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洞房花烛不归夜
迎亲的人,送亲的人,满长安的人,满江湖的人。
明处的人,暗处的人,祝福着的人,咒骂着的人。
无论什么人,却都不得不承认,那天下第一的男人,终于走向了爱情的坟墓。
他的爱情,天下皆知,不过匆匆数日,因战而得,又因战而失,得失皆由此,一饮一啄,莫不是早已注定。
倘若不是君临天下,那又岂会遇见最美的、惊艳绽放一夜凋零的花,倘若不是君临天下,又岂会被佛魔所嫉,最终却是无法守住,那一朵在江南水墨里消散无踪的花。
皇莆香口衔着玄冰玉,尸身不腐,安放在黄金棺材中,天下皆知。
而如今,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位新的王妃到了,神武王会如何处理家事?
宴客十里,长街满座,八千灯笼挑在街头巷尾,化作两串儿从天而来,又蔓延向黑暗的火龙。
到处皆是劝酒声,喝酒声,尽管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那两位的婚礼现场,但即便是在外围,这喜庆的劲儿,就已经足以冲洗掉那怪异临时的阴霾。
今儿的星空特别璀璨,皓月当空。
所有黑云,一扫而光。
皇姐带着人皮面具,用不为人知的身份坐在主桌上,三把妖刀被放在桌布下的靴子旁,不见天日,惨无刀道。
太后端庄,在人前更是端庄,小狐狸,吧唧吧唧出着主意,一肚子鬼心思的样儿都是消失全无,举手抬足之间,为的就是维持住这泱泱大国的礼仪。
天子不是人,太后何尝又是?
夏雨雪冰冰冷冷,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若非她右侧紧临着夏广,怕是要占三个位置,她从不喜欢人靠近。
靠的太近了,她就想杀人。
天子虽幼,但每一日的辛勤,每一日的兢兢业业,每一日的度日如年,使得他迅速的成长,造就了面子上平静,心胸里却是藏着江海的模样儿。
由内而外,深不可测。
不做人,第一,就是要让人看不透,让人看透了,那还是凡人。
所以,夏政开始杀人,杀的就是那些看透了他,却又不懂分寸的臣子。
皇室四栋梁在主桌上,再加上主位的神武王,他右侧的新娘子,这六人,就是大周最高贵,最顶尖的人物。
其余的妃子,皇子皇女们都是在旁坐着。
歌舞起,觥筹交错,长安沸腾起来了。
漫天的长明灯,洛水里也皆是祝福的红烛,地上比天空更明亮。
天地相应,交辉如水。
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候了。
没有比这个良辰吉日更好的时候了。
今日,无人可以成婚。
除了神武王,与他的王妃,苏妲己。
再繁华的宴会,终有落幕。
宴后。
自是无人敢闹神武王的洞房。
清辉的月色里,新娘子戴着红盖头坐在床边,一等二等三等,却是迟迟等不来那位新郎官。
洞房所在位置,也还皇宫之中,于情于理,这都是极度不合的,也是极度忌讳的。
可太后不忌讳,东宫反正也没太子,就全部给了叔叔,恰好也是濒临着避尘湖,钓钓鱼儿,悠闲悠闲也挺好。
此处,东宫早已张灯结彩,喜庆的贴花,福字到处都是,便是一阵风刮来,也会吹着些红纸,漫天飞着,舞着,跳着。
月已过中天。
湖面忽的荡漾开去。
一根垂钓的鱼线,落入水中,惊破这数里皓洁的银盘,圈圈涟漪荡开,又复归于平静。
拎着两坛上好的美酒,扛着鱼竿。
“新婚之夜,新郎官不去洞房,却来钓鱼,皇叔,你置新娘子于何地?”
笑着的声音从远处如絮亭传来。
素白锦衣,墨色靴子,腰间挎着骨白刀样仪具的皇女背着手,缓步走出,月色落下,她皮肤病态白皙,地面甚至没有投下影子,诡异无比。
“是雨雪啊,这么晚,你还不去睡?”
夏广头也不回。
“睡不着的,又不是只有皇叔一个人。”
夏雨雪直接坐在他身侧,看着银盘的湖面,是不是又鱼儿窜出水面,发出“扑通”的声音,旋即又是落入水里,荡起打破的涟漪。
两人沉默了下来。
而在两人身后,那距离如絮亭外的小林子里,两个女人正暗暗看着此处。
面容僵硬,腰间插着三把刀的女人说:“我就说,她去没用,你看,现在倒好,她也坐在那里看钓鱼了。”
这是皇姐,她身侧的显然是太后。
太后嘀咕着:“莫不是用情太深了,哎,我说用情至深的不都是江湖上那些什么大侠嘛,皇家土壤也能养出叔叔这样的人?
我还准备给他再找几个妃子呢。”
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猛然闪过一道寒光,“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什么主意。”
皇姐急忙问。
太后微微笑道:“我们也坐过去看着他钓鱼。”
“这算什么主意嘛?”
“大晚上的钓鱼,钓的可不就是个寂寞吗?我们这么多人在,那就不寂寞了,那他钓着钓着就觉得没意思了,没意思就会自己走了。”
皇姐震惊的看着太后,还有这种操作?当真是恐怖如斯。
三炷香时间后。
四人同坐在湖边。
皇姐打了个哈欠,一个劲的向着太后眨眼睛,她脸上虽然带着人皮面具,可是这眼神儿,一看就明白啥意思。
太后,你不是说他会觉得没意思吗,我看钓鱼钓的挺开心呀...
太后却不和她进行任何形式的视觉接触,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宛如高人一般,早已入定了。
皇姐很痛苦,她好瞌睡。
而就在这时...
避尘湖开始了剧烈的摇晃,水中波涛汹涌,浪花先是两三米,随即竟然变成了十多米高,在中央那黝黑之处,形成一个诡异的旋涡。
太后和皇姐两名嘴炮强者惊的全身一激灵,夏雨雪则是起身,握着了骨白的柄,夏广微微眯起了眼,身形不动,稳如泰山。
目光里。
避尘湖下,一道恐怖而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近,整个大地开始震动,湖面开始一道又一道的爆出水柱。
“是白鲨?”
毕竟从前见过的最大的就是白鲨了。
“不,不是!!”
已经不用再去多看了,沸腾水中,飞腾而起的是一条从未见过的极其巨大的蓝色怪鱼。
身长二十余米。
全身披覆着弯钩鳞甲,裂口无数,其中暗蓝色的液体似在流转,一张巨口,撕裂至两耳边,张开,则是在月色下露出三排细密锯齿般的獠牙。
冰蓝色的身躯上,匍匐于着许多蛇状的怪物,正亮着猩红的眼睛,盯着湖边的四人。
这是鱼?
一念才刚起,那鱼便是开始疯狂的攻击湖畔的堤岸,地面根本不堪一击,那鱼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都成了湖水蔓延的疆土。
原本东西走向的避尘湖,只是片刻,就变得如同江南错综复杂的水道,那鱼疯狂游窜着,疯狂吞噬着水里的一切。
然而...却是不攻击人。
“这是神话时代的恐鱼吧?我在传说里见过它的影子...今儿竟然能见到活的。”
夏雨雪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大地在颤抖,皇宫在颤抖,长安都在颤抖。
深夜沸腾了起来。
东宫里,新娘子早已掀开了头盖,吃着桌上摆放的蜜饯,碎碎念着“让你不回来,让你不回来”。
1.那凡人罪有应得
风月禅那,带着一声金灿灿的光辉从极西的大佛国返回,此次收获的信仰极其之多,算是满载而归,加上之前的三千年的积蓄,足以冲刺往下一层境界了。
苦海之境,逼迫着全身所有的佛光凝聚一点,成为最精炼,如此才能在这一境界的淼淼黑海里启航。
而这一点精炼的光,将成为最强大的力量。
甚至可以撕裂界限屏障,击杀任何敌人。
无需见面,念至,力量就可以轰击而下,就如同天道的雷罚一般。
不管你身在何处,那雷云总归会在你头顶形成。
而苦海之境的禅那,则可以形成金色的佛云,金光落,净化一切,尤其是对于那些心中存了亵渎之念的恶魔,更是效果加倍。
若是能突破到这一境界,她也可以顺势成为这白鹭神洲的第九位大禅那。
大禅那。
那可以能把像供到那处坛上的存在。
风月禅那心中有些志得意满,披着纯白袈裟,手持八叶莲花,经过佛台时,她忍不住驻足。
因为心里还有这瑕疵,所以驻足。
不知道那凡界斩灭自己玉像的亵渎者死了没有,天道封锁,此番他们佛魔皆怒,也做了手脚,所以毁灭清洗,一定会比以往都来的激烈。
那亵渎者如果死了,自己的佛心也是圆满了。
如果没死...
白袖一挥,风月禅那看向了那下界。
大周。
皇宫。
那位亵渎者还在钓鱼,身侧坐着个红衣狐媚的少女,也在钓鱼。
少女似有所感,抬起头,看着天空露出了笑。
那笑,仿佛是嘲笑。
可是...凡人明明不会看到她,所以...那是开心的笑,是幸福的笑。
风月禅那身子忽然静止住了。
亵渎者竟然还活的好好的?
一幕幕画面,一丝丝恶念,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压了下来。
她心中忽然有什么开始动摇,金色的佛光慢慢变得黑暗。
“不好!!”
风月禅那一惊,这一惊已经犯了戒,她白袖舞动,急忙返回了自己的道场,双手掐印,合十,然而那一点念头,那一个人影,却像是一粒火星落入了油锅里,顿时炸开了。
轰!轰轰!
风月禅那心中狂震。
一道道古朴的手印掐下,其上游窜着金色火焰的梵文锁链,但却是毫无用处。
不行了,这一次心魔好生厉害。
需要去寻找首席大禅那的帮忙,否则...
如果有人在此,一定大吃一惊,因为这禅那竟然如凡人一般,额上渗出了汗珠。
她身形才刚动了动,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而急忙坐下。
不行,如果恢复不了,我岂不是会被关在苦海之中,不过苦海就不得出来?
那可是真正的地狱。
神色动了几动,她匆忙将手中的那八叶莲花,一叶一叶撕碎,花瓣浮空,带着玄奥的气息开始旋转,同时撑起了一个无形的金罩。
这罩子里,一切气息都再无法被外在感知,探知。
做完这一切后,风月禅那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双瞳已经通红。
体内刚刚获得的信仰之力,那金灿灿的佛光,则开始迅速变成墨黑色,同时也开始了凝聚。
“竟然在此时要突破苦海之境!”
风月禅那心中变得冷冽无比,感觉着凝聚起来的光,而那光蕴藏的力量正在呈现几何级别的上涨。
在凝聚,不再金光四射,然而力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高。
这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令她黑化,也同时推动了她的突破。
一刹千念。
白衣的禅那眸子里血红无比,她闭目,便是看到了那一汪黝黑无边的大海,自己则成了一个黑暗的小点,站在海边。
金光度海,自然有指引。
而这黑光...
风月禅那从未听说过,或者说相关的信息全都被刻意遮掩起来了。
试探着,往前进了一步。
自己所化成的黑光,竟然瞬间被苦海的浪推到了黑色中央,茫茫黑暗里,没有任何方向。
风月禅那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岂非是沉沦苦海,永远抵达不了彼岸?
意识慢慢向着苦海的海底沉没,没有了半点光,也没有了半点希望。
白鹭洲不过刹那,而这苦海里却已过了数百年。
风月禅那化作的黑点,已经沉到了一处横生而出的海沟,海沟中隐约有着数座黑暗的像。
她仿佛受到了洋流的指引,而落在了其中一座像上,原本面容模糊的像,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张脸赫然是风月禅那的脸庞。
无比强大感觉,忽然充斥在了风月禅那心里。
那是一种自己已经成功突破了苦海之境的感觉。
然而,理智又告诉她,无数禅那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岁月,才能度过无边的苦海,以自身的一缕金光,以远方的禅音为引,才有机会到达彼岸,成就摩柯无量。
自己虽然在这意识里度过了数百年,但在白鹭洲却不过是一瞬间。
度过苦海,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
而沉沦,却只需要一瞬?
可是此时此刻,那强大无比的力量却是充斥在她心头,由不得她不信。
苦海之境,是佛光凝聚成点,点破这一方宇宙里的诸天万界。
而度过了苦海之境,那就是成就像,即所谓摩柯无量。
凡是成就了像的存在...
从前,风月禅那并不知晓,而此时她明白了。
像可以进入一处奇异的独立空间,通过世界边缘随时前往任何地界,再无束缚。
而且其中似乎蕴藏着某种既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并非是自身所有,而是一种结合。
便在此时。
整个白鹭神州忽然震动起来。
端坐在一片如湖金光之上的赤足僧人忽然睁开了眼,掐指静默片刻,“风月,坠入苦海了。”
另一名大耳肃穆僧人,静坐在三十六莲花之上,对着空无一人之处道:“那心魔,她还是未曾度得过,可惜了,只是...不好!她怎么能寻到那里!”
