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契
西鼎元年,白鹤山山道。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三五辆马车在夜色中缓慢前行。
马车内,一名玄衣少年正和一枚散发着幽光的玉戒对峙着。
少年瞧上去约莫十七岁,昳丽面虽有些苍白,但从他狭长凤眸内透射出的冷意却不减。
他轻嗤着语气道:“你这女鬼倒是挺能胡扯,你若真是什么戒灵、能满足我三个愿望,为何还要求助于我?”
左·女鬼·微月看着眼前警惕十足,满脸写着不相信的少年,十分头疼。
眼前之人,就是狗币系统告诉她的第一眼会见到的《逐权》男主,也是她要结契帮助刷满气运值的任务对象。
就是现在,这个任务对象明显很不配合。
她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问他:“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是戒灵,和我结契?”
若非她着急和他结契,用以解封自己剩下的一成魔法力量,以她之前在魔法世界的性子,断然不会这么好脾气。
“很简单。”少年似乎发现她无法从玉戒里出来,将玉戒拿起后戴在无名指的位置,垂眸盯着它道,“展示一下你作为戒灵的威力。”
左微月:“.......”
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是吧?她已经告诉了他,她想要解封剩余的魔法力量,只能通过和他结契的方式。
不结契,她怎么给他展示?
但吐槽归吐槽,为了尽快和他结契,从这个该死的玉戒中出来,她只能继续卑微把原因重复说给他听。
本以为说完他能理解一些,哪曾想下一刻就听他轻哼一声,语气嘲讽:“那等我信了你所言和你结契后,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夺我的舍了?”
沉默,是现在的左微月。
眼前之人皮相的确不错,凤眸翘鼻,肤色冷白,乍一看上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如果她是个男戒灵,或许会进行考虑,但现在她作为一个女戒灵为什么要有这种变态的想法啊喂?
正准备吐槽一下,就听见就听到一道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前面停下,准备修整一盏茶!”
马车行驶速度放慢停稳间,少年没再看一眼手中玉戒,而是以一种怪异姿态拖着身子往前挪动,到了放着糕点的木桌前。
他拿了几块糕点就开始往嘴里快速塞,中途吃噎的时候甚至直接拿起茶壶,对着茶壶嘴往嘴里灌水。
因为灌的太急,好些茶水顺着他殷红唇瓣滑过他完美下颌,坠落至他白皙脖颈。
配上他那张妖艳面去看,即使做的是极为粗俗的动作,此刻放在他身上却能给人一种不羁的风流感。
左微月将视线从他似乎是有疾的双腿上收回,重新落在他俊俏上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当即觉得,对着他这么一张脸,之前因为他不肯配合结契起的郁闷瞬间散了不少。
此时马车彻底停稳,窸窸窣窣的下车声响起时,她也敏锐听到有几道脚步声似乎是在往他们待着的马车前来。
下意识提醒少年道:“好像有人要过来了,你当心一点。”
少年似乎没想到她会出声提醒他,深沉着眸色看了一眼手上玉戒,用衣袖将它遮掩好后,注意力很快被马车入口出现的三名蒙面太监吸引走注意力。
“娄淮,龚老将军给你的好东西你藏哪儿了?”
几乎是在为首胖太监出声靠近的瞬间,娄淮便明显感受到周身再次出现那股伴随了他整个前世的莫名控制力。
在这股力量操控下,他已经吃饱恢复些力气的身子和前世这时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前世他接连遭遇母亲和养父身死、没了太子之位、受了刑罚废了双腿三件事。
是以在被送往去永寒之城流放的路上,他自然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重来一世,本以为他能改变些什么,此刻身子像是被人拿钉子钉在马车壁上靠着、无法做任何反抗的情况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他木然着神情,任由那股力量操控自己开口,说出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胖太监闻言冷哼一声,狠踹了一脚娄淮胸口,在他倒地后踩在他胸口前拍了拍他面庞:
“娄淮,你当咱们哥儿几个是瞎的不成?从皇宫出发之前,老子明明看见龚将军府里的人过来往你车里塞了个红木箱子,你现在说你不知道?”
“老大,和这废太子废什么话,反正他腿都废了,也打不过咱们哥儿几个,直接搜就行了!”瘦竹竿太监说着,视线开始在马车内四巡,很快将目光锁定在放在角落的红木盒子。
“找到了,就在那儿!!”
胖太监闻声,又踹了一脚娄淮胸口后收脚,走前还不忘对着身后的绿豆眼太监道:“你去搜搜他身上,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取下来。”
左微月看着娄淮被绿豆眼太监按着搜身的一幕,十分不理解。
以方才这厮怼她的样子来看,不像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啊,就算他双腿残疾了,他刚刚也吃饱喝足。
以他的体格推翻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太监,应该不是问题吧?为什么要这么任由他们欺负?
少女不解间,绿豆眼太监也要伸手去掀开娄淮衣袖,即将发现藏在他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戒。
娄淮看着这一幕,虽极力想要挣扎避开,却只能继续任由那股力量操控,无力看着。
太监的逐渐靠近让少年眸内光亮开始慢慢黯淡下,铺天盖地的绝望和不解随之充斥满他胸膛,令他有些迷惘。
他想,若还是这样的话,那他的重生究竟有何意义?来来回回地被上天践踏,继续重复前一世的苦痛吗?
低迷情绪包裹住娄淮时,一道白色亮光照进他空洞黑眸,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宛若天籁般的声音。
左微月焦急言道:“快,握住这个碎片,和我结契,我能帮你!!”
少女声音出现的瞬间,一个月牙形碎片出现在他右手掌心。
看着那个碎片,娄淮在犹豫片刻后动了动眼珠子,右手开始缓缓合拢。
继续被那股力量操控和被夺舍之间,似乎没什么不同。
既如此,他为何不一试?万一,会有一线生机呢?
手中碎片被少年握住的瞬间,结契光阵立成。
第二章 拟态人形
就在刚才,左微月发现系统的气运值提醒功能跳出一个红点。
红点点开,出现一个可接取气运值获得的任务。
任务要求是让她帮助娄淮守住手中玉戒,一旦成功,能帮他增加十点气运值不说,系统也会返还她一成的魔法力量。
有了两成魔法力量,她就能够给自己凝聚一副拟态身形,摆脱意识体形态。
是以,她才会突然在太监靠近娄淮,想要抢走玉戒的时候再次出声提醒。
左微月等光阵白光暗下,一道看不见的羁绊连接在她和娄淮之间时,动用解封的魔法力量给自己造了个一双拟态手。
拟态手刚造好,她就迫不及待地操控着它,狠狠朝绿豆眼太监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唉哟!!”
左微月使的力气很大,清脆巴掌声响起,打的绿豆眼太监惨叫一声后,他就歪着脑袋倒向马车西侧,脑袋磕在柜角,动静大到吸引住另外两名还在疯抢的太监。
“老七,你这是在干.....”蹲着抢珠宝的胖太监话没能说完,同样挨了一巴掌不说,胸口也被左微月狠砸了四下。
她记得清楚,这狗太监可是踹了娄淮胸口两下!她未来的戒主,便是欺负也只能由她来,哪里轮得着这种狗杂碎?
剩下的瘦竹竿太监看着这一幕身子抖若筛糠,刚想带着一锦囊的宝贝往外跑,就被左微月拽住衣领。
察觉到从后面传来的扯拽力道,瘦竹竿太监出声向已经发懵站起身的绿豆眼太监求救:“老七,快来救我啊!!”
左微月闻言冷哼,左右开弓,给瘦竹竿太监也来了两嘴巴子:“还老七,今天就是老八来了,你们也得乖乖挨打,敢抢我戒主的东西还欺负他,脸给你们打烂!!”
话毕,左微月动手去扯几人手里攥着的钱袋子,力道明显到让几名太监感知了个清晰。
他们听不见左微月声音,也看不见她的拟态手,但被揍的疼感却十分真实。
兀地,他们想起出发路上听说的白鹤山夜间最容易撞鬼一事,吓的面色一白后,赶紧松手,也顾不得疼了,直接往外爬。
一边爬嘴里还一边哆嗦叫道:“鬼......有鬼啊!!”
左微月刚刚将三个锦囊挨个放回木盒,就听到这句说她是鬼的话,当即想要追过去再给几名太监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但想法没能来得及实施,她的注意力就在下一刻被眼前系统光板跳出的提示框吸引去。
【玉戒保住,绑定男主娄淮气运值+10,宿主魔法力量返还10%。】
此时,纵观方才全程的娄淮感觉到那股操控他身体的力量消失不见后,本欲开口说些什么,突见一道幽蓝色烟雾从他指尖玉戒钻出。
烟雾散开,一名着红黑色长袍,看上去约莫十五岁的少女出现他身前。
少女生着一头绸缎般柔顺的黑发,小扇子般浓密的长睫轻颤过后缓慢睁开美眸。
睁眸时,恰巧一阵夜风吹过,吹开车窗帘,令一缕冷白月光透射进来,照亮她那双璨若星河的碧眸。
配合着她呈透明状的拟态身形去看,混不似真人,倒像是什么落入凡尘的女精怪。
左微月眨巴了下美眸,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
发现她在魔法世界本该为二十岁成年女人的身体缩水变成十五岁左右,发懵之余,嘴里喃喃道:“难道跟我力量被夺走太多有关?”
不过这样也行,总好过她继续以意识体寄居在玉戒里,又憋又闷不说,也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
正想着,就见一只修长玉白的大手穿过她身子,似乎是在尝试能不能触碰到她。
发现并不能后,娄淮抿唇收手,凤眸紧盯着她问道:“你方才为何要帮我?”
他还记得,方才他手中玉戒即将被太监抢走时,她说话的声音中带有明显焦急和紧张感。
对比起他,她似乎更为在意玉戒的归属权。
左微月闻言没着急回答他,而是先扶起被太监仓皇逃离时撞倒的木凳落座了上去。
少女双手环胸,背靠马车车厢壁,回望进他眸中,哼哼道:“我以为这种时候,你这麻瓜应该会先感谢感谢本戒灵,不是我的话,你的东西早都被那些太监们抢走了。”
“是吗?你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少年眸色深深,问话时视线紧锁左微月精致面庞,“比如说,守住我手里的这枚玉戒?”
左微月皱眉,没想到娄淮居然能猜中事实。
她想了下日后还要继续靠系统的气运值提醒功能帮他刷气运,便没再继续卖关子。
将她帮他守住玉戒,能让他的气运值增加十点的事实如实言出。
只不过在转述的时候,将系统的提醒换为她作为戒灵自带的预知能力。
见事实和他的猜测相差无几,娄淮抱起小木箱塞进宽大衣袖内,又问:“为何偏偏是我?”
这个所谓的气运值,光是从字面意思上看,也能猜到是一个人的气数和运气的结合。
如今他不仅从太子高位坠落,被贬为庶人,唯一能依靠的养父也已经身死。
他变得无枝可依,像只丧家之犬。
这般境地的他,气运差到不行,又为何会被她选中?
