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登徒子
老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很满意。
临水只是一处小镇。以马灵玉的姿色，就算在卞京那样的繁华地，也能搏个艳丽的名声，不怪她心高气傲。
“两个都跟我来！”老头发号施令，背起手，晃晃悠悠就往前走。
这时，兰不远和马灵玉才发现，原来老头并不是弯下腰替她们掀帘子，他本来就是个驼背。
马灵玉更加心丧若死。
兰不远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她本来就是冲着妖丹来的，若真是个俊俏的妖，杀起来也影响心情。
老头走向近处的山洞。
还未走近，便有一股腥臭味道扑面而来。
腐臭夹着血腥味。
到了洞口，老头却不往里面走，只令两女进到洞里面等着。
兰不远带头走了进去。
洞中凿了许多透光的孔洞，并不昏暗。于是清能够晰地看见，洞壁边上满满当当尽是白骨有人的，有兽的。很多骨头看起来还很新鲜。骨架都小，从骷髅头上无法分辨美丑。兰不远和马灵玉都相信，它们就是这些日子被送进来当新娘的女子们。
山洞不算大，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尽头。
只见那里铺放了一张大虎皮，虎皮之上，躺着个面朝里的女子。乌发散乱，身体蜷缩，看起来十分羸弱娇小。没穿衣裳，皮肤倒也算细嫩。
兰不远感觉有些不妙。
她走到那个女子的旁边，蹲下身，试探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碰到那一身僵硬的皮肉，兰不远缩回了手。
是个死人。
马灵玉也凑了上来。
面对这个弱质女子，她的骄蛮劲儿重新回到了身体中。她伸出手，抓住女子的肩膀，把她掰了过来。
“我倒要看看大白日里不穿衣裳的小贱货到底是谁！”
借着洞顶天光，这张脸猛地撞进兰不远和马灵玉的眼睛里。
一张被啃掉一大半的脸！血已经干了，糊在白骨之上，残留的皮肤皱缩起来，仿佛在笑。
马灵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兰不远叹息：“伴君如伴虎？”
马灵玉惨嚎完，死死拖住了兰不远的胳膊：“救我，救我！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兰不远不紧不慢抱起了胳膊：“你先说一说，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梦。要事无巨细，都说清楚了。”
马灵玉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我、我，我脑子一片空白，你先救我！救我啊！不，不，你先把她翻过去！翻过去！”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兰不远便把那个可怜的女子转向了里面。
她轻轻拍了拍死者的肩膀，心道，‘会报仇的。’
奇怪的是，女子僵硬的皮肉竟在这一瞬间软了下去。
“你别怕，”兰不远安慰道，“我想他应当更喜欢我，有什么也是我在前头。”
“是是是，你比我好看，比我好看！”马灵玉哭道。
“那你先说一说昨夜究竟梦到了什么，能让你着魔一般，今日就非嫁这妖王不可。说清楚了，我才好想办法带你逃出去。”兰不远趁火打劫。
“我说，我说。”
马灵玉抽咽着说了起来。
原来昨夜半梦半醒之间，她的闺房中来了一个人。马灵玉一睁眼，便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站在床畔，深情地凝望着她。她以为是登徒子，正要喊人时，只见那男子手一招，便有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出现在他的身旁。
他自称梦君，说他感应到命中注定的姻缘就在临水镇，但行走多日，也没有找到心仪之人，虽然感觉到离她已越来越近，但却总是缘悭一面，迟迟不得相会。
马灵玉一听，心中猜测对方正是那妖王，顿时心如鼓擂。她问那人，现在是否找到了呢。
那男子回道，找到了，她便是他要找的人，但世间缘份缥缈，他只能在梦中与她相会，而无法得知她究竟姓甚名谁。马灵玉急急告知自己名姓，但对方又说，梦中记住的名字，一旦梦醒便不会记得，这段姻缘，只能由马灵玉来促成。
马灵玉早已对强大的妖王心存幻想。见到对方竟是个英俊的男人，顿时芳心大动，做起了妖夫人的美梦。
而这男子见她意动，当即搂了她，先把那夫妻之事给落到了实处。
一番颠鸾倒凤，马灵玉更是如痴如醉，清晨醒来，发现那人留下的信物果然还在枕畔，她与妖王，果真是神交了的。
兰不远问：“不是方才这老头？”
马灵玉惊恐地摇头：“怎么可能！”
“这倒也是，”兰不远了然点头，“要是这人，那便不是春ˉ梦，而是恶梦了。”
马灵玉踟蹰半晌，期期艾艾地说道：“其实……方才那个人的声音，倒是像极了他我以为是他，还欣喜了一路。”
她这么一说，兰不远想起来了。
轿夫们欲行不轨之时，的确是有个声音好听的男子替她二人解了围，来到花轿边上随行一路，不知何时离开的。轿夫们叫他“临波大人”，似是妖王的心腹。
莫非，这妖王心腹假借妖王之名，深夜潜入镇上偷香窃玉？
倒也不是没可能！
况且，依着马灵玉说的，昨夜那男子从头到尾压根就没说过自己是妖王，一切都是马灵玉自己猜测的。
兰不远忍不住有些想笑。像马灵玉这么一个人，若是被妖王身旁的嗦偷了桃……
“要是昨夜的人只是妖王身边的随从，你打算怎么办？”兰不远问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梦君他，梦君他那么强大……他一定是个厉害的仙人，对对对！你救我，救我，救我出去，梦君一定会有重谢！”马灵玉抓住兰不远衣袖，双眼闪闪发光。
“我倒没觉出来他哪里强大。”兰不远分析道，“变出金银和绸缎，这并不是妖术，也不是道法。这是戏法就是走街串巷表演技艺的那一种。妖王要展示力量，怎么可能给你变个街边的戏法？况且，在修士和妖的眼中，金银绸缎根本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物什，若是诚心求偶，一定不会拿出这种东西。若你是说床笫之事，那个，未必要妖王才能强大，对不对？”
马灵玉不信，只哼唧着说：“反正梦君绝不可能是喽。”
说完，摆出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
第455章 有劳了
伴着一地白骨，气氛诡异地静默下来。
山洞不大，从洞底可以一眼望到洞外。
二女在洞中呆了半个时辰，妖王却始终没有出现。
马灵玉心思活络了起来，一个劲儿推兰不远：“快出去看看啊，趁他不在，我们逃出去呀！还愣着做什么！”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玩追杀猎物的游戏呢？”兰不远阴恻恻地说，“黑林子里面，你越逃越怕，他越追越兴奋……”
马灵玉打了个寒颤：“那、那就在这里等死不成？”
兰不远吃惊地望着她：“方才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在昨夜之前，你已对这妖王十分向往，昨夜那事算得是美梦成真难道你从前就不曾想过妖王是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马灵玉有些讪讪：“我想那些做什么。”
“那你喜欢的，究竟是妖王，还是昨夜那个男人？”
“他是和妖王一样厉害的神人！你把我救出去，他一定会好好赏赐你！若是等到他亲自出手来救我，你可就白白错失了立功的机会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
马灵玉神色有些纠结。她怕得要命，却又满怀信心，坚信自己会像话本里的美丽女主角一样，在最危急的时候，得英雄侠士相救这个英雄自然就是昨夜那人，然后共谱恋歌，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兰不远无言以对。眼见着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满地白骨反射着夕阳余晖，显得特别白亮。
妖王迟迟不见动静，兰不远不禁悬起了心。
洞穴、白骨、残尸、不见踪影的妖王。
这样干等着，实在太被动了。
“有点不对啊……”兰不远突然大步走到虎皮前，把那具女尸重新扳了过来，仔细地察看那张残缺不全的脸。
虽然被啃食了一多半，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面容十分安详。若是蒙上缺失的那半块，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你！你动她干什么！”马灵玉尖声叫道，“赶快把她转过去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好，他来了他来了！”马灵玉尖叫着扑到了兰不远的身上，“来、来了！来了！你，你快！快！”
脚步声在洞口停住了。借着夕阳余晖，能看出那是一个高大的轮廓。
“在下临波。两位姑娘，妖王被我灌醉了，快随我来！我带你们逃出去！”
马灵玉拼命拉扯兰不远的胳膊：“快，快走！快走！有人来救我们了！”
兰不远微微一笑：“走。”
马灵玉往她身后躲：“你，你走前面！”
兰不远不以为意，淡笑着走出了山洞。
高大的男子垂手立在一旁，神色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兰不远定睛一瞧，见此人剑眉星目，长得十分英俊，有几分像活着的御凌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嘴唇特别厚重，异于常人，显得有些憨。
男子看清了她的脸，双眼微微一亮，唇边浮起了一抹笑：“姑娘莫怕，那妖王已醉死了，不到明日醒不过来的。”
兰不远正要答话，突然被人重重一搡，推到了一旁。
马灵玉像箭一般从她身后窜了出来，扑到男子跟前，激动得大喊大叫：“梦君！梦君！我是灵玉啊！”
男子脸色微微一变，担忧的目光落到了“柔弱”的兰不远身上，两大步走上前搀住了她，低声问：“姑娘没事吧？”
“梦君！”马灵玉眼睛瞪得滚圆，“你不记得我了？！昨夜你来找我，与我定下了终生！是我啊！”
男子语气不悦：“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名叫临波，并不是你的梦君。昨夜在下一直待在山中，并不曾与你有约。”
他那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拧着，扶稳了兰不远后，即刻松开了手，一副翩翩君子的作派。
“姑娘，我这便带你们出去。妖王虽然醉了，但这山上还有他的许多喽，这些人并非善类。姑娘若是遇上，那可就糟糕了。”
他说话时，忍不住一直看兰不远。
兰不远心中惊奇不已，心中隐隐明白了为何总有人说容貌乃是女子最厉害的武器。
在这一样武器面前，任他何等英雄豪杰，都要乖乖丢盔弃甲，任她施为。只是……她并没有昏头，知道自己虽然长得还行，却不该有这样离奇的效果。路人惊艳的目光、沈映泉的手足无措、陌生男人的魂不守舍，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恐怕，是那无约之誓在作怪。
兰不远定了定神。心中暗想，‘有这等奇效，怎能不好好利用？’
于是，她盈盈一拜，道：“有劳临波公子了。”
临波一脸受用，声气都软了三分：“应该的，应该的。”
那马灵玉的双眼都吊到了额头上，又急又怒：“梦君！你与我已是夫妻，怎么能和别人眉来眼去！这个女人才是并非善类！你不要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她是来杀妖王的修士！”
临波一怔，然后笑了：“能降妖除魔的人，在下一向最是钦佩。姑娘当真有如此手段么？”
兰不远掩唇一笑：“马小姐说笑呢，公子你瞧我像是修士吗？”
那临波趁机好好打量了她一番。
兰不远任他看。
终于，他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摇摇头：“不像。这些日子，上山除妖的修士共有五十五个，没有一个是姑娘这样的。”
兰不远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临波公子，可否告诉我，洞中这些骸骨，是否都是送上山来的女子？还是说她们被关在别处？这些是其他人的尸骸？”
