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怪异
数日,转瞬又过。
神武王依然未曾回来,几份情报分别放在了阴影皇庭,与风厂,甚至其他一些黑暗的桌上。
那个男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很清楚,是横阳东西官道,山洪爆发,堵住了那里的路径,所以当地官府安排了官员,征召了农夫,前往疏路。
神武王就是在那疏路的口子,消失不见的。
此时,他骑着的黑马还被捆绑在树下,每日被喂着些干草,除却担心雷雨天气会被劈了升天,其余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风厂见到自家主子“失踪”,督主牛头担忧之下,自然派出了暗探,试图去寻找。
没多久,十多匹彪悍的黄鬃马便是踩踏着尘土至了。
精英暗探们自然有自己途径,来时已是了解的七七八八,随后又顺着那负责疏路的官头儿的指示,开始攀爬堵路的泥石山。
然后,在高效的探索之下,很快有人发现了那垂落的蟒状蔓藤有着攀爬痕迹,暗探们一合计,便是顺着藤往上爬去,随即去到了个小平台。
又绕着蜿蜒山道走到了此处的一个小峰顶,远眺那峡谷深处。
可是,暗探们看到的却不是山村。
而是雾。
满眼的雾!
雾气极浓,便是十米的距离都无法看清,再回头,身后却是暴晒在日光下,视线毫无阻拦,远处山间一枝侧出的树杈上停着的飞鸟,也可以看得见。
以此为界,一边大雾,一边晴天,实在诡异。
两边竟犹如不同的世界。
暗探们也不傻,一边派遣人返回禀告督主,一边则是一系绳之法,三人在外把守,八人进入雾气之中进行探索。
如此的探索持续了整整三日,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那迷雾越来越浓,待到走入其中,视线便是连半米的距离都不能至,为了防止坠落山崖,甚至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进度极其缓慢。
风厂的暗探们自然知晓了此处的一些事,譬如那诡异的失踪事件,譬如神武王来此也似乎是为了此事。
只是他们无法去相信神武王也会失踪。
便是一个城市的人全都失踪了,他们也不相信那个大人会失踪。
他,可是天下第一人,权倾朝野,雄霸江湖。
六个时辰前。
遥远,深谷,山村。
夏广依然坐在井边,再一次将村姑和三个小童整整齐齐的送回了井中。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甚至与这四个不知是何存在的玩意混熟了,只是尝试着交谈,却是每每失败,因为对方从不好好说话。
要说,都是“嘤嘤嘤,不要,不要,别过来”这一类。
每当那村姑说出这样的话,夏广都是直接打死。
“既然与那魔影爆发有关,那么...这东西应该会有反应吧?”
无法获得更多信息的夏广缓缓伸出右手,运转着皮肤下那墨色的游丝,这些游丝是他前往废弃京都,吞吃了魔影所获得的。
一念之下,墨色游丝被驱赶着汇聚,如春水里大批蝌蚪,密密麻麻在肌肤下的血流里窜涌。
所有浓黑,从手腕的卡口钻入手掌,弥漫在五指,密密麻麻,不留半点空隙。
夏广略微顿了顿,抱着试验的想法,直接伸手,“啪”地一声便是印在了那井口的云絮环状纹理上。
“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
神武王感觉着周围。
“是起雾了,是自然生成的,还是因为这墨色游丝的原因?”
低头,视线里,墨色的蝌蚪似乎要从自己毛孔之间钻出,但是那云絮状纹理上,却是生出了一层“每次触碰都会显现”的薄膜。
像是在进行着交锋。
这雾气越来越浓,那村姑和小童再次爬出时,这一次显得有些匆忙,待到爬到井边时,看向夏广的眼神竟然多了一丝情绪,然后便是直勾勾看着他的右手。
神色里像是有些畏惧。
神武王凝视着攀爬在井口的村姑,观察着她的神色,然后忽然提起手,往着那村姑伸去。
村姑一惊,急忙往井底爬去,动作极快,像是受到了惊吓。
“有意思。”
夏广自然不会让它离去,尽管它爬的速度极快,那三名小童也是速度极快,但夏广早已明白这村姑才是主体,而三名小童算是某种“衍生物”。
若是他出手速度极快,这些小童甚至都不会生成。
此刻,他伸手一抓,是哦这极强的吸附能力,那半人半鬼的村姑“嘤嘤嘤”叫喊着,却是被再一次被吸了过来,灰白骨结的破体脊梁被抓在了神武王的手心,与墨色蝌蚪紧贴着。
“啊!!”
村姑发出尖叫,叫声恐怖,尖锐,可以刺破耳膜。
下一刻,神武王就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他右手上的黑色蝌蚪忽然从毛孔里传出,幻化成一个爬出的诡异身影。
与这身影相比,那村姑的模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身影,神武王曾多次在空无一人的御书房见过,每当他将手掌放在蜡烛前,墙壁上便会显出这诡异影子的模样。
五个女人的头颅,模糊面容,狰狞的长发,渗人,可怖。
此时这五头孤影化作闪电,迅疾而贪婪的扑出,很快缠绕在了那村姑身上。
村姑身子一激灵,像是失了控,双手十根利爪开始了疯狂抓扯着缠上身的影子,然而,一切却是徒劳,那影子宛如缠绕住了猎物的巨蟒,一点一点的盘紧。
然后,五个头撕裂开,张开了五张嘴,在凄厉而恐怖的嚎叫里,一口一口将那村姑吞噬掉了。
夏广就这么看着自己右手爬出的影子,在吃着鬼,他也不去管束,只是听之任之,因为无论如何,他能感觉到自己右手爬出的五头黑影,无法摆脱自己的束缚。
换句话说,它某种程度上是受到自己控制的。
同时,夏广自然也想看看,如此死去的村姑,能否再次复活。
进食,持续了一日一夜。
期间,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夏广能感受到某种奇妙的改变,似乎这一方天地被单独的隔离出来了,然后在进行着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变化。
那村姑自从被自己右手爬出的五头女鬼影吞了后,便果然是再也没有从井底出来。
“是彻底死亡了?还是...”
夏广看了看那五头黑影生出的第六颗头,忍不住苦笑道:“还是融合了?这种东西...果然不会死啊。”
无论如何,他只能继续试验下去,而不是半途而废。
雾气越来越浓,浓郁的即便连夏广也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除了白,便是连声音也消失了。
纯白的世界,夏广端坐着,他能感觉到这一方似乎被独立出来的世界,想要同化自己,只要他选择接受,选择放开身心,那么这种同化就会立刻被执行。
夏广自然是抗拒,而不知何时,面前的黑砖古井消失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同化感越来越浓,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要拖着夏广进入某个世界里。
这种拖力,并不存在恶意。
而是自然而然的同化。
夏广依然抗拒,他不会接受这份莫名其妙地邀请,然后说不定成为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存在,毕竟身为人类,他不会允许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又过了些时候,他开始注意到自己右手上的六头黑影,已经完全爬了出去,发出水晶碎裂般的响声,化成了粉碎的黑色卵状的小尘埃,充斥入这雾气里。
只是这无数的小尘埃虽然弥散,却依然和自己有着一缕联系,似乎自己的右手便是它的发源之地,它无法逃离,此时似乎也不准备逃离。
扩散的黑色卵状小尘埃很快覆盖在了一片区域里,这区域比原本的山村大了数倍不止。
这一切都无比清晰的显现在夏广的脑海之中,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个尘埃所处的地方。
他的感知随着每一粒尘埃扩散、飘扬、弥漫出去。
终于,这种延伸似乎到了尽头。
卵状的黑色尘埃开始不受控制的下落,在这一方地域的边缘勾勒出了简单的线,像是确定了地界一般。
然后,这一块被“圈定”好的区域,开始了快速,而诡异的变化,就像是...“建设”。
而这“建设”却是被笼罩在极浓的雾气之下,无法被任何事物察觉,也许只有等“竣工”了,雾气才会散去。
夏广并不焦急,他预感此行所有的收获,也许就在此处了。
秘密也就在此处了。
于是神武王便是安静的开始了这漫长的等待。
三天之后。
粗糙的回廊般的墙,忽的从雾气里升腾了起来,以夏广为中心,以地界为边缘,那回廊错落有致。
待到又是三日之后,则是可以见到基础的轮廓了。
似乎,是一个古式的园林中,错落有致的回廊!
又是三日,土地开始供起,形成矮山,而回廊竟然毫无崩裂之状,就是随着地形的改变,而起伏有序,显得更有韵味。
只不过这种韵味,才这迷雾里,却显得诡异而森然,毫无诗情画意。
逐渐。
回廊上开始浮雕着一些图案。
入口处,两排红灯笼挂了起来,每一个灯笼都红艳的如同恶鬼的唇,忽的,毫无预兆的,便是全部亮起,仿是所有恶鬼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瞬,这些灯笼便是又都熄灭了。
夏广知道,这只是“建设”的一部分,而距离“竣工”还有些时间。
他脑海之中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
这座之前的村庄,甚至那大沙漠绿洲里的古墓,都是如此“建设”起来的,只是那种建设却未必是通过人来执行。
而是那魔影爆发,随着暴雨或是其他方式而形成了“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便是成了一个个诡异无比的地域。
此时,他带着种子而至,融合了另一个种子,而形成了一颗变异了的种子,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建设”。
会是什么样呢?
夏广有些期待。
希望能有个鱼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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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皇女返长安(第三更)
大周疆土,乃至东西南北的无穷海扶桑、沙漠犬戎鬼方,大河南蛮,雪地异人之国。
若是存了一双眼,去俯瞰这世间。
便能见到诸多迷雾,像是给这些土地,覆盖上了一块又一块的阴影。
零零散散,却绝不算少。
再去细看,就能发现这些阴影存在之处,极为隐蔽,大多藏在深山,林子深处,崖底,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深处,水心孤岛,还有废墟之间。
这些被迷雾覆盖的阴影,正宛如旋涡般缓缓动着。
而无意经过的路人,总会不自觉的走过去,然后再也无法走出来。
同时,在“吞吃“了人类后,这些禁区也正在以肉眼难明的速度,极其缓慢的扩张着,如同蠕虫一般,向着那些正常的土地蔓延过去。
终有一日,也许会全部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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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古怪的人,从破败的京城东门入了城,入目的是一个极大的深坑。
坑中还存着积水,在烈日暴晒里反光,而波光粼粼。
这废弃京城里还有不少居民,只是这些居民却是完全没有了朝气,便是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也是暮气沉沉,甚至有些佝偻着背,在远处的街头拖着步子。
面上也没有半点笑容,唯有惊惶,紧张,还有久未曾安然休息的眼袋。
那一行古怪的人,约莫十人,其中九个,不顾烈日炎炎,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唯有为首的那个女人,却是穿着短袖的素白色劲装,腰间插了把刀。
鲨皮的刀鞘,刀柄则是坑坑洼洼,像是被腐蚀了的兽骨。
这女人脸蛋儿虽美,但冷艳肃杀,令人无法接近,也无法亲近,因为冷,所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杀气,所以避之如蛇蝎。
她的腿很长,但步子却并不大,也不优雅,但是却极稳,稳到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动作的间隙里,拔出腰间的刀,斩下任何人的人头。
她皮肤很白,苍白,病态的白皙,没有血色,缺少生机。
夏雨雪看了看远处酒楼招牌上,写着的“醉月楼”三个字,前年,就是在这里花费了三粒金豆子买了酒,去与小皇叔共饮的,想到那个男人,这冷艳肃杀的长腿女子笑了起来。
像是冰山融化了。
夏雨雪提着这把刀,站在那深坑前,俯瞰着已成了小潭的坑洞,许久许久。
蹙眉之间,尽是在深思。
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要做的事情,似乎小皇叔已经为她做好了第一步。
只是听着传闻,看着面前覆盖了几乎半座京城的深坑,还有那破败的街道,真是难以想象只是几人决战所致。
“夏广...”
一声轻轻叹息里,包藏了前世今生,太多的思量。
夏雨雪摸了摸粗糙刀柄,似是自喃般低低道了声:“去长安吧。”
她这一动,身后九个裹着漆黑袍子的身形也动了,其中五位巨大无比,约莫三四米高,另外四位但从身高来看,也是诡异莫测。
有似乎佝偻着背的,有似乎身子前倾,斗篷却被撑开的,有如同在爬行的,还有身形偏小,但拖着巨斧的,巨斧斧刃在地面滑行,发出呲呲刺耳的声响,闪出火光。
一行十人走过,无人敢靠近,便是连温度也忽的降了几度。
出了西城门,其中一位裹着斗篷的巨大身形便是拎起夏雨雪,往自己肩上丢去,随后十道身影如疾风般向着长安方向而去。
短短两日,这支似乎根本不知疲惫为何物,也无需休息的队伍就赶到了长安新都东门入口。
夏雨雪甩出一块牌子,城门守卫先是迷惑了下,然后像是醒悟过来,但眼神里尽是不敢确信之色,这位公主失踪了一年半载,如今突然回来,身后还跟随着...
“把帽兜揭开,例行检查。”
城门守卫显然还算尽职,并没有因为此时的恐惧,而瑟缩的低下头,任由其通过。
苍白的皇女冷冷道:“这令牌是假的?还是我出去这些年已经不是公主了?”
城门守卫脸上惶恐,急忙垂头拱手,连连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自然是识得公主的,只是如今制度森严,若是不严加盘查每一个进出之人,小人便是渎职之罪,所以还请公主体谅...毕竟你带着的这九位侍卫,实在是...”
他再抬头看了看,那九位身高差距足足有三米多的古怪队伍。
冰冷的气息,像是掐住了脖子,令他窒息。
这...究竟是一群什么人啊!