左微月看着马车车窗外已经修整好,陆陆续续回往马车上的下人,在马车重新开始行驶时,半真半假回起他:
“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你。”
“我们做戒灵的有个规矩,只和第一眼见到的人结契,你这麻瓜运气不错,撞上本戒灵,完全是你走大运了~”
左微月这话当然是假的,她和他结契纯粹是为了解封魔法力量,提升任务成功的可能性。
毕竟狗币系统就给她留了个系统商城和一百万积分,光靠这两个东西,她觉得完全不够。
“是吗?那倒真是我的荣幸了。”娄淮看清左微月说这话时下意识微颤几下睫羽的动作,猜到她应当没有说实话。
但他也并未拆穿,只因目前的他也有事瞒着她。
就在车厢内的氛围即将归于静谧时,娄淮用木夹夹住被冷风吹开的车窗帘,侧眸去看她:
“我记得你之前有说,和你结契后,你会满足我三个愿望。”
“若还作数的话,我的双腿你可有办法帮忙复原?”
第三章 治好双腿
前世夺权路上,他这双不良于行的双腿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让他只能靠他人庇护,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他人手中。
重来一次,他当然不想继续如此被动。
左微月点了点头:“当然,我作为戒灵言出必行,说会满足你三个愿望,就不会食言。”
“不过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被封印住的力量需要靠增加你的气运值得到返还,所以目前我不能帮你一次性满足三个愿望。”
娄淮表示理解:“自然,一共就三个愿望,我自是会斟酌再三再向你讨要,不过还有一些事我想要再问清楚些。”
“什么?”
“真的只能许三个愿望吗?许下的愿望可有什么限制?”
这也正是左微月打算对他说的,清了清嗓子后,做起了解释:
“只能许三个,这是戒灵先辈们留下的规矩,免得你们这些麻瓜贪得无厌,榨干我们戒灵。”
“至于限制,就得看我现在的魔法力量还有你要求变的东西了,以我现在恢复的力量变出来的东西,除了纸笔这种简单的,其余的,只有外观模样,没有实际用处,也不能一直维持不消失。”
左微月说着,怕娄淮不理解,现场给他演示了下。
右手一个响指变出一个苹果,递到娄淮手里:“就像这个苹果,你摸着看着,都和正常苹果一样,却并没办法吃。”
娄淮伸手接过,试着咬了一口,却直接咬到一片虚无。
等维持假苹果存在的魔法力量失效后,他清楚看见手里的苹果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具体就是这么一回事,更多的限制,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我就着重把我能帮你做的事情列出来吧。”左微月说着,又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空气中浮现出三个词语,分别是“修复”、“制作”、“戒灵意愿”。
“也就是说,我能帮你实现的愿望,除了帮你修复已有破碎的东西,以及制作物品,还有的,就是按照我的意愿帮你办事,比如你要喝水,本戒灵可以勉为其难地给你递~”
左微月话音落下,三个词语化为烟雾消散不见。
等待娄淮垂眸消化她所说的期间,她趁此打开系统商城,打算看看有没有能帮他治腿的道具在售。
她现在的两成力量当然没法帮他实现愿望,可系统商城却可以。
系统商城像是个货架一样,每一栏上都标有道具的售价以及名称。
货架的左上角有一个刷新提醒,说是每日有一次免费刷新道具的机会,机会用完再想刷新,只能等第二天。
她往下翻了翻,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一个名为【治疗】的道具上。
【治疗】:使用后可修复所有内外伤势,购买后即刻生效。
长按看完道具的详细解释,左微月又瞧了眼它的售价——40W积分。
系统给她的积分一共100W,没说能有别的途径再获得它,估摸着是花完了就没有了,看来之后再花这东西时得慎重一点才行。
思索罢,左微月买下【治疗】道具,一道莹绿色幽光出现,慢慢笼罩住娄淮周身。
幽光亮起的瞬间,娄淮明显感觉一阵春水般的暖流在他体内流淌,不仅胸口前因为被太监狠踹了两脚产生的疼痛在缓慢消失。
他已经受了刑罚,本该没了感觉的双腿也生出一股密密麻麻的痒感。
这是他上辈子一直渴望能够再拥有的感觉,现今突然得到后,他先是神色一怔,紧接着鼻头有些发酸,眼尾也有点热热的。
左微月看出他情绪的巨大波动,有点不是很明白。
他腿上的伤势还能带有血腥味,便说明伤是最近受的,可他如今的反应怎么看起来像是已经双腿残疾很久了一般?
没等她想明白,她的注意力就被罩在她身前的高大阴影吸引去。
少年眼尾薄红,微颤着右手扶住身侧木桌,缓慢站直身子后眸内仍旧余留几分不可置信。
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发现双腿的确恢复了那种支撑身体该有的感觉后,还想再往前走走试试。
但双腿刚刚恢复,不适合这么快就频繁活动。
眼看他就要倒下去,左微月眼疾手快,两个跨步上前搀扶住他右臂帮他站稳。
浓烈竹香包裹住她后,让她怔了一下,而后想起正事,拧眉教训起娄淮:“你这麻瓜这么着急干什么?不知道刚刚恢复需要先缓缓静养吗?”
娄淮在她的搀扶下站稳身子,看向她搭在他右臂的双手,的确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凉意后,眸露不解神色,用右手去触碰她拟态身形。
然,还是和上次一样,触碰到一片虚无。
可他又的确能感受到她的触碰,这是为何?
左微月看出他的疑惑,扶着他坐好后做起了解释:“我现在拿回来的魔法力量不够多,所以只能由我单方面触碰你和别的人或者是物。”
“魔法力量,这又是什么?还有你之前说的麻瓜,又是何意?”娄淮既然已经通过双腿恢复确定,左微月的确是有些本领在身的戒灵。
那么对于她的事情,他自然也得弄的越清楚越好,毕竟日后他们二人还要进行长久合作。
左微月继续答:“魔法力量就类似于你们这里话本子上说的仙术,至于麻瓜,就是像你这样没有任何魔法力量的普通人。”
魔法世界也有一些穿书古代小说,她之前打发时间的时候看了不少,所以对于书中古代世界的了解还是有一些。
接连回完娄淮两个问题,左微月想起她除了从太监们口中知晓他的身份名讳,别的一无所知。
遂问起他,马车是要去往什么地方,他之后又有何打算。
目前系统的气运值提醒功能没有新的任务下发,在那之前,她要做的就是先保住他的命。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她做努力,娄淮自己也是,毕竟她能用的魔法力量没多少了不说,系统给的系统积分也去了一大半。
“我被诬陷私藏皇袍后遭到了流放,流放地,就是马车即将去往的永寒之城。至于我之后的打算......”娄淮说着,拿下夹着车窗帘的木夹,透过帘子去看快要近在眼前的断崖,眸色深深,“我需要你先帮我一个忙。”
第四章 假死
“什么忙?说说看。”左微月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外面风雪呼啸,夜色深沉。
不远处就是一处地势极为陡峭,临近断崖的山路。
娄淮收回目光,视线转移到马车前室的位置:“我想让你待会儿在马车经过断崖的时候,解开绑在马匹上的缰绳,让马车车厢带着我坠落下去,制造一个我已经身死的假象。”
这对左微月来说的确不难,因为初级拟态身形下的她无法被看见,只有声音能被听见,不过她不太明白娄淮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不解归不解,她也没有细问,因为断崖已经近在眼前了,她没有时间过多犹豫。
再加上她穿进的是一个权谋书中世界,眼前人又是书中男主,做什么事情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按照他说的做应该问题不大。
思忖毕,外面传来一阵提醒的声音:
“前面的山路很陡,后面的马车记得放慢速度,小心慢行!”
领头马车的下人叮嘱罢时,左微月已经操控着拟态身形到了马车前室,动手去解绑在马车车厢上的绳索。
待载着娄淮的马车即将经过断崖边,左微月同时拿掉最后一道勾在车厢车身的铁钩,让马匹和车厢彻底一分为二。
车夫经验老道,早在意外突生的瞬间及时跳车,保住了性命。
但后面重量极重的车厢却没办法了,直接在惯性的作用下坠下断崖。
意外来的太过突然,等护送马车的侍卫们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为首护送马车的侍卫翻身下马,紧皱眉头朝山崖下看。
下面深不见底,夜雾浓厚,这种高度摔下去活下来的可能性定然不大。
沉思片刻后,他下起吩咐:
“你们几个继续往前走,去永寒之城给安王通报消息,就说废太子这边出事儿了。”
“你们几个跟着我即刻下山,娄淮虽已被贬为庶人,但到底还是皇室血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纷纷扬扬的大雪仍旧下着,从断崖的位置一路被寒风裹挟,最终落入断崖半山腰的洞穴内。
洞穴里,左微月正收起一张蓝紫色的巨大毯子。
毯子上镶嵌了不少宝石和金边,看着便华贵异常。
它是左微月从魔法世界带过来的飞天魔毯,方才就是靠它载着她和娄淮从坠崖的马车上离开。
只不过它的能量是由左微月提供,载着他们没飞上多久就因为没有能量快要罢工。
没法,左微月只能操控着它进入半山腰的山洞,暂做歇整。
“便宜你这个麻瓜了,飞天魔毯跟着我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载除了我之外的人。”左微月说罢,看着还在扶着山洞墙壁缓慢活动双腿的少年,又问起他,为什么要让她方才帮那么一个忙。
娄淮一边继续活动双腿,一边回起她:“经过那个断崖后,马车便会一路直下,抵达永寒之城,届时,我那位封地就在那处的兄长娄恒,势必会亲自来迎接。”
左微月看过几本权谋小说,大致能猜出一些原因,问他:“你是怕他发现你本来已经废了的双腿恢复如初,对你产生忌惮?”
一个废了腿的废太子,对比一个身体健全的废太子,哪个更有威胁,不用多说。
以娄淮现在的情况去往永寒之城,确实比较危险,一旦发生些什么,她那剩的不多的魔法力量还有仅剩一半的系统积分,不一定能帮他保下性命。
“嗯,这只是其一。”娄淮停下复健双腿的动作,擦了把额间汗液后转而将戴在右手无名指的玉戒取下,静静注视着它上面带着的新月雕刻印记。
“其二,便是它。”
少女循声望去,发现娄淮说的是玉戒,有些不明白:“和它有什么关系?你是怕娄恒抢走它,连带着将我也抢走?”
