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你这人没意思
“这里有二十一把弓,弓弦,弓身皆由不同材质所制作,从一石到十石不等,有些是老夫当年所用,有些则是老夫令巧匠打造,只是留个念想,拉却是拉不动的。”
黄升露出回忆之色,目光看着身后的一面室内的木墙。
木墙古朴而典雅,墙上均匀镶着鹿角牛角,高扬分叉的黄角上则是分别挂着硬弓,一字列开,形态各异,颇为壮观。
黄金龙道:“来战!”
黄金虎道:“弓来!”
黄金爆道:“大吉大利,今晚再吃鸡!”
坐在高椅上的黄月影鼓掌道:“哥哥们加油。”
她美目流转,又瞧了一眼似乎孤零零的男孩,又道:“小王爷也加油。”
侍女家丁们自是煮好了暖胃的红枣姜茶,只待这几位比试之后便端上。
黄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不客气的先端了杯放在高桌上,又拿了几块蜜饯,今日必然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战。
这三位兄长,若论力气,便是父亲年轻时也多有不如,也是以“天生怪力”而闻名的。
甚至那驻守四边的上将军们,都已经开始提前预定了。
如今,这天生怪力对上天生神力。
应当是一番龙争虎斗吧。
“小王爷,你先请!”
黄升笑道,至于女儿如此的好吃,他并不管,反正女儿吃不胖,而且作为黄家后代唯有具有颜值的人,这可是脸面啊。
黄金龙虎爆们也是发出猴子们的“吼吼吼”的声音。
夏广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弓,随意拿起距离自己最近,也是最靠着屋里的一把黑色、未知材料所制作的弓。
弓身缠结,似是两条黑蟒蛇彼此扭曲交缠,随后被一道同样编织纠缠的白弦绷紧,紧扣在系弦口,而拉开极其微小的弧度。
满屋的人忽然安静下来。
屋外的家丁侍女也是安静下来。
夏广不以为意,只觉得这黄家素质还是不错的,之前还吵闹个不停,但真正拿起武器了,却是沉默以示敬重。
不愧是上将军之家,就是讲究。
一边想着,一边随意的双指搭在了弓弦上,轻轻回拨,那弓弦骤然发出若蛇鸣的响声,或者说是种尖鸣的颤音。
夏广暗道,不愧是上将军的珍藏,确实有特点。
这样的弓,皇宫里也是少见的。
既然比试,这位小王爷自然不想输了,毕竟哪个孩子愿意未战先认输?只是若无必要,他并不喜招摇,想着只是勉强胜过那就罢了。
既然这弓排在第一个,那想来在这珍藏之中未必能排上名次。
于是,夏广开口道:“各位黄金兄,容我抛砖引玉,先拉一弓。”
三个猿猴:“你拉,拉啊,尽管拉,能拉开,我就...”
黄升敲到好处的咳嗽了一声道:“三位犬子,老夫不是常常教育你们观射不语真高人吗?”
三个猿猴:“对,我们是高人,我们就静静看着,不说话。”
于是,四周又都安静下来了。
夏广随意拈着紧绷如铁的弓弦,也不运气,便是直接拉开一半。
周围,忽然一片死寂。
龙虎爆瞪着大眼猛然张开如铜铃...
黄月影手上拿着一块梅子饼,吃了一半悬在半空...
家丁侍女们齐齐咽了口口水...
黄升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吐出两个字:卧槽。
啪...
那蛇鸣的声音尖锐至极到达巅峰,像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在尖叫,同时,夏广手中的弓也是拉成了满月。
随手松开,却见弓弦刹那回复,带动起一团锋利的气,这气冲撞如原本沉寂的冷空气里,发出一声惊雷般的炸响,空气里竟也是爆出团闪光,令胆小之人甚至是打了个哆嗦。
轰!!
响声过。
夏广随意放回弓,然后站到一边,准备后续看看龙虎爆三兄弟的表现。
但等了半天,却是没人说话。
小王爷纳闷的抬头一看,却见所有人都仿佛成了石像...
夏广:???
啪...
安静的全场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夏广循声看去,却见是黄月影手里的梅子蜜饯饼从手上掉落,落定在地上。
“走了走了,没意思!”
“大哥说的对!”
“你看你...和你这种人没法玩。嚣张!”
三只猿猴甩着膀子溜开了,留着一群仆人面面相觑。
夏广:???
这场比试莫名其妙的不欢而散。
似乎夏广拉完了弓,比赛就结束了。
稍晚,黄升便是开始向夏广授课,传授起箭法精要。
而精要之处,首在基础。
心要静,手要稳,姿势要标准。
其次,才是技巧,以及拉弓手法。
上将军授课从来都是一对一,他还有几名徒儿也皆是如此,从前是在战场上教,这夏广倒真是他唯一回到京城后所教授的徒儿,也可为是关门弟子。
黄升一边教,一边笑意吟吟,只觉得关门弟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圆满了,随手拉开十石之弓,怕是扛着攻城弩也能直接硬上吧?
想想自家徒儿,左肩一个攻城弩,右肩一个投石车,黄老将军笑得越发开心。
某一日。
又是寻常的初冬,静室之中,门外是寒气涌动。
而老将军与小王爷正面而坐。
今天是文课,黄升觉得需要给这位入世未深的小王爷普及下这个江湖。
“广儿,你可知这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勤奋刻苦?悟性根骨?”
黄升摇摇头。
“那便是功法了。”
既然不是内因,自然是外因,这没什么好猜测的,夏广一口道破答案。
黄升点头道:“不错,确是功法。
这江湖功法分为内功心法,以及技法两大类,修习一门好的功法,便是先人一步,快人一步,但这江湖上功法皆是各大门派私自藏着,实在是难以获取。”
夏广静静听着,他修完了整个宗动阁的功法,并且每一门内功心法几乎都推到了一个别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至于技法类的却是因为相性原因而只能停留在第九层。
黄升道:“这内功心法分为入门心法,高级心法,宗师心法,绝世神功。
江湖散人最多只能获取入门心法,而江湖普通门派则是拥有高级心法,至于宗师心法通常隶属于各大门派。”
夏广问:“那么绝世神功又是什么呢?”
黄升也是知无不言道:“这江湖上出名便是‘天阳山阴,风里血,花中雷。’。”
夏广:...
“所谓天,所指的便是你皇家的绝世神功《八荒独尊功》,精纯无比,霸气万分;
阳,则是传闻之中绿萝禅院的《九阳玄经》,纯阳之功,如烈日降临;
山,乃是忘我道宗的《青山不动功》;
阴,是当年掀起腥风血雨,如今下落不知的《九阴邪经》;
风,是剑道山盟的无上秘典《万剑归风》,内力化剑气,极其厉害;
血,则是魔门圣典《血魔功》,据传可以吞噬别人,吸收内力及精血,邪异至极;
花,乃是诡异无比的《绣花劲》,前些日子对战天圣,我看山公公当是修成了此法。
雷,乃是军方圣典《封雷图策》,一分为五,为我五虎上将军轮流替换。
此八门便是绝世神功。”
夏广想想自己已经学了三门了,而且还学到了第八十九层,顿时明白了自己的档次,于是便不以为意地继续问道:“那这绝世神功之上呢?”
黄升摇头道:“绝世已是人类可求之极限,便是这封雷图策,便是令老夫等人一生参悟。
若是还要再说,那便是极少的未曾出世,或是未曾被人知晓的功法,或是失传功法,这些功法或许也能到达绝世的程度,只是却是极其罕见。”
夏广点点头,知道若是自己告知这位老将军,在那遥远的海外还有这一只可以变身为黑山羊,可以瞬移的存在,老将军只会说自己在做梦。”
47.江湖
五虎上将-“石虎”-将军府。
“老师,请继续。”
黄升道:“技法类则无所不包,但为了统一,也是如内功心法一般,分为入门级,高级,宗师级,绝世级。
修习内力,却无法融合在技艺里,便是真正的浪费了。”
说罢,他便是起了身,随意拿了一把弓道:“广儿,你且看我。”
夏广也是起身,恭敬站在一侧,看着老将军弯弓搭箭。
“这一箭,我只靠内力。”
弓如满月,而将军松手,那箭矢便是直命靶心,甚至力量之大还带的整个靶晃动了几下。
黄升随即又取出一支箭道:“这一箭,我不仅用内力,还使用上了箭术。”
依然是弓开如满月,带却带上了一丝奇妙的韵律,似乎融入了呼吸,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
“看好!”
老将军开口,然后手指便是在此时松开。
箭出弦,速度极快,而且更在旋转!
哧...
一声细响,那箭竟然直接穿透了靶子,贯穿而出,甚至没有带动把靶半点的晃动。
夏广若有所思。
老将军收弓,随意挂在墙边道:“内力只有配上技法,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而更有些内力甚至是专门为了某些技法存在的。
老夫所擅长的秘箭术,乃是蕴力之箭,内力不止,则箭永不停歇。”
夏广想了想,自己的技法只修到了九层,后续却是因为相性问题无法突破,但是想来可以了,但黄将军的这蕴力秘箭术却倒是颇为适合自己。
虽然现在是在人间,和时停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然想起那一天自己舞着神怖无双戟,踏着战龙赋,结果猴子和麻雀两人却是不停假笑,不停假鼓掌的模样,简直不堪回首。
若是自己使用这些招式,那三名变态还不知要假笑成什么模样。
黄升以为这优秀的闭门弟子正在思索自己刚刚的话,便也是不言不语。
直到夏广再次开口问道:“那么这江湖上势力划分如何呢?”
黄升道:“江湖势力数不胜数,而其中出名的大概是江南群豪道;佛道两天门,无数宗;三门五堂;四不言;六大寇主;剑道七山盟;碧月教为首的八方邪魔;九世家。
顺序是按照一至九这般的秩序排列的,实力却未必是。”
这若忘年之交,又是师徒二人又讲述了半天,一个问一个答,不觉日暮,夏广才起身离开。
老将军也不留他吃晚饭,皇宫有夜禁,只是吩咐自己的儿女恭送小王爷,直到宫门前才离去。
那三位黄金兄只是陪同了一次,便是再也不高兴陪同了。
掰手腕掰不过,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除了伤心、痛苦、绝望,什么也都不会留下。
所以最后,都是黄月影陪同,小女孩细眼爱笑,好吃甜点,崇拜力气大的。
在三位黄金兄被这位小王爷斩落马下后,她才注意到小王爷的颜值和自己更搭配,于是果断的抛弃了自家的三位兄长。
马蹄儿踩踏着深冬的街道,暮色里,朱红车帘被掀开一角,一股甜味儿从里面涌出。
“下次少吃点零嘴。”
男孩下马前说了句。
而马车里很快露出一个女孩可爱的右脸,小嘴还在鼓鼓地咀嚼着:“啰嗦,你比我小。”
但男孩已经不再接她这话了,只是道了声:“早点回去吧。”
说完,便是转了身,再不回头。
“略略略...”
黄月影在背后吐着舌头,“就知道装大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然如此说着,却没有半点怨恨之意,扭头看向车夫,“听他的,我们回去!”
如此这般,时间规律了,过得也就快了。
夏广过得不急不缓。
因为神武天赋的封顶,而通过低级功法原本的神融,才能获取直接的更高层次可供直接领悟的功法,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外出探索什么。
何况他还只是个快六岁的孩子啊。
这里有他藏在暗处的皇姐,有陪了自己四年的小宫女姐姐,这些都是亲人。
不知为何。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死亡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孤单,是那种一梦永恒,在无限里度过了难以想象岁月的孤单。
有时候,他常常梦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孤独地,一站就是几十几百个宇宙的生灭。
等到惊醒过来,却发现小宫女还躺在自己身边,他才舒了口气。
能有这些亲人真好。
也许,追求长生,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在平日里积累着,又在与小宫女、黄将军一家相处时的欢声笑语里萌发,然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变强,强到可以来保护着一切就可以了,要长生做什么?
于是,这个才快六岁孩子的价值观得到了第一次修正。
长生有什么意思?!
能吃么?
为什么想到吃?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饿。
这就是他的想法。
每天两点一线,皇宫西侧冷宫,黄将军府,这般倒也是过得有规律。
至于时停世界,夏广倒是光棍,说躲起来就躲起来,每到午夜时分,便是将自己关在屋内,而根据之前的观察,若是不发出异响,猴子们是不会想到开门的。
所以,屋里是安全的。
新年终于到了。
天子依然很忙,似乎中原的反王们来势汹汹,而他批阅的奏折越来越多。
在京城里住下的天圣似乎是存了对中原文化的向往,坚持要在此过完新年,看看大周的繁华盛世。
他站在鞭炮声里,看着夜色张灯结彩的喜庆灯笼,以及在天空绽放的绚烂烟花。
白衣和服站在桥畔,腰间则是配着有名的大快刀:雷闪切。
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人,也在静静看着这异国的璀璨。
天圣声音淡然:“新年团圆,你我兄弟还是第一次如此,要饮些酒么?”
那黑暗巷道里的人缓缓走出,却是个面容儒雅,气质脱俗的僧人,只是这僧人次是戴着斗笠,所以只能隐约看到他双唇的细如刀锋,冷冽而坚毅。
僧人道:“随我来吧。”
在七拐八折的巷道里,两人迅速穿行,渐离那喧嚣繁华之地,随后则是来到了某个偏僻的屋舍,看似不过是寻常的民居。
但僧人却是敲了敲门。
他的敲的很有讲究,缓慢低沉,着停顿,像是在对着什么特殊的暗号。
门内很快也回传了声音。
僧人又换了种节奏,继续敲门。
门缝这才缓缓开启,露出一线摇晃的烛火,暗暗沉沉。
见到来人,那门缝便是大开,天圣自是随着僧人一同入了内。
烛火顿时摇晃,数道森然的影子被拉长,而贴在苍白斑驳的墙壁。
屋内简洁,似是贫民居住之地,一床一桌一张椅,火烛正放在黑色圆桌上,已烧到了尽头,烛泪凝固,而显得整体肥胖。
烛光老旧,而桌边则坐着一瘦如骷髅的男人,“秘使等你们很久了。”
这僧人正是除去了人皮面具的绿萝禅院老僧无花。
他与天圣相视一眼,便是往前走去,然后搬开几个空坛子,掰开方转,则是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地下通道,那通道似是刺入幽冥,如有去无回的大口。
两人接过那男人递来的蜡烛,便是拾阶而下,走了约莫数十米深,便看到一扇门。
推门而入。
门内金碧辉煌,富贵难言!
