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父女连心
“笙儿,这是你的新面首?”骆大都督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嘶哑低沉。
盛三郎那句兴冲冲的“姑父”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心头浮起疑云。
先前表妹那些姨娘就这么猜测,如今姑父也这么说,莫非他在旁人眼中比自己照镜子时看到的那张脸要俊俏许多?
骆笙看了盛三郎一眼,语气平淡介绍:“这是我三表哥。”
盛三郎忙露出个笑容:“姑父,我是盛家三郎。”
“盛家三郎?”骆大都督昏迷许久的头脑渐渐清醒,“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上一次见还是个孩子。”
“姑父许久没有回去了。”
“是啊”骆大都督刚要陷入回忆,眼角余光瞥到了骆笙。
女儿如一株白杨立在床头,有着以前不曾见过的淡然安静。
骆大都督彻底清醒了:“笙儿,你不是在你外祖家吗?”
这话一出,屋内登时陷入了古怪的沉默,目光纷纷落在骆笙身上。
众姨娘:哎呦,姑娘果然是偷跑回来的!就说不能得罪姑娘吧,连老爷都管不了姑娘呀……
骆先是有些解气。
父亲醒了,看三姐怎么交代偷跑回京的事。
可随即小姑娘又迟疑了:要是三姐不回来,父亲到现在都不会醒,说不定就……
当她们只能眼巴巴看着父亲昏迷不醒,几位义兄亦束手无策时,那种感觉太压抑绝望。
这样说来,三姐偷跑回来是好事骆突然想到了骆笙在守门童子面前甩鞭子的情景。
其实,三姐甩鞭子抽人还有几分英姿飒爽呢。
骆顿时纠结起来。
哼,反正她不求情,最多等三姐被罚跪祠堂送些瓜果过去。
盛三郎此时就是纯粹的担心了。
姑父该不会惩罚表妹吧?
可表妹千里迢迢回家,一路也很辛苦呢。
盛三郎想到叫花肘子、臊子面、葫芦鸡……呜呜呜,吃过这些再吃别的也太辛苦了,完全想不通表妹是如何忍受的。
“本来是在外祖家,现在回来了。”骆笙面不改色回答。
骆大都督脸一沉:“你偷跑回来的?”
这个丫头真是无法无天,让人操碎了心!
骆大都督一着急,脑袋一阵阵抽疼。
众目睽睽之下,平静淡然的骆姑娘突然抬袖掩面,哽咽道:“一个来月前我突然梦到父亲出事了,醒来后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就好像真的发生过。女儿怎么都无法心安,就回来了,没想到父亲真的出事了……”
骆笙哭了一阵放下衣袖,微红的眸子看向骆大都督:“女儿不是偷跑回来的,是上天不忍见父亲出事女儿却一无所知,受到感召才回来的。”
骆大都督一下子红了眼圈,颤声道:“这是父女连心啊,我儿一路辛苦了。”
众人:“……”
“您才刚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休息吧。”骆笙道。
骆大都督确实有些顶不住了。
昏睡了一个来月,刀伤又没有完全好,浑身上下就没有舒服的地方,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气喘吁吁。
“平栗。”
“孩儿在。”
“你代我进宫一趟,把我醒来的消息向皇上禀报。”
“是。”
骆大都督目光缓缓扫过几位义子与女儿,阖眼睡了。
留下两位姨娘伺候骆大都督,屋子里其他人退了出去。
“大哥请留步。”骆笙喊了一声。
走在前边的平栗停下来,转身看向她:“三姑娘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父亲遇刺详情。”
之前救骆大都督迫在眉睫,没时间理会这些,现在也该弄清楚了。
平栗似是有些为难,看向骆樱姐妹。
骆晴开口道:“那日父亲在亭中喝酒,司楠过去了,说三妹留了一样东西让他转交给父亲。父亲一时大意让司楠近了身,司楠呈上的锦盒中放着一支玉钗,他趁父亲拿起玉钗端详,用藏在锦盒下方的匕首刺伤了父亲……”
“玉钗?”
