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抵京
秀月在揉面,骆笙在炒臊子。
揉面是很有讲究的,然而只知道吃的众人看不出来,吸引他们的还是炒臊子散发出来的香味。
一口大铁锅架在火堆上,肥六瘦四的五花肉片炒出油后下葱段、红干椒等作料继续翻炒,等到浓郁的香味散开再下辣椒面,那股混着辛辣的香气就更浓郁了。
见每一块五花肉都包裹着一层红艳艳的辣椒粉,盛三郎忍不住咽口水:“表妹,看着挺辣啊。”
骆笙往锅里烹入香醋继续翻炒,口中道:“吃着好吃。”
这么实在的回答让盛三郎无话可说,却舍不得挪窝,就蹲在锅边眼巴巴看着。
眼见骆笙加清水后盖上锅盖,再看不到那一锅红艳艳油汪汪的五花肉片,盛三郎又忍不住问:“表妹,多久才能吃啊?”
做菜时骆笙很有耐心,温声解释道:“至少要熬两刻钟。”
香气从锅盖缝隙袅袅钻出来,越来越能勾起人腹中馋虫,等到骆笙把熬制好的臊子盛入一个深口陶罐中开始熬制酸汤,秀月那边已经开始切面条。
盛三郎好奇心又起:“表妹,为什么还要另外熬汤?”
骆笙手上动作不停,反问道:“表哥知不知道臊子面要好吃有什么讲究?”
盛三郎摇头。
他哪知道啊,他就知道只要是表妹做的就一定好吃。
骆笙笑了笑:“想要把臊子面做得美味,臊子要汪,面汤要稀,面条要烫。这个面汤可不能是煮面的面汤,需要重新熬酸汤才行。”
盛三郎咂舌:“原来有这么多讲究。”
骆笙垂眸把臊子油淋入汤中,淡淡道:“任何一桩事想做得好都要格外用心。”
一直没出声的卫晗闻言看了骆笙一眼,而后视线悄悄下移,落在那锅才熬好的酸汤上。
感觉会很好吃的样子。
这时秀月已经把面条煮好了,捞起后放入一个个青瓷海碗中,浇上臊子,淋入酸汤,一碗碗酸辣鲜香的臊子面就成了。
“开饭啦。”红豆欢快喊了一声。
卫晗面无表情盯着几个海碗,心中默数:一,二,三……
如果他没数错,少了两碗。
眼见盛三郎等人一拥而上,一人抢了一碗臊子面狼吞虎咽,卫晗越发沉默了。
石焱忍不住道:“骆姑娘,为何没有我与王爷的啊?”
“是么?”骆笙一脸无辜看向红豆。
红豆捧着海碗眼睛瞪得滚圆:“王爷护送我们姑娘进京不是用我们姑娘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换来的吗,又不是我们姑娘雇佣的,怎么还要管饭呀?”
石焱被噎得哑口无言,不由看向卫晗。
卫晗垂眸,一脸冷漠。
这蠢材,难道要他出头理论,就为了蹭人家一碗臊子面?
但面条还是要吃的,如果今天吃不到,回到京城就打发石焱去刷恭桶,以后再出门换石焱的兄弟来。
石焱暗暗打了个哆嗦。
不成,今日这碗臊子面一定要让主子吃上,不然主子回头就要打发他去刷恭桶了,到时候跟着主子出门的机会就会被他大哥石火、二哥石炎,四弟石中的一个顶上。
强烈的危机感使得小侍卫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们给钱!”
“给钱?”红豆一指手中大海碗,“你瞧瞧,面白薄筋光,油汪酸辣香,这么好的臊子面是钱能买到的吗?”
石焱下意识看了一眼,口水又冒出来了,谄笑道:“我们多给钱。”
红豆把嘴巴塞得鼓鼓的,见自家姑娘没有反对的意思,把面条咽下后撇嘴道:“那你说说一碗给多少钱?”
石焱飞快盘算开了。
一般来说一碗臊子面十五文,骆姑娘做的臊子面值钱,给一两银子不少了吧。
石焱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红豆皱眉,侧头请示骆笙的意思,“姑娘,您看”
骆笙微笑:“可以。秀姑,再煮两碗面。”
石焱心肝都抖了。
一百两银子一碗臊子面?这吃的是面吗?吃的是银锞子啊!
主子会不会剐了他?
石焱含泪看了卫晗一眼。
卫晗依然一脸冷漠。
心疼归心疼,表现出来是不可能的。
两百两银子他有,可用来换两碗面条与傻子何异?罢了,领教了骆姑娘的心黑,以后准备些干粮就是。
石焱约莫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忍痛递出两张银票。
红豆一手收钱一手递碗,一脸的不舍:“也就是看在王爷的份上,不然一百两银子一碗是不能卖的,毕竟我们姑娘不差钱。”
石焱手腕一抖,暗暗吸气。
要不是一碗臊子面花一百两买的,且还饿着肚子,真想把大海碗扣在这丫头片子的脑门上。
实在是太气人了!
气得肺疼的小侍卫端着海碗哧溜哧溜吃起来。
真香!
吃相优雅动作却绝不慢的卫晗很快把一碗臊子面吃完,睨了石焱一眼。
石焱正在舔空碗。
呜呜呜,这真的是臊子面吗?实在太好吃了!他以为这么大一碗面能吃个半饱的,谁知道只塞了个牙缝。
卫晗轻咳一声。
“主子?”
卫晗语气漠然:“再去买一碗。”
最终情况是这样的,盛三郎吃了六碗,卫晗吃了五碗,石焱吃了三碗。
卫晗拿雪白的手帕拭了拭嘴角,颇有些遗憾。
他还能再吃两碗,然而已经赊账了……
都怪石焱这个饭桶吃了三碗!
高冷的开阳王瞥了小侍卫一眼。
石焱满心委屈。
他还能再吃五碗,可是主子在他想吃第四碗的时候脸色像是结了冰珠子,他只好饿肚子了。
同样吃了三大海碗面条的红豆神色睥睨扫视三人,心中冷哼:真是三个饭桶!还好到了京城就不用管饭了。
许是追杀骆姑娘一方尚未发现派出的人失手,更有可能是开阳王的加入震慑了暗中歹人,之后几日风平浪静,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
城门遥遥在望,卫晗勒住缰绳对着青帷马车道:“骆姑娘,京城已到,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车窗帘微晃,露出少女沉静的眉眼。
“好。”骆笙言简意赅,只说了一个字。
红豆挤过来把头探出窗外,手中扬着一个账本:“王爷,这几日的伙食费您一共欠了三千五百两,请尽快送到大都督府上。”
第46章 回府
“红豆,不得胡闹。”骆笙敛眉数落丫鬟一句,对卫晗露出个极浅淡的笑,“王爷什么时候方便再送过去就好,不必着急。”
卫晗冷着脸微微颔首:“知道了。后会有期。”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不要见到这位吸血的骆姑娘。
可想到这几日吃到的无上美味,卫晗内心深处又闪过一丝动摇。
这个念头有些危险!
卫晗心头一凛,抖动缰绳直奔城门口而去。
他可不是为一口吃的折腰的人。
直到进了城,石焱还一脸迷茫:“主子,咱们真的欠了骆姑娘三千五百两银子?”
卫晗沉着脸看着侍卫,升起把人踹下马的冲动。
是咱们欠的吗?明明是他欠的!
石焱毫无危机意识,揉了一把脸道:“主子,情况有点不对啊。”
“嗯?”
“您想啊,一开始您得了骆姑娘的匕首,他们要三千两银子对不对?”
“嗯。”
“后来骆姑娘请您护送她进京,三千两银子就抵消了对不对?”
“嗯。”
“可现在京城也到了,咱们怎么反而又欠了骆姑娘三千五百两呢?”
卫晗:“……”他不想说话,并只想把侍卫踹下马。
石焱还在盘算:“您一开始如果不用一个承诺抵债,那现在只欠骆姑娘三千两哩,还省了送骆姑娘进京”
卫晗策马与小侍卫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回到王府记得去刷恭桶。”
背上巨额债务的年轻王爷对骆笙的警惕更上一层。
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女孩子。
刚开始一碗臊子面让他大意了,谁知后面还有腊汁肉、葫芦鸡、糟溜黄鱼卷、桃仁酥鸭……
不知不觉,欠债已高达三千五百两。
望着尊贵非凡的开阳王府大门,卫晗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他该庆幸护送骆姑娘进京只用了数日,不然余生大概就在还债中度过了。
京城的街头十分热闹,盛三郎左顾右看,瞧得目不暇接。
红豆从车厢里钻出来坐在盛三郎旁边,眉眼间尽是喜色:“哎呀,大都督府要到了呢,大都督见到姑娘回来还不定多高兴呢。”
“大都督府在哪儿啊?”盛三郎问。
红豆一努嘴:“往前面走到第一个岔道口往北转再往西转个弯就到了呢。”
盛三郎摸摸鼻子,决定默默赶车。
小丫鬟显然有些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们大都督府可热闹了,门前车马跟流水似的就没断过,表公子一定没见过。”
盛三郎敷衍应了一声:“是,没见过。”
热不热闹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在大都督府还能不能吃到表妹做的菜。
想一想这几日吃到的美味,盛三郎小声问红豆:“你们姑娘在府里会下厨吗?”
红豆小嘴一撇:“表公子在说笑吗,这里又不是金沙,更不是路上,这可是俊俏公子无数的京城呢,我们姑娘回了京哪有时间做菜呀。”
盛三郎嘴角一抖。
真是抱歉,他忘了表妹的真正喜好。
红豆瞥一眼少年愁苦的表情,不忘再补一刀:“再说了,表公子把我们姑娘送到府上不就要回去了,就算我们姑娘还会做菜,您也吃不着啊。”
吃不着!
盛三郎如遭雷击。
如果表妹从此不做菜就罢了,可要是做了菜却吃不着只要一想这种可能,盛三郎就觉万箭穿心。
不行,他要想办法留下来,他不走!
盛三郎坚定了信念,用力一甩鞭子。
“到了!”红豆欢呼一声跳下马车,转身把骆笙扶下来。
骆笙抬眸看了一眼骆府大门。
朱漆大门紧紧闭拢,其上狮头门环威武不凡,只是比起红豆口中的门庭若市,冷清得有些不寻常。
骆笙面上不动声色,看向红豆。
红豆也察觉出几分不对劲,喃喃道:“怪了,怎么没人呢?”
她说着走上前去,用力叩响门环。
“谁呀?”一名门人探出头来。
“快开门,姑娘回来了!”红豆中气十足吼了一声。
门人以为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才如梦初醒,扯破喉咙喊道:“姑娘回来啦,姑娘回来啦!”
顷刻间,骆笙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大都督府,得到消息的人或是奔出来,或是躲起来,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骆笙举步往内走,侧头问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我父亲呢?”
她没有骆姑娘的记忆,但并不妨碍装样子。
管事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姑娘,幸亏您回来了,不然”
“不然如何?”骆笙拧眉问。
管事擦擦眼泪,神色悲戚:“大都督遇刺,已经昏迷快一个月了!”
骆笙脚步一顿:“遇刺?”