夏雨雪也不多纠缠,神色不变,冷然道:“小九,摘了帽子,给他看看。”
那佝偻着身子的身影缓缓向前,如同漂浮一般到了城门守卫面前,贴的极近,然后覆盖着漆黑手套的左手抓着帽兜往外轻轻一翻,又随即盖上。
城门守卫愣了愣,他只看了一眼,那深黑色帽兜之中,竟然还有着如同裹尸般的蒙面,一条条黑色布匹裹着脸庞,除了露出一只纯黑色的左眼。
那是一只有着两个瞳仁的眼睛。
看到那眼睛的一瞬间,城门守卫忽然变得木然起来,神色也变得呆滞僵硬,他恭敬道了声:“没问题,公主。”
然后就呼喊着,叫同伴让开路,任由这诡异的一行十人进了城。
长安街道相比京城却是有些古老,街道小巷也是别有风味,行人路人也是充满活力,吆喝声、买卖声、叫嚷声到处皆是,只是夏雨雪未做停留,而是直奔皇宫。
阴影皇庭虽然随着迁都挪了位置,但是这位的回归却是使得夏汤第一时间去迎接,他虽然不是黑天子,但是最近已经开始承担起更多的职责。
很快。
一座隐蔽,方圆千米,皆属禁地的绝密宫殿里,天子,黑天子,太后,夏汤,这四名算是除却神武王之外,执掌着整个大周的巅峰人物都已到来。
天子正中,黑天子,夏汤右首随意坐着,太后坐在左侧。
夏雨雪却是不坐,只是站在这古老宫殿中央,一双伶俐的靴子恰好是踩在地面绘制的金色龙头上。
她在打量着在座的四人。
那四人也在看她,尤其是夏汤,太后,天子,都对这位号称整个大周皇家可谓最神秘的女人有着极大好奇。
她所做的事情,虽然被遮蔽在那光芒万丈的神武王之下,但若是细细去想,也是恐怖的很。
神武王六岁,提一对三千斤金狮子,败扶桑力士相田,又破白莲密谋。
夏雨雪呢,六岁之后,身边的侍卫便是神秘至极,然后在阴影皇庭即将衰败之迹,只手撑天,硬是将皇家的阴影遮蔽在了整个关中,随后又是弥漫向了关外。
可谓真正的黑暗里的帝王。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她却偏偏做到了。
不服皇家的,她统统杀了;骄傲跋扈、有所依仗、而违逆皇家的,她便是亲自提刀去诛杀九族;越界的,谁来谁死,;试探的,哪只手伸过来便是直接斩了那只手。
这些事情,因为阴影皇庭的缘故,都是做的不公开的记录备案,别人不知晓,天子,太后甚至这位夏汤却明白的很。
六大寇主之所以能被稳在蔷薇关外,看似半点风浪都没有,可都是这位皇女的功劳。
然后呢。
神武王大沙漠去救寻前黑天子,夏惇,自然也是风光无比,败年轻一辈英豪如败猪狗,随后更是揭露了四不言的阴谋,只可惜大势奇异,封禅台上新皇登基,他先是持戟上放晴,斩杀玄寂,又率暗卫,半路截杀正道三千。
之后更是开启了近乎于神话的杀伐之路,江南道行杀了两万,一人一戟挡下西方军,除夕之夜,紫禁之巅,又是一战成神,天下再无人能望其项背。
那么,这位皇女呢?
当初她选择了去往佛道二宗,调查封山之事,随后竟然大军围山,于两宗之中老祖级别的高手,硬碰硬,虽然被困于杀阵,之后竟然能破阵返回,也算是奇迹。
再之后,她则是神神秘秘的外出了,先是在雁山关外的大沙漠发现了她的身影,又是在北地,随后又是在南蛮横隔的大河外。
可以说,她是踏遍了整个大周的疆土边境,只是她去做什么,无人知晓,如今为何又回来了,依然无人知晓。
相比于神武王的一手遮天,她则是神秘无比,光彩全无,但是却暗藏着杀伐之意。
此时,这位冷艳肃杀的皇女笔直站立着,左手压着刀柄,唇边带着一丝弧度,她身穿简洁的素白短袖劲衣,有些呈现出灰色的长发随意扎成辫子,垂落身后,皮肤苍白如病态,一双眸子深沉的看不到底,望之便如看着深渊般。
夏雨雪第一句问:“小皇叔呢?”
她似乎只关心这个男人的动态,其余人都似是不足与谋。
然后又冷冷吐出第二句话:“世界开始崩坏了。”
这第二句话,便如从天而降的巨石,直接撞在了每一个在场人本就不平静的心里,掀翻起轩然大波。
179.崩坏的世界(第四更)
“皇姐,崩坏是何意?”
夏汤开口问道。
“崩坏就是崩坏,这片土地会走向毁灭。”
夏雨雪并不想说太多,她眼光有些锋利地在这空旷的大殿上一扫而过,天子什么全不看在眼里,这一世,她接触了太多太多东西,与前世犹如拼图般全部缝合了起来。
“怎么会呢,就算再大的危险,大不了我们去龙脉请老祖宗们出山。”
夏汤看了看面色有些阴沉的天子,继续道。
“呵...”夏雨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然后苍白的唇咧开了些,继而嗤笑起来,末了才道,“你们无需介怀,就当我说了个笑话吧。既然小皇叔不在,而我也只是途经长安,那么...就此别过了。”
她转过身,天子之位,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也许曾经还在乎,但是如今知晓了现在形势后,她却只觉得这凡人的王位可笑的很。
她自然有自己的途径,知晓上界的存在,甚至知晓上界封锁了,而那背后则有着佛魔的身影。
前世之仇,今生之恨。
皇女握了握苍白的拳头,“才刚刚开始呢。”
但是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太后幽幽吐出了一句话,“哎呀,叔叔在挑选妃子呢,真不知道选哪家的好,公主啊,你不留下喝杯喜酒吗?”
就这一句话,就让夏雨雪本准备跨出殿门的脚步停住了。
那虽然纤秾合度,但苍白到病态的身躯,肃杀至极。
然后皇女转过头,看到了太后微微笑着的脸庞,然后问道:“他什么时候成婚?”
太后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刚取了几家的画像,在挑着呢,公主要不要留下来,与哀家一起挑选?
想必公主也很好奇,那一位会挑什么样的女人共度一世吧?”
...
于是,夏雨雪没能出得了长安。
至于夏广迟迟未归,她也并不焦急,那一日紫禁之战的情形她也是了解了。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知道那一天夏广的对手根本不是人,而是真正的越界了的魔与佛,那种阵势都能赢,小皇叔在这一片大陆几乎是无敌的。
至少...在崩坏的初期,是绝对无敌的。
他没回来,只因为他不想回来,或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夏雨雪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坐在如絮亭里,太后则是拿着画像,两人边感受着避尘湖畔的风,便是看着这些可能成为未来王妃的脸庞。
风也轻柔。
就在这段时期里,白莲教那六百信徒被直接斩首,然而却没有发生劫持法场的事件。
这使得严阵以待的官兵们长舒一口气。
阴影皇庭,风厂这些暗探机关,近期则是频频收到一些类似“失踪案件”的诡异消息。
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不过是恶作剧,或是江湖行为。
但很快,却发现,每一起“失踪案件”都是在某个固定范围里的,而这个范围之中,失踪近乎是每天都在发生。
那藏在阴影里的区域,像是魔鬼张开了獠牙,吞噬着周围的人。
至于江湖侠客们,则有不少人前去探索,想要弄个究竟,然而...有去,从无回。
无论功夫强弱,无论多少人,去了,就回不来。
各地官府的巡捕也曾是在周边查探,然而却也都是再无音讯。
有关失踪的秘报,越来越多的飞来。
无论风厂,亦或是阴影皇庭,都曾派了最谨慎、最老练的精英暗探前去,哪怕只是在外围,也试图寻处一个大概的答案,但一样,有去无回,便是在周围侦察,也是死路一条。
如絮阁外。
夏汤带着人皮面具,拿着一卷地图,匆忙走着,顺着幽深路径,很快抵达了这神武王平日里钓鱼的湖边。
如今神武王不在,那与湖濒临的茶亭就是被两个女人占据了...
侧眼看了看另一边那熟悉的体型,陌生而僵硬的面容。
夏汤做出了修正...
是三个。
太后与夏雨雪两人看着画像,聊着天,说的正开心,见到这阴影皇庭未来的黑天子匆匆而来,便是温和问道:“有什么事?”
夏汤快步走来,将手中的那卷地图摊开,然后看向那亦算是真正传奇的苍白少女道:“您看看。”
太后身子前倾,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地图,而夏雨雪则是缓缓压住地图翘卷的两头。
地图是大周的疆土,描绘很是细致,显然并非那种流通于市场上,而是严加保密的官方地图,这种地图在黑市甚至可以卖出千金。
此时,这地图上却是画满了一个个圆圈,横亘整个版图,粗略估计,约莫有三十多个,分布则是呈现关中居多,越往关外偏远,则是越少。
“这便是异常区域的分布图吧。”
夏雨雪一眼就看出来了,然后又道,“关外之所以少,应当是咱们得到的消息慢,分出的暗探少的缘故吧。”
夏汤点点头,然后正色道:“这些区域都是禁地,无论派遣多少人去,甚至是放火烧,都是无用,而越来越多的失踪在产生,如今是人心惶惶,就是江湖中人也都明白了这些地方绝对去不得。”
“你想说什么?”
“这...这就是您说的崩坏吗?而世界的毁灭,是否意味着这些异常区域会将整片陆地占据?”
夏汤直接说出了极其骇人的观点。
不等夏雨雪回答,他又急忙道:“这些区域的迷雾之中,究竟藏着什么?”
说完,便是热切地盯着夏雨雪,捏紧拳头等着回答。
皇女道:“等神武王回来了,去问他。至于你们啊,看到这些区域,标注出来,就离得远远儿的吧。”
说完,夏雨雪直接将地图卷了起来,“这一份我拿走了,一个人在外面走的多了,以后自然要认着点路,否则不小心踏入这些怪异,就有去无回了。”
“怪异?”
夏汤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您是说,这些地方叫做怪异?
它们为何产生?
又是谁为这种存在进行的命名?
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这段时间,这些区域,就像是旋涡一般,将所有经过的人,全都吸入其中,吞噬了!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言辞有些激动。
夏雨雪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没出去做过事。”
“我做过许多!”
皇女笑了笑,却不再接他的话。
如果做过事,死些人,算什么?至于这么激动吗?
“可是,这一次太多太多失踪了...”
夏汤侧目凝思着,作为未来要挑起阴影皇庭重任的人,怎么可以任由这许多危险存在,任由这许多地域包藏着谜团?
崩坏也好,怪异也好,他可是未来要成为黑天子的男人,怎么可以安然缩在皇宫里呢?
离开如絮亭。
夏汤沉思了半晌,便是一拖马槊,带上龙纹面具,穿上暗金轻铠,在暮色前从密道出了皇宫,随后又出了长安。
随着他的离去,诸多像是行人、路人打扮的人,也是随着他而去,这些都是皇庭的暗探。
莫要看夏汤此时一人,但如果有盗寇来拦截他,根本无需他出手,盗寇就会被这些暗探料理光。
而若是有需要,一呼,即可百应。
他虽然只是一人,在赶路,然而密探遍布四周。
从怀里掏出一封地图,停马辨识了一下方向,“衡阳东西疏路口有神武王在,而且浓雾覆盖,根本无法将调查进行下去,风厂的暗探们查了这许久,竟是一人都没失踪...可见这些被称为怪异的区域确有破解之法。”
夏汤沉吟着,“这一次我也不会冒然入内,只是带着大批量暗探前去查明此事,步步为营。
如果那怪异真的具备着‘让人失去理智,不觉走向其中’的特质,而这种吸引又是存在着范围,那么我只需要小心的掌控好这范围,以铁索捆绑之法,甚至病马拖车之法,来试探。
即让那些被吸引了的人丧失行走能力,再将他们拖回盘问,如此反复,终归可以得到更多线索,然后再据此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虽年轻,但并不莽撞,此番调查,自然也是步步为营。
180.长乐府(第五更)
浓雾,如鬼蜮。
百里茫茫皆不见,山崖起伏,如果误入此中,除非及早离开,否则必是坠崖而死。
这雾气的核心之处,却是一座古典风格的园林,瞧模样,似乎是哪位奢侈而一掷万金的富豪,耗时十年才能建起。
入口处,黑色琉璃瓦起伏,白色泛黄的墙面却也是攀爬了许多蔓藤类植物,墙面上,每间隔数米就会有一个突出的勾,挂着在微风里微微摇曳的红灯笼。
那突出的勾很简洁,简洁的像是女人的手指头。
入口处,牌匾上写着“长乐府”三个字。
两侧的镇邪石兽,却不是狮子,模样怪异,仔细去看,却更像似乎盘曲着的蟒蛇,蛇头闭目不开眼,再细细去看,那扁平的蛇嘴,竟像是女人撕裂到两耳的唇,甚至那蛇脸的模样,都像是把一个女人的五官直接安放了上去。
若不注意,自然不会察觉,若是细细盯着看,却是越看越毛骨悚然。
入了门,则是一条极长的铺花回廊,回廊只是简单的涂了朱漆的木头架子,架子顶却是盖着葡萄藤,而架子两侧,亦是如入口的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根“女人手指”挑起一盏红灯笼。
回廊起伏有致,竟是布满整个园林,林中顺着回廊的布局,还有着静谧的湖水,睡莲叶子漂浮着,却是诡异的没有一只蚊虫。
还有几座高处可以俯瞰亭台,山水回廊,便是这园林的主布局。
园林后方,却是林间小筑,幽静安然。
神武王坐在入口的回廊,看着来往穿行的小厮仆人,还有湖畔正在弄水的青裙少女名为龙柔,她撸着裤管,雪玉般的足踝探入清流里,肩上扛着一把江南式样的紫色油纸伞。
再一抬头,却见到高处的亭台,一个穿着银白战裙的女子,正弹奏着阳刚的琴声,此女名为白虎烈。
一阴一阳,两位美人似乎相得益彰。
“不是六个头吗?怎么就出来两个?”
夏广坐在回廊上,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块地域是如何从无到有生成的,又是看到这两个女人,起初是如何的恐怖的本体,又是如何诡异的“撒豆成兵”,生成了似乎各自附带的一些园林里的仆人,守卫。
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很快,凭借着与这座庄园的联系,他感受到了第三个女子...
正在水底,面色浮肿惨白,头发散乱,一副恶鬼的模样。
生前名字叫做小玄。
第四个女子...
竟然是那村姑,甚至连模样都没变,粗短麻衣,手腕,脚踝都是露在外面,白嫩光滑,长发过肩,耷拉在松垮的衣衫前,有着诱人幅度。
只不过这村姑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在一间杂货小屋的地下室里,而且被关押在囚笼中。
这一次,夏广知道她的名字了,朱厌,
她衍生出的三个小童,则是在院子里偷偷摸摸的跑着。
又等了很久。
第五个,第六个女子并没有出现,夏广略作感应,就是明白这两个女人一个以碎尸的模样,活在墙里,还有一个则是被埋在这片土地之下。
三人三鬼的组合...
