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吊丧
“好酒!”
蟒袍的神武王不着头盔,披散黑发,新换了把长戟,斜靠在宫廷树边,拈了两颗油爆花生米丢入口中,又凑到冰冷的酒壶上灌了一口。
贡酒就是好喝。
皇兄去了,这些好东西自己是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真把自己惹急了,就在那张圣旨的封地上,填下京城两字。
这位小侄儿同不同意不说,至少自己也占了道义。
夏惇去了龙脉,夏飞廉也去了,阴影皇庭里当家的就是皇姐与夏雨雪,以及一个才八岁的小侄子,名叫夏汤。
这位夏汤也是奇特,居然崇拜自己,不选刀剑,却是挑了把与自己方天画戟一般的重兵器:马槊。
幸好他力气也不小,懂事了就天天吃牛肉,练臂力,挑了门横练功法请教了几个师父,就是开始练,所以那三米多的马槊,他至少挥舞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槊法极少,那夏汤只能去宗动阁取了几本枪法书籍作参考,然后不时去请教夏洁洁。
后者最近学会了一套高深莫测的法门,一般夏汤来请教了,她都会说些“人槊合一”的废话来敷衍。
幸而阴影皇庭现在的规矩变少了,这夏汤便是寻到了机会外出向神武王请教。
这位未来的黑天子摘下遮面的帽兜,站在只有两人的演武场上,眼神带着极度的钦佩,看着眼前这位年龄算是兄长,但辈分却是皇叔的神武王。
夏汤恭敬地执师礼,然后道:“皇叔教我。”
他的措辞很有意思,并非神武王,而是皇叔,如此便是拉近了距离。
夏广并不起身,坐在演武场上的椅子上,问道:“学的什么内功心法?”
“回禀皇叔,是九阳玄功。”
夏广想了想,自然知晓是夏惇放回来的,于是道:“九阳玄功乃是天下极阳之心法,源源不断,且内力刚猛,配合重兵器是再好不过了。
你可曾寻到什么匹配的招式?”
夏汤摇头道:“寻到了一些,但总是觉得花哨,不适合我。”
“演一遍。”
“是。”
随后,夏汤便是舞起了马槊,这种重兵器大多是以势压人,而花哨之处则是少了许多,而宗动阁的所有功法夏广都清楚,很快他就是看出了这小侄子技法里的影子。
只是这些却总归有些剥离感,即明明是他在舞着,但却总像是未曾能融合在一起。
这还是相性问题。
夏汤并没有领会这些功法之后的意义,便是连所谓的后手,都是靠着熟练与纯粹的意识去模拟的。
一套舞完后,夏汤面不红心不跳,又恭敬问道:“请皇叔指正。”
大周的神武王哈哈一笑,道:“明天开始,钓鱼去。”
夏汤不解:“钓鱼?”
“钓的困惑了就去杀人,杀的困惑了再回来钓鱼,直到,你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
夏汤闻言,若有所思,而再看时那皇叔已经远去了。
他恭敬的鞠躬送行,然后找鱼竿去了。
按理说,既然封了王,便是要去封地了,但夏广情况特殊,封地空着,所以也是无处可去。
当他走出演武场时,一道灰衣身形如疾风般从阴影里闪出,然后跪倒在地,尖声尖气道:“参见神武王。”
此人乃是暗卫“风林火山”之中风厂的督主凌绝地,面色虽平和,却是为人狠辣、老练,他名为绝地,却不喜欢自己去往绝地,所以总是将别人逼入赶入绝地。
夏治一袭圣旨之前,自然早与这风林火山的头领说明了,让他们效忠夏广,这也是夏治思考许久之后做出的决定。
他相信自己的这位皇弟,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
所以,他将大周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交给了这定国神柱。
“禀告神武王,江湖上目前在风传一些对您很不利的消息。”
凌绝户这一次是真的服。
在他看来,神武王肯定是发现天子生病与那群秃驴存在联系,所以千里奔行,直接给天子报仇去了。
一戟杀了人家方丈,又毁了人家的真佛雕像。
那方丈可不是泛泛之辈,那可是传奇榜上有名的人物。
神武王今年才十五岁左右吧,当真是...天下无双,一等一的人物。
所以,凌绝户声音也很恭敬,继续汇报道:“天下正道蠢蠢欲动,欲要在新皇登基时,联合发难,说是要...”
夏广淡淡道:“但说无妨,无需顾虑。”
凌绝户这才道:“他们说是要揭穿您的真面目,说您...其实在大沙漠里,已经被长生宫的邪魔夺了舍,而要引发这一场浩劫。”
夏广问:“你相信么?”
凌绝户道:“奴才们不过是主子手里的刀,兵器是不会有思想的。”
夏广道:“安心吧,不要乱了分寸。”
凌绝户知道神武王完全没必要对自己解释,但此时这般说也是存了新任和对自己忠诚担忧,于是他恭敬道:“主子放心,我与那群正道的伪君子们,本就不对付,那秃驴也是杀的我心里畅快。”
“下去吧。”
“是。”
灰衣太监化作一阵疾风,很快消失在了此处,只留下莽夫的神武王,拎着一坛酒,仰头看着天空八方汇聚而来的风云际会。
拎了两壶酒,迈入皇帝灵堂时,却是惨淡无比,只有一个妃子,带这个低头不语的小男孩在扶着灵柩哭泣。
声音凄厉无比,“皇上,皇上...”
见到神武王进来,她依然哭着,只是满脸泪水的看了一眼这走入的大周神柱。
她是端妃,原姓赵,是个舞跳的极好的女人,所以被大醉后的天子看中,并且纳为妃子,可见其确实懂得分寸,知道进退,心思也深沉。
可惜她养的皇子才五岁,文不成武不就,还贪玩,此时这端妃还没寻到后路,便是遇到了皇帝忽然驾崩的情形,她知道天子之家无亲情,所以即便她现在祈求一块封地,去往异国他乡,怕是也会半路被截杀。
所以,端妃便是提前来到了这里,做那唯一哭丧的妃子。
所等的,就是这一日神武王的到来。
她哭得很伤心,很真诚,脑海里想着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亲,那养大自己的母亲,以及之前对自己不错的姐妹全都死掉,她哭得很自然。
又想到自己之后可能连同政儿一同被砍掉头颅,所以这伤心里又带着惊惶。
哭皇帝死的早,做了夫君,却没给她留一条活路。
哭政儿太纨绔,无论军方,或是水镜宫,都是没有能够看得上这小小顽童的,甚至连宫里那些照看着涉及的文武大臣,也没有看得上的。
新年虽然快到,但那也是新皇登基的日子,皇帝坐稳了,下面就要开始杀人了。
所以,端妃瑟瑟发抖。
哭得梨花乱颤,她今年才二十三四,皮肤雪白,容貌妩媚,身形因舞蹈而显得婀娜多姿,裹了身白麻的丧衣,竟是穿出了魅惑的味道。
此时双手扶着棺身,双腿并着,满脸泪珠,令人可怜。
而她身边五岁的男孩也是双眼通红,在哭个不停,一副孝顺至极的模样,但其实是被端妃撒了胡椒粉。
夏广站定,看着那沉睡在棺材里的天子,从前这个人与他是陌生人,甚至还曾夹带过怨恨,但是后来随着两人相处,这之中虽然未必没有皇家的虚伪,没有收伏自己为大周所用的功利,但更多的则是一个皇帝的坚持,无奈,以及偶然能察觉出的兄弟感情。
冬日喝着羊肉汤还不忘让人送自己一碗。
知晓自己对待王九影不一般,但依然不隐瞒当年真相,同时顺着自己的心意,狠狠骂了太上皇一顿给自己出气。
种种细节里的事,多的去了。
而最后,他手中最强的一支力量,甚至是在当年白莲教叛乱后而灌输了许多心血的力量,却是没有交给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反倒是给了自己。
风林火山,四大暗卫,自己接手后才知道,这哪是四支侍卫队伍,这分明是四个可以江湖大派的存在。
还有那一封空着封地的圣旨。
以及一个神武王的虚名。
大周的定国神柱。
“皇兄还真是狡猾,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却非要给我。”
夏广说出了第一句话。
最强的兵,暗卫。
最随意的封地,自己写。
最大的威名,定国神柱,神武王。
他缓缓上前,将一壶酒放在了棺材上,然后有退后到蒲团边,一屁股坐下,拔出酒塞子,向着面前的空气敬了敬,“小时候,我从未在乎过着大周,也未在乎过你,虽然同在一宫之中,你于我,真的是个陌生人,如今你死了,却是我来为你吊丧,世事如此难料,你我兄弟缘分如此,值得浮一大白。”
酒如喉,于夏广便如白水一般,他多喝了几口,忽然向着门外喊道:“再搬两坛酒过来。”
很快,一个青衣太监,便是拎着两坛酒来了。
在皇宫里,凡是有些本事的太监几乎都是风厂之人,主子喊了,他们岂会不动?
夏广喝干了那一壶酒,继续道:“你杀了那么多兄弟姐妹,如今也是遭到了报应,但你当时饶了我和皇姐,虽是你留个念想,但细细想来,我也承你这个情。”
拍开封泥,又是一口。
那端妃愣愣地看着神武王,心里却是飞快转着,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政儿与自己是生是死,就定在此刻了。
所以,她特别斟酌着,等待着。
而夏广却是丝毫不管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妃子,只是看着那具棺材道:“你的仇人,我已经杀了,虽然于事无补,又似乎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自己也变成了正道征伐的邪魔,可是我心里痛快啊。
解释?
对着天下解释那是禅那魔念,在危害人间,我是去替天行道?
我才是正义的一边?
不了。
且不说他们信不信。
我夏广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想必你在天之灵,便是下辈子成了猪狗,如果知道了,也会痛快的大笑吧。”
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那摧枯拉朽的一戟,化作倒挂的银河,斩开仙佛之地,他要杀得不是仙佛,只是为了人间的一席之地,如此而已。
喝着酒,聊着家常,而棺材里的人却是永远听不到了。
两坛酒很快喝尽,夏广的唠叨也到了尽头。
他正要起身,那哭着的端妃却是盈盈起身道:“神武王且慢。”
夏广并不停下动作,依然起身,转身。
那端妃忙道:“太上皇生前常常对我母子两人提起神武王,说是若是将来政儿能有您十分之一,那他就会欣慰了。
现在太上皇走了,政儿也是孤苦伶仃,再无人问。
还请神武王乞怜我母子两人,也算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收政儿为徒。”
说罢,她急忙拉着身侧低头红眼的小男孩,那男孩便是上前噗通一声跪下了,嫩声嫩气道:“皇叔,请收政儿为徒。”
夏广转过身,看着这夏政的模样,依稀有几分天子的模样,便是问了一句:“你要学什么?”
红着眼,但整体给人有些放浪的小男孩道:“老师教什么,政儿就学什么。”
夏广忽的将目光看向那惶恐的妃子,“无需如此,安分一些,谁都不会有事。”
端妃思绪飞快转着,她没有离开恳求,而是思考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政儿脸上即将露出些微不爽的神色,她急忙起身,猛然抓住夏政的头,往下狠狠摁着,连同自己一起盈盈跪倒在那领口浸着酒渍的少年神武王面前,大声道:“妾身谢谢叔叔了。”
再抬头,那少年却已从灵堂走开了,只留下背影,映入这一对母子的眼里。
夏政揉了揉火辣的眼睛,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
啪!
下一刻,端妃便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闭嘴!”
“娘,你打我?!”
夏政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他几番欲要站起,向外奔去,但是在端妃那复杂而略带绝望的眼神里,而硬生生的克制下来了,然后低下了头,身子颤抖了许久,低沉道:“娘,我错了。”
92.长生权贵非我愿
午夜,惊怖席卷,从不迟到。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切,时间已经使得眼前的万物,处于完全腐朽的边缘。
即便身藏在这封闭的屋舍里,却还是逃不过。
自从利用麻雀吞噬了金手指后,夏广便再也不想去见那些恐怖存在。
因为这里的一切,他并不想去理解。
世人都渴求着权势滔天,他却不想,偏偏天子将这一切塞在他手心。
世人都希望着长生不死,想看更多风景,更多人,享受更多时间,拥有更多,更多,多的数不胜数,甚至连身体都变成了强者的身体,心也变成了强者的心,哪怕不再是人,也无妨。
固然,他的身躯已经因为力量而发生了变异,但是他的心还是人的心。
所以他只希望能好好过完一世。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便是满足了。
有亲人,也许再过段时间娶个女子共度一生,待到年老满头华发,细细彼此数着,搀扶着,看着子孙满堂,再寻棵参天古树,靠着钓钓鱼,朝霞里去,夕阳里归,也许某一天就合了眼。
长河滔滔。
大江上下。
世人都趋之若鹜着那求不得的东西,而不去珍惜眼前人,不去珍惜今生岁月。
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夏广,因为他打心底里不在乎这些。
所以,他自然也不在乎门外的时停世界,是怎么个模样。
以人类的身份过完一世,自己死了,那么就再也不会来这个世界了吧?
可是...
黑甲少年看着面前布满厚积灰尘的大紫檀案几,用手轻轻一触,咔...案几便是完全散架,无声的落地。
他再看看自己睡着的床,那白纱帐帘早已灰暗,爬着奇异的蛛网,蛛网上还有不少蜷缩的昆虫尸体,他手指拂过,除了抚下一堆随风飘逝的沙尘,还有整张床的坍塌。
十多年的时间,而这里却仿佛已经过了四五百年。
充满了压抑而孤独的气氛。
夏广觉得自己如果再动,那门就会倒下,它已经到达临界点了,而门外的一切又会逼着自己去面对。
那麻雀,猴子,小蛇是会热情的喊着“师父”,还是扑来将自己吞噬呢?
谁知道。
第二天。
神武王令人去打造一副黄金棺材,棺材大小就按照自己体型设计。
而这时,夏雨雪却是回京了,满脸凶煞之气,身后精锐军队皆是满脸疲态,但是看向最前方,坐着高头大马上的少女,却都是钦佩无比。
这一次,他们算是见到了天地之术,也是见到了什么叫逆天而行。
但任务失败了,都和道宗动手了,能不失败吗?