“是的,大都督伤势很重,这些日子太医署的御医几乎都来过了,可到现在大都督还没有醒来。御医说”
骆笙脸一沉:“一次把话说完。”
这种时候,她没耐心容忍别人的欲言又止。
管事头皮一麻,想起了姑娘的危害,不对,是厉害,再不敢嗦道:“御医说大都督再不醒来,就熬不过去了……”
“带我去见我父亲。”
骆笙面色沉重,心情更沉重。
骆大都督遇刺,她路上遇袭,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她以为以骆姑娘的身份回归京城,想要解决的难题都是关乎王府的,没想到骆府本身麻烦亦不小。
当然,麻烦再大,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骆笙被领入主院,看着廊下站着的一排女子生出几分迟疑。
红豆说骆府共有四位姑娘,骆姑娘行三,可眼前这群女子除了三四个有了年纪的,其他瞧着都颇年轻,粗一看皆是妇人打扮。
好在只迟疑了一瞬,其中一名女子就甩着手绢惊呼一声:“天呐,姑娘怎么回来了!”
姑娘?
骆笙抿唇,大概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了。
她板着脸走过去,扫视众女子尽量多记住几张面孔,微抬下颏问道:“我父亲在里面?”
其中最年长的女子开口道:“老爷在里头呢。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骆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往内走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喊:“你站住!”
骆笙转身看向出声的人,是个提着裙摆飞奔而来的蓝裳少女。
“有事?”骆笙问。
蓝裳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随后鼓起勇气质问:“你把父亲害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有脸去见父亲?”
第47章 见过
蓝裳少女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结合其言行,骆笙推测应该是四姑娘骆。
骆府统共四位姑娘,大姑娘骆樱、二姑娘骆晴、四姑娘骆皆是庶女,只骆笙一人是嫡出。
骆笙还未开口,红豆就爆发出了大丫鬟的惊人气势,柳眉倒竖冷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们姑娘才出门几日呀,居然就敢对我们姑娘横眉竖眼了。四姑娘,你是要上天不成?”
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迎着骆笙平静的目光下意识想躲,最后又不甘示弱回瞪过去:“我不怕你,你以为还是以前吗”
“四妹,别闹了”两名少女匆匆奔来,一左一右拽住骆手臂。
其中个子高挑的紫衣少女神色焦灼,对骆笙露出一个歉然的笑:“三妹,四妹见父亲这个样子心中难受,你不要与她计较。”
另一名身姿纤弱的绿裙少女则对骆柔声细气道:“四妹,你向三妹赔个不是吧。”
骆笙抿着唇,始终没有说话。
她对骆府一无所知,听别人多说些才好。
就比如眼下,骆樱与骆晴看似对她客气有礼,实则对四姑娘骆才是真心实意的维护。
这也不奇怪,从红豆那里不难知道往日骆姑娘没少在姐妹们面前作威作福。
也因此,姐妹三人虽非同一位姨娘所出,却拧成一股绳般团结友爱。
“大姐,二姐,你们为何还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骆指着骆笙,情绪颇为激动。
也许是长久压迫之下的爆发使人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狠劲,骆樱与骆晴根本拽不走情绪失控的骆,只能胆战心惊听着她对骆笙滔滔不绝的痛斥。
“你以为你还是可以无法无天的天之骄女?快醒醒吧,父亲若是没了,你就与我们一样什么都不是。不止如此,以往曾被你欺负过的人定会来找你算账,把你踩成一滩烂泥,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连累骆府跟着倒霉……”
骆笙一步步走到骆面前,抬起了手。
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而后为自己条件反射的胆怯气红了脸。
骆樱已经伸手去挡:“三妹,你消消火”
骆笙抬起的手下移拍了拍骆樱手臂,任其怔愣之际指向骆衣襟,淡淡道:“把衣带系好再说话。”
骆猛然低头,才发现一处衣带散开了。
她这才想起来在房里时乍然听到骆笙回来了大惊失色,随手抓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衫匆匆穿上就跑出来了。
这衣带许是在奔跑的途中散开了,也可能是压根忘了系……
众目睽睽之下,骆羞得耳根通红,怒斥骆笙的气势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场面因为骆笙轻飘飘一句话一下子安静了。
骆笙等着骆慌乱整理好衣衫,才不疾不徐道:“现在能否说一说父亲遇刺躺在床上,为何与我有关了吗?”
眼见骆眉毛一挑又要发怒,骆笙蹙眉:“骂人能解决问题的话,还轮得到你来骂?”
一句话把骆噎得忘了要骂什么。
骆笙看向紫衣少女:“既然四妹这么不理智,就请大姐说说吧。”
骆恼得睁大了双眸。
她不理智?见到个俊俏男子就忍不住调戏一下的骆笙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而骆樱与骆晴对视一眼,心头皆生出古怪来。
三妹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大姐?”
骆樱回神,对骆笙勉强笑笑:“三妹还记得司公子吗?”
骆笙平静点头:“嗯。”
她当然记得,所谓司公子,就是骆姑娘当街抢回来的面首。
骆樱眼中带了恨意,语气不自觉冷下来:“刺伤父亲的人就是他!”
骆笙默了默。
她单知道一个喜欢养面首的姑娘能惹麻烦,却没想到能惹这么大的麻烦!
当然,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责骆姑娘,唯独她不能。
这具身子是骆姑娘的,仅凭此点,她就还不上这份情。
沉默了一会儿,骆笙转身:“我先去看看父亲。”
骆对着骆笙背影咬唇:“大姐,二姐,你们看,她也知道没脸说了”
“好了,四妹,你少说两句。三妹都进去看父亲了,咱们也去吧。”骆樱拍了拍骆手臂,拉着她往内走去。
廊下站着的一排姨娘纷纷让开,任由骆笙推门而入。
等到骆樱等人也走了进去,一群姨娘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盛三郎身上。
盛三郎何曾见过大家闺秀出远门回来先迎接另一位大家闺秀一顿大骂的场面,以至于现在还没回过神,本该跟着骆笙一同进去看看姑父都给忘记了。
忘了正事的少年顶着一群妇人的打量只觉压力如山,下意识露出个赧然的笑容。
这个笑一下子打破了姨娘们的沉默。
“天,这是姑娘带回来的面首?”
“不能够吧,姑娘不是被老爷送去了外祖家嘛,我听说金沙盛家是书香门第,能坐视姑娘养面首?”
一位穿丁香色褙子的姨娘甩了甩手绢,以道破天机的语气道:“怎么不能够呢,咱们老爷都管不了姑娘养面首,盛家能管得了?”
众姨娘想了想,齐齐点头:“六妹(六姐),你说得有道理呀!”
盛三郎耳力好,且就算耳力一般,一群妇人这么议论也不可能听不到。
带回来的面首?这难道说的是他?
看一眼毫无存在感的秀月,盛三郎觉得自己没领会错。
这说的铁定是他啊,总不能是秀姑!
还有道理,有道理个屁!
事关名节,盛三郎无法沉默下去了,重重咳嗽一声止住了妇人们的议论。
“我是骆笙的三表哥。各位请让一让,我进去看看姑父。”
众姨娘默默让开路,眼见盛三郎进了门,彼此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位姨娘压低声音道:“没想到姑娘连表哥都能无名无分带回家……”
把这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的盛三郎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就是为了一口吃的送表妹进京,没想过把清白都搭上啊至少不能无名无分吧!
比起屋外的闹腾,屋内则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骆笙直直盯着床榻上躺着的中年男子,心中发冷。
这张脸,她见过的。
第48章 多大点事
她虽只见过一次,哪怕岁月又在这张脸上雕琢了十二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令人绝望的晚上,她摔倒在家门前,抬头看到的就是这张脸。
原来骆姑娘的父亲就是围杀镇南王府的领头人。
这一刻,骆笙只觉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床榻上的中年男子昏睡着,面色惨白,眉头紧锁,没有那一晚的冷酷,只有病人的无助。
因兼任锦麟卫指挥使而令人闻风丧胆的骆大都督,是骆姑娘的父亲,也是她的仇人。
而她却成了骆姑娘。
骆笙知道上天要让一个人经历苦难会毫不留情,却没想到事实永远比预想残酷得多。
一滴泪从她眼角悄然滚落。
走进来的姐妹三人见骆笙哭了,不由面面相觑。
当了十几年的姐妹,她们几乎没有见过骆笙哭,甚至连骆笙得罪了开阳王被父亲送走时都没有哭,只是张牙舞爪着大吵大闹。
从来只有骆笙让别人哭的份,今日她见到躺在病榻上的父亲居然哭了?
因着这份诧异,姐妹三人谁都没有开口。
一时间屋内更安静了,直到盛三郎黑着脸走进来。
骆樱三人听到脚步声齐齐看过去。
盛三郎脚步微缓,唯恐这三个女孩子如外头那群妇人一般胡乱猜测,抢先道:“我是盛家三郎,骆笙的三表哥。”
姐妹三人齐齐福了福身子:“见过表哥。”
她们是庶女,骆笙的表哥自然是她们的表哥。
盛三郎忙还了一礼,道:“我看看姑父。”
少年一点不习惯被几个女孩子围绕,箭步走到骆笙身边才放松下来。
“姑父看起来”盛三郎看着面色苍白的骆大都督想说两句,猛然看到了骆笙眼角的泪,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表妹,你哭了啊。”
当着几个可以算得上陌生人的面哭泣,以清阳郡主的骄傲来说是不允许的,无声掉泪已是极限。
骆笙平复了一下情绪,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盛三郎有些慌:“表妹,你别着急啊,姑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吉人自有天相?”骆笙捏着雪白的手帕,微微蹙眉。
骆大都督遇刺性命垂危,比起吉人自有天相,她其实更想说善恶终有报。
“是呀,表妹,姑父一定会好的,就是为了你与表弟也会好起来啊。”盛三郎笨拙说着安慰人的话。
骆笙彻底恢复了理智。
是啊,骆大都督必须要好起来。
骆家不是什么百年望族,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族中子弟,可以说骆家的兴盛全赖骆大都督一人。
骆大都督是权臣,靠一人之力撑起了骆家一片天。
更别提骆大都督在锦麟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得罪了多少人,这棵参天大树一倒,包括她在内的四位姑娘与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骆辰会有什么遭遇,不难想象。
当今皇上对骆大都督恩宠不假,可人一走这点恩宠能维持多久?
纵观史书,多少深受帝宠的臣子才闭上眼就遭到铺天盖地的弹劾,尸骨未寒就背上了无数罪名。
这些臣子的家眷能回到老家安稳度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更多的是遭遇抄家之祸,沦落为奴为妓。
骆笙望着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嘴角微勾挂着难以察觉的嘲弄。
真是讽刺啊,面对双手沾满镇南王府鲜血的人,她首先要做的事是想办法让他醒过来,活下去。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男子匆匆而入。
“三妹妹,真的是你!”男子快步走到骆笙面前,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骆笙看向他,淡淡道:“叫我骆笙,或者三姑娘。”
她听红豆说起过,骆大都督有五个义子,也不知眼前男子是哪一个。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三妹妹”这种称呼实在忍不得。
男子一滞,生硬改了口:“三……姑娘,你不是在金沙吗,怎么会回来了?”