很快,这长乐府有了颜色,雾气也开始慢慢散去。
夏广嘴角抽了抽,一股自明的信息涌入了他脑海之中。
这长乐府乃是隐居世家,其中传来闹鬼的消息,龙柔与白虎烈两姐妹寝食难安,故而向着四方求援,希望能够获得帮助。
只是...若是来人能撑过前几关,顺利的查到真正的世家女主人朱厌,竟然被囚禁在杂货铺的地下室,并且被告知龙柔与白虎烈中有一人是恶鬼的帮凶,只是到底是哪一位,却是不得而知,而如果来人还能成功带着朱厌逃跑,便是会被水底恶鬼小玄追杀。
如果这来人还是有着足够的本事,就会慢慢揭开这个隐居世家的长乐府,藏着的奥秘。
唔...
那就是恶鬼的帮凶,被隐藏真相的无辜小姐,被囚禁在地下的真正长乐府女主人,其实都是无法被消灭的鬼。
这个时候,那来人就会死了。
套路真深...
夏广感受着脑海里传来的信息。
而这座府里所有“人”对于他,却是冷漠的很,好像他就是个透明人,甚至连女子更换衣服都毫不避嫌,只不过神武王也不会去看就是了。
长乐府,仆人三百,侍卫九十,龙柔,白虎烈,朱厌,还有小玄,以及两具碎尸,都对这位神武王的漫步显得漠不关心。
但偶尔,也会向着这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打声招呼,问个好,甚至问“需不需要安排晚餐”这类话。
雾气散去。
夏广尝试着将这长乐府直接毁灭了一次,无人反抗,他心里自然知晓这些都不是人,所以杀戮起来自然没有心理负担。
毁灭之后,近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长乐府便是重新建立了起来,除了给人更深邃之感,再无其他。
但是夏广脑海里却是闪过一段信息:
怪异(六星):长乐府,八阶。
其余则是全无。
依然是“毁灭了就能升级”的路数,夏广又尝试着毁灭了十几次,终于“八阶”变成了“七阶”,整个长乐府也变得更为古老了。
那撑着江南纸伞的青裙女子龙柔变得更美,银白战裙的白虎烈则是更加英姿飒爽,地下室关押的朱厌更加妩媚,水底的恶鬼小玄也是更加凶厉,两团碎肉...更加细腻。
“在这里也停留太久了,该离开了。”
夏广如是想着。
便在他踏出长乐府的时候,一道无形的纹理,以长乐府为中心,缓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如同微风掠过了山头,掠过了官道,掠过了偏僻的小村,小城镇,甚至远处。
凡是被微风掠过之人,脑海里都是自然的浮现出了一段信息,像是在江湖上风传已久,源头虽然无法考究,但却是那种“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你听说了吗?隐居世家长乐府在闹鬼,两名漂亮的小姐正在邀请有能者前去帮忙。”
“听说呀,那长乐府金银珠宝数不胜数,更是藏着诸多古代的秘笈,可是一个淘金窟。”
“你们还不知道吧,龙小姐温婉轻柔,白小姐英姿飒爽,可是两朵姐妹花。”
这股信息唯独没有选择夏广,似乎是刻意将他忽略过去了。
神武王还在想着,这样的东西越是摧毁越是强大,那只能先做好统计,设定禁区,让人避开行走,然后再缓缓思考对策了。
那鬼影爆发只有一次,那么,若是鬼影和这怪异存在怪异,那么鬼影数量既然是确定的,怪异的数量应该也是确定了。
只需要做好统计,应该...能最大化的减少伤亡。
181.莲花沼泽,帝邪(第六更)
夏汤一向视那位神武王为神明。
所以,神武王用戟。
他就用槊。
与其说这是一位江湖中人,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将军。
一寸长一寸强,可是江湖之中,交手哪有面对面拉开了阵势,彼此酝酿好了,再进行冲锋厮杀的?
所以,这种长,其实并不强。
不得不感慨皇家的底蕴,也正是如此,他才在小小年纪,就已经将九阳玄功练至了第八层,无论如何挥舞马槊也可以做到气力充沛,大战三天三夜,也不会太累。
十四岁,第八层,这已经是天赋绝佳,可谓妖孽楷模。
只是,比起那位神武王,却依然差远了。
夏汤一向喜欢用神武王作为自己的标杆,虽然看不到他的背影,但是他却一直在追赶。
哐当,哐当,哐当...
铁链拖回了。
链条上的阴影皇庭暗探目光正常,没有任何被迷惑的模样。
夏汤神色平静问道:“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比如心中迫切地向着往着荷花沼泽深处而去,想去看看沼泽的林子里有什么?”
荷花沼泽,自然也是失踪频繁的地点之一。
用那位神秘无比的皇女的话来说,这里是怪异。
在皇宫里,那些人物各个都气场极大,夏汤显得平凡,但是出了皇宫,他却早已是独当一年的大将了。
那暗探摇摇头:“没有感觉,我觉得自己随时可以返回,也随时可以前进,这一切都随着我自己的心意,没有受到所谓的控制。”
“真的?”
“千真万确。”
暗探看着这位大人,大人脸上戴着龙纹面具,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是那黑窟窿般,深邃的眼洞开口里。
一双眸子,沉静无比。
这位大人似乎在沉思,他沉思的时候身子一动不动,像是成了雕塑,带着一股奇特的威势,带的周围的人也不敢动。
当这雕塑动了的时候,夏汤的话也说出了口:“捆好我,这一次,我进去试试。”
又转过身,点了两名暗探从旁协助。
厚重的锁链很快缠绕在了夏汤的腰间,他看了看远处,那没有任何蚊虫的荷花沼泽,皱起了眉。
夏季,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蚊虫?
锁链很快放长了。
夏汤拖着马槊,身后紧跟着两名劲装暗探,一人持刀,一人握着短弩,皆是小心的跟随着。
面前这个荷花沼泽,已经吞噬了江湖豪侠榜上赫赫有名的“嘶马一剑”张哲,“雨水恩泽”苏小克,这两人从来都不凡,只是不过途经这荷花沼泽,便是再未能出来。
夏汤思索着,如果是那位神武王在此,他会怎么做?
想着,他便动了,再不谨慎,拖着马槊,便是大踏步向着沼泽而去,踩上了中央那条有些潮湿的道,往着道路深处而去。
两旁荷花密集如绿田,遮掩着其下的灰黑沼泽,又像是天然的坟墓。
“没有异常。”
夏汤握了握拳。
当...
便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的拉扯,猛然回头,却见锁链已经拉的笔直,原来他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条锁链的尽头。
身后,那两名暗探还在。
夏汤问:“有什么发现吗?”
两名暗卫只是低着头,然后摇着头。
夏汤双指压在锁链上,晃荡了三下,然后又是晃荡了三下,等了三秒,再晃了三下。
锁链另一侧的人感应到了这个暗号,便是开始放长。
夏汤向身后两名暗探道:“一定是我们还在外围,所以才是一无所获,跟进一点,我们往深处再走段距离。”
两名暗探低着头,然后点了点头。
哧哧哧...
马槊拖着地面。
夏汤越往前走,越是奇怪,因为太过正常,所以才奇怪。
沼泽深处是一片林子。
林子里有什么,却是完全看不分明。
当...
锁链又到了尽头。
夏汤一愣,这才走了没几步,怎么锁链又到头了。
于是,他转过头,却见身后一名低着头的暗探正抓紧锁链的另一头,如此,才绷直了。
“你做什么?”
暗探并不言语,直接松开了锁链,那绷直了一段的链条很快垂落下来,在安静的荷花沼泽里,发出一声“噗嗤”的声音,像是沉重的尸体陷入了烂泥里。
“抬起你的头。”
这一次夏汤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暗探一直低着头,一直不说话,一人是这样,两人也是这样。
但是听到这位大人的命令,两名暗探还是抬起了头,露出了面庞,那是有些苍白而僵硬的面庞。
看样子紧张的很。
夏汤舒了口气,忽然他看到那暗探眼中出现了一丝惊恐,看着他身后,夏汤也不细想,马槊挥舞出一道狠厉的气息,转过身,通往林子的小道上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
夏汤再次转头,看向两名暗探,“你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两名暗探露出了诡异的笑,用嘶哑,像是模仿着人类的声音,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转身三次了。”
夏汤瞪大眼,两名暗探的诡异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的印入他的瞳孔里,他身子猛然一激灵,然后缓缓低下了头,把面容埋藏在了阴影里,露出了诡异的笑。
片刻后。
在外把守的暗探们迎来了这位皇庭的大人物,此时他似乎是显得有些累,躯体有些僵硬,站在荷花沼泽前,他只是有些别扭地说了一个字:“来。”
然后,也不离开荷花沼泽,只是招着手,这一次熟练地喊着:“都来。”
此处暗探足足有数十人,见到大人如此,也不敢违命,便是都走了过去,顺着插入荷花沼泽的小道,谨慎地走向深处,只是不知为何,那位大人的步伐,有些僵硬,机械。
“什么!夏汤也消失了!”
夏洁洁震惊了。
自己...自己还怎么退休?!
她摸着刚刚取出的第三把妖刀,刀名:帝邪。
黑色的刀柄,黑色的护手,黑色的刀身,只不过刀身却是中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像是眯着的眼睛,带着森然无比的邪异。
当夏洁洁震惊的时候,她就听到了脑海里传来的“桀桀桀桀”的笑声。
“小姑娘,需要帮忙吗?本帝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忠诚,就足够了。
你想要救那个叫夏汤的少年吗?
想吗?”
夏洁洁眨了眨眼,“不,我想退休。”
帝邪,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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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还是不留存稿了,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变为下午5点:)
182.活着的神话
莲花沼泽外十五里。
花池集,南北向来人很多,老字号陈年老酒的招牌在风里飘着。
酒馆里大多汇聚了些江湖客,过往商人,老板娘的手艺很不错,油爆花生米里会有一股清雅的兰花香,来往的人,喝着酒,都会点上一碟,然后开始吹牛。
只是最近,这老字号陈年老酒的酒馆里,却是安静了不少,即便大声嚷嚷的,也很快会安静下来。
原因很简单,原本出城是一条阳关大道,现在却是死路一条,凡是从西边门儿出去的,不论是谁,不论多少人,几乎都是妥妥儿的失踪。
哒哒哒...
门外忽的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那是一匹马,孤单的奔驰在这花池集的道上。
这是这马匹之后,却是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地震晃感。
酒馆里的人忍不住也是掀开帘子,看看有谁还会在此处如此跋扈。
入眼的,是一个体型颀长,右腰间挎着把刀,戴着龙纹面具的女人,灰白的长发在末端扎了个辫子,正一摇一晃着。
这样戴着龙纹面具的人,前段时间也来过一人,只可惜却也是很久没见他出来了。
除了这女人,她身后紧跟着的那九名身高差异极大的,裹着黑色不透风斗篷的随行,才是令众人惊骇无比。
“又是奔着这莲花沼泽去的吧,只是可惜了...”
“这龙纹面具一看就是哪家大势力,还有这些个随从,每一人都深不见底,平日里从未见过,也未听过。”
拈着鼠须的风媒牛双飞已经有些醉意,摇头晃脑,“她来此,应当是为了前些日子的同伴失踪事件吧?
只可惜呀,这莲花沼泽就是个吸人的无底洞,去多少死多少。”
坐在这风媒对面的,显然是个江湖好手,背负着一把短戟,宝蓝色考究的衣衫,面容不怒而威,这人也是喝了口酒叹道:“除了这莲花沼泽,最近江湖上多了许多禁地,黑山崖,栾花古村,东流小筑,一线蓝天...”
牛双飞一愣,正色看向这背着断戟的男人道:“一线魔天居然也成了禁地,那可以东郡和常郡的必经之路,如果绕路,那可是要多出一整天的时间来...”
背着短戟的男人名叫侯成,他叹了声:“不错,我门中许多兄弟,甚至是关中三侠,壮牛庖丁刀,都是从一线蓝天赶路,然后再也未曾出来,据侯某所知,当地官府已经在一线蓝天进出口外十里做了告示地牌,派人值守。
那地牌上啊,就是两个血红的大字,禁地!”
酒馆里的人自是各自商讨着,而门外便是又响起了马蹄声,听声音又是向着西边儿去的。
这马蹄声,孤零零的,也没有随从,只是每一次落下,都颇为沉重,敲打着人心。
众人又掀开帘子。
有些人嘲笑着。
“这要么是个不想活的,要么是个闭门耳聋的,啥事都不知道。”
“又或者是个自信自己能解决,能去探索莲花沼泽真相的,可是这样的人...最近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笑啊,不过又是给这禁地添上了一丝诡异色彩罢了。”
还有好心人准备推开帘子,去阻拦住这西去的人。
毕竟刚刚那龙纹面具的女人气质太过冰冷,她身后的九名随从太过骇人,所以无人敢拦,否则同时江湖中人,没来由不去提点上一句半句,若是还不听,那就生死有命了。
酒馆帘布上还带着些酒渍油渍,毛发浓厚的大手一把掀开,阳光从而穿入,众人也看到了远处而来的不知好歹的路人。
披散长发,背负黄金棺材,右手拎着一杆方天画戟,麾下健马体型极大,彷如凶厉的猛虎。
原本酒馆还嘈杂着,此时却像是瞬间被冰冻了,鸦雀无声。
这种安静,像是一种病。
很快从这街道两旁,向着远方飞快扩散而去,很快,整个花池集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到只剩下那哒哒的沉重马蹄声,向着西方越去越远。
西方是什么?
是莲花沼泽,是禁地,是死亡。
那么,这个人是去迎接死亡吗?
酒馆那神秘的老板娘也是好奇的跑了出来,虽是粗布麻衣,但不掩其小家碧玉的娇妍,这位平日里只有运气极好的酒客才能看到一面的美人,也是好奇地走到了门前,嘴里嘀咕着“怎么一个个都被施了定身法,究竟是什么呀?”
她站在自家酒馆外的街道,垫着脚远远看去。
她只看到一个背影,或者说是一具棺材,那标志性的黄金棺材,便是瞪大了眼睛,嘀嘀咕咕的话语也被断了,显然这神秘的老板娘也被感染了“安静”的疾病。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知道了为何被施了定身法。
那么,西去的这个人是去迎接死亡吗?