原本的叹息变成了震惊,那大耳肃穆僧人急忙道:“现在佛,你还不出手镇压吗?
她若是离开,这是要成就灭世佛啊!”
原本可以成为他们同伴的第九位大禅那,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凡夫俗子,而坠入苦海。
苦海之中,十有八九都是永恒迷失,她不知有着何等的孽缘,这才能去往黑暗雕像那里,融合了其中一座。
另一名目带悲伤的僧人垂眉道:“那像强大无比,不知何处而来,传闻苦海之下便是有着几座。
这像甚至远比我们的强大,但终究不是自己修来的,风月...”
而就在此时,赤足僧人已经暗道一声佛号,风月禅那道场中,那八片莲花支撑起的金色罩外,忽的浮现出一片金灿灿的光华,光华燃烧着,其中赫然是一只巨手。
巨手捏下,毫不留手,八片莲花罩瞬间崩溃。
只是捏到一半,那巨手却是停了下来,虚握着,再不动弹。
“现在佛,怎么停下来了?”
然而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白鹭神州的八位大禅那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破碎的八片莲花罩里,空空如也,白衣的风月禅那早已不在其中,消失无影。
短暂的沉默后。
便是一声叹息。
“她终究放不下,第一处便是去了大周所在的凡间。”
“上界封锁,然而世界边缘却是一以贯之的联系着,她...已经有了在那一条道上行走的资格。”
“罢了,那凡人亵渎禅那,本也有罪,就由她去吧。”
2.这个王妃有点怪
皇宫。
湖边。
“苏妲己,鱼呢?”
“我放生啦。”
...
“下次别再吃生的了。”
“唔...被你发现了?没办法,我们苏家有着传统,今天正好是生食日。”
“可是你昨天也吃生的了。”
“预备,预备而已,否则直接吃,会拉肚子的,是这样说没错吧?”
红衣的狐媚脸儿舔了舔嘴唇,唇红艳如樱,一脸无辜,同时飞快地从脑海里提取着相应的知识,做出滴水不漏的回答。
她靠在一棵老榕树的左侧,而紧临着的则是神武王。
目光里。
原本还算的上秀美的避尘湖,此时花了脸。
纵横交错。
自从上次那名为恐鱼的怪物带着鳞甲蛇,大闹了一番,就这样了。
从高空俯瞰,皇宫偏东的一半,已如江南水道。
便是这棵老榕树周围,也都是水,除却东方依然是主湖。
而皇宫里,东宫这一边的宫女太监出了门,最多走上十多步,一定可以看到水。
那一日。
新婚之夜,夏广最终还是没有回去。
因为要和那条不知何处而来的鱼打架。
神武王又废了一根方天画戟,长安铁匠铺子里,石雷毛又开始了洗刷自己耻辱。
这一次他已经得到了一些更好的材料,应该能打造出更坚固的方天画戟。
没有洞房花烛夜,夏广本以为这位世家的小姐要闹别扭。
没想到,次日看到她嘻嘻笑着,挺开心,就是屋里的坚果蜜饯都没了,核桃壳丢了一地,枣子核也丢了一地。
一张狐媚的脸儿,没有半点矫情,看到自己的时候,双眼放光,像是对自己充满了好奇。
没心没肺...
像皇姐。
夏广觉得挺好,于是也尝试着和她开始了培养感情,毕竟一个完整的人生,总归是要留下后代的。
而这个后代,显然缺少不了王妃。
苏妲己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那么就在来年初春前,把种子播下。
到时候自己出征,杀伐犬戎,喂食长乐府,还不知道要多久。
苏妲己就留在长安生孩子,等到自己回来了,孩子怕是能叫爹了。
以后,不是不管如何,身侧这个女人总归是那孩子的娘。
有了这一层联系,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却也能感觉到一些亲切。
可是...
这感情的交流,真的是很奇怪。
“妲己,听说你琴弹得不错,弹一首?”
夏广总觉得自己的王妃怪怪的,所以决定试一试。
“嗯,好啊。”
苏妲己觉得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是弄明白了,老师是不知怎么回事把自己给彻底的“封印”了,除非他形神俱灭一次,否则是不会“苏醒”的。
只是...那门语言,他绝无可能忘记。
那门语言,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看到此刻他傻乎乎的在人间生活着,苏妲己觉得很有趣,那黄金棺材的用处,她也弄清楚了。
虽然不谙世事,不习惯人类的生活方式,但是这些事情她贼清楚。
老师...这是怕被自己发现他在伪装呀,所以才躲了起来,不敢见自己。
她也想把自己给封印了,然后和神武王好好生活。
在这无穷时光里,能与这样的一位存在,做过一世夫妻,也算可以回味永恒的事情了。
很快,琴取来了。
苏妲己想了想脑海里曾经消化掉的那些信息。
便是明白了如何弹琴才算是好。
微微闭目,再睁开时,双手已经抚弄着琴弦。
琴声续续,杂音四射!
夏广嘴边抽搐了下。
这琴声绝对算不上好听。
他刚准备批评几句,漫天便是黑压压的云飞了过来。
细看,却是四方而来的的飞鸟。
飞鸟们像被这琴声所“吸”引,驻足在树枝上。
它们扑朔着翅膀,似乎想要振翅高飞,可似乎被这琴音所吸引,就是不肯离去。
神武王抬起头,看着满树的飞鸟,在一起煽动翅膀,却没有一个飞走的场景...
真的是蔚为壮观。
很快。
苏妲己抬头笑了笑,手指动作丝毫没慢。
湖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连绵不绝。
夏广再去看,竟然数十数百条鱼儿,兴奋地游了过来,有的甚至在空中如被“拉扯”着,做了一段平飞的动作。
这琴声竟有如此魔力,可以令一条鱼超越极限?
很快...
周边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都跑了过来,开始拼命鼓掌。
夏广:...
这位不可一世的神武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其实是我自己对音律一窍不通吗?
太监宫女们,还可能有奉承的可能。
但飞鸟,鱼群怎么可能...
难道其实王妃弹的很好听,只是自己欣赏不来?
啪啪啪...
远处疯狂的鼓掌声。
苏妲己一曲弹完,向着夏广微微一笑:“夫君,献丑了。”
神武王嘴角抽搐了下,“王妃弹得什么曲子?”
苏妲己惊愕道:“十面埋伏啊。”
“为何...我没有听出来?”
“嗯,夫君你也知道,我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个曲子被我改过,好不好听?”
还没待夏广回答。
远处太监宫女们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真好听!我这一生从没听过这么好的曲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流泪,忍不住鼓掌呢?”
“真是太美了,太完美了。”
一群太监宫女侍卫,像是身处天堂一样,在幻境里张开翅膀飞啊飞啊。
“好了,你们走吧。”
苏妲己一声令下,飞鸟顿时全部振翅高飞,湖里的鱼群急忙穿入水底,太监宫女侍卫们也是急忙转身,走了几步,却是摸了摸脑袋,刚刚自己做什么了?
然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印象:王妃弹琴很好听。
“看来你弹得真的很不错...”
夏广觉得自己对音律这一块真的是了解太少了。
但是,飞鸟驻足,群鱼倾听,太监宫女们都能鼓掌,要说这曲子不好,自己都不信。
哐当哐当...
远处响起了拖移金属架子的声音。
两人侧头。
是皇姐戴着人皮面具,拖着烧烤架来了。
“跟着夏洁洁学一学,虽然她...做的东西不好吃,但好歹熟了。”
夏广指点着。
在他脑海里,自己娶的王妃,果然是多才多艺,琴声就能达到如此效果,想来其他方面也不差,只是生活技能...实在是...像个孩子。
但没有心机,没有那种勾心斗角,真是和她这张天生就该惹是生非的狐媚脸儿,不匹配。
这样也好,皇家的人本就不需要自己操心起食隐居,这些只有下人来做。自己也不喜欢城府深沉,这样的女人还是可以接受的。
等以后有了孩子,自己在外征伐,她就在家好好教导这些孩子琴棋书画。
“姐姐。”
苏妲己微笑着看着皇姐,随着夫君叫。
她充满了好奇,平生第一次叫一个人类姐姐。
皇姐看着这个注定要陪着自家弟弟一世的女人,也并不讨厌她,轻声嗯了声,然后压低声音问:“妲己,生鱼真的好吃吗?”
苏妲己也压低声音:“我以后不吃生的了。”
皇姐一瞪眼:“怎么能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呢,美味是不分生熟的。”
苏妲己道:“是夏广说的。”
神武王哪会听不到自己夫人与姐姐的谈话,只是他觉得此刻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会更好些。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自己随意挑了个,没想到也和姐姐这么对脾气。
其实,神武王并不知道,无论他挑选哪一个...都无差别啊。
3.苏妲己(第四更-求订阅)
“报...”
头戴黑色冠帽,披着绣着白色风纹黑袍的一名男子,半跪在地。
“近日疫病忽起,从西方而来,雁门关守卫虽然反应及时,拦下不少身携疾病的难民,但早期的一些却是被放入了大周境内。”
“什么疫病?”
夏广细问,能让风厂专门向自己汇报的,肯定不是写小打小闹的事情。
“这病古怪的很...”
那风厂暗探忽然有些支支吾吾。
“说吧。”
那暗探咬了咬牙,“那还请大人勿要责怪,那得病之人,表面与常人无异,但却是双眸纯黑,并且口中念念有词,吐着狂言...”
夏广问:“什么狂言?”
“说大周皇室,鸡犬不留...”
那暗探声音变得犹若蚊虫,下一刻便是扑通一声双腿跪倒在地,急忙道,“大人放心,这些人并不多,我们很快就可以控制。”
夏广笑道:“不多,你来告诉我?到底是多少?”
那暗探额角渗出汗珠。
抿了抿唇道:“这疫病传播速度非常快,目前已有数千人如此说,我们也正在加大围剿力度,只是这些人极其隐秘,而且身法力量都异于常人。
我们曾捕获过几名病人,派遣医生查看后,却是无法治愈...”
“无法治愈,是治不好?还是根本不是病?”
暗探冷汗涔涔,却是不知该如何再说。
“下去吧。”
那暗探如释重负,急忙告退。
夏广若有所思,这上界封锁,世界便是再怎么奇怪,也算不上怪了。
只是这所谓的“疫病”是奔着大周皇家来的啊。
是有人操控的?
还是自发的?
可若是自发的,怎么会指名道姓?
“夏广,你面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下。”
苏妲己也不叫夫君,感觉怪怪的,于是就直呼其名,所幸神武王觉得这样称呼也颇为亲切,就没管。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夏广叹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来吧,让我看看,此番又是哪里的魑魅魍魉。”
入夜。
月黄昏。
“你不上床来吗?我听说夫妻都是要睡在一起的。”
苏妲己迅速从脑海的知识库里,明白了夫妻的含义,躺在一起,睡在一起,然后再通过交配的方式进行后代繁衍。
挺有趣的。
不过要小心控制好怀胎需要九到十个月,不能提早让孩子出来。
“喂,夏广,我们来繁衍后代吧?”
狐媚脸儿的美人,红纱遮过雪白的长腿,在幔帐后,若隐若现,她轻轻翻了翻身,曼妙婀娜的躯体,诱人至极,恍如纯白的雪燃烧了起来,令人口干舌燥,只想入幕,去征服这座雪山。
“妲己...你说话能过下脑子么?”
便是皇姐,夏广都能忍下来,唯独这“繁衍后代”是什么措词?
“那...来艹我呀。”
苏妲己又提取了另一个词汇,似乎这个拥有着植物意思的字,还代表着繁衍交配的含义,挺有趣。
夏广:...
这时,苏妲己又发现了“日”字,居然拥有相同的含义,于是她又笑眯眯的使用了这个字,进行了组词造句。
试想一下。
如果再夜色里,美艳至极的少女,在索求着你的宠爱,想要与你共享鱼水之欢,你会不会拒绝?
是男人都不会拒绝。
何况这个少女是你的妻子。
可夏广只觉得古怪。
“喂,夏广,你是不是男人!”