当夏雨雪从马上跃下,便是直奔小皇叔的宫殿。
得知了天子去世的她,只能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按照前世,天子也是去的早,然后则是爆发了夺嫡之战,一边由水镜支持的皇子亨,联合了天下正道江湖,一边则是军方支持的皇子桦,暗中勾结魔门,其余年幼的皇子皇女,包括她都在这夹缝里生存。
直到那气运好到令人嫉妒的皇子政继位,大周才平稳了后续约三十年。
皇子政近乎天命之子,在他手里,破碎的大周呈现出中兴之象,只是这一切却随着他的薨逝而烟消云散。
自己这才匆匆上位,在小皇叔的支持下,形成了新的权力中心,然而整个江湖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开始被卷入杀戮,以及西方鬼方白巨人的入侵,一举撕裂了大周如泡沫般的力量。
如今一切,都是顺着历史的轨迹,那么自己的速度也要加快了。
那些在禁忌里被戏称为“兵营”的存在,必须要用人命去堆叠,然后用长恨巨兵去正面硬拿下来了。
若是她记得没错,关中北地的长白山深处有一处,而雁山关外的沙漠绿洲里也有一处,关外那划分出南蛮的大河边也有一处。
有着三处,只要不停止“供养”,她有信心能抵挡住白巨人,或者滚雪球越滚越大,以至于可以应对一切的风险,可以让的那灾祸从天而降时,这大周不会毁了,小皇叔不会死了。
她快速走着,眯着眼狭长而冷冽,不苟言笑,无法亲近,裹着一袭漆黑袍子,匆匆行走在皇宫回廊里。
而很快她又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小皇叔居然找回了夏惇,而夏惇去往了北方的龙脉之地。
第二件,小皇叔千里奔袭,毁了绿萝禅院玉佛,又杀了那方丈玄寂。
前一件事还好。
后一件事便是使得这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夏雨雪也愣了愣,她似乎想起自己前世跪在绿萝禅院山门之外三天三夜,但却是被知客僧一句“施主回去吧”给赶走了。
而小皇叔便如那从数十年后穿越回来的魂,握着方天画戟直接为自己报了仇。
“杀的好!可惜没能屠了整个绿萝禅院,没能焚了所有禅那之像。就当暂且由皇叔你帮我收取的利息吧...”
夏雨雪唇边露出了笑。
看来小皇叔也有自己了不得的机缘呢。
这一世,有我,有你。
这天,塌不了!!
至于现在这皇宫之中的政变,她毫不感兴趣,便是准备窝到阴影皇庭这一边,开始搜寻相关资料,着手前往那三处控制“兵营”,同时看着历史是不是还如前世一般发展。
今日,天晴。
神武王不在宫里,问了问侍卫太监,便是知道依然在宗动阁上的湖心岛。
红黑袍子的未来女帝又匆匆赶去,顺着浮桥,一眼看到尽头。
尽头这大周的定国神柱依然在钓鱼,塔影横斜,而穿着身宫女衣服的女子正在他身后烤鱼,撒香料,加炭火,忙的不亦乐乎。
面容却是生的很。
夏雨雪只瞄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当今的黑天子,那位不知为何,今世摆脱了联姻命运,而运气好的出奇的女人,也是小皇叔的亲姐姐。
“钓快点,你会不会钓鱼。”夏洁洁兴奋的很,一个劲的催着,“刚烤好的我都吃掉了。”
“要不是你来,我一条都钓不起来。”夏广也是抱怨着,“这鱼饵有问题。”
神武王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宫女”,惊道:“喂,你竟然整条鱼放嘴里,然后能吐出完整的鱼骨?!”
夏洁洁不理睬他,碎碎念:“肯定是鱼饵有问题?”
侧头,看天,略作思索,“老娘我来吃一口试试。”
“自己拿,桶里的蚯蚓多的是...喂,我警告你啊,别都烤了。烤了就没有饵钓鱼了。”
“知道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着非正常的交谈。
夏雨雪发现自己很难融入这样的对话环境,她无法理解为何小皇叔能融入,所以只是裹紧肃杀的袍子,站在一边抿嘴微笑着,让那冰冷的从不上翘的唇角,犹若出云残月。
午后的光,很柔和。
风也柔和。
而除夕近了,新年近了,八方而来的风云,也...近了。
93.屏障
“晚上还给我送宵夜,你们魔鬼之间的搭档这么体贴?”
夏广正捧着本具备催眠特效的大部头书,把身子舒舒服服靠在壁炉边长椅上,完整没有丝毫瑕疵的大张虎皮是北方进贡而来,也是那即将继位的皇三子夏亨送来。
那皇子如今在水镜宫谋士们的帮助下,在迅速接手各大势力,然而皇室最核心的两块“阴影皇庭”以及“风林火山暗卫”,他却是动不了,所以他必须和自己处好关系。
啪...
又一块木炭被丢入了壁炉。
火炉里升腾的火苗再次拔高了几分,将炉前宫女的身影拉长,投射而下。
夏广侧头看了看那拥有着自己宫女知云模样的女人,但她唇边带着诡异的笑,手上捧着一碗热汤。
“来找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样子笑。”
年轻的神武王提出了意见,眼睛瞄了瞄热汤,看起来像是羊肉,还飘着大段的蒜头,闻着味道肯定还撒了些白胡椒粒子,最适合这冬天暖暖身体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抱着确认的态度问道:“什么肉?”
第三梦也舒服的坐在另一张铺展着虎皮的椅子上,“御供的小羊羔。”
然后她又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很像人,是个另类,所以我才多来找找你,如果是以前煞陨,只有它叫我去杀人、去侦察,我才会来。”
“很奇怪的论调,因为我像食物,所以你喜欢和我待一起?”
第三梦摇头道:“不是。因为你真的很像人。要不是你还有另一面,便是走在街上我们遇见,我也觉得你是一个人。
实话说,我喜欢和人类相处,但却也讨厌那些明明弱小,可是却尔虞我诈,在指掌之地斗来斗去,自以为是的人。
你身上没有这些味道,很纯粹,很干净,所以我就喜欢来找你,一起聊个天,一起说会话。”
夏广奇道:“你很孤独吗?”
第三梦想了想,奇道:“孤独是什么滋味?”
两人说着却是都沉默了下来,夏广看着这一碗鬼做的羊肉汤,便是捧了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就“噗”的一口喷了出去。
一个连土都能安然吃下的存在,这汤竟然无法入口。
第三梦小声道:“我是按照我自己的口味调的。”
夏广看了看那碗中的汤,你这是把一袋盐都倒进去了吧,这么重口味?不过鬼还吃东西,这也太奇怪了吧。
第三梦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所思所想:“我想试试人类食物的味道,但无论什么入了我们的口,都是平淡的很,除非那些食物临死前的挣扎痛苦,才会让我们觉得这次就餐有些意义,所以无论阳魔,还是我们,都喜欢虐杀。
但我不同,所以我多放些调料试试。
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对呢?”
夏广道:“你想变成人?”
第三梦沉默不语了,这是禁忌的话题,它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力量也远比这江湖中人强大,可是她偏生有些奇怪的想法。
夏广笑道:“你不去追求着变成更强的鬼,却想着变成人?”
第三梦依然沉默。
夏广忽然将那碗羊肉汤凑到唇边,然后开吃,直到吃了个底朝天,把每一块羊肉、一段葱白都吞下了肚子,甚至舔了舔碗,才罢休,“下次少放点盐。”
第三梦露出笑容,应了声:“嗯。”
“你说你是博古通今,又阅遍不少绝学的江湖第一美女,那么和我说说吧,我对这个江湖的力量知道的还很少,只明白一些功法的分类。
可是却还有着许多明显凌驾于江湖上的力量,和我说说吧,反正夜长着呢,看你样子,也不想睡。”
第三梦回道:“我不需要睡觉,反正一念就可以入梦,就是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本体还对着铜镜在梳妆。”
“快午夜了,对着镜子梳头,我该说不愧是阴鬼吗?”
第三梦没有接话,理了理思绪,开始从更高一层的角度描述。
所谓江湖,天下各方势力,其实都是渺小的存在。
因为他们不论如何努力,都绝不可能突破屏障,无论是身体,亦或是灵魂,都是受到了人类极限的拘束。
也许偶尔,他们可以短暂的突破这极限,并且进行超乎寻常的领悟,并且表现非凡,可是这种非凡大多时候会对他们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无法突破屏障的,那么它们便会以“不出红尘”来描述,或是更简单些,则是红尘境。
所以阳魔,阴鬼有足够自傲的资格。
阳魔的血醒,便是人类突破极限后才能形成最初的萌芽。
人体,其实藏着许多远古的奥秘,而阳魔其实是具备了唤醒这些神魔血原的必要条件,可谓半步神魔,火红的躯体,只不过是一种“过于活跃”的表现。
阴鬼的魂变,亦是如此。
当摆脱了人类那孱弱的便是一阵阴风都能吹散的灵魂,才能去探索太多,与阳魔的唤醒神魔血原相比,阴鬼的魂变是一种“塑形”。
那似是以人类魂魄为基础,以怨气进行魂魄的改造,这是极难的,也是极危险的。即便是我,也并不清楚“塑形”的原理,然而这一切,都是在梦境长河里进行的,这长河大体应该是所有生灵的梦境汇聚起来,其中存在着难以想象的危险,但只有踏入那条河,才有可能成功。
对于阳魔阴鬼来说,在进入了“预热”的顶点,达成了真,才能够冒着极大风险进入第二次,也是真正的神魔化,这就是第二次血醒,或是魂变,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说实话,我甚至连当初第一次魂变的过程都全部忘记了。
而除此之外,还有两种途径,可以突破屏障。
第一,就是禅宗的佛光,那些摒弃所有人类的欲求,全心全意侍奉禅那的苦行僧,会被禅那授予佛光,这些佛光威力无比强大,更是能护着苦行僧过刀山火海渡油锅,百毒不侵。
而苦行僧则是在佛国,或者那些混乱的国度宣扬禅那的福音。
若是一朝能够“顿悟”而成为罗汉或者禅那,那就如同魔鬼的第二次血醒魂变一般,直接进入了更高层次。
第二,则是道教的罡。
逍遥于天地,甚至寄生于天地,然后自身足够强大,才有机会达成传说里真正的“天人合一”,而待到“无我”,便是进入了更高层次。
所以这个世界突破屏障的,只有四种:阳魔血醒,阴鬼魂变,苦行僧佛光,真人无我。
对于这些,第三梦则是以“超凡”来描述,或者说是超凡境。
在这滚滚红尘里,不出红尘,终究都是蝼蚁。
但是若是超凡脱俗了,那么便是放弃了人的身份,而去试图着向更高的层次转换。
可若是让人去选择,怕是无人会拒绝着变得更强,活的更久的诱惑。
毕竟那些苦行僧,甚至真人,与魔鬼不同,可是被称为陆地仙佛的存在。
随后夏广又试探着问了关于那绿洲沙漠里的蜘蛛老妪,以及世界边缘的绵羊巨石岛,对于这些第三梦也只是隐约的知道着,她曾经进入了商人,流浪者,冒险者的梦境,想要去探查这些地方,但却是无法获取太多。
那沙漠绿洲,她并不清楚,但是根据夏广的描述,她则是对应到了某一个神秘的存在,那似是这片土地上按照某种规则自己运营着的独立的小的体系。
世界边缘,她只是隐约能探查到那些人口中的信息,但只要接近那里,就会感觉到难以形容的危机,似乎有什么会顺着梦境来找到她。
夏广只能感慨自家那曾经的麻雀徒儿,连降落地点都是精挑细选,能够落到这近乎是“中了大奖”的地方,也是不容易。
明月偏移,风声略微小了些,第三梦见夏广打了哈欠,便是很有分寸的选择了告别。
但夏广并没有睡,他躺在床上,原本稍乱的思绪很快被理顺了,这个世界的力量,以及地理特征。
红尘境...
超凡境...
人永远无法突破的屏障,要么成为魔或鬼,要么献身于禅那,或是献身于天地那玄奥的道,无论哪个选择,都必须丢弃到属于自己的身份。
而事实上,他所有的八十九层的内功心法都是在将自己向魔的方向转变,至于那奇异的八荒独尊功则是将自己引向了真人的范畴。
他一念而起,便是罡风出现,形成了小小的结界。
应该是功法的立意不同。
若是做个对应,九层圆满应该属于红尘境。
而十到八十九层,则是对应于超凡境,或是说是超凡境界的某一步。
第三梦说自己那诡异的黑色长发是二次血醒,但其实夏广知道这不过是那一盘蛋炒饭的功效,真正的第二次血醒需要冲破了八十九层。
他沉思了半晌,似乎如果需要追求更强,则要在魔,道之间做个选择,佛的话他没有接触到,阴鬼的话却也是缺少修习法门。
常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破的屏障,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闭关时间而已。
想到成为真正的阳魔或者真人之后,他的寿命会获得更多的延长,以及失去了人之身躯,他就深恶痛疾,这种感觉来的很奇怪,完全没来由,像是根植在他心底,某个经过了无数年而成为的执念。
夏广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在放晴山上那老僧的仇恨眼神,那苍老的躯壳里藏着一尊真正禅那的魔念,此事绝非如此罢休,而等到那魔念再一次降临,或者干脆是那远远凌驾在超凡境界上的真身降世,自己又该如何?
任由宰割么?
“看来必须要做个选择。”这位大周的神武王微微眯起了眼。
相比成为莫名其妙的怪物,也许天人合一,暗与道合,会显得更像人一些,如果逼不得已非要做个选择,夏广还是选择了“八荒独尊功”,他决定把这门功法不停提升,直到达到可以抵御真正禅那降临的层次。
只是在此之前。
他要阻止这佛魔交接,然后把漫天仙佛都拉入到这场浩劫之中,绞杀。
94.不若我来杀
接下来的几日里。
四不言的众魔们再次通过阴鬼举行了一次小小的讨论,论题是关于如何最大效率的投放那两颗神珠,以引起江湖的厮杀。
两位持有这神珠的分别是自家的搭档第三梦,以及那病恹恹,有些阴柔的灰白头发男子华无成。
第三颗则是不知所踪,唯一可知的线索便是依然在这个世界里。
毕竟是人类的伪神话功法,所描述的很可能是另辟蹊径。
第一颗神珠,刻绘着浮世天罗,传说之中那八部绝世功法就是从此珠中领悟而出。
第二颗神珠,刻绘着谷玄宿定,也是华无成手上拿着的一颗。
第三颗神珠,刻绘着人心百态,这也是丢失的最终,最重要的一颗。
夏广直接把自家搭档的那一颗要了过来,说是他有用,至于怎么用,其余诸魔也没多问,因为大家的外壳毕竟都是“江湖人”,都知晓这位正处于风云中心,使用容错率很高,换句话说,他只需要在江湖众人面前把这个神珠拿出来,做一番介绍,那么就成了。
另一颗,华无成则是决定自己使用,此时他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山中猎户,如果凭着这一枚神珠上的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么就是一种宣扬,而他的旅途选择以屠杀进行。
就在已经商定完毕的时刻,夏广却是忽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他通过第三梦的口传达除了想法。
“既然那群正道之人要来京城铲除邪魔外道,那我便索性做个邪魔外道,而我这邪魔外道的力量从何而来?