临波顾左右而言他：“快随我来吧，绕远路出山，还需好几个时辰我得在妖王醒来之前回来应付他，好为姑娘拖延一些时间。”
马灵玉一个箭步窜到了他面前，扯住他的前襟，怒道：“你装什么！昨夜在我的床上，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这是见异思迁了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就算你看上了她，也没必要不认我啊，我又不是小肚鸡肠不能容人，大不了，我给你做小老婆还不行么！”
临波薄怒，挥开了她的手：“姑娘请自重！”
第456章 守妇德
马灵玉骄横惯了，眼见着自己梦中的合意郎君出现在面前却翻脸不认人，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扑上去掐他满脸血印子。
幸好她还残存着几分理智，知道此时不是发难的好时机，若是惊动了妖王那才叫噩梦降临，于是死死咬住了唇，退后两步。
临波见她不再纠缠，亦不再提这个尴尬的话题。他点点头，道：“姑娘请随我来，山路难行，小心脚下。”
说罢，他深深望一眼兰不远，便转过身，给她二人带路。
马灵玉恨恨地拉住了兰不远，低声道：“是他！就是他！你别给他骗了！睡了我的就是他！一定是个变戏法的！登徒子！采花贼！不要脸！”
兰不远笑道：“看清了真面目不是很好吗？若是他认你，你当真能给他当小老婆不成？”
“呸，一个妖王的走狗！他也配！你不会看上他了吧？其实我仔细想想，昨夜那些金啊银啊，根本就不是真的！他就是个低贱的变戏法的！还是个骗子！得手了就不认帐！跟了他准没有好下场！”马灵玉双眼通红，神情扭曲嫉妒。
兰不远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临波不认她，她气疯了，自然要往死里贬损他。
临波身影微微一顿，却没有转回来，也没有辩驳。
三个人安静地穿梭在密林里，偶尔马灵玉脚下一绊，吊在兰不远的身上。
“多亏有你！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你累，走得比谁都要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马灵玉抬着声音道。
兰不远淡然回道：“马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子自然是娇贵。”
马灵玉得意地笑了一笑：“这个倒是不假，我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日后无论和谁成了亲，一生富贵清闲是肯定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瞧得上眼！”
临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姑娘既然已和人私定了终生，便该谨守妇德。如此口无遮拦，实在是害人害己。”
“你！”马灵玉深深吸了口气，半晌，缓缓吐出，咬牙切齿道，“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临波淡淡一笑：“姑娘既然把我错认为某人，为何就不问一问我，家中是否还有兄弟？”
马灵玉愣了一会，脸色刷的白成了绢纸。
“你……难道……你、你有长相极相似的兄弟？”
临波转回了身，脸上满是嘲讽：“……没有。”
说罢，他不理会马灵玉脸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马灵玉愣了一瞬，气得眉发倒竖，恨不能扑上去将这个可恶的人活活撕了！
兰不远憋了一肚子坏笑。
她倒是没有急于判定究竟这临波是个负心薄幸的采花贼，还是马灵玉半梦半醒没瞧清昨夜那人的模样，咬住临波就不肯放。
她只是想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既然妖王身边有这么一位正义人士在帮助女子逃跑，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新娘成功逃回去呢？
望着前方的身影，兰不远实在不愿意把他和那一种助纣为虐的人联系在一起先给这些女子希望，叫她们以为逃出生天时，再狠狠碾碎她们的希望，欣赏她们从云端摔进地狱的绝望表情。这种事情，很多泯灭了人性的暴徒都喜欢干。
临波长得着实不像是卑鄙阴险之徒。兰不远虽然喜欢以貌取人，但其实心里亮堂得很，比如那琳琅君，长得着实是玉树临风，且气质上佳，但兰不远知道那是个自私狡诈的人，从一开始，便没有把他当作朋友。
眼前这个人，有些不一样。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兰不远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的“正义感”。不错，临波给兰不远的感觉，就是“正义”。按理说，这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临波眼下在做的，的确就是正义的事情冒着生命危险，从妖王口中把人放出去，这种事情无论叫谁来评判，也一定会认为这是正义的事，但兰不远的心中依然警钟大作。
路过一处小坡时，临波脚下绊到了树根。
他身体一晃，腰间半块玉佩从相叠的长衫里面滑了出来，晃荡一下，又落回了衫子底下。
马灵玉恨恨地盯了他一路，见到那玉佩，双眼蓦然睁大，鼻孔扇起了风。
她凶狠地拉了兰不远一把，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摔在兰不远手里。
“这就是证据！昨夜他留给我的定情信物！”她咬牙切齿，“他既然相中了你，不如你就跟了他！呵，妖王的喽呢，好了不起！”
“你心很乱啊。”兰不远说道，“急什么，他能把我们平平安安送出去再谈其他。”
“哼，**的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兰不远眯了眯眼睛：“太安逸的生活，果然极容易养出蠢人。”
“你说什么！”马灵玉拔高了音调。
兰不远也懒得压着声音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比如你，想来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此以往，便以为自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着你打转，所有出现的人，都会依着你的心意行事。所以，夜入登徒子，你认为他是妖王若他是妖王，便正中了你心中的隐秘渴望，于是你与他欢好，事后一厢情愿闹着要进山嫁给妖王。”
马灵玉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
临波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眸中闪着微光，定定地看兰不远。
兰不远又道：“你不是没有想过，万一你的梦君不是妖王怎么办。但，你认为世界对你是公平的，若妖王不是梦君，那它一定是个更加出色的男子如此，才能与天下无双的你成就一段佳话。是这样的吧。”
马灵玉惊恐地倒退了两步。
“你……你……”
兰不远倚在了旁边的松树上，一副气力不支的样子，缓缓说道：“别摆出见了鬼的模样，我能猜到你的心思这不奇怪，因为大家都会这样想啊，我也觉得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呢。但别人不会像你这样，一厢情愿地把自己以为的一切当成真事，愚蠢自大到无药可医。”
第457章 讨厌她
临波站在一旁，微微变幻着神情。
马灵玉恼羞成怒，冲着兰不远吼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我！你也瞧见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妖王，我嫌弃他了吗？是他不认我的！”
兰不远嗤笑：“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因为他不认你，你伤了自尊丢了面子，这才不依不饶。若他肯认你，你便要借着他扮妖王骗了你这个由头和他大吵大闹了。”
马灵玉气息一滞，脑袋嗡嗡乱响，心脏噗通乱跳，气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兰不远笑了笑：“我若是你，被揭穿了所有的心思，一定是没脸继续待下去。此地离山脚也不远了，不知道娇贵的大小姐有没那个胆量一个人独行。”
马灵玉气得笑出了声：“原来是嫌我碍你们的事了！好，我走！我这就走！”
她真的走了。转身钻进了黑暗的密林子里，很快就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她对你不好。”临波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他的目光慢慢往下，定在了兰不远手中的半块玉佩上。
“是啊，我挺讨厌她。”兰不远把玉佩抛给临波。
他伸手去接，险些没有接住。双手像扑蝴蝶一样在空中捞了几下，险险地抓住了穗子。他把这半块玉佩和腰间的合在了一起，慢慢系上一个结。
临波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奇异的表情。
他说：“昨夜我的确找过她，方才我说谎了，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兰不远抱起了胳膊。
临波微微一笑：“姑娘这么聪明，难道就看不出我的心思吗？自然是因为遇到了真正命中注定的人，所以此前种种，只能当作过往烟云一笔勾销了。这终究不算是一件好事，我只能厚颜请求你能原谅。”
兰不远面无表情：“你倒是无耻得坦荡。”
“总要比伪君子好些。”临波的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情，恹恹地说道，“我若知晓今日会遇着姑娘你，那昨夜断然是不会出去的不，不止昨夜，若是早知道，我会一直为你守身如玉。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可逆转，我只能够保证，从此只爱你一人，永不背叛。”
兰不远在心中惊呼，‘御凌霄你听见了没有！这是我辈子第一次听到情话呢，他说得真好，听着叫人十分意动啊！’
御凌霄：“呵呵呵。”
兰不远凝神去望，只见临波眼神真挚，分明是想以心换心。
“你喜欢我什么？”兰不远问。
临波毫不迟疑便答道：“我爱你美丽。”
“我若是老了丑了呢？你就喜欢别人去？”
“不会，你永远是最美的样子，无人能及。”
说来也奇怪，这样的话分明冒失唐突到了极点，但经这个人的口说出来，却丝毫也不觉得突兀。他真诚到让人感觉到惭愧仿佛对他的任何质疑，都是对爱情这种美好事物的亵渎。
“临波公子，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兰不远不胜娇羞。
临波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走近她：“希望是最后一次我愿用一生守护你，再不让旁人看到你的美好。”
兰不远望着越来越近的英俊男子，又问道：“你是否对每个人都是这么真挚？”
“是啊。发自肺腑。”他的眼神无比热切。
奇怪的是，兰不远在他的眼睛里面，竟又一次看见了那种带着狂热的正义。
“那你有什么打算？把我和马灵玉放走，妖王会放过你吗？临波公子，你若是死了，又该怎样履行你的诺言？”兰不远腰肢一拧，避开了临波伸向她的手。
“你放心。”临波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只要……只要成功渡过这一关，你便能永远和我在一起……”
兰不远还想再问，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沙沙声。
火光晃动，一个驼背老头手中举着一根火把，慢悠悠从林中踱了出来。
他指了指临波，口中吐出一个字：“定！”
只见临波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突然便不动了，非但不眨眼，就连颈上的大脉也不再跳动，仿若一具死尸。
老头怪笑起来：“好呀！好呀！我的心腹，居然灌醉了我，要带我的新娘私奔！可真是好极了呀！”
兰不远眼珠一转：“妖大人误会了！您久久不回洞府，是我着急了，才求临波公子带我来找您，并不是什么私奔。”