苏妲己很快又提取出了,当男人不主动时,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该做出的反应。
故作嗔怒,欲拒还迎,她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
夏广尽管无语,但毕竟是夫妻,还是睡在了一边,和衣而睡。
至于午夜时分,自然又是进入黄金棺材躲避。
表面化作金身的苏妲己,自然明白,自己被时空维度凝固住,并没有回到那时停的世界,而所谓的时停,不过是维度错开了而已。
老师果然是靠这个躲着自己。
唔...不过现在躲不了了。
只是自己需要快速了解人类女人,以及在一对夫妻之中,妻子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毕竟自己连听说人类,都是从猴子那里了解的。
无数年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时间一过。
神武王又睡会了床上,侧转翻身,恰好四目相对。
一时间,某种奇特的情绪,在微微发酵。
就如午夜时分惊醒,不论是美梦,噩梦,但那在虚幻的世界游转了一圈,回来后,睁开眼,发现身边陪伴的却是这个人。
她不是别人,她只是她。
然后心中生出一种“真是太好了”的情绪,温馨,温暖,甜蜜,淡然。
他刚想说“你也没睡”。
但是苏妲己却已经率先说出了口:“你肚子饿不饿?”
夏广:...
苏妲己刚刚从之前吞噬的那些人的知识库里,提取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想到就去做。
于是,这狐媚少女也不管现在几时几刻,带着妩媚至极的笑容,坐正了,红纱滑落,雪峰耸立,犹然不觉。
生怕自家男人拒绝,她足尖一点,便是从夏广身上跨了过去,拉过衣衫迅速穿上,便是推开门跑了出去。
效率之快,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苏妲己一边跑,一边想,“做什么东西,才能抓住男人的胃”呢?
她拼命在人类知识库里寻找着答案,然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好的东西,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
夏广侧卧在床上。
这王妃的性格真是令他哭笑不得,这何止是没城府,何止是率真...
简直是缺心眼。
就是这么想着的时候。
忽然大地震撼了起来。
遥远处,传来一声一声如同雷鸣的“啪啪”声,随着这有这节奏的声响,大地也在有节奏的摇晃,房屋也在摇晃。
神武王神色一凝,急忙披起衣服,身形闪动,往外掠去。
很快,他看到了自家王妃正蹲在小碳炉前,不知在坐着什么,再看看其余地方,太监宫女们都惊的挑着灯笼跑了出来。
整个皇宫,都是明亮了,入睡的妃子们都被惊醒了。
夏广检查了一圈,却是什么发现也没有,最后视线落在了避尘湖上。
只能是猜测是湖中又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巨鱼。
返回时,自家那缺心眼的皇妃还蹲在小碳炉前,炉火已经烧了起来,其中浮着一段奇怪的肉...
似乎是许多触手组成的生物,只是没了头和尾,也不知是什么。
夏广也蹲在了王妃身侧,奇道:“是章鱼吗?”
苏妲己顺势点点头。
刚刚这旧神才从虚空里被拉出来时,可活勤了,还得自己狂拍它的头,这才打晕了,却没想到惊醒了夏广,自己只能先存放在肚子里,趁着他去探查时,急忙拧了头,放入水里煮。
呼...好险。
再看看水里,那肥美的触须,真不愧自己养了它这么久,看来是肥了呀。
“夏广,你先去睡,我煮熟了给你端过来。”
苏妲己笑着,双眼弯成了新月。<
4.疫病逼近
“妲己,你们苏家晚上喜欢煮章鱼汤吗?
夏天不是该煮些绿豆汤,酸梅汤来消暑吗?”
神武王端着面前一碗散发着灰色雾气的汤,一时间有些没忍住。
“嗯嗯,这个触须整个的吸下去会比较好。”
裹着红衣的狐媚脸儿坐在床边,垫了垫脚,粉嫩葱白的手指指着夏广碗里的一根长触须,“夏广,你吃吃看,不好吃我煮给你做什么?”
苏妲己答非所问,她已经陷入了某种陶醉里。
刚刚她将无源之魇当做火焰,这才煮熟了这一锅汤,否则就算煮上千年万年,也是纹丝不动,说不得过段时间这一锅章鱼须又复活了。
但是如何控制那小碳炉不破灭,如何不造成大动静,真的是难题呢。
可是,她成功了,她感到骄傲。
现在,她希望她的开心,她的成果能有人与她一起分享。
所以...苏妲己眼巴巴地看着神武王,一副“夸我夸我快夸我”的神色。
夏广:...
沉吟短暂的片刻。
神武王终于凑到了碗边,心中想着反正现在自己早就是百毒不侵,消化能力也好的出奇,这碗章鱼汤,就算加了天下所有的毒,也未必能毒的死自己。
何况...
应该只是难喝而已,不会有毒。
他屏住呼吸,如同吸面条一般,将其中一根触须“咻”地一声吸了起来,然后又喝了两口汤。
“味道怎么样?”
狐媚脸儿满脸等待着称赞,盛赞。
夏广只觉自己吞下了一个太阳。
可是这太阳却是散发着能冻结灵魂的光。
这...这不是味道的问题好吗?
夏广强忍着,憋出一句:“这...这是什么章鱼?”
苏妲己眼珠一转,“湖里的,我看它正好被水冲上了岸,就觉得不如煮了吃吧。”
再看夏广。
神武王已经盘膝入定了。
他紧闭双目,似乎在与什么做着对抗,而体内,则是显现出了层次感极强的波纹,一圈红,一圈白。
而玄妙无比的气息亦是浮现出来。
大悲大喜,大彻大悟,大宏愿大毅力,皆在此中。
苏妲己看了一会,觉得自家夫君一时半会估计醒不来,又怕汤浪费了,于是自己都趁热喝了,这才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准备上床睡觉。
可是一低头,又看到了两座奇怪的雪峰,一颠一颠,摇摇晃晃,雪白如羊脂,两粒红梅在山巅颤颤巍巍。
苏妲己皱了皱眉。
唔...居然还是个靠着哺乳繁殖的种族。
她觉得自己对于人类的理解,每天都在提高。
也许,这就是学习能力吧。
裹着红纱,一个翻转,就躺在了舒舒服服的竹席上。
一夜美梦。
早晨起来时,自家夫君周边已经产生了一道道冰丝。
冰丝构成了一个模糊的“蚕茧”状,而夫君就坐在其中。
苏妲己洗漱完毕,传说漂亮的衣服,开开心心地洗了个苹果,坐在椅子上,观察着神武王。
她的目光自然不会只看到表面。
“唔...看来夫君的实力终于有了缓慢地进展啊。我这也算是贤内助了吧?”
嗯...
苏妲己点点头,默默给了自己一个赞。
吃完了苹果,托腮想了想,脑海里忽然寻到一个新的信息。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应该是以为得了怪病,然后要大声尖叫,再跑去找医生?”
苏妲己想了想,自己现在可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嘛?
除了身份高贵一点儿外,可是没有力量的。
于是,东宫响起了直冲九霄的尖叫声。
“啊啊啊!!来人呐!!”
苏妲己面无表情地,把双手扩成喇叭,对着天尖叫着。
此刻,风厂督主牛头一早就匆匆入宫。
他满脸疲惫,也是满脸的严肃,只因为那“疫病”之事远超想象。
那群没有眼白的黑眼人,起初只是口口声声说着“大周皇室,鸡犬不留”,现在却个个跟不要命似的,向长安方向冲击。
行为暴虐,身法敏捷,力量强大,而且毫不惧死。
这也没什么,牛头能搞的定。
只是...
这些尸体着实古怪,便是失去了头颅,也还能爬上几步,最后呈现出坐化的模样,双膝盘起,面向长安方向。
前两日,风厂便是联合军方,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袭击。
直接将那近乎一千的“黑眼人”全部击杀。
但是...
牛头永远无法忘记击杀后的战场上,那一个个断臂残肢的尸体,似乎被奇异力量支撑着,而坐起,盘膝,有双手的还会合十,甚至只剩下半边脑袋的还会低眉垂目。
似乎是满地的残破雕塑,笼罩在黑暗里的佛像啊。
他当时只觉遍体生寒。
于是,自然邀请了熟悉的水镜宫谋主,来分析这件事。
很快,一张“逐渐逼近”的图被勾勒了起来。
从图上,他能很清晰的看出,这“疫病”的起源是在雁山关外,是从极西之处而来,然后正奔着长安而去。
每一段路程,每一次的厮杀,都可以明确看到,“染病者”的数量在暴增。
像是在伴随着什么人,往这里行走一般。
即便再增加城防,再严密把守,也根本无法阻拦这股逐渐逼近,而且越来越凶煞,诡异的疫病。
牛头担心造成恐慌,每次大战后,都是将这些“黑暗佛像”深埋入坑里,不让人看到。
可是他自己心里越来越慌。
于是,便是快马加鞭,又是施展身法,匆匆赶来皇宫,面见神武王。
他...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没睡了。
此刻,听着皇宫里的尖叫声。
不禁微微凝了凝目光。
拉着人问了问,才知道是神武王得了怪病,刚刚尖叫的是王妃。
“王妃的内力好强啊!这...至少也是和自己一个层次了吧?据大人说,这是红尘境后的超凡境?”
牛头眼中带着敬重,不过随即释然,大人对自己的枕边人,肯定不会吝啬,自然会极快地将她功力提高。
至于,大人得的怪病,他更是不以为意。
大人无敌。
做下属的,就静静候着好了,于是他静静坐着,静静等待。
御医匆匆跑去了东宫。
一看那坐在“寒冰蚕茧”中的神武王,急忙探手要去把脉。
可是才刚触碰到那外围的冰丝,便是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跌倒,昏了过去。
太后一看这样,便是挥了挥手让宫女把太医“拖”出去。
这把脉都没法把,还看啥病呀。
很快,夏洁洁也被叫了过来。
太后觉得黑天子见多识广,应该会比自己更清楚。
毕竟术业有专攻。
自己是弄朝堂这一块的,黑天子是江湖那一边,虽然同为嘴炮强者,但是领域不同。
太后问:“有没有什么发现?是生了什么病吗?”
夏洁洁围绕神武王已经走了足足三十圈,点头道:“他像是中了什么毒。”
苏妲己急忙道:“没中毒,夫君好好的呢,我看他在练功。”
三人也不争执。
除了苏妲己,太后和皇姐两人心里是真急。
很快,太后就把自己的底牌,江湖三门之一的琉璃门给甩了出来,带着一名宫女打扮的人来了。
那宫女面色僵硬,皮肤之下时而掠过幽深的绿色,周身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药味。
她是琉璃门专擅解读的生字号的大师级人物,名为云无毒。
所修原本《神农经》,因为修行需要,吃百草少不了,所以就吃成了这幅样子,但是毫无疑问,她解毒的功力,是非同凡响,在江湖上,更是有着“毒手药王”的称号。
毒手药王,化身万千。
今天在河西,明天在关中,夜行万里。
可是,江湖之中,无人知晓这神秘的“毒手药王”其实是四个人,而她就是其中“药王”的代表,这足以证明云无毒的在解毒方面的强大。
此刻,这宫女静静看着“寒冰蚕茧”里的神武王,凝视了半晌,才抽出发髻,捏碎了外壳的银装饰,露出里面碧绿色的内胆,似乎是什么玉。
云无毒轻轻将这碧绿的发髻,向着神武王身外的冰丝,缓缓而出。
触碰,似乎无恙。
但只是略微轻推,便是一声“咔”的声音传来。
整个碧玉全部碎裂。
云无毒皱起了眉,自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像是在分析,又像是震惊。
“怎么样?”
太后沉得住气,夏洁洁沉不住,皇姐急忙开口问。
云无毒眉头紧锁,沉思不语。
5.漏屋偏逢连夜雨
“奇怪。”
“哪里怪了?”
“神武王不像中毒,也不像生病,这...”
云无毒仔仔细细查看了半晌,似乎在进行再确认。
太后,皇姐,王妃就各怀心事,巴巴地等着。
良久,这琉璃门,作为毒手药王四人众之一的云无毒,才吐出下一句,“神武王像是服用了什么神妙之物,如今正在吸收其中的力量。”
“望闻问切,这对于寻常医生来说,是四种手段,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是入门功夫,而今,神武王体内气血旺盛,真气撞击,却不紊乱,你们瞧他的肌肉。”
三女急忙把头凑了过来。
细细去看,却见那肌肤下,像是一条条无形的蛇在游动,若不仔细去看,无法发觉。
“再看他的神色,毫无痛楚,也无迷幻。”
三女又抬头看着夏广的脸,果然专注无比。
太后提问:“那这如同蚕茧般的寒丝,又是什么?”
云无毒苦恼的摇摇头:“这就是属下无法理解之处了,这寒丝...是活的。”
“活...活的?”
夏洁洁一愣,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烧烤架。
摇了摇脑袋才发现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太后看了半晌,如果这寒冰蚕茧是活的,那也太惊悚了。
王妃一脸担心,一脸震惊,心里却默默给自己此时的表情点了个赞。
“不错,是活的。刚刚属下所用的碧玉发钗,乃是琉璃门限量的测试之物,来源天外,名为‘一抹翠’,虽不知其原理如何,但其效极强。
无论什么毒素,只需这一抹翠沾染其上,属下就可以获得自明的信息,通常来说,一抹翠可以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将变为普通的翠玉。
只是...此番却是只用了一次,就碎裂了,但属下也因此明白了,这蚕茧是活物,以及对神武王大人没有恶意。
它...就像是在护主。
把所有靠近的物品撕咬的粉碎。”
云无毒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看法。
“护主?”