48.天相
屋里有许多人,但在光明里的却只有三个。
左侧。
穿着纹莲金袍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左手垂握着根毛笔,笔触揉杂了墨汁饱满欲滴,右手则是紧握着某个颇具弧度的砚台,呈朱砂红,形似侧躺的丰满女子。
他皱眉看着墙上的一副笔走龙蛇的狂草,如痴似狂。
这字里行间藏着更进一步的秘密,阵图远和功法不同,所需的乃是笔墨,字,阵牌,然后设置成阵心,自会勾动冥冥天意,而使得一方化作阵内。
水镜宫里有那诸葛村夫的八阵图困煞千军万马,有冢虎的九星连珠携势而行,有郭浪子的半分乾坤借天时,种种种种...
一个合格的谋主必须有着自己擅长的阵图,这是独一无二的,但是构建这样的图何其艰难。
所以,金莲圣使王十连在观摩字帖,而这已经是第三百一十二贴了。
他觉得还差一点点,但是这一点点已经让他过去了半年。
稍稍侧着走了几步,影子也被带动着走了几步,而若是细细观察,却是能发现那影中竟然藏着个白面的小童。
右侧。
面容阴柔的紫袍男子正坐在木椅上,十指交叉如冥思,口中念念有词,而那急促如咒语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快。
到了最后,快到无法再快,男子便是停了下来,转而从袖中翻出一把刻刀,开始沉静的雕刻木雕。
刀身翻飞,熟练的即便闭上眼也可以凭借着刀锋,勾勒出她的脸庞。
那是她的养母,可惜,已经死了。
紫莲圣使王五六觉得唯独刻制木雕时,养母才在慢慢的重获新生,慢慢的在他手心里复活,虚假的欢愉,也好过永恒的绝望。
刹那,就足够了。
就如同他的出刀。
中央。
圣洁的女子,有着近乎虔诚的面容,目光清澈如山间溪水,裹着一袭白莲袍子,清高似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便是白灵。
见到来人,她抬起了头,“无花大师,还有天圣,那么人到全了。”
无花道:“那么,时机到了吗?”
“当然。”
白莲袍子的女人露出笑,拍了拍手,而堂后的黑暗里缓缓步出一人,身着龙袍,气度非凡,踏步之间威仪极足。
“天子?!!”天圣一惊,便是探手握向腰间的剑。
此行莫不是被阴了?
但无花却没动,儒雅的脸庞温和笑着。
白灵道:“看来连天圣也瞒过去了,那我便安心了。”
天圣一愣道:“瞒?”
白灵却不再说话,倒是那走出的皇袍男人冷冷道:“天圣在此,莫不是要勾结白莲,图我大周?!
朕不答应!”
天圣又是一愣,但很快释然了,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了这男人根本不是天子,只是...他的心不知何时突然疯狂的跳了起来。
卧槽,这玩的是一出大戏啊。
如果玩赢了,那简直是赚了一国。
如果输了,那就是全面开战。
白灵笑道:“天圣想好了吗?”
天圣沉吟不语,而是转向那穿着皇袍,与当今天子一模一样的男人问道:“你是谁?”
那男人看向白灵,后者却是向他点了点头。
然后那皇袍之人才缓缓低沉道:“朕学了他整整六年,一身魔功,也不过是换了他一张脸,为的就是今日。”
天圣脑海里闪过种种可能,蓦然醒悟惊道:“你竟用二十年以上的天相神功,来换了张脸?”
这天相神功,他曾有耳闻,乃是一极其神异秘法,其神异倒不是在那极强的内功,以及特殊的内功使用方式上,而是在散功。
散功之后,所有内力会为自己重新塑形,塑相。
换句话说,生怀天相神功之人,即便年轻时候杀人无数,结仇无数,但若是想金盆洗手,好好过日子了,就可以真正的变成另一个人。
只需要散去二十年的天相神功功力,就可以去过别人的人生,甚至是换了性别也可以。
“这是我教绿莲圣使,王八妄。”
白灵笑着介绍。
天圣惊道:“好名字,够霸气!”
王八妄威严道:“自然如此,但从今往后王八妄此名不可再提,朕便是夏治,是唯一的夏治!”
天圣道:“天相神功失传已久,上次记录还是在前朝初期,却不想竟然落入贵教手中,正是天要亡大周。”
白灵道:“天圣先来看看我们的计划吧,无花大师却是老朋友了,应当知晓我白莲教作风。
也知晓我若出手,那便是时机已至。”
无花儒雅的脸庞笑了笑,然后便是坐在桌边。
天圣也收敛起惊色,端坐在另一边。
坐下了,就剩下交易了。
谈妥了,做成了,才有的双赢,在此之前,自然不会有人捣乱。
所以白灵理了理思绪,“这场布局需要从五十年前说起。
五十年,前代黑莲圣使牺牲了自己,而成全了这一任的黑莲。”
天圣一脸疑惑,但他知晓此事必然是重中之重,所以未曾开口,只是倾听。
白灵继续道:“这一任黑莲练的也是天相神功,而且在还是幼童时,就化成了皇家某位子嗣的模样。”
天圣忍不住惊道:“幼童,可是他功力...”
说完之后,他便是想起了面前这相貌神圣的女人所说的前一句话“前一任黑莲牺牲了自己”,所以他摆了摆手,示意继续。
白灵点头道:“这一任黑莲在大周生活了整整五十年,而现今便在大周最神圣的根源之地,阴影皇庭。
而无花大师应当也已告诉天圣,我教红莲便在新皇登基时就蛰伏到了皇宫里。
有这两人在,一明一暗,足够完成颠覆。”
天圣强忍住面上惊讶之色,摇头苦笑道:“你们中原人果真是诡计多端,擅长隐忍...既然如此,那我又可以做什么呢?”
白灵道:“成王败寇,自然不得不全力以赴,天圣既然诚心合作,那我便直说了...”
她定神看着面前的大剑客,缓缓道:“你是诱饵,也导火线,这是苦肉计,也是窃国大计。”
天圣略一思索,若有所悟,但却反问道:“阴影皇庭便是如此不堪?”
白灵微笑起来,脸上的嘲讽之色无法抑制:“若是夏惇还在,此计我只有三分把握,但据黑莲传回消息,如今那阴影皇庭的掌舵人,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懒丫头,便是连天下八方传来的重要秘报都不看,实在是我教之福,若是窃国成功了,当真需要请她喝上一杯。
而且,那皇庭的后来小子,也是一枚已经被黑莲牢牢抓紧了的棋子。
所以,天圣无需担忧,此行我有七成把握。
七成窃国,已是可以用命去赌上一赌了,不知天圣可愿奉陪?”
天圣抱着快刀理清思绪,抬起头笑道:“乐意之至。”
白灵点点头,看向远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模样,他姓王,单名七,如今却是叫夏齐,曾是武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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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午夜过去。
便是预示着夏广已经六岁了。
而,时停也再增了两分钟,变成了七分钟。
看着身侧躺着的金身瓜子脸宫女,知书达理,端庄大度,体贴温柔,真是比夏洁洁好了不知好了多少倍。
但夏广有些思念皇姐了。
这些时停的日子,他没再敢出门半步。
只是随着每天的逝去,时间停止后的寂静世界显得越来越陈旧,似乎一天就是一个月,而现在便是自己所睡的床也是染满了尘土,墙面开始斑驳,便是轻轻一动,便会落下些粉白的片儿。
纷纷扬扬,如古老的灰色雪花。
墙角则不知何时,已经编织出了一道道蛛网,但却没有狩猎的蜘蛛,或是蚊虫,染满了尘埃,已经变得并不牢固的门扉,只是被风轻轻吹动,便会发出失修的吱嘎声。
风如缝隙,又带着灰尘缱绻而前,一波波,如沧海桑田的浪,如岁月催人的刀。
猴子,麻雀,蛇却是再没有出现。
忽然,夏广又有了一种孤零零的感觉,似乎以前教导这三个徒儿的日子,以及麻雀背着自己往返的近半个月时光还是值得留恋的。
虽然每天只能相处五分钟。
但是却每天知道,必然会相会五分钟。
尤其是麻雀,帮自己解决了头号敌人,还给自己做了一份“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蛋炒饭...
夏广出神地看着破败的黑白的屋舍。
如果...麻雀,猴子,小蛇都不是变态,那就好了。
第一次七分钟的时停结束。
小宫女温顺地给夏广换上蟒袍,梳理头发。
她的十指指甲越发的红艳妖娆。
夏广称赞了几次,小宫女却只是笑而不语,直到看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她才收起了所有笑容,换上了一张冷冽无比的脸庞。
新年的这一批皇宫用香,都是过了她的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几个小小的太监?
不过是毁了过半的御供香房,然后让公公们照顾生意,换一茬供香的地方。
这些香里,掺杂的东西不是毒,只不过是极少的秘制催情香。
娘娘们欲求不满,皇帝憔悴不堪,侍卫们心猿意马,便是坐在佛前,过着佛珠,也能看到那青烟袅袅,淹过佛像金身。
念着佛经,却是脸色逐渐潮红,这场面也是好的很。
并非所有的香都夹杂了催情香,王九自然是小心的调配着比例,直到达到某种平衡。
春天到了。
猫儿们发了春,也是正常的。
瓜子脸的小宫女随意坐在香木椅上,托着雪腮,看着窗外,冬天还没过去,但暖意却已是有一些了,暖的爬上了她的眉梢。
这令王九这一刻看起来根本不像宫女,倒是千姿百媚。
她的五指指甲涂抹着红艳的花油,哒哒哒地敲打着窗沿,像是急促的马蹄声。
白莲教六色秘使各有天赋,红莲却是星象灌顶,一生功力暂存于外,化为胎记...
而王九的胸口,则恰好有着一瓣莲花的红色胎记。
或者说,该称呼她为王九影才是。
49.一箭二十发
新年的气息还没散尽,夏广便是如往常般去往了黄将军家。
他是黄老将军的弟子,这一点使得他拥有了出宫的通行证。
侍卫、虎卫、大内们都知道小王爷天生神力,而如今与军方那迟暮之虎的老将如此靠近,未来必然是军方的真正栋梁。
何况小王爷天生神力的传说已经传的到处都是,力提六千斤金狮子,谈笑之间将那力大无比的相田挫败。
所以,每次小王爷穿着便服进出皇宫的每一扇大门时,护卫们都会恭敬上前喊一句:“小王爷好。”
小王爷每次都会体贴的说:“大伙辛苦了。”
护卫们会立刻说:“不辛苦,为皇上效忠!”
小王爷便会哈哈笑着走开。
那背影,虽然还幼小,但却似真正的山峦,坚硬,挺拔,峭立,令人只觉得天塌下来,小王爷也会站住,只手托天。
小王爷就是这么稳,虽然他才六岁。
但是普天之下,大江南北,翻遍史书,有哪个六岁的孩子能如他这般。
沉稳,深邃,静如那天空翱翔的龙...不,是虎。
五虎上将中的“石虎”黄升看着徒儿,再次忍不住开怀大笑。
“爹,你疯了,你今天是第二百五十次笑了。”
黄月影坐在高椅上,吃着甜点,看着父亲与那正拉弓射箭的小王爷。
这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陪着小王爷,坐在那辆骨碌碌转动的马车上。
两人面对面,中间燃了几簇静心的香,桌上摆了五六叠蜜饯甜点。
夏广一口都不吃,她却开的很开心。
小王爷能拉开了那最强最硬的弓,而三个哥哥即便连中排的弓都只能勉强拉开,稍一对比,简直是天上人间,无法相提并论。
何况,小王爷的颜值比那三个哥哥加起来都高得多。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自从学会了这句话后,黄月影就觉得自己还是和小王爷站在一起比较好。
从那天起,她再不和哥哥们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打架,一起去给“欺男霸女”的王公少爷当亲友团,挥着拳头助阵。
黄月影静静看着那个同样安静的男孩。
他很认真。
认真的令人都被感染,而生出虔诚之心。
“姓夏的,我们不服!”
黄金三人组从大门冲了进来,一马当先的正是黄金爆,满头爆炸发。
但这夏字才刚说出口,便是被二哥黄金虎捂住了嘴,“蠢货,夏是皇姓,你不能这么说,大哥,演示一遍。”
黄金龙嘿然道:“那个,我们不服!”
黄月影:...
她侧过了脸,脱离了这个小圈子,她才越来越看清这三个兄长是多么的搓。
黄升道:“犬子们,不得无礼。”
夏广:...
黄金龙道:“我们要和你比射箭!”
黄金虎跳起来,“拉弓不射箭,就像蹲坑不拉屎。”
黄金爆:“对!!你拉不出来屎!”
夏广:...
黄升笑呵呵看向自己的爱徒,“犬子们想和小王爷比箭,不知广小王爷意下如何?”
夏广道:“切磋验证,才能进步,但是我练习射箭不久,还请各位黄兄多多担待。”
黄金龙得意洋洋。
黄金虎嘿然一笑。
黄金爆道:“今天就是我们夺回小妹的战斗,小子,你懂不懂箭?”
夏广淡然道:“略懂。”
黄金爆叉腰哈哈大笑,然后看着两位兄长道:“大哥,二哥,我们赢定了,他只是略懂啊!!”
那两人眼睛爆发出亮光,然后便是上前,弯弓,看着靶子,便是一箭射出。
正中靶心!
换了一人,依然正中靶心。
三人,竟都是靶心,无一例外,就像是最紧密的机器一般。
黄升满意的捋了捋白须,儿子如此,也算是得到了自己的半数真传了,然后他看向了夏广。
而小王爷已经随手射出弓上之箭。
嗖!
箭恰落在了靶子边缘,不入环,不得分。
黄金龙虎爆笑:“哈哈哈...”
然后扭头,“小妹,今天郭家那位公子又去抢夺小娘子了,我们不去助助阵?太有意思了。”
说罢,黄升却是厉声道:“不要和那等浪荡子的子嗣走的太近了,谋主们每一个好东西,我们不是一个道儿上的。”
三人随意敷衍的应答着,但却是看着坐着吃甜点的黄月影,使劲眨眼。
黄月影果断道:“不去。”
猿猴三兄弟无奈之下,只能甩着膀子跑开了。
黄升正欲安慰两句,因为他觉得这徒儿平时表现还算可以,力气也是极强,悟性极高,但怎地实战时候心理素质如此之差?