她作为戒灵,一旦和人结契,之前她待着的玉戒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可以供她休息的地方了,即便没了它,她也能继续待在娄淮身侧。
只因戒灵的先辈有立下规矩,说是除非戒主主动要求解开契约,不然的话就算戒主身死,戒灵也只会认这么一个主人。
左微月将这事告诉娄淮,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后,却还是见他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这事,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这枚玉戒是可以调动西鼎三万黑甲精兵的信物。黑甲精兵中,一人便可抵百人,拥有此物,等同于拥有西鼎一半的军力。”
娄淮磁性的声音融入间或从火堆发出的啪嗒炸响声中,昏黄火光打在他半张昳丽面上,将他凤眸内的野心衬的格外清晰。
他缓步走向左微月,倒映在山洞地面上的影子随着他的靠近越拉越长:
“且,你说想要从我这处得到气运值重塑肉身的话,那我便只能一步步往高位上爬。”
“毕竟,全天下气运最好之人,就是那九五之尊。”
娄淮顿步少女身前,同她视线相对,重新将玉戒戴入无名指:“所以,我若想从一介庶人杀回京城、夺权称帝,那么守住此物,便是第一步。”
也是到了此时此刻,左微月听完娄淮所说,才有了一种穿进权谋书中世界的真实感,真正感受到书中原住民作为皇家子嗣该有的深沉心计。
抖了抖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后,她有些庆幸还好她绑定的人是男主,不然要是太蠢她辅佐起来会非常吃力不说,还得时时刻刻帮他想办法保住他的小命。
“原来是这样,正好飞天魔毯存满载着咱们两个人出去的能量还需要七天,这七天的时间用来躲避娄恒追查,应该是够了的。”左微月说着蹲下身子,捡了一根树枝丢尽火势小了些的火堆里。
树枝进去,火势瞬间大了不少,摇晃火光照亮她略带忧色的面:“就是咱们吃喝住的问题还得解决一下,你对永寒之城这边了不了解?”
“尚可,不过你的飞天魔毯不是能量不够了吗?”娄淮有些疑惑。
“那是两个人不够,就我一个人还是能撑一撑的。你要是了解那就好办了,你给我画个地图,把城里最有钱、屋里东西最好的地点标出来,我等明天一早就去弄点东西回来。”左微月说着,用魔法力量幻化出纸笔,递给娄淮。
第五章 城主府一行
娄淮寻了个石头当凳子坐下,从她手里接过纸笔,绘制地图时不解问道:
“为何要选最有钱、屋里东西最好的?目前你我只要能够拿到保住性命的东西不就可以了?”
左微月的拟态身形也能感受到冷暖,也会受伤,双手靠近火堆更暖和了些后,口间哈出白雾道:
“本戒灵之前在我家那边向来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早都养成习惯了,总不能因为现在和你这个麻瓜结了契,我就要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吧?”
娄淮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能吃苦的人,闻言默然片刻后,转移起话题问她:“你家它在何处?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娄淮之前便想着问问她了,但彼时因为对她还不信任,以为她是个想要夺他舍的女鬼,就没有付诸行动。
“我家......”左微月想要说是在魔法世界,她是因时空紊乱误入时空旋涡才进来的。
却发现她一生出这个念头,就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一般,根本说不出来。
试了几次都说不出来后,她只能郁闷扯起谎道:“你问的我都不记得了,只能记得我之前大概过的是什么生活,以及重塑好肉身就能回去的事情。”
“至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醒来后就来了,我也不知道。”
“嗯,我知晓了,这是你要的地图。”娄淮没做追问,将绘制好的地图递到她手里。
地图上,永寒之城城主府的位置被他画了个圈。
“我建议你最好是去这里的摘星院,它的主人是城主三子——司奕的住所。司奕此人虽有视力障碍,但极受城主宠爱,是以院里好东西不在少数。”
左微月接过地图,听完娄淮所说后暗暗记下,将飞天魔毯展开,递到他手里。
而后在身体化作一道流光进入玉戒休息前告诉他,让他裹着它睡觉,免得届时染了风寒,还要麻烦她照顾他。
娄淮接住毯子眸色微闪后,看向指尖玉戒的神色复杂了些,但并未多说些什么,而是用它裹好身子、闭眸烤着火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有关废太子娄淮坠崖身亡的消息传遍整个西鼎,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遭人陷害,有人说他是金蝉脱壳,根本没死。
但事实究竟如何,无从考据,只因坠下山崖的马车跟着湍急河水被冲走,无法判定他到底死没死。
安王娄恒听完下属的汇报,伸展开双臂,任由婢女帮他更衣系上狐裘斗篷时,垂眸沉声道:“不论他死没死,也只是废人一个了,他那双腿,可是我亲眼看着被敲断的,便是华佗在世也毫无办法。”
垂首等在门口的工部尚书蔡学良闻言拱手附和:“那便恭祝安王殿下距离太子之位更近一步了,不过下官以为,废太子的尸骸还是得尽快找到才是,毕竟斩草需除根,免得春风吹又生。”
“蔡司空,什么时候本王要如何做,还需要你来教了?”娄恒抬起三白眸看向蔡学良,语气虽极为平淡,却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蔡学良吓得额间冷汗直出,当即跪下,语气惶恐:“是下官僭越了,殿下息怒。”
娄恒冷哼一声,从婢女手里接过暖手炉,看向外头还在纷扬下着的雪势,抬步往外走:“走吧,去城主府,会一会那个司家三公子,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
辰时三刻,清晨雾气未消,左微月便乘着飞天魔毯,顶着风雪一路到了永寒之城城主府。
今日一早听完娄淮所说,她大致知道,这个永寒之城和魔法世界一千年前的南极和北极差不多,一年只有一个季节,那就是冬季。
这种气候恶劣的严寒之地,不仅是西鼎用来流放罪臣的不二之选,也是一块没有完全得到西鼎皇室管辖的地方。
具体原因,说是这个永寒之城的初代城主手段了得,靠着城中的丰富矿产资源发家后,利用其聪慧结识笼络了不少势力,人虽是在永寒之城,可手却早已经伸向整个西鼎,几乎掌握了西鼎一半的经济资源。
这么一个背景下,左微月已经开始期待这城主府里的东西到底有多好。
飞天魔毯被她施了隐匿魔法,没法被人看见,她握着手里被风雪吹的飘飞的地图,将目光锁定西南方向、栽种满一大片不知名蓝叶林子的地方。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左微月操控着飞天魔毯降到低空,离近了些后看清门匾上写着的“摘星院”三字,才确定她是来对了地方。
为了不浪费她给飞天魔毯存储的能量,左微月直接从魔毯上下来,大摇大摆从值守的侍卫身前走过,带过一阵冷风。
“嘶......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胡说什么呢?我连个人毛儿都没看见。”
侍卫们的交谈声随着左微月往里走的步子渐渐小下,她的目的很明确,找到这个院子主人的榻室,拿一些被褥之类的东西,再弄点吃的和喝的回去。
只是这摘星院实在太大,她进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屋子,而是假山和池塘,还有一大片树叶为冰蓝色的林子。
偏偏这时候院子里的寒风还在呼啸吹着,冻的她鼻头发红,整个人处于一种透心凉状态。
正想着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御御寒,就见两名婢女分别端着一个托盘过来。
托盘里放着的竹编饭捂子虽然合着,可从里面散发出的香气却无法被挡住。
左微月昨天到现在就吃了几块娄淮从马车上带下来的硬糕点,闻着这股味儿,整个人的魂都被它勾住。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两名婢女进了一间宽敞暖和、点着梨花熏香的清雅屋子。
“巧姐姐,东西就直接放这儿吗?不等三公子过来?”
“嗯,三公子眼睛多有不便,一般不喜用膳时有人在场。”
两名婢女话落,很快沿着进来的路折回离开。
左微月饿到不行,等两人走远后直接揭开饭捂子的盖子。
看清里面放的是灌汤包后,瞬间口舌生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吱呀.......”少女吃的正尽兴时,从屋子侧面进来一位双目无神,手持玉色盲杖,看上去约莫弱冠之龄的青年。
“咳咳......”
左微月听到这道轻咳立马意识到是有人来了,赶紧放下筷子将盖子盖好,扭头去看声音来源。
第六章 司奕
出现在门口的青年身着一袭冰蓝色修身长袍,肩披同色系狐裘斗篷,三千如瀑青丝仅用一支玉制的簪子束住,只余留两缕鬓发垂落肩头前。
其中一缕,在门口风势的吹拂下打上他那张玉面。
他那双像是自带忧郁气质的瑞凤眸察觉至此,微微顿了下目光,而后伸出白皙到能看见青色血管的大手,将那缕鬓发理好。
这期间,一声轻咳再次从他薄唇间溢出,那副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子也因此轻颤了几下,配上他手里执着盲杖一边走一边小心探路的模样,十分容易让人心生怜悯之情,对他放下防备。
若能用词语来形容他,清风明月,不染纤尘二词足矣。
这应该,就是娄淮给她说的永寒之城城主三子——司奕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厮会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跟病美人一般的人物。
打量间,左微月看着司奕连走个路都有些艰难,又瞧了一眼本该是人家早膳,却已经被她吃了一半的灌汤包,突然有点心虚,心下不自觉生出一种她在欺负老弱病残的错觉。
但很快,她那还未完全吃饱、开始咕噜叫的肚子让她摒弃掉这股错觉。
她借着司奕看不见的便利,小心拿起筷箸,将剩下的半个灌汤包都吃进肚中。
为了不让他发现少了一样早膳,还将放在另一个蒸笼里的小笼包弄了几个用以填补灌汤包蒸笼里的空缺。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桌上婢女给司奕备着的帕子,擦好手和嘴后往屋内像是榻室一样的地方去,打算先找几床能拿走的被褥和枕头用。
毕竟一直让她的飞天魔毯给娄淮这种麻瓜当保暖的工具,娄淮愿意,她还不愿意。
再加上昨晚就借他用了一宿,今天她上去坐的时候,就发现魔毯上沾上了一股浓郁的竹香。
时间再长一点,那还得了,她才不想让自己的东西带上一股男人的味道。
思忖间,司奕的榻室近在眼前,左微月遂收起思绪抬步踏了进去。
甫一进去,第一时间让她感知到的便是一股淡淡的栀子清香,好似在司奕方才靠近了她一些时也有这股味道。
入眸的榻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奢华,除却宽敞整齐的床榻外,便是一些梨木桌椅,外带几盆摆放在窗台处的不知名花束盆栽。
整体给她的感觉,素雅整洁,一如司奕这个人一般。
“多余的被褥应该放在柜子里吧?”少女喃喃间,收回打量的视线,伸手轻着动作去拉离她最近的一个梨木柜子。
柜门打开,果不其然,好几床整洁的被褥叠放整齐,静静被摆在里面。
她上手摸了下,选了两床比较厚的被褥后收进狗币系统留给她的电子背包。
只是在找枕头的时候,她发现这柜子里只有一个较大的鹅毛枕,没有多的。
没办法,只能先将这个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不忘翻找了一下别的柜子,找到几瓶基础的金疮药、风寒丸之类的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翻翻找着下来,已经是两刻钟过去。
左微月在魔法世界的时候从来没做过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是以肯定不能空手将东西带走,而是唤出飞天魔毯,咬牙从它上面扣了几颗蓝宝石下来,放在木桌上,权当是用来买这些东西的报酬了。
基本物资“采购”好,就只剩下吃食的问题,等她出来的时候,司奕刚好吃完,剩下了少说一大半的早膳。
左微月凑近看了下,发现剩下的基本上没被司奕动过,看着还挺干净,便在他起身用盲杖探路、寻热茶水喝的时候拿了个蒸笼,偷摸将剩下的膳食都装了进去,放进系统电子背包。
本来这些小东西她其实完全可以靠狗币系统给的积分买,但日后要用到积分的地方肯定很多,她想着最好还是把积分花在刀刃上,这才做出来永寒之城城主府扫荡一番的决定。
左微月这边欢快继续往电子背包装没被司奕用过的备用碗筷时,完全没注意到,手里端着热茶捂手,面上被氤氲白色水汽熏着的青年正定定看着她所在的位置。
他的双眸的确有疾,却并非是全盲状态。
而是能大概看清一些东西的轮廓,却没法看的太清晰。
是以他早在进入屋内,发现饭捂子的盖子对比平常挪动了一些位置时,就猜测到屋里应当是进了人。
等他解开饭捂子,动筷用膳食的时候,发现他惯常吃的灌汤包也没了,却还余留一些灌汤包自带的香气时,方更加肯定这个猜测。
但怪异的是,他却并未瞧见有任何人形轮廓出现在眼前。
便只能借助双目有疾后,比寻常人更加敏感的耳力去感知探寻。
很快,就被他发现,那个没有人形的东西从他的榻室出来,到了食桌前,似乎收起了一副碗筷和一些吃食。
青年耳朵微动,察觉到左微月似乎要打算离开时,瑞凤眸微闪,故意在放下手里的茶杯时往一个摆放着矮凳的位置去,双腿“不小心”磕了上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左微月离他的距离只有五步远,正想离开,就察觉到从他那里传来的动静。
眼看他无措的俊脸就要砸向冷硬地面,她下意识快步上前,双手搀扶住他身体。
肢体接触的瞬间,二人俱是一愣。
尤其是司奕,他那双神采几乎快要没有的双眸定定去看身前。
一片虚无,任何轮廓也没有。
可是搀扶住他的那双小手自带的冰凉感却十分明显,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不明白,只能出声去问:“不知阁下是何人?造访在下的住所,有何贵干?”