太后默然了,“你先退下吧。”
随后,这位娇小腹黑的女人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黑天子,眼角一拐又看了看她腰间的刀。
夏洁洁一愣,刚想说“你瞅我干嘛”,但很快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用妖刀试试。
刷。
该拔刀时就拔刀。
墨色光华闪过。
黑天子拔出了第三把妖刀,帝邪,那把号称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妖刀。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妖刀伸了过去,刺向了那弥漫着幽蓝雾气的薄薄蚕茧里。
氤氲中,像是有着更多的丝线在生成,若是任由其下去,神武王就会被包在这蚕茧里。
夏洁洁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恐惧,那恐惧从妖刀上而来。
没用的东西。
夏洁洁心里默念一声,然后把妖刀再往前推了过去,穿过了那蚕茧之中。
墨黑色中镂空的帝邪之上,顿时缠绕上了一条条冰蓝的丝线,如同触手般,包裹着锋利刀身,遮掩过起伏如涛的刀纹。
刀中猛然爆发出一股凶煞无疆的浓黑气息。
夏洁洁觉得应该没自己的事了,而且抓着这刀感觉也挺危险的,于是就松开了手。
往后跳了两步。
三个女人把头凑过去,睁大眼观察。
那哪里还是刀,和冰蓝蚕茧。
已经完全化作了两团色彩。
浓黑对幽蓝。
如同深海里的战舰,被诡异的蓝色触手缠上。
战舰加速在开,但触手却是紧紧缠绕。
结局无非是两个。
要么战舰挣脱了触手,要么触手将战舰拖入水平面之下的寂静深渊。
并没有过太久,只是几个呼吸而已。
伴随着一声虚空里的悲愤嘶吼,浓黑色的光泽消失了,那墨黑镂空的妖刀似乎失去了色彩,然后一声清脆的“咔”声传来。
刀身浮现出冰裂纹理,随后片片碎裂,化作不规则的凡铁碎落在地。
叮叮当当。
“这是假的妖刀。”
夏洁洁立刻表明了自己看法,“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什么不可触碰,什么蛊惑人心,都是假的,骗人的。”
太后不是瞎子,没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缄默,持保留意见。
苏妲己默默看了一眼皇姐,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洁洁探手再去摸,想再试试,大蛇也好,屠龙也好,她产生了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然而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好像刀柄自己动了。
娇小的太后比皇姐还矮了半个头,想了想道:“要么先这样吧,我们晚点再来看看,也许确是叔叔的机缘呢。
这蚕茧只攻击外来之物,却不去伤害叔叔,叔叔神色也没有痛苦...也许等他再睁开眼时,功力又上层楼,达到...”
太后仔细想了想,原本无敌的叔叔在功力再进一步后,会变成怎么样,她很快放弃了措辞。
皇姐侧着头,左看右看,似乎随着她的转动,那蚕茧上一缕一缕如同触手的冰蓝,也在转动。
线头就如蛇头,死死盯着她。
给她一种恐惧的感觉。
“只能这样了。”
苏妲己接过话说:“太后,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有我照看夏广就可以了。”
时已到下午。
牛头睁开眼,拉住一名侍卫问:“神武王怎么样了?”
那侍卫并不清楚。
牛头一连拉了几个,竟都无人知晓。
这位风厂督主开始着急了。
便在此时,又是一只雪白的近乎可以融入天空的鹰飞腾过来。
牛头伸手,任由那白鹰落在他手背上,抽出鹰爪上缠绕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染病者已过万,无迹可寻,无法阻拦。
纸条右下角还有着血红的指纹印,以及几个血染的红点,可见书写者很可能是在满身是血的情况下,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怎么知道染病者过万的?
牛头知道,什么雄关都无法阻拦这些染病者,因为他们,很可能原本是某个小镇的普通人,或是路人,甚至是军方的,风厂的人。
但下一刻,就很可能成了染病者。
甚至这么久了,连如何染病的,他都完全不知道啊。
虽然境至无我,江湖上已可横行,但是面对这种完全不明白的事物,牛头是束手无策。
漏屋偏逢连夜雨。
大人...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刻出了事呢!
牛头焦急无比,一向憨厚甚至带着些游戏人间味道的脸庞,也首次带上了急躁。
“带我去见大人,我有急事!”
他再次向侍卫道。
“大人昏迷,而且没有召见的口谕,谁也不能入内。”
侍卫道。
这位督主也理解,可是他真的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便在此时,高处汉白玉台阶上出现了一个太监。
那太监看着台阶下的牛头,轻轻咳了咳,尖声宣道:“皇上召见。”
6.一道圣旨(第三更)
“牛督主还没吃饭吧?
皇上看不过去,令御膳房弄了几个小菜。”
太监尖声尖气道。
牛头坐在一张并不算太富贵的桌前,显然这是侍卫们正常就餐之处。
桌上有酒有菜,尤其是一份熟切猪头肉浇着秘制的酱料,香味扑鼻,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皇帝呢?”
牛头对天子还是存了些敬畏的,没问明白,他就不吃。
太监道:“皇帝在御膳房。”
“不是说召见我的吗?”
“是啊,召你来吃一顿,然后继续等神武王醒来。
天子原话,来了朕的皇宫,总不能让皇叔的人给饿着。”
“所以天子不见我,只是叫我来吃饭?”
牛头只觉得不可思议,本想着这小天子要打什么小九九,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没想到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
太监却已经不回应他的话,只是道:“酒不够,饭菜不够,只管和御膳房的师傅说。”
然后,太监就走了。
牛头愣了愣,看着一桌子的菜,不吃白不吃,何况肚子是饿了。
吃完饭后,便是又去到了正殿等待。
一等二等三等,全无消息。
可这事儿真耽误不得,这位平素里冷静而游戏人间的牛督主,是彻底乱了分寸。
然而,夜色将至,他犹豫了几次,却终究没有硬闯,叹息着走出了皇宫。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又跑来要求见神武王。
可神武王还是没有醒来。
踏过石桥,穿过宫门,站在大殿处。
期间,牛头又是获取了一份秘报。
秘报上只写着疫病已经扩散到了长安附近了。
风厂督主捏紧拳头,秘报的纸在掌心粉碎。
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没了神武王,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六神无主。
在正殿的广场上来回踱着步子。
猛然,他觉得心里产生了一些不对劲的感觉。
一抬头,正好对上走来的一名宫女的眼睛。
那眼睛...
纯黑一片,眼白正在迅速消失。
牛头死命眨了眨眼,憨厚的庄稼人脸庞此时凝重无比。
但再睁眼,那宫女已经低着头匆匆走上前了。
“等等!”
牛头前些日子与这种染病者交手甚多,见到这宫女的样子,非要确认清楚了才行。
身形闪动,粗糙的手便是搭在了这宫女的肩上,然后冷冷道:“回头。”
宫女甚至抖了抖,然后“啊”的尖叫一声,自然的侧首,然而眼珠却是正常无比。
“大...大人,有什么事吗?”
牛头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叹息道:“抱歉,没事。”
宫女这才匆匆跑开了。
这憨厚庄稼人模样的督主拍了拍脑袋,揉了揉眼睛,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
日过中天,火辣辣照的地面都滚烫起来。
牛头想想要么去求见王妃。
这是...
这样似乎不妥,不合规矩。
要么,还是去见见天子,好歹也算是个能管事的人。
便在这时,那太监又出现在了汉白玉台阶上,高声向这边喊着:“皇帝召见。”
牛头急忙跑过去。
照常,天子不见他,只是管饭来了。
牛头随着太监又到了御膳房,坐在昨天坐着的位置。
侍卫们早已用好餐离去了,空气里还飘着肉香。
“牛督主请随意,酒菜不够尽管和师傅说。”
太监又关照了一遍,然后准备离去。
牛头略作沉吟,便是抱拳道:“劳烦公公去和天子说,老牛有急事,本想向神武王汇报,但大人迟迟不醒,这事儿又实在耽误不得,想要面见圣上。”
太监道:“牛督主先在此处慢用,我去禀报圣上。”
牛头道:“有劳了。”
心里藏着事,酒喝得就不爽快,肉吃的也不香,粗莽的汉子心里只牵挂着那逐渐逼近的危机,杀机。
可是这事儿他做不了,神武王又没醒,他只能去见天子。
天子也果然召见了他。
依然是垂手的老太监,红尘境巅峰,站在天子身后。
牛头单膝跪地,“拜见圣上。”
天子声音已经有些深沉,“牛督主,坐。”
牛头这才抬头,打量着这个天子,龙袍金灿,面容虽然稚嫩,但已经有了威仪,举手抬足虽不如大人君临天下,但自也有一股天威加持。
于是,牛头便是把自己知道的,以及获取的情报统统说与了天子听。
夏政听完了,心里顿时就火了起来。
要杀我皇家,鸡犬不留?
原本是打着算盘,用着手段,先提升好感度,然后逐渐将手插入这风厂之中,以此处落子破局,未必不能冲开一番局面。
但听了这八个字,他心里火便是上来了。
他和神武王的差距有多大,他自己明白。
也没想着一朝一日就翻盘。
何况此刻,这外来的是针对整个老夏家,皇帝神色就冷了下来,声音也冷:“要让我老夏家鸡犬不留?哼,哼!”
心里有火,所以表情冰冷。
这事儿他也不准备找太后了,提笔就写圣旨,就八个字: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写完,盖上玉玺的章。
牛头眼皮跳了跳,这小天子好大的杀气。
夏政端坐中央,看着他:“牛督主就持着这圣旨出去,去水镜宫,去军部,告诉他们,朕要全国戒严。
但凡杀一人,便是记十人功。杀十人,记百人功。若是杀的千人,那朕会亲自见他们,送他一场富贵权势,或是我皇家宗动迁徙来的藏书,任由观赏一个月。
若是谁寻到了这疫病的源头,那么他要什么,朕给什么!”
牛头之前与军方的配合都是小范围的,而有了天子手书,那么就是真的战争了。
这小天子...真正杀伐果断。
牛头第一次没敢和他对视,收起了圣旨,就是退下了。
留下夏政静坐,“你也下去吧。”
老太监恭声道:“诺。”
随后出了门,小声又反带上。
皇帝听着脚步声去远了,猛然面容扭曲,抬手将把玩的玉麒麟狠狠砸落!
碧玉粉碎,裂成大小不一的块儿,在地上四散开去,到处都是。
他深吸一口气,铺开宣纸,提笔,沾墨,一笔一划写着几个字: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无咎。
写完,又折起,放在身侧的烛火上,看着宣纸上的墨宝被火焰吞没。
随后,天子匆匆起身,向御书房后走去,那里有通往阴影皇庭的暗道机关,他要去寻求那位黑天子的帮助。
7.一人对神佛(第四更-求订阅)
“居然有这种事。”
阴影皇庭里,夏洁洁惊呼出声。
天子也愣住了:“你...你不知道?”
不是说黑天子掌控江湖的吗?
目光随意一撇,就看到桌上摆着密密麻麻未曾打开的纸条,天子恍然,实在无法控制的脸色变了。
托着夏洁洁的福气,近日在阴影皇庭里静修的夏雨雪也是刚刚知晓。
这疫病,让她觉得奇怪。
便在这时,皮肤苍白的皇女走了出来,“我去看看。”
夏洁洁没意见,天子忽然也没了意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夏雨雪都比黑天子靠谱太多了。
夏雨雪效率很高,通过各方渠道很快了解了此时的局势。
小皇叔的情形,她也是弄清楚了,但并不担忧。
暮色时分。
这位皮肤苍白的皇女静坐在了长安西门入口。
周围巷道的阴影里,藏着九道或高或矮的诡异影子。
“公主,天色暗了,夜禁要关城门了。”
城门守卫小心的提醒。
这位公主气场太大,只是穿着云纹素白锦衣,宁静端坐盘膝,把那柄骨白色的刀放在双腿上,便是闭着眼,也是气势惊人。
仿又有煞气如蛇缱绻缠绕,环绕着她形成一圈又一圈永无止境的旋涡,令着人不敢靠近,走近。
只能犹如远望神魔般,看着这个冰山般的美人。
犹豫了许久,几名城门守卫中,一个胆儿颇大的才敢靠过去说出这样一句话。
“门开着吧,今晚我留在这里。”
夏雨雪声音很冷,也很果断。
“这...”