老头见她毫不惊慌、一副坦荡的模样，便愣住了，愣了半晌，走到临波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被施了定身术的临波仿佛一截死木头，根本无法看出他的神情来。
老头犹豫了一会儿，指着临波：“解！”
就见临波捂着胸口，气喘如牛。半晌，方哑着嗓子说道：“……不，一人做事一人担。我爱上她了，要带她走！既然落到你手上了……要，要杀便杀，不要连累她！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老头一声怪笑，再度定住了临波。
他抛出一把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兰不远的脚下。
“捡起来，杀了他。”老头一双三角眼里迸出阴狠的光，“只要杀了他，我就不再追究你的过错！否则……哼，想想洞里那些骨头！”
兰不远捡起匕首，眨巴着眼睛：“洞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老头吊起眼睛：“知道那是死路，还不赶紧动手？！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这个女子，怎么傻乎乎的！我叫你杀他，你到底杀不杀？你不杀他，我就把你吃掉！”
“可是我就算杀了他，你也可以吃了我啊？为什么杀了他你就不吃我了呢？这没道理啊？”兰不远一脸傻相。
老头嘴角直抽：“你怎么就特别麻烦，到底杀不杀，我数三声”
兰不远瑟缩了一下，弱弱地问：“那别人都是怎么做的呢？你告诉我，我好做决定……”
老头急了：“哪来这么多废话？！自然是杀不杀他的都有！”
“哦”兰不远恍然大悟，“原来临波公子时常带着你的新娘子私奔啊？那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老头呆住了。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状况。
他想了想，又指向临波：“解！”
临波没有动。
老头又道：“解，解！”
临波幽幽叹了口气。
第458章 不配活
“算了，”临波说，“你退下吧。火把给我。”
老头登时变成一只鹌鹑，点头哈腰退进了密林子里面。
兰不远不动声色望着他。
“你猜到了，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临波目光灼灼，“换了旁人，遇到这种事情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能凭本能行事了你不害怕？”
“怎么能不怕呢。”兰不远始终和他保持一丈距离，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可是怕又有什么用。”
临波站定：“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才是真正的妖王。你为什么要试我们？”兰不远看起来有些紧张，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
临波笑了笑：“说来话长了。我真心地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告诉你。从前我与一个人相依为命，他通晓这世间所有的道理，并且讲给我听，助我开启了灵智。但后来，他的妻子跟了别的男人，还伙同那男人杀死了他。我疯狂地修炼，想为他报仇。山中无岁月，等到我拥有了足够的力量时，那一男一女，早就化为白骨了。我能怎么办呢？我继续修炼，直到能化出人身。”
他轻轻倚着一棵松树，缓缓说道：“然后，我就行走世间，寻找那些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没有错。我只杀那些不配活在世间的女人，她们是毒瘤，是会传染的脓疮，我这是替天行道。”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正义的光芒，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道：“只是，那时候要防着天劫，我以人身行走世间，实在是颇多不便！罢了，这些你也听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如今我已得了大机缘，再也不会有天劫临身。后来我便想出这样一个计策，一试，就知哪些女子该死，哪些，该得到嘉奖。”
兰不远眼神微闪：“方才那个老头说，想不想杀你的女人都有。那些对你动了真情，为了你不顾自己性命忤逆‘妖王’的女子算是通过了你的考验了，她们总不该死吧？你把她们都好生安置了吗？”
临波笑得坦荡：“自然是安置好了。你虽然不算是通过了考验，但我知道你是个纯善的好姑娘，你有资格永远和我在一起。”
兰不远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要杀尽坏女人，但你自己却一直在做始乱终弃的事情。你今日可以为了我负了马灵玉，明日自然也会为了旁的人而负我。你和那些坏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没有！”临波脸上尽是被人误解的愤怒，“我没有！我杀的，每一个都是该死的人！我也从未负过任何一个真心待我的女子！那马灵玉，必定是不能通过考验的，你救了她一命不过她早晚都要死。我既已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那自然就不会放过她，否则对先前死去的人多么不公平。”
他突然敛下了情绪，柔声问道：“你早已猜到了吗？你故意赶走她，便是想要救她？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又让我放了她？”
兰不远道：“错。我不是不喜欢她，而是讨厌她。我讨厌一个人，这不能成为她该死的理由。她若是一意孤行偏要往死路上走，那我不会拦她，但我也不会阻人生路只因为我对她不喜而要她去死。”
她慢慢地说道：“若是，我讨厌一个人，便要对方死，那岂不是与你一样，成了魔么。”
“魔？”临波哈哈大笑，“姑娘，你虽然聪明，但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你若是知道我身后站着的是谁，便不会口吐狂言了！你可知道，当初与我相依为命那一位，如今已是定人生死，断人功过的神君大人？苍天有眼，没有让他魂消魄散，而是委以重任姑娘，你若说我是魔，便是说他是魔，你这是逆天之言，你可知晓？”
兰不远一怔。
临波宽容地笑了：“你不懂我，我不怪你。不要紧，我依旧真心爱着你，答应你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到。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被我永生永世深爱。那么现在，让我们回洞房吧。”
临波向着一丈外的兰不远伸出了一只手。
妖王的手修长漂亮，皮肤白皙。
兰不远挑眉看他，见他生得一副好模样，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嘴唇太厚了些，看着有一点憨。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厚，举止也斯文有礼的人，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其实妖兽杀人本来也不眨眼睛，只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仿佛不是个妖，而是个人。像人的妖杀人，叫人感觉特别不好。
临波耐心地等待着，那只手悬在半空，执拗地等着她。
兰不远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曾有人也这么等过她？这样一只手……向她伸出的手……
神魂深处传来了浓浓的倦意，她不禁警惕了起来。
这样的时候，怎么会晃神了呢？
临波方才说的话，显然大有问题啊……当初与临波相依为命、被妻子伙同外男害死的那人，如今是定人生死断人功过的神君？那不就是阎王吗？阎王？无道？莫非这妖王恨入骨髓的那个女人，是北风王后程近近？
兰不远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前世正名。
“你说的那个神君难道是北风王令诸天？你错了，他的妻子并没有背叛他。”
临波怔了下：“什么北风王。他只是个寻常的先生，名叫白仲。”
白仲。兰不远暗暗想道，‘这个名字我从来不曾听过，但隐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临波倒也不着急，似乎十分享受与兰不远交往的全部过程。他依旧举着一只手，执拗地等她来牵。
“姑娘，你很困倦了。先随我回去，有什么话我们慢慢地说。”
兰不远想了想：“我心中还是有些疙瘩，你先不要碰我，让我想清楚。”
“好。”临波笑得温和无害。
他收回手，转过身，像带她和马灵玉出来的时候一样，举着火把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声提醒她地上有树枝挡路。
神君？白仲？
第459章 试真心
二人一前一后行了一段，兰不远问道：“你潜入镇中与女子欢好，是那采花大盗的行径，你叫我如何接受你？”
临波温声解释：“唯有如此，才能试出她们的真心。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若没有你出现扰了我的心神，我依原定计划行事的话，马灵玉会便以为是梦中之人前来救她，遇上生死抉择时，自然能够看清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要急，你很快便会了解我的，等到你真正成为我的人，便会知道我做的一切究竟是多么伟大。我并不只是为了自己，我这样做，更是为了你们。人生苦短，磨难重重，我帮助值得的人，得到解脱和永生。这样，才能让你永远地伴着我，永远不分离。”
兰不远嗤笑：“我明白，那些真心待你的女子都被你收入后宫就是了。你有没有想过，与他人分享自己心爱的人，那是折磨，是伤害，哪怕你的安乐窝再舒适，对于真心爱你的女人来说，那也是无边的炼狱！”
“怎么会！”临波一脸受伤，“怎么会！不会的！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你们，是一体的，一体的！不会有嫉妒，不会有伤害，你们是一体的啊！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对你好，跟我在一起只有快乐没有痛苦。”
二人很快就走回了山洞附近。
叫兰不远哭笑不得的是，她竟然又见着了马灵玉！
她发髻散乱，嘴唇红肿，脖颈上有吮吸和啃咬过的红痕，衣裳四处透风，浑身上下都沾着干枯的树叶。她蜷缩在洞外，双腿不停地抖动着。老头站在一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大约是今日发生的事情件件和往日不同，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了。
兰不远暗暗沉吟，方才马灵玉离开时，已远远走出了妖王老巢的范围，放眼一望都能望见山下的镇子了，山这么大，妖王的喽数量也不见得很多，怎么好巧不巧就把她给捉了回来。
正疑惑时，马灵玉抬起头来，看见了她和临波二人。
马灵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极其扭曲，她扑到了老头的腿上：“妖大人！我要向你揭发！临波他背叛你，就是他强迫我离开这里，他和这个女人还勾搭成奸！我亲眼所见，他们两个在林子里就行了那苟且之事了！妖大人，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老头惊恐地望向临波，嘴唇动了几动，没敢说话。
临波抬了抬手掌：“下去吧。”
“是，是。”老头躬着身，倒退着快速地离开。
兰不远无奈地叹息：“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是让你走吗。”
马灵玉怔怔地望着畏畏缩缩退下去的老头，终于从半癫狂中寻回了两分神智，她瞪着临波：“……妖王怎么会听你的话，你，你难道当真是厉害的神人不成……”
临波微笑：“在下正是那不成器的妖。他只是我手下一个老奴。”