不。
没有人这么觉得。
便会数万大军从这里经过,各大门派的掌教精英汇聚了从这里经过,他们也许都会怀疑,都会去想不过是去那禁地里送死罢了。
蝼蚁再多,堆积在了一起,还是蝼蚁。
与这些超凡的力量相比,即便不愿承认,可不就是蝼蚁么?
除了那个男人。
那个刚刚手持长戟,背负棺材经过的男人。
他。
不是!
他从来就不是。
一手遮天,君临天下,如神似魔。
他是神武王。
他的名字叫夏广。
便是在这沉默的时间里,那孤零零到孤独的马蹄声,已经出了西门,从酒馆前的青砖瓦道上看去,也不过是个黑点。
忽然有人拍案而起,丢出几粒碎银子,“结账。”
然后那人便是牵出马厩里正在食着干草的马,稳了稳腰间的刀,也是策马西去。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那宝蓝衣衫、背着短戟的侯成,那风媒牛双飞,以及汇聚于此处的所有人,这才惊醒了。
然后,便是一个个结账买单,然后向着西方而去,向着死亡而去。
仿佛那个男人一旦走过,死亡就不再是死亡。
酒馆的老板是个时常在笑的胖子,他的笑藏着一把无人能见的刀,显然是个颇有故事的江湖隐士。
老板娘叉着腰,奇道:“就算是天下第一,在那超凡的力量面前,怕也是死路一条吧,这么多人就跟着去?
哎,夫君,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那胖子已经脱下了油腻腻的外衣,笑道:“夫人帮忙看个店,我也去看看。”
说罢,也是牵了匹马,向着西方去了。
老板娘看了看空荡荡的酒馆,哂笑一声:“关门得了。”
只不过,这样一人经过,风云便随之舞动的男人,当真是数百数千年的传说里,都不曾有过了。
那个男人何止是活着的传说,简直是活着的神话。
可是,他好像还年轻到尚未婚配...
老板娘心里想着,老娘如果年轻个十岁就好了。
183.注定的毁灭
夏汤出了事,阴影皇庭后继之人断了,这事本该夏洁洁出马来解决。
可是在太后“百般阻拦”之下,夏洁洁才“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前去查探的打算。
当时情形是这样的...
...
夏洁洁一脸悲痛欲绝:“太后,你别拉我,让我去,夏汤出了事,我怎么能安然坐在这里,你放手,让我去!”
太后并不会武功,她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这位黑天子的衣裳...
黑天子就算一身实力都是丹药堆积上去的,但好歹也比自己一个妇人强吧?
不仅太后呆住了,就连天子,以及那难得回来的夏雨雪也呆住了。
太后想着:难道我是神?
天子想着:难道我娘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在隐瞒着我?不愧是我亲娘,和我心性一般啊。
夏雨雪:...
夏洁洁声嘶力竭:“放手,放手,让我去,我不能不去!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以后是要成为黑天子,接替我位置的。
这阴影皇庭还等着他去继承,他怎么能出事?他出了事,我大周河山,大好的社稷怎么办?”
太后毕竟是只狐狸,虽然辈分高了,但是岁数并不大,脑子灵活的很。
她蓦的领悟了,于是急忙劝导:“大局为重,黑天子还是坐镇皇宫比较好,这些事儿啊,皇庭里高手多的是,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天子夏政一听这话,也明白了...
当年白莲教密谋京城,围困父皇,甚至差点杀了那个男人的一段秘辛。
他本来还抱着些不屑的想法,只觉得京城重地,满是皇家高手,暗探、巡捕无数,在自己地盘被人如此刺杀到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真是丢人的皇帝啊。
嘴里不说,可是心里却是不屑。
可是,这一刻,他忽的有些明白是当年那是怎么回事儿了。
多么痛的领悟...
父皇...真特么活的不容易啊,能活到病死,实乃上辈子修来的。
另一边,太后依然用双指夹着黑天子的衣衫,身子岿然不动,云淡风轻,只是如此安静,竟然就令那位怀揣着三把据说是“不可触碰,触碰者皆会死于非命”的妖刀的黑天子,无法挣脱。
太后觉得这一刻应该被记入史书之中,说不得百年之后,自己可以多一个光环,任由后人去揣度,猜测。
后人们也许会说,当年那大周深宫里,原来太后才是神武王之下第一高手。
夏洁洁依然在挣扎。
太后依然云淡风轻地再劝:“黑天子淡定淡定,那怪异之处实乃超凡,根本非人力可以抗衡,我们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啊。”
“哎。”
夏洁洁长叹一声,“那没办法了。”
她被这么一劝,就劝了下来。
太后都没需要再说第三句话,这位刚刚还一心要去寻找失踪的夏汤,一心要给个答案的黑天子就打消了即将外出的想法,嘀咕道:“太后说的也是,我作为黑天子还是坐镇中军比较好,如果我也失踪了,那可不就乱套了嘛。”
太后:“哀家...”
天子:“朕...”
两人忽然发现自己词穷了。
大周有黑天子如此,当真是...风雨飘摇,随时有着灭国的风险啊。
“我去吧,好歹我也算半个皇庭的人。”
夏雨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起了身,也不待谁批准,谁同意,便是捏着骨白的刀柄走向大门,“不过,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夏汤与怪异扯上关系...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说罢,这位神秘的皇女,便是拄着腰间的骨刀踏出了大门,留着三个嘴炮型演员在屋里面面相觑。
好像这三人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这位皇女前去。
然而,像是约好了一般,夏雨雪才刚刚离去,消失足足一个多月的神武王便是回来了,御膳房的师傅们赶紧做饭,然后在长桌上提前一字摆开。
神武王像是一个多月没吃饭一般,将桌上的美味珍馐一扫而空,然后便是问起了情况。
问完了,就说了句:“我去去就回。”
太后刚刚捧着各家初长成的美人们的画像跑来,那神武王已经不见了。
他喝了最烈的酒,牵了匹难驯服的暴烈野马,取出长安名匠重新打造好的方天画戟,便是出了宫。
这方天画戟每次固然都是精良打造,其中糅杂了不少特殊金属,可是在神武王手里,却是一次性道具,除非是小打小闹,否则必然损毁。
所以,夏广才学会了以天地风云为戟...
那长安铁匠也是名匠,甚至是长安第一,天下第三,历代铁匠排名的炉火榜上排行第二十三的高手,他也是暗暗赌气,追求着能够打出一杆可以被神武王一直使用下去的方天画戟。
听着那男人又拿着自己打造的兵器出了城,身形颇矮、但是还未如侏儒的大胡子铁匠石雷毛看着手中的铁锤,“这一次还不行,但是下一次,不...只要等到天外陨金、兵墓之中的蛇沙,我就能打造出来那把武器。”
大胡子铁匠石雷毛对面坐着的是个小女孩,名叫石铜须,是铁匠养女,她年龄才刚刚十岁,却已经被养父高处两个头了。
此刻石铜须穿着短裤,皮肤暗红,干枯分叉的小辫冲天,露出长腿盘坐着,好奇的盯着师父,每一次师父只有在打造完方天画戟时,才会露出这般的神色。
这神色...
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去送死。
“一次性兵器,简直是对老夫的侮辱啊。”石雷须长叹一口气。
随即,眼中燃烧着熔岩般的灼热,“我石雷毛,便是赌上此生,也必会打造一把可以配的上那万古第一人的兵器,然后登上那炉火榜第一!”
长安的风掠起了铁匠铺的帘子,滚烫的温度若是波涛,卷了出去,令经过之人连忙避开,路人看了看天空,云如絮,有些莫名的阴冷。
天下。
远方。
花池集。
莲花沼泽。
夏广双足一蹬,便是从胯下野马上飞身下来,背后黄金棺材随意一按,便是整个的没入泥土。
他扛着大戟,便是站在了那号称是禁地的沼泽边。
莲叶田田,风掠过,便似是一道波纹从远而至,随后又是反复远去,沼泽腐烂的气息,皆是背着莲叶的味道所遮蔽。
没有蚊虫,没有任何虫豸之声,整个沼泽地安静的很,而远处只有一条似是硬生生插入其间的小道,延伸向无法探知、阳光无法射入的黑森林。
沼泽入口处,站着一个素白衣衫的女人,灰发末端用红绳扎着辫子。
似有所感,那女人转过了头,冷艳肃杀,无法亲近。
只是见到来人,这冰山的模样却是消融了不少,她没有惊叹,也没有太多激动,兴奋,只是温和地笑了起来:“你来了。”
去年相见,还是在冬日的京城湖畔饮酒,今次却已在诡异莫测的禁地之前。
夏广目光扫了扫那九名裹着黑色斗篷的随从,又最终看向面前的小侄女。
才一年半载未见,却是有些陌生了。
好像...不是人类了。
依然是古典的鹅蛋脸儿,柳眉,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微微憋着的小嘴,素白劲衣有些宽大,又或者是近日里消瘦了,而显出靠着颈部的锁骨。
右腰尖那把不知是什么骨头做成的刀显然不是刀,而是某种仪式的道具,那鲨皮的刀鞘也不过是内里镶着镇邪之物的遮掩物。
如此,就可以遮挡那骨刀上带着的浩荡鬼气。
双腿修长,脚踝还露在短靴外,苍白到病态的肤色,令人无法亲近的气质。
夏广这才开口道:“我来了。”
夏雨雪看了看身后,温和道:“你来,还是我来?”
此时,远处小道上,林子里尘土飞扬,一匹又一匹的马载着江湖的草莽,或是世家的公子们,纷至沓来。
“神武王!”
“神武王!!您尽管下令,您要进去探查,我毛老三就算豁出这条命,也愿意跟在你身后。”
“不错,我们愿意随您入这莲花沼泽。”
便是那老字号陈年老酒酒馆的老板,也是准备随着这位大人入内。
无他,因为稳。
谁都知道跟着神武王去,肯定不会出事,正好见识一番,历练一番。
夏雨雪却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低声道:“这怪异...杀不死,又各有不同,你之前在横阳疏路口想必也是遇到了吧?”
随后,她似是知道这位小皇叔肯定要进去,于是便压低了声音,侃侃而谈,“怪异是世界崩坏的产物,其实早在千年前就存在了,但是唯独一个世界走向毁灭时,才会大批量出现。
它们以各自设定好的方式,在不停吸食着这个世界,也从中获得成长,变得越来越强。
它们的根源...似乎存在于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似乎是称为梦境。
而即便在梦境里杀死它们,它们也不会死去,而只是进入另一处沉眠,然后再苏醒。”
夏广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夏雨雪却不管他,而是快速的继续说着:“怪异是单独的存在,但却可以衍生出一块区域,甚至这区域里的一些仆从,一旦衍生,这区域就无法移动。
它们分为九阶,未曾达到首阶之前,都不开灵智,而一旦达到首阶,就会形成质的飞跃。
这质的飞跃就是可以移动,我称之为大怪异。
大怪异可以在任何地方释放自己的怪异区域,来清扫这个世界的所有,直到毁灭,而第一个大怪异出现的时刻,就是真正末日的降临。”
夏广问:“怪异之间可以相互吞噬么?”
夏雨雪道:“那不是吞噬,是联盟,又或者说是称为复合区域,譬如两个怪异,就是两星复合,五个就是五星复合。
因为怪异虽然不死,但是却可以被送入永眠之中,那些弱小的怪异也许永远不会在这个世间留下痕迹,所以复合并不少见。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小皇叔你明白一点。”
“什么?”
“我们世界的毁灭,是已经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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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两更:)
184.毁灭与我们有何关系
“我知道了。”
出乎夏雨雪意料的是,小皇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目送着他走了两步,夏广又回头道,淡然道:“那么,只要控制住怪异就可以了吧?”
夏雨雪一愣,眉间忽的涌起了怒意,她压低声音快速道:“怪异无法消灭,你甚至无法阻拦它成长,而在第一个大怪异出现之时,那就是终结。小皇叔,你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要管这些人的死活呢?
这个世界毁灭就毁灭了,人类死绝就死绝了,我们可以突破,可以去更广阔的的上界,你早已突破那一道屏障了吧,甚至远远超过了人类该有的力量。
这样的你,还是人类吗?
如果不是,那么仅有的同胞之情,也可以丢弃了...
甚至你东奔西走,若是最后被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知晓你的真身,他们还会畏惧你,憎恶你,甚至要驱逐你。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小皇叔,你...难道不明白吗?”
她拄着腰间骨白色邪异的刀状仪式用品,站在荷花沼泽前,看着越走越远的,那位前世就已经注定了的羁绊,那位曾经陪着自己走到生命终点的男人。
夏广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问:“那你待如何?”
夏雨雪走近了两步,低声快速道:“天地封锁,而我翻遍古籍,以及...其他渠道得知,这只不过是一次清洗,待到这个世界的生物毁灭殆尽,新的人类就将重新繁衍,到时候,一切都会改变。
在南蛮大河河心的真空秘窟里,我翻译过一篇作历史记录的碑文,上面记载了数万年前,整个大陆便是被洪水淹没过一次,只有极少数的天眷者,靠着神秘的大舟才得以存活,这些天眷者的后代我已经找到了。
甚至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更加完善的信息,这些信息以及我掌握的秘密足以使得我们成为这一纪元的天眷者,活到下一个纪元去。”
夏广略有错愕:“洪水?神秘大舟?那些天眷者呢?”
夏雨雪理所当然道:“当然都杀了,不杀,我怎么将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不杀,怎么能逼迫的他们在死亡之前说出真相,甚至得知那些古代文献的储藏之处。”
夏广一愣,不过转念想想自己杀的人更多,也就释怀了。
他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小侄女显然有自己的机遇,只是她放弃了做人这一点,自己确是有些无法接受,现在虽然还是人形,但本质上却根本不是人了。
也许,这就是先驱者吧。
看来自己还是挺保守的。
不知道如果自己告诉小侄女,其实自己真的还是人,她会是什么表情...
这个问题暂且放一边,对于小侄女所说的天眷者,以及史前的那一次大洪水,他倒是挺感兴趣的,天道封锁上界,然后来一场洪水洗涤世间,很合理,也很省事。
只是,那估计也不是一场洪水那么简单了。
这些细节,可以稍后再慢慢和小侄女商量。
所以,夏广淡淡道:“这些事情我们回去再说,我先去找找夏汤,毕竟也是我们老夏家的人。”
夏雨雪神色不动,点点头,“我陪你去。”
她显然有着底气。
夏广笑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群情激动,吆喝着要随他一起进去助战的江湖中人,便是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想着去历练,跟在神武王身后见识见识这禁地的群豪们,急忙策马而来。
“神武王大人,我们和您一起去!”