这时四姑娘骆插了一句:“五哥,那边不是你管着吗,三姐回来你不知道?”
骆笙一听轻轻动了动眉梢。
原来眼前男子是骆大都督的第五位义子云动。
被骆这么一问,云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低骂了一声:“那些混账东西!”
骂过之后,云动再问一遍:“三姑娘为何回京了?”
算一下普通车马赶路的时间,骆笙动身时义父已经昏迷多日了。
这时盛三郎也琢磨过来。
不对呀,表妹不是接到了姑父的信才进京的,可算算时间姑父那时正昏迷,怎么写信呢?
看着少女沉静的眉眼,盛三郎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猜测:那封信该不会是表妹假冒的吧?
不可能,拿着一封伪造的信哪有这么沉得住气的。
再说了,祖母见过姑父的字迹啊,总不会认错了。
这个事情就有些离奇了啊盛三郎挠挠头,一时有些捋不清了。
“五哥不是也在这里?”骆笙反问。
云动微微皱眉。
他有一双很浓的眉,眉峰如剑,脸如刀削,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冷酷感,可对骆笙说话的语气却算得上温和:“接到义父遇刺昏迷的消息,我就从金陵府赶来了。”
听了云动的话,骆笙心念急转。
正如她之前推测的那样,金陵府那边必然有关注骆姑娘姐弟的锦麟卫,就算没有时刻紧盯,她动身这么久了也该有消息传到作为驻扎金陵府的锦麟卫领头人,也就是眼前男子耳中了。
可云动却表现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扯谎,那在锦麟卫内部传递消息上就出了问题,而这些与她遇到追杀恐怕脱不开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云动故作不知的可能,要是这样此人问题就大了。
“我知道了!”骆反应过来,“三姐,你是私自回来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骆笙,包括盛三郎在内。
表妹难道真的是伪造了姑父的信私自跑回来的?
在众人注视下,骆笙微抬下巴,语气冷淡:“我回来的事只需要向父亲交代,莫非还需要向别人解释?”
不过就是伪造了封信回京,多大点事,一个个像抓到她把柄的样子。
第49章 我不一样
一听骆笙算是默认的话,骆柳眉一竖:“你果然是私自回来的!”
骆笙扬眉:“然后呢,你打算代表父亲打死我?”
一句话把骆堵个半死。
她当然没有这个胆子。
作为府中唯一的嫡出姑娘,又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骆笙的地位根本无法撼动。
可以说骆笙一回来,整个骆府就是她说了算。
骆想着这些憋屈无比,咬着牙挤出半句话:“要是父亲醒了”
骆笙看着骆似笑非笑:“父亲醒来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你”骆再次被堵得无话可说,指着骆笙嘴唇发抖。
骆笙变了!
以往骆笙是不讲道理的,她们要是惹怒了她,抽出鞭子就打人。
可这样也让骆笙成了府中除了她那些狗奴才之外人人避之不及的人。
现在骆笙居然会耍嘴皮子了,还不是与她们经常接触的那些贵女一般绵里藏针耍嘴皮子,而是很凶地耍嘴皮子!
这可比绵里藏针耍嘴皮子难应付多了。
她争不过太憋屈,争过了说不定对方就不耍嘴皮子,只剩下很凶了。
见骆哑口无言,骆笙平静问道:“谁教你的指着我鼻子说话?你姨娘吗?”
骆脸色陡然变得惨白,眼底慌乱再也掩不住:“和我姨娘没有任何关系,你,你不要迁怒别人!”
骆笙提到骆的生母,真的把小姑娘吓住了。
眼下父亲昏迷着,骆笙若是拿她生母开刀,大姐与二姐是拦不住的,至于几位义兄骆想到几位义兄,心中苦笑。
她虽年纪小,却也明白几位义兄定然会帮着骆笙,谁让骆笙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呢。
至少在父亲留下的权力落到某位义兄手中之前,几位义兄都会对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客客气气。
骆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骆大都督,眼中满是痛苦无助。
要是父亲醒过来就好了,父亲发现骆笙私自回京定然会很生气,到时候自有骆笙好看!
见把小姑娘吓得差不多了,骆笙淡淡道:“我只是希望四妹时刻牢记,你一言一行若是没有规矩分寸就会牵连你姨娘,毕竟你是在姨娘身边养大的。”
骆紧紧抿唇,忍下想反驳的话。
骆笙居然说她没有规矩,那骆笙的规矩呢?养面首、调戏男人就是骆笙的规矩吗?
就连盛三郎都忍不住暗想:咦,表妹好像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很难服众的。
骆笙仿佛猜到众人所想,微勾唇角:“怎么,不服气?觉得我才是最没规矩的?”
众人用沉默表示着赞同。
并不敢说话,骆笙现在嘴皮子利落还凶。
这样的沉默中,骆笙视线从骆晴姐妹三人面上逐一扫过,淡淡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毕竟我没有娘。”
众人继续沉默着。
太有道理,无话可说。
盛三郎看向骆笙的目光带了同情与歉然。
他刚刚居然还觉得表妹做得不对,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表妹自幼没了母亲多可怜,能长成现在这样漂亮还有一手好厨艺很不容易了,怎么好意思要求更多呢?
骆笙见镇住了场子,决定转到正事上:“再者说,比起指着我大吵大闹,让父亲醒来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骆咬唇嘀咕一句:“说得轻巧,那么多御医都看过了,父亲要是能醒来还会等到现在?”
这一声她说得极轻,显然暂时是不敢与骆笙针尖对麦芒了。
骆笙是个很厚道的人,见小姑娘低了头就不准备计较了,肃容问云动:“所有御医都没办法?”
云动神色凝重点头。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面貌俊秀的年轻男子,稍微落后一些的是位白发老者,手中提着药箱。
“义父如何了?”年轻男子说过话似乎才发现骆笙,脚步一顿露出诧异神色,“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叫我骆笙或三姑娘。”骆笙没准备回答来人的问题。
一旁云动开了口:“三姑娘赶回来看义父,是我忘了与大哥说。”
这下子骆笙知道来人身份了,是骆大都督收的第一个义子平栗。
比起驻守各地的几位义子,平栗一直留在京城听候骆大都督差遣,足见骆大都督对他的看重。
平栗显然是个会说话的人,闻言叹口气:“怪不了五弟,义父一倒下全都乱了……王太医,请给我义父看诊吧。”
王太医走上前去检查一番,平栗与云动齐声问道:“怎样?”
王太医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大都督依然不见醒来的迹象,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两日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
“我送王太医出去。”平栗开了口。
“等一下。”
众人看向出声之人。
骆笙走到王太医面前,平静问道:“太医可否告知,我父亲一直醒不过来是什么原因?”
这一点众太医早就讨论过,王太医拱了拱手道:“可能是大都督当时受伤太重,身体陷入了一种特殊的昏迷状态来保护自己。不过这只是我等的猜测,毕竟很多病症太过复杂离奇……”
“也就是说,我父亲目前的情况无药可治,无人可医?”骆笙的心情微沉。
如果无法挽救骆大都督,让她失去了大都督之女的尊贵身份,她当然不会放弃为镇南王府复仇的念头,只是必然会走上一条更加艰苦卓绝的路。
最坏的情况,一旦失去父亲庇佑的骆姑娘沦为被贩卖的奴婢,她还要想办法金蝉脱壳,暂时逃离京城这个漩涡。
这样的一条弯路,是她万般不愿遇到的。
这时候,骆笙陡然想到一个人:李神医一定能救骆大都督!
可随后她就在心底叹了口气。
当年李神医就年纪很大了,十二年后的现在说不定都不在了。就算还在,又如何知道他老人家在何处隐居?以骆大都督的状况肯定等不了的。
谁知王太医听了骆笙的话后尚未开口,平栗就轻咳一声道:“要说世上能救义父的人其实有一位,就是住在京郊的李神医。”
第50章 神医
骆笙眸光一亮:“李神医?可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那位李神医?”
骆忍不住轻哼:“连李神医都不知道是哪个,还要问这么多”
骆笙猛地看向她,神色严厉:“大人说话,莫要插嘴!”
骆不服气嘟囔:“你才比我大一岁”
“我及笄了,而你还未成人。”骆笙语气冷淡,却一矢中的。
骆登时无话可说,眼中浮现出绝望来。
不是她的错觉,骆笙真的变了,变得嘴皮子又利落又凶。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骆笙不再理会骆,看向平栗。
平栗颔首:“正是那位李神医。”
就连王太医都忍不住道:“这世上除了李神医,谁还能当神医之名?”
骆笙唇畔缓缓绽出微笑。
是啊,这世上除了李神医,谁还能当神医之名?
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后亦如是。
而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李神医居然就住在京郊,这是不是上天难得对她生出的一丝怜悯,让她以后的路不用走得那么艰难?
骆笙微笑着问平栗:“既然如此,为何不请李神医救我父亲?”
此话一出,屋内突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骆笙玲珑心肝,立刻意识到其中蹊跷。
是她听闻李神医尚在人世太过激动,竟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事实:如果能把李神医请来给骆大都督诊治,又何须等到现在?
骆笙这般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大哥怎么不说话?”
平栗微抿薄唇,一时没有开口。
二姑娘骆晴温柔的声音响起:“三妹去了金沙不知道,这位年初才来到京城的李神医十分难以亲近,每日最多只给三人诊治。而神医选择病人是有条件的,需要对方拿出令他感兴趣的东西。若是拿不出来,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不会理会……”
骆笙静静听着,对骆晴与平栗的关系有了一些认知。
这位二姑娘给她的感觉温柔少言,却在平栗觉得为难时出声解围,可见二人关系亲厚,或是骆晴单方面对平栗不错。
当然,这与她没什么关系,只是她没有骆姑娘的记忆,需要理清一些状况。
“什么东西能令李神医感兴趣?”
骆晴苦笑:“没有人能摸透李神医究竟对什么感兴趣。李神医曾收下宁国公府送来的两株红珊瑚替宁国公老夫人诊治,也曾收下一名杀猪匠送来的猪崽,可还有人送来更值钱的物件却被拒之门外。李神医的喜好根本无迹可寻。”
骆笙皱眉:“我们偌大的大都督府就没有一件能令李神医感兴趣之物?还是说义兄们没有多尝试?”
“三妹,你误会了,并非义兄们不上心,是……是李神医放言,无论咱们府上送什么东西过去,他都不会给父亲医治。”
骆笙神色微讶:“这是为何?”
骆晴摇头:“不知道。”
岂止骆府不知道,现在京城上下都在好奇骆大都督何时得罪了神仙般的李神医。
骆笙沉默片刻,再次看向平栗:“我父亲乃一品大都督,领太子太保衔,掌管锦麟卫,李神医不惧么?”
众人不由抽动嘴角。
骆笙根本没有变,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还是拿权势压人。
平栗等人还在沉默,王太医却好似被侮辱了般整个人激动起来,对上一拱手道:“李神医有先皇御赐金牌,就连皇上都对他老人家客客气气,不曾勉强分毫,这样的神仙人物有何可惧?”