骆晴神色微讶:“三妹不知道?那只玉钗是母亲未出阁时常戴的,后来留给了你。那日是母亲的祭日……”
“我不知道那支玉钗为何会在司楠手中。”骆笙很有技巧回答了骆晴的疑问。
“定是那该死的歹徒偷了三姐的玉钗!”骆咬牙骂道。
骆笙看向平栗:“怎么处置的司楠?”
“下了锦麟卫诏狱。”
“问出刺杀我父亲的原因了么?”
平栗笑笑:“三姑娘不用担心这些,我们会好好审问,到时候向义父禀报。”
这就是不想对骆笙多说的意思了。
“可我想知道。”骆笙理直气壮道。
司公子是骆姑娘从大街上抢回家的,结果却等到了最好的时机刺杀骆大都督,这其中的处心积虑非常人能做到。
平栗沉默片刻,道:“据审问出来的情况,十多年前司楠的父亲因被锦麟卫缉捕而家破人亡,只留下还年幼的司楠与一个仆从。司楠一直怀着替父报仇的心思,两年前恰巧被三姑娘带回了大都督府……”
“那大哥去忙吧,我去见见他。”
“三姑娘何必去诏狱那种地方脏了眼。”
骆笙冷笑:“他刺伤我父亲,还把我骗得团团转,总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平栗面色微变,劝道:“等咱们对司楠的审问结束后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三姑娘没必要亲自动手。”
骆笙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她不信平栗给出的原因。
锦麟卫乃天子耳目,有巡查缉捕之权,多年下来因被锦麟卫缉捕而家破人亡的官吏不知多少,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为何过了一个来月还没结束对司楠的审问,甚至怕她冲动之下对司楠下重手?
平栗这是把她当以前的骆姑娘哄。
“那好吧。”骆笙吐出这三个字,果然见到平栗神色微不可察放松了。
她弯了弯唇角:“我保证不动手,再让五哥陪我一起去,这样大哥总该答应了吧?”
平栗不得不点了头。
义父醒来,这位义妹说话的分量又不一样了,话说到这里再不答应恐怕要翻脸。
“四弟、五弟,你们一同陪三姑娘去吧。”平栗给齐四递了个眼色。
第61章 原来如此
齐四对骆笙笑笑:“三姑娘,我们走吧。”
骆笙立着没有动:“不用四哥陪我,有五哥就够了。”
云动诧异看了她一眼,齐四神色更加古怪。
“他们两个一起陪三姑娘去岂不更好?”平栗语气温和问。
骆笙看齐四一眼,语气十分随意:“哦,我不喜欢四哥陪。”
她不过是去逛一下诏狱,平栗还要让齐四盯着,实在不爽。
她觉得不爽自然可以拒绝,谁让她是骆姑娘呢。
齐四神色一阵扭曲,险些把心中恼怒流露出来。
骆笙淡淡微笑。
有本事就发脾气好了,没本事就憋回去。
齐四还是识趣憋了回去:“那就让五弟陪三姑娘去吧,我就不讨人嫌了。”
骆笙微笑着颔首:“四哥若是一直这样,就不讨嫌。”
齐四:“……”真想掐死这丫头。
“五哥,我们走吧。”骆笙见云动还在发傻,催促一句。
“呃,好。”云动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点了头。
眼见骆笙要走,盛三郎急忙问:“表妹,那我呢?”
他在大都督府就只认识表妹,可表妹今早出门把他留下,现在出门又把他留下,这也太让人伤感了。
平栗古怪看了盛三郎一眼。
这傻小子怎么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独守空房的怨妇气息?
平栗这般想着又瞄了云动一眼。
新欢?旧爱?
三姑娘这是折了一个面首,想从二人中选一个补上?
骆笙对盛三郎露出个安抚的笑:“表哥还是替我在家照顾父亲吧,等我得闲了给你做吃的。”
盛三郎眼里登时有了神采,小鸡啄米般点头:“表妹放心出门,我会好好照顾姑父的!”