“神武王,我毛老二愿意鞍前马后,为您扛戟。”
“大人,多个人多双眼睛,我张大眼愿意随您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绝不后悔!”
那宝蓝色衣衫,背着短戟的儒雅男人,名为侯成,江湖人称小侯爷,乃是东胜门的精英弟子,原本用剑,可是自从天下有了神武王这号人物,他就改用戟。
无他,天下第一用戟,他就用戟,虽然一辈子都追不上,好歹在追着吧?
侯成远远看着那霸气无比的身形,拖着方天画戟,只是刹那就已经在数百米之外的背影,深深感叹了一句:“也许,这就是天下第一吧。”
他身边的风媒牛双飞却是在低头,草草做着记录,能够有幸近距离观摩神武王的事迹,他觉得自己的风媒生涯得到了升华。
当今日他将这“神武王独闯禁地”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他在这个圈子里的知名度也会大大提高。
近距离,一定要近距离才行。
想着,牛双飞双脚踏地,用“草上飞”的独门轻功往着那禁地急速掠去。
成为风媒固然人人都可以,但是成为一名游戏的风媒,必须要一门能拿得出手的身法。
草上飞,就是牛双飞的看家本事。
他这一动,身后的从花池集跟来的江湖中人们也动了。
向着怪异禁地赶去,似乎那里再不是什么恐怖之处。
远处,神武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莲花沼泽中央,那一条幽静深邃的道路,像是通往鬼怪獠牙的入口,死寂而可怖。
再远处那密林却是树荫密集,若是大片大片乌云,遮盖了一切,将所有光芒都隔离在外。
神武王...没事吧?
毕竟是人...
如果这些禁地的都是鬼怪,人能战胜鬼怪吗?
才刚迈出几步的江湖客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他们深信神武王在江湖之中,若是与人对战绝对是天下无敌,可是,那荷花沼泽里的...万一不是人呢?
一股渗人的凉意从背脊深处。
便在这时。
就听到远处那荷花沼泽的尽头传来一声“轰”的响声。
大地都颤了颤。
众人抬起头,只见一团鬼影,穿破了层层树荫,又穿破了阴霾,在白日之下炸开了,成了一团宛如水墨渲开的雾气。
江湖客们:...
果然,果然不是人,如果是人,炸开了岂不是血雾,怎么会是那么漆黑的东西?
只是神武王这才进去了多久。
便是这般想着的时候。
又是一声地震山摇的“轰”!
震耳欲聋!
那团鬼影,再一次如同球般被拍飞出去,穿透无光的树荫,炸开更大的一团黑色雾气。
185.送葬
荷花沼泽深处,森然密林里竟然竖立着一道古碑。
墓碑年代久远,字迹斑驳,无法辨识,以至于看起来如同一团藏于玉后的白絮,这白色并非纯洁干净,而是如同死人皮肤的那种灰白色,一团一团的,此刻却是纹丝不动。
看着从墓碑后再次搭出的五根黑色手指,夏广便是一把按住,揪出,抛高,双手握着方天画戟,拧腰,侧身,目光看着那悠悠飘下的黑色鬼影,运力挥出。
轰!
又是一声难以想象的炸响。
黑色鬼影被大力抽飞,如球般,飞速旋转着,穿破树荫,飞向天空,再次渲成墨色雾气。
失踪的人已经不需要再找了,一目了然,就在这古碑往前三百米的一个深坑里,足足有约莫两三百具尸体排成一线,每一个都插在坑中竖起的石刺上,包括冒然前来的夏汤,也是未能幸免。
世间从无侥幸,支撑到最后一刻等来救兵的,终究都只是童话故事。
便是刑场上的刀下留人,也不过是美好的笑话。
夏汤的马槊笔直冰冷,长四丈,似是纪念品一般,插在他身侧的泥土里,槊顶还挂着龙纹面具,在呜咽的林风里,吧嗒吧嗒地撞击着金属槊身。
显得凄凉,悲壮。
可惜这沼泽末端的密林,腐烂植物的气味,以及从一排排贯穿人体的石刺,却是给出种宗教祭祀般的诡异。
作为人,这位未来的黑天子固然是英勇谨慎,只可惜...他没有得到金手指眷顾。
可即便得到了金手指的眷顾,未来却终究要被隐藏在幕后的石像夺去身体...
做人好难。
神武王凝神看着挂在石刺上的尸体,同时也在等着黑色鬼影的重新复活,他在测试着某件事,那便是这黑影究竟是不是此处的怪异,因为石碑上的云絮根本没有蠕动的迹象。
这和他所知道不符。
正想着,沼泽与密林接壤的路径上居然传来了嘈杂脚步声。
真有几个不怕死的江湖侠客,扛着刀枪棍棒,顺着荷花沼泽的幽深路径走到了头。
“神武王大人,您没事吧!”
“神武王!我们来晚了。”
“我们来支援了!”
跑来的江湖客们以一贯的风格嚷嚷着,风媒牛双飞也在其中,他正好奇的打量着这禁地里的一切。
从刚刚那爆炸般的响声来看,神武王已经掌控了里面的局势。
而且江湖人最不缺的就是大胆。
所以一般出现禁地什么的,先死的肯定是跑江湖的。
于是,从花池集一路追来的江湖客们就跑进来了,也看见了那座令人悚然的古碑,以及刚刚从墓碑后再次探出的五根墨色手指。
大胆的莽汉扛着鬼头刀,露着腿毛,满脸横肉,正待喷上一句“装神弄鬼”,但是话未出口,便是只觉一股压抑从心底浮出。
那是近乎溺水窒息的压抑。
扛刀莽汉咽了咽口水,明明需要吼出的“装神弄鬼”,却是变得跟娘儿们似的,低声而结巴,支支吾吾。
江湖客们只觉遍体生寒,脊梁骨上浮出冷汗,似乎只是看着那手指,心底的无力就开始蔓延。
这种无力,突然消失。
只因诡异的墨色手指被一把按住,披散黑发,手中方天画戟已经有些微扭曲的男人,面无表情,抓死那手指,随后揪出,抛上天空。
江湖客们不禁抬头,看向上方。
这应该就是禁地里藏着的恐怖源头吧?
只是,这一看就又是差点魂飞魄散,哪怕他们可以豪爽地喝完酒,去决斗去杀人去被杀,心都不跳一下,可是只是这一看,却是只觉胸口里如密集鼓点般。
“那...那是什么...”
黑色皮肤,全身毛发极长,几乎裹着整个身躯,看不清四肢,而只有在翻滚之际,才能偶然才能看到中央那一张男人的脸庞。
闭目,抿嘴,长满了毛,唇边还有着一些血红,獠牙从嘴里探出,压着灰白的唇。
豆腐放久了,发酵了会生出白毛。
而这黑色的怪物...就像是人的尸体发酵了,而生出的黑毛,毛发细长,除了露出一张脸,其余地方都是毛拉拉的一簇一簇。
江湖客看到这怪物的同时,怪物也看见了它们,似乎是寻到了救星一般,抿着的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怪物虽还身在半空,却是化作一道黑光,直接飞向了江湖客之中,那风媒牛双飞的身后,速度极快。
它喜欢出现在人背后。
只要有了其他人,它就能借着其他人的背而逃离。
而从自身所在位置,到达可目见的人身后的时间,说是刹那也不过如此。
牛双飞看着那电射来的绿光,本能地便是要施展身法,做出挪移,但那黑光,却不让他逃,不让他逃,这牛双飞就觉得双足沉重,像是有两只鬼手抓住了自己的足踝。
何况,他的意识动了,身体却无法做出相应反应。
在这黑色怪物面前,他们就是鱼肉,任由宰割。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耀目的闪光。
然后牛双飞眼中,那飞来的绿色怪物背后,光芒璀璨,如是日临,举着大戟的神武王蓦地浮现,面无表情,黑发在这冲击而生的气流里逆舞着,张牙舞爪。
双手握戟,从上而下,戟杆直接按在了那黑毛怪物的后脑勺。
江湖客们的“定身”这才解开,本能地便是往相反方向,使出吃**的力气飞身扑离。
两道光同时坠地。
轰!
这密林的地面便是炸开个小坑,泥土飞溅,巨声扩散,大地震撼,而灰蒙蒙尘土散去后,坑中央那神武王,正单手握戟,戟末插着那怪物,贯穿了它的头颅。
随意一挑,再次熟练的拧腰,握戟,抽出。
天空...
又是一团绚烂的黑雾。
江湖客们只觉身子一激灵,面面相觑,起初他们还抱着至少能搭个手的想法来此,可此刻看来自己连累赘都算不上,自己苦练的那些武功,在厮杀里获得经验,在这里一无是处。
到了这里,如果神武王不施以援手,估计连一秒钟都活不下去。
风媒牛双飞露出苦笑,正待说些什么。
神武王却是挥了挥手:“都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话音一落,如圣旨。
来势汹汹的江湖客们,刷的一下,全都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溜了。
夏广足尖一点,身形便是从土坑中轻飘飘而起,落在了墓碑之前,看着毫无墓碑上毫无变化的絮,眉头稍稍跳了跳。
已经杀了不少次了,而这絮始终未曾变化,就意味着这黑毛怪物根本不是主角。
所以,此番,他并未再驻足等着黑毛怪物的出现,踩踏着沼泽地里密林的湿软地面,向着深处再次探索,绕过石刺深坑时,却见到那数百具尸体里少了几具...
他功法超神,记性自然是极好。
这少了的尸体的数量,便是与刚刚自己轰杀的那黑毛怪物的数量对等。
换句话说,真正的怪异,应该在“发酵尸体”,然后催促着这些特殊的黑毛尸体对自己进行攻击。
夏广已经明白了。
只是他的脚步却忽的停了下来。
目光里,石刺上,夏汤的脸庞痛苦无比,皱成一团,想必是死时承担了难以想象的疼痛。
然而他终究还算好,只是紧咬着牙,紧闭着眼,在忍受,在忍耐,想来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未曾做出什么狼狈的表情,说出什么胡话。
再看看周围的尸体,每张脸都可谓是鬼脸,显示出了死亡前丑陋的百态。
“死后不过一场空,求生也无可厚非,哪怕狼狈的跪地、哀求,似乎都不应当去指责什么。”
神武王停下脚步,如是吊丧般低低自喃着,“只是你不愧是我老夏家的种,死,也死的像个人,如果这世间未曾降临如此鬼物,如果此刻还是在三百年前,你怕是至少也能以猛将之名,留于史书,而非如此籍籍无名吧?”
方天画戟扛在这个男人的肩上,他看也不看,忽的左掌往后推动杆末,呼啸声里,带着身后不知何时又至的黑毛怪物,倒飞出去。
长戟贯穿了它的躯体,令它无法抵抗,啪的一声便是将它死死钉在远处一棵枯皱的怪树上。
夏广凝神看着死去的夏汤,“叔叔来晚了,本是打算等你磨砺一段时间,心性,实力都靠着自己提升到了绝世的地步,叔叔再助你一臂之力,帮你打破屏障,进入无我之态,或是有幸,未必不能传你心意之法,只可惜...”
神武王轻叹一声,自嘲的笑笑:“算了,下辈子...再投回我老夏家吧,到时候叔叔好好教你,让你扛着马槊也好,方天画戟也好,什么都好,去闯荡这天下,去做个天下第一。”
话尽。
默然。
心意有所动,天地所感,便是漫天叶凋零。
如同浪花海潮,瞬间裹覆在中央那具尸体之上,淹没了夏汤紧闭而忍耐着极大痛苦的面容。
“往生去吧,人谁不会死呢?”
一声轻叹。
落叶送葬。
“所死之地即墓穴,这就是武者的命,去吧。”
回手一推,方天画戟便是往前再进半步,其上蕴藏的无上力量,直接将那怪树,以及黑毛怪物炸碎。
再一招,大戟便是飞来入了手掌。
轰!
神武王凌空而起,目光森然,盯着那更深处的密林。
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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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更的太快,文字质量下降,近期两更打底,看状态...
等调整过来后,尽快爆发。
186.剥皮小侏儒(第三更)
搜寻怪异并不困难,当意念笼罩在这一方土地时,就算是隐藏地再如何,也可以找出。
神武王看着眼前这个侏儒般身高女子,黑皮肤,除了牙齿,眼珠是惨白色之外,再无异常。
若是闭了眼睛,抿了嘴,在这无光穿透的沼泽密林里,便是如同隐身一般,无人能察觉。
她捧着墨黑色笛子,冷冷道:“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夏广打量着她。
侏儒黑肤女子又道:“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以及压抑。
夏广还是不动,试探着重复了一句:“你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那侏儒声音变得极端不耐烦,冰冷刺骨,而混着难明的杂音,在这幽深无光的林子深处,就像是无数人压抑着在低声嚎叫、嘶吼。
周围温度也似是一瞬间,降低了十多度,令人遍体生寒。
夏广轻叹一口气,果然...是没有灵智的东西。
它不过是凭借着“某种设定好”的本能在行事,就如同规律一样,如此,死在这规律之中的仇恨,要和谁去计较?
和这个黑肤的侏儒么?
可是它没有感情,也无所谓仇恨,更不存在目的,杀死入内的人,就是它的行为规范,这样的规范导致了小侄儿的死去,是该恨它,还是该恨这个规则。
亦或是...
将这崩坏的怪异投掷到人间的那一位呢?
神武王仰头看了看天。
天被遮住了,满头重重叠叠压抑的叶子海,里一层外一层,高低不一,甚至参云的古树,将错落的树荫堆叠了十多层,直至再无光能入。
轰!
心意所至,层层树叶直接轰出一条隧道,天光落下,依然是烈日炎炎。
落在站在黑暗里的神武王身上,使得他熠熠生辉,如同神明。
“唱一首歌!我来伴奏!”
黑肤色侏儒女子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她狠狠跺了跺脚,便是转身往后羞愤地离去。
随着她的走开,密林两旁深草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数千数万个极小黑影嘶吼着出现。
“不唱歌,剥皮,举高高。”
“唱歌,不剥皮,举高高。”
“举高高!”
“举高高!”
夏广目光扫过,却见到是一群个头如饱满黑豆大小绿蚂蚁,只是每一只蚂蚁都有着张人脸,每一只踩踏的足都在微光里闪烁着寒芒,显然如锋利的手术刀般,可以随时割下人皮。
“举高高!!”