那上前的城门守卫不知所措,按照规矩,这门肯定得关,不关就是失职。
就在踌躇之间,幸好一个军官策马而来,向那守卫道:“听公主的,你们该怎么还怎么,明日照常来就是了。”
这军官显然是他们的上司,如此说着,守卫们便是有些奇怪的离去了。
不仅是他们,便是这军官也是奇怪的很。
夜不关门,前所未有。
但是这指令...据说来自于那一位。
他想起自己上司指着天的模样,不仅又回头看了一眼西门。
门大开。
天色渐暗,远处已不可见,灰色的风从门外卷入,带起那素白锦衣的公主灰发扬起。
她身子不动,背影沉静,而蕴藏着无穷的杀机,令人想起蛰伏狩猎的凶兽。
军官只看了一眼,便是策马而去。
很快,两支足有千人的精锐,挎着刀,距离西门千米之外,藏身与街头巷道,将此处包成了一个半圆,仿若网兜。
人,都是天子夏政直接派来的,因为他觉得夏雨雪不会空穴来风,她如此做,自然有深意。
然而,他错了。
夏雨雪真没什么深意。
她就是在等。
如果真有源头,真是源头在驱策着这诡异的疾病,又留下“大周皇室,鸡犬不留”这般的话,那么这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该当有着自己的骄傲。
我开着门,等你来。
你来不来?
我一个人在门前,闭目盘膝,就放着把刀,你会不会也一个人来?
一对一,你敢不敢?
如果不敢,你凭什么说要让大周皇室鸡犬不留?
这就是夏雨雪的逻辑。
而所谓的一对一...
一群人也是一,一支军队也是一。
夏雨雪显然觉得是一群人打一个会比较好些。
她有着侠客的豪情,完全不符女儿模样。
有着女帝的霸气,生死谈笑,皆付一念间。
然而却又有着枭雄的狡猾,成王败寇,谁管你用了什么手段。
她盘着大长腿,脚踝处被覆盖着肃杀的黑靴子。
身前,往前延伸,则是两排照明的火盆,以及木架上,正滚滚燃烧地火把,映照着青砖黑瓦,映照着这西方即将迎来杀伐的门。
夏雨雪一个人。
静坐。
风也静。
刀,也静。
噗噗...
火焰忽然开始狂摇,似乎是有大风从远处席卷而来,彷如猛虎。
城门外,墙边,忽的啪嗒一声,爬上了一只手,又一只,许许多多。
然后,在这寂夜里,无数双唯有眼黑的瞳孔,慢慢出现,在火光里,全身都被照明了,那就是一群普通人。
除了他们的眼睛,没有任何反光。
埋伏着的精锐侍卫们,只觉遍体生寒,那群人...诡异无比。
但是,夏雨雪却是盘膝不动,缓缓睁开了眼,神色不变,只是左手已经握在了骨白的刀柄上,整个人身子略微前倾,墨色裹胸微微从素白交领里露出些,但却无妨这一刻的英姿飒爽。
但,那群只有眼黑的人,却是停在了门前,不进长安西城门。
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人第一个进门。
刀未出。
而西城门的火焰却是骤然沸腾起来,夏季的蝉鸣蛙叫全部静了下来。
莫大的威势,可怖的力量笼罩而来。
哒...
第一声脚步声。
那远处埋伏的两千精锐只觉心中狂跳。
哒...
第二步。
便是如同巨山压落,夏雨雪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可是她依然眯着眼,不曾拔刀。
而身后却是传来零零散散的跪地声。
这零零散散,很快化成了密集无比的声音。
两千精锐,全部跪地!
哒哒哒...
火光里。
雪白的禅衣,以及毫无感情、带着神圣光泽的面容,随着脚步,逐渐清晰。
看到城门迎战的人,来人却是莞尔一笑。
“你是...”
夏雨雪飞快在脑海里寻找着这个人的身份。
“本来还想着将长安变成地狱,让你们在恐惧包围里死去。
可是既然有夏家的人开门邀我,我怎能失约呢?”
提起夏家,这位雪白禅衣的女人似乎是产生了极大的情绪波动,“所有姓夏的,都该死。”
“男人有男人的死法,而女人也有女人的死法。”
她冷笑着,似乎是完全不屑挡路的这位皇女。
然后从夏雨雪身侧走去,高昂着头,似乎是赶时间,要去皇宫进行更大的游乐。
而随着她的走入,那群黑瞳的染病者,便是也是匆匆奔来,身形如鬼魅,只不过...脸上却是呈现出淫.乱之色,全部看向端坐西门中央的皇女。
有的甚至舔着嘴唇,咽着口水,嘿嘿笑着。
他们竟然想要对这位皇女做那等事情。
夏雨雪只觉全身被难以想象的力量包围,她动弹不得,便是苍白的手掌,青筋暴露,也是无法动弹分毫。
这女人...这女人的样子,好熟悉。
她脑海里无数画面闪过,终于停在了一个模样上。
那模样和一个玉佛像对上了号。
一切变得清晰,恍然。
苍白的皇女咬牙切齿,压抑着吐出四个字:“风月禅那。”
而心中的怒火,以及此时的愤恨,带着这位皇女忽然动了起来,她这一动,竟然是挣断了双足,又断了一只右手。
可是无妨,她的左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那把骨白的刀,她尖笑着,带着同样的狂妄,和不屈膝于任何神明的骄傲。
拔刀一寸,斩向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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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灾难降临
骨白色的刀柄拔出,露出其后坑坑洼洼的刀身。
没有刃,刀身似是某个不知名生物的白骨,看似为槽的中央,还有两颗眼睛在上下游动着。
一刀斩落。
风月禅那似有所感,急忙拉开半步距离,挥手一弹。
白骨刀这才从中断裂。
夏雨雪一刀被断,也不气馁,一副认命的模样,苍白的脸颊贴着地,像是被粗鲁扯断了的娃娃。
风月禅那俯瞰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原以为是区区凡人...哼,如我不来,你也会把这个世界毁了吧...”
夏雨雪不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青砖瓦地。
远处那跪着的两千精锐侍卫想要站起,但却是如同肩上压着整座山,便是能不趴下已经是硬汉了。
抬头看着那雪白禅衣,有着神圣意味的女子。
“公主...的双腿断了,她要死了。”
“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强大,她就是这疫病的根源吗?”
“那些没有眼白的人,来了,来了啊!!”
“这仗怎么打?我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啊。”
静夜里。
西城门外,明明只是普通装扮的人,却忽然以比豹子更快的速度,疯狂穿行起来,而风月禅那已经带着冷笑,向着长安深处走去。
血花绽放,哀嚎到处皆是。
风月禅那一边快速穿行,享受着报复的快感,一边随手捏着奇怪的手印。
每一次手印捏完,以她为中心,便是爆出些微的黑光,一圈一圈扩散出去。
形成了约莫笼罩千米的罩子,将夜色里的房屋全部笼罩进去。
罩子才刚呈现,就有粉碎。
同时罩子里,则会有随机的平民开始变异,眼白消失,唯剩下眼黑。
“罪徒们啊,这里是你们的乐园。”
风月禅那喃喃着。
她所到之处,便是灾祸。
长安,从西而东,开始沸腾,开始混乱。
夏雨雪身周被九道鬼影包围,一切被那禅那称为“罪徒”的怪物们,都是无法靠近。
而几缕白色游丝,从她躯体断裂处爬出,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开始续接。
“阿大,小八,去把皇叔救出来,其他人,我不管。”
如同被熊孩子扯去了一手双腿娃娃般的夏雨雪,神色淡然,冷静的做出下一步判断:“一定,一定不要再和那个女人照面,如果正面对上,阿大..你就去死吧,小八,你带着皇叔逃。”
身形四米多的巨人嗡声应了下,小八则是个近乎匍匐在地上,袖子里藏着把巨斧,两“人”都是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清模样。
皇女一声令下,两“人”便是很快从这些罪徒中杀出一条血路,向着皇宫方向急速而去。
巨人开路。
而那匍匐的爬行者,则是躲在他身后的影子里,并不动手,也不暴露。
皇宫入口。
桥头,火盆里炽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开始明灭不定。
墙头守卫急忙起身,事实上,远处的嘈杂他们已经听到了,因而也早做好了准备。
数十张强弓被挽起,对着桥头。
“来者何人!”
站姿笔挺,身上带着几分悍意的侍卫高声质问着,他右手抬着,一待不对,就立刻下令放箭。
来人并未遮掩,雪白的禅衣裹着婀娜的身躯,一张在火光里显出的面容神圣不可侵犯,却带着一丝令人心燥热的魅。
依然掐着手印,又是一道浓黑色的罩子从她周围爆开。
那首领状的侍卫冷声,又说了一遍:“来者何人!”
但那约莫十多米长的青桥上的女子,却是不言不语,依然我行我素的像宫门而来。
“放箭!!”
侍卫首领再不犹豫。
嗖嗖嗖...
弓弦声落,箭穿过空气。
侍卫首领只觉身子传来剧痛,肩头,胸口,各插着一支箭。
他侧头,视线里却见到自己左侧的两个侍卫,正把弓箭对着自己,眸子里的眼白在迅速消失。
刚想质问,视线忽的变红了,一根箭矢从他后脑勺贯穿,又从额前带着白脑浆、红血液纷纷爆出。
城头一片混乱。
被转为罪徒的侍卫,与其余人开始自相厮杀。
这是单方面的虐杀,罪徒的力量,身法,都极其之快,在黑暗里,犹如饥饿狩猎的怪物。
宫门被打开。
风月禅那在罪徒的恭迎之下,如被邀请而来的贵客,在混乱血腥里,入了宫门。
看着面前这凡人皇宫的一切,这位已经堕落的禅那,眼中露出了恨色。
亵渎。
斩我玉佛。
再因而毁了这天地四百八十寺,所有的佛像。
又乱我心,让我不得渡过苦海,只能沉沦,然后一步,踏入了自己原本的对立面。
如此仇恨。
唯有血洗,唯有让你们永不超生才行啊。
风月禅那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披散长发,提着大戟,一式中分白鹭洲,便是将自己轰出这一方世界的男人。
她拳头握紧。
“当日你父辱我,你又毁我,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够亲自莅临。”
此时,她的力量早已突破了佛光之境,燃五识见本心之境,苦海之境,虽然未曾能够抵达预设的摩柯无量境界,却是意外的进入了另一分支。
佛掌信仰,那么阴影里就需要有人掌着罪业。
那苦海里的几座雕像,每一座,都是罪业的凝聚,又以数世堕落大佛肉身,魂灵为基,配合上极其神秘难言的契机,这才能雕刻凝聚出来。
而如今,其中一座却是便宜了自己。
这也算一饮一啄皆有天数。
是天要假我之手,灭你全族啊!
“今日,便来屠灭你大周皇室。”
风月禅那唇边咧开一点笑,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面容却未曾因而变得温暖。
却是令看者,如坠冰窟。
宫里。
四方。
远处,匆匆的脚步声远来。
不停有侍卫,暗卫,大内,还有高手从黑暗里跑出,然而便是连这女人的都近不了。
远远的就开始了自相残杀。
就是有勉强冲来的,也被这雪白禅衣的女人随手一挥,就全身包裹上黑雾,痛苦地趴在地上,然后被啃食地骨头都不剩。
宫女们,太监们也有不少发生了变异。
混乱加剧!
风月禅那带着残忍的笑容,就像是绝对优势的狩猎者,打开了羊圈,面对着满圈的肥羊,在思考着从哪里咬下第一口。
天道封锁上界,就自然是是要洗涤这里,所以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再问再管。
这里,可有任由自己来杀戮啊。
“哈哈哈!”
风月禅那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里,身侧的凡人,在彼此厮杀,彼此砍下对方的头颅,而被她转化为罪徒的那些人,则如爬行开去的蜘蛛,急速地开始了搜寻更多猎物。
深宫。
太后面色雪白,皇宫混乱,就意味着西门大开迎敌的计划是成功了。
夏雨雪所料没错,她敢开门,这敌人就敢来。
只是,这敌人能来到皇宫,就意味着那一位皇女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那两千埋伏的精锐也是完了。
叔叔不在...
这皇宫真是纸糊的吗?
也罢。
太后叹了口气,点了三炷静神香,先是让贴身宫女离开,然后看着黑暗里四人合围雕绘石柱后的影子,“叫上你的人,也去吧,记得...不要试探,直接放出你那刚研制好的最强的毒素。”
又侧头看了看另一边,似是对着黑暗里的空气说,“去看看政儿,如果这一次他在指挥,那就在敌人即将到来时,带着他逃吧。”
嗖嗖嗖...
几道黑影也不说话,但纷纷掠出了太后宫殿。
那娇小而有些端庄的女人,理了理衣服,也不回头,继续道:“你去看看神武王,如果他醒了,一切自然好,如果没醒,想尽一切办法带他跑。
如果...带不了,就带着王妃逃出这里。
叔叔不可以再经受感情上的打击了。”
安排妥了一切,太后就开始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若是这天已经放弃了你,又该如何?