老太医气鼓鼓瞪着骆笙,就如看着一块愚不可及的顽石。
居然想拿权势威胁李神医,这个骆姑娘果然就如骆府的门第一样肤浅、无知、可笑!
对于老太医的出离愤怒,骆笙很是理解。
十二年前李神医就是杏林中神仙般的存在,被天下医者奉为祖师爷,而今声誉更隆。
“也就是说,只要李神医不愿意,就毫无办法了?”
平栗苦笑:“是这样。我与你几位义兄都去拜访过李神医,却被拒之门外。”
“那我去试试吧。”
骆笙平静说出这话,众人听了脸色登时五彩纷呈。
“三妹妹”迎上少女黑湛湛的眸子,平栗忙改了口,“三姑娘,你还是多陪着义父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骆笙脸色一正:“大哥还有别的办法可想?”
平栗嘴唇翕动,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这个义妹太难缠,他要是说还有办法,说不定就要指责他对义父不够尽心,这个指控他可背不起。
何况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却拦着我”少女敛眉,点漆般的黑眸透着锐利,“那就是大哥看不起我,认为我做不到?”
平栗一脸无奈:“三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骆晴忍不住劝道:“三妹,大哥是好意”
“二姐觉得义兄拦着我救父亲是好意?”骆笙平静反问。
那一场追杀,恐怕就是锦麟卫内部的人搞鬼,她不会傻到谁说话和气就把谁当成好人。
五位义兄,在场的平栗与云动,还有不在场的三位,她一个都信不过。
而这时候,骆晴的举动在骆笙看来就是扯后腿了。
“三姐,你这是强词夺理!”骆见骆晴受挫,忍不住帮腔。
骆笙目光凌厉一扫姐妹三人:“那你们呢,可去请过李神医?”
骆晴满眼诧异:“有义兄们出面”
骆笙毫不客气打断骆晴的话:“义兄是义兄,我们是我们。别忘了,我们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这话很尖锐,更显得这位飞扬跋扈的骆姑娘从金沙归来后还是那么咄咄逼人。
而骆笙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
她庆幸骆姑娘活得这么肆意,让她不必束手束脚做一些事。
她若变得通情达理,那才是犯傻。
“明日我会去请李神医医治父亲。你们要不要同去,今日好好想清楚。”骆笙说完这话,举步往门口走去。
她走过呆若木鸡的骆樱姐妹,走过呆若木鸡的两位义兄,再走过呆若木鸡的王太医,经过同样呆若木鸡的盛三郎时伸手一拉。
她这时才有了少女的柔软:“表哥,走了。”
第51章 笑话
盛三郎恍恍惚惚被骆笙拽出门,迎头瞧见廊下站着的一排妇人,一个激灵吓醒了。
“表妹”
骆笙对盛三郎安抚笑笑,看向那群妇人:“大姨娘”
年纪最长的妇人忙站了出来:“姑娘有事?”
骆笙这才有闲暇仔细打量大姨娘一眼。
妇人保养得当,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实际年龄应该会大上一些,规规矩矩梳着一个光滑的发纂儿。
瞧着不像爱闹幺蛾子的。
“给表公子和他带来的护卫安排一下住处。”说到这,骆笙把秀月叫上前来,“这是秀姑,我从南边带回来的,以后在我院子里当差,月钱照着红豆来。”
红豆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居然与秀姑平起平坐了,太没脸了!
然而这是姑娘安排的,不高兴也得忍着。
小丫鬟悄悄剜了秀月一眼,心道大意了,亏她当时为了随时有美味的豆腐脑吃还美滋滋,谁知是引狼入室。
“姑娘放心,我这就安排。”大姨娘忙应下来。
多年的经验让她明白,姑娘说啥就是啥,姑娘想要啥就给啥,这样才有安生日子过。
骆笙微微颔首算是对大姨娘的回应,举步往外走去。
一道身影飞扑而来:“姑娘,您可回来了!”
骆笙下意识避开,看着来人扑到了红豆身上。
红豆一脸嫌弃把人扒拉开,揉着胳膊嗔道:“蔻儿,你是要撞死我呀!”
原来是骆姑娘的另一个大丫鬟蔻儿。
蔻儿瞧着与红豆年纪仿佛,生了一张白净瓜子脸,此刻双目含泪望着骆笙,颇有几分柔弱之美。
骆笙想到红豆每次提到蔻儿时都嘴一撇来上这么一句:姑娘不要惦着那个烦人精啦,有婢子还不够吗?
如今总算见到人,却不知其秉性如何。
对于不能认同的人,骆笙不准备留在身边添麻烦,至少不能近身伺候。
“先回房。”骆笙不认路,不过有红豆与蔻儿在,自是不用担心此点。
回院子的路上蔻儿就没停过嘴。
“姑娘,您回来怎么不派人送个信,婢子好去城外迎您啊。这样不行的呀,遇到不开眼的冲撞了您如何是好?”
“是,婢子知道那些不开眼的都打不过您,可您总是亲自上是不行的呀,谁家大家闺秀都不会亲自上的呀,不是还有红豆和婢子么……”
“嘤嘤嘤,姑娘瘦了。婢子就说去金沙不带婢子是不行的呀,红豆顶什么用啊”
红豆终于忍无可忍爆发:“蔻儿,你给我住嘴!”
半路杀出来个秀姑已经让她大丫鬟的地位岌岌可危,蔻儿这小蹄子居然还落井下石。
蔻儿眨眨眼,显然不惧红豆的怒火:“红豆,你出门时我就叮嘱过,到了姑娘外祖家可要收敛脾气。人家盛家是书香门第,你这样是不行的呀,会给姑娘丢人的……”
“不行的呀,不行的呀,我看今天不打你一顿才是不行的呀!”红豆抡起拳头冲了过去。
眼看两个丫鬟闹成一团,默默跟在骆笙身后的秀月已是目瞪口呆。
她以为红豆这样的丫鬟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还有一个蔻儿……
秀月悄悄看了骆笙一眼,心情复杂:从这一点看,骆姑娘和她们郡主一点都不像。
想一想疏风、朝花还有绛雪,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有大本事的人,就算愚钝如她也有一手过得去的厨艺。
再看骆姑娘的大丫鬟望着两个小丫鬟鲜活朝气的面庞,秀月眼神暗了暗。
普普通通又如何,能开开心心活着就好,绛雪她们却不在了。
三月的骆府庭园正是繁花热闹时,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更热闹,骆笙行走在这热闹中,嘴角不自觉翘起。
能有这样的局面已经很好,她相信一切会越来越好。
阳光甚好,路旁一丛牡丹花正如火如荼盛放,骆笙提着裙摆往掩映在花木间的一处院落缓缓走去。
骆大都督其他三位义子听闻骆笙回来的消息陆续赶过来,没出意外在骆笙这里吃了闭门羹。
以往义父的这位掌上明珠也是不把他们这些义兄放在眼里的。
“大哥,三妹妹真的说明日要去请李神医?”一名穿蓝色直裰的年轻男子走在平栗身侧问道。
平栗看了年轻男子一眼,好心提醒:“四弟,你以后最好不要叫她三妹妹,还是叫三姑娘吧。”
年轻男子不由皱眉:“这又是什么说法?”
“她不喜欢。”
年轻男子动了动唇欲要说什么,最后把话咽了下去,笑道:“多谢大哥提醒。不过三姑娘要去找李神医,大哥怎么没有拦?”
“拦?”平栗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话,“四弟,你是不是忘了三姑娘是谁?她是义父的掌上明珠,我如何拦?”
“可义父命在旦夕”
平栗淡淡打断了年轻男子的话:“正是如此,我们才更该照顾好三姑娘。”
年轻男子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大哥说的是,三姑娘想做什么就由她去。”
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丫头罢了,他们拦着说不定还要出麻烦。
还是大哥想得通透。
骆笙回京带来的震动不只大都督府。
给骆大都督看诊过的王太医回到太医署把药箱往桌子上一放,气得胡子直抖:“岂有此理,真是狂妄无知!”
“王兄怎么气成这样?”一位同僚问。
王太医吹着胡子不说话。
众同僚更好奇了。
“王兄是从大都督府回来的吧,莫非大都督府的人为难你了?”
骆大都督重伤昏迷受到京城上下关注,对众太医来说就更加密切相关。
在场这些太医就没有没去过大都督府的。
想一想骆大都督伤情毫无起色,王太医运气不佳在大都督府吃挂落就不奇怪了。
“骆大都督的嫡女回京了。”
众太医大惊:“什么,就是当街敢调戏开阳王的那位骆姑娘?”
他们中大部分人没见过这位骆姑娘,可没听过的就没有了。
王太医含怒点头:“就是那位骆姑娘!此女竟然放言要去请李神医,想以权势压人!”
“拿权势逼迫李神医?荒唐!”一名太医大怒。
另一名太医同样怒容满面:“可笑!”
“无耻!”众太医皆火冒三丈。
随着太医们放衙,骆姑娘要以权势逼迫李神医救治父亲的笑话很快传开了。
第52章 不慌
“骆姑娘明日要去逼李神医给骆大都督诊治?”
“啧啧,摊上这样不省心的女儿真是造孽。”
“这位骆姑娘恐怕放肆不了多久了。”
“这倒是,这些年来这丫头没做过好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
类似的议论不知在多少府邸被人提起,京城上下对骆大都督的关注随着骆笙的回来轻而易举转移到她身上。
安国公府后花园的凉亭中,一名鹅蛋脸的少女冷笑连连:“不愧是骆姑娘,总是能做出令人瞩目的大事。”
骆府有四位姑娘,可提到骆姑娘,都知道是指骆笙。
相对而坐的少女笑了笑,语气冷漠:“都是丢人的事,咱们瞧瞧热闹就好。”
鹅蛋脸少女端起茶盏,目光投向亭外一丛鲜花:“我明日也去请李神医。”
另一名少女面露惊讶:“是为国公夫人的病么?你不是说前两日你大哥已经去请过了?”
原来鹅蛋脸的少女正是安国公府的姑娘,闺名含霜。
另一名少女出身就更高贵了,乃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卫雯。
提到平南王府,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这平南王府可了不得。
大周历来的规矩,王爷成年后要离京就藩,等闲不得再进京。而平南王世子七年前过继到皇上膝下成了太子,皇恩浩荡之下平南王府的人搬回了京城,得享天子脚下的太平繁盛。
到现在能住在京城的王爷除了平南王一家,就只有刚及冠尚未搬去封地的开阳王。
这样一来,皇上的侄女虽不少,却只有卫雯在京城,更别提还有太子那层关系在。
朱含霜面露愠色:“李神医没有见我大哥。既然骆笙能去请李神医,那我也可以为母亲去请。”
正好看看骆笙如何丢人。
卫雯显然知道朱含霜与骆笙结仇的原因,笑着揶揄道:“含霜,你还为着我小王叔的事生气呢?”