众人齐齐沉默着。
南边的人……都这么容易满足么?
红豆在一旁叉腰冷笑。
这些人懂个什么,等他们尝过姑娘做的菜呸呸,姑娘做的菜凭什么给他们吃,自己人吃还不够呢。
骆笙由云动陪着离开了大都督府。
云动心中一直揣测义父这位掌上明珠的心思,却总忍不住往面首上寻思。
他也不想这样,可三姑娘说不喜欢四哥陪,却直接点了他陪着……
以往三姑娘都是用下巴对着他说话的。
“五哥在想什么?”骆笙突然侧头,微扬下巴看着他。
云动视线在那白皙纤柔的下巴上落了落,顿时安心了。
“在想幸亏有三姑娘请来了神医,义父才能醒来。”
骆笙抿了抿唇:“那五哥可否告诉我,司楠刺杀我父亲的真正原因?”
云动猛然停住了身子:“三姑娘这是何意?”
骆笙若无其事往前走:“一个小问题,五哥反应何必这么大。”
云动快步追上去,这时候就顾不得胡思乱想了,甚至因为少女步子太快想去抓她肩膀。
当然,他不敢。
“三姑娘怎么这么问?”
骆笙侧头,唇角含笑:“因为平栗明显在哄我。”
虽然刚刚回来,她却已经看出云动与平栗面和心不和,而不是像齐四那样围着平栗转。
平栗与云动,哪一个心怀歹意她不确定,或许路上那次追杀与这二人都无关,但眼下却可以利用这二人的不和得到她想要的一些讯息。
“司楠为何刺杀我父亲?”
云动沉默半晌,问:“三姑娘为何笃定大哥哄你?”
骆笙睨了他一眼,格外理直气壮:“直觉。五哥难道不知道女人主要靠直觉?”
认为平栗哄她只是推测,但不妨碍她诈一诈话,而既然要诈话,自然要拿出笃定的姿态。
云动笑了:“直觉毕竟不是证据,经常是不准的。”
他赶回京城时对司楠的审讯已经有一段时间,多少知道了些事,而这些事确实不适合让一个小姑娘知道。
“看来五哥也打算哄我了?”骆笙平静问。
“怎么会……只是审讯司楠由大哥负责,三姑娘若是觉得大哥哄你,不如回去再问问他。”
骆笙收回视线举步往前走,语气淡淡道:“我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杀。”
云动猛地停下,错愕看着骆笙。
那般漫不经心的语气,他几乎以为听到的不是遇到了刺杀,而是遇到了一场细雨,一个路人。
“五哥是驻守金陵府的吧?”
云动没吭声。
“五哥对我离开金沙浑然不知,算是职责疏忽吧?”
云动眉梢轻轻动了动。
骆笙语气还是那般漫不经心:“也不知父亲知道我遇到了追杀,会如何呢?”
“三姑娘!”
骆笙神色一正:“我可以不提遇到追杀的事,五哥可愿回答我的问题了?”
云动长久沉默着。
他被威胁了。
以前,他还没被义父派去驻守金陵府的时候,也曾被三姑娘呵斥过。那时候他尽管需要低头,对小姑娘的这种无理取闹却毫不在意。
可现在他感受到了被人拿捏住七寸的无力。
义父对他没有及时发现三姑娘进京最多大发雷霆,可若是知道三姑娘路上遇到了追杀云动完全不敢想象后果。
云动开了口:“司楠刺杀义父与多年前一桩谋逆案有关。”
“谋逆?”骆笙眼皮跳了跳,放缓脚步。
“据查到的线索,司楠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十二年前被灭门的镇南王府一位管事的孙儿”云动突然发现骆笙变了脸色,问道,“三姑娘怎么了?”