风月禅那脸上笑容越来越开怀,报复的快感令她觉得,从前都是白活了,而此刻,就如登临了极乐。
一道道黑色光泽,以越来越快的频率从她周身散发而出。
忽然,她停了下来,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牵引,那牵引再告诉她,神武王就在这里,你过来。
快点过来,快点...
9.拖延时间的王妃
雪白禅衣,不可侵犯的面容,满头黑发无风自动。
风月禅那站在了一个宫殿的内院前。
目光里,神武王正坐在殿堂正中,闭目盘膝,全身包裹在冰蓝的茧里。
“难怪未曾来阻拦我,原来正在突破,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风月禅那唇边弯起了戏谑的笑,“真是天也不帮你呀,何必挣扎的那么痛苦呢。”
她虽然疑惑刚刚那牵引,就是是什么,但是却是无所谓的很。
红尘境,超凡境,再往上就是更进一步的入门境。
佛家的门,就是这苦海。
魔鬼的门,是那真实的血醒。
道的门,包括很广,这道并不只是道家的意思,还包括了方方面面,比如剑道,刀道,拳道等等,而这门,则是问道。
风月禅那虽然未曾能度过苦海,而是沉沦海底,但却是机缘之下,直接一步登天,如今若是按照神魔之间的称谓。
自己应当是入门境的圆满了。
从超凡境圆满,一步踏过到了入门境圆满,风月禅那不可谓不志得意满。
如今,在这小小的凡界,在连突破屏障,超脱红尘境都极其困难的地方,她就是无敌的。
既然无敌了。
何必在乎那牵引?
想来不过是些小把戏。
只是能够瞒住自己,却是值得称赞。
风月禅那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她自信的踏入了这宫殿,甚至还礼貌地敲了敲门。
意思是,我来了,我要进来了,我要来杀你了,你有什么办法?
然后,风月禅那就看到了院子里,坐在摇摇椅上的一个少女。
月色里,狐媚脸儿妩媚至极,她穿着红纱襦裙,手里拿着个苹果。
少女看到她似乎有些疑惑,“哎,我没叫宫女过来啊?我说了,我自己也能照顾夫君。”
夫君?
风月禅那顿时明白了这少女的身份,原来是王妃。
只是这个王妃直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清楚状况啊,还以为自己是宫女。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脸上的笑容又忍不住多了些。
原本计划着让长安周围全部变为地狱,然后一步一步逼近,让这大周皇室在绝望之中死去,现在提早了,她还没觉得爽。
此刻,见到这王妃如此配合,以为自己是个宫女,风月禅那决定好好玩玩。
猫捉老鼠,捉了放,放了捉,这样...
才有趣啊!
所以,风月禅那也不急,坐在了王妃对面。
皇宫里,嘈杂之声到处都是,厮杀,混乱,满城风雨,如同灭世的前兆。
唯独这个小院,却是很安静。
这个王妃的模样也很安静,她安静地啃着苹果皮,啃皮的过程虽然痛苦,但是皮啃光了,才能享受里面的果肉。
风月禅那笑道:“我不是宫女。”
王妃不接话,她的苹果皮才啃了两圈,还要再啃一圈,才能将靠着拇指处的果肉露出来。
她很忙。
风月禅那也不急,她此时很舒服,一切尽在掌控。
今晚,甚至接下来的日子,这里就是她的游乐场。
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受尽她的折磨,然后在痛苦、后悔中死去。
享受的人,总不会觉得时间过得长。
所以,她等着面前这个蠢女人把苹果皮啃完。
王妃终于啃下了最后一层皮,把皮吐掉,张大嘴巴,吃了口果肉,舒服的舒了口气,然后如是带着水的杏眼好奇地看着面前这女人,“那...你是来暖床的小妾?”
风月禅那面容冷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辞,女人。”
“凶什么嘛...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王妃吃着苹果,优哉游哉。
风月禅那笑道:“你就当我是一个刺客。”
“刺客?很厉害吗?”
“嗯,我一个人,来刺杀你们所有皇宫的人。”
“皇宫里有很多高手呢,你行吗?”
王妃似乎被逗乐了,笑了起来,一笑百媚生。
风月禅那也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个少女实在太有意思了,难道她耳朵不好,没有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没有听到哀嚎,以及喊着救命的声音?
又或者,她是在为那正在突破的神武王争取时间?
想着这一点,风月禅那又侧眼看了看神武王,以她此时的境界,只是扫过一眼,就是大概了解了夏广的境界。
虽然力量比较奇怪,但却是绝对未曾抵达入门境,顶多是超凡中上游。
这样的境界,即便突破了,也不过是站在那一扇门而已。
可自己,已经跨过了那扇门。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啊!
所以风月禅那决定给这个愚蠢的王妃一点希望,然后再慢慢的掐灭这希望,才有趣啊,于是她笑道:“你是在担心神武王吗?”
“嗯,挺担心的。”
王妃吃着苹果。
“我这里有一颗丹药,只要让他服下,就能苏醒过来。放心,这种苏醒是暂时的,并不会打破他的修炼进程。
你完全可以问问他,了解了之后,他继续去突破,你也可以放心了。”
风月禅那好心道。
“你不是刺客吗?为什么要帮助我?”
王妃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戒备。
风月禅那笑着:“因为,我最喜欢看着有情人团聚,然后...”
她停了下来,不曾说出后面的“在绝望痛苦之中生死离别”几个字。
“唔...那好吧,只是你先把丹药拿出来我看看。”
王妃还是带着戒备的神色。
风月禅那心中冷笑连连,区区凡人,也能看明白我手中丹药的价值?
也罢,就让你开开眼界。
她手指上闪烁着黑暗的光泽,那光泽呈现出一条条锁链的形状,如同钥匙在变换着口子,然后插入虚空。
这是小存物空间,乃是秘宝。
储存此中的物品,可以随时拿出使用。
估计,从空气里拿出东西,又能吓到面前这个蠢女人了吧。
会不会惊呼呢?
风月禅那想着,同时准备探手去取虚空里的丹药。
可是...
存物空间的门没打开。
她面色变了变。
再使劲,还是没打开。
良久。
风月禅那额头渗出了一点汗珠。
怎么...这门打不开了?
“刺客姑娘,怎么了?你对着空气舞着手指,好久了,不累吗?”
王妃奇怪的看着她。
“快了,快了。”
风月禅那突然生出了一种古怪,而尴尬的念头。
10.下辈子别嫁错人了
危机四伏。
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皇宫混乱。
似是缺心眼的王妃打了个哈欠。
月色里,那张慵懒的脸儿十分妩媚,动人,比月色更迷人。
比晚来的风吹动的花儿更动人。
风月禅那只看着这个凡间的女子,瞪大眼好奇看着自己。
那神色有些像是看着小丑。
带着笑。
“你大晚上专门跑来,给我变戏法的吗?”
王妃好奇问道。
“我...”
风月禅心中冷笑一声。
无知的凡人,你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前坐着一位真正的神灵。
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风月禅那并不急躁,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摸不到就摸不到,有什么关系,自己需要对一个凡间的女子证明什么?
然而,便在此时。
她眼神一变。
小存物空间居然突然可以打开了?
随手取出了一个云雾纹的黑玉盒子,丢了过去,一副看戏的模样,“打开看看。”
“真有你说的那么灵?”
王妃瞪着秀丽的眼睛,似乎依然有些戒备。
风月禅那带着不屑的笑,修长的手指缓慢掐着印,“你看那树。”
王妃侧过头看了去。
“我要它枯萎。”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风月禅那将最后一个动作做完,然后自信地微笑着,“王妃,你需要知道我是个刺客,如果我要杀你,那是轻而易举,所以完全没必要骗你。
你们皇宫里,可有人能言出法随,说枯萎就让一棵树枯萎?”
王妃嘟着嘴:“可是...”
风月禅那皱起了眉头,这区区凡人实在不知好歹,已经看到了神迹,却还不愿意承认么?
这时,苏妲己把话说全了:“可是,那树什么变化也没有呀。”
“什么?!”
风月禅那震惊了,“不可能。”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月色里...那树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
...
王妃和禅那两人四目相对。
某种无言的尴尬,正在形成。
“不可能。”
风月禅那还没从震惊里消退出来,难道说刚刚我手印掐错了。
不会啊,这手印我掐了几千年了,怎么会错?
在王妃好奇的目光里,那穿着素白纱衣的神圣女子,开始继续掐印,双手变幻,速度极其之快。
甚至产生了残影。
生灭印。
九死轮回印。
须菩提印。
一道一道印行云流水般在风月禅那手中形成。
月色都乱了,玄妙而奇异的金色在她十字间不断形成。
这金色里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黑暗,从而更是带上了恐怖的气息。
便是白鹭洲的现在佛在此,若是斗法,也需要全神贯注。
风月禅那有这个自信。
但是...
远处那棵树却是纹丝不动,就连一片叶子都没落下。
啪啪啪...
对面的王妃开始鼓掌,看到风月禅那,她笑道:“刺客姑娘,你这些动作肯定练了很久吧,真好看。”
风月禅那:...
好看?
特么的,我活了数千年,三千佛国多少地界留下了我的足迹,而这些手印又是杀灭了多少大妖魔。
你居然说好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棵树就是不动呢?
王妃似乎是表示理解,温和道:“没事,不用再试了,你不就是希望我打开这个丹药盒子嘛,看你挺辛苦的,我看一眼还不行吗?”
说着,她就打开了。
然后“啊”了一声,“这盒子里是什么呀?”
风月禅那长舒一口气。
终于把这个凡人给震慑住了,她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掰回一局。
似乎不扳回一局,这心里就不舒服的很。
黑玉盒子里装的什么,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梦回仙丹。
主要是针对梦境长河的探索而研制。
佛魔道三宗,随着对于主宇宙的探索,都已经意识到了梦境长河的存在。
然而这长河却是诡异无比,谁都可以去,但谁都无法踏入那迷雾之中。
外围只需维持着无意识,就可以随意行走。
可是一旦踏入深层一些的迷雾,则极其容易迷失方向。
无论红尘,还是超凡,都无法走出。
即便是入门境的大能,都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阴鬼们固然有着优势,因为它们极可能就是从这雾气里走出的,可是当问到时,却也是含含糊糊,什么也说不出来的。
毫无疑问,这梦境长河里存在着一个大秘密。
进入迷雾探索也是势在必行。
这梦回仙丹,也是应运而生。
主要用于让红尘境的炮灰入内探索,然后从外观之,见状不对,则喂下这丹药,使得他们短暂回归,告知所见所闻。
以此,来完善梦境长河的信息。
这梦回仙丹极其珍贵,形如蛋黄,但若是初次暴露在空气里,则会呈现出火焰幻象,如同烈日,一看就是不凡。
果然,这凡人被震慑住了。
风月禅那舒了口气,带着倨傲的笑容道:“凡人,这里装着的仙丹乃是梦...”
苏妲己把盒子一转,“明明是红花丸...喂,你是不是想骗我说这个丹药很珍贵,然后再便宜卖给我?”
王妃一脸识破了骗子的模样。
“红...红花丸?”
风月禅那看着那黑盒子盛放的红色药丸。
苏妲己不依不饶,卖弄着刚刚从脑海里提取出来的知识:“这个吃了会流产的,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带着这个,咿...”
王妃恍然,随即露出极其嫌弃的模样。
“不可能。”
风月禅那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手掌一抬,便要将这红色小药丸吸入手中。
然而,却是抬了半天。
药丸还在黑玉盒子里。
这位踏过超凡境,一步登天抵达入门之境圆满的大禅那,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去抓这药丸。
然后双指拈住,细细查看...她整个人僵硬了。
真的...
真的是凡间的药丸。
怎么可能?
明明是梦回仙丹,怎么突然变成了红花丸。
还有这凡间女子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难道以为自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以为自己是个放荡到需要随身带着流产药丸的女子?
不!!
“够了!”
风月禅那发觉无法压抑自己的怒火。
她不想玩了,或者说玩不下去了,明明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怎么感觉似乎是自己在被玩。
“怎么了,刺客姑娘?”