左微月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收回双手了,闻言抬眸去看司奕充斥满惑意的眸子,并没有出声。
只因她完全没必要和娄淮这个任务对象之外的人产生什么交集。
确定他已经站稳身子后,左微月没再久留,大步往门口的位置走去,唤出飞天魔毯乘上离开。
司奕等候良久,都未得到任何回应时,方后知后觉明白,那个神秘人已经走了。
此时外面的下人小碎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三公子,安王殿下来了,已经到了迎客厅,您看......”
第七章 红了耳根
摘星院,迎客厅。
一名瞧着约莫十九岁左右,身着浅棕流纹獬豸刺绣的青年端坐在上堂,拇指上佩戴的鹰隼扳戒正被他无意识用食指指腹摩挲把玩着。
配上他那副神情平淡,垂下三白眼不知晓是在想些什么的面容去看,无端给人几分压迫感。
“安王殿下,我家三公子到了。”
婢女的出声让娄恒抬起黑眸,望向门口处。
站在不远处的青年肩披的冰蓝色狐裘落上不少雪花,挺翘鼻梁和握着玉色盲棍的右手皆被冻的有些发红。
司奕拒绝了婢女的搀扶,靠着手中盲杖一步一走到了他能看见的大致人形轮廓前,双手交叠身前,弯腰行礼:“不知安王殿下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娄恒看着眼前之人毫无神采的双眸,眸内闪过一丝轻蔑,伸手去扶司奕:“三公子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来你这摘星院,也不是为了办什么公事,是有些私事想同你言说一番。”
言语间,娄恒视线扫了一眼屋内候在一旁的小厮婢女,即便未开口说些什么,司奕也以他多年来养成的直觉猜测到娄恒意图。
站直身子后淡淡对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下人一走,迎客厅内剩下的便只有娄恒,以及跟着他进来的工部尚书蔡学良了。
蔡学良接收到娄恒的眼神暗示,很快上前对着司奕行了一礼:“下官蔡学良见过三公子,此次冒昧前来,还请三公子勿要怪罪,实在是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
“原来是蔡司空,您不必多礼,毕竟在下只是一介无官职加身的平民百姓,比不得您这等正二品官级的官员。”司奕嘴上虽说着客气话,可面上却丝毫没有因见到品级较高官员时该有的尊敬。
只因这些官员品级如何,在京城那边或许会有些用。
但在天高皇帝远,几乎是由他生父一手掌控住所有大权的永寒之城,却并无任何用处,他自是不惧。
两人客套完,司奕手执盲棍落座在红木灯挂椅上,靠着多年的习惯摸索到茶壶所在的位置,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起茶水。
茶水入杯,打在杯壁上发出哗啦声响,蒸腾的白色水雾与之升腾而起,让司奕那张清冷面看的不甚清晰。
娄恒趁此言出他这次前来摘星院的主要目的:“本王听说,三公子管辖的西阙山最近新挖出来一些品质上等的青石,不知三公子可有想过此物该如何处理?”
司奕借助上好耳力,在茶水满到七分时适时收手,烟雾散去,他双手覆上暖和的杯壁,垂眸清润起嗓音回道:
“青石作为西鼎制造兵器的主要材料,不比寻常矿石,因而它的去向如何,在下自是要再三思虑好。安王殿下今日特意将工部蔡尚书带来,应当不止想要替其管辖的兵器制造局谋利吧?”
娄恒来从来只听说司奕双目虽有疾,但却极受永寒之城城主疼爱,本还不明白为什么。
现今听完司奕的猜测,很快洞悉了些,轻笑一声后没有否认:“是如此,这批青石目前来说于本王至关重要,若肯同本王联手,你能成为司城主既定接班人的可能性便多添一分,你以为如何?”
娄恒十六岁被封王派遣至永寒之城,如今已是过去三年,这三年内,属于他的势力在永寒之城艰难扎根的同时,他也将城中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知晓永寒之城城主膝下的三个异母同父的子嗣,早就在明里暗里争抢未来继承城主之位的机会。
司奕虽然双眸有疾,手上有关城中的势力人脉也是最少的那个,但并不代表一点可利用的价值都无,就比如说他手里的西阙矿山。
“安王殿下看来对在下家中情况甚是了解,但这个所谓的既定接班人,也并非人人都想要。”司奕说着,听着外面簌簌砸落在地的雨声,站起了身。
“下雨了,雨雪天路滑,二位再不出发,回程的时候便要艰难些了。”
娄恒听出司奕话中的拒绝之意,虽较为愠怒也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冷瞥向一旁的蔡学良:“看来今日来的不是时候,那本王和蔡司空便下次再来。”
“在下送送您二位。”
“不必,留步吧。”
蔡学良跟着娄恒踏出摘星院门槛,上了回程马车,十分不解:“安王殿下,怎得不让下官将能给他的好处说的更详细些?”
“本王的面子他都不给,你凭什么觉得,他会听得进你所言?”娄恒冷哼一声,像是看蠢货一般睨了蔡学良一眼。
“既然此事暂且无法有什么进展,咱们还是看看,能不能找到龚老将军给娄淮的那个能调用黑甲精兵的信物吧。”
娄恒阴沉的声音被外头势头更大的雨夹雪淹没,逐渐听的不太清晰。
......
另一头。
左微月为了节省恢复的魔法力量,没舍得动用魔法给自己弄个挡雨罩,而是在路上摘了一片巨大的叶子,挡住自己的头和脸。
但即使这样,雪粒子和雨风也吹打的她难受至极。
等她御着飞天魔毯回到白鹤山半山腰间的山洞时,整个人像个落汤鸡一样不说,面上和露出的纤白胳膊上也多了不少红印子。
娄淮看见她回来了,将他用融化雪水洗好的衣裳架上木架后,擦了把额间汗液,去看她空空如也的飞天魔毯,拧眉问她:“没能拿到东西?”
左微月本以为她都这副模样了,娄淮怎么着也得先过问下她的情况,没曾想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她有没有拿物资回来。
震惊之后,气鼓鼓抬眸去看他,刚想痛斥他几句没点人情味儿,视线便被他精裸着胸膛,披着一头湿润乌发,半张面隐匿在火光倒影下的惊艳一幕吸引去。
“你......”
少女呢喃间,娄淮面不改色地拿起他从马车离开前放着的一身备用衣裳,当着左微月的面穿起白色里衣。
他发梢上的水滴因此印上轻薄衣衫,显露出他身上明显的肌肉线条,看的左微月不争气地红了耳根,咽了口口津。
第八章 你该不会是害臊了吧?
美色当前,人的愤怒总是能被平息掉一半。
左微月收回视线后,一个挥手将存放在系统电子背包的东西尽数释放出,哼哼着声音道:
“那怎么可能,你这个麻瓜去还有可能空手而归,但本戒灵可和你不一样。”
言语间,左微月将还带一些余热的饭捂子提起,带着它到了娄淮身前:
“这里面的早膳味道不错,我已经吃了一个灌汤包,你趁热吃一些吧,别气运值还没帮我攒够,你人就饿没了。”
说这话时,左微月一直低垂着视线,没再去看娄淮。
天知道她之前在魔法世界虽然牛皮哄哄地成了大佬,但对于男色这一样,她却真的是沾都没沾。
而是整天跟个苦行僧一样苦哈哈地精进自己的实力,压根没心情去考虑别的。
所以其实到现在,娄淮还是她第一个看了一半身体的男人。
娄淮穿好外衣,往她所在的小木桌处落座时,有发现这些家具的制作都极为精良,且还带有永寒之城城主府特有的雪花雕刻印记。
看起来,的确是司城主府里的东西。
刚想问问,她是直接将这些东西偷拿过来的吗,就被他瞧见她耳根处红的快要滴血不说,整个人还像个鸵鸟一样,垂头盯着桌上小笼包的模样。
大抵是因为左微月出现的太过离奇,穿着打扮也和西鼎的女子不同,让娄淮压根没将她当做一个正常女人对待。
所以这会儿看清她此时的模样,再结合他方才做过的事情,他方后知后觉猜到一个可能性。
他曲起左手食指,在木桌上轻扣了两下,讶异问她:“你该不会,是害臊了吧?”
左微月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方才看到的少年湿身,肌肉线条从他透明里衣内显现出来的一幕,兀地听见这么一声轻扣,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颤了一下身子,下意识侧眸去看他。
坐在她身侧少年此时虽已经穿上外衫,可领口的位置却微敞着,形成一个倒V状。
还在滴水的乌黑青丝落了几绺在他冷白胸膛前,一些被火光照耀、浮现出亮色光泽的水珠顺着他肌肤滚落而下。
配上他那副撑着右边面颊,微掀狭长丹凤眸的模样去看,极尽诱惑。
左微月看清这一幕,只感觉大脑内传来了一阵轰的声响,绯红从她脖颈处攀爬满她整张小脸后,头顶上直接热的浮起一缕白烟。
心想为什么娄淮这个书中男主看起来会这么不正经,这么像是她在魔法世界看过的那种靠特殊职业赚钱的男妖!