马灵玉愣了半晌，突然瞪圆了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兰不远：“贱人你害我！你骗我说他不是妖王，是你害我！是你害我！你故意的！你是个修士，你分明早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你故意陷害我！”
她冲着临波大叫：“这个女人是来杀你的！不要相信她！梦君，我是被她害了啊！她是故意的，故意的！她故意勾引你，一定，一定是用了什么法术，对，一定是这样的！梦君你不要被她迷惑了，她真的是来杀你的！她亲口告诉过我，而且，她很厉害的，我亲眼所见！”
临波微微蹙眉，他看向兰不远：“她心心念念要你死，你还要护着她么？”
兰不远叹了口气：“她其实挺无辜的，昨夜平白被你骗了，今日连遭打击，却见我顺风顺水，难免心气不平。”
临波微叹：“你真是太善良了！”
“我好像明白了。”兰不远说，“那些背叛了你，捡起匕首要杀你的女子，都被你赏给了手下，任由他们玩弄至死，是这样的吗？”
“那是她们罪有应得。”临波看了看马灵玉，“滚。”
马灵玉不滚。她也没办法滚。
方才她已经下了山，胸口那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去。昨夜火辣的纠缠、今日临波对其他女人的款款深情不断地交织在她眼前，嫉妒噬咬着她的心，让她发狂。她决定返回去，想办法引那些人发现临波二人，叫他们被妖王抓回去生吞活剥。
她没有想过自己反倒被人给捉了。
正是那几个轿夫。
他们早已经得了许可，一旦在林子里找到逃跑的女人，那便是妖王给他们的赏赐随便享用。
于是马灵玉遭遇了最恐怖的噩梦。
轿夫们餍足之后，把她扔回山洞附近，用铁链锁了，预备留着多用上几日。此刻的马灵玉已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一心想要把这些害了她的人全部拖下深渊。
“我们回洞府，不用理会她。”临波用淡漠的眼神看了看马灵玉，“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活吃了你。”
他说完，负了手就往洞里走。
走了几步，他笑吟吟转过了脸：“咦，还未来得及问姑娘，究竟是怎么识破了我的身份？”
兰不远笑而不语。
那可说不得，一说，就把自己暴露了。
老头出现时，用“定身法”定住了临波，这就是个极大的破绽。骗一骗普通人倒是没有问题，毕竟世间没有几个人见过妖王，更没有人会知道，妖王化身成人时，根本不能使用妖力，又哪来的“定身法”？这一点常人不了解，但兰不远是很清楚的。而临波的表演也过了头，连颈脉都不跳了。兰不远既然知道不可能有定身法，自然就能猜到这临波有大问题这具身体，很可能是个假皮囊。
再看那老头，且不说他有没有妖王风度，只看他翻来覆去那几句话，动作神态，实在是留下太多的破绽，无需动用神识探查也能感觉到他只是个普通的人。只不过，女子被迫嫁给妖王，本来就心胆俱裂，故意把她们扔在满是白骨尸骸的洞中吓了个够，再历经与情郎逃亡、复又落回妖王手中，早已是魂飞魄散，哪里还会细细考究这老头的表演有多么拙劣。
前后一想，兰不远大约也就能猜到事情的轮廓了。一试之下，果然证实了猜测。
第460章 伊人逝
临波见兰不远不答，也不逼迫她。
兰不远慢悠悠跟在他身后，突然开口：“其实我也没有猜到，只不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而你和那个老爷子也足够坦诚，自己便告诉我了。”
临波默了一会，低声道：“……叫你笑话了。其实我没有那么蠢，今日之事，只是添了你这个变数，一切才隐隐有些失控，以致错漏百出。”
“哦。”兰不远从袖中摸出方才老头扔过来的匕首，用雷火灵气淬了淬，不动声色地弹向缚住马灵玉的铁链。
铁链无声地断裂，匕首静静地躺在马灵玉脚边。
此时天已全黑了，洞壁上插着几支火把，松脂的焦香味盖过了洞中的血腥。兰不远暗暗地想，那些心仪临波，通过了他的考验的女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跟在他身后走进“洞房”？如此惊喜，究竟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
大约是欢喜的吧？少女情窦初开，恋上了梦中的合心郎君，却被家人逼迫着坐上了妖王的花轿，送进这满是白骨的洞窟。在万念俱灰等死的时刻，心爱的男子突然出现，带她逃出生天。原以为得上天眷顾，却又被“妖王”截获，逼她亲手杀死身旁的心爱之人。少女放弃了自己活命的机会，选择与他共赴黄泉，谁知道这竟然只是一个考验，她懵懵懂懂通过了考验，将永远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她会气他考验她吗？不会的吧，临波满口甜言蜜语，一定轻易就能哄得少女心花怒放对自己心爱的人，情窦初开的少女总会特别宽容。
然后便是洞房了。他牵着她，走进这一处被火把映得红焰焰的洞窟，他的眼神一定满怀深情，叫她眼中只有他的眸子，无法看见火把的阴影下面，无数枉死的白骨正用空洞的眼窝盯着她。
他会把她带到洞窟深处，轻轻脱下她的衣裳，拥着她，倒在那张柔软温暖的虎皮之上……
她的脸上，一定带着甜蜜而羞涩的笑。那样的情意和缱绻……
临波站定了，回过身，再度向着兰不远伸出了他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没有茧。
火光映着他的眼眸，仿佛盛了两汪温柔的水。
兰不远的表情微微一凝。身后有风袭来，阴暗中的影子扭曲不堪，慢慢地潜到近处，举起了锋利的匕首兰不远不必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嫉妒的视线，它们火辣辣地沾在她的背上，充满了怨毒，是马灵玉。
电光火石的一刹，兰不远稍微调整了身体的位置，让身后偷袭的马灵玉成功地用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
雷火灵气戏谑地舔舐着并不锋利的匕首，兰不远冲着临波动了动嘴唇，一头栽了下去。
临波及时扶住了她，情不自禁地呲起了上唇，露出了野兽发怒的模样。
兰不远挣扎着说道：“……我先死一步。”
然后便制住周身气血，睁着无神的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给了马灵玉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把匕首当成防身之物，借着夜色往外面逃，八成是能逃得出去的，因为老龟和沈映泉一定已经潜到不远处了。然而马灵玉放弃了最后的机会，潜入洞中，“杀死”了兰不远。
既然如此，兰不远只好领了她的情，以一个最安全的身份，公然在一旁窥视妖王的秘密。
临波并起两指，放在兰不远的颈上。制住了气血的兰不远，和一具真正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你……竟死了……离我……而去……”
他闭着眼睛，两行眼泪缓缓爬过英俊的脸庞。他抿着唇，过于厚重的双唇显得薄了许多，倒是比他原本的相貌更迷人了。
他缓缓垂下脸，好像想要把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兰不远额心。
兰不远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厌恶感。
她险些装不下去，想要跳起来一巴掌扇开这张英俊的脸。
幸好马灵玉及时解围。
她扑上前，抓住了临波的衣裳，将他重重推倒在那张虎皮上。
兰不远趁机挑了个合适的姿势倚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百忙之中，抽空瞅了瞅虎皮黄昏时看见的那具女尸已经不见了。
马灵玉带着哭腔嚷道：“我什么也不管了！我已杀了这个贱人，我死也不亏了！我不管你是梦君还是妖王，你就是我的男人，就算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临波被她压在身下，他暴怒，推了几下，竟没有推开这个发狂的女人。
马灵玉自小喜欢舞刀弄剑，身体较寻常女子更为强壮些。虽然敌不过几个健壮的大汉，但发起疯来，短暂地制住一个文弱书生却是问题不大。
临波显然不想在洞窟里现出真身。他喜欢这一处巢穴，喜欢洞里的血腥和腐臭味道，喜欢这些放置得齐整的白骨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有着特别的意义。
若是现出真身，这一切，就全毁了。
况且他也没有必要现真身。他这具身体，不会痛也不会死，他只要掐住对方的脖颈，就能把对方活活掐断气。
“我爱你，我爱你呀！你真的感觉不到吗！”马灵玉疯狂地吼叫着，骑在临波身上，撕扯他的衣裳。
临波的手探向她的脖颈。
马灵玉虽然身形较一般女子更粗壮一些，但她的颈却纤细柔长。
临波的双手覆了上去，狠狠一扼。
马灵玉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却是不顾窒息的痛苦，继续扯临波的衣裳，让他的胸膛坦露了出来，将手覆上去，重重地上下抚摸。
不久之前，她刚刚遭遇了几个轿夫轮番的折磨，这让她的身上带着糜烂诱人的气味，她骑在临波的身上，表情痛苦，却是伸长了颈，一副把命交给他的痴狂模样，而她的腰肢因痛苦而情不自禁地拧动，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身体。
她的鼻孔里流出了鲜血，她变成了紫色的唇微微开合，挣扎着用口型说道：“梦君，灵玉要你。”
兰不远目不转睛地盯住这二人看。
撕打、挣扎、十分激烈。
临波终于松开了手掌。
突如其来的空气，让马灵玉发出剧烈的呛咳。临波翻身压下，狠狠地撕去了她破烂的衣裳。
第461章 很好看
马灵玉在他身下不住地咳嗽，咳得胸膛起伏，曲线更加诱人。
临波的呼吸越来越粗。
他扬起手，重重掴在马灵玉脸上。
“贱人！你竟敢杀了我心爱的女人！”
马灵玉唇角流下一线鲜血，她惨笑道：“昨夜，我也是你心爱的女人！”
“我要惩罚你！”临波狞笑着，将马灵玉身上最后一片布条扯去。
她总算是喘匀了气儿，一对长腿缠住了他：“来呀！惩罚我呀！”
兰不远看得目不转睛。
御凌霄的冷笑声适时地传来：“很好看？”
“当然……不是！”兰不远传念，“我这不是在装死尸么，这妖王狡诈得很，谁知道他会不会还在偷偷地观察我，我自然不能露出破绽来。”
“呵呵。”
那二人已彻底地缠在了一处。
临波再一次扼住了马灵玉的颈，一边飞快地前后乱动，一边把她的头不轻不重地往地上撞。
马灵玉的声音却不像是在遭遇虐待，她喊得气壮山河，一双修长的**疯狂地缠裹临波的腰。
“怎么，想试试？”御凌霄冷笑道，“很有意思的。不过，他技术不行，身体与手的配合不够流畅协调，无法让女人……”
兰不远本就在装死，只好死上加死。
终于，女人发出一串长吟，男人发出一声低吼。
马灵玉魅眼如丝，伏在临波不算健壮的胸膛上，玉指轻轻地划着圈儿。
她的嗓子哑了：“梦君这一下你还要怎么抵赖呢？你的身体还是那么诚实，你，还是那么坏。”
“你那么爱我？甘愿为我死？”临波轻轻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
“我有多爱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马灵玉用身体拱他。
临波有些烦恼：“可是我的女人，个个都是纯善的。你不行，你已经和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你还杀了人，你会污染了她们。”
马灵玉急急剖白：“梦君，我可以为了你不要性命，难道还不能为你而改变吗？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便是什么样的女人！只求你不要抛弃我！梦君我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在你的身边！至于那些对我犯了罪的人……只要杀了，不就没有这些人了么！”
临波挑眉一笑：“说得倒是很有道理。那我便勉强收了你吧。你静一静心，准备与我缔结约誓。”
马灵玉大喜。
兰不远也大喜。为了等这一刻，她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纯洁如她，竟然眼睁睁地目睹了一起活春宫事件，而且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这简直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幸好付出总算是有了收获兰不远已经知道那些“背叛”临波的女子都已惨死，但那些没有“背叛”他的人究竟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兰不远却只有猜测，并无实证。