黄月影也停下了进食,思考着如何开口。
但夏广却默默的把手伸向腰后的箭筒,五指抓出了二十支箭。
搭弓,扬眉,箭尾的羽毛拧成一点。
弓拉满,如那中秋时节最圆满的月色,月色如霜,而星如电。
男孩随意松开手,然后转身再不看,转头向着黄老将军笑道:“今日宫里还有些事,早些回去了。”
老将军没理睬他。
准确说,是眼睛还看着靶。
“小影,我先走了。”
男孩又和坐在高椅上的女孩告别。
黄月影也没搭理他,她一双细如新月的笑眼也是看着靶。
夏广不以为意,缓缓走出了这座庭院。
而靶上,那二十一支箭,均匀地插满了靶边。
不入环,不得分!
可是,一射二十发,距离均匀,力道均匀,使得那箭靶如同带上了颗戒指,黄升近乎是震惊的看向那男孩的背影。
脑海里只是浮现出他那随意的弯弓一射,射完之后看也不看的转身。
他知道自己的箭会落在何处。
他早在射出之前,就已经明白了会是什么结果。
这是何等的天赋?
这已经不是天赋了...
原来他刚刚不是发挥失常,只不过是故意不想让自己的三个傻儿子难堪。
黄升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再看看自家的宝贝女儿,也是傻傻看着箭靶目瞪口呆。
这是老夫教出来的徒儿?
不可能...
老夫便是现在,除了一些秘技之外,也绝无可能随手射出这种程度,这种精准度,掌控度的箭。
他瞪大眼,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拱门。
门外,男孩只是暗道,若是修习了皇家宗动阁内的《养由箭术》、《飞将军秘要》、《离别转身飞射》《枯荣乱射术》这些箭法还不能做到这种程度,自己真是可以挖个坑然后跳进去等死了。
虽然这些相性不符的技艺只能臻至九层,但却是足够了。
今晚王九可是做了炸鸡腿,回去晚了就冷了。
身后传来黄月影刚刚清醒过来的声音:“哎,等等我。”
50.京城的凌晨
京城城北,绿萝禅院的撞钟声由北风带着,灌入满城的繁华,暮色到了。
深夜无人时也到了。
虽是宽广街道依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但实则巷道甚多,纵横交错仿若一入就会迷了路的森林。
阴影里的几队蒙面黑衣人,却是紧贴着深巷阴影里的墙壁,而黑衣之下却是隐现着圣洁白色的布料,或是几缕勾勒出莲瓣的浮绣。
他们不用看,也知道出了巷子,再奔跑五十六步,就能看到京城里最大也是最贵的客栈:云聚人间一重楼。
七个龙飞凤舞的狂草书于红木牌匾,高悬正中,被两排不熄的红灯笼照的通红。
喜庆。
也血腥。
夜渐深,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袭击这座富贵的客栈,火焰炽熊熊,客栈的过客被烟熏醒,惊呼大喊,掌柜、小二也是匆忙从桌台上惊醒,看着恰是坠落的火焰牌匾。
那云聚人间一重楼的七个大字,正坠落到硬石门槛,被拦腰折断。
“走水了!!走水了!”
“小二,堂后有满水的水缸!”
“来不及了,快跑,火势太大。”
“救命,救命啊!”
火侵略,浪随着风窜入门中,更随着满墙的重油攀援上屋。
过客们有不少甚至连衣服都未穿戴整齐,便是冲向门外,能住此处的都是达官贵人,风流公子,但此时却都一般的狼狈。
屋外并不安全,因为迎接他们的是依然突兀的大雨。
箭如雨。
百箭千箭齐发,便是大雨!
蒙面的一群人双手持连射弩,有序地毫无间歇地进行着射击。
跑在前方的人躲闪不及,便是立刻中箭倒下,栽入火中,成了拦路的尸体。
住客们有些恐惧,但火焰实在太大,便是有这乱射的箭,火中的人依然奋不顾身,本能往前奔去。
但那群蒙面人也是奇怪,谁上前就射谁,留在火中的就放过。
似乎要逼迫着这群人停在火中。
而其中,也有擅长功夫的江湖中人,但才刚拔剑,却是拨散几支箭就被集中射击而贯穿小腿,随后又是一箭穿了头颅,从脑后探出血淋淋的尖。
那剑客便是瞪大了眼,而脸庞重重砸落在冰冷的街道。
大火很快引来了京城巡捕,而那群蒙面人也是果断,扭头就跑,身法速度无不迅速。
这件事原本只会触及太守,以及惊动几位神捕,便是探案,查案,破案的程序。
然而,这客栈中有几个人,几个绝不该在此的人。
当巡捕的捕头看到那持着剑,头发凌乱,面色发了黑的天圣从火焰里走出时,一根箭依然在那扶桑落日未来君王的肩头晃动时,他的心便是猛然一跳,然后暗道声“完了”。
龙颜大怒很快降临。
此事事关重大。
不久之后的异国君王在京城被刺,这种事通常都是两国之战的导火索。
夏治听到消息,二话不说,急忙从容妃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穿上龙袍,大喊着“小山子,叫上虎卫,出宫!”
麻痹的,最近被反王们折腾的还不够,要是在和这扶桑打起来,可是腹背受敌,多线开战。
“黑虎”张燕人正守在巴蜀,控制着雁山关,抵御着犬戎。
“红虎”关三刀则是驻防于北地的绝境长城,防范着与异族勾结,正蠢蠢欲动的前朝欲孽。
“石虎”黄升因为年龄老迈,留守京城。
而“金银双虎”的赵火,马锦,则是率领着“残兵”,“孤兵”两只军队,便是以延绵数万里的蔷薇山为界,出兵蔷薇关,指挥着关外各座城池,迎战反王军队。
如果这时候,再和扶桑开战,夏治不知道该派谁去。
所以,不能开战。
所以天圣不能出事。
这时,哪怕是出宫慰问,哪怕可能存在风险,哪怕是引蛇出洞,哪怕...
他也不得不去。
因为,这事关国家社稷,他没有选择。
然而想了想,这种突然发生的事,通常都存在阴谋,夏治又是玩阴谋出生的,只是走了七步,他脑子里就把所有的敌人都过了一遍。
又把所有的可能都过了一遍,
无非就是个刺杀。
于是,夏治又道:“小山子,把大内和虎卫也叫上,在宫外集合,朕...稍后就来。”
门外传来山公公尖锐的一声“喳!”
夏治很不喜欢公公这么说话...
但是毕竟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喊得,他一时也没办法。
“皇上,出了什么事?”
容妃睡得迷迷糊糊,脸上桃红的春色还如荡漾的水,衣衫半解除雪峰轻沟半隐半现,隐约还能见到一抹指印大小的红。
“你先休息,朕今晚不回来了。”
容妃顿时清醒了过来,止住了自己撒娇的念头,已经冲到了嗓子口的一声嗲嗲的“皇上”,变成了“冬夜风寒,夫君注意保重龙体。”
在宫里混的,哪能随便说话?
容妃为自己的机智打了九十分。
夏治深深看了床上女人一眼道:“好!”
随后便是裹着金黄的龙袍,推门而出。
门外,是新年刚过没多久的风寒与喜庆。
他无意这些,匆匆赶到御书房,随后掩上门扉,按照特定顺序推动书架,随后便是出现了一扇黝黑的门。
这种时候,越是着急,越不能慌,而且蹊跷之中通常都包含着大阴谋。
所以皇帝决定叫上黑天子。
他露出了蛋疼的表情,轻轻喊了声:“皇妹,睡了吗?”
没人回应。
夏治又往前走了几步,道:“皇妹,出任务了!”
还是没人回应。
夏治心里只觉万马狂奔,难怪京城会发生这种事情,若是夏惇没有那么突然的离去,京城简直是固若金汤。
再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黑金色的石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纸条,纸条卷起,被银丝扎着,还未展开。
这样的纸条足足有数十张...
夏治知道,这些都是阴影皇庭在外的“眼睛”传来的重要信息。
他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等这次事情过去了,他说什么都要把这黑天子的继任规矩改一改。
幸好有人回应了他。
“父皇,您怎么深夜来此?”
眉清目秀,身形已初具“虎背熊腰”之态的夏炎看着来此的天子好奇问道。
问完之后,夏炎便是立刻明白是出了事,他神色略有闪烁,便是道:“黑天子大人在闭关。”
闭关...
是睡觉不许人打扰吧?!
夏治自不曾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异色,咬了咬牙,“带我去!”
来带一道石门前,天子先是让夏炎折回,另又是勉励了两句“大周未来就看你的了”,“父王对你寄予众望”这类的话。
待到无人了,他直接开启了石门的开关。
完全不出意外,夏洁洁果然在睡觉,而且石屋内这肃穆清静的闭关场所,简直跟猪窝似的。
夏治不禁想起当初夏惇说什么“夏洁洁天赋很高”之类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黑天子!”
他声音冷冽。
床上的夏洁洁早已不是当初那痩豆芽儿的模样,面貌可人,叠腿侧躺石床上,面色红润,涎水耷拉。
暗金长裙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躯体,她白腿极长,紧密并着而不见缝隙,脚尖正搭着鞋子垂在床外,真是要多不雅观就有多不雅观。
莫说是皇家,便是在外,都要被人骂没教养。
夏治冷哼一声,看来阴影皇庭的营养就是好,短短四年就让瘦削的黄毛丫头把欠缺的发育都补全了。
那虚岁已经十八的少女听到声音,睫毛动了动,然后便是猛然起身道:“何方毛贼,竟敢袭击我阴影皇庭,你可知我是何...哎,皇兄,你怎么来了?”
夏治很想说“你继续睡吧,我特么眼瞎了才让你来主宰阴影皇庭”,但如今深夜大火,京城纷乱,那刺客还配备着军方用弩,兼之天圣受袭且受了伤,见了血,此事,他不叫黑天子心中委实难安。
黑天子在京城之中,可是隐藏着一支随时待命的强大刺客精锐,称为麻雀,剑之所指,甚至可以直接灭掉一个不小的门派。
想及此处,夏治强压下心头怒意,便是将事情和这年轻的黑天子说了一遍。
夏洁洁问道:“能不能叫别人去?阴影皇庭里...那俩闭关的我都认识,我去叫他们。”
夏治道:“不能。”
夏洁洁又道:“能不能明天早上再去?睡到一半就起来,感觉很不舒服,会影响发挥的。”
夏治道:“不能。”
夏洁洁无奈的“哦”了一声,然后才不甘不愿的穿好了暗金色袍子,带上了一张纯黑色的面具,面具贴脸,而两侧则是刻镂着游龙般的纹理。
随手拿起石桌上摆放的一把苗刀。
那苗刀据说是阴影皇庭出了名的妖刀,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刀刃乱纹如野火焚尸,骇然而杂乱,充满了暴戾之感。
而刀镡呈蛇吞之相,而蛇尾呈出那细长刀身,宛如仙人持笔墨在天际羚羊挂角的一勾,又或者说是地狱里蜿蜒的夹杂着熔岩的深沟。
蛇嘴吐出的则是黑色刀柄,蛇牙凹凸而螺旋着贴在长柄上,可供双手而握。
刀名:村相大炎蛇。
俗称大蛇刀。
据说使用这把刀里藏着真正鬼蛇的魂魄,会蛊惑聪颖、贪婪、野心勃勃之人,使其成为刀奴,直至最终会陷入疯狂,失去理智,不分敌友。
而阴影皇庭之所以还留着它,也正是因为它据传是真正的妖刀,并且蕴藏着独特传承的秘密。
黑天子有全力挑选一把武器,所以夏洁洁就选了这把。
除了趁手之外,这位新任的史上最窝囊的黑天子还觉得这把刀够凶。
这样,才比较配自己。
她挺了挺发育起来了的胸。
我也很凶!
配上了大蛇刀,穿上了暗金长袍,戴上了龙纹黑面具,夏洁洁顿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气势上绝对不差。
“皇兄,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嘛?”
夏洁洁为自己正名,而大声道,“四年!”
夏治不理睬这个活宝,只是看看外面道:“什么都别说了,出发吧,你隐藏在暗处,到时候你我都注意安全,今晚...我总感觉有些蹊跷。
关键时刻,你再出手。”
夏洁洁道:“皇兄,你说的我都明白,但你先等等我。”
说完之后,她便开始翻箱倒柜,拿着一些小金属筒,黑葫芦之类的东西往暗金袍子里塞。
夏治看着她,顿时感觉更加的不安了。
51.翩若惊龙
皇帝出行,虎卫环拱,大内高手若翼守护两旁,灰衣太监山公公更是寸步不离。
持着猛虎刻巨盾的虎卫首领,与背负光寒之剑的大内第一高手自也是护在一边。
出了一道道皇宫大门,坐上香车宝马,便是连夜向着宫外而去。
小宫女站在窗棱前,明明眼前只有那寒冷静气的冷院,而抬头,只是幽蓝的星光。
“王九,你在想什么?”
夏广看向那娇小的,瓜子脸儿的小宫女,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的身形有些陌生。
而王九却是愣了愣,“小王爷还没睡?”
明明下了很多迷药,若不唤醒,怕是能睡上三天三夜。
夏广道:“本来睡了,看你半夜爬起来,就也醒了。有什么心事吗?”
王九仰起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
夏广道:“你与我相处的时间,比我与皇姐相处时间还长,你也算是我姐姐了,有什么需要对我隐瞒的吗?”
王九并不回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很想问“若是有朝一日,我与你皇姐对峙,你帮谁?”
但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觉得这问题太傻。
“睡吧。”
小宫女转过身,但微弱星光里,却有些显得冷冽至极,她坐在窗沿,伸手摸了摸床上男孩的脸颊,而修长的五指便是突然点向了夏广的穴位。
今日,她已经取回了自己的力量。
那只能使用一次的红莲灌顶,便是交代在了这里。
所求只是毕其功于一役。
双指并蒂,劲气暗透。
夏广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点我穴道吗?
但是自己没有感觉怎么办?
《穴位逆转法》第九层,早已使得自己身上的穴道全都换了地方,何况他现在还没使用这功夫...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夏雨雪所说的那句“小心你的宫女”,这一刻他才明白了其中含义。
可是,他依然问了一句:“为什么?”
然后他感到双颊上湿润了,面前的小宫女在哭泣,很伤心的哭泣,似乎断了肠,伤透了心。
她哭得稀里哗啦,似乎心里藏了好多悲伤的事情。
修长的手指,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轻轻抚过面前如同弟弟般的男孩的面颊,五指插入他的发丝之间,来回撩拨着。
“这世间,从来没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花会谢呢,为什么月色会被隐没呢,为什么晚上你没睡呢,为什么今时今刻我要在此再次面的亲人的离去呢?”