某只人脸绿蚂蚁狂躁的吼了一声,“高”字呈现出拖音,然后便是向着神武王扑去,一重又一重,密密麻麻,如同绿色浪潮发现了一处中央还未淹没的空地。
皆是,疯狂而来!
“高高!”
“高高啊!”
神武王冷哼一声,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周围的人脸绿蚂蚁全部浮空而起,一张张人脸上不知所措。
“高高!”
“高高??”
“剥皮,剥皮...”
被举高高的人脸绿蚂蚁们无法动弹,在它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那应该被剥皮的男人已经一步踏出,瞬间身形在数百米外,手中长戟如电光,刺穿了黑肤色侏儒女子的背后。
那侏儒似乎近身战斗能力很差,虽然可以“发酵”人尸,控制剥皮人脸绿蚂蚁,但本身却弱的可怜。
夏广轻轻一挑,就穿过了她的背后,然后随意挑起。
戟上含着他难以想象的暗力,早已在贯穿这怪异身体时,就已经将它体内全部震碎。
挑着尸体,如挑着夜灯。
经过石林前,看着已经叶葬而消失了的夏汤,那男人长戟一转,往地面狠狠一插,那黑肤侏儒女子如同破烂娃娃,蹦跶了两下。
夏广笔直马槊,其上的龙纹面具还在吧嗒吧嗒响着。
如泣似诉。
夏广淡淡道:“虽然暂时杀不死它,但如此...也算是为你先讨回了些利息。
何况...真正的凶手也不是它。
算了,后边那些事儿估计你也不想听,若是还在此处盘旋,就勿要再等了,去轮回台吧。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不要再留恋了。”
轰!
话音落。
黑肤侏儒女子也是被无双力道,炸成无数烂肉碎肉。
夏广转身,略作沉吟,便是抬手一招,那暗刻的龙纹面具便是被吸附而来。
你的身体被怪异所染,我自然不会贸然带回,便是取了你这龙纹面具,放入皇陵里吧。
经过墓碑时,那云絮在极其缓慢地动着,然而幅度却很大,似是要从第七环,第六环直接变为第五环。
在横阳疏路口里那小山村,自己可以足足杀了十几次,才让七环变六。
难道每一个怪异的升级都是不同的?
也对。
此处莲花沼泽根本没有吸引路人的幻境,甚至踏入其中,大多是未曾见到怪异,就已死去,如这般的怪异死一次,自然会以超越寻常怪异的更强姿态降临。
只是看着那古碑上,云絮极慢的流转。
想来,它的复活时间,也会漫长许多吧。
因大力而略微弯折的方天画戟戟末挑着龙纹面具,那幽深如蛇的莲花沼泽间的小道恢复了死亡般寂静,由远而近,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有些沧桑。
却依然洒脱。
举手抬足之间,并不张扬,却是君王之姿,霸临天下。
胡须拉渣,未曾修剪,黑发披散,未曾梳理,却是只有一股狂士风流。
“死了?”
夏雨雪看了看戟末挑着的龙纹面具,神色并不讶异。
“你是不是怪我为何没有拦他?或是随他一起?”
夏雨雪见到男人沉默,又问。
她从不是个废话的人,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会变得如此...啰嗦。
神武王神色一直冰冷冷的,经过素白劲装的苍白少女时,才自然地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胡乱在那顺滑、末端扎着红绳子的灰色长发里胡乱抓了抓。
杀伐果断的皇女蓦然侧头。
却是看到一张温和笑着的脸庞。
“胡说什么呢?你们啊,我可是谁都不想出事...你也好,皇姐也好,可都是我重要的亲人啊。
这种玩意杀又杀不死,自己又没有灵智,杀了也算不得报了仇。
可...如果非要去寻刨根问底,寻那黑手的源头。”
“可不就是逼着老子去干这老天嘛。”
神武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混杂着诸多复杂的情绪,却已经从皇女身侧经过了。
夏雨雪看着那扛着大戟,挑着面具的背影,温柔地嘀咕一声:“蠢货。”
187.先喂出一个大怪异
神武王返回皇宫之后,立刻以摄政王的身份直接去见天子。
夏政也爽快,反正抱着你说啥就是啥,你要怎么干朕都没意见,朕只说“好好好,不错,很不错”。
天子以为他自己绝对不会吃惊了,云淡风轻,可是在听了眼前这位的意见后,却还是身子抖了抖,吓得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打开雁门关,打开函谷关,放犬戎鬼方进来?神武王你...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夏政本想说神武王你是不是奸细?
幸好临了改了口。
再仔细想想,自己皇位都是面前这位捧起来的,论武力,当年张燕人率领的西方军,得到神僧力士之助,都不曾拿下他。
这位闻名天下的摄政王,只是一人一戟就在西门处,打碎了那位皇兄的野望,后者现在已经不在灵堂了,而是成了个太平王爷,和权力再沾不得半点边。
如果他真的是奸细,哪要这么麻烦。
夏广自然不理会这位年轻天子的心思,他直接拖出了幅详细的军用地图,一拉到底,铺在金龙雕纹的桌上,手指顺着长安的方向一直往西,两道雄关锁死了犬戎鬼方入侵的野心,而如果一破,那就是长驱直入。
“这里,这里...全都让掉,然后在这里,还有这里,重兵布防。”
夏广很认真的说着。
天子一看,忍不住道:“皇叔,你这不是逼着那些犬戎鬼方的异族,直攻皇城吗?西蜀道,凉州道全都派重兵把守两边的关隘,侄儿就算再小,也能看出来,这...我们是又要迁都了吗?”
“不用,我自会派遣重兵挡在长安之外,至于来犯的我会解决。”
夏广的目光,从头至尾都落在那长乐府的位置,这是唯一一座和自己有着联系,甚至应当是受束于自己的怪异。
那么...就用数万,数十万的人命,来把你养肥吧。
除了死亡,人命可是最好的养料。
天子自然不理解,便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沉声道:“都听皇叔的。”
入夜。
皇室灵堂。
穿着丧服的神武王,双手将最下一层架子上的龙纹面具摆放平稳了,又燃起三炷香,插在鼎立小铜炉里,缓缓退后两步,看着面具旁灵位上所书的“夏汤”两字,神色幽静下来。
身后门扉传来“吱嘎”轻响,夏广回过头,入门的是皇姐。
夏洁洁也是穿着一身丧服,见到夏广也在此不禁愣了愣。
阴影皇庭内皇室的死亡并不可以公开,便是这灵位也是许久之前,在夏汤“溺亡”后,就已经提早摆放上来的,如今只不过多了个龙纹面具。
夏洁洁往前迈了几步,夏广让开,看着这位皇姐闭目,合手,向着灵位拜了几下。
然后就是怔怔对着灵位发呆。
暗红色的三点香,烟雾缭绕,近距离有些熏人,但夏洁洁却是眼睛一眨不眨,忽的,她开口,有些无力道:“夏广,我是不是很没用?”
神武王轻声道:“这不怪你,是他太年轻了。”
似乎担心皇姐听不懂,他又解释道:“年轻,血气方刚,冲劲足,可是却也远远低估了危险,总想着凭借自己的谨慎小心,可以幸免,然而...总会有那么几次倒霉的时候吧?他只是不小心撞上了而已。”
夏洁洁笑了笑,笑的有些惨然,“我作为黑天子,做了多少事,我自己最清楚,本来想着这位置给了夏汤,一切就又恢复到正轨上了。
你们是不是都在想,为什么我这么弱,这么没用,就连下属都保护不好,出了事自己也不敢冲到前面。
我这样的女人,哪里像一个黑天子?哪里像?”
她声音有些嘶哑,看得出来是真的悲伤,清泪不知何时已经噙满眼眶,闪闪着,似乎一眨眼,一呼吸,或是身子略微颤一颤。
就会滑落。
就如叶尖的一滴露珠,在狂风里飘摇。
可是,那泪水却没有滑落,因为神武王轻轻将她揽在了怀里,泪水全都湿在了他胸前的丧衣上,渲成了花。
夏广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我回来了,谁让你有这么一个有用的弟弟呢?也许咱娘把勇敢都给了我,把担子也都给了我,所以,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
夏洁洁轻轻抽泣着。
她是真的很伤心,平时没心没肺的,但真到身边的人死了,这才猛然醒悟自己是多么的一无是处,无论什么借口都无法安慰的一无是处。
夏汤那孩子可是在阴影皇庭的黑暗里,与自己做邻居做了很多年,虽然不比自己与弟弟熟稔,但关系匪浅。
之前他失踪,自己还不以为意,至少没往死了的方向去想。
毕竟那孩子可是很早之前就能独立出去办事了,而且办的都比自己好,在暗探里也很有威信,虽然卸去了面具,加上辈分的缘故,在自己面前还是个孩子。
可是,在外面,带着龙纹面具,谁会觉得他不是一员深不可测的大将呢?
但是,他死了。
一个身边的血亲,自己的部下,因为自己的没用死了。
怪异乱世,该去探查的人应该是自己吧?
可是,自己真的不敢去。
真的不敢去啊。
为什么自己这么胆小?
夏洁洁抱着面前的男人,嚎啕大哭起来。
神武王笔直站着,轻轻拍着她的肩:“没事了。怪异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呀,只要远远避开就行了,能做到吗?”
“嗯。”
夏洁洁把脸埋在面前的胸膛,嘀咕着应了一声,然后又加了一句:“其实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去做的。”
她把脸在面前的衣服上又蹭了蹭,然后才直起了身,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不成样子了,皇姐沿着腮下的密合处,直接撕开,露出一张恬淡而美丽的脸庞。
显然,经过刚刚的情绪发泄,她已经好了不少,平复了下情绪,她忽道:“哎,夏广,帮我个忙。”
夏广点头“嗯”了一声,他此刻的心思,已经通向了那犬戎鬼方入侵后的战场,以及自己那疯狂的喂养计划。
既然大怪异不可避免,那么自己就先造出一个来,然后把你们所有还没发育起来的怪异,一个一个统统融合了。
六星复合,够厉害了吧?
夏洁洁的话勾回了他的思绪,“夏广,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再搜集一些妖刀?”
夏广奇道:“你不是有三把了吗?”
夏洁洁嗔怒道:“啰嗦,三把不够。”
“要这么多刀做什么?算了...我帮你去搜集就是了。”
夏广也不想再多问,难得自己姐姐除了吃之外还有个收藏爱好,答应了也无妨。
188.提亲
御书房,夏广提笔将最后一张奏折改好,随后翻阅起前段日子的奏折,那是由小皇帝与太后共同批阅的。
看了几本,感觉还可以,甚至某些地方比自己都好,太后委婉,小皇帝一针见血,虽说有些地方鲁莽了点,但总体来说是很不错了。
看来是时候把御书房归还给天子了,毕竟接下来的时间里,自己会常常在外,无法返回皇宫。
开通雁州、函谷两大雄关,并非是可以说执行就执行的事。
首先需要将这条主路两旁小村小镇的百姓,进行撤退,同时也需要调动兵马去扼守重关,加固城池,转移粮草,这些事都急不来。
待到妥当了,才是制造一起似是而非的假叛变,清空雁州、函谷,让犬戎鬼方们长驱直入,抵达...长乐府。
时间,至少需要半年,而半年之后又是深冬,深冬忌动兵,那么就是大半年了。
如今是盛夏时分,待到明年春分,就是大战开启之时,而在此之前,自己似乎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世界崩坏的事情,他也听小侄女说了,这和他自己观察到的一般无二,那么在这崩坏的初期,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弥足珍贵。
在天子错愕的眼光里,神武王轻飘飘地就将权势全都还给了他,然后自己要搬出宫去住。
然而,太后死活不肯,坐在神武王身侧,看着他钓鱼。
那只小狐狸一样的女人心里想着,现在世道这么乱,皇家固然对黎民百姓,对江湖还算有威慑力,但如果跑来个鬼啊怪的,这皇宫可是纸糊的。
而且神武王一走,夏雨雪肯定也跟着走,这...这还怎么玩啊。
所以,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黯然落泪。
一点一点的抬起袖子,侧头,假装避开神武王的视线,然后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
太后知道,神武王是高手中的高手,自己的心跳有没有加快他都知道,何况是黯然流泪?
于是,太后足足黯然流泪了两炷香的时间,一句话也不说。
夏广一句话也不问。
奇怪的叔嫂两人,就坐在如絮亭外的避尘湖畔,一人钓着鱼,一人看着。
夏广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天子没意见?”
太后抽泣了下,声音柔弱,声调却是理所当然道:“小孩子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有,可不也就是叛逆嘛。何况你不在的时候,政儿还天天叨唠着说是好久没向你学刀了,甚为怀念。
我看的出来,那孩子在学着做个皇帝,所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许多时候会动不动就‘龙颜大怒’,可是他其实没什么坏心,也挺亲近你,仰慕你的,他是你捧上去的,社稷也是你一手稳住的,怎么会有意见。
如果叔叔愿意,我这个做娘的就让他叫你一声义父,那从今往后就是一辈子的义父。”
一瞬间。
太后把所有可以劝服神武王留下的话,全都昧着良心说了出来,末了还把自己儿子直接卖了。
如果夏政在这里,心里会感慨一声:雾草,真是亲娘啊。
见到神武王还沉默着。
太后又弱弱道:“我知道叔叔是做大事的人,权势如浮云,哀家其实也是,不喜欢这些权柄,这些繁文缛节。
那么天子更需要您的教导,这样才可以和其他同辈好好相处,而不会走上‘杀了自己兄弟姐妹’的歪门邪路,不是吗?
更何况,叔叔前些日子与政儿商量的那一件大事,哀家也是听说了点,就算哀家是个妇人,也能猜测到,变天之日,便是明年春夏时分吧?
到时候叔叔又是天天要在外奔波忙碌了,便是趁着这空闲的功夫,把婚配定下来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的权贵们的孩子都能走路了,叔叔还未婚配,哀家觉得真的是替叔叔觉得不公平。
哀家知道,叔叔心里有人,可是往者已矣,生者犹在。
叔叔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黑天子想想吧?
她一个处在深宫之中,也就我和政儿知道她是谁,能去陪她聊聊天,可是她无聊着呢,叔叔如果选个妃子也能去陪陪她,再有个孩子,认她做了干妈,你说黑天子会不会开心呢?”