但尽管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还要嘴硬,她强撑着那种面热感收回视线,用筷子插了一个小笼包强塞到他嘴里:
“怎么可能?!本戒灵怎么可能被你这个区区麻瓜蛊惑到?不过是因为我突然有些热而已。行了,赶紧吃早膳吧!”
娄淮看出她的窘迫,意外之后,倒也未拆穿,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木筷后,一边吃,一边打量起她带回来的东西。
从桌椅、茶壶杯子,再到被褥枕头,几乎是一应俱全。
他甚至还看到一个小药箱一般的东西静静落在角落。
看起来,和他结契的这个戒灵倒是个心思缜密的。
左微月不知道娄淮所想,草草用完早膳,去拿还装着温茶水的茶壶时,又看了一眼他依旧大敞着的衣衫。
这让她面上热量再添一分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噔噔走到娄淮身前,在他怔愣的神情下别过面帮他扣起衣衫。
边扣,嘴里还要边教训他道:“你这麻瓜,穿衣裳就好好穿,非要穿成这样做什么?也不怕着凉?”
娄淮一开始当然不是这样的。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在宫内都不受宠,落魄到连下人宫女都能欺负。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极为遵守规矩,穿衣讲究,说话讲究,行事时亦然。
为的,就是努力不让旁人再从他身上挑出一点差错。
可即便如此,他也并未得到任何好的反馈,不论他如何,不论他做了什么事情。
遭受到的从始至终只有欺辱、打骂、背叛。
既然成日里守着那些规矩行事既然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好处,那他倒不如破了它,随心所欲。
是以这会儿听完左微月所言,他看了一眼自己大敞的衣领后,理所当然着语气回她:“自是因为这样穿,我觉得最为舒适了。”
“舒适?”左微月看了一眼从山洞外刮进来的呼呼凉风,又用手背感受了下他脖颈处的皮肤。
感觉的确是冰冰凉后,她才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继续道:“你确定你现在不是感觉冷,而是舒适?”
说着,左微月在帮他拢好衣衫后,又看了一眼他已经结了些冰渣子的青丝,眉头拧的更深了一些。
“你等着,衣裳别再弄开了。”
她这句话成功让本想把衣裳扯开的少年顿住手,有些郁闷地望向她整体为透明的拟态人身背影。
她现在可以单方面碰他,他却不行。
他若重新将衣裳弄开,估摸着她回来后还要再帮他合上,他根本拒绝不了。
只能等着她回来,看看她是要对他做些什么。
左微月在堆放满东西的飞天魔毯上扒拉了一阵,成功找到一个可以用来擦拭青丝用的细葛布,带到娄淮身前,递给了他。
“喏,把头发擦擦吧,不然以山洞里这个温度,你很快就会感冒......呃,发热的。”
娄淮盯着她递过来的葛布,看了一眼她充斥满关切的柳叶眸,脑中不知为何回想起她之前帮他惩治太监,维护着他的一幕,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只因前世和今生,她好像,都是头一个对他这么好,知道给予他关切之人。
左微月等半天都不见他接过,只是幽幽盯着她手里的葛布看,不耐烦之下,刚准备强塞进他手里,却听他低声道: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下人帮我做的,我不太懂如何自己擦拭。”
“你不会?”
左微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可看了下娄淮面不红心不跳,一脸认真之色的模样,又联想起他之前的太子身份,很快抿唇叹气,转到他身后。
“算了算了,我帮你得了,不然你肯定要着凉发热的,没有本戒灵在,真不知道你要怎么办。”
第九章 我会护着你
到时候他着凉发热了,这山洞里就她一个能帮忙的,还得要她伺候。
倒不如提前把这个源头扼杀,免得给她添一些麻烦。
手里的细葛布质地柔软,左微月用它裹着娄淮发尾的位置,稍微试了一下,眼前那缕之前本还在滴水的发尾很快变得半干,足以见得吸水性不错。
“可以可以,不愧是我用两块飞天魔毯上的宝石换回来的东西,也算是值了。”嘟囔间,左微月用葛布重新包裹上娄淮另外一缕青丝。
这次为了擦的快一些,她包裹住的青丝数量比之前要多上不少,边轻柔着动作擦拭,边问起娄淮:
“娄麻瓜,本戒还是第一次这么细致的伺候人,不知道力度行不行,和你之前在东宫服侍的那些下人相比,差别大吗?”
娄淮感受着头皮处因为青丝被少女擦拭传来的酥麻痒感,听完她所问,凤眸微垂,言简意赅道:“尚可。”
他之前所言,什么这种擦头的事情都是由下人帮他做的,其实是假的,毕竟他明面上虽是西鼎的太子,却因不受他父亲宠爱,活的不如一个下人,
自小便没有任何先生教习不说,连吃饱穿暖也是一种奢求;每年,也就只有他养父龚老将军悄悄进宫看他时,他能拥有短暂的幸福时光。
因而像这种有下人会帮着穿衣擦发的事情,和他根本没有丝毫干系,自然也就不知晓左微月的力度对比那些下人差别大不大。
左微月不知道娄淮撒谎骗了她,听他说还行后,继续擦拭时,看了眼他被冻红的鼻头,手中动作暂时顿了下。
“你再等等。”说着,少女将手里的葛布塞入娄淮手里,再次到了堆放了一堆杂物的飞天魔毯处,找到一个暖手炉,用它自带的火折子点燃。
等感觉到暖手炉有了一些温度后,她才抬步回往娄淮身前,将暖手炉塞进他手里。
“抱着暖暖,待会儿我帮你擦好头发后,你就老实进被褥里捂一捂”
“也是怪了,明明我才是冒着雨雪出去采购了一趟物资的人,你这情况看起来居然比我还糟糕,你不是才用热水洗了澡......”
‘吗’字还未说完,左微月右手手背不小心触碰到他背着风口的后背处,发现和他身前一样,一片冰凉。
刚刚洗完热水澡的人,就算这山洞里再冷,身上也不可能一点温度都没有,除非......他用的是雪水洗的!
猜测生成的瞬间,左微月停下擦拭动作,偏着脑袋看向他,不可置信道:“娄淮,你是用冰雪水洗的头和澡?”
山洞内和山洞外虽然有不少树枝和能燃烧的野草,但数量到底不算太多。
这种情况下,想要把雪烧化,变成雪水,本来就已经比较不容易了。
再想要把雪水烧成热水,当然是不可能的,燃料就不够。
少年闻声,侧眸对上她碧色双眸,语气淡淡:“嗯,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
左微月被气笑了,直接拉起他就往火堆所在的位置去,连带着搬上一个她从司奕院里“采购”而来的梳背椅。
一边走,一边教训起他:“你还说怎么了,你这么折腾,你不生病谁生病?”
“我和你结契是想要你帮我做事,不是专门来伺候你的,你把自己折腾病了,这山洞里就咱们两个人,除了我谁还能帮你?你这是在给我添麻烦你知道吗?”
椅子摆好,又强制把他按下,让他能烤到火了后,左微月才气呼呼地继续给他擦头。
心想这书中男主角怎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冬天不能用冷水洗头洗澡这件事也需要她这个戒灵给他提醒吗?
娄淮将她说的教训话尽收入耳,感受着从火堆处传来的热量时,本来一片死寂,充斥满阴冷的心房也跟着多了一抹温度。
他抿了抿唇,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骗了你。”
左微月被他这句话搞懵了,下意识问他:“什么意思?”
什么骗了她?他们现在不是在讨论他不该用雪水洗头洗澡的事情吗?
娄淮转过脑袋,空洞却深邃十分的凤眸定定盯着她,继续道:“我会自己擦拭湿发,我在东宫里因为不受宠,过活的并不好,所以从来没有受过下人的伺候。”
“那你为什么......”左微月刚想问他为什么骗她,就听他继续道,“我骗你,只是想看看,由旁人给我擦拭青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简言之,他想要试,就直接用她试了。
他说的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左微月听完,想指责他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指责起。
但想了下这不过只是一个擦头发的小事儿,且娄淮的年龄也比她之前在魔法世界的时候小上几岁,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儿。
跟一个小孩儿计较这事儿,多少显得她有点没格局了。
抿唇后便没再揪着这事不放,而是继续追问起他:“那这件事情,跟我刚刚和你说的,不让你用雪水洗澡有什么关系?你别想转移话题把这件事儿揭过去!”
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之后他再这么做,反反复复折腾他自己,别她连气运值还没帮他刷满,他人就嗝儿屁了,那她找谁哭去?
娄淮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回的较快了,他从左微月手里拿过细葛布,熟练替自己擦拭了一会儿乌发后,方讲述起原因:
“以往在东宫的时候,我因为吃不饱,没有力气捡到太多能用的柴,冬日里给自己洗漱的时候,便大多都是用烧化的雪水。
“是以现今来到此处,遇见差不多的情况时,我才会按照之前的习惯,用雪水洗头洗身子。”
少年说起这话时,声音虽十分平静,但左微月却从中听出一些可怜和落寞的意味。
她不是古代人,不知道在宫里不受宠的话,竟然连洗个澡都只能用冰水。
静默片刻后,从他手里将细葛布拿回,在他怔愣的神情下包裹上他青丝时,抿唇言道:“之后不会了。”
左微月说着,望进少年略显迷茫的凤眸内,自然着语气道:“既然我来了,之后,我会护着你。”
第十章 傲娇
她之前在魔法世界的时候,就算当时还没成为实力最强的戒灵,没有坐上大佬的位置,也从来不委屈自己,向来吃的用的都是选最好的。
她一个戒灵都这样,娄淮作为她的第一任戒主,肯定不能太磕碜,连洗个澡都这么惨。
少女思忖间,发现娄淮突然不说话了,而是静默着垂眸,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见此,她倒也没在意,而是继续帮他擦拭起湿润青丝,想着早帮他擦完,就能早将他赶进被褥里躺着取暖驱寒。
完全不知晓,此时的娄淮,整个人的大脑正处于一种宕机的状态。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左微月的那句——“我会护着你”。
这句话像是一道甘霖,洒落在他干涸龟裂已久的心田,浸润的他心头发软的同时,也有些鼻头发酸。
只因护着他的这种说法,他不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过。
他的生母患有疯病,一旦情绪失控,虐打辱骂他都是轻的,更别提对他说什么护着他的话。
至于他那个作为帝王的生父,除了给了他一个太子之位,在旁的事情上,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关切,就好似他只是一个透明人。
最后,哪怕是唯一能够带给他关心照顾,给予他疼爱的养父龚丛德,也从来只是默默帮他躲过皇宫这个腌臜地里会有的一些算计。
如今一个他不过才认识不到两天,甚至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称作为人的少女,却突然告诉他,她会护着他。
对他说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想要从至亲血脉,亦或是关系亲近之人口中听到的话。
心绪复杂之下,娄淮在左微月收起替他擦拭好青丝的细葛布,带着他往铺着被褥的位置去时,突然闷声道:“不必的。”
左微月到了地方,掀开铺好的鹅毛被褥,没懂他在放什么屁,拧眉问他:“什么不必的?”