便是这颗浮世天罗的神珠。
既然我成了魔道,那么小华你就去当正道,打遍天下无敌手,或是做个武林盟主后,再与我约战,然后你我这一战将两颗神珠弄丢,至于你就直接败了,然后薛白衣,金断水则是获得这两颗神珠,再之后也是加入进来。
到时候,我会引发天下大乱。
你们三人,只需要携带着正道做飞蛾扑火之姿。
再之后则是展露真身,对这个江湖进行威胁,并且放出消息,只说这两颗神珠上所记载的武学是唯一可以战胜魔鬼的东西。
如此可好?”
他虽然问着好不好,但是话语却是不容置疑。
其余众魔一想,这主意也不错,比原本的想法多了两步,相当于一正一邪的两人在引动武林杀伐,勾起心里魔气的时候,同时为两颗神珠打了广告,体现了这两颗神珠的无上价值。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便是传闻里的那些物品,若是没有见过,许多江湖的隐世高手也都会以为不过是谣传,不会当真,到时候真正来的只是一批小鱼小虾,那就无趣很多了。
就华无成三魔而言,也觉得颇为有趣,毕竟它们从没想过去做一个正道大侠,这个意见给了它们尝试的机会。
意见就此达成。
没几天,第三梦便是借着宫女知云的手,将浮世天罗的神珠送了过来,那是一颗不过眼珠大小的珠子,上面绘着日月星辰,花草浮云,光明黑暗的图案,这些图案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浮刻在神珠上,极其复杂,更奇怪的是随着人心的变动,看到的事物居然也开始变化。
夏广将这神珠摸索了一遍,脑海里那神悟的天赋忽然似是得到了什么,一副一副的图案开始迅速的进入他的脑海。
但是却似乎只是某个功法的一部分。
夏广尝试着以不同心情来换取神珠上图像的变幻,然后再行使用神悟进行领悟。
如此这般,他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在将自己能够想象到的心情全都模拟了一遍后,脑海里终于隐约浮现出了一部名为“天章”的功法名字,而自明的信息显示这是传说级。
看着天章,夏广又是闭门,花费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推导出了那八部绝世功法,甚至又多了一篇绝世级功法,名为《天命不可违》。
期间,这大周的神武王并没有一直闭关,也是将一道一道秘令通过暗卫的途径传播到了适当的人手上。
他心里已有了计较,消弭浩劫的唯一手段,只能是通过大势来进行灭杀,而由一个真正的魔去扮演正道大侠,从而减少杀戮,最后再由自己作为魔道去杀死,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他既然要站在江湖的魔门阵营,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到时候把所有的四不言都明面上逼迫到自己的对立面,让它们都做大侠去,自己在最终的时候,顺着大势全部斩杀,如此这般便是达到了他消弭浩劫的目的。
至于是否有人知晓,以及要杀多少人,他却是无所谓,只要这个江湖,这个大周最终可以和平,能让他安安心心过个晚年,那就可以了。
何况杀劫无法免,真要杀,不若亲自动手。
秘令的对象则是江湖之上那以碧月教为首的八方邪魔,内容则是“前来京城,协助抵挡入京的正道之人,则可以参阅除却《封雷图策》之外的七门绝学之中的任意一门,绝无戏言”。
大周神武王的这句话顿时在整个江湖惊起了轩然波澜,而除却正道众人的汇聚于此,八方邪魔在确认了信息来源后,也是马不停蹄的召集人手,他们本就和正道势不两立,此时更有八部绝学的利诱,便是迅速向着京城而去。
一时间,八方云涌。
江湖正邪之间的小摩擦则是越来越多,四不言看在眼里,也是觉得这氛围很不错,隐隐之间,那位于整个大势中央的神武王,成了它们入侵第一步的“执行者”。
华无成这一日,也是带着一把剑,从某个小村庄走出,他位处关外,那便是也不骑马,只是一路挑战,一路胜出,又是从不杀人,只是行侠仗义。
新年前夕。
京城客栈里已是聚满了八方来客,气氛肃杀的很。
那位神秘的大周神武王却是早已会见了那几位魔门的门主,由于他之前斩杀那绿萝禅院方丈的战绩,所以倒是无人敢小瞧于他。
夏广稍稍展示了自己所存在的七部绝学后,那几位魔门之主,便都是心头火热,他们已经确认了绝学的真实性,而出于为了魔门之首的碧月教考虑,这大周神武王还特别将《血魔功》抽除了。
另一边。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夏亨原本文雅的脸庞却有些阴沉。
“这原本是朕的继位大典,江湖群雄应该来恭贺朕才是,为何却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握紧了拳头。
而他龙椅正对的则是一名神色有些懒散邪异的中年人,浪子打扮,脸上带着阴柔的笑,“主公莫要慌张,他若是稳重一些,向那天下群雄解释,或是道歉,说是不该去杀绿萝禅院方丈,那么或许我们还无可奈何。
但是他却是勾结魔门,这不可谓不是自掘坟墓。
魔门虽然凶残,但若论势力却是及不上正道,既然他杀了绿萝禅院方丈,又要站在正道对立面,那么此番说不得佛道两天门也会来人。
此番京城聚汇的,甚至可以说是此番事真正的正邪两道的决战,无论哪一方胜利,都必然是惨胜,主公只需要隔山观虎斗,一箭双雕就可。”
夏亨一愣道:“郭谋主,如何一箭双雕?”
那懒散邪异的中年人笑道:“其一,江湖势力削弱正是我们重新控制武林的大好时机,其二,若是那神武王此战重伤,或者即将重伤,主公以为我水镜宫早已在京城中布置好的阵法,能否发挥作用?”
夏亨眼睛一亮。
郭浪子笑道:“所以,主公稍安勿躁,杀人是个细心活,杀的越多,越是急不来。”
夏亨面露喜色,但随即又长叹一声,“可惜太上皇太过糊涂,人都死了,暗卫还不交给自己儿子,却是给弟弟,他真是糊涂的可以。”
郭浪子摇摇头道:“风林火山四重暗卫固然强大,但我水镜宫能够屹立不倒,甚至使得军方那些莽夫畏惧,岂是只能舞文弄墨,只能呈口舌之辩?”
夏亨大喜,面带期翼道:“谋主快快说来。”
天子常说喜怒不形于色,但夏亨这副模样,比起死去的天子却是着实的差了不知凡几。
郭浪子竖起三根手指:“阵,天兵天将,以及三门的支持。水镜宫有六人,我们每人都有着自己专属的实力,势力。如今虽说那三名黑暗谋主前往了北地,此处只有我与诸葛村夫,张巨鹿三人能支援主公,但是却也足够了。
因为,那个阵法,我们已经布置好了。
主公登基之时,就是真正一统江山之刻。”
夏亨道:“好好,真是多亏了谋主,否则朕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有着三名谋主的操持,此段时间的这即将继位的天子,已经将周边的军事力量全部抓在了自己手里,并且水镜宫派出弟子前往南方的蔷薇关,去劝说五虎上将军之中的赵火与马锦回朝勤王。
北地的关三刀动不得。
而那夏桦又是随着黄升前往了西方,那张燕人肯定是站在他这一阵营了。
如果,这即将登基的天子更是做壁上观,看着京城的风云聚散,然后做那坐收渔翁之利的渔夫。
95.封禅台上
“小皇叔!”
夏雨雪裹着暗金色袍子站在远处,看着刚刚从黑色殿堂里走出,欲要踏上马车的夏广,忍不住喊道。
“今天亨儿登基,走个过场。”
夏广温和笑着。
“我让阿大,与阿二和你一起去。”
夏雨雪提议派出她手下两名能输出能防御的长恨巨兵,如此守护在夏广身侧,他才心安。
“不了,莫要忘记阴影皇庭的立场,可是只顾大周兴衰,不管天子交替,不可因私废公。”
夏广做出了提醒,然后便是掀起帘子上了马车,只剩下微微皱起了眉的夏雨雪静静吐出一句“去他妈的因私废公”。
轻轻咳嗽一声,周围的或是树木,或是假山之后,忽的钻出六名穿着重甲的巨人。
这位未来的女帝面露笑容:“今天都给我低调一点,穿上斗篷,遮住脸。”
此处还在做着准备,而一名身形高挑,穿着黑衣的女子早已坐在了一棵山顶长青的高树上,一双修长的玉腿随着树枝的上下晃动而来回动着,成人腿粗的树梢上搁置着一把未曾出鞘的妖刀。
而这女子正高举着据传可以“穷极远眺”的仪器,看向远处那皇帝登基的封禅台。
自从上次屠宰过一些在沙漠里迷路乱跑的骆驼后,她的胆子大了不小。
唔...小弟可能以为她杀了人。
他想多了。
...
夏洁洁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形势不对,她...她就指挥阴影皇庭在京城的供奉们上,反正许诺他们可以去宗动阁一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登基之处并没有设置在皇宫之中,而是被谋主们配合形势而做出了在城外的封禅台上,夏亨一袭龙袍,周围跟随着五百名压低头盔、无法瞧见面容的侍卫,而郭浪子与张巨鹿早已将封禅台布置妥当了。
除却那些特殊侍卫,还有一万精兵排兵列阵,分布在卡口。
正道众人倒是很快入座,而魔门之人则是被认为存在威胁而拒绝入内,在得到经过的神武王的暗示后,魔门之人倒是没有反抗。
碧月教教主,“血仙子”梅铃则是裹着一袭赤红的纱向着那经过的神武王抛了个媚眼,而她身后的其余魔门领袖则似是习以为常,这可是一朵无法采摘的娇花。
“神武王,真的不要奴家带人上来?”梅铃显然有些担心到手的绝世武功跑了。
毕竟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新年的封禅台上,只有正道之人能入内,皆是若是发难,这神武王便是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但她话音才刚落,远处山道便是跑下一支清一色背着盾刀的队伍,将这神武王包入其中,一起向着山顶而去。
正道之人纷纷入座,以剑道七山盟,佛道两天门为主,其余大小更有近百的门派,也是听说了这四不言浩劫,所以特来揭开这神武王的真面目,同时以之为线索,屠魔于萌芽之间!
吉时已到,封禅的仪式很快便是开始举行。
文武大臣,八方来贺的使臣皆是就位。
而正道江湖中人也都给天子面子,便都是等着这登基仪式结束。
而一旦结束,就是图穷匕见之时。
夏广倒是安然的坐着,身侧只是笔直站立着山营以赵葫芦为首的两百精锐。
四位四不言的阴鬼自然是不会缺席如此的盛世,第三梦,哥舒岚,余小红,薛笑早早的准备好了马甲,躲在人堆里。
可以说夏广的表现会很快的传递到另外三位阳魔那里。
京城东方的这所封禅台周围早已被肃清,所以夏亨并没有遭遇什么刺客,或者意外,顺利的走完了流程,在众人见证恭贺之下,成为了大周新一任的天子。
这位新天子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江山社稷,也不是掌控武林,而是后宫佳丽,以及自己那几个差不多大的兄弟。
想归想,他暂时还不会表现出来,此时根据郭浪子谋主排好的计划,他需要赶紧让出舞台,然后以三万精兵为网,谋主在封禅台布下的杀阵为基,自己则率领着这些“天兵天将”在外等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大周神武王与一群正道之人则是心知肚明,谁都没走,都目送着天子及其余随行权贵远去,好像今日这封禅就完全是个额外的事。
天子才走没几步,便是一名青衣方脸的男子欲要站起,但却被一人以目光示意坐下。
似乎是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还没走远的天子,后者急忙加快步子,鬼知道一会这里会达成什么模样,最好都打死了才好。再不济,也打得两败俱伤,这样自己才好启动杀阵,派兵擒拿。
小家子气的新皇如此想着。
又是片刻。
正道中人互相对视一眼,九重山门主董三生忽然站起道:“大周神武王,今日诸位武林同道都在此处,老夫也就问问,百世那孩儿究竟犯下何等过错,竟然被你一剑诛杀?”
夏广不答,只是环视四周道:“还有要问问题的,一起说出来。”
禅宗的玄灭和尚起身合十道:“前段时间,施主一人闯我绿萝禅院,杀了我师兄,老衲要问两件事,第一,施主为何要杀师兄,第二,施主怎么能杀的了师兄。”
绿萝禅院方丈玄寂在江湖上很有威名,与人动手,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之间擒拿敌人。
眉间一点山山门掌教花长阳起身道:“神武王,我先是替小徒感谢当初在大沙漠的救命之恩,但是却也是与玄灭大师存了同样的疑问,你的力量从何而来,或者说...你是否还是你?”
三人为首的正道质问,如同三把利剑,笔直的插向了那依然端坐,神色毫无波动的年轻王爷。
夏广忽道:“天下八部绝学各位知晓吧?九阴九阳,万剑青山,血魔绣花,八荒封雷。”
正道群豪一愣,不知这神武王此时提到这个有什么深意。
若是按照年龄,这神武王不过是他们的徒儿辈,甚至徒孙辈,可是若是按照身份,和战绩,他确有资格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
而年轻一辈的江湖少侠,侠女们则是略带好奇的看着那一位被数百强悍侍卫包裹中央的神武王,穿着不似王爷、反倒像将军的黑甲,昂着头颅,披散的长发在山中横风里往后动着,年轻的脸庞却显示他与自己等人年龄相仿,甚至还要小。
如此年龄,却已经能达到如此高度,甚至那众人引以为豪的新秀榜第一之位,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锦上添花。
因为,他奔行三千里,杀了一名传奇。
如果这传奇是魔门之人,是仇人,是人人欲之死的人,那便是千古佳话,可惜不是,他杀了一名悲天悯人的方丈。
众人眼里有露出惋惜,又有露出幸灾乐祸...