太后吧嗒吧嗒着,将一堆话有条不紊的全部说出来,有理有据,虽说夹杂了不少纵横的说术,但却也确是为了眼前这位着想。
许多人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形势,而太后要做的,只是帮他理清楚,然后再推一把。
只是对着这位无所不能,神话人物一般的叔叔,太后这些话却也是发自真心。
除了那一句“天子亲近你”,以及那一句“哀家也不喜欢权势”,太后无所谓,昧着良心,死不要脸,这样才能活的更好。
见着夏广不说话,太后抹干眼泪,今儿她可是没用胡椒粉,一切纯靠技术,然后拎着金色小裙子起了身,小跑着到了如絮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预备王妃们的画像”,抱在怀里。
夏广侧头看着她,看太后忙前忙后。
虽说是太后这般高高在上的女性,但如果撇去这层光环,也不过是个二十多的小女人,只是这个小女人,却是大气的很。
大气到让神武王想起自己年幼时,第一次去御书房里,皇兄看着地图,指点江山,痛述心中苦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时间,思绪略微有些恍惚,过往的事儿在眼前闪过。
太后话术里的小伎俩,他自然看的出,可即便如此,未尝没有亲情?
从背后看着那娇小的女人弯着腰,金色裙摆在夏季微风里轻飘慢摇,她伸出手,小心地将藏好的一张张画像,全都亲自抱入怀里。
那么多画像,足足有数十张,这些重量对于她来说,是有些重了,可是太后一边拿着,一边回头笑着说:“叔叔,等一等。”
她的额角渗出了汗珠。
夏广摇摇头,身形一动,三两步就到了如絮亭,伸手接过那艰难卡在太后怀里的画像,“就在这儿看吧。”
太后“嗯”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确实需要锻炼身体了,于是一屁股坐在石椅上,伸手给自己扇着风,把画像推到神武王面前,喘着道:“叔叔你看有没有哪个有眼缘的。”
至于为什么不叫宫女,也不带宫女,太后觉得多了个服侍的人,也不过让自己与神武王之间多了些隔阂,所以她从不带。
一张张画像看过去,每一张都用小楷写在画像底下。
“十世家.南家家主千金,南风柔,年十七,百花榜上第十一,琴棋书画都精通,尤擅琴理,一曲‘春江花夜月如霰’天下闻名。”
“当朝张太尉三女,张春华,年十五,素有雅达贤惠之名,德行甚佳,智慧谋略更是上等,曾经与水镜宫谋主辩论,后者自愧不如,再议阵法,其别出心裁,所用的山无棱之阵,更是令人惊叹,如今在北方水镜宫分部打理藏书。”
...
一张张翻过。
每一个画像上的少女,都可算是天下难求的良配,无论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亦或是江湖之中那赫赫有名,却是出淤泥而未染的花,都是绝无仅有。
夏广只需挑出,那么他选中的女人就会成为他的妃子,就会为他暖床,甚至陪着他一生一世。
当然,三妻四妾也属正常,但夏广显然只想着一人足矣。
来回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倒不是乱花迷人眼,只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看的再多,也不过是张脸蛋儿。
只是能被太后选了放在这里的,哪一个少女不是美艳无双,哪一位又不曾被她好好调查过?
何况这些女人又过了夏雨雪那一道卡子,后者自然又是进行了筛选,删掉一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
如今,出现在神武王面前的,真正的都是如今这个时代,惊才绝艳的女子。
夏广看了看也明白,无论自己挑哪个,其实都不差。
如此,他就看了看距离长安最近的那一位,挑出画像看了看,眼缘也不错,于是就交差事一般的丢在桌上:“就她吧。”
太后探了探脖子,只见那画像上显出一张狐媚的脸庞,目光狡黠而可人,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十世家之一的苏家家主的小女儿,今年十六。
名字叫...妲己。
唔...苏妲己。
太后脑子里盘了下关系,没什么问题,自己和苏家关系也不错,于是笑眯眯的收起画像:“三日之后,我来做媒,替叔叔提亲去。”
189.凌二十八
数日后。
迎亲的队伍,如喜庆的长龙,从苏家缓缓开拔。
苏妲己眼角边泪痕未干,可是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哭闹,她也算是认命了。
便是君王所命,自己这苏家也能反抗一二,可唯独神武王所命,哪敢不从,哪敢弄虚作假?
想想大周神武王,朝堂上一手遮天,肯定是专横跋扈,江湖上又是第一暴君,必然是三头六臂,满脸横肉,否则哪里会让方天画戟用一次坏一次。
那种方天画戟,自己便是连拿着舞两下,都累得很,所以才用了把匕首。
苏妲己想想自己以后,就要被这样的男人压在身下,与他共度一生,不禁又是悲从中来,抬手掀开帘子,如秋波般的眼神在细细搜寻着,希望可以发现什么。
目光里,是林道,是盛夏墨绿色的树林,喜庆衣衫的仆人们似乎开心的很,能与神武王联姻,这无疑会使得整个苏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尤其是领队的三长老苏老表,简直是笑成了花,红光满面,若不是腰间还挎着青锋剑,简直就是个富家翁模样。
自己还不清楚,他孙子苏金钟快要去选择门派了,有了神武王这一层关系,可以选择的门派至少高一个档次,而如果此番能够得到神武王手书一封,哪怕就几个字,天下门派还不是任由他孙子挑选?
你们开心,你们去嫁呀,拉我干嘛?
我都不认识那个人,神武王这个词,对于苏妲己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只是个算不算亲近的概念。
想着想着,苏妲己狐媚的双颊,又划落了两滴泪水,双眼红红的,像是熟了的小桃子。
捏了捏怀中贴身藏着的那个匕首。
柄上的冰凉,冰着掌心的纹理,这才令她略有些冷静下来,连气质都带上了些冷冽。
握了握紧,苏妲己心才定了下来。
无法选择命运,至少自己还拥有选择终止生命的权力。
美人儿幽幽叹了口气,又掀开帘子,看了半晌。
脑海里闪烁过一个穿着白衣,背着长剑,面如冠玉,剑眉入鬓,风姿卓绝,潇洒万分的身影。
可是,那个男人还是没来。
这也正常,毕竟他是名门大派的继承人,就算再怎么暗暗喜欢着自己,但巍阳山剑门的师辈们肯定不会让他来。
巍阳山剑门隶属剑道七山盟之一,当初这七大山盟的那么多人,在江南道上都被那暴君杀的精光...
事实虽然是事实,但苏妲己毕竟还是少女。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抱着一些浪漫而不切实际的希望?
明明知道那一位不回来,却还是期盼着。
神色也开始有些恍惚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声杂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似马长嘶,以及嘈杂混乱。
苏妲己心中一颤,急忙掀开帘子,却见约莫数百黑衣人拦路于前,两侧又有些黑衣人从林道里走了出来。
“放下妲己,你们就可以走了,否则莫要怪我们枉造杀孽。”
为首之人身形挺拔,额头宽广,虽然蒙着面,但苏妲己还是能辨认出他。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在尖叫着:你来了,你真的来了,你终于来了。
“不错,那暴君虽然强大,但是也这般强抢民女,实在令人不齿,如此行径...”
然后,妲己听到自家三长老苏老表的声音。
“神武王的迎婚队伍...你们,也敢劫...可知此番就算成功了,便是天涯海角,也不会安神?速速退去!”
妲己破涕为笑,一张狐媚的脸儿,倾国倾城。
她听到了三长老苏老表声音里的颤抖声,这一仗似乎已经赢了,没有人比苏老表更会审时度势,更会判断两边实力。
他既然颤抖,就表明了,他已经猜测到了那群黑衣人的身份,也猜测到了自己这些侍卫,人虽多,但绝无可能守得住新娘子。
否则这苏老表哪里还会花费口舌去劝退,直接就动手了。
然而黑衣人还没动手。
其中又是响起个儒雅而沉着的声音,“苏老三,你此言差矣,神武王高高在上,如果出了这般的丑事儿,自然是瞒着,毕竟这迎娶妲己的事情太过突然,速度进展也太过迅速,快的便是连风声都没传出去。
对于那位大人而言,不过是换张脸蛋儿,可没必要为此在史书上留下令后人嘲笑的一笔,对吧?
当然,我们也不是傻瓜,该赔的罪,该做的事情,我们一样都会拉下,会放低了姿态,给足了台阶。”
这声音里透着睿智,聪慧,审时度势。
便是连苏老表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神武王此前从未见过妲己,就忽然来提亲,说是要娶...
这事儿太快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苏家如果不留下些尸体,也不好交代,于是便冷声道:“不论你怎么说,只要我苏老表在,这婚车你们动不了!”
妲己心里一沉,握着大红婚纱的手又紧了紧。
再侧耳去听。
却见那为首的黑衣人继续道:“三长老,妲己愿不愿意嫁过去,你心里不清楚吗?为何非要强迫她呢?”
另一名儒雅的声音道:“苏老三,你担心的我也明白,但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两全。”
随即,他微笑着,手中雪白纸扇哗啦一声张开,露出巍峨群山墨宝,然后微微扇着风,嘴唇翕动,一道传音入密的声音,已经钻入了苏老表的耳中。
“我们假装败退,前方会有卖乌梅汁酸枣汁的,你停下,买了每人分上一杯,喝完了,睡上一觉,醒来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如何?”
苏老表神色一凝,唔...这...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因为蒙着面,他并不能完全确认眼前这群人的身份,所以,冷哼一声道:“先与我一战。赢了再说。”
说着,这红光满面的富家翁样的苏家三长老,便是缓缓拔出青锋剑,站在了车队之前。
几名为首的黑衣人相视一眼。
其中那儒雅的文士气质的黑衣男子,笑笑,“无需这般麻烦,你且看好了。”
他手掌贴在身侧的一棵杨树上,猛然运力,树身摇晃,漫天巴掌大小的落叶,便是飘摇而下,纷纷如雨。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持着的扇子骤然动了,随着他的身形而动,那黑衣男子如同随着管竹之音翩然舞动的浊世公子,手掌反复之间,漫天的叶竟然都向他靠拢而来。
在他那墨绘着巍峨群山的白扇上,堆叠,越来越高。
而地面,竟无一片落叶。
收扇,落叶又都是飞射而出,片片如刀。
“扇掌春秋,飞花落叶,亦可伤人。”
苏老表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十二个字,他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场仗不需要打了,因为这个男人,可是位列耀世传奇榜的大人物。
虽说传奇榜首席的那位第一暴君,以一人之姿就遮掩了所有人的光芒,以至于其他传奇榜上的人物都不值一提,可是...传奇终究是传奇,自己却无法忽视,苏家也无法忽视。
马车上,苏妲己面色一喜,“是钟叔,没想到真的是他,太好了。”
此刻,盛夏林道里,处于奇异的安静。
而所有人都该做出决断了。
便在此刻,林子上方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尖笑。
那笑声回荡,变成了嘲笑,嗤笑,阴冷的笑。
众人忍不住都戒备着握住兵器,然后抬起了头,一抬头,就看到了漫天的风。
漫天的风不再横刮,而是坠落。
随着那面庞阴柔,薄唇带笑的男子,一起坠落!
那男子只有一把剑,剑指着地面,漫天的风就坠向地面。
一丝风,就是一把剑。
如今,漫天的风,就是漫天的剑。
他带着漫天的剑,从参云的古木上飞流直下,直向那已成定局的僵局刺去。
“万剑随风!!”
为首的黑衣男子震惊的吐出这四个字,他正是苏妲己心中期盼着来劫婚车的人,也是巍阳山剑门的几乎板上钉钉的下任掌教。
除却浮世天罗,谷玄宿定,那两颗神话般的珠子。
八大绝学之中,万剑随风依然是他们剑道七山盟的不传之秘。
“你是谁?”
男子又问。
无回答。
只是漫天嘲笑。
男子再一细细辨认,不禁失色:“你竟已修至大成,不...圆满!”
即便是师尊也无法将万剑随风,用至如此地步。
而那手握白扇、文士气质的黑衣传奇,已经一踏步,扇面上巍峨群山似乎都现了形,手腕一抖,一扫,这林道间的落叶,便是纷纷而起,然后化作飞刀,向着漫天剑气对攻而去。
为首的黑衣男子看着这书生,他的眸子里显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钟叔,可是传奇榜上的夺命书生,钟取魄,他...不会输的。
漫天风下坠,对上满地叶逆冲。
轰然一声,落叶飘零,狂风遮眼,一道道无形气浪连众人皆是无法睁眼。
待到睁开,却见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面庞阴柔的男子,一剑从黑衣书生头顶插落,然后随意一脚踹开,薄唇上带着笑,用有些娘炮的语气说着:“真弱。”
那巍阳派未来的掌教忍不住颤抖着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江湖上从未听说你这号人?”
阴柔的青衣男子薄唇翕动,笑了笑,“咱家入了府,就没了名,第二十八个入府的,叫我凌二十八吧。”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就成了风,穿行之间,无人能敌,所到之处。
一片腥风血雨。
还有,那尖锐,狂妄如同恶魔降世的笑声。
“真弱,真弱,真是太弱了,你们这群弱鸡,也敢来劫大人的婚车,实在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啊哈哈哈哈哈!”
190.上代传奇榜榜首
苏老表已经咽了三十九次口水,每一次都伴随着喉结滚动,他就像是看戏的一般,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杀戮。
青影如鬼魅,穿梭着,整个安静的林道之间,根本不存在对战。
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风声。
剑影。
寒芒。
以及,那些黑衣人凌乱的脚步声,逐渐崩溃的哀嚎。
以及一蓬蓬血液从项上喷射出来,染的这碧绿的林子,猩红血红深红。
那面容阴柔的凌二十八,速度诡异无比,剑术也是诡异无比,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施展开来,随兴所至,根本不拘泥于一招一式。
为首的黑衣人尽管也拿着剑,却是连他的影子都触碰不到,明明也是高超剑客,但是对比起来,却像个才初次接触剑术的孩子。
如同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追个一个大人跑,那样子,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只是,苏老表没有笑,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上,顶多也就这样了。
所以,他不敢动,笔直站着,然而却已是一身冷汗。
幸好,幸好刚刚自己没有表现出投降的意向,否则此时满地的人头,怕是少不了自己的。
苏老表的目光里,数百的黑衣人,如被割草,还有些则是尖叫着,四处逃窜走了,剩下那为首的黑衣人,则是茫然的挥着剑,但是目光里,那自称第二十八个入府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在哪里,在哪里?出来啊!”