若是能救下无辜女子的性命，兰不远是愿意冒一些风险的。她们都是被亲人抛弃的可怜人，但总还会有人在望眼欲穿，奢望着她们能从山里走出去吧。总会有人将她们视作心头的肉……即便现在没有，只要活着，将来也终是会有的。
活着，只要活着。
临波犹豫了片刻，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只毛笔。
他握住笔杆，就见那雪白的毫毛之上，缓缓地沁出一缕黑气来。临波凝神静气，一气呵成，在墙壁上画出一个不算简易也不算繁复的图形。
他抓起马灵玉左手，放到唇边咬破她的无名指，点在那个黑气缭绕的图案正中。
兰不远看清了那个图形，顿时浑身冰冷！
临波绘在墙壁上的，正是那个“无约之誓”！
无约之誓！怎么会是无约之誓！
兰不远脑袋嗡嗡作响，死死盯住面前发生的一切。
马灵玉有些紧张，她的背影轻轻地发颤。
临波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飘荡在洞窟中：“你，即将成为永生伴我的完美魂魄的一部分，永远地陪伴着我，永远与我倾心相恋，永远也不负心。”
马灵玉喘息着说道：“梦君……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好疲累……你，能发誓，以后无论再看到多么美丽的女子，也不会见异思迁吗？”
“绝不会。”临波斩钉截铁，“我爱上的每一个女人，都会和你一样，成为我唯一妻子娇儿的一部分，你们就是一人，我永远，只会爱这一个人！”
兰不远再一次为他的无耻而震撼。
马灵玉的身体软软地栽倒在虎皮上。她并没有死去，她的脸上还带着紧张的微笑。
临波俯下了身，再一次覆上了她温热柔软的身体。
这一次，他没有再施以虐待，而是像一个温柔的新郎一样，轻轻地爱抚着她，温柔地与她相好。
如丝一般，微微泛着弱光的细线从马灵玉的额心抽离出来，缓缓地飘向墙壁上那个阴森噬人的图形，没入正中那一点血迹里，不见踪影。
细丝不断地抽出来，马灵玉的双眼越来越无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迷离。
临波把她的身体推得前后微微地晃动，许久之后，他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愉悦至极的吼叫，在兴奋的迷乱之中，他俯下身，用人类的牙齿疯狂地啃咬马灵玉的脸和颈。
鲜血四溅。恐怖的牙骨摩擦声响彻洞窟。
但马灵玉依旧微笑着，一动不动。
终于，临波满足了。
他温柔地从马灵玉身上爬了下去，平躺在虎皮上，望着洞顶，微微地喘。
墙壁上的黑雾图案渐渐暗淡，最终消失。临波也歇好了，他慢慢爬起来，走向洞外。
兰不远轻轻活动着肢体，听到临波的脚步声进入了密林后，她站了起来，贴着墙壁追了出去。
“兰不远……”御凌霄欲言又止。
“好话才说。我很忙。”兰不远小心地绕过一具白骨。
“那个东西吸人魂魄。”
“我知道。”兰不远不以为意。
“然后把无数人的魂魄聚在一起，做成恶灵。”
“你怎么知道？”兰不远停下了动作。
“他这个阵法等级很低，我感觉了里面那东西的气息。”御凌霄的声音说不上是不是兴奋，“毁了它！”
“难得。你终于被我感化了，也开始心系苍生了。”兰不远顿感欣慰。
“临水镇……”御凌霄停了片刻，“这是我生母的故乡。”
第462章 不平气
“好，我知道了。”
兰不远和御凌霄难得地完成了一次正常的对话。
遗憾的是，虚假的其乐融融并没有持续太久。
御凌霄大约是觉得方才不经意之间提起生母，流露出了示弱般的情绪，自认为在兰不远面前丢了面子。
他沉默片刻，冷声道：“……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兰不远犹在感慨御凌霄也有正常人的感情，就被他话里的刺给扎了一下，顿时炸了毛：“你果然不会说人话的！”
御凌霄冷笑道：“你若是真心要救那马灵玉，又怎么会故意把匕首留给她。你分明是算定她恨毒了你，给她武器就是给她希望，与你同归于尽的希望。因为你不可能用你自己的身体来试那妖王，所以你利用她。兰不远，不要以为全天下就你最聪明，孤已经彻彻底底看透了你！”
兰不远无奈地笑了下：“果然变态最了解变态。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把匕首留给她是让她自保？”
“呵，你能有这么好心？这样的鬼话你自己信吗？”
“我给了她路，活路和死路都给了。我的确猜到她有可能会对我下手，而‘被她杀死’，则正中我的下怀，让我可以安全地窥探到妖王的秘密。但是，我一没逼迫她，二没诱导她。换了旁人，恐怕逃跑都来不及，哪里会失心疯一般冲进来杀人呢？御凌霄，只有你和她这样自小生长环境不正常的人，才会做出这样扭曲的选择。所以你死了，她也死了，而我，至今仍好好地活着。”
兰不远郑重其事：“你没得辩。你死了，我活着，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御凌霄果然找不到话来驳她，只冷声道一句“牙尖嘴利”，便装死去了。
被御凌霄一通打岔，兰不远险些跟丢了妖王。
临波正往山下走。
兰不远虽然说赢了御凌霄，但心中终究是积了一股不平气。他永远也不会理解她，他看她的眼光天然地带着偏见，把她的一切行为都往极坏的方向去揣度。这种人，本该离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但偏偏御凌霄已和她绑在了同一条船上，日后少不了还要受这些闲气。
兰不远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下意识地把御凌霄当作了“自己人”，所以才会在乎他怎么看她。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还牙中的御凌霄已是大为后悔。
当然他并不是后悔伤了兰不远的心，而是后悔贸然说了那句不经大脑的话，叫她拿住了话柄，大落下风说她卑鄙无耻，倒是大大地失误了，因为根本找不到证据来支持这一点。
临波下了山，往临水镇走去。
兰不远知道他又要去偷香窃玉，夺走某一位少女的心。
他停在了一处矮院前。他开始爬树。
兰不远慢悠悠踱到半空，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跳进了院子，摸进一间屋，点燃了桌上的灯。
少女惊醒，看见了他。
……
御凌霄冷笑道：“你该见死不救了这样才能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哄骗女子、有无对你撒谎，以及，用的是什么手段。”
“的确是。”兰不远语气平淡，“他要的是真心相爱，所以不会强迫女子。若是女子自己愿意与他相好，那么我为什么要多事？我若要强行阻拦，与他争斗起来，他在这里现出真身，荡平你母亲的故地……御凌霄，你很期盼这个结果？”
御凌霄恼恨地揪住了自己的赤发。
他觉得自己也失心疯了，没事老招惹这衰神做什么！
屋中的临波已深情款款地对女子说起话来。
“我于梦中寻觅此生挚爱已有多时，直至今日，终于得见姑娘。”
“梦？”女子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警惕，“原来是梦啊，吓我一跳。”
临波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是我唐突了。”
他微微一抬手，便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落在了桌面上。
“小小礼物，略表寸心。”
兰不远盯了片刻，恍然大悟芥子。
女子看傻了眼：“你，你……你是修士，还是仙人？”
临波温文地微笑着：“只是一个恋你入了魔的人。”
那女子大着胆子盯住他看，看了一会，脸颊飞起了红云：“姻缘大事，全凭父母作主……再说，公子有所不知，镇上来了妖怪，但凡是年轻女子，早晚都要被送到它那里去的。公子的美意我心领了，还请公子忘记我吧。”
临波笑着，只用深情得溺死人的眼神望着对方。
兰不远领教过那种眼神，只不过，她“尸骨未寒”，这只妖王已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一腔深情又要抛付给旁人了。
‘白仲……’兰不远暗忖，‘不弃说过，白无常生前名叫白孟，妻子被人侮辱，讨要公道时，被村民群起而攻，光天化日之下将他的妻子凌辱致死，他怀着一腔怨气自缢而亡，化身厉鬼大开杀戒，这才成就了鬼仙之身，成为幽冥举足轻重的人物。那这个白仲，又是谁呢？孟、仲…难道……’
‘曾听闻，双生子其实魂魄相连……所以往往相互之间，会有极强烈的感应……’兰不远脊背泛起一阵寒意，很想找个人说一说。
但御凌霄令她十分生气，她不想和他讨论这个严肃的话题。
屋中，临波三言两语，已哄得那女子宽衣解带，拥着他倒入帐中。
兰不远坐在树杈上，元婴修士耳力极佳，听得阵阵叫人耳热心跳的声音传来，不由更加心烦意乱。倒不是因为临波负了她她诈死时，临波曾想要亲吻她的额心，她心中是极度厌恶反感的。
直到那一刻，她才隐隐有些明白，自己之所以肆无忌惮，其实只是拿准了那些男子都对她无意比如大师兄，比如小师叔，比如御凌霄，比如……无道。
这些人，如果真的对她起心动念，她究竟是欢喜还是惊恐，就难说得很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声音：“师妹，你还好吧？”
原来老龟已带着沈映泉来到了近处。老龟得了玄武之力，已经脱胎换骨，不像寻常的妖王一样非得现出真身才能展现出妖王之力。
第463章 不是梦
乍然见到了老龟和沈映泉，兰不远心中无端地涌起了一股委屈。
冷不丁就要掉眼泪。
沈映泉有些惊慌：“师、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妖王对你……”
“没事，”兰不远吸了吸鼻子，“只是得知那些可怜的无辜女子已全部遇害，我的心里难受得紧。”
御凌霄忍不住冷笑连连。
老龟直摆手：“这有什么，你又不认识那些人。每一天被妖兽吃掉的人数也数不清，你哭得过来吗？”
兰不远眨了眨眼：“你成功安慰到我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想要活捉这只妖王，逼他说出一些秘密，有没有可行性？”
“打死容易，活捉难。”老龟摇头晃脑。
沈映泉满脸茫然地望着转了话题的一人一龟。他发现这些人当中，任何两个凑在一起说话，他都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兰不远和武红牧也好，兰不远和老龟也好。
沈映泉默默叹了口气。
兰不远拍板：“那就打死。他身上有一支笔，先把那笔弄到手，再打死。我先会一会他，你等我的信号。”
“好。”老龟点头。
兰不远眼珠一转：“那，还有一个最艰难的任务，就拜托大师兄了。大师兄你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呃……好吧。”沈映泉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牙疼，他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师妹自己小心，我先去……准备准备。”
兰不远和老龟肩并肩坐在树上。
“龟，你还记得我们三个是怎么决定走这个方向的吗？”
“啊？啥？”
兰不远一转头，看见一张呆滞的龟脸。
“算了，算了。”兰不远挥挥手，“这不重要。你知不知道，白无常可能有两个？”
“不知道。”老龟果断摇头，“到了冥宫，总觉得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哪里还有这闲心管别人的事情。”
“无道很可怕吗？你不是说他如今的修为也就比海国那妖怪强上一点？”
“不一样的呀！冥君可是半神呀，虽然一时修为跌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那手段……说了你也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能对君上恭敬一点？好生哄着他，对你有什么害处？”
兰不远嘴角直抽：“哄着他……哄……我真是嫌命太长了。”