96.我来做贪狼
四不言浩劫的事情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年轻一辈的江湖之人还未能知晓。
还以为此来,就是为了玄寂、方百世的事讨回公道。
夏广侃侃而谈道:“八门绝学,让我大周江湖引起多少血雨腥风,可见其珍贵之处,那么诸位可知这八门绝学乃是八门同源?”
剑道七山盟,佛道两天门的来人之中也有听说过此事的,当然这是江湖之中的秘辛,不少人甚至连八门绝学都不完全清楚,更不用谈这“源”了。
“神武王,还请明示。”
夏广道:“这源泉便是浮世天罗珠,其最奇妙之处,是可以助人领悟,甚至升华功法,自创功法,而最高深的则是那八门绝世。”
浮世天罗珠!
一语若巨石如水,掀起轩然大波。
天下竟有如此宝物?
大周神武王似乎根本不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便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从怀里拿出那颗神珠,然后神色扫过那之前起身说话的三位道:“来辨一辨。”
夏广将神珠托在手上,绿萝禅宗玄灭,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九重山掌教董三生相视一眼,便是都走上了前面,隔了一些距离,便是看着那颗流光四溢,却复杂无比的珠子。
日月星辰,浮云自动,花草繁衍,郁郁葱葱,河中有鱼,苍穹飞雀...
这颗珠子可谓是包容万物,只是看了一眼,三名江湖正道的翘楚就觉得自己仿是被仙人直接带着,飞到了高处,俯瞰原本扑朔迷离的世界,而许多不清楚的东西,疑惑已久的问题都开始慢慢的清晰起来。
站得高了,自然看的远了。
跳出了原本的小圈子,自然能一目了然过往种种。
只是看了几眼,三人便是已经知晓这神珠确是真的,而传说里那三颗神珠的秘辛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
浮世天罗,谷玄宿定,人心百态。
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道:“此珠神异无比,神武王既然能杀死玄寂,何不在此展示武功,与我们看看?”
玄苦却是猛然道:“且慢!”
“神武王还未解释为何杀我师兄。”
那董三生也道:“我那徒儿百世虽然为人轻狂,但罪不至死,神武王在他西蜀历练时,又为何一剑杀他?一言不合便杀人,这不是坠入魔道么?
你大周皇朝开创数百年,也是一向不喜邪魔外道,神武王为何却独独的行这凶恶之事?
还有,便是你获得此神珠,年纪轻轻,怎可能从大沙漠里活着出来?
大沙漠里有什么,神武王怕也是心知肚明吧?”
花长阳道:“神武王还是先与我们解释解释吧。”
这封禅台之上,气氛忽的肃杀起来,远处京城还隐约传来炮竹的喜庆声,但此间却是冰冷至极。
众人质问他,问他要一个解释。
逼问他,甚至需要他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曝光,也许还是不信。
还需要他来演示。
如一个罪人般去自辩。
话语虽然客气,其中藏着的机锋却是令人不寒而瑟。
再说深一些,这浮世天罗珠既然已得玄苦,花长阳,董三生这三位的确认,那么必然是真的,谁不想得到?
这神武王逆天而行,那这神珠自然不能在他手中,否则就是存下了为祸武林的隐患。
此等宝物,自然需要交给武林盟主保管。
武林盟主若是没有,那么便由天下正道的佛道两天门及剑道七山盟共同保管。
玄苦,花长阳,董三生皆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其中花长阳甚至已位列耀世传奇榜,并且他已有十年未曾出剑。
除却这三人,坐下高手依然数不胜数,甚至不少散人之中的高手也是偷偷尾随而来,其中必然不缺乏大豪侠,甚至宗师。
这气势,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向着年轻的大周神武王压迫而去。
由不得他说不,由不得他摇头。
“哈哈哈哈哈!”
黑甲散发的大周国之神柱,忽的仰天,带着无比的嘲讽、不屑狂妄的笑了起来。
“我夏广行事,何须与你们解释!”
他大笑着,而眼睛却是扫过在座的数千八方汇聚而来的江湖中人,佛道都来了,那就没错了。
你们想顺利完成交接,那我就偏不让你们完成,非要将你们再拉入这大势更迭的绞肉机里,我若为贪狼,势必不会让你们抽身而去,待得一池浑水才好摸鱼。
目的?
没什么目的。
也许有些愤怒,有些对悠闲的向往,有些期翼着后人所活的依然是人间。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
既然,这天必须要乱。
既然,这大势更迭死人在所难免。
那么不若由老子来亲自操刀,做那乱世的贪狼,让这大势穷尽了,再恢复和平。
是非对错,后人评价,别人眼里,又关我何事?
一众正道之人眼中,那疯狂大笑的大周神武王神色猛然静了下来,“我要杀便杀,你们奈我何?
你们说我坠入魔道,但我却只是在走自己的道。
这道若是与你们相违背,那么只能请你们让道,绕道,离开这个道。”
鸦雀无声。
天地静寂。
这少年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可知自己在与整个江湖正道为敌?
他可知自己此时的身份?
“说得好!”
一声娇咤之声从远处远远传来,裹着红纱,面色妩媚的魔门领袖梅铃远远出声支援,而这群魔门的援军便是此刻,终于从山道拾阶而上,缓缓站在了这大周神武王的身后。
从今往后,这神武王便是彻底的将自己划入了邪门的阵营。
眉须有些发白的花长阳忽道:“血仙子,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场浩劫?”
梅铃似乎很憎恶这眉间一点山的掌教,站在夏广这一列,皱眉道:“当然记得,可我魔门本就被你们正道中人视作浩劫,如今这俊俏的王爷既然也要被你们打入邪的阵营,我们这些可怜人只能抱团取暖。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死人,会死多少人,谁管呢。”
对于这个女人,花长阳似乎很是愧疚,他传音道:“梅铃,今时不同往日,这夏广极可能是四不言的魔鬼,他们可不属于任何阵营,他们甚至是不是人我都不确定。
我们正邪虽然有很深隔阂,但毕竟都是人类,此时应该团结一致才是。”
97.只手开弓,箭如雨
京城东门外。
封禅台上云飞涌。
面容妩媚欲滴的魔门首领,裹着那红纱,躯体白嫩,却是不接这茬,直接开口道:“今日封禅台上,我就是要拦住你们。”
花长阳也不恼怒,只是叹道:“血仙子,当年...”
梅铃冷冷道:“当年有多少莫须有的魔被你们屠杀,你还好意思提当年...从那天起,我就定了,无论什么魔,都是我这一边的。
如果比我弱小,我就保护他,收服他。
如果比我强大,我就投向他,追随他。
弱肉强食,我们的规矩简单的很,远比不得你们那般虚伪。
何况神武王大人这么年轻,这么有魅力,奴家的心都扑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哩。”
有的贼眉鼠眼,有的三角倒目,有的面白而轻浮,形形色色,一看便是大坏人,大恶人。
可是这些人却都是服气这位。
只因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承过这梅铃的情。
有的人在被正道追杀的无处可逃时,梅铃收留了他。
有的人在濒死边缘,梅铃救了他。
有的人则是一怒冲冠杀了不该杀的人,梅铃保了他。
种种种种...
使得这位原本武功就已经超凡,位列耀世传奇榜中的血仙子,成了魔门的女王,她若开口,便是圣旨。
所以,即便在江湖榜上,也是说以碧月教为首的八方邪魔。
而碧月教的首,就是这位裹着红纱,看似浪荡,还在挑逗着夏广的传奇女人,“血仙子”梅铃。
一时间,双方对峙。
局势若是凝滞着,只等着某个契机的打破,也许下一刻就是无法调节的腥风血雨。
而神武王忽的向着那梅铃招了招手,裹着红纱的魔门女王愣了愣,不知这大周横空出世的少年是何意思。
梅铃身后,却是如今新秀榜上原第一,现排名第二的“血河”林惊梦,这位神色如狼,带着孤零零一般杀手气质的少年也是猛地抬起了头。
而血仙子却嫣然一笑,若春波荡漾。
夏广大刀阔马,傲然而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左腿,“来坐。”
众人惊住了,无论正邪两道都未曾想到这大周神武王,此时竟然会生出如此念头。
再看向那魔门领袖血仙子,众人之前都被她凶名所震慑,而此时听到“来坐”两字,才开始打量这个女人的模样。
她并不高,也不算矮,可以让强壮的男人生出怜爱之心,又让孱弱的男人生出天女般的仰慕。
这大周的神武王真的疯了吧?
调戏魔门女王,这若是梅铃翻了脸,他可真的是跟全天下为敌了。
但很快,答案揭晓。
“你这冤家,也太急了些吧。”
梅铃嫣然一笑,若百花随春水荡漾,而她就化成这其中的一朵最明亮,最妩媚的,翩然起舞,足尖一点似仙鹤翱翔而起,身形翩然,拖过经天的红霓,落下时翩翩起舞成一团圆形的云。
香风经过,但是却是坐在了散发黑甲的神武王左腿上。
夏广左手勾住那温暖柔软的腰,看向前方众人道:“今日是我那侄儿封禅之日,顺道也宣布下我与铃儿的婚期。
烟花三月,江南,白云天上城。
听说那里的花美的很,三月又是繁华之时,到时都带上贺礼,若是不来...哼。”
他这番话如此说着,竟是狂妄至极。
便是连他腿上坐着的血仙子都“吓”的呆住了。
这才见了几面,怎么忽的就当着天下的面定下了婚约?
但是她毕竟不是小孩子,所以也只是笑着,可是笑容却是有些疑惑,只是应付应付场面罢了。
“神武王莫要自误!”
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冷漠道人从人群里走出,“贫道苏无心。”
另一边,那眉间一点山的掌教花长阳却是愣住了,喃喃着:“梅铃,你...”
他这句话反倒是给了让那血仙子坚定了心性,一转身抱住了夏广左臂,道:“我和他早商量好了。”
披发黑甲的神武王大笑着起身,横抱着这魔门的女王,傲然道:“诸位要打便打,不打就都散了吧。”
“施主真是入魔了。”
枯瘦老僧玄灭缓缓上前一步,“便让老衲来领教施主高招。”
“原本我听残儿说你怎样怎样,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这希望也是破灭了,你即便不是那浩劫,也决不可留。”
风神山的一名精神气内敛的中年剑客同时出列,“请赐教。”
“邪魔外道真是邪魔外道,拿着一颗浮世天罗珠,打败了几人,便是小瞧这天下英雄了,老夫不才,愿意与你一战!”
九重山当代掌教董三生负手而出。
花长阳看了一眼那明媚笑着的血仙子,雪白眉须颤了颤,也是往前一步,双袖盈风,便是一站,气势便是冲霄,“你既然杀死了玄寂,我们自然也无需以年龄再来揣度你,今日之战,还是由我来吧。”
他长叹着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养女,原本善良,单纯还偶尔会犯傻的那白衣女孩,如今却是裹着红纱,赢得了血仙子的名头。
那董三生环视左右,忽道:“邪魔外道,无需与他讲理,一起降服了他,也算是为江湖尽一份责任。”
话音刚落,他竟是一剑出鞘,万剑随风的第三式他早已烂熟于心,此时一旦施展,身后竟然浮现出一圈骇人的剑轮,随着他的冲击,而皆是指向了神武王。
虽然觉得有些可耻,但无论玄寂,还是苏无心,亦或是花长阳...以及江湖群豪忽的都向那高台对面的少年扑出。
扑去,不是擒拿,而是要他命。
要了一个邪魔的命,从不惋惜,他们也从不留情。
“弓来!”
夏广左手一招,便是取过山营精锐递上的大弓,这弓乃是残留的黄上将军家人托着关系送来的,卖一个好给这与黄家有着善缘的神武王,以赎黄升带着夏桦逃出京城之罪。
弓是蛇藤惊雷弓,而箭一筒三十支。
夏广将手上那红衣血仙子丢下,如同打广告一般扬声道:“今日就让你们见见这浮世天罗上所记载的绝世神功。”
正道群豪的扑来,他似是丝毫不介意,而左手抓弓身,右手却如电光般抓起筒中三十支箭,三十如一,刹那已在弦上。
“封雷图策,只手开弓,箭如雨!”
拉满如月。
坚韧无比的蛇藤也是发出吱嘎的声音。
嘭!
一声松手,便如晴天之雷,令人心里都颤了颤,而三十支箭已经化作三十道黑光,飞出!
无论玄灭,花长阳都未曾小视这箭的力道。
起初还是想躲开,但是只是略微调整了身形,就发现那箭竟然铺设成了一张网,若是自己躲开,身后之人十有八九会遭殃。
所以,他们只能抬手,举剑去应对。
何况挑开一支箭,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
但是当相触碰的那一刻,他们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那箭矢在高速旋转,其中暗藏的力量简直若军阵之上,披着重甲的铁骑奔腾成黑线。
玄灭硬生生将自己功力提升至了九层,才勉强抵挡下一支,但气血翻涌,无法平歇。
花长阳等人亦然如此。
只是除了这几位掌教级别的人物,其余的冲在前面的人则没那么幸运了。
个个皆是被箭贯穿。
箭力道不减,破体而出后,又是穿透射向之后的敌人,速度竟然没有丝毫变慢!
98.旁若无人(第三更!!)
“绣花劲,一箭如三十,愁如丝。”
再拈一支,弯弓搭箭,略一停顿期间,那群豪已是沸腾起来,似乎是以为刚刚那一式消耗极大,无法再次使用。
一支箭,再多不过杀一人。
待到我三千群豪杀伐过去,你还能安然高坐?
但下一刻,便是如急促的裂帛的弦声率先打破了沉寂。
松手之间。
那一箭破开,半空之中却是迎风骤然化身三十支极细的金属长条,与其说是条,不若是长针。
刚要冲出的玄灭急忙又伏下身子,刚刚吃了苦头的群豪们也是吼着“伏倒,伏倒”,而未曾来得及的人,再一次被那穿透的细针带出蓬蓬血红。
一箭化三十!