骆笙缓缓抬手压了压眼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听到灭门有些怕。五哥继续说吧。”
“那位管事因为在主子面前得脸,有一个儿子脱了奴籍搬出了镇南王府。镇南王府出事那日正赶上郡主出阁,这个儿子带了家眷进府吃酒,长子因为发热留在了家里,后来这家人再没能离开……那个被留在家中的长子就是司楠,他的父母弟妹、祖父祖母,还有两个叔叔及家人全都死在了那一日,所以一直对义父怀恨在心。”
骆笙用力握拳控制着情绪,问道:“既然都查清楚了,怎么还不把他杀了替我父亲出气?”
云动这才有了熟悉感,从而心弦微松:“镇南王府虽被灭门,却有一些漏网之鱼,留着他是要查一查这些年来他是否与镇南王府余孽有联系。而前不久开阳王离京,正是奉皇命去调查此事……”
“原来如此。”骆笙一字字道。
第62章 阿鲤
骆笙想到了卫晗。
冷漠、敏锐、危险,倘若不是因为短短相处过几日知道这个男人吃得有点多,这就是卫晗留给骆笙的全部印象。
难怪名动天下的开阳王会出现在废弃的镇南王府,原来是身负皇命,要把镇南王府的幸存者一网打尽。
骆笙心底一片冰凉,想到云动提及镇南王府有一些漏网之鱼,又升起一丝希冀。
这是不是意味着除了秀月与幼弟,那日镇南王府还逃出了别人?
骆笙缓了缓情绪,不动声色问:“既然是父亲负责领兵围攻镇南王府,为何还有漏网之鱼?”
“每个王府都有府兵,镇南王府的府兵更是精锐强悍,被围攻之下王府上下这么多人难免有侥幸逃出去的。义父能把镇南王夫妇及其幼子拦下便是完成了任务,至于一些无关紧要之人逃了也就逃了……”
幼子?
听到这两个字,骆笙心跳停了一瞬,脑海有瞬息的空白。
秀月不是说宝儿逃出去了,为何云动会这么说?
“王府主人都被抓住了?”
云动点头。
“镇南王幼子当时应该还很小吧,难道也……也被杀了?”
云动见骆笙语气迟疑、面露不忍,不由觉得好笑。
三姑娘这样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还真让人不习惯。
云动语气淡淡,回了骆笙的疑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镇南王府的人抱着镇南王幼子逃出王府,好在被义父及时发现。义父手下与镇南王府的人争抢之下,镇南王幼子被摔死了……”
骆笙只觉身体中流淌的热血瞬间结成了冰,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绝望之后,没有什么比给了希望又斩断更残忍。
她自制力再强,这一刻也难以把情绪完全控制住,眸中一点点有了水光。
“三姑娘?”云动发现了骆笙的异样。
三姑娘这是哭了?
骆笙眨了眨眼,把水雾逼退,轻声道:“听着怪可怜的。”
云动神色有些古怪。
三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有可能是在演戏!
那么演戏的目的是云动登时警惕起来。
一个女子在男人面前装柔弱善良,这目的十分明显了。
云动不着痕迹离骆笙远了一些。
骆笙压抑着刀割般的心痛,恢复了面无表情:“五哥以后要是知道更多情况,记得和我说。我回京途中遇到了追杀,需要多听故事压惊。”
云动抖了抖嘴角。
是他想多了!
诏狱潮湿阴暗,一进入就把灿烂的阳光隔绝在外,只剩下令人胆寒的森然。
昏暗的前方时不时传来惨叫声。
“三姑娘,这边。”
骆笙随着云动往前走,隔着栅栏看到了双手被铁环缚住的一名男子。
尽管披散的长发遮挡了大半面容,还是能看出男子很年轻,也很俊美。
骆笙从醒来,遇到的男子中只有苏曜与开阳王能与眼前男子相提并论。
苏曜是芝兰玉树的温润之美,开阳王如山上雪、云间月,令人望而却步,眼前男子则是另一种气质。
那双眸子狭长微挑,听到动静扫来一眼,哪怕一身狼狈也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流。
骆笙不得不承认,骆姑娘把这样一个男子当街抢回家是有道理的。
而这个孩子啊,她认识。
这是镇南王府二管事的孙子,因为生得太好还被母妃称赞过。
“开锁,我进去与他说几句话。”骆笙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昏暗的牢房里分外清晰。
“这”牢吏不由看向云动。
“大哥让三姑娘过来的。”云动说了一句。
这里归平栗掌管,真出了事也是平栗顶着,他没必要讨人嫌。
牢吏默默开了锁,小心提醒一句:“姑娘莫要离犯人太近。”
骆笙睨了牢吏一眼,淡淡道:“嗦,你出去吧。”
牢吏一时没动。
骆笙挑眉:“怎么,我与我的面首说几句话,你还想听?”