“小广,都怪那个卖迷药的,要是你睡着了多好。
放心,姐姐一定去杀了他,灭他九族为你报仇。”
“影儿...永远都爱你。”
话音刚落,小宫女的五指便是若五把刀,五把可以焚烧如红莲的刀,优雅而绝情的抚向了夏广的脖子。
这刀可以引起血液燃烧,触之就可令人死于无声无息之间,乃是红莲灌顶的秘术。
便是江湖高手也难以防御,何况一个孩子。
所以,夏广死定了。
王九影也这么认为。
所以她不敢看男孩焚烧起来的模样,稀里哗啦的边哭,边运转轻功破门而出,那翩然的长袖随手又是一道气息,将门扉逼地再次闭合。
轻轻的关上门,就像姐姐生怕打扰弟弟休息。
夏广:???
“九影?原来叫王九影啊...只是这么自信转身真的好吗?”
男孩摸了摸连红都没红的脖子。
横练功法,加上恐怖的内力,还有体内无可言说的变化,已经令他的防御力强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那白莲教的红莲圣女王九影,竟然连破防都做不到!
疼倒是不疼。
远处还传来小宫女真情实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
夏广扭了扭脖子,坐在床上,他突然觉得这位陪了自己四年,也带了四年面具的少女是个神经病。
但无论如何,心还是有点疼。
毕竟是人。
他摸了摸胸口,轻笑一声,自己起床,拿起蟒袍便要套上,而日常一幕幕小宫女为他梳理头发,穿上蟒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想了想,他将蟒袍放置原处,反倒是从柜中三层拿出了一件折叠整齐的带兜挡风黑斗篷,随意披裹上,便是推门而出。
门外,风如霜。
夜色似狂。
褪下了蟒袍的小王爷,看似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这样的男孩却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穿过回廊,走过几座殿堂,直到看到了一地大内侍卫的尸体。
尸体皆是心脏被挖去,而破开的衣衫口子处,还燃烧着静寂的火,似红莲般美艳的火。
夏广忽然想起小宫女低头看自己的模样。
谁能想到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旦放开,却也可以如此的邪恶而妩媚。
是蛰伏了很久的刺客吧?
夏广做出推断,毕竟小宫女他还是认识的,若是被人替换了,戴了人皮面具,他一眼就能看出。
沉默着,他蹲下了身子,似乎被一些不属于他年龄的重量压得有些佝偻。
大内侍卫有人用双耳的长戟,镂空了些浮华的图案,此中长戟,名为方天,上可与骨朵,锤,镗等比力,下可与矛、枪、刀拼巧。
难度极高,使用者,十有八九是花架子,为了虚名而已。
那名拿着这方天画戟的大内,看样子是被秒杀,躺在地上眼中还带着临死前的惊骇。
夏广想挑把顺手的,看着满地死尸,十八般武器大概都能找到。
可是,他那稚嫩的手还是握向了面前的长戟,戟长约莫四米,有些沉重,可见未曾偷工减料,但夏广身高却不过一米出头,显得极其不衬,极具视觉冲击力。
方天画戟入手有些冷,这也是夏广第一次握住这么寒冷的兵器,男孩抬起头,方天画戟随意的搁置在了肩头,冷风吹开了帽兜。
那零碎的黑发,便如张牙舞爪的魔,一丝一线,全是沉默。
“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为什么下得了手?”
男孩自问了两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没有人会回答他了,而他也忽然不需要答案了。
轻轻将帽兜复又带上,然后加速跑了起来,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整个院落颤动了一下。
踏出第二步的时候,整座大殿都颤抖了起来。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男孩再不遮掩自己的实力,奔行之间,整个皇宫,都开始颤抖,而那如远古巨兽奔行一般的声音却被神隐完全的遮掩了下来。
战龙赋的施展,让整个皇宫忽然被践踏的他脚下,黑色身形高高跃起又砸落,那是无双的龙。
夏广神色冷静,每一次纵跃都能使得他腾空,仿若御风而行。
站得高看得远,哪有有动静,他便是往那里跑去。
也许静寂悄然地而去追踪,去搜索更好,不会打草惊蛇,不会带来麻烦,不会怎么怎么,不会怎么怎么怎么。
也许他已学会了易容、缩骨,改变体型也许更能掩掩藏藏,效果更胜戴上黑布当个似是而非的蒙面客。
这些都很有道理的。
但夏广却偏偏不想这样,他扛着方天画戟,孤独的在黑云初散的明月下,翩若惊龙!!
52.女人心(大章)
深宫里,月如霜。
一道黑影拖着冰寒的方天画戟,以霸王之姿,奔行之间,大地震撼,斗篷也随着身躯的起伏烈烈若战旗。
夏广感到莫名的孤单。
梦境里,已经忘了是多少次梦到那条似是前世而来的“长河”,长河上下,甚至其中,没有任何存在,唯有他一人,静静盘坐着,看着无数次宇宙生灭。
又似乎梦见他自己似是双指向着泡沫一拧,便是一个末日降临,那泡沫里的人儿,甚至无数存在的脸庞都显出惊惶,都带上丑陋,或是领悟。
他哈哈一笑,气泡“啵”地一声炸裂,又归于寂灭。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永恒,永恒到他连动都不愿在动。
梦境里,他也常常思索着,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拥有孤单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就算是梦醒了,还是在心头跳动。
整个世界对于他,不过是皇姐加上这小宫女,也许还有那曾来抢夺自己鸭腿的小公主夏雨雪。
世俗权力,他完全不在乎,也不感兴趣。
但是。
他的世界对他动手了,那五指的力道,灼热,虽然根本未曾感觉到,可是小宫女对他露出的杀机,却是令他觉得有些心痛。
那只手,曾经为自己炸过多少鸡腿,那些在长河边上,永远都吃不到的鸡腿。
那只手,又曾为自己改过多少次被子,在梦境里,连温度都没有,哪里会需要被子?
小宫女既然是刺客。
而且是蛰伏了至少四年的刺客,那么谁是主使?
既然她今夜出动,必然是满足了某种契机。
这契机又是什么?
不论是什么,只要她同伙出现或是找到她,自己就可以知道了。
毕竟宗动阁里,除了纯正的内功,精妙的武技,还是藏了不少邪法,这些自己都是精通的。
耳中倾听着皇宫里的声音。
不少脚步声向着自己方向而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声如猫发春的叫声忽的想起,那叫声空灵、妩媚、似乎是勾人心魂的嗲音,让人思及春暖花开,放开身心,只想着那事儿。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宫里竟然有不少娇吟随之附和,此起彼伏,延绵良久,令男人只觉置身于百美的床榻上,眼前甚至呈现出玉体的幻象。
夏广眯了眯眼,以他的能力,辨别出着第一声音从何发出,自不是难事,目光动了动,便是看向皇宫边角的小院。
下一刻,他便是放弃使用震感强烈的战龙赋,而是改换成洛神赋中的凌波微步,三两步,便是拖长戟,在皇宫复杂的地形里,毫无耽误的行走。
一座偏僻阴冷的住宅,王九影才刚刚从这里拿出一些东西。
这是前些日子天圣来此,皇宫聘请的歌舞伎带来的,存放在临时休息的宫殿,留待红莲圣女使用。
三颗降魔丹,那是北方异人提供的支援,毕竟大家都希望大周覆灭,所以这种珍贵的丹药也是通过某种渠道而无偿提供了。
降魔丹,可以使得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化身怪物,刀枪不入,甚至头颅被砍去了,还能行动。
这样的丹药无论是用来制造混乱,还是战场上使用,都是极好的。
同时,王九影将刚刚取出的一张新鲜的人皮面具在脸上贴好,这才走出了那小院。
只是她蓦然停下了脚步,因为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无比的人,那张脸庞,自己四年里每天都会见到,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还拿着那么又重又长又粗的重兵器...
难道是鬼?
王九影不动声色的低着头,恭谦的喊了声“小王爷”,然后便是匆匆走过,想要蒙混过关。
但那把方天画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接拦在了她的前面。
王九影又迈出一步,方天画戟依然紧随而去。
小宫女眼珠转了转,哪里还不明白鬼夏广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是恶鬼,也要先绕了过去。
白莲五十年谋划的窃国大计,不能毁于自己手中!
于是,她踏出一步,运起轻功,身形如白影般穿梭出去,但身子才穿了些微距离,那长戟便是又拦在了自己面前。
王九影一愣,这红莲使者也是了得,硬生生止住脚步,身体轻旋,天魔鬼影身法发动,一时间,竟然叠影重重。
她红莲星象传承之中的功法甚多,而最强的便是《天魔功》的第三篇,以及红莲刀。
只是试了两次,小宫女就决定倾尽全力,所以九道鬼影分别向着九个方向散去,令人只觉无法辨别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而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才是真身,王九影之所以能被选中作为红莲圣女,除却机灵外,还有一样特殊的天赋,那便是存在感稀薄。
只需刻意控制,她甚至可以做到隐形,这也是她在宫中可以打探到不少秘密的原因所在。
此时,真身除却八道鬼影的掩护,本身还处于“隐形”之中。
但那跟方天画戟依然挡在了她面前。
封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然后是一声完全不属于孩子的叹息:“是否真要我将你打残了,才肯停下?”
王九影顿时不动了,她发觉自己根本看不透面前的小王爷,原本的夏广即便天生神力,但根本未曾到达可以阻拦住自己的程度。
小宫女本就信鬼神,此时见自己的天魔鬼影也无法摆脱面前小王爷的阻拦,心里便是更加的笃定自己之前的判断,于是她试探着问道:“小广是不是心里怨恨,所以成了...嗯,不肯离去?
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可不可以宽容我半夜的时间。
黎明之前,我一定赶回小院里,和小广你死在一起。”
夏广听了这话,心里便是明白这位宫女将自己当做了憎怨的鬼魂拦路,于是冷冷便道:“谁指使你在这宫中蛰伏,又是什么让你对我动的手?”
王九影只觉心里有些堵塞,于是柔声道:“小广你放心,等九影办完了该做的事,自然会回小院里陪你死在一起。
当年西蜀余家受了大周皇帝指使来杀我全家时,我孤苦伶仃,当时就发誓如有机会,今生必然要屠灭整个皇家为家人报仇。
小广...你和我虽然很好,但也是皇家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杀,否则就是对不起我死去的家人。
你知道吗,如果我弟弟没死,应该也和你一样大了,当年他还在娘亲胎腹之中,大家都说肯定是个秀气可爱的男孩子,可惜我却从没见到。
但是,他一定也和你这般...”
小宫女脸上再不疯癫,只是睁大了眼,巴巴看着面前的“弟弟”,神色复杂。
夏广沉吟着。
王九影就等待着。
然后小王爷稚嫩的声音就响起了:“说的很好,可惜...我不信。”
未曾等任何解释,他便猛然踏出一步,身形闪动之间,左手揭向了小宫女的脸,王九影面有愠色,但咬了咬唇,却是未曾反抗。
手掌贴着冬日里冰冷的脸庞,顺着腮下的人皮面具,便是刺啦一声扯下。
露出其后一张有些苍白以及落魄的瓜子脸。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手掌的温度,王九影神色一凝,骤然抬头道:“你不是鬼!”
这一惊便让她如炸开的猫,青丝散乱,瓜子脸显出愠色,“小广没你这么功夫!
你也不是小广!
你究竟是谁!?!”
刚刚的一番交手,她已然知道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此时却再也不敢硬闯,只是发出一声妩媚的天魔音,期盼着这勾动人心魔的东西能给自己争取半点时间,只要融入了皇宫,自己凭借天赋,完全可以做到隐形。
她身形急退,一退便是如急回的鬼影,向着来时道路迅捷如风。
风再快,却也快不过夏广。
不知何时,他已再次站在了小宫女身前,面目表情地伸出左手扣紧“自投罗网”的雪白脖子。
王九影只觉的颈部剧痛,腹中呕吐之感忽然产生,而呼吸变得困难,下一刻,她娇小的身形被缓缓拎起,随后又是粗鲁地压倒,而被难以想象的巨力压地跪坐在地。
小宫女再不留手,十指焚莲刀,刀刀带着能引发血液燃烧的劲气。
这是历代红莲灌顶传承之中的至强之法,可谓是秘术,虽不如八大绝世神功那般形成体系,但其中奥妙也是玄之又玄。
触之,就可使人燃烧,何况她此时倾尽全力,背水一战。
十指十刀!
尽皆斩在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男子的手臂上。
夏广只觉一股股完全可以忽略的灼热,似乎想要透过皮肤钻入自己体内,虽然微乎其微,但却是攻击。
所以他揪着小宫女脖子的手,又是往地上狠狠一摔。
咔咔...
传来骨裂的声音,瓜子脸的小宫女趴在地上,想要爬起,却是又吐出几口血来,才勉强半跪而起,夏广却是沉默站在她面前,俯瞰着这曾经的亲人,黑色斗篷月色下烈烈的像是焚烧过往的大火。
“咳...咳...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尊驾武功高强,王九影佩服。
但你若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消息,却也是休想。”
夏广眼神闪过复杂之色,右手却是毫无犹豫的举起了方天画戟,只消砸落,面前这曾经的亲人就会死去。
王九影自知无法幸免,她也明白自己死后尸体怕也不会安息,因为红莲传承的存在,自己的心脏会被挖走,作为下一代的传承。
她根本未曾想到,今夜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便是要提前终结。
只是在此之前...
瓜子脸的红莲圣女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小囊,里面放着三枚还未动用的魔降丹,那是北方异人的杰作,想来即便对于这等高手也是稀罕的东西。
再不济,也是个游戏道具。
“咳...咳...我死后,劳烦尊驾送我回去,让我和小广死在一起。”
她神色凄然,不似作伪。
她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忽然后者的眼睛像是一圈圈的旋涡,带着她进入越来越深的陷阱。
王九影心里警觉,但被更多的疲惫和疼痛所淹没,她知道对方正在施展催眠类技法,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没有足够力气去抵抗。
想要咬舌来惊醒自己,但那双眼睛实在太深邃,使得自己原本已经被攻破的意志直接缴械。
她越陷越深,直到闭上了眼。
不过是个小小的修习到了八十九层的摄魂术而已,俗称迷魂大法。
夏广问出了第一句话:“你究竟是谁?”
“王九影,白莲教六色圣使之一的红莲。”
夏广尽量提出开放式的问题:“你目标什么?”
“配合黑莲,他在明处掌控局势,我在暗处杀光妨碍绿莲登基的阻碍,皇子,皇后,皇妃,皇女...都要死。
为我全家报仇,也为迎来最光明的真空家乡。”
夏广鼓励道:“别着急,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黑莲五十年前就潜伏入了皇宫,用天相神功换了副躯体变成了武陵王夏齐,绿莲六年前也是换了副躯体,和当今皇帝夏治一模一样,今天时机到了,天圣用苦肉计把夏治骗出了宫...