“啊？啥？！方才你说啥？！”老龟突然龟眼一瞪，后知后觉地嚷叫了起来，“你方才是说，白无常君有两个？！是被人冒充了吗？！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等着，我先禀报了君上，再回来助你！”
老龟邀功心切，不顾兰不远厉声制止，化作一滩黑水“哧溜”一声就钻入了地底。
兰不远：“……好样的！”
于是兰不远又变成了一个人。
她有些萎靡地绻坐在树杈上，望着那扇窗。
临波又哄到了一个少女，轻易窃走了她初初萌动的心。
自古，多是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他们的感情来得太快，他们的眼神太炽热，他们的海誓山盟许得太容易，叫人很难不信以为真。
就如这临波，兰不远相信他用诚挚的眼神盯着每一个女子说出绵绵情话时，都是发自肺腑事实上，他的确也不曾说谎。他的确是不负心也不会始乱终弃的，只不过，和他在一起代价太大，女子要付出生命、付出独立完整的灵魂。
他见一个爱一个，然后把她们，都融成同一个。这也算是天下许多男人的终极梦想了。
兰不远一阵反胃。
‘情爱这种东西，果然是最不牢靠，最沾不得的情不知何起，自然也会不知所终。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哪一个突然或者慢慢不喜爱对方了，都会带来可怕的伤害。若是凡夫俗子，或许还未爱够，一世便终结了，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美妙的佳话，但修真中人，性命太长，长到足以消磨掉任何炙热的情感。到了最后，不过是平淡相守罢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只做朋友，还省去了情爱消逝后彼此间的尴尬。’
‘谁也不欠谁，谁也不负谁，这样多好。’
兰不远叹息一声，收起了自己酸葡萄的心，盯住那扇窗。
临波已从帐中坐了起来，慢慢穿上衣裳。
那女子沉沉睡去，陷入甜美的梦乡。
等到临波离开院子，兰不远翻身落进屋中，查看了床榻上酣睡的人儿。她眼睫微颤，脸色酡红，虽然闭着眼睛在沉睡，但眉宇之间满是娇羞的春色。临波替她盖好了被子，香肩没有半点露在外头。果然是极体贴的。
枕畔放着半块玉佩，桌上堆叠着金银绸缎。
兰不远伸出手，碰了碰女子的额头。
“真幸运，这一段孽缘能以美梦终结。也许无法再与梦中郎君相见，会让你怅然若失，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已在无间炼狱的门口徘徊了一遭。”
兰不远轻轻一叹，雷火灵气卷过，妖王的信物和财宝落入芥子囊中，然后追了出去。
临波踏着月色，在镇上慢慢地走。
他轻车熟路，又入了一户人家。
这一家的女儿原来已是他相好过的，见到他，喜极而泣。
“梦君，梦君，耆长不知道为什么大发善心，用百凤楼马掌柜的女儿替下了我，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临波这夜大约是有些厌倦了，他坐在床沿，只轻轻地揽着她。
“是要把你送给妖王么？”
“梦君如何知晓？”
“你且安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什么也不用想。”临波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敷衍，大约是今夜被人搅了局，对那一出“英雄试美”的戏，他心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排斥无论承认不承认，人在面对自己的失败时，总是排斥和逃避的。
“梦君，没有用的，你不是妖王的对手，不要白白扔了性命……要不然这样，你带我走，好不好？”女子哀切地望着他，“我们逃走吧！爹和娘根本不理会我的生死，我又何必顾着他们呢！你带我走吧！”
“这是梦，走不了的。”临波的目光一直望向窗外，叫树上的兰不远有些心虚。
“不是，不是，梦君你看！”女子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深深的掐痕，“梦君你看，我不是在做梦！我掐过自己了！”
第464章 好孤独
女子皓腕上的掐痕微微泛着红色，临波的脸黑如锅底。
“你怀疑我？试探我？”他的神色有些阴沉，杀意微露。
女子定定地望了他许久，终于哀凄地笑了。
“梦君，我并非怀疑你。我只是……和豆腐铺的郁花说起了你，她告诉我，她也爱你，她也在等着你。我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在她那里，也都发生过。”
临波僵成了一尊石雕。
这一夜，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妖王的心中已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感。兽类一向都相信，如果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情，那一定还有一件最坏的事在等着它。
“不是说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么。”临波咬着牙。
“然后一辈子被你蒙在鼓里？梦君，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玩弄我们，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将被进献给妖王……然后，你做的事情，就会被永远埋在黄土里，无人知晓？”
“不是……不是！”临波的眼中已冒出了火来。
“那，你就是个采花贼……我明白了。梦君，我与郁花谈过，虽然她一直劝说我，但我还是决定要跟着你即使你花心不专情，我也愿意跟着你。你就带我走吧！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你还要抛下我吗？”
女子柔弱地缩在他的怀里，态度低到了他的脚趾下。
这个世道，女子很难有一个人走出家门的勇气。她们总是习惯性的依附旁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一个男人替她们撑起脊梁，她们根本无法迈出一步。
即便家人要把她们送给妖王，她们还是没有勇气独自离开。
这个“采花贼”，便成了溺水者想要抓住的稻草。
临波扶在她肩上的手，慢慢拢向她的颈。
他唇角微绷，眼神冰冷。
他把她推倒在床榻上，用膝盖和小腿骨压制住了她手腕和腿。他动作流利，想来已重复过许多次这样的杀人经过。
“是你逼我的。把这种事情说出去……你这样，和那些坏女人有什么区别？对……你也是个坏女人，你该死！”
女子想要呼救，但他的双掌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声音全部扼在了嗓子眼里，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嗬嗬”吐气声。她拼命挣扎，但手和脚都被他牢牢压住，动弹不得。窒息和眩晕让她的反抗越来越微弱……她望着面目冰冷的他，绝望席卷过身心，她慢慢地放弃了挣扎，目光开始迷蒙，双腿在他身下轻轻地抽搐。
“笃、笃、笃。”
清脆的敲击木头声传来。
临波转过一双充血的眼睛。
兰不远站在窗外，手搁在窗棂上，一双眼睛无神茫然地看着他。
“临波公子……你可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皎皎月色下，兰不远的脸特别苍白，白中还泛着蓝色，身体仿佛被一层薄雾掩了，朦朦胧胧。
临波瞳孔一缩，扔下半死不活的少女，一个箭步窜到了窗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兰不远。
他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胸口。
她穿着黑色的衣裳，看不到血迹。
“临波公子……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在洞里……好孤独啊……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兰不远转过身，双脚离地，慢慢飘出了少女的院子。
临波惊喜自语：“她竟如此不甘，成就了鬼身！甚好，甚好！我要替她求一求大人，保她鬼身不灭，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可这样的话……娇儿怎么办呢？希望大人能有办法让她们合二为一……一定是有办法的！”
他追到了外面，兰不远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出真身。
幸而他仍有理智在，仍记得这镇上还有许多心爱的女子，于是他向着山，奔跑起来。
兰不远不近不远跟在他后面，目光微微闪烁。
老龟跑到幽冥去邀功，不知几时才回来。此刻打草惊蛇实在有些不妥，但眼睁睁看着少女死在面前，那更加不妥。兰不远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她只是受过太深的伤害，下意识地在补偿自己虽然已经回不到过去，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有人能顺手帮她一把，救回爹娘，救回奶奶和大伯，那该多好啊……每一次，她救下这些不相干的人，心中总是隐隐地感觉到安慰。
其实，心底对无道，还是有些怨的。只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怨气毫无道理被狼抓住的兔子，又怎么能怨恨路过的虎豹不与狼争斗呢？
幸好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兔子了。
临波跑回了洞窟。
兰不远像蝙蝠一样贴在洞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马灵玉僵硬的尸体卧在虎皮上，看起来与白日里那个不着寸缕的遇害少女没有什么区别。而那个少女的尸身已被挪到了白骨堆中，慢慢开始腐化。
临波信手把马灵玉推到了洞壁边上，他也没有去找兰不远的“尸身”，大概是因为妖王并不把肉身当一回事他自己的人身就只是衣裳而已。
他从芥子中取出一只小香炉，点燃了一根通体漆黑的香。
森森鬼气开始弥漫。兰不远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不知这妖王会不会直接把白无常给招来了。
临波双手合什，虔诚地念道：“大人，大人，临波需要您的指引……望您显圣，指引迷茫的临波吧……”
他安静地等待着。
炉子里的黑香飞快地矮下去，没有香灰，只有鬼气四溢。
一炷香燃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临波轻“咦”一声，又取出另一支黑香。
黑香燃尽，依然无人显灵。
临波看起来有些焦躁，他站了起来，搓着双手，在洞中来回地走动。
半晌，又拧着眉坐回虎皮上，再点一支香。
“怎么回事……他从来也不会不应我的……莫非近来死人太多，他分身乏术？不，不可能的，神君大人化身万万，怎么可能抽不出空来？”
兰不远心中一跳。
老龟火急火燎跑去找无道禀报“两个白无常”这件事情，然后白无常就分身乏术无法驾临妖王这里了？！莫非……
第465章 怕什么
兰不远压了压心绪，暗自告诫。
‘不要对幽冥鬼君抱以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无论白无常到底有几个，都是听命于他的。’
临波久等无果，终于想起来去寻找兰不远的尸身。
兰不远可不会乖乖躺下去装尸体。依着临波这性子，恐怕能对她的“尸体”做出两件以上她无法容忍的事情来。
于是她继续贴在洞顶等老龟。
此刻没有任何事情能刺激到底下的妖王，逼他现出真身来，所以兰不远也不慌不忙。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洞外传来了一阵细碎密集的脚步声。
元婴修士耳力惊人，远胜人身的妖王。
兰不远听到了有几分耳熟的声音。
“大哥，我还是有点怕啊！”
正是黄昏是抬兰不远和马灵玉上山的轿夫们。
“怕什么，趁他不备，一刀毙命！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妖王的肉，一两能值一百两黄金，有价无市！只要成了，大把大把的人等着收……妖王多大？这是多少金子，你敢想嘛？富贵险中求，况且咱们侍奉的这位，从来也没显过形，谁知道会不会只是个弱小的族类呢？譬如兔子精，和老虎豹子能相提并论嘛？再有，这妖王肉凭什么这么值钱你想过没有？我猜呀！吃下这肉，怕是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另外一人深吸了几口气：“就冲着这长生不老，老子干了！干他姥姥的！”