娄淮抿了抿唇,说的更清楚了些:“你不必护着我,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前世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孑然一身,习惯了自己舔伤口,如今重来,不过是再次回到这种没人疼没人关切的状态。
既然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又有什么?
左微月听完他给的解释,只当他是大男子主义发作,觉得他一个男人反而要她一个女人护着有些难为情。
悄悄翻了个无语的大白眼后,将他塞进鹅毛被内盖好,替他掖被角的时候敷衍回他:
“是是是,你自己当然是可以的,但一个人肯定没两个人力量大,就像我,强大如本戒灵,现在也只能沦落到和你这个区区麻瓜结契,需要你帮忙,道理是一样的。”
娄淮一听,就知道她是误解他的意思了,本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左微月再次起身,往飞天魔毯所在的位置前去。
“还好我机智,离开那个摘星院之前还拿了一个药箱,里面好像有治疗风寒的药,你等着,我给你拿过来,你待会儿吃一颗。”
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其实有点吵,但娄淮这会儿听进耳中却并不觉得烦,反倒感觉有种莫名的心安和充实感。
和他曾经从他养父身上感受到的感觉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
左微月将药箱打开后,拿起那瓶贴着“风寒丸”标签的瓷瓶,到了娄淮身侧跪坐下。
只是瓷瓶塞子被打开后,她往手心里倒了半天,却并未瞧见任何药丸下来。
“不会是空的吧......”喃喃间,她不信邪地从瓷瓶口望了进去,里面除了一片空无,还是一片空无。
左微月:“......”
怎么还真让她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这瓶是空的,就没有能再用的了,因为当时她拿走小药箱的时候,想着不能把人家的药都拿完了,就各样拿了一瓶,哪里想到会这么倒霉,偏偏要用的风寒丸瓷瓶是空的。
只能担忧看向目前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娄淮,有些泄气道:“风寒丸没有了,你看看不然盖紧被褥捂一捂,出个汗?”
娄淮前世大病小病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当然没把他还未感染上的风寒放在心上。
但看着左微月那副担忧的模样,最终还是闪烁了下眸光,听从她所说,将被褥重新整理了一下,将他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眼看着她就要转身离开,娄淮突然出声叫住她。
“左微月。”
少女闻声顿步,等待他的下文。
“方才的照顾.....多谢了!”
说完这句,娄淮很快转过去脑袋,阖上眸子,耳根处因为别扭发红了起来。
左微月被他这副傲娇模样逗乐了,心想也不枉她今天为了他忙上忙下,终于知道对她说一声谢谢。
“哼”了一声后,心情较好地去整理那些她从司奕摘星院里“采购”回来的家具。
毕竟还要在山洞里住上好几天,当然不能跟个原始人一样什么都没有。
将桌子凳子,还有一些杂物都摆好后,左微月擦了把额间汗液,最终将视线看向她特意带回来,打算用来遮住山洞口的两张巨大薄毯子。
山洞不巧处于迎风口的位置,一早她从玉戒空间里出来后,被那阵飕飕的寒风吹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以想象,娄淮昨晚是怎么抗住这寒风睡过去的。
为了让山洞暖和一点儿,她待的也能舒服些,堵住这山洞口当然是必要的。
还好山洞的边缘有不少枯萎但很结实的藤蔓,左微月把藤蔓和薄毯子绑在一起后,一拉开,原本吹向山洞内的风很快被挡住不说,山洞里的光线也暗了不少。
等她一番忙活结束,山洞里终于暖和不少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午时初,该用午膳的时候。
但左微月太累了,用娄淮剩下来的雪水洗了洗手和脸后,就疲倦着身体,往能够躺三个人的巨大褥子上去,掀开娄淮捂热的被子,将她自己塞了进去。
娄淮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加上前世的经历,从来都是浅眠。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后,第一时间睁眸去看。
这一看,便对上一张带着一脸疲惫神色的少女面庞。
第十一章 像是一场美梦
少女和他之间仅有三拳之隔,他这么侧着面去看她,几乎能看清她透明拟态面庞上自带的白色绒毛。
那双之前总是不经意充斥满关切神色的柳叶眸正阖着,鸦羽般纤长的眼睫垂落在她眼睑处,布下一层阴影,衬的她整个人宁静美好。
娄淮垂眼看着这一幕,嗅着鼻尖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奶香,一时间有些恍惚。
前世这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被困在马车里,任由那些上来送给他送膳食的太监羞辱,衣裳里甚至还被故意塞满了冰雪,冻的身体发木,脑袋昏沉。
那时的他,感觉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甚至在想,如果他能就那么冻死就好了。
而现今,他却盖着暖和的被褥,胃部也没有被饿的疼到痉挛,身侧还躺着一个说会护着他,知道关心他的人。
这一切的转变,都像是一场美梦一般。
思忖间,娄淮压了压鼻头处不知何时起了的酸意,伸手再次往左微月所在的位置触了触,仍旧是触碰到一片虚无后,定定盯着她看了不知多久。
直到他实在撑不住眼皮的沉重,必须要阖眼歇息时,方收回视线,右手不自觉放向她躺着的位置,也是她衣袖垂放的地方。
似乎这样,他就能抓住些什么一般。
山洞外风雪呼啸,寒风像是要将白鹤山阴沉下来的天撕开一道口子,在山体周边肆虐横行。
此间间或有几只浑身雪白,只有眼角和喙是纯黑色,双腿的位置覆满白色绒毛的雷鸟穿过风雪飞行而过,发出宛若雷鸣般的低沉叫声。
本来快要睡着的左微月兀地被这道怪异鸟叫吵醒,不耐烦间忘了她身处何处,下意识闭着眼睛往被子里钻,并向热源比较明显的地方靠。
直到她整个脑袋都被被子覆盖住,能听见的声音少了许多了,她才满足地靠在那道热源上沉沉睡了过去。
同一时刻,永寒之城摘星院。
“缺少的东西,都已经填补好了?”司奕抱着手里的暖手炉,只剩少量光亮的瑞凤眸静静注视着前方能够看见大致轮廓的地方。
被“看着”的下属点头回道:“回三公子,东西都填补好了,不过属下也没看见有旁人来您这榻室,怎么会一时间少了这么多......”
“东西”二字还未说完,司奕便淡声打断他:“去看看屋里可有留下什么不该出现之物。”
下属会意噤声,没再多说,在榻室搜寻了一番,最终找到左微月留下的两块通体剔透的蓝宝石。
“三公子,属下在屋内发现了这个,是两块冰蓝色的宝石,看起来十分通透,应当价值不菲。”
司奕伸手接过那两块宝石,用手指感觉了下,石质光滑冰凉,的确是个好东西。
他收起宝石,回想起不久前搀扶住他身体的那种微凉触感,眸色不明:“只有这些吗?”
“回三公子,只有这些。”
“嗯,下去吧。”说完这句,司奕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在下属已经走了几步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安王今日秘密造访的消息,记得传出去,最好传到父亲耳中。”
“属下明白。”
待下属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后,司奕才重新垂眸去看手里那两块只有轮廓的宝石,嘴里喃喃道:“你会是什么人呢.......”
......
大抵是因为吃早膳的时间太晚,是在快要巳时三刻的时候吃的,导致左微月疲惫之下,一觉睡到了下午酉时左右,也没感觉太饿。
她苏醒的第一时间还有些发懵,看着被子里黑洞洞的一片,宕机的大脑慢慢重新开始了运转。
等她终于想起来她已经从魔法世界来到一个名叫《逐权》的书中古代世界后,感受了下贴在她拟态透明人身上的热量,十分不解。
“怎么会这么烫......?”
喃喃间,她将被子掀开了些,很快便被映入眼帘的轻薄白色里衣,以及一大截从里衣内袒露而出的冷白肌肤震的睁大了柳叶眸。
“这.......这.......”左微月没敢再看更久,热着耳根别开视线,小脑袋努力往上钻,终于钻出被子后,下一刻却被一股浓郁的竹香包裹住。
不仅如此,她感觉额头和鼻尖的位置好像还有什么热气在往上面打。
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这一钻直接钻到娄淮面前了,此刻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因为她这个猛地钻出的动作,只有不到一拳。
刚准备尴尬往后撤,和他拉开距离,就被他无意识呢喃的声音吸引去注意力。
“热......”
少年昳丽面上起了一些不正常的潮红,狭长的凤眸往下耷拉着,带有几分颓靡之态。
左微月见此,拧眉伸手触了触他面庞,烫的吓人。
但因为怕用手感受的不太准确,她又上前用额头贴上他的,打算仔细感受一下。
现今情况紧急,她根本没注意到她对他做的这个动作有些太过亲密和逾距。
直到娄淮缓缓睁开氤氲满水汽,带些迷蒙的凤眸,同她视线相对,左微月心头一跳的同时,才发现这个异常,赶忙将距离和他的拉开了不少。
“我只是想给你探探体温,不是什么别的.......”话没说完,她就看着娄淮再次阖上有些沉重的面庞,眉头微蹙,看起来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娄麻瓜?”左微月戳了戳他肩膀,想叫醒他问问情况,但这次娄淮却怎么也不肯睁眼了,嘴里依旧像是无意识般呢喃着‘热’。
她没办法,害怕娄淮因为这种发热烧坏了脑袋,之后就没人帮她做刷气运值的任务了,赶忙从被子里离开,打开系统商城,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他退热的药。
但谁知道这次的系统商城这么不给力,根本没有任何药物直售,她刷新了一下,只有一个叫做金银花茶叶的东西在售。
看了下这东西的说明,说是泡水喝能有治疗高热的作用,左微月很快花了10W系统积分买下,拿着它往之前娄淮烧化雪水的地方去。
第十二章 高热的他
之前娄淮是用宽大叶子裹了积雪,置放在他用枯树枝制作的简易烤架上,等积雪被烧化,成为雪水后,一起倒进他用另外几片宽大叶子制成的简易“叶桶”里。
但因为“叶桶”已经承受过一次积雪水的重量,有点开裂,没法再用,左微月检查了下,当机立断将叶子拆掉,转而将她从司奕的摘星院里拿来的一个茶壶放了上去。
而后起身拿起一片还带有湿润的大叶子往山洞口的位置去,打算弄点积雪,待会儿放进茶壶里烧化后当水用。
左微月掀开挡在山洞口的巨大毯子后,第一时间被外面呼啸而来的寒风夹杂着雨雪吹了个透心凉。
她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将她之前从半路上摘下来的一种大叶子当做雨衣一般披在身上挡着,顺利取了一叶子的积雪。
做完这些,她才打着寒颤往山洞里面回。
“嘶......冻死了,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本戒灵连施展个挡雨的气罩都要抠抠搜搜的......”