苏妲己又摸出了个洗干净的苹果,开始啃皮。
“没什么。”
风月禅那露出了冷冽的笑,“只是你的生命已经到终点了,下辈子,眼睛亮一点,别再嫁错人了。”
11.五指张开,便是星空(第四更)
“刺客小姐,你太粗鲁了,我困了,要睡了。”
风月禅那眼里,那凡间的女子已经起了身,转过了身。
月色里。
裹着雪白禅衣的禅那,结印。
无效。
再结印。
依然无效。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风月禅那深信,就算靠着这神魔之躯,也足以将面前的王妃杀死。
然后再去杀死屋里的神武王。
她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作一支黑暗里的利箭。
呼啸这射向那背向自己的凡人王妃。
“往生去吧。”
禅那目光冷漠,毫无人间烟火。
但是她一步踏出,似乎还在原地,再踏出一步,依然在原地。
她疯狂的施展身法,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原地一步。
哪怕一步都做不到啊。
此时,她莫名地觉得自己脑中一片混乱,甚至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控制。
所有冷静,所有理智,所有判断,都消失了。
仿佛像是智商被夸张地降低了,可是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种后知后觉,令她遍体生寒。
这时,那穿着红色襦裙,狐媚脸儿的王妃转过了头,带着妩媚的笑,忽然道:“哎,你看,那棵树枯萎了。”
禅那只觉整个人似乎被什么按压住了,无法动弹,而整个头颅被难以明了的极大力量带动着,转向一侧。
目光里,那棵树,那棵自己无论如何掐印,都无法使其哪怕只是落叶一片的树,正在凋零,在枯萎。
所有的叶子大片大片的死亡,还在半空,就化作了灰烬。
原本壮实的树身,在迅速枯萎,在星光月色里,发出一声轻微的碎响。
扑...
便是散开了。
这何止是枯萎。
简直是一瞬万年。
风月禅那咽了口口水,此时似乎她忽然觉得脑海终于清明起来。
可是她宁可未曾清醒。
然后,耳边传来笑着的声音。
“刺客小姐,你们那里,可有人能言出法随,说枯萎就让一棵树枯萎?”
突然之间,莫名的恐惧充斥在风月禅那心中。
这是刚刚自己对眼前这位说的话?
如今原封不动的被返还了。
“不过,也可能你看错了...你瞧,那棵树又复苏了。”
话音一落。
时光宛如倒流,转瞬逆向飞逝了万年,那棵树如同倒退一般,树身出现,开始从干瘪到壮实,满地化作尘芥的叶子,也开始凝聚成形。
然后变黄,再浮空而起,一片一片回到了树枝上。
星光依然明亮。
皓月当空,辉黄色的光泽如水般静静泻在这一棵院子里的树上。
仿若一切都未曾变过。
冷风吹过。
风月禅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就在看到这个吃苹果的王妃时候,理智似乎在狂降。
这...
此时,她再看那张妩媚的脸儿,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古井无波的心在狂跳不止。
她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您...您究竟是?”
王妃指了指屋里依然在打坐的神武王道:“我是他夫人。”
风月禅那想哭。
她又问:“那神武王究竟是...”
王妃笑了笑:“他是我相公。”
风月禅那哭了。
只是凝视着面前这个女人,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充斥在心里。
“我...我明白了。我走,我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
一股极大的力量骤然压下,似乎整个天地都压了下来。
风月禅那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如同最微小的凡人,面对着神明,无法动弹。
“不,你不能这样,天道,天道还在看这里。”
“天道?”
王妃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好玩的笑话般,笑得花枝乱颤。
老娘兼职过天道,这时还在其他的平行线上坐着这个位置呢。
不就是演化一个宇宙嘛?
有什么了不起的。
长夜漫漫,老师又在突破,她也是无趣极了,难得有个小玩具跑来,怎么能不多玩玩呢?
在风月禅那恐惧至极,如同凡人仰望神魔的目光里,她忽然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天道在看着这里呀,想想,我真的好害怕啊。
算了,放你走吧,以后别再来大周了。”
风月禅那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芒:“一定,一定不来了。”
如果知道这里有这种怪物,她死都不会来。
这怪物,果然还是惧怕天道的。
幸好...
她只觉身上的那股重压消失了,自己的力量也恢复了,也不回头,也不道别,瞬间就施展了最强的空间腾挪之术,向远处而去。
这腾挪之术,由她全力施展,一步,就可以去往十万八千里之外。
她要赶紧回到世界边缘,再通过那里的道路,回到上界去,回到星空里。
这个下界太恐怖了。
她再也不来了。
一步踏出,白茫茫一片。
风月禅那来不及细想,便是施展着这腾挪之术,一步又一步,毫无间隙的踏出。
可是,为何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不敢想,就如同在荒原上,被猛虎追赶的旅人,只能发足狂奔。
然后...
她看到了星空。
“怎么回事,明明未曾抵达世界边缘,也未曾走到那条道上,如何到的星空?”
风月禅那茫然的站在无数幽蓝的光泽里。
黑暗,星空里只有着的无边的黑暗。
她心里只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这里明明是离开了那恐怖的大周,离开了下界,怎么会还让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呢?
目光所及,群星璀璨,显然是真正的星空。
不管怎么来这里的...
这种不安太不对了。
风月禅那心念一动,便是直接动用此刻最强的力量。
这力量,她本不想多用。
虽然融合入了那雕像,但是她心里总是在被警示着,最好少动用那雕像的绝对力量,否则自己会被吞没。
但此时此刻,她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闭目,再睁眼。
她的身躯忽然变得明灭不定,明时是裹着雪白禅衣的神女,暗时则是一尊黑暗的苦海之底的雕像。
明灭,明灭明灭,明灭明灭明灭!
频率越来越快!
直到两者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星空之中,哪里还有风月禅那的模样,那是一尊数十米高的黑暗巨像。
在无穷的暗里,缓缓睁开了眼,毁灭,暴虐,罪业。
那双眼似乎可以洞察过去,现在,未来,睁开的这一刻,风月禅那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抵达了不知何处的彼岸,绝非是入门之境。
苦海之底的黑暗巨像漂浮在空寂的星空里,猛一抬头,这一次,她却是察觉到了一双眼睛,凌驾在宇宙之上,俯瞰着它。
那是一双有些妩媚的杏眼。
无穷的恐惧,以及一个猜想,忽然浮现在这黑暗巨像心中。
不,不,不!!!
苏妲己打了个哈欠,似乎是觉得厌倦了,随意握紧了左手,而手心里似乎传来什么东西绝望的哀嚎。
这风月禅那眼里的凡间女子,五指张开,便是一片星空。
五指握紧,万物便归尘埃。
12.梦境
“风月灭世禅那,圆寂了。”
赤足的佛国大能,坐在一汪毫无波纹的湖面上,湖水金光灿灿。
天光云影,却是没有他的倒影。
有了影子,有就会被有所趁,就如有了光,便生出暗。
现在禅那是唯一即将抵达苦海边缘的存在。
他撑着舟,苦海里翻卷的黑浪,甚至旋涡海啸,都无法将他淹没。
苦海的边在哪里?
现在禅那已经有些悟了。
因为悟了,所以他的影才没有了。
他的影被投入了这无边苦海里,因为影属于这里。
而他不属于。
如果悟了,就是岸边,不悟,就是横渡万万年,也还是在苦海之中,挣扎,沉沦,被湮灭。
这样的一位大能,心如止水,安静地端坐着,无数信仰,如同金色鲤鱼般,自然向着他涌去,难以计数。
很快,另一边,大耳肃穆的禅那端坐在三十六莲花上的身形动了动。
身动,就是心动。
心动了,就是境界动了,他睁开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些惊讶:“才短短数月...”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垂眉的僧人喃喃着:“苦海之底,如能融入那罪业雕像,虽算是孽缘,但也是一步登天。
只不过是一条无法结出禅心的路,风月修的是灭世禅,若是为乱,这三千佛国怕是要迎来一场空前的灾祸。
她怎么会忽的就圆寂了?”
“她去了大周,那一方被封锁,被遗弃的世界。”
忽然沉默了下来。
大周,佛憎魔厌,所以当初他们做了些小手脚,干脆让凝聚那片土地上的因果之力,得到了空前提升,从而改变了天道的想法。
原本是清扫,后来却变成了洗涤。
灭了那一世的人,再从轮回台换上一批,泱泱千年,就又是一个盛世。
只是这样一个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被遗弃,被封锁,天机难觅,便是现在大禅那也无法算得其中的一丝半点。
然而,十死无生的局面,风月前去,怎会圆寂?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有答案,即便见识过千年甚至万年的光阴,看过这宇宙里诸多奇异,甚至参与过几次的佛魔道之争,却依然无法想象。
一个过了入门之境的灭世佛,怎会如此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妄自揣度徒增烦恼,阿弥陀佛。”
现在禅那微笑着合十,闭目,端坐在金鲤鱼的湖水上,融入了这浩荡的信仰中,如同消失了一般。
他的意思很简单,事情发生了肯定有原因,想多了除了烦恼没屁用,我继续修炼去了。
唯有不停的提高力量,才能稳坐钓鱼台。
否则,即便寻到了真相,又能如何?
如此看,不愧是白鹭神州的执牛耳者。
另外五位大禅那也正在修习,有些甚至化身凡人,在三千佛国,那阎浮勾陈里行走五浊恶世的人间。
除了那大耳肃穆的苦难禅那,以及垂眉的长眉禅那,这两位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这方宇宙越来越危险了,灭世佛这样的存在说走就走。”
“现在佛说的对,何必自扰。”
“不是自扰,是反应,如果没有反应,难道等着那些危险杀上门来再反应吗?”
“阿弥陀佛。”
两名存在意见有些相左。
没多久,长眉禅那也闭目合十,继续修行,参悟横渡苦海之法去了。
只留下苦难禅那睁着眼,看着坐下的三十六莲瓣座,下一刻,人却已经不在座位上。
白鹭神州浩渺无穷,苦难禅那行走此间,各处皆有礼拜的罗汉。
他却是匆忙至极,因为他要去往最黑暗之处的一座佛国,那里是探索梦境长河的主营地。
也许从梦境里超脱,未必不是一条新的路径。
毕竟这条长河,很可能并不属于天道的管辖。
这一次,他受了风月灭世佛圆寂的刺激,决意亲自带着一群红尘境,甚至超凡境的炮灰去往梦境长河,做一番深入探索。
夏广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只是,无论他如何动用意识,也无法醒来。
起初,他行走在一片废墟里,废墟深处,白雾茫茫一片,但神武王并不茫然,他绕着雾气行走,并不进入。
他总觉自己是被什么牵引过来的,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
然而猛一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
终于,他在一处停了下来。
这一处像是走到了废墟的尽头。
仰望周围无数的宫殿,空旷静寂,无人居住,却未曾荒废,地面清洁,屋舍干净。
他忽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毕竟之前,在梦境里寻找第三梦,也来过这里。
这...就是他自己的梦啊。
苏妲己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啊,那一条触手来自章鱼,章鱼又来自皇宫里的避尘湖。
避尘湖里有奇奇怪怪的鱼,他已经习惯了。
甚至皇姐也烤熟过许多给他吃,吃了也没事。
虽然存在着很小的几率,问题出在王妃身上,但夏广还是认为更多的可能是这章鱼本身的问题。
其实他的猜得对,只不过不够对。
然而,既来之则安之。
他无法知晓梦境之外,大周的情况,但是有雨雪在,应该能平稳过渡到自己回来。
何况,梦境里,一念十年,时间的比例就算被打乱了,也不会乱的太多。
坐在琉璃青瓦上,看着屋檐延伸过去的一只灰色的鸱吻装饰,正翘尾向天,天空朦胧,这座城市永远笼罩在似是而非的薄雾之中。
像是长安,又像是京城过往的皇宫,还有江南的风景。
“怎么才能出去?”
神武王身形闪动,便是坐到了最高处,俯瞰着这一方世界。
寻死?
死了就会醒。
不,他此时脑海中无比清晰,这样都不醒,显然是梦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寻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会冒然行事。
哧哧哧...
身后又传来细微的声音,如同触手在攀爬。
夏广也不回头,静静等待着那迷雾里的触手靠近。
可是那声音却是在某一处就戛然而止,窸窸窣窣地声响,在这空旷的城市里,显得悚然,刺激着旅人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神武王也不回头,猛退,然后骤然跃起,在空中翻卷,面朝大地,如此大地的景色都会一览无遗。
巷道里,光明里,他看到了一抹冰蓝的色泽。
只是一现,就骤然缩回。
藏入了再无法寻到的地方。
“看来还真有个怪物在跟着我。”
神武王并不恐惧,他自喃着笑笑。
再等等看吧,既然来了此处,若是走不出去,那就提升实力,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这怪物...究竟,是敌是友?!