“那就依计行事……老三，你到底行不行？腿怎么抖了？不行你就滚边儿去！别误了大事！”
“行！怎么不行了，这，这腿抖，是早些时候在那姓马的小娘皮肚子上累着了……”
几个人压着声音笑了一阵，又说了几句浪语，给自己打气。
‘吃妖王肉啊……’兰不远啧啧称奇。
风水轮流转，从来只听妖吃人，人吃妖，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吃，还能把妖兽吃绝种了不成？
这一回，兰不远倒是大大低估了人族的潜能。
脚步声细碎地逼近。兰不远默默一估，六个人。
不知道这六个凡夫俗子有没有能力逼出妖王真身？
它的人身虽然不具备妖力，但妖王行走世间，多少总会有傍身的宝贝。
兰不远倒挂在洞顶，饶有兴致地等那六人进来。
该死之人寻死，她自然不会阻拦。正好，替她试一试妖王的本事。
“妖大人！大事不妙了！”
便看到领头的那人跌跌撞撞冲进洞中，大声地喊着：“妖大人，妖大人！天道宗的修士杀来了！他们杀了老黄头，发现老黄头不是妖，眼下正在四处找您啊！”
兰不远大乐，定睛一看，见此人浑身浴血，任谁看见了都以为他这是吊着一口气前来通风报信呢。
在他身后，跟着那五个人，其中有四个腿脚在微微地颤，除了这领头的，其余五人根本不敢拿眼睛去瞅妖王。
领头的这人倒是胆气十足，他死死盯住临波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天道宗？”临波召不来白无常，此刻心神正是恍惚，茫然了一瞬，慢慢站起身来，“臭道士，多管闲事，我这便……”
只见那领头的踉踉跄跄扑上前去，像是要表衷心：“……大人，使不得！我们几个拦他们一阵，您从后山走！”
他自己绊到了自己，身体直直地栽下去。
临波伸手去扶。
后面那五个围了上来，目光炯炯，闪烁着黄金般的光芒。
临波扶住那领头的，直起身来时，发现对方的手拿着一把匕首，正在自己的心口处疯狂地搅动着。他不禁怔了一怔。
这时，走到他身后那人，抽出藏在衣衫底下的铁链，绞住了他的脖颈，左右两旁各有一个人摁住他的胳膊，还有两个抱住他的腿。这六人齐心协力将他放倒在地，脸朝着洞顶。
兰不远嘴角一顿猛抽，急忙像壁虎一样爬到了角落的阴影中。
临波身后那人，此时坐在他的头顶上方，双脚踩住他两边肩膀，用那铁链朝死里勒他的脖颈。他的胸前骑坐了领头那人，双手握着匕首，把他左边胸膛搅得血肉横飞。另外那四个人也各自拿出武器，往他身体上一通乱剁。
“杀杀杀杀杀……”
眨眼间，临波成了个血人，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皮肉了。
除了脸。这六个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默契地没碰他的脸。
临波的嘴唇紫涨得吓人。他的唇本来就偏厚，此刻充了血，像是两条紫色的腊肠挤在了下巴的上边。
他动了动嘴唇，平静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扯住铁链那人不禁手一抖，差点扔掉了手中的凶器。
他分明已用铁链勒进了临波的肉里面，断了半根脖子，怎么还可以发出这样正常的声音来？！
领头那人心一横：“干什么？！当然是宰了你！弟兄们，打烂他的脑袋！”
另外几个人都没敢动。
毕竟都变成这样一滩烂肉了，还能平静地说话，着实是惊悚。
领头人从临波血肉模糊的胸膛里抽出匕首，刺向他的面门。
“够了。”临波坐了起来。
他仿佛突然没了骨头。这些人手中的凶器穿过他的身体，无法阻止他坐起来。
他“脱”下了这一身皮肉，一个稍微稚嫩些的临波站在了六个人对面。
腿抖得最厉害的那个老三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临波先是走到了虎皮那里，从怀中掏出那枝毛笔，小心地放到了虎皮下面，然后慢慢走到那几个人身边。
领头那人咬得牙帮子咯咯作响，此时已是破釜沉舟，即便求饶，也不可能得到原谅。他大吼一声：“能杀一次，就能再杀一次！弟兄们上啊！”
他扑了上去，再一次把匕首捅进了妖王的胸膛。
但他的兄弟们并不像他一样有勇气。其中有两个已经动弹不得了。随着一鼓作的那气泄去，巨大的惊恐笼罩住他们，叫他们通身像是被灌满了铅水，根本不能动弹分毫。
还有四个仍有战力。
他们再一次制住了妖王，疯狂地砍杀他。
临波由着他们去。
不过这一次，他捏住了其中一人的脖颈。
陷入狂热状态的另外三个人没有及时解救他们的兄弟，他们只顾着攻击临波身上的要害，以及他的脑袋。
第466章 是宿敌
那个被临波掐住脖子的倒霉鬼，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在自己的弟兄们疯狂的喊杀声中，生生被临波捏碎了喉骨。
他倒在一旁，抽搐着死去。
而临波这具新生的**，也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他再一次脱去皮囊。
兰不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妖丹是无法被凡铁伤到的，这些人无论杀死妖王的人身多少次，也不可能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若是临波有心陪他们玩耍，他可以一直给他们杀，杀到这几个人活活累死为止。
兰不远在寻找妖丹。
这些人伤不到妖王的根本，但她是可以的。
在雷电之力和妖丹的供给下，如今的御凌霄修为已是元婴大圆满，倾力一击，打碎一粒不设防的妖丹应当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灵气会溢散掉很多，实在是太浪费了。
妖丹在妖王真身体内的位置是固定的，将妖丹剥离身躯或者毁去，就能杀死一只妖王。但化成人身的时候，妖丹和真身都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大约等同于修士体内的“神魂”在肉身上无论怎样也是找不到它的。
只有在临波更换皮囊的那一瞬间，才能够短暂地捕捉到妖丹的痕迹。
御凌霄终于憋不住了。
“兰不远，不要找死。就算侥幸击碎了妖丹，你也是吃大亏的。”
兰不远紧紧盯住临波，并不答理他。
御凌霄又道：“让那只乌龟挖出完好的妖丹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你根本不可能抢夺到完整的妖丹，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击碎它罢了！平白担了这么大风险，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不要做蠢事。”
“我看他不顺眼，想要亲手结果他。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兰不远没好气地说。
“……行。别指望我帮你。”御凌霄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气得踢断了一根玉柱。他觉得自己和兰不远一定是八字不合……不，一定是生生世世的宿敌，怎样杀都嫌不痛快的那一种！
“御凌霄，不要以为没了你，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你给我回芥子里呆着去吧！”
兰不远把还牙扔到了芥子里面，顿时觉得通身舒泰，说不出地畅快！再想到御凌霄将要又急又气，担惊受怕，她更是愉快地把嘴角咧到了耳朵边上。
“和我斗……呵呵呵！”兰不远笑了。
御凌霄一定以为她意气用事，不知该吓成什么样子。
这一回，兰不远倒是低估了御凌霄。
芥子空间十分特殊，在里面无法窥探到外界。御凌霄落入芥子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一来，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多少会看得更开。二来，若要问他愿意不愿意与兰不远同归于尽，他其实是可以考虑的，如果兰不远当真因为受他刺激就意气用事自寻死路，御凌霄大约也能含笑九泉。三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兰不远这种人，怕是没那么容易死。
这样想着，御凌霄拈了拈赤色的长发，赤足走下玉阶，身形一晃，出现在血池中。
御器奴的灵体已被血池腐蚀得千疮百孔。
“太子！太子大人！器、器灵大人！”这厮一见着他，便拼命地把脑袋从池子里挣出来，不要脸皮地唤，“大人，大人，老奴知道错了！请给老奴一次机会吧！为您，为您做什么都行啊！”
御凌霄踏波而立，望了他片刻，缓缓蹲下身。
御器奴便看见，对方赤色的袍子曳进了血池里，吸足了鲜血，变得更加饱满。
“做什么都行？”御凌霄笑了。
“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御器奴一脸谄媚，像是忘记了御凌霄是他的“不肖子孙”。
“我可以把御天痕的尸体赏给你，供你夺舍。”御凌霄一脸不在意，“毕竟你我是血脉至亲，我也不愿赶尽杀绝。不过你出去之后，要替我做一件事情。”
“好的大人，没问题大人！”御器奴兴奋得双眼放光。
“嗯。”御凌霄拨了拨自己的赤色长发，“我的太子妃你也见过了，姿色绝佳。她定是不甘心守寡，这一点，我无法容忍你去杀了她。”
御器奴伸了伸脖颈：“一定一定！”
御凌霄微眯着眼看他。
御器奴的眼神里闪烁起了残忍淫邪的光，触到这样的目光，御凌霄便清楚地知道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他不禁想起了兰不远的话“果然变态最了解变态”，他的心微微一沉，胸中涌起了极复杂的情绪暴怒、自惭、羞愤……认同。
“那我便将那具尸体给你有些坏了，你夺舍后自行修补。”
“是，是，是！”御器奴身为灵体本不需要呼吸，但此刻他情不自禁地大口喘起气来。
“嗯，”御凌霄淡然道，“你将器灵夺舍的法诀说给我听。”
御器奴便说了起来。法诀并不是人们熟知的语言，只像是哼唱一些单一的音节，调子和韵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仿佛是有生命力的东西。
御凌霄记下了。
“你过来。”他招了招手。
御器奴游向他。
“你走之后，这里便只剩我一个人了。”御凌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再和我说几句话罢我知道，关于怎样操控这还牙，你即便知道，也是不肯告诉我的。”
“不不不，大人，老奴是真不知道别的了呀！这器灵夺舍的法诀，也是无意中、无意中在残卷上看到的，也只有这一样……啊，还有些无关痛痒的小技法，老奴就只知道这些了！真的不敢瞒大人您！不若这样，等老奴出去了，设法四处帮大人您寻找关于神器的秘诀……大人，大人，老奴出去之后，一心替大人做事，绝无二心！”
御凌霄慢悠悠地用一道红线束起了头发。
“关于还牙，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么。”
御器奴眼珠直转：“老奴知道的，已经，已经全告诉大人您了！大人不是守了我的守护分身么，该知晓老奴在仙界地位低微，实在是触碰不到什么机密了啊！”
第467章 华胥氏
御凌霄淡然一笑：“你说的是那些被你挑捡之后留下的残缺记忆？呵。”
御器奴脸色微变，眸光沉沉，盯住御凌霄置于身前的那只手。
“不要担心，我还指望着你在外面替我做事呢。”御凌霄漫不经心地说道，“仙界……你信那个民间传言么？华胥氏……”
御器奴惊恐得抽了一大口凉气，发出了尖锐的嘶鸣：“不要乱想不要乱想！想不得，想不得的呀！快忘记忘记忘记！不不不，那是假的，假的，是谣言！信不得！信不得！仙界没有叛逆，没有没有没有！我，我，我不是！我绝无叛逆之心！”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在血池里浮浮沉沉。
“怕成这样？”御凌霄微嘲，“你既然这么畏惧那些神仙，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打神器的主意？”
御器奴面孔乱抽，吓得几欲晕厥。