能被卫雯称一声小王叔的自然是开阳王。
朱含霜脸一红,啐道:“郡主不要乱说。”
卫雯斜睨着朱含霜,面上揶揄之色更甚:“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对我还要瞒着。不过我还是挺愁的”
“愁什么?”朱含霜下意识问。
卫雯叹口气:“咱们明明是手帕交,你要是如愿了,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你婶婶了。”
那位王叔比父王与皇伯父年纪小太多,将来的王妃说不准就是平日与她姐妹相称之人,想想还有些尴尬。
朱含霜面上两团红云更浓,嗔道:“郡主,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凉亭中似乎因为提到了女儿心事,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翌日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出门瞧热闹。
李神医居住之所,守门的童子一大早推开门就吓得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外头黑压压怎么这么多人?
平日里是有不少来求医的人,以至于门前那片荒凉地不知何时搭起了茶棚,甚至还有支摊子卖吃食的,可也没有今日这么多人啊。
毕竟神医轻易不见人,一日最多给三人看诊。
守门童子怀着疑惑往外瞄了一眼。
没看错,茶棚都坐满了,还有许多自带小马扎的。
不提守门童子的一头雾水,等在外头的人渐渐不耐烦了,频频转头张望。
不是说骆大都督之女今日会来逼迫李神医,怎么还不见来?
一群人正嘀咕着,就见一辆香车缓缓驶来。
“是不是来了?”人们精神一振。
马车停下,由侍女扶着走出一位蓝衣少女。
少女柳叶眉、鹅蛋脸,生得十分美貌。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少女身份:“原来是安国公府的二姑娘。”
朱含霜走到近前,侍女上前找门童讨要号牌。
这也是李神医定下的规矩,每日发放一定数量的号牌,持有号牌的人才有资格呈上带来之物。
拿到号牌的朱含霜环视一眼没有瞧见骆笙,抿了抿唇静静等候。
马蹄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不由一阵骚动。
“居然是开阳王!”
朱含霜更是下意识捏紧手中帕子,无数疑问冒出来。
开阳王什么时候回京的?为何会来找李神医?莫非他身体不适?
随着那一身绯衣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越走越近,朱含霜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没想到今日会与他偶遇
卫晗看到李神医住所门前的热闹,微微皱眉。
竟有这么多人么?
他一时生出退意,可想一想随着神医名声越传越广,来求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才打消念头。
拿到号牌后,卫晗随意走到一处等候,附近之人皆起身见礼。
“同为求医之人,诸位不必多礼。”卫晗淡淡说了一句,垂眸不再多言。
众人皆知开阳王不喜与人攀谈,自是不敢多加打扰。
一时间场面变得安静,直到一辆青帷马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
卫晗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
如果说先前的安静可能是因他冷场的安静,现在的安静则像是屏息等待着什么发生。
他看向那辆停下来的马车。
车帘掀起,随行的丫鬟扶下来一位少女,紧接着又扶下来一位少女……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四位少女全都下了马车。
看清那个素衣少女的瞬间,卫晗捏着茶盅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竟然是骆姑娘!
而众人在确定了四位少女中有骆姑娘后,齐刷刷看向卫晗。
他们本想着瞧瞧骆姑娘逼迫神医受挫丢脸的热闹,却没想到还能撞见骆姑娘与开阳王相遇!
要知道数月前骆姑娘在大街上把开阳王腰带扯掉了呢,骆大都督为了平息开阳王怒火把女儿送出了京城。
如今这应该是二人在那之后的第一次相遇吧,也不知开阳王面对扯掉自己腰带的女子如何反应?
想着这些,众人八卦之火登时沸腾。
卫晗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心情却有些微妙。
昨日他回到王府稍微收拾一番就进宫了,今日一早便来了这里求医,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欠骆姑娘的三千五百两银子还没还!
然而就这么起身走了,落在旁人眼里又不知会生出什么闲话来。
不慌,骆姑娘来此处定然是为了求医,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能找他讨债。
卫晗这般想着,一颗心安稳下来。
第53章 欠下的债总要还
众人的灼灼目光令骆樱姐妹三人有些不适。
虽然同为大都督之女,可作天作地的事早被骆笙一个人干完了,她们都是老实人。
比起姐妹们的局促,骆笙坦然自若走过去,吩咐红豆向守门童子讨要号牌。
红豆未语先笑:“小哥,给我一个号牌。”
她得笑得甜一点儿,不能误了姑娘的大事。这是蔻儿跟她唠叨的,她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大眼雪肤,笑起来格外甜。
守门童子下意识弯起唇角:“你们是?”
“我们是骆大都督府上的,今日为了请神医给大都督诊治,四位姑娘都来了呢。”红豆快言快语道。
守门童子登时板起了脸,语气冷淡:“实在抱歉,今日的号牌已经发完了。”
“发完了?”红豆声音一下子飙了上去,一脸不可置信,“这才什么时候啊,就发完了?”
守门童子一指茶棚:“今日人多。”
把茶棚占满的众人默不作声,发亮的眼神却暴露了他们瞧热闹的心态。
大都督府的人果然又被李神医拒绝了,这一次更惨,连号牌都没拿到。
今日李神医门外人多没错,可大部分纯粹是瞧热闹,并没有领号牌。
这点节操他们还是有的,不能为了看热闹耽误了真正需要神医看诊的人。
“对不住了,明日请赶早。”守门童子沉着脸示意红豆可以离开了。
“明日?”红豆柳眉竖了起来,早把蔻儿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们大都督的病情可不能再耽搁了,怎么能等到明日呢?”
“那没办法,手中有号牌的人才有资格进门,这是神医定下的规矩。”守门童子不耐烦道。
他当然知道骆大都督的情况不能再耽误了,可那又如何?
他可记得清楚,之前骆大都督几个义子上门求医,神医脸色多么难看。
神医是不会给骆大都督治病的,他要是放人进去,岂不是给神医添堵?
“我看你就是故意为难我们”
“红豆。”骆笙淡淡喊了一句。
红豆咽下了骂人的话,深吸一口气。
冷静,姑娘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没必要用拳头。
小丫鬟拽下荷包塞入守门童子手中,忍着怒火笑道:“小哥通融一下吧,我们大都督实在等不得了”
守门童子火烧般推开红豆的手,一脸正气:“大姐儿这是做什么?怎么能用阿堵物侮辱神医定的规矩!”
银钱虽好,可也要看与什么比。
作为给神医守门的童子,他沾沾神医的仙气说不定能活一两百岁呢,可不能被黄白之物迷惑毁了长寿之路。
做工精美的钱袋子掉到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让红豆瞬间气红了脸。
看热闹的人面上忍不住露出鄙夷。
果然是大都督府的人,除了拿银钱砸人就不会别的了,可惜遇到了软硬不吃的神医。
红豆一手叉腰,凶相毕露:“你这门童,不要给脸不要脸”
一声嗤笑响起:“也不知是谁给脸不要脸。”
骆樱三人只觉脸上火辣辣难堪,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三姐,你那丫鬟丢不丢人呀!”骆气得跺脚。
骆笙说要来请李神医,为了父亲她们都来了,却没想到骆笙只会纵着丫鬟丢人现眼,毫无长进。
“四妹,不要这么说。”骆樱轻轻拍了拍骆。
她也觉得难堪,可就算对三妹再有怨言也是关上门自家的事,在外头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确定了守门童子就是故意为难,骆笙示意红豆退回来,平静看向出声之人。
朱含霜毫不示弱与骆笙对视,满眼鄙夷。
她真是高看了骆笙,还以为被赶出京城再回来长了什么本事呢。
果然还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只会给家族丢人。
面对骆笙投来的平静目光,朱含霜半点不惧。
如果说以前顾忌骆笙父亲的权势还要收敛些性子,现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骆大都督已经是半个死人,说不定都撑不过今日。等到骆大都督一死,以其锦麟卫指挥使的身份得罪过那么多人,骆府上下能有好下场才怪。
到那时,她说不定能买下骆笙当个婢女呢。嗯,就赐名叫绿豆吧,与眼前这个叫红豆的丫鬟凑成一对。
这样一想,朱含霜嘴角笑意更深。
骆笙冷淡收回视线,问红豆:“她是谁?”
她问得光明正大,听在朱含霜耳里却是奇耻大辱。
她好歹是与骆笙较过劲的,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开阳王的面,骆笙居然装作不认识她?
这哪里是说不认识她,这分明是告诉所有人,骆姑娘根本没把安国公府的二姑娘看在眼里!
“姑娘您忘啦,她是安国公府二姑娘啊,姓朱。”红豆脆生生回道。
“噗嗤。”笑声登时此起彼伏。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小丫鬟埋汰人家一句安国公府二姑娘就罢了,还要提醒骆姑娘人家姓什么,把自家姑娘的目中无人展露得淋漓尽致。
“呃,原来是朱二姑娘。”骆笙恍然,而后点漆般的眸子浮现疑惑,“我得罪过朱姑娘?”
朱含霜眼角余光飞快扫了那个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绯衣男子一眼,压下恼火笑了笑:“怎么会。骆姑娘心无城府,就算得罪了谁,也无人会怪罪。”
不是不会怪罪,而是不敢怪罪。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
“那我到底有没有得罪过朱姑娘?”骆笙追问。
朱含霜嘴角笑意发僵:“自是没有”
骆笙怎么还抓着这点不放了?以前这蠢货动不动翻脸抽鞭子,也没让人觉得这么难应付。
骆笙脸色一冷:“既然如此,那你刚才废什么话?是见我与姐妹被拒之门外,幸灾乐祸么?”
此话一出,朱含霜俏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往卫晗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骆笙这个贱人居然指责她的品性,让她在开阳王面前如此灰头土脸!
骆笙顺着朱含霜的视线望过去,眉梢微扬。
想起来了,她刚刚坐着马车往这边赶,听到马蹄声随意往车窗外看了看,正见到开阳王策马经过。
骆笙果断抛弃被挤兑得哑口无言的朱含霜,微笑着提着裙角向卫晗走去。
第54章 急人所急
近了,更近了。
随着那个眉眼镇定的素衣少女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卫晗心尖上,令他不得不绷紧心弦高度警惕。
他什么话都没说,骆姑娘为何又奔着他来了?
是,他是还欠三千五百两银子没还,可这姑娘催债是不是急了点?
直到素衣少女在面前站定,面上维持着镇定的卫晗才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
确实是奔着他来的!
卫晗已经能察觉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变得热烈非常,不难想象在场之人此刻沸腾的心情,更不难想象骆姑娘张口向他讨债后,他的丢人程度。
卫晗不是在意旁人看法的人,可再看淡这些,堂堂亲王被一个小姑娘一个调戏过他的小姑娘当众讨债,还是有些撑不住。
此刻唯一庆幸的就是出门时他顺手往荷包里塞了一万两银票,不然想想被讨债还没钱还卫晗心头一凛,险些维持不住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
骆终于从呆愣中醒过神,望着骆笙的背影声音都在发颤:“她,她想干什么呀?”
今日是来替父亲求医的,无论成与不成,即便被守门童子拒之门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也认了,可骆笙在干嘛?
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一见到生得俊俏的男子就把父亲抛到九霄云外,跑去调戏人家了!
调戏的还是开阳王!