之前操控着飞天魔毯往永寒之城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一趟,她体内才积攒了些的魔法力量几乎被榨干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做出一个挡雨气罩了,就连之前娄淮还湿着的一头青丝,她都没办法帮他直接烘干,全都只能手动来。
“哎.......真是倒霉。”早知道她会在前往温泉山庄泡温泉的路上遇见时空旋涡,她当天就不选择出门了。
少女嘟囔间,完全没有注意到,本该已经烧糊涂,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少年,此刻正微睁着凤眸静静往她所在的位置看去。
他其实在左微月将额头贴上他的,给处于燥热难捱情况下的他带去一些冰凉后,思绪便已经回笼了一些。
之所以在睁眸看了她一眼后就假装昏迷,没再选择继续以苏醒的状态和她面对着面,是因为他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趁着他身体状况极差,甚至连意识都无法维持清醒的情况下抢占走他的身体。
只因其实到了现在,他还是怀疑,她不一定真的是她所说的戒灵。
现今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而是在忙前忙后地,不知晓在做什么。
少年思量间,因为强撑着意识支撑了太久,现今终于弄清左微月不是想夺他舍的女鬼后,紧张情绪突然放松下来,让他完全被高热带来的晕眩所支配。
左微月用火折子将她捡了一小堆的烂树枝点燃,盖好装满积雪的茶壶盖子后,抬步往娄淮躺着的地铺处前去。
完全处于暗色下的少年因为面色太过潮红,连带着让他干裂唇瓣也殷红上几个度。
看了下落在他额间的碎发已经被汗液打湿,湿黏拧作一团,左微月拿起一张从摘星院带过来的帕子,细心替他擦拭了起来。
期间她因为是拟态身,只能让娄淮感觉到冰凉的手背几番不小心触碰到他面庞,让他紧拧的眉头微缓了些。
他放在被子内的右手甚至还伸了出来,像是想要抓到什么一般。
但左微月的拟态身形他没办法单方面触碰到,注定只能触碰到一片虚无。
“这是在抓什么呢?”少女不解呢喃间,尝试着主动去碰他同样烧的发烫的右手,“难道是觉得我这拟态身凉快?”
拟态身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当然知道都有什么特性。
见身前的少年在她握住他右手后眉头果然舒缓下来,左微月试着将自己的左手覆上他滚烫额头,想着这样或许能让他好受一点。
娄淮意识昏沉间,本来灼热地烧到他脑袋发疼的温度像是被淋上一道冰凉泉水,瞬间降了下去。
令他舒服不少的同时,鼻尖也嗅到一股有些陌生,但也已经有点熟悉的淡淡奶香。
嗅着这股奶香,他本来还紧绷着的最后一丝神经完全放下,缓和着眉头沉沉睡了过去。
左微月继续帮他降了一会儿温后,起身往火堆所在的位置前去,查看了下茶壶内雪水的融化情况。
发现已经彻底融化好了,赶紧将装着布袋内的金银花叶丢了进去,盖上茶壶盖子,等着它烹煮好。
为了待会儿煮好它后,她能第一时间让娄淮喝,左微月又去山洞外用叶子收集了不少积雪,打算用来给茶壶降温用。
这期间她怕娄淮醒了饿了还要吃凉的,就将上午的时候还剩下一盅粥也架在火堆上热了起来。
粥是最普通的蔬菜粥,没什么肉在里面,想来给娄淮这种病患吃应该没什么问题。
待外头天色彻底暗下,山洞内已经充斥满金银花茶的淡淡香气还有一些粥香了,左微月才上手去摸茶壶柄。
“嘶......”
只是,她刚碰到茶壶柄,就感觉一股灼烫的感觉从她右手手指传来。
“呼......呼......”对着被烫到的地方吹了吹,又将手指插进叶子里装着的积雪里了,左微月才皱眉嘟囔道,“我怎么忘了这茶壶柄也被火炙烤过了......”
感觉被烫到的地方好了些,从积雪里抽出后看了下,已经只有一片红了,她才松气找了个她从摘星院拿来的厚布巾包裹上茶壶柄,把茶壶放进叶子里的积雪内凉一凉。
等东西都凉好了,她才端着沉重上不少的大叶子往娄淮身侧回。
伸手摸了下他额头,经过她之前用手的降温虽然没那么烫的,但还是不能被忽略。
便想着将他叫醒,将金银花茶喝下去缓缓。
“娄麻瓜,娄麻瓜你醒醒......”唤他的时候,左微月已经握着不太烫的茶壶柄往茶杯内倒了半杯金银花茶,吹了吹上面浮着的热气,打算递到他口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娄淮就是不醒,仍旧垂着眼睫静静躺在哪儿。
若非左微月从他胸口前看见明显起伏,怕是以为他已经嗝屁了。
眼看怎么都叫不醒,她只能先把手里的金银花茶放下,伸手去揽他的腰身,带着他半坐了起来。
第十三章 口渡金银花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娄淮沐浴的时候用了什么特别的香料,左微月在扶起他后,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从他周身传来的浓郁竹香包裹住。
拧眉后,没再纠结这事儿,而是拿起装着金银花茶的茶杯往他干裂的殷红唇瓣处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杯沿明明都已经印在他唇瓣了,往他嘴里倒茶水的时候还是没法倒进去。
全都被他即便睡着后也下意识紧抿的唇瓣堵住,顺着他唇角和下巴一路流进他衣裳内。
“张嘴啊!你不张嘴怎么能喝得下去,这是对缓解你发热有很大用处的金银花茶,不是毒药,你放心张嘴就行!”
左微月眼看越来越多的金银花茶被浪费掉,不免有些着急。
可她说的话似乎根本没被娄淮听进去,他唇瓣处依旧紧闭的像是上了锁。
没办法,左微月只能将茶杯暂时放正,看了眼在还在冒着热气,整体为淡绿色的茶水,又看了眼他依旧潮红的面庞。
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在薄红慢慢攀上她耳根时,粉唇贴上杯壁,咕咚喝了一大口金银花茶。
茶水入口,带有一种微苦的感觉,但她并没有品尝太久,就将粉唇印上娄淮那张泛着莹润水色光泽,宛若熟透朱果般的唇瓣,缓缓将口中茶水渡了进去。
这次依旧不太顺利,因为他唇瓣还在紧抿抵抗。
左微月为了能让他喝进去,粉唇紧贴他的,强制把大量金银花茶灌了进去。
等一整杯的金银花茶都被她以口渡的方式喂进娄淮肚里,左微月感觉鼻腔内都充斥满金银花茶的茶香还有娄淮身体自带的竹香时,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
主要还是被热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谁,虽然这并非她本愿,但也的确算得上是她的初吻。
“真是便宜了你这个区区麻瓜!!”臊着面愤愤说完这句,左微月拿帕子帮娄淮清理了下衣衫和胸膛内浸到的茶水。
而后又用小碗将粥蛊里的蔬菜粥盛了两小碗出来,一碗放着帮娄淮凉着,一碗她自己端着一边吹着热气,一边下肚。
等她快要吃完一碗的时候,一直紧闭眸子的少年终于缓缓转醒。
苏醒的第一时间,娄淮就注意到口中带有的苦涩味道,感受了下,好像是金银花茶?
只是,他因为前世的经历,十分警惕,一般即便是处于昏迷状态,也会下意识紧闭唇瓣,不吃喝任何东西。
如今口中,又怎会有这种味道?
左微月吃完最后一勺蔬菜粥,感觉饱了些后,刚想看看娄淮情况如何了,就见他不知何时迷蒙着神色醒了过来。
很快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他半坐了起来,让他背部靠在山洞洞壁的位置。
“娄麻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不久前才给你喂了金银花茶,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已经发挥了点作用?”
“比之前好多了,不过你说是你喂的我?”娄淮坐直身子,被迫接过左微月递过来的粥碗后,神色愣愣,“你怎么喂的?”
左微月:“就......就是直接把茶杯递到你唇边,给你强灌下去的,还能怎么喂?”
她难不成要把她是用口渡的办法喂他的实话说出?他能承受她还没那个脸呢。
腹诽间,左微月为了尽快扯开这个话题,将她用雪水清洗好的木勺插进他粥碗里:
“行了,纠结这个做什么,既然情况好一点了就赶紧吃点东西吧,现在外面天都黑了,你午膳和晚膳都没吃,肯定是撑不住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娄淮才抬眸去看山洞口绑着巨大毯子的地方,从一旁的缝隙看见外面已经阴沉下来的天色,暗道他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看着娄淮已经开始吃粥,没再追问喂药的事情,左微月松气之后,想起她离开摘星院的时候看见的一个和娄淮有着几分相像的青年,问起他:
“娄麻瓜,我今早去摘星院的时候,好像看见你说的那个什么兄长了,是叫什么来着......”
“娄恒,他本是西鼎二皇子,封王后外人都称他安王。”娄淮咽下嘴里的那口蔬菜粥,替她解了惑。
“喔,对,是叫娄恒,他突然找上这个司奕,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她还记得之前娄淮跟她说的,说是这个司城主府实力雄厚不说,势力覆盖范围也很庞大。
娄淮如果想要称帝的话,先这个娄恒一步得到司城主府的支持应该是必须的吧?
脑袋里刚刚生出这个想法,左微月就听到叮的一声从狗币系统给她留下的系统面板上传来。
打开一看,气运值提醒功能出现了新的红点,代表着有新的气运值任务可以进行接取了。
展开看了下,上面写着——取得永寒之城青石开采权。
“青石开采权.......娄麻瓜,我这里刚刚得到一个需要你获得永寒之城青石开采权的预言,这个青石是什么东西啊?”
娄淮正回忆着前世这时发生过的事情,就听左微月如此问道,愣了愣后,告诉她,青石是一种制造兵器所必需的原料。
“原来是这样,那会不会娄恒找上司奕,就和这件事情有关?你要称帝的话,这种制造兵器的原料,也是需要用上的吧?”
她在魔法世界都知道打仗需要准备要打仗前要用的人力物力还有兵器,像娄淮这种需要夺权的,兵器什么的,肯定也不能少。
果然,她见娄淮颔了颔首:“的确是需要,你前面说的那个猜测,也有些可能。”
前世这个时间点,他的确想不起来到底发生过什么大事,但一个月后发生的那件事,他还是知道的,即娄恒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大批青石,靠着那些青石制成的武器,给他私自筹备的军队增添了不少助力。
这件事他当初有想要着手调查,却被娄恒处理的很好,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今生重来后,听完左微月所说,他才开始仔细回忆起,这事如果是和司奕有关,那前世到底是有什么地方被他遗忘了。
想了很久后,他脑海内很快出现了一个人选——宰相府的假千金,谢诗韵。
第十四章 心境波澜
算算时间,距离谢诗韵被揭穿假千金身份,由宰相府的人遣送到永寒之城,回归她本该有的赤脚大夫之女的真实身份,只有半个月了。
他得在那之前做好准备,从她身上下手才行。
左微月见娄淮说完这句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美眉微蹙问他:“那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还要在山洞这里待上个五六天,万一娄恒在此期间就拿到那个青石开采权怎么办?”