“原来是真的。”御凌霄笑容浅淡，“这一部分记忆，你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自欺欺人，扔在了神魂深处……这么久了，几乎模糊到看不清了呢。御器奴，你真是一条合格的走狗啊！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粉雕玉琢，那么可爱……你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出落成个漂亮的大姑娘……”
“啊啊啊啊啊！”御器奴厉声尖叫起来，“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御凌霄根本不理他，继续说道：“她是你最大的骄傲，你想方设法，讨好神仙们，从他们指缝里捞得仙丹仙草，助女儿提升修为，以期被某个神仙相中，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可惜……”
“啊啊啊啊啊！”御器奴的口中有灵气逸散出来。
“可惜你的女儿却不是这样想的。她厌恨神仙们高高在上、欺压平民，更痛恨平民麻木谄媚、不思进取、不敢抗争。然后……她就遇到了……华……胥……氏……”御凌霄说得极慢，一字一句，慢慢地切割御器奴不堪的心。
“而你，你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儿居然变成了叛逆……你揭发了她，她死得好惨啊！”御凌霄言笑晏晏，“你很痛苦，你要为她报仇，但你只是个没用的仙奴，你什么事也做不了……你终日研究怎样操纵神器，却始终不得其法，终于有一天，你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做器灵！成为了器灵，你就能被神仙们敬畏崇拜，你就能有自己的力量，把那些害死你女儿的叛乱之徒一个一个地亲手杀死？御器奴啊御器奴，你的女儿，明明是死在神仙的手上啊！她还什么事也没来得及做，就被那些神仙杀死了……你恨的，怎么会是别人呢？”
“不！不是！不是！”御器奴尖叫，“她是被华胥氏的叛贼害死的！是被他们害死的！不关仙庭的事情，不关仙庭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情，是她，是她胆大包天，是她禁不住那些叛逆的诱惑，是，是那些叛徒该死！他们，怎，怎么敢违抗天命！他们，怎么，怎么能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平民，就该虔诚信奉真仙，他们是歪门邪道！歪门邪道！怎么敢反抗仙庭，茹儿是被猪油蒙了心啊！以她的姿色，给真君，甚至是真仙做仙妾也不是不可以啊！她，她怎么能……她这样会害死全家的啊！我只是为了我的家族……”
御凌霄笑了起来：“说实话，孤很喜欢你这样的臣民。只不过，如今我们立场不同了。”
他微微地笑着，赤发在脑后轻轻飞舞。
一池鲜血涌向御器奴，沸腾蠕动着，钻入他的灵体。一阵极长的惨叫过后，血池中只余下了一团不甘惊恐的灵气，御凌霄慢慢地吸收了它。
他的身影一晃，端坐在了銮座上。他拂了拂赤发，轻轻呼一口气：“兰不远，你打算用什么好处，来与我换取这条至关重要的信息呢？”
片刻，他冷笑了起来：“哼，孤怎么可能是想帮她。只不过如今受制于人，不得不为自己谋出路罢了！”
……
此时，妖王临波已换了五具皮囊，杀死了三个人。
他每杀一人，就化成刚刚死去那人的模样，笑吟吟地望着剩下的人，一步一步，把他们逼向恐惧发狂的深渊。
就连那个领头的，手也开始颤抖了。
一是因为疲累，二是因为无望。
他已经明白了，妖王是杀不死的。而妖王，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今夜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兰不远打起了瞌睡。她并不喜欢这些血淋淋的场面，却又不得不守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看。与依赖老龟相比，她更想亲自做这件事情。
临波又杀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其实早已吓得瘫软如泥，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剩下了那个领头的。
“郁树。我待你不薄。”临波化回了自己的模样，慢慢走到这个人身前。
领头喽喘着粗气倚在洞壁上，双手重重握住那把卷了刃的匕首，将之对准了妖王的心口。
“你不该碰我的妹妹！她什么都告诉我了！若不是小妹告诉了我，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以为你是妖王的玩物！”
“哦？”临波想起了什么，用一根手指点着太阳穴，思考起来，“我仿佛记起了一件事……方才那女子，似乎提到了一个名叫郁花的卖豆腐女人。而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与我相好……拒绝过我的人并不多，身上有豆腐味儿的，就是其中一个……郁花？是你妹妹。”
郁树喘着气，双目赤红。
“我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事情。我从不强迫女人，她们若是不愿，我自然就会离去，也不会让她们进山来你吃错了什么药？”
“放屁！你分明对她……她那些伤……小妹从来不会说谎！我只恨自己懦弱，优柔寡断，犹豫了这么久……”郁树怒道，“她就是我的命！”
“伤？！”临波讶然，“我有过那么多女人，活着时候被我伤过的，唯有今日这个马灵玉一人而已。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这个将死之人说谎？没碰过就是没碰过，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还需照顾你的心情？”
郁树脸色大变：“……小妹怎么会对我说谎！不可能，不可能……”
第468章 有偏见
“呵呵，”临波笑道，“你的妹妹为何要对你撒谎？我可以代你去问一问。”
郁树顿时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精气神，壮硕的汉子绵软地顺着墙壁瘫了下去。
“……不要，求你，妖大人，我错了。不要，不要动她……不关她的事情，她并没有对我提过你，这些，这些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对对对！是我自己瞎猜的，冒犯了大人您，要杀要剐，冲着我来！郁花她什么也不知道啊！不是，不是她说的，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这个名叫郁树的小头领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委顿在地，口中喃喃：“不关她的事情，都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鬼迷心窃，想要发财想疯了，不关她的事，不关她的事……”
从郁树的眼中，兰不远看出了恐惧和了然。他提到发财的事情，让兰不远起了疑心，会不会郁树得到的那个关于妖王的肉价值万金的消息，正是来自他那个妹妹？这个女子，拒绝过临波，然后试图挽救那些被临波迷惑的少女，还蛊惑她这个当了妖王喽的哥哥对妖王下手……如果猜测属实，那这个叫做郁花的女人，恐怕不简单。
临波探了口气，接过郁树手中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
他看起来有些寂寞，慢慢地走回了虎皮上面，歪歪地坐着，一只手肘搁在膝盖上，支着额。
过了一会儿，他又取出小香炉，黑色的鬼气缭绕在满洞血污之上，恍若地狱到了人间。
然而地府的使者依旧没有现身。
“可怜的姑娘……我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你的姓名，你就香消玉殒……便也唤你娇儿吧……我爱过的每一个女子，最终，都是娇儿。”
兰不远好一通反胃。
“郁……花。”临波烦恼地扶着额，“世间总是有这样恶毒的女子，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叫旁人得到。这种人，活在世间，便如同毒疮，污染了旁的清白人儿。该死。”
他的眼眸中再一次闪动着正义的光。
兰不远啧啧称奇。
临波站了起来，自言自语：“罢了。今日事今日毕，何必再拖到明日呢，再走一趟吧！”
他整理了衣裳，像是要去赴一个极为重要的约会。他踏着一地血泊往外走，到了洞外，把鞋底放到野草堆里反复地蹭，蹭到走路不带血足印了，这才施施然往林子中去。
兰不远盯住他的臀。
他把妖丹置在了那里。想来这只妖尝过风月，有了瘾，便很自然地把最重要的妖丹置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兰不远眼珠一转，掠过他的头顶，足尖轻轻点着树梢，两个起落，跃到了半山腰。
山间的夜风吹拂过脸颊，一切显得那么轻盈自在头顶繁星，踏着风，沐着夜，鼻尖是草木的香气，元婴修士无拘无束，驰骋于天地之间。
但双脚落到地面时，她重新感觉到了密不透风的命运丝线。
兰不远微微一叹，从怀中取出了那一粒能够制造幻相的小圆石。
圆石之上已有了深刻的裂纹。
“不知还能不能撑完这一次……罢了，若是不行，我即刻遁走就是了。临波不像飞禽，我要走，他拦不住的。”
兰不远布置了起来。
……
临波匆匆往山下走。
这一夜发生的种种，让他心神不宁。
他回忆着那个郁花的样子。
长相普通，鼻梁两侧有斑，有一点兔唇。即便如此，临波也没有半点嫌弃。他喜欢她的眼睛，大、黑白分明，眼神特别明亮灵动，让她整张脸变得极为鲜活。对于他来说，女子只要有一个优点，便能盖过所有的不足，他也会全心全意地爱她。
正在匆匆赶路，突然看到前方的岩石上，坐着一个女子。
临波停下脚步。
这个时辰，漆黑的山林里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妖王也是会被吓一跳的呀。
“……姑娘？”
女子没有转头。
“临波，你杀了我的哥哥郁树。”女子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临波瞳孔微缩，不自觉地把脚底又在地面蹭了两下。
“郁花？”
女子淡声道：“你知道我为何不与你好？”
临波温雅地笑了：“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郁花，你不该对妖有偏见，妖，也是懂得爱情的。”
“错了。我对妖没有什么偏见，因为……”女子怪声地笑了起来，“……我就是妖呀！”
突然之间，飞沙走石。
临波转头避过扑面而来的土雾，他斜眼去看时，便看见大量树木已被压成了粉末，一只百余丈高的大蚯蚓，直直地立在他的身前！
即便临波是一只妖王，望着这么大个恶心的玩意，也不禁头皮发麻。
“嗯？”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一说，你对我，有没有偏见呀？”
蚯蚓蠕动着浑圆巨大的褐色身躯，黏液垂落下来。
“你再说一遍你爱我呀？”蚯蚓大笑，“嗯？说你爱我呀！不说？你对妖，是有偏见么！”
临波狼狈地退了几步，骂了句脏话。
“说不说？你说不说？”蚯蚓垂下了脑袋，用看起来软趴趴的一端“看”着地上的小人儿。
那节节蠕动的躯体，叫临波忍无可忍：“够了！你意欲何为！”
“爱你呀。”蚯蚓微微仰起身子，摆出了蛇一般的攻击姿势。
临波的身躯被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避无可避。
他深吸一口气，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一头巨狼出现在半山腰。
而就在临波从人类的身躯化为巨狼的那一刹，一道发着蓝白微光的黑影鬼魅般一闪，竟是穿透了他的皮肉，直接出现在他的丹室里面！
兰不远微微一怔。她原以为即便知道了丹室所在，又趁着临波从人身化为妖身，躯体尚未凝实之时突击，也要花费一番大功夫。不曾想，元婴之上，三色光芒熠熠闪动，难明的力量涌入雷火灵气之中，竟令它多了一重摧金破石之力！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穿了妖王的肉身，成功潜入了丹室之中。
现出真身的狼妖向着空中的月发出一声嗥叫。
狼眼凶狠地盯向面前的蚯蚓。
他愣住了。
并没有什么蚯蚓。只有微微扭曲的幻相残片。
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