夏广继续打着广告:“这便是绣花劲的真正用法,浮世天罗珠的神秒,岂是你们能了解?”
血仙子梅铃靠的最近,此时站在夏广身侧,只是看得痴了,心里震撼无比。
这一走神,却见身边的少年又是伸出大手抓住这一箭筒中的剩余的二十九支箭矢,娴熟至极的弯弓搭箭。
“血魔功,以血为引,箭出不看归处!”
说罢,竟然拉弓向天,指尖缠绕血色茫茫,二十九道便是连山风都能阻断的血光,爆然射出。
“伏倒,伏倒,伏着别动!”
群豪发现自己已经不会说其他什么话了。
但却还是搞不明白,这大周神武王究竟在做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
那二十九道血光骤然在空中炸开,像是受到牵引般,直接追踪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像是有着生命。
笃笃笃!!
接连不断,将二十九人钉死,射杀在地。
鸦雀无声。
场面,似乎成了这大周神武王一人的表演秀。
而江湖群豪里自然不乏使用刀盾,剑盾这种军阵之道结合江湖武学的高手,这些人此时急忙起身,取下厚重的大盾,怒喝着将盾连成一线,上下堆叠,又是形成了一面铜墙铁壁。
夏广也不急,或者说群豪的速度也很快。
很快就成那铜墙铁壁就开始缓缓推移。
“九阳玄经,箭穿山。”
一股雄浑的燃烧着的内力,以众人可以看见的幅度迅速贯入了那蟒袍的神武王手臂,少年的两只手臂之上似是火舌缭绕,便是连抽出的三十根箭的黑羽都燃烧了起来。
松弦。
三十支箭,若三十道攻城弩箭。
嘭嘭嘭!
撞击在铜墙铁壁上,直接撕裂了那铜墙铁壁,力道毫不衰竭,从持盾之人身体穿透,又是射向下一人,穿过下一人的头颅,又是继续,有的甚至直到撞击在之后的山石上,才停下。
这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正道群豪呆住了。
血仙子梅铃也呆住了,八方邪魔呆住了。
这场面感情你一个人就能撑住,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打酱油吗?
见证你究竟有多吊吗?
一头雾水,相顾皆是骇然...
场面难以想象。
正道冲锋,却被这个披发黑甲的男人一人压制。
一筒一筒的箭矢被山营递运过来,而夏广则是面无表情的重复着动作。
向他冲锋的人,无人能及他五十步内。
而不少江湖豪侠,甚至是名宿都已经倒在了高台上。
血染封禅台。
远处坐在一棵黑长树枝上的黑天子,傻傻看着这里,原本她还准备进行支援,目前来看似乎完全没这个必要。
夏洁洁知道自家小弟猛,白莲内乱时就见过一次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他更加的厉害了。
都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人和人就这么不同呢?
这位黑天子产生了些迷惑。
他怎么这么凶啊。
和自己装出来的不一样,那是一种凌厉,肃杀,极其的冷漠,似乎他面前上前的,不是人,而是刍狗。
难道说母胎里藏着的凶气都遗传给了小弟,所以自己才这么怂?
另一处,长恨巨兵们伪装成山石坐落在乱石中,而红刀黑袍的冷冽少女看着此处的一幕,看来这小皇叔得到的机缘真的是极其厉害,这也让她放心了不少。
同时,她的注意力很快移向了名为“血仙子”的梅铃身上。
她也很快理解了小皇叔要做什么。
联姻。
获得天下魔门支持。
然后来对抗正道传奇,仙佛。
这是一种对于大势的掌控。
万物对她而言不过是工具,小皇叔在这种局势下做出这种抉择,也不可谓不正确,只是...
她看着那妩媚,风骚的血仙子,却是皱起了眉。
气场不合。
这浪荡的老女人,贼讨厌了。
高台上。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正道的反击已至。
那是各色暗器,飞刀,袖箭,飞针,飞蝗石,脱手镖,甚至还有些精巧机关中爆发出的亮光,闪过的无法看清的白芒,皆是向着此处呼啸而来。
但山营那巨大厚重的护盾早已是提前挡在了神武王身侧,一时间,便是“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所有的暗器,全部被那一重重如山的盾挡下。
便是这一接触的功夫,夏广又是射出了三十支箭。
数千的正道众人,各自身怀武功。
可是此时,不论年轻衰老,美丑肥瘦强弱,在这大周神武王的死亡收割之下,迅速扑倒。
难以想象一个人就可以造成如此般恐怖的压倒性火力。
若从高空俯瞰,之间那扇形的、穿透的箭矢从黑甲少年手中绽放而出,成了绚烂的,终结生命的烟花。
掌教级别的正道高手多多少少有些负伤,但是他们身法厉害,底牌多,所以都是得以保全。
那九重山的掌教董三生似乎是极其不甘,也不敢置信。
而绿萝禅院那玄灭也是如此。
方百世,玄寂都是死于这个男人之手,他又是落实了是邪魔,此时冲击失败。
他们便是又打起了其他主意。
董三生退后数十步,站在一处距离神武王足足千米外的地方,才忽然运气扬声道:“夏广乃是四不言的浩劫!
四不言绝非人类,而是藏在江湖里真正的魔鬼,他们穿着人类的皮,活在我们之中。
真的夏广,肯定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被掉包了!”
这个事情原本只有一些掌教级别的人才知道,还是通过江湖新秀林残以及小剑仙的口得知的。
这些正道的掌教们并没有顺着林残和小剑仙的思路去思考对抗浩劫,而是怀疑起了夏广。
今日试探,更是确定了夏广肯定是魔鬼。
听到他开口说话,远处的神武王并没有杀人灭口,反倒是放下了蛇藤惊雷弓,往后坐在缠绕着金蟒的椅子上,看着远处慷慨陈词的那正道掌教,侧头看了看血仙子梅铃,后者却是早已知晓此事,所以之前如何还是如何。
若是一朵幽香的红云,很快飘来,坐在了神武王的左腿上,任由这健壮的少年勾住自己的腰。
神武王神色悠然,丝毫没有慌张,一副“你说我听”的模样。
那九重山掌教董三生见到如此情形,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运气扬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何况这四不言已非人类,其颠覆我人类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诸位魔门中的精英,诸位大周的精锐将士,我们虽然阵营立场不同,但是面对异族入侵,却都是站在相同的一边。
莫要被上了眼药,看不清楚啊!”
董三生继续说着,而不少魔门之人却已经一片哗然,但这群都是外围的人,聚集在血仙子身侧的那一群却是无动于衷。
夏广却只是坐着,听着,也不阻拦,也不去承认,不去否认。
看着那正道的义士慷慨陈词,在天下人面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
但赵葫芦却是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妥,低头道:“王爷,这贼厮鸟在那里瞎嚼舌根,还是把他射下来更好。”
神武王摆摆手道:“无妨。”
赵葫芦不再多言,敌人阵前挑衅,歪曲事实,挑拨离间的事情多了去了,听是风就是雨绝不是一个合格的侍卫,何况王爷老神在在,心中坦荡,怎会如他所说。
即便真是...
风林火山四大暗卫可是从刚走的万岁爷手上交接给这位的。
兵器不需要有思想。
而这王爷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了大周?
他想了想,耳中听着远处那扬声说着的掌教,心中还是不爽,撇撇眼,向着周围山营的精锐们使了个眼色。
这群精锐自然都明白,忽的扯开嗓子骂了起来。
“去你娘的!”
“贼厮鸟,打不过就乱嚼舌根。”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我家王爷武神下凡,以你这头肥的流油的猪的智商怎么懂!”
听闻其中偶尔闪过的几句妙语,赵葫芦忍不住默默回头看了看最后那位兄弟,再瞧瞧那董三生却是挺胖的,忍不住“呵”了一声乐了。
但在这浩大的声浪里,宛如魔尊的神武王却是携着娇小的魔门女王,安静的坐着,神色幽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99.四胜四败(第四更-喝多了!!)
一场封禅台注定的厮杀,却以神武王的表演秀,以及最终两方骂战告终,这让准备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夏亨即是惊惧又是失望,杀阵也是未能等到发动的契机。
登基首日,他就气急败坏的穿过了皇宫回廊,砸碎了异域上贡的精美瓷器,珠宝,甚至桌上那一揽子的,足够数百名平民百姓过完这辈子的奢侈品都被他长袖一甩,全是在地上摔得粉碎。
“有他在,朕这皇帝哪有威风!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朕睡得都不安稳!”
夏亨远远没了平日里那舞文弄墨的洒脱,这会气急败坏。
若不是那水镜宫给他的五百名受他控制的“天兵天将”,他怕是更没有安全感,宫里的侍卫比起暗卫差了不少档次,那小皇叔若是要造反,怕是很快就可以拎着自己人头丢在尘土里。
“皇上莫要担心。”
郭浪子坐在门槛上,“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神武王如此的按奈不住,权力的游戏里,缺少隐忍的人,即便再强大也会败于些微之间。
不错,他是强大,强大的离谱,但是今日他却是彻底绑在了魔门的战车上,而与正派,佛道水火不容。
而且还落下了个魔鬼夺舍的名头。”
夏亨身子一颤:“莫不是真的是魔鬼裹着皮囊吧,否则哪有五岁就能举起一对三千斤金狮子的,又哪有人那般妖孽。”
郭浪子道:“是不是都没关系,因为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今日魔门之中也有过半的人动摇了,在正道离去后,他们也是收拾行李离去,显然他们也是对咱这位神武王的身份起了疑心。
正道那群人虽然虚伪,但是这种大事上却是不会说谎。
这是其一。”
他微微眯起眼,看了看日暮处的寒冷血色,继续道:“那魔门的执牛耳者血仙子,我观今日也怕是临场做戏,她与正道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曾有一段养父养女的缘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使得这位魔女彻底站到了正道的对立面。
所以,她对于咱们那位神武王的支持里,或多或少夹杂了逆反心理。
如果能破开这心理,那么一个‘非人’的神武王很可能就会被甩下魔门的战车,变成孤家寡人。
这是其二。”
“至于风林火山暗卫,这群都是先皇培养出来的精英,若是在大周和个人之间选择,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选择前一个,但是绝大部分还是会的。
若是皇上励精图治,摆出明君的模样,真到矛盾的那一日,那神武王便是连底子都会没了。
这是其三。”
“阴影皇庭,雨雪公主,甚至那位黑天子我也久有耳闻,但是阴影皇庭不可过问皇帝更迭之事,也不可过问内乱,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所以即便皇室乱极,疲软无比,但阴影皇庭依然可以保大周无碍。
这是其四。”
郭浪子以谋主的身份侃侃而谈,最后一弯腰恭喜道:“皇上有四胜,而那神武王有四败,所以沉下心,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夏亨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当初弃武从文的决定真是正确无比,自家那大哥夏桦其实更适合做一个天子,但却是因为和水镜宫相处不多而没能获得支持。
他又兴奋了起来,“那么朕该做什么?”
郭浪子道:“减税,大赦天下,兴修水利,请大将回京维持治安,每日早朝早到一刻,让诸公看到您勤奋的模样。
该皱眉时皱眉,该哭时带好辣椒,赏罚分明,任人唯才。
而第一件事,就是催促那神武王定好封地,离开皇宫,如此我们才能营运这京城。”
这位谋主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夏亨也是越听越兴奋,只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而自己坐下的龙椅又稳了几分。
——
京城南门外,十里,一条小道如羊肠。
败走的正道之人肃杀无比,迅速行走,只想着早日回归门中。
他们自是早已定好了“除魔大计”。
四不言浩劫也是通过各个渠道被宣传开了。
只是这常日里名列江湖榜上的神秘组织却是鲜被提起,因为低调,也因为太过奇异,曾有正道少侠们去探查过,但却都是碰上了四不言外围的喽啰,那些喽啰虽然功法奇怪,但力量都是正常范畴,绝非魔鬼。
如今却是有了那万家副家主万壑雷被夺舍一事,正道众人由不得不紧张。
但除却少部分知晓更多内情的掌教,其余之人却大多是怀疑的态度。
尤其是东海万家发布声明,说是“副家主被夺舍”纯属污蔑,若是再有人乱嚼舌根,他万家虽非第一大世家,但也会讨回个公道。
所以此次京城一行,更多人的目光是盯上了那演化八部绝学的“浮世天罗”,大周神武王的一身绝强实力,未必不是从中而来。
正邪势不两立,给邪魔们贴个标签,就像是做好了标记,之后只管向他开火就是了。
只是从前都顶多是“屈打成招”,今日这大周神武王也是奇怪,自己直接站在了对立面,甚至在九重山董掌门说“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时,他也没有过多辩解,一副就特么和天下人死磕的模样,也是奇了怪了。
这就是悲哀。
即便有人发现了真相,说出了真相,但还是只有极少部分人才去相信。
便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四不言浩劫将至,说出夺舍,便是当面都不否认,但却都是各存私心,或者有些真是正义爆棚,不加审查,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谁是邪魔谁就是邪魔。
所以,那次晚霞的长亭中,阳魔阴鬼们才有恃无恐。
因为大势如此,人心如此。
若不是真的大难临头了,谁会真的相信末日?
佛门抛弃,而魔鬼接手,这一切原本都会在静寂中进行,便是天地换了,怕是世人也是不知冷热,只道一声江湖就是如此,天地不仁之类的话。
无非是多死了些人,多了些奇谈异论,多了些人心浮动,杀伐杀戮。
这样的正道准备着新一轮的正邪攻伐战。
反正第一步,永远是先选个武林盟主出来。
想着想着,便是走入了那羊肠小道之中。
忽然只觉天空变得阴沉。
冬日的冷,都无法遮蔽此时那透骨的寒。
众人一抬头,却见到漫天箭若骤雨临!
小道两侧的高地上,不知何时钻出了诸多的士兵,而士兵拥簇的中央,却是那披发黑甲的少年悠然坐在高地边缘,抬头看着天。
一杆漆黑的方天画戟,插在他身侧的泥土中,没过小半截,直指苍天。
不问不公,不仁。
“一个不留。”
夏广沉声吐出四个字。
PS:倾情推荐朋友新作《我不是大仙尊啊》,主角很弱,靠着强大的徒儿和宠物,一路被误解下去...