宫外都是埋伏...
混乱之中,绿莲会趁机替换掉夏治,只要再返回一个被清理了一遍的皇宫...
我们就赢了。
整个世界就可以在我们感化下,投向无生老母的怀抱,摆脱尘世苦海,进入真空家乡。”
夏广消化着这复杂的消息,又是问了些问题。
他并不问尖锐的问题,而是顺着小宫女的话去说,去问,并无太久,他已经把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但到了末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夏广是你什么人?”
小宫女闭目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似乎是酝酿、思考、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亲人。”
这是潜意识里吐出的话,所以真实性并不存在疑问。
似乎是问话的停止,而使得小宫女彻底的陷入了熟睡,夏广一把拦腰抱起她,脚步点地,身形便若飞仙,飘入这处偏僻的住宅之内,然后双指一挥,劲气便是掀开了淡白纱帐。
低头看了看这熟悉的瓜子脸,那长睫毛在不停跳动着,像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夏广将她放在了床上,放回纱帐时,耳中便是听见远处传来的匆匆脚步声,以及宫中侍卫们喊嚷着“刚刚听到这边传来声音”,“那刺客好生厉害,竟杀了这么多兄弟”,“大伙小心点”。
小王爷推门而出,足尖一点,便是冲天而起,昂着头,披散的黑发随着逆流的风席卷如涛,露出其后一张冰冷的面容。
发出些动静,便是让侍卫们再次被调离那座宅院。
这些都无足轻重。
对于他来说,消弭这窃国大计,先斩黑莲,再奔赴宫外,才是要紧之事。
而那看起来雄才大略的皇兄,想来不会那般不堪一击吧?
53.五十年的布局
话分两头,此时此刻,在阴影皇庭之中,正有一场变故发生着。
曾经是王七,拥有着黑莲圣使身份的男人,如今名叫夏齐,是“故去”而加入了阴影皇庭的武陵王。
他看着门外刚刚燃烧起的大火,再看了一眼火光照耀里神色阴冷深邃的男孩。
这位名叫夏炎的孩子很有野心和个性。
他深深恨着“被别人安排好的命运”,憎恶着“母妃知道自己死亡,却无法被告知真相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了“哪怕成为傀儡,也不愿意听任命运的安排”这样的做法。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白莲教而已,而单纯的以为这不过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室前辈,准备谋朝串位,准备从阴影里走出,站在太阳的光鲜之下,享尽荣华富贵而已。
毕竟谁愿意死去,藏在阴影皇庭里一辈子?
这样的权力,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大火烧的已经差不多了。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随即便如同演练好的一般,夏齐从石室里跑出,抱着被烟“熏晕”的夏炎,然后便是去到另一扇石门前,一掌破开机关惊道,“皇兄,外敌袭击皇宫,竟一把火烧到我们这里来了。”
门内,端坐盘膝的是一个方脸老者,他闻得声音便是猛然睁开眼,目如金光,声若金石般怒道:“当代黑天子何在?!那么多棋子,那么多麻雀,整个京城多少双眼睛在帮她盯着,帮她看着,怎么会让敌人袭击到这里?!”
方脸中年人名为夏飞廉,按辈分乃是当今天子叔父,修习功法乃是当年自己在外通过福缘获得的《猛犸内经》,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却还是威势十足,当年更是获得过“第二届横向推土机”的荣耀。
“真是奇耻大辱!!”夏飞廉看着那火焰腾腾,不禁怒火中烧,一掌便是拍在面前的石桌上,石桌不摇不晃,直接被拍入地下,深陷数米,可见其力气确是如同猛犸,大得很。
阴影皇庭只留黑天子,以及预备黑天子。
而不少更古老的前辈们,则是前往大周龙脉了,不仅是为了守龙,还因为这据传是更进一步的契机,这群人通常是皇族没灭绝,就觉不出来。
而之前,夏洁洁希望来叫动的两位,便是这夏常与夏飞廉。
这两位在前代,可谓是只手遮天,掌控江湖,否则那“百家争鸣”的江湖早就乱透了。
夏飞廉与夏齐年岁相差近乎二十,所以虽然与后者同辈,却是也挑选了这位当时天资卓绝的男孩入皇庭修习。
只是因为后来夏惇的横空出世,并且与皇家纯正的八大奇功《八荒至尊功》相性及其至高,黑天子之位便是直接跳过了夏齐。
皇宫阴影里深藏黑天子,而供奉四落在京城内外修炼,黑麻雀则是无数,分布在各处,能查、能探、能杀,更有各处江湖势力被幕后操纵。
阴影皇庭虽然实力极强,但并不轻易出手,他们只是藏在暗处静静看着,如同一只坐落在京城最高处的瞳孔,俯瞰着整个江湖。
他们从不轻易出手,只未雨绸缪,只提前将某些漏洞卡死。
而若真待他们出手,那便是雷厉风行,一战功成!
若把,黑天子们必成蜘蛛,麻雀们就是他的网,供奉,江湖势力,以及皇宫势力都是他网上的怪物,他们坐镇中军,观察这京城,乃是整个天下的一举一动。
天子管明处,治天下,他们则看江湖,司刺杀。
如今,这样的一个势力却被人烧到门口来了,夏飞廉如何不愤怒?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简直是永世无法抹除的污点?!
夏飞廉想要捶胸,想要发出嚎叫,然后跳到山顶,来倒拔出山尖,抛向天空,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夏齐自不会告诉这位“自己如何与那夏洁洁交接的”,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当今黑天子尚且稚嫩,但平日里也有闭关修炼,而且她敢拿起那把乱主心智的妖刀,也实在是有心了。”
夏飞廉皱了皱眉,“你说村相大炎蛇?”
夏齐道:“不错,正是那把无人敢碰的妖刀,这几代黑天子,我们谁敢动那把刀?”
夏飞廉显然也是碰过那把妖刀的,想起那脑海里还曾徘徊的恐怖诱惑声,也是不由沉吟道:“那她确是有几分胆气。”
忽然夏齐怀中的男孩发出咳嗽声,那双幽幽的眸子似做噩梦一般眨动着,频率极快。
“皇兄,你照顾一二,待我来灭了这火。”
夏齐说罢便是将手中的男孩轻轻扔了出去,那方脸怒目的上上代黑天子急忙借住,而这时男孩却似是被这一抛而弄的醒了过来。
“咳...咳...”
他似是惊梦而行,瞳孔里还带着慌张,配上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了无比的说服力:“长公主...不,黑天子她疯了...疯了!!”
方脸怒目的夏飞廉一愣,本能问道:“什么意思?”
他怀里的男孩夏炎惊恐道:“黑天子她好像被妖刀夺了神志,我看到她...看到她...杀了父皇!!一刀,从胸口捅入...父皇就那么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童言无忌。
何况是未来黑天子。
夏飞廉大怒大惊大悲大恐。
火烧阴影皇庭的怒!
夏洁洁被妖刀夺智的惊!
天子被杀的悲!
一国无主,皇子尚是幼童,大周如何应对八方之敌,若是不小心应付,便是灭顶之灾的恐!
他怀里的夏炎似乎也很惊恐,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哭声里却是藏在舌下的一支哨箭。
夏飞廉反应何等之快,近乎刹那便是运起内力护体,同时心神也是摇晃。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已经动了四次。
为什么?
他不解。
而就在这时,他的心再次颤动了。
因为夏齐拔刀了,他那把曾经杀人无数,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刀,竟然对着自己欲要拔出。
以有心算无心。
夏飞廉近乎刹那里,便是松开了手,身形要退。
先拉开距离。
他反应很快,速度很快,应对很快,但他的心神终究伤了,终究迷惑着。
他不明白未来的黑天子为何要杀他,更不明白自己的兄弟为何也要出手?
所以,他还是慢了。
慢的足以看到对面的同族操刀,他真的无法理解,但双手依然摆出空手破刀的架势,并且算后好了后招,夏齐的刀,他很了解,所以他有信心能破掉。
然后,夏齐拔出了刀。
或者更准确点说,是拔出了刀柄。
刀柄之后并不是刀,而是一千道寒光,如夏日蝴蝶,纷纷飞来。
“流星蝴蝶?唐门暗器?!”
刀非刀!
夏飞廉的心又动了第六次。
他以为那是一把刀,结果却是暗器。
蝴蝶满天飞,每一叶都是最锋利的暗器,所有的暗器会蹁跹着飞出,造成极大程度的伤害,随后又折回到刀柄之上,聚集成刀锋的形状。
这便是江湖之中“三门五堂”之一的唐门的绝密暗器,在暗器谱上排名第二十九的流星蝴蝶刀。
吾命休矣。
夏飞廉长叹一声,只是他不明白自家这兄弟何以对他出手?
为了名?
为了利?
为了钱?
他想不明白,他的心乱了,所以死定了。
但就在这时空气里忽然激荡起来一道涟漪,冰冷的黑影撕裂空间,穿透门前的大火,轰然一声巨响。
泥石飞溅,火光如碎!
夏齐退开了两步,夏飞廉虽然身上被不少“蝴蝶”割到,但因为这黑影的及时骚扰,而幸免于最终一击。
插落地面的,是一把方天画戟。
戟末还在微微摇晃着,发出戏谑般的低鸣。
三人急忙回头,看向那长戟射来的方向,火光里,一张普通的脸庞被照的明灭不定,温和的声音旋即响起:“劳驾,请问哪位是武陵王大人?在下来迟了!”
54.月下一戟如孤舟
听得此言,原本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夏飞廉顿时面色一沉,变得凝重起来。
既然来者说了“武陵王大人”,“支援”这样的话,看来,来者是敌非友了。
而且这敌人,还是恐怖的敌人。
方天画戟乃是重兵器,那人看起来年龄也不大,竟然能于数百米之外使用出如此恐怖的力道。
只是不知若是换做自己,能否有这般效果。
他作为第二届荣耀推土机,对于力气自然是自信至极,生死之间,他不想着活命,却想着力气谁大谁小,不得不说也是个奇葩。
“是小皇叔!”夏炎显然认出了来人,于是轻声告诉了夏齐。
夏齐老谋深算,自然也不会凭这一句话断定是敌是友,但夏炎不会骗他,那么这个天生神力的身影,就是和红莲那疯女人一起待了整整四年的孩子?
见到不远处的短暂僵持,夏广忽的虔诚道:“影姨早已引我入了教,归红莲一脉,为了那伟大的梦想,为了迎来光明的世界,赴汤滔火,在所不惜。”
见这来人说出“影姨”“红莲”几字,黑莲圣使便是再不犹豫,一指夏飞廉道:“贤侄来得好,与我共同诛杀此贼!”
一边说着,他便是随手一掌拍在夏炎天灵盖上。
后者哼也没哼一声就七窍流血,软倒在地。
有了此等入教的小皇叔,这小子就再不需要了,而且这小子鬼精的很,听了两人对话必然生疑,到时候惹来麻烦,反倒是令人费神。
所以夏齐也是心狠手辣,说杀就杀,丝毫犹豫也没有。
而同时,他也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整个人便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凌空而起,急速倒飞出去,然后便感到五指扣住了他的脖子。
入目的依然是那有些慵懒,却挺普通的面庞,黑发披散,火光明灭里却是添加了些特别的魅力。
夏广唇边露出略带戏谑的笑:“没认错人就好。”
咔...
脖子碎裂的声音传来,这位城府颇深黑莲圣使便是这般,连挣扎都没挣扎,口炮也没打一个,就直接殒命了。
八十九层的擒龙功,加上极深的内力,便是数百米外的山石都可以吸来,何况一个人?
一瞬间,夏齐杀了夏炎,而又被夏广所杀。
局势乱的很。
那方脸不怒自威的老者自是愣住了,但他好歹曾是黑天子,这种波云诡谲的情况见得也是不少。
而刚刚夏炎说的那句“是小皇叔”,显然令他想起了是有这么个人,于是他疑惑道:“你是...夏洁洁的弟弟?”
夏广点点头,“不错。”
方脸老者奇道:“你为何明明说着要来助夏齐,却又杀了他?
你究竟是敌是友?
这夏齐又究竟...”
他满头雾水,有太多事情未曾理清楚。
但夏广也不解释,他还赶时间,便只是淡淡道:“被人骗了五十年,你也算是糊涂。”
抬手一招,那深深扎入地面的方天画戟便是发出颤抖的低鸣,那鸣音越来越频繁,再之后发出声破土的炸响。
那身影转身,握紧飞来的方天画戟:“老头,我还赶时间,没时间陪你聊。”
然后大地便是传来夸张的轰鸣,夏飞廉看了看颤动的头顶,突然感受到自己第二届荣耀推土机的宝座即将不保,于是便也是随手拿起曾经的龙纹面具,暗金长袍,便是追赶出去。
阴影皇庭里的火焰本就是唬人的,无需扑灭,也会很快消停。
没想到,夏飞廉才走了几步,便是被一群侍卫给包围了。
“恶贼,终于找到你了!”
“你杀我如此多兄弟,还不束手就擒!”
“大家小心,此人功法极高。”
“稍安勿躁,问明再动手。”
这群侍卫显然是被夏广离开时的踩踏地面的震感吸引而来,只不过夏广也是阴险,只是踩了两下就不踩了,似乎就是告诉侍卫“我就在这里,快过来”。
于是,夏飞廉这位上上代黑天子,就被“抓获”了。
那龙纹面具下的方脸老者似是也想明白了此点,表情从错愕变成了欣赏。
这样皇家的娃娃不来做黑天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于是,他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从袖中甩出一块黑金令牌,那令牌稳稳当当落入为首侍卫手中。
这侍卫名唤墨君逸,今年二十有五,年少任侠,闯荡在江南道上群豪里搏了个“黑炽剑”的名号,剑法家传,曾经拜入剑道七山盟的“眉间一点山”,但却不被看好,而成了宗门弃徒,但此人并不气馁,混迹江南道,研习家传剑法,融入自己理解而推演出新招,后来更是寻得机会,入了京城混做了侍卫首领,为人自是极为机灵。
他接过这黑金令牌,只是看了一眼便是面露恭敬之色,半跪在地道:“大人,是卑职们弄错了。”
随即又是将黑金令牌运用巧力,原路返回至了夏飞廉手中,墨君逸起身便是挥挥手道:“撤。”
宫中侍卫长虽然有不少,但此人却也是颇有名望,一声令下,侍卫便是都随他而去了。
人去楼空。
夏飞廉思索了片刻,便是纵身上了屋顶,站得高看得远,这也是为啥江湖人都喜欢在屋顶跑酷的原因,遵循着刚刚那身影所去的方向,他长袖挥舞,便是在月色里的皇宫屋顶飞快奔跑起来。
很快,夏飞廉就看到了那身影所在,却见他站在南门大门外最近的宫殿之上,停下了脚步。
“嘿...皇宫夜禁,还是让老夫送你出宫吧。”
夏飞廉思索之间,便是在宫殿之间纵跃如猿,一双长袖翩然似乎暗金羽翼的大鹏鸟。
然后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本能的吐出两字:卧槽。
因为远处那身影使用了他绝不会想到的方式,出宫。
方天画戟贯力投掷而出,速如闪电,冬夜空气都似乎产生了摩擦的雷光,而月色如流,那长戟便是破开这流的一叶孤舟。
夏广翻身上了这孤舟,双足踩踏在方天画戟之上,破空、御风、似是去赴宴一般,神色淡然无比,而转瞬这方天画戟便是直接穿过了宫门之上,又穿过了城外的护城河,斜斜落地。
着陆了,夏广长戟一收,扛在肩上,便是身如疾风的向着皇宫之外,寂静无人的街道奔跑而去,奇怪的是远处并无传来厮杀声。
夏飞廉看着这一系列的操作,目瞪口呆。
以前学历史,总是看着别人家的怪物如何如何,这一次,我老夏家也出了一个?