苏老表轻叹一声,所有人都看到那凌二十八正踩在他的头上,如此重量,竟然轻如鸿雁,令那为首黑衣人感觉不到...
下一刻,那凌二十八唇边掠过一抹冷笑,剑一挑,那为首黑衣人戴着的黑布便被扯开了,露出其后一张如同冠玉的俊俏脸庞,剑眉入鬓,双眼有神。
只是那眼却带着浓浓恨意,惧意。
苏老表低下了头,果然是巍阳山剑门的那位贤侄楚暮...
可惜了,要不是神武王,这位贤侄才是最有希望和小姐喜结连理的那位。
“哟,真是个小白脸儿,咱家也是我见犹怜呢。”
尖锐带着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楚暮一惊,急忙抬头,却见那一把寒刃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还有那如恶魔一般的脸庞,戏谑的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弱鸡”。
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凌二十八准备收工了。
但便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婚纱的狐媚脸儿的少女,却是跑了出来,双手握着匕首,反指着自己咽喉,“放他走,放他走!”
凌二十八一愣,微微皱了皱眉,刚准备不小心割下脚下的头颅,然后说一声“抱歉,迟了”。
但苏妲己语速比他更快,她匆忙而急促,“我愿意嫁给神武王,你放他走...否则我就自杀。”
凌二十八的剑顿住了,但他曾是风厂督主。
狠辣无比,对于斩草不留根尤有心得,便是藏人的密道,书架后的暗室,什么什么机关里的暗格,他都是熟稔的很。
杀人不杀光,等同于自杀,所以他曾名绝户,用来告诉自己,灭族需绝户,鸡犬不留。
如今剑架在这小白脸的脖子上,却杀不得,凌二十八就像吃鱼卡着刺,难受的很,于是眯着眼,看着那正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子,带着一丝敬意道:“苏姑娘,这样不好吧?”
他带着敬意,不是敬这个女人,也不是敬苏家。
唯有那一位君临天下的男人,才会令他肃然起敬,令他宁可违背自己的原则,也愿意停一停,缓一缓。
苏妲己也不傻,决然道:“我若是嫁给了神武王,未来也算你主母,主母说的话,你不听吗?”
凌二十八哼了一声,神色变了几变,然后尖锐地哈哈笑了起来,“主母有命,二十八自然不会不从。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咱家不在明处,躲在暗里,就是要看看哪些不开眼的玩意敢来惹大人,你惹了大人,还想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其实你应当庆幸了,若是再往前走一段,落入那蛮子的手里,怕是要被撕碎啊。”
说罢,也不待再有反应,便是一掌拍向那楚暮的肩头。
无穷无尽的寒毒之气,顺着这一掌涌入了那未来巍阳山剑门掌教的体内,办完之后,便是转身向着那新娘子抱了抱拳,身如鬼魅,消失不见。
楚暮只觉一股大力袭来,难以想象的冰冷充斥入自己的体内,他倒飞出去,唇已变得苍白,面色也苍白。
苏妲己身子颤了颤,但苏老表却是恰时的挡在了她的视线,轻声而恭敬道:“姑娘,上车吧,还赶路呢。”
他的声音也带着敬意。
敬意里还夹杂着恐惧,从刚刚凌二十八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这一路自己等人完全可以放松戒备,只需赶路就是了。
因为...再往前,似乎是什么蛮子看守的地带。
而这群怪物之所以不来迎婚,就是为了在暗处等着那些不开眼的人撞上来,然后全部虐杀。
这是干什么?
苏老表作为苏家三长老,老于世故,他心里是门儿清。
这特么是邀功啊。
这群怪物恨不得每一路,都有人出来劫持婚车,然后他们才能有功劳,才能向那位神武王去邀功。
至于来劫持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他们则完全没有考虑。
这...
这是绝对自信。
是绝对凌驾于这江湖之上的武力。
这苏家的姑爷,真是恐怖的很,所以连带着,他便是看向这位未来的王妃,都带了不少敬意。
“姑娘,那位凌二十八既然已经施加了惩罚,楚公子便不会有事,快些上车吧。”
苏老表又催,同时弯了弯腰,苏妲己跺了跺脚,轻叹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轮毂转动,吱嘎吱嘎地碾压这林道上的青草野花,汁水涂抹上了漆黑的轮子,向着光明的远处而去。
林荫如一条隧道,再往前数里,就可以上了官道了。
马车去远了。
楚暮眼藏怨恨,捂着胸口,右手已经连点几处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紫釉瓷瓶,倒下几枚金如蛋黄的丹药,喝着唾液咽了下去,然后强忍着,开始运气调理。
忽的,他听到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勉强睁眼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那一张阴柔面庞的青衣人正抿着唇,微笑着走来。
来人正是凌二十八。
“不,不...你答应了苏姑娘不杀我的。”
楚暮眼神慌乱,任由谁在死亡前走了一个来回,都没有再去接受死亡的勇气了,没了勇气,就成了狼狈求饶的懦夫。
气血凌乱,寒毒爆发,他一低头,便是恶心翻涌,喷出口血,血落在碧绿的草间,竟然立刻结成了霜冻。
凌二十八笑眯眯道:“对啊,我答应了,可是又反悔了,你去告诉苏姑娘啊,告诉她咱家反悔了,去呀,哈哈。”
话毕,再无话。
一道寒光随风从远处而来。
凌二十八已经融入了风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风厂杀人满门的规则还是他亲自写的,而在那最后一条规则就是:用你最强的力量,去杀最后一个人,无论他是女人还是孩子。
所以,凌二十八这一剑用了九成力。
但是对面,却也忽然狂风大起。
凌二十八瞳孔凝了凝。
狂风对着狂风。
轰然撞击!
咔咔咔...
周边树木竟然如被龙卷肆虐,而纷纷折断,如漩涡般围绕在外,断木横斜,凌乱,林道被堵塞,此处如废墟。
凌二十八手中那一口白剑,斜指着对面,而眼前却是出现了一位白发的老者,那老者同样也是握着剑,只是剑是名剑,剑柄出小篆刻着“飞芦出海”四字。
老者身后又是走出两名中年人,一者神色沉稳里带着疯狂,满脸虬髯,金色须发,另一人却是身形翩然,紫面长须,气质卓绝,想来少年时候也是位佳公子。
“这事是暮儿不对,此番回去,我便令他面壁思过三年,凌督主...就饶他一命吧。”
白发老者低头垂目。
“楚龙城。”
凌二十八认出了来人,笑了起来,“曾经传奇榜的榜首,只是生死未知,便被除名了十五年之久,今日却是又出了江湖?”
白发老者道:“我剑道山盟无意与神武王为敌,老夫也无意与凌督主交手,还请督主网开一面,此事便是到此为止,再闹腾下去,未必是好事。”
凌二十八想了想,这事本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事后被主母知晓了,那可是后患无穷。
这龙城老儿厉害无比,当年自己刚出道时,便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可如今,自己已经能和他硬碰硬,扯平。
这...多亏了大人啊。
几番思虑,便是想得妥当了,于是道:“就给你龙城老儿一个面子,但是三年不够,要十年!面壁十年!”
白发老者并不讨价还价,直接道:“如督主所言,十年面壁。”
“好。”
凌二十八足尖一点,身如鬼魅离去,空中传来那尖锐而疯狂的笑声,响彻这片成了废墟的小树林。
“老祖宗...”
楚暮抬起头,痛苦地看了一眼这白发老者,又看向两位中年人,喊道,“三爷,四爷。妲己...妲己被抢走了。”
白发老者看了他半晌,叹道:“若非你...罢了,便如督主所言,回到巍阳山上,面壁十年吧。
何时你能胜过我和你两位爷爷,才可下山,否则,就是过了十年,也还是留在山顶终老吧。”
191.麻雀驾到(第三更)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乌云密布了?”
“少见多怪,盛夏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不正常嘛。”
“呵,也是。”
苏老表看着天空汇聚来的云,皱起了眉。
那是乌云?
只是那云的色泽,却似是从未见过,带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光华,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先寻处地方躲雨,等这雨过了,再走。”
三长老很快做出了决断,他倒是不担心有敌人袭击,或是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再来劫持,隐藏在暗处的神武王府的怪物们,会将那些人料理的干干净净。
只是天公不作美啊。
苏老表看着那诡异的天空,转念一想,随即又笑道:“哈哈,好事多磨啊,大家都打起点精神来,今晚若是入了长安,我苏家的姑爷绝不会亏待大家。
何况,能去面见那天下第一的神武王,是何等荣耀。”
一句话,原本疲乏了众人,倒是有些鼓起了干劲。
是啊,那缔造了无数传说,可谓是活着的神话,这个男人什么模样,谁不想去见见?
苏妲己掀开了帘子。
风忽起,吹着漫天的梧桐、杨柳叶子卷成一道道浪潮,夹杂着数不清的、各色形状的树花野花,漫天满地的袭来。
隐约间,苏妲己只觉脑子有些晕沉沉的,隐约间似乎有一只玲珑的黑影,拖着长尾飞来。
看着马车外随行的小侍女,她不禁问道:“小玉,你看到什么了吗?”
浅草绿襦裙的小侍女一边躲着风,一边大声道:“小姐,你指的什么呀?”
只有声音很大,才能听到彼此的交谈。
苏妲己愣了愣,心头充斥着某种古怪而悚然的情绪,似乎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可是偏偏却什么都看不到,而若是闭上眼,却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睁眼,是暴风雨前夕的官道,官道处于并不算太高的峡谷之间,而两侧倾斜的山坡顶,尽是春夏的深绿植被,难明的躁意被阴冷吞没,仿佛此时不是盛夏,而是深秋。
而闭眼,却可以看到一只黑影,越来越近。
随着接近,她心里的恐惧情绪越来越浓,仿佛即将溺水,这种无形的恐惧逼着她,压迫着她,令她忽的歇斯里地尖叫了起来:“小玉,小玉!!”
这声音戛然而止。
苏妲己狐媚脸儿呈现出极其短暂的呆滞,双目无神。
名为小玉的侍女显然听到了尖叫声,正在一旁修习的苏家三长老苏老表也听到了,身形掠动,便是挎着口青锋剑,急忙赶来。
“怎么了,姑娘。”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苏老表,以及小玉带着关心,担心,恐惧的神色里,苏妲己眼中恢复了清明。
少了些狐媚,多了些好奇。
“我...想吃...你们的食物。”
苏妲己吐出了一句怪怪的话。
苏老表:“啥?”
小玉一脸错愕。
“出来游历,从来都要吃食物。”
苏妲己不依不饶。
苏家三长老以及小侍女大眼瞪小眼,不明白这位素来以“吃的极少”而闻名小姐,今儿是怎么了?
难道说化悲伤为食量?
在去见那神武王之前,先让自己变胖一圈,给对方造成强大的视觉冲击,以达到报复的效果?
正想说什么,帘子已经被放了下来,马车里传来苏妲己,一字一顿,有些像是背书般的声音,抑扬顿挫着:“快去,我要吃熟的。”
出来一次,就是要吃,我已经很克制了。
苏妲己眨着眼。
或者说...此刻的苏妲己,已经不是刚刚的苏妲己,因为她的灵魂已经被彻底消化了,那位时停世界的麻雀,不远维度重重,来到此处,霸占了她的躯体,努力的将自己缩在这一个壳子里,幸而有原主人的灵魂做“润滑”,才能做到适应。
至于它腹中的小小阴鬼,则是被塞回了那具身体里,然后吞下了,放在了自己肚子里,在那可达另一个世界的永恒之中,如同静止般,漂浮着。
如果细细去看,那世界里,漂浮着的存在,可真不少啊...
毕竟兼职过天道这一职责,演化过一方宇宙,虽然那宇宙已经在一条时间线上终结了,自己也顺势跳了出去,但毕竟其他线上的,还在以既定规则动着。
在这无数平行线以悖论形式交汇的永恒之处,就是专属于她的地界。
那是真正的,凌驾在除却七重维度之外的绝对永恒。
这七重自然不包括时间,空间,因果,以及杂乱的所谓的可以以量,甚至性质来判决高低的,俗称万维的无穷维度。
这七重维度,从来没有存在会主动提起。
概念长河,便是其中之一。
思绪飘远了。
焕然一新地苏妲己,托着下巴,强忍着飞出车外的冲动,
可是初来乍到,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甚至掏出了怀里的匕首,拉拉扯扯,很快匕首就改变了形态,被她捏成了一个奇怪的、完全不是人类可以理解的兵器。
那兵器之中,镂空、刻纹无数,组建成一个古老的,有着太阳般圆形,只是四射光线却是触手的图案。
再细细去看,那太阳般的圆形里,有着数万道的诡异浮绘,复杂、混乱。
苏妲己想了想,对着这图案吐出一串晦涩无比,如同召唤般的咒语。
很快,那太阳触手的图案亮了起来。
隐约中响起宏大的声音。
“是谁,在打扰伟大的...”
然而,那声音似乎察觉了什么,很快消失了,就像被卡着脖子,硬生生的把伟大的后面的语句全部噎了下去。
然后,那太阳触手图案的光亮便是迅速消失,
苏妲己深吸一口气,果然这种古老的声音才能令她的胃口有一些些复苏,又是抹了抹那武器,太阳触手的图案消失了,转瞬又成了一个九条蛇倒挂扭曲的图案。
又是一串晦涩的咒语。
那九蛇倒挂图案,呈现出可怖的黑暗光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睁开眼。
然而那眼睛才睁了一小半,便慌忙闭上了。
可怖的黑暗光华立刻消失。
“无聊。”
苏妲己随手把那兵器丢在一边,又看到了一面铜镜,于是便拿着镜柄,照起镜子来。
“唔...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居然能将我的投影轻易地反射出来。”
可是...
老师就喜欢这种模样的雌性人类吗?
苏妲己在马车里转了一圈,红纱衣也跟着转,雪白的长腿如亭立地藕段儿,肤色凝脂,转呀转呀,成了一朵绝美的红莲。
“真是丑死了。”
马车外,那暴风雨前的密布乌云以及狂风,并没有迎来暴雨。
天气诡异的放晴了。
苏老表错愕之际,只能归结于夏季天气实在多变,难以预测,于是便是叫起了所有人,下令开拔。
至于小玉,则拿了些带着的熟肉蜜饯果子类,给新娘子送去了。
距离长安,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