100.逃婚
数日后。
天下震动,江湖纷乱,似乎是那预言中会带来浩劫的魔终于降临了。
三千正道精英集并前往京城封禅台,归来却不过寥寥几人,玄苦断了一臂,九重山董掌教死,眉间一点山掌教花长阳,这位老牌的传奇也是重伤而归,吐血闭关。
风神山前去的两位长老皆是无回,其余的一些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是魂归黄泉路。
大周神武王,极恶之名,天下皆知。
他从北地的京城冉冉升起,手握浮世天罗,背后若隐若现着诡异恶魔虚影,仿若暴君俯瞰着整个大周的版图。
而曾放言而出的“烟花三月,江南道,天上白云城”迎娶那魔门女王“血仙子”的消息更是传的到处都是。
这是何等狂妄?
他远离可北地,南下,便是不怕一路上这全天下的豪杰群起而攻之?
他已入邪魔,又杀伐三千,与正道结下了死仇。
而手中握着的那颗“浮世天罗”,则又使得所有渴求力量的人觊觎不已。
四不言恶魔之名,使得便是寻常人听闻了也敬之远之。
若是盘踞京城,在他自己的地盘,或许还是无恙。
但他居然扬言要南下。
新年刚至,这江湖便是因一人而动荡了起来,各方群雄皆是汇聚往江南,江南道的群豪们更是在胭脂桥畔的大光明山庄开始了“武林盟主”的筹备,邀请,选举。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
——
转瞬,深冬已过,初春时节雨纷纷,却若江南的牛毛绣花,而是带着特有的冷冽,像是死去的雪的精魂。
京城最繁华的东方之地,乃是权贵所居,寻常百姓无法入内,而若是漫步在此,常常可见朝中大臣,而黄上将军所居也在此。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地处清幽的豪华府邸,三边环水,由拱桥相通,此处曾是某位贪官花费重金购置,并准备搬迁的屋子,但却不想还未能享福,就是掉了脑袋。
如今这样的一座府邸却是迎来了它的第一任主人。
“牌匾放高一点,再高一点,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模样。”
木梯上,灰色麻衣仆人正在安放着黑底金字的长匾,匾中由丹青圣手亲笔所书“神武王府”是个大字,他似乎是摸准了这位王爷的心态,所写的霸气万分,却又落地沉稳如万钧之鼎落地而站。
梯下则是另一个管家打扮的男人,正绕着木梯走着,看着角度是否有哪处不对,若是不对了,他就立刻出声呵斥,眉飞色舞。
而此时,远处却是出现了一道穿着普通青衣的男子,他也没撑伞,只是披散着头发在雨水里走着,左手握着街头的十几文一壶的酒。
那管家看到这男子往这里走来,便是皱起了眉,这城东的权贵地带岂是任何人能来的,回头他就去找找此处管理治安的官员,这等酒鬼能进入,若是发起酒疯,伤了哪家贵人,那真是万死莫辞。
想着,他就冷哼一声,撑起一把伞走了过去,要去赶走这个布衣酒鬼。
雨水迷离,如雾如帘,隔得远了自然不清。
那管家正欲开口,但看到那男人尚且年轻的面庞,以及熟悉的模样,顿时将快出口的话生生憋了下去,然后挤出笑容,鞠躬道:“王爷,您回来了。”
夏广点点头,看看这处刚来了三两日的新宅子,虽然更大了,更富贵了,其中物品也是奢侈至极,就是配着的侍女也是气质卓绝,但他却是没什么特别开心的。
之前定做的黄金棺材早就完毕了,放在主卧中,午夜之前,他便会躺入这不会被岁月侵蚀的棺材之中,待到时停时间过去了,才会爬出来,如此倒是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惯。
江湖上,他虽然名声极恶,但在大周却是有着“国之神柱”的名声,所以百官都是前来祝贺乔迁之喜。
走过大门,看了看侧屋之门甚至无法关闭,其中堆满了礼物。
侍女们盈盈而拜,柔声喊着:“王爷。”
管家亦步亦趋,紧随在这位年轻的王爷身侧,他真是有些搞不懂这位名满大周,恶名满江湖的神武王。
当初前来时,他还心中忐忑无比,觉得这位该当是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甚至会吃人的巨人,但见到了,却似乎只是个慵懒的富家公子,又是处了段时间,更是发现这位神武王平和的很,天天也不待在屋内。
有时拎着个桶,扛着钓竿,去往附近的湖畔钓鱼,钓到鱼了却也不带回,只是当场放掉。
有时又是穿着便装,独自前往京中的酒楼,喝些酒,可是每当他到,那一层酒楼必然清空,再无一人。
所以,他就不去了,改为街头随意买些酒。
期间也有些“毛贼”潜伏过来,似乎想要盗取府邸中的什么,但通常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只因为这神武王府邸之中,那位未来的王妃实在厉害无比。
甚至她带着的几位侍女都似乎在江湖里名气大的很。
除此之外,那数十名护宅家丁都十分厉害。
其余府上家丁都是四处走来走去巡逻,而自家这些人倒好,都是坐在某一处,盘膝闭目,待到了更换时间才起身。
原本这管家以为那些护宅家丁是在偷懒,但自从有一次看到其中一人身手之后,便是彻底无语。
那是一天深夜,王爷不在,而偷袭的小贼似乎是用将雷火堂秘制的惊天雷隔着院墙丢了进来,想要声东击西,入屋盗窃。
但是那数颗惊天雷还没落地,便是被几枚铜钱直接打飞,在半空爆开,同时,那炸散的火光里,原本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护宅家丁张三,甚至便如一道风般席卷了出去,贴着墙整个人如鬼魅般,顺着惊天雷飞入的地方窜出。
没多久,院外有多了几具尸体。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这是管家印象最深的四个人,张三的暗器,李四的铁拳,王五的断剑,赵六的腿,在管家眼里几乎是无敌的代言词。
而除了这四人,护宅家丁还有二十二人,管家只是没看他们出过手而已。
血仙子并没有和夏广同房,她只是在钻研那颗“浮世天罗”。
夏广对这位未来的联姻对象并没有吝啬,何况便是她参透了这浮世天罗的秘密,获得了九门绝学,他也无所谓的很。
红尘之境的人,他若是真的出手,连一根指头都不用动,喷口盐汽水就够了。
梅铃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位神武王只是神色幽深道:“想做天下人之敌,杀得三百万,伏尸遍野。”
便是这位魔门的女王也有些悚然了,她疑惑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男子,“你和这个世界有仇?”
“没有仇。”
“那又为何?”
“你站在我这边,就不要多问,不愿站在我这边,那我也不介意多你一个敌人。”
夏广坐在那红纱的女王面对,手则是拨弄着桌面上青瓷的精致酒壶,似乎酒远比眼前这个女人更有趣,更值得赏玩。
三天后,血仙子就不告而别了。
她很识相,没有带走“浮世天罗”。
她是魔门的女王没错,但她不是个杀伐的疯子。
她可以杀人,但做梦也不曾想过“做天下人之敌,杀得三百万,伏尸遍野”。
但是观看“浮世天罗”本就是一种恩赐,所以她又留信一封,说“欠君一个人情”。
这样的人情弥足珍贵。
但是此时春寒料峭,夏广直接投入了火炉里,看着那纸张很快燃起,又被那灼热的红兽吞没,升腾起若有若无的暖意,旋即消散。
101.道人无名
二十六护院家丁皆从暗卫中挑选,忠心耿耿。
夏广则是将《绣花功》、《九阳玄功》、《万剑归风》、《九阴邪经》分别授予那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其余二十二人也是被他因材施教,授予了相补的功法。
他眼界极高,所有功法自然是站在山巅,俯瞰着那还在山脚攀爬的苦行者,自然是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所以这二十六护院家丁起初对这位神武王只是抱着忠心,抱着敬意,而慢慢的则是真正的死心塌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虽然没有这般夸张,但是他们早已达到瓶颈的修为却是在夏广的随手指点下突飞猛进,甚至在关键之时,这神武王毫不吝啬内力,竟然直接一指度气,将雄浑的内力无私的施与。
当然这雄浑的内力,对于夏广来说却是要费尽心思削弱再削弱,才能渡入他们体内。
而这种无私的举动,却导致了众护院家丁的由衷感激。
并没有多久,山营的赵葫芦也入了这神秘的神武王府,成了护院家丁之一。
夏广直接将《青山不动功》授予了这位关西大汉,而入了王府,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就丢掉了,赵葫芦,就成了赵二十七。
出去了他还是赵葫芦,但在此处,他只有编号。
家丁便是如此。
自从夏广搬出皇宫后,这刺杀,偷窃,简直是从未间断,这座豪华的府邸周围已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漫步其上,血味倒是不浓,只是有些莫名的阴冷。
周围的达官贵人起初还来拜访,但是没过的几日,便是纷纷搬离了此处。
毕竟谁也不想天天看到屋外死人不止。
京城中有河。
河名洛水,绕城东,穿城北,连着护城河,据传又从地下暗通北方的山脉,乃是再北冰山的一处支流,源头何在却是不清不楚。
这洛水便是经过神武王府的水流,此时也许因为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河水每到夜色里便有些雾气弥漫,显得森然。
这一日。
桥头站着一名面白无须,相貌阴柔的公公,却是个熟人。
“雨公公,别来无恙。”
夏广打量着来人。
“见过神武王。”雨田不敢怠慢,然后开开口道,“天子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夏广眯了眯眼,这天子当初为了要自己搬走,可是什么条件都答应,恨不得就跪下来求自己了,然后便是一天都不见自己,今日又是为何?
也罢,好久不去皇宫了,便是再去走走吧。
皇姐最近越来越忙了,毕竟有了个徒儿夏汤,江湖大乱,她动作又慢,做个事情间隔总要吃些东西,等到处理完每天黑麻雀传来的八方秘报就已是傍晚了。
天一黑,她鞋也不脱,倒头就睡。
偶尔几次偷偷戴着人皮面具出宫见自己,然后就像是饿鬼投胎一般,吃的胡天海地。
按理说,皇姐是到了成婚的年龄了,但是黑天子需庇佑大周一世,拥有阴影里天子的权力,同样也需要付出孤独一生的代价。
对此,夏洁洁没有任何意见。
她觉得有弟弟陪着就够了。
反正她年龄更大,武功也虚的很,扛了把妖刀除了吓吓人没什么用,近期这妖刀上的乱纹阴暗,似乎也是被她感染,从凶煞而变得柔和了起来。
到时候,她也肯定死的早,有夏广为自己送终,在最后陪着自己,这么想想,恐惧的情绪就少了许多。
至于那些说夏广不是人,是被夺了舍的魔的,夏洁洁觉得这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弟弟是自己带大的,血浓于水,有没有被掉包,她岂会不知?
阴影皇庭里,后继之人夏汤也颇为争气,他将神武王的话奉为“圣旨”,动不动就随着供奉们出京执行任务,而回归后,更是模仿着夏广的模样,去宗动阁的湖心钓鱼,以平心静气。
其余的皇子皇女们包括那端妃带着的皇子政,依然生活在新天子的高压之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们的感受和夏亨面对神武王时相差无几。
至于夏雨雪,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带着她越来越多的铁巨人不知在外面做些什么,每次都行色匆匆,似乎回归京城只是为了看上夏广一眼,其余,再无可恋。
“神武王...”
太监雨田提醒道,“我们该出发了。”
“好。”
雨田看了看这位神武王穿着的便衣,“需要换身衣衫吗?”
夏广摇摇头:“不用了,谁人不识我?”
这位阴柔的太监笑道:“自然,何止这京城,怕是天下都少有人不知道您。”
名,是恶名,是浩劫魔头之名,是注定带来死亡的名。
夏广不在意。
——
皇宫。
以天子御书房为中心,早被布置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秘阵,并非活人的天兵天将每道门前都必定有两人驻守。
这是水镜宫联合墨门的联合出品,由只有大谋主可以书写的“天书”级别的阵书,配合墨门的机关之术,才能制造一个天兵或是天将。
水镜宫的阵法之道,其中以文字为主。
分为入门,临摹,丹青,极致,天书五个级别,再往上是什么,却是无人曾能探索,想必也是人类极限。
其中诸葛村夫,与冢虎便是唯二的“天书”级的阵法师。
这天兵天将则是他们两人掏空了墨门暗藏的兵马俑,所创。
天兵相当于江湖之中宗师实力,而天将则是传奇实力,虽然缺乏变通,但是其不惧死亡,则是稍稍有着弥补。
同等对战,肯定是有所不及,但合计一千六百的天兵天将,足以弥补这质量上的不足。
诸葛村夫倒是大方,自己不过八百人,直接派遣了五百来给这新天子,也是寄予厚望的很。
此时这大阵密布的中央,却是一名仙风道骨的道士在闭目等待。
无论天子,还是郭浪子皆是不愿,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因这道士太过出名。
说是仙人都不为过。
他是上上上代江湖的传奇,曾经做过武林盟主,然后又闭关二十年,出来后,又去了海外二十年,回来后,便似个普通人一般,只是换上了道袍,才有些像道士,近些年,被徒子徒孙们多说了几句,所以留了白须,这才仙风道骨。
如今这忘我道宗的宗主,乃是他徒儿的徒孙。
按照年龄,他今年是一百五十多岁了。
若不是惊天的大事,他绝不会出山。
他的名字已经忘记了。
所以叫做无名道人。
今天,他御风而来,便是要见见那即将扰乱世间的四不言恶魔。
虽然佛魔之间的事,他也知道些。
但是,这魔也做的过分了些,他道宗前些时封禅台也死了不少人,尤其是天才苏无心也是被斩杀当场。
所以,他才出马。
“皇上,你说这神武王从小便是孤僻的很?古怪的很?”
无名道人开口问道。
“不错,真人,按理说孩童心性便是好玩,但是这朕这小皇叔却是总爱仿着老人的模样,垂钓湖边,五岁提起六千斤金狮子,六岁便是挫败了白莲教。”
无名真人眯起了眼,“江湖都说这是谣传而已,你皇家造势,难道不是?”
而夏亨继续说着:“当然不是,当时我们在京城,所有的情形都是清楚的,确是那六岁的孩子扛着方天画戟,斩杀了近乎所有的白莲使者。
之前我还不明白,今天看看,朕甚是恐慌。
说不定这小皇叔...”
