她,交给你!”
春阳心头一跳。忙道:“太后放心!”
……
脚步声离去,林西从被窝里露出脑袋。朝着床头的春阳咧嘴一笑。
“那个……春阳姐姐,我有些口渴,可否……”
微晕红潮一线,两颊梨涡霞光荡漾。春阳不知何故,竟被那灿烂一笑,晃住了眼。
她入宫二十年,见过的嫔妃,宫女不计其数,却从未在任何一张脸上,看过如此清澈的笑容。
春阳忙倒了杯温水,送到林西嘴边,柔声道:“太医开了方子,忌茶水,姑娘且就将喝。太后已命人让御厨房的人,顿了好些个汤水,只怕一会,就送来了!”
林西一口气喝完,舔了舔依旧干裂的唇道:“谢谢春阳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春阳捂嘴轻笑道:“可不敢担姑娘这一声夸。只求姑娘别嫌奴婢侍候得不好,便是阿弥陀佛了!”
林西乌黑的眼睛轻轻一动,笑道:“春阳姐姐,我这后面的伤……”
春阳眼睛一暗,这姑娘抬进来时,浑身发烫,烧得不醒人事,下身血肉糊涂,太后一见,几欲昏倒,竟失声痛哭。
春阳替她掖了掖被子,道:“太医已经瞧过,说要养个三个月,方能痊愈。”
林西一想到自己新鲜肥嫩的小屁股,被个陌生男人瞧光光,心下大窘,脸上蹭蹭窜上两片红云。
春阳见微知著,叹道:“姑娘放心,是太后亲自给姑娘上的药,太医只把了脉,开了方子。”
林西脑中空空。
堂堂一国太后,竟然给她这个乡野姑娘上药,还是那等尴尬的地方……就算她是逍遥侯的外孙女,与太后也是隔了辈的。
这……这……素来聪明伶俐的她,一时竟不知所措起来。
林西觉得自己受伤以来,发呆思索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来是因为臀部受伤累及大脑短路,以致于伤心,疼痛之下,思考变得因难重重;
二来是事情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从天降横祸到否极泰来,仅在一夜之间;从相府卖身丫鬟到新贵侯府的外孙女,仅在一线之间。这突如其来的身份,她该何去何从?
春阳见林西发呆,拿过梳子,解开她散乱的发,一缕缕的梳理。
……
寝殿的门缓缓打开,新帝与静王一前一后,入了大殿。
李太后衣着华贵,高昂着头,端坐在上首。逍遥侯容色憔悴跪倒在地。
众人行过礼,李太后也不让逍遥侯起身,把目光落在静王身上:“王爷何时入的京?”
赵晖不动声色的瞧了侯爷一眼,朗声笑道:“回太后,今日午时,刚刚入了京。想着有些年头未入这皇宫了,特来给太后请个安,不知太后这些年,可安好?”
李太后笑意深深道:“托王爷的福,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只是王爷瞧着,似又瘦了许多。”
赵晖脸色一哀,叹息道:“本王得到山陵崩的消息,仰天长哭。想着往日先帝对本王的照拂,本王却不能亲自在先帝的跟前哭上一哭,这些日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如何还能胖得起来。”
赵晖说到动情处,滴下几滴浊泪来。
李太后听着这话里有话,暗骂了声老狐狸,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赵晖话峰一转,目光锐利起来:“太后,本王今日入京,听说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李太后长舒一口气,眼角余光落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新帝身上,淡笑道:“有何蹊跷之事,王爷不防说来听听!”
“本王听说今日一早,相府被禁卫军团团围住,抄了家。本王还听说,相爷为了自保,从府中献了一绝色女子,送进了宫里,不知可有此事?”赵晖摆出一副大不解的样子。
李太后隐去了心头的怒意,微微敛了笑意道:“王爷所听非虚,不过事情真相却非如此,哀家正要与皇帝说呢,正好静王也在,便一道听听罢!侯爷,此事你自个向皇上负荆请罪罢!”
李英杰闻言,忙膝行几步,爬到赵靖琪跟前,哀声道:“皇上饶命,臣犯死罪!”
说罢也不顾皇帝有没有让他说话,径直把自己动用禁卫军,到相府府上搜寻外孙女一事说了出来。
言毕,李英杰老泪纵横,拜伏在地。
不等皇帝反应过来,李太后长叹一口气道:“此事哀家也有责任,竟被那逍遥侯蛊惑,忘了祖宗规矩,做出那离心离德之事。哀家对不起先帝重托啊。哀家愿意吃斋仿佛,闭门思过一个月,在先帝牌位前忏悔。”
赵靖琪一听,原来这么大阵杖,竟是为李英杰寻那私生孙女,心下便有些不痛快。偏偏太后把事情揽到自个身上。
他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冷着声道:“逍遥侯以权谋私,用太后手令,私调禁卫军,按律当重罚。朕看在太后的面上,罚千金,禁足三个月。”
李英杰见皇帝轻罚,心中暗松一口扡,激动得三呼万岁!
李太后心下不忍,淡淡道:“侯爷起来罢,回去好好反省。这孩子我瞧着入眼,又受了极重的伤,太医说了挪不得地方,且让她在哀家殿里呆几日,待伤养好了,你再来接不迟!”
李英杰心下会意,泣声再拜道:“臣多谢太后娘娘恩泽,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晖打听到林西平安无事,暗下松了口气。这口气刚松出,似又觉得哪里不对,拿起手边的茶碗,垂下眼帘,极时的隐去了眼中的一抹疑虑。
李英杰此人,他略知一二,你说此人仗着太后的势,动用禁卫军,他信!你说此人动静禁卫军,是为了寻私生孙女,打死他都不信!
想至此,赵晖放下茶碗,轻咳一声道:“逍遥侯,这都隔了一辈了,人……不会寻错罢!我可听说,这人不过是相府府上的一个丫鬟,这身份上……可是相差甚远啊!”
李英杰面有悲色道:“不瞒王爷,若非难寻,我又岂会蛊惑太后,私动禁卫军,千真万确是我那苦命女儿,留下的一根独苗啊!”
赵晖故作皱眉道:“哎,阴差阳错啊。人既已寻着,侯爷是打算……”
李英杰眼角轻扫太后,闭目长叹道:“尽我所能,补偿她这些年所受的苦,遭的罪,护她平安喜乐!”
赵晖闻言眼底猛的掠过一道光泽,叹息道:“老侯爷,倒非本王多事,这孩子流落到相府为奴,想必以往岁月也是极难的,万一府上……容不下,岂不是又害了这孩子!”
“谁敢!”
李太后听静王说完这几句,一时未能忍住,高声喝道。
如此声色厉疾的一声吼,只把座上诸人惊了一惊,赵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