13.第二层的古都
话分两头。
此时,大耳肃容的苦难禅那已经来到了下界。
这是最黑暗,最极端的佛国。
可谓是狂信徒的聚集地。
当见到那佛像睁眼,金光璀璨时,狂信的僧人们不论在做着什么,都是匍匐而趴下。
跪倒,叩首,口中念着经文。
金光大盛,连天空那两颗太阳的光泽都被遮住。
这处于深山,最神秘的庙宇彷如淹没入了金色液体的海洋里。
狂信的僧人们口中念念有词,念完一段,就是起身,三叩九拜,再匍匐向着佛像方向爬行,朝圣。
一道金光从那佛像上凝聚成形,然后化身成穿着金色僧袍的禅那。
苦难禅那站在庙宇之上,看着十千台阶下,成千上万匍匐而来的僧人,露出了笑容。
此番入梦,足足以千名,被赐予了佛光的狂信僧人为代价。
禅那则是静坐一边。
佛光使得这群僧人可以踏向更深的层次。
梦回仙丹,可以让这些僧人里的残存者短暂回归,说说出梦境迷雾里的情形。
梦境里。
千名僧人开始了探索。
因佛光缘故,这些僧人竟每个人都已不是红尘境。
他们起初落足的地方,各不相同。
坚定的信念,使得他们可以长时间的保持着不会苏醒的状态。
内里的驱动力,又可以使得他们走出自己梦境的范围,去往更深处。
梦里时间与现实时间并不成正比。
很快,便有僧人自己醒来,“南无苦难禅那,梦里发现了一座古都,外围废墟,往里则像是凡间的城市。”
片刻,又有僧人醒来,“南无苦难禅那,那城市里空无一人,却和其他地方不同,因为很稳定,并不会受到我们的意识干扰。”
苦难禅那露出了沉思。
经过许久的探索,他也是明白了些事。
这梦境长河的外围虽然不危险,但也不稳定,可以说受到每个人的潜意识牵引,甚至景象不停变换。
而不同的两个人在梦境里遇到的几率,几乎没有。
如果遇到了,梦境碰撞,所带来的很可能是两人同时醒来。
哪里会有什么古都?
苦难禅那意识到,这古都很可能是梦境里固有的建筑。
这就值得探索了。
只是信息还不够。
并没有等太久,又有许多僧人陆陆续续睁开了眼。
“那古都里,发现了道宗前来的探索者。”
“还有不入流之道的武者,也是误入那古都里。”
“至少三百的师兄弟,都已进入那古都。”
“我小心地控制着,走出了自己的梦境,然后踏入了梦境长河外围的圈子,随后便觉得有一股奇妙的牵引,好像无论走向何处,最终都会看见那一座古都。”
“那古都有宫殿群,有纵横交错的湖水,只不过那些湖水却不是梦境长河的河水,站在屋顶,可以远眺不远处的雾气。
这里应该是进入梦境长河河边迷雾的边缘地带了。”
“这古都,之前从未见过。”
一道道消息出来。
苦难禅那只觉的这很可能是某个机缘,他随即也是一念入梦。
入门之境的禅那在梦境里,自然是很快走出了小我的梦境,踏入了长河的外围,又寻觅到了那奇异的牵引。
不知为何,禅那脑海里想象出了一个奇特的画面。
这牵引像是...
一根根难以明白的触手,每一个意欲探索梦境长河,又突破屏障突破红尘境的存在,若是在这一刻走出了自我的梦境,就会直接缠绕上来。
然后这无形的触手,会缓缓拉动他们,向着那座古都而去。
苦难禅那轻笑一声,道了声阿弥陀佛。
只要未曾进入那迷雾之中,外围即便有些魑魅魍魉,也不过是自己再进一步的契机。
正愁着没办法打破这僵局,便是送来了这等的机缘。
神武王,正坐着,坐在古都最高处,俯瞰着一个个从东南西北门,进入这古都的人。
有僧人,有道士,有江湖打扮的人。
他心念一动,便是顺着高楼,快速踏行,斜下长梯,然后站在了一处城门前,装作也是才刚刚进城的一名江湖之人。
只是来此的人,却都是低着头,完全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行走。
夏广眯了眯眼,他跟在了其中一人身后。
如此走了一会。
忽的,四道城门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梦境里,这古都的四门竟然全部关闭。
就在关闭的一刹那,所有低头不语的人眼中恢复了清明。
随即,有人传来惊恐的声音。
“不是在梦里吗?我...我怎么醒不来了!!”
之前他们之所以低头不语,只不过是控制着自己,为了看到自我的梦境外,长河中更多的风景,所以不会去交流。
但此时,一股脑海清明的念头令他们觉得吃惊。
清明了,意识彻底恢复了,可是却不醒来,令他们更吃惊。
“我的力量...在这里消失了。”
“我的也是。”
能踏入此地的,无不是过了红尘境,来自于各方世界的人,这些人在各自的世界,想来即便不是顶尖强者,却也差不多了。
毕竟超凡境还只是很小一撮的强者。
至于魔,或是其他物种,它们自然也会有梦,但不会进入这里的梦。
对于梦境长河有所研究的大能都清楚,梦境至少分为五层。
第一层是自我的梦境圈子,所有人都会做梦,每个梦都是自己潜意识构成的梦。
若是在梦里产生了我在做梦的念头,并且试图控制身体,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觉得压抑,然后持续极其短暂的时间,就会醒来。
第二层是类似种族的梦境圈子,这里就是梦境长河的边缘地带。
能够踏入这里的人,无不是能使得自己长时间处于“清醒”和“梦幻”两重状态下的人,换言之,只有突破了红尘境的人有这样的能耐。
种族的梦境圈子,各自区分,之间不存在任何通道。
然后,第三层,则是迷雾。
这神秘的迷雾,一旦入内,则会永久迷失,谁也不清楚迷雾中有着什么。
然而佛道魔都隐约察觉了这其中,必然隐藏着大秘密。
因为这梦境长河,似乎并不是受到天道控制的。
如果能够顺着这长河抵达彼岸,岂不是就可以超脱这宇宙的天道,而不会随之在最终归于终点的消亡。
这使得佛道魔都狂热起来,并且有了各自的探索计划。
佛教的梦回仙丹,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梦境的第四层,第五层,则无人知晓了。
但是从阴鬼们的口中可以知道,那是一条长河,长河里甚至存在着恐怖而神秘的“鱼”。
阴鬼们从这河中而来,在这河中被塑魂,可是它们对于这一切的印象只是:那是一条河,一旦没有现实世界的大势庇佑,被河里的“鱼”盯上了,那...
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三梦就是被鱼吞了。
而此时,这突然随着夏广出现的古都,拥有着长安、京城、江南的模样。
古都里更是潜藏着那一抹蓝光的怪物。
待到人来了不少,便是轰然关上大门。
此处,不可进出,无法通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各宗门的逍遥道士,江湖上以武入道,在各自地界有着剑神,武神之名的高手们,还有能够入内的八百狂信僧人,和那白鹭神洲高高在上的苦难禅那。
都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除了神武王,他只是在想着,自家媳妇到底给自己吃了啥?
14.天外有天
“没有密道。”
“护城河无法潜入。”
“城门锁死,没有任何打开的可能。”
“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法施展身法。”
此处的皆是佼佼者,陷落于此,恢复清醒后,纷纷开始了各自的探查,然后一则一则消息传来。
总而言之,无论什么人,在此处力量全无。
但是却听不到半点的慌乱,不少人随意的折木为兵,显然是自信技艺到达了某种境界。
八百狂信僧人包围着苦难禅那。
夏广混在人群里,随意跟在一名相貌有些憨厚的中年男子身后,他神色不变。
如果这些人的表现都是真的,那么就怪了。
因为,他的力量一直都在。
这数千的超凡者,踏足此地,力量全无。
唯独他一人保有着原本所有的境界。
换句话说。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杀了这里所有人。
当然这是在梦境里,杀完会不会真的造成死亡,就未可知了。
强者并不喜欢攀谈,这与江湖上的贩夫走卒并不一样,他们沉默着,各自观察着。
但是气质,以及衣饰,还是让他们很快分成了三边。
佛,道,江湖。
“这座古城...是虚幻的。”
佼佼者们之中,并不缺乏擅长观察的人。
“换句话说,这座古城的堆砌并不是以我们所知的方式来进行的...不知道诸位可知道,梦境里,一念就可以生出江河,一念可是生出世间万物,一念花开花谢。”
“不错,我们谁不曾做过梦,美梦,噩梦。可惜,那只是我们自己的梦,但这里,我们却是走出了自己的梦,来到了座古城。”
忽然众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是得到了最靠近真相的一个猜测,于是都沉默了下来。
“今日,我们先破开此城,共同寻找秘密,虽然道不同,但毕竟都是人类,在此处,无论有什么仇恨,都暂且放下吧,可好?”
江湖阵营里,一名白缎长衣,双目冷然的男子走出,气势如冰雪,语气是在询问,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显然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久居高位,或是声名煊赫至极的人。
“是大荣国的摘星剑圣吧,老道逍遥子,别来无恙。”
道宗里,走出一名闭目黄冠的道士,长须甚美,气质风流潇洒。
他一走出,道宗也是无了声息,显然在这道宗里颇有名气。
“我赞同摘星剑圣的意思,此处,恩怨情仇,去了外面再做厮杀,此刻我等陷在梦境里,情况前所未有之凶险。”
佛宗方向,却无人出来,只见那八百狂僧,都是包围着中央一名金色僧袍的僧人。
隐隐约约,却不见面容。
随后为首的一名狂僧走出合十道:“可。”
摘星剑圣与逍遥子愣了愣。
来此处的谁不是一方豪杰,一方霸主,你来这里还摆架子,给谁看。
摘星剑圣面有怒色,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他本就骄傲,见着模样,更是觉得这僧人太过傲慢。
倒是逍遥子哈哈笑道:“哪位佛门的高僧,既然来了,老道逍遥子的面子还不够吗?何况大家一起来解决问题...”
他哈哈笑着。
那狂僧看他笑完,却还是无动于衷。
逍遥子自觉没趣,便是不笑了,但道宗之人天性洒脱,倒是不以为意。
但摘星剑圣却是冷眼相向,若不是在梦境里,按照他的脾性,拔剑就砍,心念不畅通,那就要畅通了。
夏广不急不躁,早在这群人来之前,他已经在这古都里徘徊良久。
此时这群人的到来,让城门关上。
变化,意味着转机,他在等着这机会出现。
何况,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超脱了红尘境的人,瞧这模样,似乎是从不同地方所来,否则不至于就几人相熟,也不至于是这种模式。
他自从知道有上界,有三千佛国之后,便不会天真的认为大周是唯一的。
侧眼看了看前面那似是憨厚,但血气却是极其旺盛的男子,他站在那里,便仿佛在燃烧的高山。
再看右前方那一名娇艳的女子,穿着撒花的桃红长裙,金色腰带间垂着一块三角鹿形的蓝色玉佩。
她双手垂着搭在一起,如同寻常的大家闺秀,可是那五指却是未曾修剪,指甲上涂抹着不知名的神秘图案,久观甚至令人目眩。
果然...
这群人如果不是在梦境里,必然都是极其难缠的人物。
抱着多做了解的念头,他轻声向着身边一名矮个子娃娃脸的紫衣少女问道:“这摘星剑圣,逍遥子是什么人?”
那紫衣少女扭过头,面色冷淡,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不知道摘星剑圣?”
“我需要知道他吗?”
“你不会还没破碎虚空吧?”
紫衣少女一副这已经是最低要求的模样。
但夏广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紫衣少女顿时失去了和他谈话的念头,向着一边走了几步,似乎觉得站在他身侧有些丢身份。
倒是穿着撒花桃红长裙的娇艳女子妩媚地转过了头,“小男孩,往后站一些吧。其实,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既然来了,那么就低调些,看着就好,不要多问。可惜...你不帅,否则姐姐可是会护着你呢。”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如刀般的指甲挡在面容前,面容保养很好,雪白而粉嫩。
令她惊奇的是,夏广也对她笑了笑,却是丝毫不动。
原本站在哪里,还是站在哪里,她所说的话,全然不听。
那桃红裙子长指甲的女子笑着摇摇头,真是的,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哪里都有。
以为自己有本事,却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另一边。
僧人们确是忽然让出了一条小道。
作为江湖阵营的摘星子,与道门的逍遥子两人相视一眼,此时也是察觉了一些神圣的意味,便是决定去看看,究竟是哪位佛家的高人。
片刻后。
两人返回了。
面色却是带着无比的崇敬和震惊。
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真正的传说中的佛门的大能,居然会来到梦境里?
虽说阵营有别,但一个真正的禅那在此,自然容不得他们再来指手画脚。
原本傲慢的摘星剑圣,也收敛了所有的傲气,怒气,正色道:“还请禅那指路。”
禅那两字落下,便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同时也是一阵非常明显的放松。
摘星剑圣不会骗人,那八百狂信僧人之中,若是包围是禅那,那么这梦境古都,便绝对是有惊无险。
逍遥子哈哈笑着,道:“请禅那指路。”
此处所有的人,都觉得万无一失了。
除了神武王,他听到禅那两字,眼神冰冷了下来。
他与这白鹭神州的仇,早已结下了,今日便是先收取些利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