无名真人颔首道:“多谢皇上,神武王在群雄归去路上埋下伏兵,枉造杀孽,无论如何,我都是要问问他。
也是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如所言。
若是,我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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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论道七日七夜
“王爷小心,前方的路,奴才就不跟着了。”
雨田违背了一个公公的立场,而给出了警示,他虽然不知道那皇家庭院里的道人是什么人,但是只是看着皇帝与郭浪子的态度,便是能猜测一二。
神武王虽然横空出世,但比起这些动辄上百岁的老怪物们,应当还是差了些档次。
“嗯。”
穿着便衣的夏广点点头,然后辨识着前方已并不复杂的白玉石走廊,尽头再折向,那被浅绿色蔓藤攀爬的庭院门中,就是此次那天子为自己摆下的鸿门宴了吧。
拨开一缕悬挂下还未生出太多绿叶的蔓藤,夏广抬起头,瞄了一眼闭目坐着的长须道人,又看向略有些局促的天子,和沉静不言的那位谋主。
“叫我来做什么?”
夏广直接看向了这位新天子。
夏亨对向那平静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一瞬间乱了,那是一种从小到大被碾压,被支配的恐惧,“朕,朕...叫你来...”
郭浪子适时接过话道:“道门仙人远来,商议国教兴废之事,陛下觉得大事还是需要向您过问,才特差遣了雨公公去叫您前来。”
他一番话无懈可击,可进可退,不失礼数。
夏亨急忙道:“对对对,朕就是这个意思。”
夏广看向那无名道人,长须雪白,一双眸子却年轻的很,周身仿是和天地融为一体,虽然着青色道袍,但给人一种他便是一棵树,一朵花的感觉。
“神武王请坐。”
道人微笑,比了比对面的位置,然后他又转头向天子与谋主道,“不知可否让我与神武王单独说几句话?”
天子和郭浪子自然没意见,便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离开了这小庭院。
“贫道无名。”
那白须老道开口之间,手掌却是轻旋,转瞬从长袖中取出一截枯木,那枯木普普通通,但没有丝毫干瘪和久放的模样,而似是刚从某个树木上采摘而下,但断口处却偏生已经干枯如木材。
夏广静静看着那老道,不知道他玩什么花样。
无名道人将这枯木直接插入石桌上的一面浮凸着群山的黄铜小香炉中,一缕纯阳之火骤然从他指尖生出,点在了那枯木的底部,顿时像是引燃了什么,整个枯木焚烧了起来。
没有黑烟,只是一层淡淡的气味,若是闭目,仿是能感觉到身处密林深处,树木的味道。
夏广感觉到周围空气变得极为纯净,其中似是蕴藏着灵气。
无名道人一边拨弄着香炉,一边道:“此木乃是上界遗留的一棵仙树上的枝干,以纯阳之火点燃可以生出灵气,这灵气对人有百益而无一害。”
夏广不解,静静等着下文。
无名道人继续道:“只是着仙界灵气之中,所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会显形...神武王感觉如何?”
夏广坦诚道:“挺好。”
“挺好?”
“神清气爽,用来醒酒比宁神的檀香好多了,若是真人还有,便送我些。”
无名道人不知如何应答,所以就沉默了下来。
等到这一根枯木烧完,他对面的少年竟然是没有丝毫变化,这使得他不禁皱了眉,看来这大周神武王竟非四不言的魔。
只是他不信。
于是手一转,又掏出了一根枯木,食指上纯阳之火蔓延而去,那枯木再次点燃。
这根枯木很快又是燃尽。
夏广依然无动于衷。
无名道人皱眉,白眉白须拥簇在了一起,翻手之间又是一根更长的枯木,“神武王可敢让我用纯阳之火试试?
此火非凡火,并不伤人,反倒是有益。
但若是魔,那么便会觉得饱受煎熬。”
说罢,他也不待这少年反应,便是再引一丝火焰,焚烧了长枯木,然后便是双指半托半夹,向着夏广探去。
他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认定了夏广就是四不言的阳魔,就是那乱世的浩劫,否则,他何必前来?
这一刻,无名老道以为夏广会躲,会慌张,会不知所措,毕竟被纯阳之火燃烧到,便是人心中藏着的私念,恶意,也会使得自己饱受煎熬。
越是魔念沉重,看着这火便越是骇然。
但他失望了。
他只是看到一双安静的眸子。
便在,这焚烧的枯木触碰到少年的时候,夏广也伸出了两根手指,抵在了枯木的另一边。
火焰很快淹没了他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浮动着赤色的焰涛。
“你不疼?”
无名老道又是惊了。
还是你忍得住这疼?
夏广淡然道:“身乃囚笼,心却逍遥,如何会疼?”
话音落下,那一指之上的火焰忽如漩涡般动了起来。
无形之风骤起。
缠绕指尖。
炼丹火,乘御风。
领悟于风,乃是天人合一的第一步,而无名道人忽然辨认出了这风,竟似是罡风。
是那无我,天人合一顶层之后,融入天地的证明。
再往上,便是要不容于这方天地,而乘风归去。
这等玄妙的风为何会在面前少年身上出现?
不,应该是自己看错了,这绝不可能!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意境,但却是还不明,不敢置信,只是压抑着心中的震惊。
夏广温和道:“道长,你的道就是执意认定我为魔吗?”
无名道人也坦然道:“你若不是魔,为何滥杀无辜?只是...你这风,究竟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夏广收回手指,但是那罡风非但没有消散,反倒是在他周身环绕起来,黑发纷飞,似乎随时要破空而去。
“自从天地而来的,道长要问什么?想知道什么?那你我便论一论各自的道。”
无名道人摇摇头,“看来是我小觑你了。
道可道非常道,说出便是错,那便来印证一番,对错是非,自在此中。”
夏广起身。
无名起身。
庭院里,风起,蔓藤若在波涛里上下,而宫廷里空气顺着两人的身体旋转,并不汹涌,并不强烈,而是柔和,柔和的就如同东风,与西风。
顺着这天地的尽头,温和的触碰在了一起。
天地沉寂,玄奥至极。
——
半月之后。
江湖皆知,忘我道宗老祖无名为除浩劫,乘风而往皇宫,与天下极恶的神武王在皇宫之中,坐而论道,七日七夜。
随后执弟子礼,回归宗门,告知天下道宗,不可与神武王为敌。
而此时的夏广饮完最后一壶酒,前几日与那无名的交手,更是让他确认了这罡风便是道门的玄法。
若是按照力量划分,那无名老道的力量不过是介于八荒独尊功三十层至四十层之间,他在皇家的宗动阁内也是观看过一些道门的功法,但是却都是粗浅之术。
而与无名的论道过程中,他更多的是以一种研究者、观察者的身份去学习。
江湖上那所谓的宗师,绝世高手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威胁,至多不过是推动大势、逆转大势的棋子。
但与那老道的切磋,再结合第三梦的一些资料,之前放晴山的厮杀,以及自己的推测。
他大概是得到三个很重要的信息。
其一,这个世界是存在上界的,但不止一个,而是宛如岔路口一般。
其二,这个世界对于力量具有限制,若是超过了那限制,说不得只能破碎虚空,前往上界。
其三,这力量的限制,若是按照绝世功法的层次来算,应该就在第九十层至于一百层之间的某一层上,过了这个层次,便无法停留此处。所以,在同等力量的基础上,最终去拼杀的,还是真正的,蕴藏了意境的式!
式之玄奥,与力量并不相同,否则夏广早可以将所有的招式提升到至少八十九层,可是除了那一式自己琢磨出的“一戟中分白鹭洲”外,竟无一能突破,甚至圆满。
不知诸天神佛,又是如何?
103.背负棺材坐下象
二月过半。
距离夏广扬言的“烟花三月下江南”时日无多。
可是,他那扬言迎娶魔门女王的消息,却是成了笑柄。
新年封禅台上,神武王可谓是当着天下人,当着正邪两道定下婚约,可是一转眼,这“准新娘”就跑了。
他这是被甩了吗?
江湖中的风媒早把这事传的纷纷扬扬。
说什么那神武王继与正道撕破脸皮后,又被魔门甩下了战车,如今真是孤家寡人。
又戏说,他与血仙子订了婚,奈何那血仙子只是希望观摩那“浮世天罗”神珠,目的达到了就逃婚了。
逃婚,是何等耻辱?
便是对于普通的农夫,山间的猎户,都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耻辱。
何况是大周的国之神柱?
何况是被天下人见证了的一场婚约?
这何止是耻辱。
简直是侮辱,是一种可以让人从早笑到晚,作为茶余饭后谈资说上几年的笑话。
那么这位神武王,是不是还要挥军数万,带着无数大周高手,直下江南?
亦或,会让那八方汇聚,选举武林盟主的举动全部落空?
无人知晓。
因为,他们都不是夏广。
这位大周年轻的神武王只带了三样东西就上路了。
他背着黄金棺材,握着方天画戟,拎着一壶酒,从皇宫之中挑了一匹名为“巨象”的长鼻子奇怪坐骑,便是出了南门。
他没有带千军万马,也没带无数高手。
他就一个人。
去赴江南之行。
此去独行,携带天下风云,迎战天下群豪。
正道。
魔道。
佛宗。
汇聚于江南道,只为静候那一人。
风萧萧兮。
而随着他的离去,门中二十七护院家丁也是尽数消失,不知去向,只是因为家丁身份,平日里也低调的很,所以自然注意到的人少之又少。
可若是别人知晓这二十七名家丁的实力,那么...必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二十七人,即便最弱最弱的,也是宗师大圆满之境,其余的都是可入传奇的绝世高手。
而这二十七人,在神武王府不过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这等名字,可是一入江湖,却是恢复了原本姓名。
甚至...
换了一张脸。
“什么,你真的探查清楚了,他就一个人?”
江南西子湖心,第一世家的雄伟大堂之内,传来惊异无比的声音。
“真的清楚了,他一人南下,全天下的风媒都盯着呢,就一个人,没错儿。”
笃定的声音在说着,说话之人自是百分百确认自己没有错,虽然他觉得肯定有问题,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就是那一位的脑子有问题。
所以,他又忍不住道:“少庄主,你说这大周的神武王是不是疯了?还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一个人?
给咱汇聚这里的群雄塞牙缝都不够呢。
兄弟们打听了,那神武王还背了个棺材,黄金做的,这是自己的坟墓都准备好了啊。”
这风媒一声青衣短打,腰间别了把易带的短刀,正看着大堂中央的白衣男子。
这男子乃是江南皇莆世家的家主次子皇莆跋,自从长兄死于魔门之手后,便是被家主硬生生的取消了后续的江湖历练,而接手情报,商业,刺客,人才这一块。
因为做的不错,很快家主便是给他了更大的权力。
他眉清目秀,穿着白衣,一副江南文弱哥儿的模样,但却是皇莆世家下设三帮十六派的总瓢把子,三帮皆是风媒,十六派皆是杀人客。
皇莆跋细细思索了,又抬头厉声道:“再去查,查明白,他为何有这底气。我不信,名满天下的大周神武王是个疯子。
即便这名是恶名。
但凡是有名的,必然师出有名。
去查清楚。”
“是,少庄主。”
那青衣短打的风媒很快退下。
皇莆跋皱眉想着那远处骑着巨象驰骋的神武王,一时有些不解。
而便在这时,又是两名黑袍人从正门大踏步而入。
两人皆是皇莆跋手下的顶尖杀手。
而真名都已被舍弃,一人代号武陵虎,喜欢低着头,肌肉虬结,撑的黑袍鼓胀,用鬼头刀。
一人代号巴山猿,看似矮小,但双臂其实极长,隐藏于袍子之中,用半臂长度短剑。
皇莆跋直接问:“武林盟主选举的如何了?”
两名杀手面容皆是显出无比古怪之色,然后那巴山猿才挺身而出,嗓音奇异嘶哑,“回禀少庄主,这武林盟主竟是一匹黑马。
他似乎是从极南之地的一个小村庄走出,然后一路挑战,从无败绩,然后到了这江南道,碰巧遇到武林大会,便是抱着试炼之心参加,然后竟夺得了盟主之位。”
皇莆跋楞道:“这人名叫华无成,我已经注意他两个多月了,此人应已近四十,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
他虽然内力平平,但剑法通神,出剑极快,而且无可阻拦,无论什么气罩,甚至盾牌,都挡不住他的剑。
他一剑出了,胜负就定了。
但他一路来此,与人比武都是点到为止,甚至有时还会帮助一些小门派指出功法中的缺陷。
所以败者无不心服。
只是我未曾想到,他竟然可以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不过,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对付那大周的神武王吧?”
此时。
某一处寻常的小屋里。
夕阳熹微的光,随着凉风从窗隙里穿入,映照出一张破旧的木桌,以及木桌上盛放的一大碗面疙瘩汤,热气腾腾。
围绕木桌的是一家四口。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再寻常不过。
只是着四人眼中却是带着诡异的色泽,笔挺地坐着,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
他们早已陷入梦境里,此时占据身躯的乃是四不言醉生梦死的那四名阴鬼。
这四人不仅发出自己的声音,也转达自己搭档的意思。
这一场魔鬼的秘谈很快结束。
而万里之外,黑甲披发的少年正坐在荒野之中的一棵大木桩上,很快,远处一个紫衣少女纵马而来,将油纸抱着的牛肉、新买的酒、以及一些炒货放到少年面前的黑石上。
“他们最终同意了吧?”
这紫衣少女真是被第三梦梦见的新躯体,她闻言便是点点头。
“那你呢?我原本是计划与魔门女王联姻,但是她拒绝了,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与这天下第一大世家的第一美人联姻,获取你皇莆家的势。
如此再结合我大周力量,与整个江湖分庭抗礼。
阵营摆设好了,才能引发更大的腥风血雨。
江南道虽然乱,但是你皇莆家在其中确是举足轻重,可谓第一大势力。
有你们支援,在形势上虽然比不得魔门,但是也不差。”
第三梦笑笑道:“可以呀,只是你要把我抢走才行,否则对外可说不过去,对了,那魔门的血仙子还逃婚...你没事吧?”