骆樱与骆晴显然也是这么想,脸色惨白如雪。
“我去拦着她!”骆一跺脚。
骆樱与骆晴把她拽住,压低声音劝:“四妹,不能冲动,你冲过去与三妹在开阳王面前争执,只会更丢人……”
骆闭了闭眼,咬唇惨笑:“就知道不该对她有一丝期待!”
骆樱与骆晴默然。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再者说,即便重来一次,她们还是会陪着骆笙一道来求医,躺在床榻上性命垂危的人是她们的父亲啊。
之前有义兄们出面,她们从没想过还能亲自来请神医,直到骆笙提起。
是啊,她们是父亲的女儿,自然是能来的,而不是什么事都由义兄们安排。
只是她们因为骆府的大难慌了神,对一个本不该抱着期待的人生了期待。
姐妹三人皆心口冰凉,绝望望着那道已经在绯衣男子面前站定的素色身影。
“王爷,又见面了。”骆笙对着卫晗福了福身子。
她的声音没有寻常女孩子那般甜美,却干净如潺潺清泉,带着令人舒适的冷然。
卫晗面无表情对骆笙颔首:“是,又见面了。”
二人这简简单单的对话听得众人一脸古怪。
骆姑娘真是个人才,调戏过开阳王后居然若无其事跑来和人家打招呼。
等等,更不对劲的是开阳王啊,居然理会骆姑娘。
这时候,恐怕只有站在卫晗身侧的小侍卫最理解主子的心情了。
这些愚蠢的人,以为他们主子面对的是调戏过他的姑娘吗?不,是欠了三千五百两银子的债主啊!
“王爷今日是来求医吗?”骆笙问。
卫晗迟疑了一下,点头:“是。”
骆笙再问:“十分紧急吗?”
“谈不上十分紧急。”卫晗说出这话,就见面前少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骆笙优雅屈了屈膝:“我父亲危在旦夕,已经耽误不得。王爷若不是十分紧急,不知可否把号牌相让?”
开阳王今日出现在此处必然是为了求医,以她与此人短短几日接触来看,对方不是个无聊人,要是没有拿到号牌定然早就离去了。
以号牌抵债,想来对方会愿意的。
若是不愿骆笙微微拧眉。
若是不愿她自然要对方还债啦,想必在场这么多人,拿三千五百两银子买一个号牌还是不难的。
威胁?这怎么是威胁呢,债主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骆笙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伸手掏耳朵。
“是不是听错了,骆姑娘说什么来着?”
“骆姑娘请开阳王把号牌让出来。”
“那就是没听错啊。嘶骆姑娘莫不是疯了?”
朱含霜死死盯着骆笙,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骆笙哪来的脸,居然找开阳王要号牌?
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仗着调戏过开阳王?
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以为开阳王是那些畏惧骆大都督权势之人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好。”卫晗吐出一个字,把号牌递了过去。
他此刻甚至有些庆幸。
比起当众被讨债,只是把号牌让出去显然不算什么。
这个“好”字落在朱含霜耳中,好似被人迎头打了一棍,整个人都懵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众人的反应比朱含霜强不到哪里去,一时都忘了出声。
骆笙握着号牌,对卫晗盈盈施礼:“多谢王爷相让。”
她旋即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之前所欠,就此一笔勾销。”
没待卫晗回应,骆笙紧紧握着号牌向骆樱姐妹三人走去。
骆樱姐妹受到的冲击比看热闹的人还大。
骆笙真的拿到了开阳王的号牌!
“都愣着做什么,过去等着吧。”骆笙走到姐妹三人面前,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骆喃喃问。
“做到什么?”骆笙微一琢磨才反应过来,扬起手中号牌笑了笑,“你说号牌么?王爷宅心仁厚,急人所急。”
众人听得直翻白眼。
这种骗人的鬼话谁信啊!
有问题,开阳王与骆姑娘之间一定有问题!
卫晗起身,一脸正气吩咐侍卫:“走。”
骆姑娘说得对,他就是这么宅心仁厚、急人所急的人。
石焱快步跟上,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骆笙一眼。
说真的,他现在谁都不服,就服骆姑娘,主子碰上骆姑娘就没有一次不吃亏。
不过骆姑娘做的菜真好吃……
小侍卫带着无限的怀念匆匆跟上了策马远去的主子。
卫晗一走,众人注意力重新回到骆笙身上。
骆笙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令场面一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直到守门童子请拿到号牌的人进门,轮到骆笙姐妹时被拦下。
第55章 姑娘请进
守门童子冷着脸伸手一拦:“几位姑娘止步。”
骆笙语气平静,不带丝毫烟火气:“这是何意?”
守门童子指了指她手中号牌,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刚刚我看到了,姑娘手中号牌是找别人要的。”
“所以呢?”
“所以几位姑娘不能进,这号牌不是从我手中拿到的。”守门童子板着脸道。
骆怒目而视守门童子:“你这是欺负人!”
十四五岁的少女,声音甜美清脆,哪怕发脾气也吓不到人。
守门童子丝毫不惧噎了回去:“我一个守门人哪敢欺负姑娘,只是按着神医的规矩办事罢了,姑娘可别为难我一个守门的。”
“你”骆气得七窍生烟,抖着唇不知如何反驳。
这么多人看着,她再理论下去只会显得大都督府仗势欺人。
小姑娘已经听到了背后人群中响起的嗤笑,一时忍不住泪珠在眼眶打转。
“站到我后边去。”一道冷清清的声音响起。
骆侧头,看到的是一张笼着寒霜的面庞。
“三姐”骆下意识喊了一句,这声“三姐”竟叫得格外顺畅。
骆笙没急着与守门童子争辩,皱眉点了骆一句:“嘴笨就少说话。”
骆脸涨得通红,这一次却没顶嘴,甚至当看到骆笙目光投向守门童子后,莫名升起一丝期待。
骆笙从金沙回来后变得嘴皮子又利落又凶,这讨人厌的守门童子一定不是对手!
守门童子被骆笙平静如水的目光锁住,登时警惕起来:“几位姑娘请回吧,莫要耽误了其他人求医。”
这个姑娘可比刚才的姑娘大胆多了,敢找开阳王讨要号牌。
守门童子年纪虽不大,分辨谁是刺头却机灵得很,毕竟神医的门不好守,这些日子形形色色不知见了多少人。
骆笙神色平静打量着守门童子,直到对方眼神开始躲闪,这才开口:“你刚刚看到我手中号牌是找别人要的?”
“姑娘是找开阳王讨要的,在场之人皆可作证。”守门童子以为骆笙要否认从卫晗手中讨要号牌的事实,眼中带了轻蔑。
这个姑娘虽然大胆,却不聪明,众目睽睽之下才做过的事居然想否认,这就是傻大胆吧。
“不错,我可以当这个证人。”朱含霜冷冷道。
她本不该出这个头,可骆笙竟然当着她的面往开阳王身上贴,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她不是落井下石,而是为民除害!
朱含霜这般一想,不由挺直了身子。
骆笙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对表现得不畏权贵的守门童子扬了扬唇角:“神医真的定下了规矩,每日发放的三十个号牌是专人专号,不得转赠?”
守门童子注意力全放在“专人专号”这四个字上,迟疑了一下点头:“不错!”
他咬死这么说,对方能奈何?
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神医厌恶骆大都督府的人。
连皇上都对神医客客气气,他只要背靠神医,就什么都不怕。
“确定?”
“自是确定。”守门童子露出不耐烦之色。
骆笙扬了扬手中号牌:“那请你说说,你给开阳王的号牌是多少号?”
守门童子脸色一变,当下支吾起来。
他当时只是随手拿起号牌发放,哪留意到发给开阳王的号牌是多少号。
毕竟专人专号的说法是他搪塞骆府的,而不是真的如此。
“不记得发给开阳王的号牌是几号,那这位朱姑娘的呢?”
“是”守门童子急得额头冒汗。
朱含霜飞快瞄了一眼号牌,接口道:“是十八号。”
守门童子松了口气:“对,是十八号!”
“你明明不知道”骆又忍不住插话。
这一次没用骆笙说什么,骆晴就拦住了她,小声道:“四妹,咱们听三妹的。”
没办法,这种与人吵架的事她们都不擅长。
骆笙仿佛丝毫不在乎这种再明显不过的作弊行为,慢悠悠道:“这么说,开阳王的号牌就是”
“十九号!”守门童子脱口而出。
他记得清楚,朱姑娘与开阳王是前后脚到的,既然朱姑娘的号牌是十八号,那开阳王的号牌一定是十九号。
骆笙抚掌:“答对了。”
守门童子一时茫然了。
怎么骆姑娘和他是一伙的了?
守门童子正纳闷着,就见神色淡淡的少女突然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往地上一抽。
那响亮的鞭子抽地的声音令人登时精神一振,无论是纯粹看热闹的还是拿了号牌往里走的人都不动了。
守门童子白着脸,色厉内荏质问:“在神医面前,姑娘还想打人不成?”
骆笙面罩寒霜质问:“神医一日发放三十个号牌,而今日骆府马车只比开阳王落后一步,那我就要问问了,既然发给开阳王的号牌是十九号,为何到了我们却没号牌了?是不是你这个守门人故意刁难我们?”
守门童子急忙辩解:“我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扣下剩余号牌不发给我们,甚至扯出不得转赠的借口?如果真是专人专号,你连谁拿到多少号都记不住,又如何做到专人专号?”
少女说话又快,条理又分明,守门童子当即被问得头大如斗,欲辩无词。
骆笙手握长鞭上前一步,语气更加冷厉:“你且说说,到底是神医定的规矩能朝令夕改,还是你有意为难?”
守门童子面色大变:“神医定下的规矩当然不能改!”
来求医之人大多非富即贵,让这样一群人守规矩一开始也是经历了风波的,而今好不容易人人自觉遵守,岂能传出可以随便改的风声。
要是那样,规矩也就算不上规矩了。
被神医知道他坏了定好的规矩,定会把他扫地出门!
守门童子一下子慌了神。
骆笙如寻常闺秀甩手绢那样甩了甩鞭子,淡淡道:“我与姐妹们一片孝心,诚心为父求医。既然神医定下的规矩不会变,那请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到底是什么规矩?”