只不过想起这位怪物那惫懒的姐姐,他不禁有些头大。
55.窃国
此时,皇城南门之外,通往最大客栈“云聚人间一重楼”的街道上,被天圣苦肉计引诱而出的皇帝夏治,自然是遭受到了伏击。
数百白影白袍,手持连射弩,纵横交出编织成毫无死角的火力网,从空地广场四处衔接的深巷走出,将中央的那百人彻底压制。
当当当当当!
箭雨密集,与那此时如同黄铜龟甲的盾阵交触,清脆、急促若大雨淋漓。
虎卫们都是真正的精英,身强力壮,经验丰富,若是投入沙场,以一当十,甚至当百都毫无问题,完全是凶猛的副将级别的,此时近百的虎卫则是高举着绘制猛虎的巨盾围绕在夏治身侧。
箭密集,盾不动,一时间倒是形成了僵持局面。
夏治自然辨认出了袭击者乃是五十年蛰伏未出的白莲教,他毫不慌张,此处是京城,巡捕众多,甚至还有藏在暗处的黑天子,皇妹无需做什么,只需召唤来阴影皇庭凶悍的黑麻雀们从外包抄,这些伏击者会很快被清空。
他甚至舒了口气,若是敌人只有这些手段,那么...
轰!
他的思绪被打断。
透过盾阵一线的缝隙,他只能看到一朵忽然炸开的刺目火光,骇人至极。
“皇上!”虎卫统领高举着两人身高巨盾,挡在了夏治身前。
轰轰轰!!
一声声几欲撕破耳膜的炸响后,盾阵全散被破。
“这是墨门与雷火堂的合作机关‘天网恢恢’,三发,投网,网中藏惊雷三百...网中人若不被惊雷炸死,也会被这特殊材料制作的天网捕获。”这位虎卫统领心里一寒,但声音依然平稳,他见多识广,平日里在宫中不曾少研究暗器谱,机关,甚至那新秀榜,风云豪侠榜,耀世传奇榜。
此处地界,简直是‘天网恢恢’的最佳使用之处,外围的虎卫不堪惊雷轰炸,或伤或死倒在地上...
“辰石,无妨,朕交给你全权指挥。”夏治神色还是没有变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多变,知人善用才是存活的一线生机,何况此战比起当初的夺嫡凶险之处还是不及。只不过这位皇帝心里也是有些乱,他在期盼着黑天子,期盼着自家皇妹赶紧出场。
那名唤辰石的虎卫统领自然当仁不让,于是便直接指挥着虎卫道:“揭开渔网,这天网恢恢的第二发装填还需些时间。”
又是急促回头,看向皇上身边一直拂袖而立的灰衣太监道:“山公公,有劳您击穿左侧巷道的敌人。”
再看向以“一剑光寒”石九州为首的几名大内精英道:“石兄弟,你们清除两翼,我来护住皇上,务必跟进,从山公公开辟的通道里,迅速离开。”
山公公自是不理睬这统领,直到夏治道了声:“小山子,去解决了那巷里的人,朕的命,便是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喳!”
灰衣太监这才尖声应答,他目光环视,剩下的护卫形成了某个圈子,将皇帝护卫在其中,想来若是刺客要来也是极难,而方辰石曾从道门忘我道宗学艺,不动如山的本事是有的,有他在,想来若是他不死,皇帝也当无恙。
“小山子去了,陛下注意保重龙体。”
天子神色淡然,即便身边人马所剩无几,依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去吧,朕无事。”
虎卫统领这才舒了口气,他自然知道这名看似不起眼的山公公,在江湖上可是名气大得很,风云豪侠榜上排名第二,和排行第一第三的那个两变态常年霸占三甲宝座,无人可以撼动,有他出手,十拿九稳。
山公公出手了,灰衣无音,奔行宛如一道翩然的光,他似乎不是在踏步,而是在飞。
数十道灰色的线流从他袖中射出,以割草模式收割着人命。
白莲教徒们甚至连这老太监的面都没看到,就已经或头颅,或咽喉,或心脏被那灰色的线流贯穿。
然而,每根线流的顶端,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绣花针。
大开大合。
所有的线,若潮起潮落,只是这潮却是刹那起,又刹那收。
每次起落,必然是他周身的,经过的敌人全部死亡。
有十人,死十人。
有四十人,死四十人!
有四百人,怕是也会死四百人!
短短数秒之内,山公公就以割草之姿抵达了那目标的巷子口,面对着黑暗的深巷,他双袖之中近百道灰色线流,便是炸开点点寒芒。
如星辰,璀璨的要命,奔袭向巷子之中。
这一次,寒光没有带来那一点点的血光,山公公皱起了眉,站定了脚步,凝神而立,一对灰色长袖也是垂下,诸般灰潮皆是退回其中,藏在那双令人恶心的白皙手掌里。
踏踏踏...
来人并没有掩藏脚步,带着压低的斗笠,出现在了明光下,与这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对峙。
一把甩开斗笠,露出其后儒雅的有些邪气的僧人面庞,“山公公,久仰了。”
“邪花。”
老太监眯起了眼。
来人赫然是风云豪侠榜上曾经排行第二的妖僧,只不过十多年前他销声匿迹后,众人以为他已死去,便是撤销了他的排名。
第二对第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但夏治已经等不及了。
他看到这莫名的对峙,心中怒火莫名地开始焚烧:夏洁洁,你在搞什么鬼!!
巷里,身披紫纹莲袍的王五六从袖中翻出一把飞刀,双指夹着靠在额间,他不出则已,出则必中,此刻他的目标是那名虎卫统领。
至于石九州,这位可是要留着带着绿莲回去的证人,谁会想到绿萝禅院掌剑双绝的高手自小便是他们白莲教的人?
论武力,他们白莲教也许不是最强,但是渗透,情报,却是都处于一流水准。
王五六身后,却是金袍的男人提着笔,正在面前不停旋转的阵心上勾勒着阵法,他那持笔的手已经满是鲜血,猩红从毛孔里渗出,而渗出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了他整个手臂,甚至胸口,染得金袍贴紧身躯。
每一次落笔,此处便是会产生些难以言明的玄妙变化,简而言之,就是小范围遮蔽。
蒙蔽天机是做不到的。
但是他王五六好歹也是阵法高手,以寿命和秘阵来格挡住那些水镜宫谋主的“心中忽有所感”还是能做到的。除此之外,此阵还能遮蔽声音波动。
藏在他阴影里的白面小童正满头大汗的研磨着墨,那墨汁非黑,而是带着些微紫色,显得妖异。
白灵则是站在巷尾,她一双洁白的手罩在雪白莲花袖子里。
她在等,等着不远处的那位出手。
虽然听黑莲说了,这位实在是废物的很,根本扶不上墙,但是前一代黑天子夏惇给了他们太多压抑,所以白灵压轴,就等着那位现任的黑天子出手。
她调整呼吸,气息完全锁定了目光可及的一棵古树之后。
树后,正是一个戴着龙纹黑面具,身裹暗金长袍神秘人,她抱着形迹可怖的大蛇妖刀,这副形象怕是可以令深夜小娃止啼,令江湖中人便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此人绝不可招惹”。
可这位神秘人正在发抖。
几次想要冲过去,她都缩了回去。
这实在不是我无能,而是敌人太凶了,天子,你也能对付的吧,没问题的吧?
我...我还是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手吧。
神秘人怂了又怂,终于还是躲在了一棵树下,尝试着通过鸟叫来召唤麻雀,但是夏齐叔叔教导给她的那些却是一个人都叫不来。
恐怖的神秘人就纠紧头发,一双大长腿不安的颤动着,腿上那蛇牙缠结为柄的妖刀随着晃动,偶有小半截出鞘,暴露在月色下的刃纹,却是混沌不堪,充满了邪异。
黑天子只觉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声音。
“你想要去证明自己,获得天下第一吗?”
“不想。”
“你渴求权力,去掌控别人的命运、生死吗?”
“不想”
...
“你希望荣华富贵享受一世吗?”
“想!”
“那就拔出刀,所有敌人将会在你脚下匍匐,颤抖!去吧,孩子!”
“哦...要冲上去啊,那还是不想了。”
“闭上眼拔出刀,什么都无需去想,遵循心中的渴求吧。”
“哦,我试试。”
神秘人悄悄的拔出了妖刀,那不详的乱纹顿时焚烧起来,似是邪恶降临,无数血腥、残暴、邪恶的念头瞬间涌入了神秘人的脑海之中。
白灵似也感觉到了树后忽然产生的杀气,不禁摇摇头,看来黑莲圣使低估了这位黑天子啊。
也是,能成为黑天子的,哪一代不是绝世枭雄呢?
但下一刻,这杀气忽然消弭于无形。
白灵:???
树后,神秘人小声的回应着脑海里的声音:“不是我不去啊,我也听了你的话拔刀了,可是我刚刚也想明白了,我不喜欢杀戮,而且我也确实打不过他们。”
她的声音笃定无比。
诡异声音:...
夭寿啊...世上,世上为何有你这种货色?
56.恨
巷。
成败翻覆之间,蛇可吞象,雀可食龙,所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皇帝夏治的面色越发焦躁,巡捕们没来,黑天子的支援没来,水镜宫的那群惫懒的货色也没来,此时便是成了绝地。
不远处,山公公与那面色儒雅的僧人两人已经打得上了天,相隔十多米,两人便是凌空出招,山公公的灰袖中一道道线流窜出,但那僧人却是抓来一块盾牌,以阴柔内力贯穿盾牌,阻挡灰流,不时则是试图贴近前者,右手如阴毒鬼爪抓出。
名为辰石的虎卫统领也看出来了,山公公确实技高一筹,若论正面交锋,八大绝世神功中,绣花劲确实胜了九阴邪经半畴,但那僧人却是极鬼,就是保持着防御,防御,你若准备离开我就反击的架势。
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偏生这僧人的出招极度阴邪,山公公也不敢置之不理,只得再腾出手来反击,如此便又陷入了僵局。
时间就这样干耗着。
皇帝的脸庞也越发的阴冷。
难不成朕真的要交代在此处了?
若是夏惇在此,岂会令朕陷入如此困局?
便在这时,又是一声刺破耳膜的轰鸣,抬头一看,那是一张铁灰色的大网,网间挂满了惊雷。
声响,网便已至,几乎是瞬间!
“护驾!!”虎卫统领大吼一声。
那仅剩的虎卫们便是齐声怒喝,同时举盾,再次形成密集的“龟甲”。
随着一声声轰鸣,龟甲破裂,持着盾牌的虎卫们或是血肉模糊,或是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中央地带仅剩下最后的巨汉,持着两人高的巨盾,半跪在地,咬紧了牙关,死死护住皇帝。
盾下,夏治的脸色半红半青,那连绵不断的惊雷炸响使得他气血翻涌,并且进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他冷冷看着前方,忽然道:“小山子,你可是要害死朕?”
远处那灰衣太监身子一颤,他轻叹口气,忽然面色之上一阵潮红,气势也骤然再上涨了几分。
“你竟燃烧精血?!”儒雅僧人无花退开两步,随后便是不再犹豫,狂退如风,一道灰色的恐怖激流堪堪从他脸侧掠过,直接轰击在巷子里。
若是之前山公公是利用绣花劲射出的线流,此时那便是一道道横冲直撞的瀑布,所到之处,无论什么,都是顿时变成马蜂窝。
无论房屋,岩石,巷道,还有白莲信徒,以及遮掩的人。
山公公落定地上,双手挥动之间,便是一排排汹涌的灰色浪涛汹涌而去,排山倒海,威势恐怖,只是同时,他那白皙的脸庞却是越来越红。
虎卫统领见此情况,急忙护住皇帝,紧跟而去。
仅剩的包括石九州在内的两三名大内侍卫,则是环绕在皇帝身侧,夏治神色不变,心中虽然慌张,但却依然是稳如泰山,此番归去,却是要去请叔父出山镇守京城了,这一代黑天子忒不靠谱了,若是换成夏齐或是那位夏飞廉...
想到夏飞廉,皇帝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自家皇弟的模样,五岁便双手提起一对三千斤金狮子,又将扶桑的那高手戏弄于股掌。
一路货色...
思绪一闪而过,在山公公的拼死护佑下,这仅存的数人终于是进入了巷子里。
眼见着便是海阔天空,但下一刻,却又是异变突起。
石九州本该护佑皇帝的剑,却是骤然从灰衣太监身后插入,穿透他皮肤后,左掌更是运起绿萝禅院的纯阳劲气,带着那剑刃直接贯穿了这名燃烧精血的太监。
而巷子里,始终蛰伏躲闪的无花却也是抓着这机会,飞身扑出,一道阴邪的劲气直接打散了灰流,在山公公不甘的神色里,一掌轰在了他心脉之处。
灰衣太监连带着胸口倒穿出的剑,远远飞开,砸落在地,却是再也无半分生机。
“石九州,你背叛朕?”
夏治眯着眼,冷冷看着这位大内侍卫。
但这位掌剑双绝的曾经统领却是笑道:“我从来都不是陛下的人,何来背叛?”