她倒是能够乘着飞天魔毯出去,但她根本没有实体啊,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的。”娄淮眸色坚定地摇了摇头,“以司奕此人的性子,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安王得偿所愿。”
左微月纳罕:“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和这个司奕认识,很了解了?”
说起来到了现在,和娄淮有关的事情,她除了他的身份和目前的经历外,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样下去可不行,毕竟之后她还要帮他做刷满气运值的任务,都不了解他,帮起他的时候肯定不会太过得心应手。
遂在娄淮颔首说的确是认识后,开始刨根问底起来:“你这个认识是到了什么程度?怎么跟他认识的?和他关系好不好?”
连珠炮一般说出这三个提问后,左微月又加了一句:
“等说完你和这个司奕之间的事情后,你再跟我仔细说一下和你有关的详细信息吧,呃......详细到你记事后经历的各种大事,小事就不用了。”
娄淮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她所说,先是将他和司奕是笔友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后,暂时做了个停歇,将碗里的蔬菜粥吃了个干净。
等吃完了,才继续出声道:“所以之后你再去摘星院那边的时候,可以带上一封由我写的书信,我试探一下他看看,便能知晓青石一事到底和他相不相干了。”
“嗯,好说。”左微月点了点头,期待的视线继续落在他身上,“所以你现在能开始把你的生平什么的......”
“我困了,你再去帮我烧一壶金银花茶吧,我这高热还未真正退下。”
娄淮打断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后在左微月的目瞪口呆之下,掀被、躺下、闭眸,一气呵成。
左微月:“......”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不是才睡了大半天吗?发热的时候有这么嗜睡吗?
其实她不知晓的是,娄淮在此之前,从京城午门出发,前往永寒之城的快十天的路途中,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就是害怕他睡熟后会有人对他做些什么,现今有了机会用来休息,又还发着发热,自是想着多歇息歇息,养养精神。
看着娄淮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左微月继续呆坐了一会儿后没法,只能起身去又烧了一壶金银花茶。
心道如今他是个病患,她再和他计较就显得格局小了。
......
寅时二刻,山洞内外都进入一片寂静时,喝了两壶金银花茶,但身子还是有些滚烫的少年因为燥热幽幽转醒。
睁眸在灰蒙蒙的光线中适应了一会儿后,本想掀开被子缓一缓身上的热,哪知被子才掀开没一会儿,就感觉一道冰凉的感觉挨上他身子。
脖颈的位置,也被一条冰凉凉的胳膊环绕住。
垂眸一看,本该和他有几拳之隔的左微月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尽管身体是拟态透明状,他也能看见她脸上睡出的几道红印子。
看起来,应该是被他掀开被子的动作冷到了。
他没法,只能重新盖好被子,打算将她推开。
但下手之前,他才想起来,他根本没办法碰到她的事情,只能抿唇打算自己将身子往旁边挪一挪。
可还没来得及实施行动,他就借着从山洞口遮着巨大毯子处投射进来的一些幽色光亮,看清她面颊右侧出现的一个很小的红色伤痕。
看起来,像是被树枝刮破的?
有树枝的地方,也就山洞外了。
烤化雪水需要燃料,山洞里的都被他捡完了,她只可能出去从那丛枯树枝那里折,莫不是那时候受伤的?
思及至此,娄淮凤眸微垂,往她身上别的地方看去。
很快在她搭上他胸口处的右手上看见了他想要找到的伤口。
一道,看起来是被树枝刮破的,还有一道,则像是被烫伤了,有点发红。
这件事,她怎得不跟她说一说?如果她用照顾他受了伤的事情卖一卖惨,再让他将自己的生平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应当更为容易的。
目光复杂地盯着少女睡的娇憨的面庞看了好一会儿,娄淮方幽幽低声言了句:“真是蠢笨。”
蠢笨到连做个烧水的小事都能受伤,甚至都不知晓对他动用一些心计。
他倒宁愿她表现的更加功利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乎乎地对他不设任何防备,甚至还被他牵着鼻子走。
此时左微月贴着他炙热身体的距离又挪近了些,面庞甚至埋了一半在他胸膛上,挺翘的鼻尖蹭开他里衣交领的位置,触碰到他冷白肌肤。
看起来,似乎是觉得这样更加暖和一些。
这会儿,娄淮倒是没想着再起身挪开了,而是继续盯着怀中像只将自己软乎乎肚皮袒露出来的猫儿般的少女看。
片刻后,他喃喃叹气道:“罢了,权当是还你今日为照顾我所受苦难的恩情吧。”
嘴上明明是这么说,但在闭眸时,娄淮下意识将下巴抵在左微月头顶位置时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境。
此夜山洞外风势不止,洞内有一人,心境内的波澜亦不止。
对于这一切,翌日苏醒后,发现她不知何时又钻进娄淮胸膛内的左微月浑然不知。
热着面从他怀里退出后,看了一眼外面已经要大亮的天色,伸手摸了摸娄淮额头,感觉已经不再发烫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逃一般地从被子里起身。
试了下经过一夜修整恢复了些的魔法力量后,左微月唤出飞天魔毯上去。
她从不吃隔夜饭,所以昨日带回来的膳食并不多,没有剩下的。
为了解决膳食问题,以及完成娄淮昨晚睡前交代她,让她帮忙带到司奕那里的书信送出去的任务,她今日必须得再去摘星院一趟。
第十五章 我是戒仙
几乎是在左微月前脚离开的时候,娄淮后脚便醒了。
他看着身侧已经空了的位置,摸了摸之前被她冰凉肌肤贴着的胸膛后,松气之余,不知怎得,竟还有些不大习惯。
两世加起来的他,都鲜少和人有过直接的肌肤相触,如今不仅有了,持续时间还极长。
本以为他会觉得厌恶的,不曾想他竟会生出一种心安和享受的感觉。
现今等左微月离开,那股触感消失,他有明显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躁动。
“莫非是昨日的高热遗留下来的症状......”呢喃自语间,娄淮掀开沾染上不少左微月身体上自带淡淡奶香的被子,抿唇起身。
而后拿起之前左微月用微量魔法力量幻化出的纸笔,在剩下的纸张上写写画画了一番。
纸张上,列在最前位的,便是司奕的名讳。
娄淮凤眸深沉看向那个名讳,墨笔在它周围画了一个圈,低声喃喃道:
“若这一环能够好好为我所用,应当便能减去不少困阻,就是不知晓,他会如何给我一个回复.....”
永寒之城,摘星院。
今日对比起昨日的雨雪天大有不同,晴空万里,暖阳高悬,室外的温度对比起室内要更显暖和。
是以今日的早膳,司奕是选择在能晒到太阳的院内用的。
阳光下,上好的金丝楠木桌椅反射着亮眼光泽,乍一看上去,像极了一块巨大的琥珀石。
左微月刚到院子里,就被这套金丝楠木桌椅的颜值吸引走注意力。
连桌上摆着的早膳是什么都没想着先去看了。
上手摸了下,滑滑溜溜的不说,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简直比她之前在魔法世界用的那套桌椅还要好。
当即起了想要把这东西弄走的心思,往一旁还是漂浮状态,但已经少了几颗宝石装饰的飞天魔毯看了一眼。
飞天魔法作为她的契约魔具,已经生出了一点神识,被左微月这么看了一眼后,很快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一般,不满地蜷缩成一团,恰好将上面剩余的宝石和金饰裹的严严实实。
好像是在说,别想再从它身上薅宝石抵账了。
左微月见状,摸了摸鼻子后嘴里嘟囔道:“至于这么紧张吗?再说了,你那些宝石不还是你主人我之前跑了很多地方给你镶嵌缀上的,我真想拿也合情合理吧?”
嘴上虽然这么嘟囔,但左微月却也没再看飞天魔毯了,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今日桌上的早膳上。
“虾饺、灌汤包、小笼包、馄饨、蔬菜粥......”
?
怎么都是上次她从司奕这里偷偷带走的?几乎分毫不差?
不仅如此,凳子也比之前她来的时候多了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般。
思忖间,盲杖敲击在大理石地面的轻微声响伴随一阵脚步声传入她耳中,左微月抬眸去看,才发现是司奕过来了。
今日的他换了身比较轻薄些的水纹梨花刺绣的烟青冬衫,肩披的狐裘斗篷换成了坠着毛领的挡风披风。
估摸着,是因为今日这天儿暖和了些,才减了些身上的衣装。
这会儿再去看他,脱了繁冗衣衫的他,像一树抖落积雪的梨花,玉净素雅,风光霁月。
随着他踱步而来的动作,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左微月收起对美色的欣赏和惊艳后,有些好奇,这么一个看起来和娄淮那个狗崽子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怎么成为笔友的。
她带来的书信已经提前放到金丝楠木桌上了,就等着司奕待会儿能发现。
至于要带走的早膳,她到底是一个“小偷”一般的存在,总不能人家这个主人家还没开吃,她就急吼吼地去嚯嚯人家早膳。
便想着等司奕待会儿吃完了再动手打包这些东西。
烟青衣衫的青年甫一靠近膳食桌,似乎便察觉到什么,出声让低头静候的婢女小厮下去后,落座放下手里的玉色盲杖时,润声开口道:“你来了。”
他用的是个肯定句,并非疑问句。
声音一出,顿时让坐在多的一个金丝楠木凳上的左微月发懵侧眸去看他。
她现在的魔法力量塑造出的拟态认真只能由娄淮这个戒主看见,司奕就算能看见,他也有视力障碍,根本没法看。
不解间,左微月拧眉试探地在他双眸的位置摆了摆手,并没有在他没什么光彩的眸子内看到什么波动后,方松了一口气,心想只是她多想了。
青年似乎并没有因为迟迟未得到她的回复觉得有些什么,而是将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推到身侧的位置,继续道:
“趁热吃吧,如果你想带一些走,可以直接用饭捂子开始装了。”
左微月被他接下来所说弄的又是一懵,她就说为什么今日这膳食桌上的东西准备的都是双人份的,看起来他的确是知道她来了,但怎会呢?
司奕靠能看见的大致轮廓摸到筷箸,朝小笼包所在的位置夹去时替左微月解了疑惑。
“你身上自带一股淡淡的奶香,上次出手助在下的时候,我便记下了这股味道,因而这次你再来,我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奶香?她怎么不知道她自己身上有这种味道?
没等她继续思索下去,就听司奕继续道:“本以为你是什么鬼怪之类的人物,但现今你既然能出现在阳光下,应当便并非如此吧?”
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且又是娄淮所说,或许能拉拢助他的笔友。
左微月仔细思索过后,最终没再选择装作没听见,拿起饭捂子装早膳的时候回起他:“那肯定了,本戒......”
本来想露出自己的戒灵身份,但想了下她这么说肯定还要再给司奕解释一番,索性话到嘴边换了一种说法。
“本戒仙怎么可能是鬼怪那种低等的东西?”
带些稚嫩青涩的少女声刚一出,司奕便有些愣住,耳根处就此攀上了些薄红,似乎有些意外她会是名女子。
意外之后,语气讶异道:“你若是戒仙,为何会来到凡尘?又为何频繁造访在下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