守门童子面色灰败,嘴唇颤抖,最后弯腰低头侧开身:“是小人一时犯糊涂,几位姑娘请进。”
第56章 拒见
骆笙下巴微抬,淡淡嗯了一声,神态矜持又冷淡,施施然踏入了神医家的大门。
直到这一刻,骆樱姐妹三人还像在做梦。
“她,她真的做到了?”骆望着骆笙背影喃喃。
骆晴微微红了眼眶,用力点头:“是,三妹做到了。”
她们是大都督府的姑娘,平日里尊贵又体面,何曾想过有一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小守门童子刁难。
而使她们摆脱难堪的是骆笙,是她们认为飞扬跋扈只会闯祸的骆笙。
这一刻,骆晴心情十分复杂。
骆笙回头扫了一眼,微微敛眉:“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
骆樱姐妹三人忙提着裙摆追上去,没有因为骆笙的话产生丝毫不悦,甚至对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露出了微笑。
这个时候骆笙可没有闲心关注姐妹们的心理变化,步入院门后就四下扫量一眼。
青石板铺就的路直达屋门口,一棵大槐树枝叶繁茂遮蔽了大半个院子,墙角爬满了忍冬花,金银相间分外绚烂。
骆笙垂眸静静等候。
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能见到李神医了,曾为了口吃的闹着收她为徒却惨遭无情拒绝的那个老人。
骆笙甚至说不清李神医有多大年纪,十多年前她见到的就是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年,李神医变化大不大。
守门童子开始叫人进去。
拿到写着一号牌的求医者随守门童子迈上台阶,留在院中的人紧张起来。
神医一日最多只收治三人,别人有了机会,轮到自己就希望渺茫了。
第一个人进去没多久就走了出来,看脸色就知道结果不妙。
那人也不多说,更没有留下看热闹的心思,默默向院门口走去。
都知道神医难求,如果不是亲人患了寻常大夫束手无策的病症,谁又会抱着一丝希望跑到这里来呢。
院中的人望着那人沮丧的背影,有些庆幸,又有些同情。
很快这些人就顾不上同情了,随着一个个人由守门童子领着进去再出来,全都体会到了同样的心情。
直到第十五号,那人才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走出来。
“多谢了!”那人对着守门童子连连道谢。
守门童子翘着嘴角,口中还算客气:“是您带来的东西入了神医的眼,小人可不敢当谢。”
那人把一个荷包塞入守门童子手中,神色激动向院门口走去。
那些被拒绝却不甘心离开以及尚未轮到的人呼啦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道:“神医答应了?”
那人得意点头:“不错,神医问过我父亲的病症,答应两日内就去看诊。”
“真是恭喜了。”众人纷纷道喜,至于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天知道了。
之后再进去的人显然运气不佳,包括为母求医的安国公府二姑娘朱含霜。
“骆姑娘,可以进去了。”守门童子心中对骆笙虽怨恨,尝到了厉害却不敢再闹幺蛾子。
骆笙对此表示满意,微微颔首。
见骆樱几人要跟着一起进去,守门童子忙道:“骆姑娘一个人进去就够了,神医不喜人多。”
骆樱几人不由看向骆笙。
“既如此,你们就在院中等我吧。”
“三妹,你……可有把握?”骆樱低声问。
骆笙微牵唇角:“大姐这话我无法回答,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骆樱脸一红,赧然道:“是我失言了。”
她是长姐,骆府遇到危机本该照顾好妹妹们,可如今却要靠三妹出面,她这么问给三妹增加压力实在不该……
“不过我会尽力而为。”骆笙说罢往前走去,与立在石阶下的朱含霜擦肩而过。
一声冷哼响起:“某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神医可是放过话,就算大都督府的人带来稀世珍宝也不会给骆大都督医治,我劝某人莫要自取其辱了。”
骆笙连个眼神都欠奉,声音微扬喊了一声红豆。
“婢子在!”红豆脆生生应道。
“照顾好三位姑娘,若有不开眼的欺负到三位姑娘头上,打了再说。”骆笙说完,踏上了石阶。
红豆虎着脸看向朱含霜,眼神挑衅。
朱含霜用力攥了攥拳,气得浑身颤抖。
骆笙这个贱人,竟完全不把安国公府放在眼里!
若是以前就罢了,眼下骆大都督都要咽气了,骆笙哪来的底气纵容一个婢女对她挑衅?
偏偏她可以与骆笙针锋相对,对骆笙丫鬟的放肆只能视而不见。
她还要脸,总不能当众与一个贱婢撕扯。
想一想堂堂安国公府二姑娘与一个婢女对打,不,或许是单方面殴打的场面,朱含霜就不寒而栗。
眼见骆笙进去,那些求医失败的人都不走了。
好奇与瞧热闹永远是大部人的天性。
“骆姑娘,可以把你带来的东西呈给神医了。”守门童子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提醒。
伶牙俐齿把他一个小小守门人为难住又如何,神医一听是骆府的人定然会轰出去。
骆笙仿佛没有听到守门童子的提醒,望着那扇绣有神农尝百草的屏风出神。
她知道那个老人就在屏风后。
“是骆大都督府的人?”屏风后,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骆笙压下心头激动,朗声道:“我是骆大都督之女,今日特来替父求医。”
她话音才落,隔着屏风就传来李神医不耐烦的声音:“回去吧。茯苓,叫下一个人进来。”
“骆姑娘,神医请你出去。”守门童子微笑着对骆笙做出请的手势。
骆笙神色间没有丝毫被无情拒绝的恼怒与挫败:“神医还没见过我带来的东西。”
那个声音更加不耐烦:“不必看,出去!”
“骆姑娘,你还是快出去吧,要是每个求医者都像你这般纠缠,神医就不用做别的了。”守门童子笑着道。
这笑不是客气,而是讽刺。
骆笙盯着屏风微微皱眉。
记忆中,神医不是这般不近人情的人。
不过她旋即恍然:那时候她是清阳郡主,现在她是骆姑娘了。
沉默了一瞬,骆笙再次开口:“可我手中这枚养元丹本就是神医所给,神医为何当做不认识我了?”
第57章 神医出诊
一阵脚步声响起,旋即从屏风后走出一位老者。
骆笙颤了颤睫毛。
与十几年前相比,李神医几乎没有变化,还是一头不掺杂色的银发,一双比年轻人还有神的眼睛。
岁月似乎忘了光顾这位老人,而这样的不变带给骆笙的亲切不言而喻。
可对李神医来说就不同了,他沉着脸盯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语气严厉:“养元丹呢?”
骆笙递过去一个小小的盒子。
李神医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放着的药丸眼神一缩,随即放到鼻端嗅了嗅。
再然后,李神医脸色就更难看了。
“这药丸是哪里来的?”
骆笙眨眨眼,一双明眸露出愕然:“你不是神医!”
“什么意思?”李神医沉着脸喝问。
骆笙仿佛没有察觉对方处在暴怒的边缘,自顾道:“养元丹是神医给我的呀,可你不是神医……”
李神医反应了过来。
这小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冒充他。
李神医可不是那种修身养性的人,相反,老头儿脾气爆得很,直接就把装有养元丹的小盒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拍,吼道:“给老夫说清楚,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你的养元丹!”
留在院中瞧热闹的众人隐隐听到了吼声,不由交换了一下眼色。
神医这是发火了?
果然传闻不假,骆大都督得罪过李神医,所以李神医才放出那样的话来。
等在院中的骆樱姐妹面色微变。
骆咬了咬唇,不安道:“大姐、二姐,神医是不是对三姐发脾气了?”
骆晴愁眉不展:“好像是。”
骆樱叹道:“这也怪不得三妹,请不到神医本就在意料之中。四妹,尤其是你,等会儿三妹出来莫要抱怨。”
“我知道。可你们就不担心么,三姐万一把神医打了怎么办?”
骆樱与骆晴当即凌乱了。
四妹为何提醒她们!
比起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姐妹三人,直面神医怒火的骆笙就淡定多了。
“这么说,给我养元丹的是假神医?”
若非面前是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李神医一拳就捶过去了,吹着胡子道:“当然是假的!”
“哦。”骆笙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李神医抚了抚胸口。
这小姑娘可要气死他了,哦一声是什么意思啊?知道有人冒充他,都不带惊讶的?
骆笙指了指养元丹:“这药也是假的吗?”
李神医登时沉默了。
人是假的,药却是真的!
而这正是令他失态的原因。
养元丹是他专为镇南王妃研制的药丸,从未流传出去,为何会有人配制?
“药不是假的。”李神医忍着恼火如实道。
作为一名医者,在这方面他不能也不屑扯谎。
骆笙露出个微笑:“那就好。”
李神医目光灼灼盯着骆笙:“小姑娘,现在你能说说从何处得到的养元丹么?”
骆笙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那么您对我带来的此物是否感兴趣呢?”
李神医是个有时候不大讲道理,有时候又有点清高的人,骆笙笃定他在这个问题上不会违心给出答案。
这也是她以骆姑娘的身份前来求医的底气。
李神医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微微点头:“老夫确实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谁配制出了养元丹,不过这可以算是一件事。
骆笙弯了弯唇角。
李神医果然没有变,他感兴趣就是感兴趣,不会因为她是骆大都督的女儿故意否认。
“那……您可以为我父亲看诊吗?”
李神医憋着气看着问出这话的少女。
小姑娘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眉眼间有着这个年龄罕有的镇定。
这让他莫名想到了另一个小姑娘。
李神医在心中叹口气,不情不愿点了个头。
他可是一个有原则的神医。
“现在你可以告诉老夫,是怎么得来的养元丹吧?”
“当然。”骆笙痛快点头,“前些日子我在南边因为身体不适请了一位大夫问诊,这养元丹就是那位大夫给的,说能调理身子骨……”
“那名大夫姓甚名谁?”
“当地人皆叫他李神医,不知道名字。”
李神医面沉似水:“小姑娘在何处遇到的这位李神医?”
“南阳城。”骆笙一字字道。
李神医陡然变了脸色,脱口而出:“胡说!”
骆笙眨眨眼,露出几分委屈:“神医为何这么说?”
李神医一想到有人敢打着他的名号行事,简直要气炸了,怒不可遏道:“老夫就在京城,这世上何来另一个李神医?”
“那我遇到的李神医是假冒的?”
“当然是假冒的!”李神医忿忿说着,心中疑惑加深。
有一个能配制出养元丹的医者在南阳城打着他的名号行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骆笙露出庆幸神色:“幸亏今日见到了您,不然我至今还以为您就是我在南阳城遇到的那位神医。”
比起不屑扯谎的李神医,她就不一样了。
她脸皮厚。
李神医看着骆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心里对骆大都督府的人烦着呢,怎么听这小姑娘一说,还要庆幸今日见了这一面。
总觉得这小姑娘得了便宜卖乖,又寻不到证据。
李神医认真思索着。
骆笙微微一笑:“我后面已经没有求医者,既然神医对我带来的东西感兴趣,而我父亲的病情耽误不得,能不能请您这就随我去骆府?”
李神医板着脸点了点头。
他定的规矩,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骆笙对李神医施了一礼:“那就多谢了。”
李神医打量着难掩喜色的少女,忽然问了一句:“你就肯定老夫能治好你父亲?”
骆笙直起身来,平静道:“我不能肯定您一定能治好我父亲,但我能肯定若是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治好我父亲,那这个人一定是您。”
李神医本来沉下来的脸因为听到骆笙后半句话稍缓,摸着胡子冷哼:“小儿无知,老夫当然能治好你父亲!”
骆笙嘴角抽动,一时无话可说。
老头儿多大年纪了,还是这么争强好胜。
“还杵着干什么?”李神医拿上药箱,往门口走去。
第58章 还钱
对于等候在院中的人来说,骆笙进去的时间有些久了。
骆姑娘该不会真把神医打了吧?
众人不约而同想。
至于骆姑娘带来之物引起了神医兴趣从而出来晚了这种可能,不存在的。
骆樱姐妹三人的不安更深了。
骆盯着紧闭的屋门一咬牙:“大姐,二姐,我进去瞧瞧!”