白莲信徒们见到大局已定,便手持连射弩从深巷里缓缓走出,无花随意击毙了剩余的几位大内。
虎卫统领辰石还欲再拼死一搏,却是暗处的飞刀骤然飞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他脑勺后方贯穿,又从额前射出,撞击在虎头巨盾的内侧。
转瞬之间,形势逆转,站在这空旷广场上的唯余夏治一人!!
“夏洁洁!!你这个傻逼!!”
夏治终于不顾皇帝风度,放声大吼起来。
躲在树后的神秘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感觉再不出去,怕是真没脸见人了,于是娇咤一声,拔出大蛇妖刀挺身而出。
白灵冷笑一声,黑天子,你终于出手了。
并没有多久...
暗金长袍的神秘人被丢在了夏治面前,龙纹面具也被摘开丢掉了,露出其后一张正“呵呵”笑着的鹅蛋脸儿,还有水灵的大眼珠子:“皇兄,这事儿你真不能怪我,我也尽力了。”
夏治:“你的人呢?”
“我叫啦!”夏洁洁大眼珠一转,“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夏治:...
“朕恨啊!!不恨天,不恨地,朕恨!”
夏洁洁安慰道:“皇兄你别难过,我不是陪你一起死嘛?我也很害怕,不过害怕多了就习惯拉,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在皇宫里过得多苦。”
夏治瞥了她一眼,你再苦,特么还有朕夺嫡之战杀的苦?
不就是怂着嘛?
朕当年缩的也很厉害,但朕当年那是隐忍,你这是真怂,我老夏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货色?
不知不觉,皇帝发出了和之前妖刀一样的感慨。
白莲众人不理这一对兄妹,而高层干部则是相视一眼,能够活捉皇帝与黑天子真是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如此情况便是要换一种处理方式了。
给皇帝戴上面具,打入白莲秘牢之中,也许很多皇家隐秘还要从他口中套出呢。
于是,说动就动。
夏洁洁忽然道:“皇兄,那个人和你一模一样,他是不是要冒充你啊。”
夏治此时是心如死灰,他闻言抬起头,恰好看到巷子里走出一人,无论身高、脸型、气质,皆和他一般无二...
这...
他心里忽然闪过极度不详的预感,原本他就是玩阴谋出生的,见到这张脸,脑海里闪过不少卑鄙无耻下流的技巧。
“逆贼,你竟敢假扮成朕的模样,在此招摇过市!”那与皇帝一模一样的人声色俱厉,但脸庞却是带着笑。
成王败寇。
五十年谋划,甚至变成别人,而如今,终于似成功了!
57.死局
这是最长的一夜,凌晨到了末,黑色糅杂欲起的光,混混沌沌,深冬薄雾渐起,才如寒气般扫荡过地面,淹没过人腿。
天已如灰。
但这灰色,却忽然震荡起来,夏洁洁只觉大屁股一颠一颠的,于是惊道:“皇兄,地震了。”
皇帝懒得理她,不是同一个频道的对话,说的再多也是废话。
而白莲的干部们却是使了个眼色,白灵纵身扑向前,便要去点了皇帝穴道,速战速决才是,而另有一人却是带着十多名白莲信徒,向着声音而来的方向靠去,借着巷道口子作为隐藏,探出半张脸,督向远处。
什么都没有。
灰色薄雾里,却忽然闪过一声崩裂似的呼啸。
像是黎明前夕的一道电。
电光炸裂了,穿透了天心,带动灰雾如旋涡翻滚,而恰恰开启的云曦若神明睁眼,现出一线冷金。
轰!!
一根方天画戟戟不知何时从远处斜射而来,插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也挡在了白灵闪出的身形,白莲圣女眼瞳一凛,便是硬生生退开两步。
那长戟仿佛是地界,写着此地不通。
这是何人?!
一戟之力,竟能如此地步?
白莲的干部们,但却也充满疑惑,因为大周他们整整研究了五十多年,根本未曾有过这样一个用戟的高手。
这高手难道是新招的供奉?
或是路过的高手?
可是这江湖上,甚至大周军方,使用方天画戟,并能达到这种程度的,似乎也是没有。
兼顾力与巧的兵器,需求甚多,极其难学,更难精通,有哪个会吃力不讨好学这等武器?
技法的缺失又是个原因。
用剑主流,枪次之,而刀者主杀戮,用之者多为魔门,方天画戟多是作为仪仗的饰品,成了历史的痕迹,便是有人用,也是花里胡哨、沽名钓誉学前朝霸王罢了。
但是,这般的武器,却偏偏出现在他们面前。
插在地上,成了无法通行的一道界线。
大地在颤抖。
街道两边的建筑在摇晃。
已经无需再去多看了,因为来人毫不遮掩。
众人抬头,只见东方的那一线薄薄的光明里,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仿若神龙,一步踏下便在数十米之外,而此时更是腾空而起,落足在那倒插地面的方天画戟的杆末。
运力一踩一挑,长戟便是凶厉旋转,发出骇人的“呜呜”声,他探手入那银盘也似的寒光,一把抓稳,方天画戟也瞬间落定。
所有的动,都变成了个静。
他握着戟,所有的静,似乎又包含着一切的动,一切的可能。
而他的面容如此年轻。
只是气势却是吞却万里如虎,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无花藏在斗笠下的面庞愣住了,因为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四年之前,绿萝禅院一别,本想着再无可能见面,可今朝遇到,却是站在了对立面。
“小广?!”夏洁洁声音里掩不住的惊讶。
而皇帝眸子里则是闪过异色,但片刻之后便是做出了决断:“夏广,先杀那与朕相貌一样的人!不用管朕。
然后记得扶持皇长子继位!”
他估摸着这位小皇弟虽然神力了得,天赋极佳,在宗动阁的那半年也当是学了不少东西,但是这群白莲的老阴比们都和他一般,下黑手,玩阴谋玩惯了,逃怕是逃不出去了,但先得断了他们后手才是。
自己生死难测,至少不能让他们窃了国,如此,他便是死,也对得起老夏家的列祖列宗了。
但夏洁洁出声了,欢喜道:“小广,我在...嗯嗯...皇兄,你掐我干嘛?”
夏治眉头皱了皱,一脸嫌弃,右手直接掐在了她双颊上,“你给我闭嘴!”
单手握着方天画戟,夏广极快的观察着局势。
皇家算是全军覆没了,似乎还出了个叛徒,看皇姐这模样,即便过了四五年,除了养的发育了,白白胖胖了,身材高挑相貌水灵了,其余没什么变化。
身上无伤,脸色没有虚弱,除了那吓人的暗金色袍子沾了些灰尘,其他没什么变化,估计是被人一招就给败了。
这局势真是一边倒,看着夏治那苦大仇深的神色,怕是和皇姐撇不开关系。
谈是没什么好谈的了...
而白灵忽然笑着鼓掌道:“早听闻小王爷天生神力,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同为江湖中人,你我便行江湖之事。”
天色快明了,夏广并不急,急的该是白莲的人才是,若不是担心这两个累赘受到伤害,夏广早就扑出去了,如今这裹着白莲袍子的女人既然愿意和自己打口炮,他也便接着了,“如何行江湖之事?”
白灵眸子看了看对侧的紫莲圣使王五六,随即神色虔诚,正色看向面前小王爷笑道:“你我公平对战,一对一,你若赢了,便可带走一人,而若是还要两人都带走,那么便是不死不休了,如何?”
夏广略作拖时间的沉吟,然后才缓缓开口道:“可以。”
白灵之前战斗始终作为压轴,又是难以想象的一招擒下了黑天子,所以并未真正消耗实力,此时便是直接右掌翻腾掐印,内气融通,翻覆间几成残影,挺身之时,便若一朵含苞未放的白莲花,向着那持着方天画戟的身影扑去。
无生一叶莲,掌即是莲。
这一式,只有一掌,没有后手,没有变招。
但一旦攻出,却仿佛神灵的大拍手,一掌灭了生灵,自然无生。
放弃了红尘的生,才能进入永恒的天国家乡。
白灵瞳孔纯净,她这一式已经修至圆满,心性相合。
众人眼里,只见这位圣女白衣飘飘,仿若隐现巨大的神明虚影,她的掌,不似去杀人,而是去恩赐解脱。
她相信着,所以掌法里却是没有丝毫煞气,令对敌者甚至产生迷惘,甚至意志薄弱者直接放弃抵抗,等着这恩赐的降临。
同时。
又是惊变。
身后。
王五六袖中酝酿已久的飞刀,忽然脱手甩出,闪过一道必中的白光,光的尽头是那小王爷的后脑勺。
白莲只求速战速决。
而虽不知这大周的小王爷得了什么奇遇,但只是这登场的架势,已经让人根本不能小觑。
可是少年心性,最蠢的就在于相信公平。
对战公平。
比武公平。
说好了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所以,刹那之间,白灵与王五六便是达成了共识。
白灵正面出手,王五六在后偷袭。
前是仿若神明降临,令人心智动摇的无生一掌。
背后的却是例无虚发的一把飞刀似飞光,是谎言。
这一刻,旁观的天子只觉心都揪了起来,铁灰色的脸充满了绝望,夏洁洁也急忙准备大喊“小心”,白莲信徒们脸上带着平静的笑,以及嘲讽着或许又是一个温室里天才的陨落。
没有希望了。
因为没人能想象出这本该懵懂无知做个熊孩子的小王爷,该如何去面对。
他似是专心对着那一掌。
但他身后还有一把飞刀!
白灵,王五六皆是风云豪侠榜上的佼佼者,何况此时,那五十年酝酿,五十年谋划,五十年的重担使得两人皆是毫无保留!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一刹那,白灵的掌,王五六的飞刀已然爆发出两者最强之力!
无人知晓那持着方天画戟的身影该如何应对。
如何活下来。
若是死了,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只有活着,才是天才。
但他已经不可能活了。
无花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他显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一个明媚午后拈花微笑的孩子侧脸。
但下一刻,他惋惜的神色凝固了,冰封了。
因为,夏广动了。
他手上那可破千军的方天画戟也动了。
这一动,便如天神下凡,万物万般皆臣服!
58.无双
此时光景,难以想象!
刹那之间,却见长戟逆飞,如狂蟒电射,吞噬了身后的刀光。
那余力依然不减,撕裂空气直接贯穿紫莲圣使的胸口,炸开的大团血水里,紫袍的男子已经被戟尖插入地面之上。
而正面,则是一拳。
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内力,也没有任何花哨的后招,技巧的一拳。
像是凡人的一拳,对上了白灵那几乎浮现出虚影的无生一掌。
轰!!
白灵只觉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随着那拳头涌入身体,像是面临着夏季决堤的天灾,无可阻拦,无可抵抗。
她生出一种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之感。
这...这是力气?
这一刹那,白灵第一次对“人类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这样的问题产生了疑惑。
她倒飞出去,绝美而带着神圣的面容呈现出扭曲,而体内五脏六腑、经脉、骨骼皆是粉碎。
撞击的手掌更是被轰出一个血洞。
落地之时,便是已没了气息。
全场鸦雀无声。
只是一个交手,就破了死局。
只是一瞬间,就杀了白莲六色圣使里的两位。
天子:...
黑天子:...
无花:...
有着天子面容的绿莲,而运转蒙蔽大阵已经奄奄一息的金莲,一众白莲信徒:...
这局势逆转的太快,太诡异,以至于无论敌我都觉得在做梦。
好像是下着一盘棋,大家摆明了车马,你来我往,结果忽然对方的一名不知哪儿来的过河小卒,无视规则同时干掉了身后的炮,并且杀掉了面前的车。
双杀!
不是,大家还是好好的按照规则来,行不行?
然而剩余的绿莲终究也是果断的很,几乎在那长戟插入王五六胸口的刹那,便是大吼一声:“放箭!”
同时,身形闪动,直接抢过一旁那门“天网恢恢”,迅速调整机关方向,然后轰然一声,炸出一团绚烂的火光。
灰色巨网,携带着三百惊雷从空而降,随着零零散散的箭雨罩向站在广场边缘的三人。
那巨网压地极低,速度极快,便是听到响声,就已在眼前,除非恰好在边缘,否则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天子虽然震惊,但是此时没了虎卫的护盾,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去。
但是自家那实力恐怖的皇弟不能死,他不死,大周肯定垮不了,于是匆忙之间,他也是果断的很,一边捂着身侧夏洁洁的嘴,一边看向自家皇弟厉声道:“走!”
“走!!”
天网恢恢,漫天惊雷随之而至。
皇帝看着那并不算高大的身影,老夏家的未来就交托给你了,皇长子桦虽然不够杀伐果断,但面子上虚伪的很,政治的很,就算不是开拓之主,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错...
但若是你想自己登基。
算了,好歹也都是夏家的血脉,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好。
生死之间,夏治站在了家族的角度,他再不去考虑自己,也不去说什么“救我”之类的话,他死死捂住夏洁洁的嘴,同时已经准备坦然面对生死。
夺嫡之战时,若是没有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心,哪里能一路杀到最终的皇位上?
然后他就看到夏广一步如光,踏出了天网的范围。
做得好!
夏治舒了口气。
他知道只要夏广还活着,那和自己相貌一般的逆贼肯定活不了。
那么,这就够了。
江山社稷,大好河山,便当是一场梦吧。
“呜呜呜...”夏洁洁挣扎着,“握不翔使...!握海念请!”
夏治一脸嫌弃地看了这皇妹一眼,特么的...若是我夏惇老哥在,岂会陷朕于此?
他闭上了眼。
而耳边却是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
夏广一招手,那方天画戟便似是感到了主人的召唤,化作电光钻入他手中,又在掌心略微调整方向,狂暴激射,一双月牙连带着末端的小枝刺入天网,带飞而起,瞬间到了半空,炸响。
在显出光明的穹苍里,璀璨如迎接黎明的烟花。
方天画戟也不堪这烟花的威力,扭曲成了废铁。
而此时。
天已亮了!