夏广摇摇头道:“我自然不介意这些虚名,那血仙子悟了浮世天罗上的一两式,正好宣传,我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走了也好。
至于天下人如此谣传,也由他们去,反正要做我戟下亡魂,死人如何去想,我管不了。”
“嗯。”
第三梦随口答应。
心里却是想着:你好歹是我搭档。到时候我总归寻到机会帮你,我要告诉她,也告诉天下人,她不选择你,自然有比她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子来选择你,喜欢你。
这般念头让她自己呆了呆。
似乎...越来越像是人类女子的思考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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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双刀流
朝饮晨露,夜栖夕霞,几波山贼,几波想要扬名天下,可惜不知天高地厚,又自以为是的江湖人。
夏广一路走,一路杀,官府也知道这位是大周神武王,是自家人,而江湖动荡浩劫之事早已超出他们管辖的范畴,何况早有上头大人物传来的秘旨,说是听之任之。
郭浪子微笑着,勾着眠月青楼里的一个当红花旦,桃花窗外风已有了些暖意,猫儿们也开始叫春,美人们眼波也开始荡漾,捏了捏手上握着这凝脂般光滑的皮肤,勾住蜂腰,传来的消息让他心情不错,也不亏了他特地去秘密告知了沿路官府:神武王杀人,你们莫要管。
你要做什么,我就推一推你,等到你越来越快,就止不住了。
物极必反。
今朝你自负持戟独下江南,那么,就别想再回来了。
再何况,一个人能杀死多少人?
诸葛村夫也去了江南,提前做好布置八门皆死阵图的准备,这阵图可是需要折寿十年才能布置妥当,当然若不到关键时刻,他也不会去做。
天道常留一线生机。
而这八门皆死阵图却是硬生生封住了这生机,所以这是禁忌之阵,有伤人和。
羽扇纶巾的慵懒男子坐在一处江南道外的矮山上,俯瞰着脚下那并不复杂的地形,他身后一名少年正背着青色的金属箱,其中则是放着特殊的笔墨纸砚,以及布阵的一些关键道具。
“先生,真要布这阵?”
慵懒男子悠然道:“是啊,神武王这人心中无天下,有的只是几个人,这般人物若是有先皇那种雄才大略的君主压着,那就是真正的国之神器,但先皇去了,再也无人可以束缚住他。
天子新任,孱弱得很。
对抗不了他,只能由我们这些做谋士的在前面担待着了。”
“可是先生,那神武王为何要如此?您一直让我去研究时势,去看人看事看物,这神武王的心思,我已是翻查资料,细细思索了两个月了,却还是没有答案。”
“为何没有答案?”
“先生,我觉得他太奇怪了。”
“说说看。”慵懒男子露出笑容,一副鼓励的神色。
那少年点点头,组织语言片刻道:“先皇驾崩之前,曾唤他去,那是抱着托孤的模样,可是他却是直奔放晴山,杀一僧碎一佛,此事蹊跷,最直接的推论便是这绿萝禅院与先皇之死存在关系,可是禅那慈悲,僧人们也不会做那等下作之事,便是要做,又如何去做?
他既然杀了,却也不做任何解释,天水实在不明。此是其一。
封禅台之战,他直接绑定魔门战车,与江湖正道撕破脸皮,对峙之间,他武勇无双,使得正道死伤数百后便是撤离京城。
但他又在半道伏击,借助地形将这剩余的正道中人杀的几乎一个不剩,而彻底得罪天下。
这因,天水也知道大概有三个,首先是神武王握着的那颗浮世天罗,这样的神功自然天下人人觊觎,其次是江湖最近盛传的四不言浩劫,只是这等好浩劫的谣传之前也不少,未必做的真,最后还是回归到他为何要杀绿萝禅院方丈玄寂这一点上了。
他明明有机会斡旋的,但还是不解释,似乎就是奔着杀伐去的,天水真想不明白。此是其二。
随后,他又不知为何与魔门也分开了,变得孤家寡人,扬言成婚新娘子血仙子也跑了,江南之行他也不带兵马,不带高手,背了棺材,骑着巨象,握着方天画戟,说去就去了。
他来这江南道做什么啊?
送死吗?
天水想不通,此时其三。
总结起来,似乎这位神武王就是想和天下对着干,而且是一个人。”
少年越说越是奇怪,面上都带了怪异之色,他名叫姜天水,孩童时候被水镜宫奇人诸葛村夫看中,而收入门中,成为了随行童子,也是亲传弟子,与孱弱的谋主形象不同,他平日里还会习武,所以虽是谋士打扮,但却双目有神,身形健壮。
慵懒男子摇摇头,“我算过星象,死星更迭,移居中宫,这是人间大劫的征兆,而大势正是在神武王。
虽然看不明白,但是若是要阻断这浩劫,那就要从源头上趁着他还未曾完全壮大,来阻断。
郭浪子当初为了长城之外的异人,两布禁忌奇行阵,耗了二十年的光阴寿命,如今换成我来了,不过十年而已,弹指便逝。
杀他,我这十年值得。”
姜天水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许多事到了一定程度,就已经不需要知道原因了。
而这八门皆死阵图一旦布置下,那威力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这阵法乃是先生毕生研究,甚至其中的某一处禁忌的修改,更是先生在某一本古籍上所见,那古籍封面字迹模糊至极,隐约只能见到个“玄夜”和个“七”字,其中内容也是残缺至极,仅有四页纸,当初是先生,与毒士,冢虎,以及那位放荡不堪的郭大人各持了一张观看。
看完之后原本想着交流,互换,但却发现那纸上已经成了废旧的黄纸,上面的字全都消失不见,诡异至极。
想要交流,但却发现这些内容都是藏在心底,无法说出。
郭浪子利用其中记载内容,得到了奇行大阵。
而先生便是获得了这“一点死门”,他用着一式,将可吸附天地之气的八卦大阵变成了八门皆死的禁忌之阵,入者十死无生。
至于冢虎与毒士,因为道不同,他们秉持着黑暗,主张者杀伐,不被太上皇,甚至先皇所喜,所以常年在边境,他们获得了什么,自己也并不太清楚,先生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姜天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
阴影皇庭。
黑天子在哭。
这种一个人背着棺材,单骑下江南,去迎战天下群豪的事情,她想想就害怕。
因为这人又是她亲弟弟,所以更是感同身受。
小广,你这是不打算活着回来了吗?
都不来和姐姐道别的。
看得出来,你有好多秘密,也不和姐姐说。
你死了,我老了可怎么办啊。
但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阴影皇庭贸然插手,一个弄不好就是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的目光里,并且这是与天下人为敌。
夏洁洁很纠结,她近期也在总结“自己为何这么弱”的原因,想来想去,估计是这妖刀不灵。
妖刀凶煞,说是可以让人变凶,但这大蛇刀却是屁用没有。
所以夏洁洁决定走双刀流的路线,又是开启了阴影皇庭的宝库,取出了第二把密藏的妖刀:屠龙。
中等黄金刀身,质地极重,纹理虽然不如大蛇刀杂乱无序,却是一笔一划若血液渗透,勾勒出可怖的山峦。
这把刀据说曾经坑死过不少武林盟主,因为手握这把刀,便会生出一种“老子天下第一,尔等若不臣服,就得去死”的感觉,所以原本屠龙的主人们都是自信爆棚,野心勃勃,然后死于非命。
此刻。
夏洁洁已经拔出了大蛇刀,又拔出了屠龙刀,抱着两把凶刀,她想着自家弟弟此时的处境,越想越怕,哭声也越来越大...
105.江南道入口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茶亭边,四五张木桌上围坐着压低斗笠的江湖客,桌上有青花碗,碗中是几两水酒。
隐秘的交换了下眼神。
其中一人低沉道:“那恶贼来了吧?”
“大哥,来了,兄弟们也准备好了,今日让天下人知晓我们江南十三雄的厉害。”
“对,我们兄弟十三人大隐隐于市,如今练就了那惊天动地的金网钩镰阵,若是一人,决然无法逃脱。”
“这钩镰金网乃是找林道城的名匠水不火打造,而这阵法之中的三处破绽,也是四处寻找阵法大师予以弥补,如今已是无懈可击。”
说话期间,地面忽然毫无预兆的震动了起来,桌面上的瓷碗以及酒水也是晃荡起来,这几名江湖客也是不管,只是拍下了酒钱,便是匆匆扯下木桌上的卷布,露出其中的长枪。
五道身影掠向五个方向,而其余八人早已在必经之路上等待。
黄金蟒袍的少年扛着方天画戟,背着黄金棺材,坐下的巨象每一步,整个大地就会轰鸣一次。
他并不遮掩,不去易容,更不想先把棺材放在何处。
所到之处,便是鸟兽惊散。
忽一抬头,便是看到天空变得暗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而他就在最中心。
“受死!!”
“教你认识我兄弟厉害!”
“恶贼,人人得以诛之。”
夏广长戟刺空,架在了那大网中央,但那网似乎材质特殊,韧性极强,这长戟的戟尖便如伞顶,只是撑起了帐篷,而拉着网边缘的八人毫无阻碍的落地了。
网丝拉长,而忽然发出一连串清脆如风过风铃的响声,明晃晃的钩镰从网之间露了出来。
“呀呀呀!!”
八人开始快速奔跑,逆时针跑,而钩镰也是被这极快、富有韵律的身法带动着跑了起来,形成了明亮的旋涡,随着韧性极强的金网上下起伏。
这旋涡越来越窄,向着中央那高举长戟的少年包过去。
“还以为这名震天下的神武王是何等人物,没想到这般容易就着了道。”
“老三,小心。”
“金网钩镰阵已经成型,这金网便是用刀运尽全力去砍,也是砍不断,何况如今,他已经顾不了太多。”
“他已经呆住了。”
夏广只是举着方天画戟,而目光里,又是五道枪影从五个方向飞来,枪影之后则是五人掌心拖着枪杆底部,目标便是自己。
钩镰的旋涡,五道凶煞的影。
这江南十三雄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伏击,毕竟这里也算是江南道的入口了,这么寒碜的架势,真是令我提不起半点兴致。”
黄金蟒袍的少年摇了摇头。
下一刻。
难以想象的狂霸戟光便是充斥在了那十三人眼前。
金网破了。
五道枪影碎裂了。
钩镰的旋涡也止住了。
嘭嘭嘭...
一颗颗人头飞起,先是直冲来的那五人,而随即,又是来不及止步的六人。
剩余两名江湖客警觉的早,便是松了手,想要逃,夏广看也不看,随手一掷,方天画戟便是从他后背插入,爆起一蓬惊艳的血。
右手在漫不经心的一招,长戟便是倒飞回来,瞬间又入了他的手。
骑着象,扭了扭脖子,看向了最后一人,问道:“为何来阻截我?”
那剩余的一名江湖客,乃是江南十三雄中排行五的宿异新,青衣湿透,腿都在抖,刚刚这一瞬间发生的情形简直毁灭了他所有的观念,但是心中的气还在,所有他吼道:“你...你乃是天下大贼,是极恶之魔,人人得而诛之!!我宿老五,就是死,也不会向你这样的人屈服!
你...杀了我吧!”
夏广眯着眼,“成全你。”
他正欲动手,远处陌道却是传来一阵大笑,“说得好,没丢我江南道群豪的脸!”
几道身影更胜奔马,每步踏下便是在近十米之外,前方几人更是背负长剑,神色傲然,他们有资格骄傲。
江南剑陵,乃是这一道上顶尖的势力,他们看守着进入兵墓的南大门,那眉间一点山的小剑仙所配名剑“一点闭月羞花便可惊煞这普天之下”就是从其中而来。
传说这兵墓之中秘密甚多,而深处更是恐怖。
江湖中人只有真正的佼佼者才被会被顶尖的那几位共同提议,然后由南大门,东大门,西大门,三道大门共同打开一刻时间,由这天之骄子入内寻找机缘,一刻时间若是过去,无论这天之骄子出不出来,兵墓都会立刻关闭。
由此可见这兵墓的恐怖,同时也说明这江南道上的剑陵实在不是普通之人。
为首之人名为松川,是一名四方脸的沉稳男子,他已入宗师之境,而随行的六人也皆是剑道高手,落定后,却也不进攻,只是环绕散开,布置成了剑陵特有的“七星阵”,七人为一人,七剑如一剑。
这七人目光扫了扫远处身首分离的十二人,眼中皆是露出忌惮之色,然而却只是对峙着,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似乎在拖延时间。
夏广本就是抱着杀伐之心前来,见到拖延也不着急,反倒是翻身下了象,解开了坐下鞍,又拍了拍象身,而这长鼻子的坐骑似乎也是会意,向着远处的密林奔去。
金蟒袍子的年轻神武王将黄金棺材一送,这重逾千钧的物品便是平平稳稳的送到了那茶亭之中的空位上,他同时随之而至,丝毫不顾长亭外那等杀伐之气,只是弹出一粒金豆子,洒然道:“小二,上酒。”
那布衣的小二也算是个风媒,此时哪里不知道这蟒袍的少年是何人。
天下闻名的霸主,北地而来的神武王,封禅台外杀伐三千正道,单骑南下似是要将这江湖捅个窟窿...
小二急忙上酒,一时间他有些纠结,放不放蒙汗药。
还存这些高等货。
想了想,他还是偷偷将那色味几乎没有的蒙汗药倒了一点入壶里,这点量不足以让人昏睡,可是却能让人状态变差,到时候自然会有高手们前来将这恶贼斩杀。
酒水上来,那少年神色不变,依然眸子明亮而清明。
但他似乎没有起疑,直接拎着壶,壶嘴凑到唇上,仰头便喝。
小二舒了口气,但同时却不自禁产生了个疑问,若是这少年是为了铲除邪魔而单骑下江南,此等豪情壮志,又是如何的令人热血沸腾?
而这般清明的眼神,这般的气质,怎么都和想象中的邪魔有些区别...
想着想着,一道戟光便是飞来,小二只觉腹中一阵撕裂的剧痛,整个人便是凌空而起,扑的一声,方天画戟插入了茶亭的木柱上,将那小二也钉死在半空。
吐出一口血,染红两朵月牙。
夏广轻轻放下酒壶,也不去解释什么“酒中有蒙汗药,此乃你取死之道”,手一抬,方天画戟又是倒飞回来。
“可惜加了药,酒水稍微浑浊了。”神武王摇摇头,微醺的脸庞侧过看看,远处天蓝飞鸟徘徊,那陌上花开的道路尽头,又是出现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