她们总不能一直傻等着,万一骆笙真把神医给打了,好歹有个人去给义兄们报信。
想一想临出门时几位义兄要送她们过来却被骆笙干脆拒绝,骆就后悔不迭。
这一次骆樱与骆晴没有拦着骆,算是默认了她的决定。
骆鼓了鼓勇气,刚迈出一步就顿住了身子。
一名白发老者从屋门口走了出来,骆笙紧随其后。
人群一阵骚动:“神医出来了!”
李神医对这样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往院门处走去。
跟在他身侧的少女同样面无表情。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骆笙没有为陌生人解惑的兴趣,经过骆樱姐妹三人时开口道:“回府吧。”
“回府?”骆呆呆重复着这两个字。
红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四姑娘,你是不是傻啦,我们姑娘叫你回府呢,没看神医都跟着走了?”
众人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骆姑娘请动了神医?
骆一把拽住了骆笙:“三姐,神医答应给父亲看诊了?”
骆笙看一眼面色不佳的李神医,淡淡道:“神医答应了,但你们再耽误时间,说不定就要反悔了。”
“我们回府!”骆激动得红了眼眶。
骆樱与骆晴同样激动难掩,往院门口走的短短几步路仿佛踩在棉花上。
三妹竟然真的请动了李神医,好似做梦一样。
如坠梦中的还有留在院中看热闹的人。
眼看骆家姐妹全都随着李神医走出了院门,朱含霜如梦初醒,提着裙摆快步追了出去。
“神医请留步!”
走出院门的李神医脚步微顿,看向追上来的蓝衣少女。
朱含霜对着李神医施了一礼:“神医是要出诊么?”
“小姑娘有事?”
朱含霜暗暗吸了口气,再问:“不知神医去哪家府上?”
虽然李神医是与骆笙一道出来的,可她还是无法相信骆笙请动了神医。
“去这个小姑娘府上。”李神医指了指骆笙。
朱含霜一双眸子猛地睁大:“您,您说过不给骆大都督诊治的……”
李神医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骆姑娘拿出了令老夫感兴趣的东西。”
这个小姑娘刚刚进去过,好像是什么安国公府上的。真是一点不懂事,以为他乐意去骆府出诊?
他稳稳坐在屏风后,结果被姓骆的小丫头拿养元丹当饵给勾了出来,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以为他看不出来是饵么?
好吧,一开始听到养元丹确实没顾得想太多,后来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所以才憋气啊,偏偏这个小姑娘还跑过来提醒他!
李神医当即对朱含霜印象极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朱含霜张张嘴,满腔火气却不敢发作,只能死死咬唇看着李神医走向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
守在茶棚看热闹的人直到亲眼瞧着李神医上了骆府马车离去,这才相信神医真的被骆姑娘请动了。
众人登时热火朝天议论起来。
“不对啊,神医明明说过无论骆府带什么东西过来都不会给骆大都督诊治。”
“那只能说明骆姑娘带来之物非同一般,让神医实在无法舍弃。”
“骆姑娘到底带来了什么?要是能摸清神医喜好,以后就不愁请神医出诊了。”
“那谁知道呢,除非去问骆姑娘。”
“问骆姑娘?还是算了。”惹不起。
“嘶我才发现骆姑娘深不可测啊。”
“怎么说?”
“你们忘了,刚刚骆姑娘找开阳王讨要号牌,开阳王连犹豫都没有就给她了。”
一人轻咳一声,放低声音道:“这个可能不是深不可测,纯粹是脸皮厚……”
先前说这话的人冷笑:“那你厚着脸皮去找开阳王讨要号牌试试,看开阳王给不给。”
一想那位不苟言笑的年轻王爷,众人心头一凛。
骆姑娘确实深不可测!
骆笙等人才离开不久,就有人把消息报到了骆府。
“什么,三姑娘真的请动了神医?”一贯稳重的平栗险些把茶杯脱手。
齐四在义子中行四,吃惊比平栗更甚:“会不会弄错了?”
云动开了口:“四哥这话好笑,锦麟卫的人要是连这个都能搞错,与酒囊饭袋有什么区别?”
齐四笑笑:“三姑娘突然从金沙跑回了京城,五弟不是就什么都不知道么?”
这话算是戳到了云动的痛处。
他因为义父遇刺匆匆赶回京城,没想到金陵府那边却出了岔子,到现在才接到传信说发现了负责留意骆辰动静的锦麟卫尸体。
“四弟、五弟不要说了,我们出去迎吧。”平栗率先起身。
兄弟五人站在大门口静静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来。
行在前头的青帷马车先停下,骆笙姐妹陆续下了马车。
骆笙径直走向后边马车,等李神医出来后微微屈膝:“神医请吧。”
李神医板着脸点了点头,无视平栗等人踏入了骆府大门。
骆府上下登时因为姑娘请来了神医而沸腾。
比之骆府此刻的轰动,开阳王府一片沉静。
卫晗坐在院中树下喝了半盏茶,喊道:“石焱。”
石焱立刻上前:“主子有事?”
“取三千五百两银票送到大都督府上。”
“主子?”石焱一脸惊讶。
“怎么?”卫晗拧眉,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吩咐为何能引人惊讶。
石焱眨眨眼:“骆姑娘的意思,您欠的债拿号牌抵了吧?”
“去送。”卫晗脸色极冷。
女子太过善变,回头骆姑娘不认了怎么办?
他又不差这个钱,没必要被一个小姑娘拿捏着。
“是。”石焱露出肉疼的神色。
“等一等。”
“主子还有何吩咐?”
“换你弟弟石去,你去刷恭桶。”
石焱:“……”
第59章 苏醒
没过多久,一名与石焱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揣着银票离开了王府,骑马直奔大都督府而去。
骆府此刻正热闹着。
李神医进了骆大都督的屋门就把包括骆笙在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已经在里面呆了有一阵子了。
廊芜下站了一排姨娘,院子里站了一排义子,个个神色紧张。
“神医怎么还不出来呢?”一名穿丁香色褙子的妇人探头往里面看,当然看到的只有门板上的雕花。
一位气质端庄的妇人蹙眉道:“老爷情况这么严重,神医肯定不会很快出来,六妹不要着急。”
六姨娘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三姐,你说神医会不会拿针扎咱们老爷呀?”
“什么?”三姨娘一怔。
六姨娘绞着手帕,一脸担忧:“你想呀,神医根本不想给咱们老爷治病,却屈服于姑娘的淫威出诊了,现在没人盯着,万一”
“六妹,休要胡说!”大姨娘不知何时站到六姨娘身后,听六姨娘越说越不像样,冷着脸呵斥。
六姨娘甩了甩帕子:“大姐,我这不是担心么。”
“你若担心,不如去问姑娘。”
六姨娘吓得连手绢都不甩了,登时成了锯嘴葫芦。
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问姑娘啊,姑娘八岁的时候就罚她跪过算盘了。
相比在场之人的忐忑,骆笙就镇定多了,静静坐在院中树下喝茶。
“表妹别担心,神医妙手回春,一定会把姑父治好的。”盛三郎在一旁劝。
骆笙微微点头:“我不担心。”
她已经尽力而为,剩下的就交给运气了,毕竟李神医不是真的神仙,阎王殿要是非收下骆大都督,那也无可奈何。
当然,倘若李神医出来宣告骆大都督不治,她就借着送李神医出门的机会直接走人,以免骆大都督这棵大树一倒面对难料的命运。
骆笙不着痕迹扫过院中众人,垂下了眼眸。
说她凉薄也好,无情也罢,如果骆大都督救不回来,她确实无力负担这些人的命运,最多找机会帮衬一下远在金沙的骆辰。
想一想那个嘴硬心软的少年,骆笙心头难得生出几分柔软。
整个骆府的主子都守在骆大都督这里,门人听到石自报家门愣了许久才把人请进来,飞快往里边传信。
“开阳王府的人?”红豆接到信儿怀着疑惑赶了过去。
“这是王爷命卑职送来的。”石规规矩矩递过去一个小小的木匣。
红豆伸手把木匣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咦了一声:“姑娘不是说抵了么?”
石并不知道红豆所言何意,只道:“王爷让送来的,请骆姑娘收下。”
“收下就收下,我们姑娘虽然不差钱,但也不会嫌弃呀。”红豆嘴角翘起来,见石还是板着一张脸,不由翻翻白眼,“怎么,你们主子都不心疼,你心疼?”
石怔了怔。
这丫鬟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些?
石素来少言,虽觉骆姑娘身边的丫鬟有些古怪还是没有多说,抱拳道:“告辞。”
红豆更纳闷了,嘀咕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送的又不是你的钱,你甩什么脸子?”
石动了动眉梢,很想告诉小丫鬟“皇上不急太监急”不是这么用的,最后还是作罢,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
“这饭桶有些奇怪”红豆喃喃。
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抱歉,我与大姐儿不认识,大姐儿说的饭桶应该是我三哥。”
别的也就罢了,“饭桶”这个名声他可不为兄长背。
被一个小丫鬟叫饭桶,三哥可真是了不起。是王府的饭不香,还是月俸太少去不起馆子?
直到石离去,红豆才回神。
“三哥?”红豆撇撇嘴。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这才过了多久,就不承认把大海碗舔得能当镜子照了。
回到院中,红豆快步走到骆笙身边,小声道:“姑娘,开阳王给您送了银子来。”
骆笙扬了扬眉梢。
这是被她讨要号牌的举动吓到了,免去的债也要还上?
还真是谨慎。
“收好吧。”骆笙不以为意吩咐一句。
平栗往骆笙这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他隐隐听到了“开阳王”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这时房门突然推开,李神医走了出来。
廊芜下那群姨娘瞬间涌上去,七嘴八舌问道:“神医,我们老爷怎么样啦?”
被一群妇人围住,李神医脸色瞬间发黑。
一声轻咳响起,姨娘们登时神色一凛退回原处,动作之迅速令人叹为观止。
骆笙走了过来:“神医,不知我父亲现在情况如何?”
算下来,李神医在里面已经呆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内可以醒来。”李神医淡淡道。
“真的?”数道声音一同响起。
李神医懒得理会闲杂人等,板着脸往门口走。
平栗对李神医抱拳:“还请神医留步。”
“让老夫留步做什么?”
“义父伤势颇重,神医可否等义父醒来再离开?”
李神医皱眉:“你不相信老夫说的话?”
平栗忙道:“小子岂敢质疑神医。只是义父伤势颇重,醒来后仍需精心调理”
李神医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剩下的事哪个大夫都能干。”
说到这,李神医扫量众人一眼,最后落在骆笙面上,警告道:“只此一次,以后骆府的人不要登老夫的门。”
骆笙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对李神医盈盈施礼:“神医慢走。”
李神医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这老头儿真是”
“红豆,不许无礼。”骆笙斥了红豆一句,举步往屋内走去。
眨眼间屋子里挤满了人,焦灼不安等着骆大都督苏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您醒了。”骆笙率先开口。
在她开口后,骆樱三人齐齐出声:“父亲。”
“义父,您觉得如何?”平栗等人一脸关切。
众姨娘:“嘤嘤嘤,老爷可算醒了。”
骆大都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因为昏迷太久脑子还是迷糊的,之后看到了年轻俊朗的盛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