晴。
随后的结果却是可以想象,夏广随意夺了把长枪,然后舞的若银盘般水泄不通,将零散的箭矢全都隔挡在外,而残存的白莲信徒们终于失去了斗志,无花鬼精的很,一早就悄悄的压低斗笠隐入浓雾之中,绿莲欲悄悄离去,却被夏广再凌空抓了把刀,从后投入,穿了个透心凉。
石九州因而倒是不敢动了,他有着绿萝禅院这层关系,而他所作所为,半因白莲,还有一半却也是得到了师父的默许,他见这小王爷威猛无比,便是苦笑着站着。
白面童子小心拖着金莲圣使王十连,想要离去,却又是被夏广一枪投出,贯穿成串,连在了墙上。
剩余的白莲喽啰们便是作鸟兽散,而有人还欲要去扶起金莲,但却在夏广冷冷的注视下,硬是没敢动,挣扎了两下便是速度溜走了。
夏治全身都已湿透,脸色苍白,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弟,这一次毫无悬念,若非是他,自己不仅交代在这里,怕是连大周都被人偷窃去了。
只是原本所思所想,都是身后的事,此时活下来了,却又是站在了另一个角度。
小皇弟藏得很深啊。
夏洁洁舒了口气,感觉自己也算是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了,好歹也是刀山火海里闯过一番的人了,唔...如此,也不愧对自己的黑天子之名了吧。
只是瞧向那屹立在阳光的薄雾里,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暗金长袍的黑天子还是有些心虚,她低着头,因为心里有愧。
起初她还担心着小广,可后来传来小广的各种消息后,她就觉得自家弟弟过得也不错,毕竟皇亲国戚,皇帝看着自己的面子,亏待是不至于的。
所以,她就安心的享用起了黑天子的权力,吃好的,用好的,武功练不上去就直接吃丹药,要走火入魔了就拿各种宝物。
在夏惇走后的那些年里,这位黑天子早已化身死宅。
死宅的脑海里,弟弟的重要其实并没有淡化,只是被美好的生活给遮盖了起来,刚刚生死之间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此时劫后余生,倒是有些不敢与自家弟弟对视。
59.大战之后
夏洁洁挤出点笑容,呵呵着与自家弟弟打了个招呼,然后捡起丢掉的龙纹面具又带了起来。
此时,远处匆匆传来不少巡捕与城门守卫的声音,他们看到满地死尸,以及站在其中的天子,顿时面如土色,但却是连声道昨晚未曾听到任何厮杀的声音。
稍加盘问,那金莲便是直接坦诚了,自己以寿命换取的小范围遮蔽大阵,可以进行小范围的隔绝,所以无论水镜宫,还是守卫巡捕们皆没有任何动作。
夏洁洁这样子并不适合见外人,于是向着自家弟弟轻轻摆了摆手,便是悄悄离开了,对于夏广来说也没什么关系,瞧着自家皇姐这副模样,怕是过得很不错,毕竟是黑天子。
虽说阴影皇庭神秘,但自己都已经去逛过一趟了,想皇姐了,自然随时都可以去串串门。
至于为什么不留下她呢?
让她不再做黑天子,只是在自己身边。
这张想法,只是在夏广脑海里一闪而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与命运。
不是说将皇姐套在身边拴住,就是为了她好,就是让她幸福。
皇姐与自己是亲,但除去离别那一晚她不太乐意,现在看这样子,显然过得没心没肺,也没什么委屈,身形更是从当初的小黄豆芽,变成了如今的大白米虫,既然如此,自己又勉强什么呢?
目送着那裹着暗金袍子的皇姐消失在树后,夏广只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向着皇帝磕头。
皇帝此番倒是没有雷霆大怒,但平静如暴风雨前夕的表情说明了他此刻心底的极度压抑,他有许多事要去处理。
比如,天圣。
比如,白莲余孽。
比如,自己这位与绿萝禅院关系匪浅的大内侍卫里的叛徒。
比如,宫中的奸细。
此次若不是夏广及时赶到,而且以难以想象的实力,摧枯拉朽地进行毫不讲道理的破局,他是必死无疑,甚至大周也会被白莲教给窃走。
想起刚刚自家皇弟几乎是一戟拍飞一个的架势,夏治心里是无语的。
兄弟啊,这次不是比力气啊,对面那些都是可以坑到朕的老阴比啊,出手都是各种偷袭,各种表面笑着,背地里使刀子,就这还被你直接以力破巧,你这是多牛逼啊。
天子虽然心中震怒,却还是侧眼看了看那刚刚仿如杀神下凡的皇弟。
后者正好与他道别,然后说是先回去了。
夏治点了点头,然后说等等朕,朕和你一起回去。
唔...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入了皇宫,夏治直接将秘藏的“风林火山”四支最强暗卫全都翻面了,加固宫中甚至京城防守。
如此,虎卫,暗卫,大内算是全出了。
他有太多事情要处理,然而才刚刚在御书房屁股还没做热,方脸的白发老者便是直接破门而入,开口就要夏广去做黑天子。
天子先是一喜,因为这白发老者正是当年在江湖一手遮天的上上代黑天子,“大猛犸”夏飞廉,但夏广他并不准备放到阴影皇庭去,皇弟那种实力,靠拢军方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让他与五虎上将军里的黄升交接,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等到他十岁了,便是给他块封地,让他外出自己闯荡。
可是夏飞廉不依不饶啊,就是缠着天子,一副“你特么不答应我,就什么事都别想干”的模样。
天子无奈开口道:“这...现在不是有黑天子吗?朕虽是天子,但这祖宗定下的规矩,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夏飞廉就问了句:“夏洁洁除了好吃懒做,还能做什么?”
天子想想,反正今后他再算计,绝不把阴影皇庭当做棋子算进去,就算不得不动,也是要反复检查一遍夏洁洁的出击步骤再说,于是,这位皇帝咳嗽一声,昧着良心说:“皇妹虽然懒散,但是...”
夏飞廉瞪大眼问道:“但是什么?她有什么优点!!”
天子反复想了想,肃然道:“皇妹她稳啊。”
夏飞廉一副“你说这话,良心就不痛吗”的样子看着天子。
天子道:“这一次刺杀事件,朕是都看在眼里了,临危不乱,甚至准备好了与朕一起坦然赴死...”
天子放出了打口炮的绝活,在这夏飞廉不擅长的领域洋洋洒洒,开始了长篇大论,很快,后者失去了谈话的兴趣,并且表现出了近期之内不想再和任何人交谈的表情,脑子里晕晕的,然后说了声告辞。
天子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冷冷将目光看向了远方,思绪飘到凌晨时的那场刺杀。
真当朕是软柿子,随便捏了?!
话分两头。
王九影很虚弱,闭着眼,便是醒了也不肯睁开。
她没有办法面对夏广,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死去的家人,也没有办法面对失败了的白莲教。
夏广带她回到了原本居住的小屋,将她放在了熟悉的床榻上,又唤了御医。
老医生也是医术高明,做了些调理的药物,然后说还有的伤势需得问宫中申请疗伤秘药才行,他说什么,夏广便去要什么,有小王爷开口,自然是要什么,便给什么。
谁都知道这一次刺杀,皇帝是动了改天换地的真怒,若不是小王爷最后救场,这大周的皇帝此时怕真是另有其人了。
也有人想皇帝会不会存在忌惮,怀疑的情绪。
这必然是有的。
但帝王心术,若不是鼠目寸光之辈,终究不会去做自毁长城的事情。
做皇帝难啊。
做一个江湖势力强大世界的皇帝更难。
所以,对于自家这位怪物,夏治就直接以“千依百顺”的态度来面对了。
药物到了位,王九影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深冬过去,初春的杨柳如烟雾般笼罩在这座小院时,她已经恢复无碍了。
只是这位曾经的小宫女,也得知了白莲惨败的前后过程,她长叹一声,孤零零地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盯着已经焕然一新、富贵堂皇的屋里。
原本或乖巧温顺,或妩媚疯癫的脸上却是没了任何神色,像是丢了魂一般,一待就是一天。
金莲圣使王十连在天牢之中被酷刑折磨,套出不少秘密,然后才被做了个局,放在宫外问斩,又是吸引了一波白莲的信徒前来送死,这才死去。
五十年布局,五十年渴求,五十年的期盼。
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非成败如此残酷。
白莲六色圣使,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位...亲人。
60.三年
王九影实在不知去如何面对,她当时存着“自己也不想活了”的念头,也对夏广动了手,这是对不起他,若不是夏广实力高强,怕是真的已经死透了。
但若是不杀这些皇家之人,她却是违背了当初跪在全家坟墓前立下的誓言。
如今,这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又颠覆了自己的信仰,颠覆了白莲教五十年的大计。
瓜子脸的红莲圣女身形消瘦...
天子自然是另赐了一座宫殿让夏广居住,并且调派了新的宫女,但在后者的坚持之下,这位如今“百依百顺”的天子无奈之下,也是让皇后安排了宫女再去照顾王九影。
这简直莫名其妙,但天子想想毕竟自家皇弟之前只和这王九影亲,强者有着执念也能理解,但毕竟孩子心性,就像玩具,拿在手上时爱不释手,若是强硬地去夺走,那孩子必然是要哇哇大哭,和你对抗到底。
可如果顺着他,那么过段时间他就会自己忘掉这个玩具。
到那时候...再收拾这个已经没了獠牙的逆贼也不迟。
天子脑子很清爽,绝不会拍拍脑袋大吼一声“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至于这么傻逼。
对于夏广来说,日子似乎又回归到了正常的轨迹。
无非是宫里的娘娘们知晓他牛逼了,开始增加串门的频率,有好事都会过来邀请这位小王爷一起前去。
而白莲教与大周的一番厮杀很快传遍了江湖,对于事实真相,皇帝除了隐瞒诸如“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武陵王竟然是白莲教之人”等等外,并没有刻意压住夏广在这一战中的战绩。
在皇帝看来,大周确实需要如此的一个后起之秀,来向整个江湖宣布自己的底蕴。
于是,一月一变的新秀榜便是随之更新了。
抄书的风媒们便是早已后再榜外等待,待到张贴完毕,确是都愣住了。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陌生名字霸占了新秀榜的第一名。
并且将那原本的第一新秀“血河”林惊梦给挤到了第二,如今从上往下,便是如此:
新秀榜第一:“霸主”夏广;大周皇朝小王爷。
新秀榜第二:“血河”林惊梦;碧月教新一代小魔君。
新秀榜第三:“斩恶金刚”悟寂;一念禅宗玄灭大师弟子。
新秀榜第四:“小剑仙”常吹雪;剑道七山盟.眉间一点山教主亲传弟子。
新秀榜第五:“十八”方百世;剑道七山盟.九重山第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
...
再看看功绩,却是都没了疑惑。
力提一对三千斤金狮子,挫败落日扶桑相田。
对战白莲教白莲圣女白灵,紫莲圣使王五六,绿莲圣使王八妄,皆是一招定生死。
吓跑原风云豪侠榜第二名“妖僧”邪花。
他虽然几位年轻,但所败之人的身份地位实力,都摆在那里,一个能够能击败这些人的存在,若是还不能成为新秀第一,这写榜的人一定是瞎了。
若不是二十八岁的年龄分界,他进入风云豪侠榜也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称号,论及方天画戟,众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前朝那惨死在白马海边的霸王,而这位皇家的小王爷也是用这样的武器,于是改榜的百晓先知堂的主人便是亲自写下了“霸主”两字。
江湖轰动!
这样的轰动,与不出京城的夏广却没太大关系。
他平日里日常应对着“为了维护自己推土机荣誉”而来与自己各种比力气的夏飞廉,开导着王九影,又或是隔三岔五地跑去阴影皇庭见一见皇姐,去黄上将军府谈一谈射箭之道,偶尔逢年过节参加一下皇后皇妃们盛情邀请的宴会。
但是,他还是太孤独了,以至于皇子皇女们虽然表面融洽,骨子里却还是和他格格不入,毕竟谈不到一起去,皇家孩子心机深,嫉妒也深,不服的更多。
除了夏雨雪。
这种亲友不似亲友,更多像是应酬的宴会上,只有两人才是能真心的聊几句。
但很快,夏雨雪出席这种宴会的次数却变少了,夏广自然觉得无聊,也是抱着一副随缘的态度,何况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没多久,他就通过自家皇姐知道了夏雨雪加入了阴影皇庭。
她与天子一番彻谈后,后者竟是被说服,同意自己的长女以半入阴影皇庭的身份进行活动。
反正皇庭有夏洁洁操持也是废了,而之前夏炎身死的前因后果,天子也是大致了解了,做父亲的哪有不难受儿子去世的?
所以天子希望在自己手里能改一改“在人间消失了,才能加入阴影皇庭”的这个规矩,所幸夏洁洁无所谓,夏飞廉在抵抗了几句后,便也是默许了。
于是夏雨雪变得神秘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而跨刀进出皇宫也是再无阻碍,不知何时,她身后开始跟着一名巨人侍卫,全身藏在重甲之中,脸上覆盖着粗糙的金属面具,眼眶处则是两个深邃的无法看清的洞,如小山一般跟在她身后,腰间的双手握斩马巨剑夸张无比。
这位小公主回宫通常就两件事,其一,向母妃请安。
其二,就是去找小皇叔。
对于夏雨雪而言,这个世道变得太快了,几乎从重生以来,上一世的事情便没一个准的,比如这阴影皇庭的黑天子怎么就变成夏洁洁了?
上一世,她不是被作为联姻的牺牲品丢出去了吗?
比如这小皇叔,亲归亲,但前世他是过了少年时期,才入了风云豪侠榜前三甲,而这一世,他才六岁多,就几乎掀翻了所有白莲教高层。
若不是几番试探下来,小皇叔对前世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夏雨雪还以为小皇叔和自己一起双飞穿越了。
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如今气质是愈发冷冽,举手抬足之间都隐带威势,自从她接手了阴影皇庭的部分势力后,京城是再没出过乱子。
甚至好几次,关中的反贼秘会,都被她及时派出黑麻雀,掀了个底朝天,与会反贼一个不留,下达“灭人满门”这种命令,都如家常便饭。
有一次,甚至与秘密潜入关中的六大寇主之中天角山正面对刚,然后硬是让那天角山的三当家横尸当场,有来无回。
她很少亲自出手,而每次出动,都会有身着重甲的巨人侍卫跟随着,这样的巨人越来越多,如今才过了一年,便是有了五位。
每一位,实力都深不可测。
江湖中人给这五位起了个外号,唤作五猎犬,而半年前才是两猎犬...
有夏雨雪在,夏飞廉是彻底闭了嘴,夏洁洁也是毫无压力,天子也是觉得挺好,大家都满意。
又是一年大雪。
夏雨雪抬头看看京城熟悉的地界,身后随着足足十名猎犬,这还只是她的一部分属下,这位粉雕玉琢的公主虽然才九岁,但身形在同龄里已算高挑。
一双长腿蹬着耐寒的皮靴子,腿缝紧而无隙,灰银云纹束腰上则是在右侧系了把红柄弧月刀,显得英姿飒爽,而外又是裹着一袭漆黑如夜的短袍,只露出雪白的长颈,以及一双冷冽、充满杀气的眸子。
看到地界牌上的京城二字,夏雨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神色变得温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