“小的不敢”
“不敢还不滚!”骆笙脸色一冷。
牢吏哪敢得罪大都督的爱女,忙低头退了出去。
“五哥,麻烦你替我盯着些,莫要让人偷听。”
云动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
他知道这是把他也支走,不过三姑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里是锦麟卫诏狱,三姑娘再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样来。
很快牢室内就只剩下骆笙与司楠。
骆笙一步步走近司楠,距离不足一尺才停下。
这个距离,不能更近了。
司楠看着她,眼中是不再掩饰的厌恶与痛恨。
“听说,你是十二年前被灭门的镇南王府的人。”骆笙声音很低,落在司楠耳中却如惊雷。
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有了光,望着骆笙冷笑:“是又如何?骆姑娘后悔引狼入室了?可惜你太蠢,怨不得别人。”
他要感谢眼前这个蠢货,让他有了为家人、为镇南王府报仇的机会。
“骆大都督是围杀镇南王府的人,可真正害镇南王府落到如此下场的是平南王府。”骆笙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司楠笑了,狭长的眸子中是细细碎碎的光:“可惜平南王府的小郡主不养面首。尽我微薄之力把围杀镇南王府的恶人弄死也不错。”
骆笙垂眸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骆大都督醒了呢。”
司楠攸地变了脸色,声音嘶哑虚弱:“你胡说!”
他亲自把匕首送进了那个人的胸口,怎么会没事了?
“我从不胡说的。”骆笙定定看着司楠,喊出一个名字,“阿鲤。”
司楠浑身一震,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骆笙看着司楠的目光有着怜惜与怀念,低低道:“我叫你阿鲤呀。”
她喃喃念道:“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司楠面色不断变幻,最终颤声问道:“你为何会知道?”
他曾有个小名叫阿鲤,幼时有一次随父亲进王府遇到了王妃,王妃见他生得好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玉奴,从此就再没人叫他阿鲤了。
久而久之,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阿鲤这个名字。
这绝不是锦麟卫能查出来的!
第63章 帮我一个忙
骆笙沉默着没有回答。
司楠再也无法维持破釜沉舟的冷静,颤声问道:“你到底如何知道的?”
骆笙再向前一步,几乎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她把声音放得更低,轻到仿佛一阵微风拂过:“阿鲤,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司楠眼神一缩,目不转睛望着骆笙。
“我是清阳郡主,所以知道你叫阿鲤。”骆笙一字一字道。
面对秀月,她没有说;面对李神医,她还是没有说;可面对司楠,她不能不说了。
司楠身陷牢狱,朝不保夕,容不得她徐徐图之。
她只能说出来,赌对方信或不信。
“这么荒唐的事,你以为我会信?”司楠眸底深邃,闪烁的光却流露出内心的动摇。
骆笙苦笑:“我也觉得荒唐,可就是发生了。这里我不能久留,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来,有句话我要问你。”
她刚刚请来神医把骆大都督救醒,闹着来见一见伤害父亲的面首虽然有些任性,也是人之常情。
可司楠毕竟是要犯,她之后要是再来就难了。骆大都督再纵着女儿,也不可能让女儿把锦麟卫诏狱当成骆府后花园。
“你说。”不知不觉,司楠面对骆笙时鄙夷的姿态已经悄然消失。
他仍然无法相信,更不敢轻信,可内心深处又隐隐希望是真的。
如果是郡主,是不是就能替镇南王府报仇了?
“宝儿……还活着么?”骆笙艰难开口,问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力气。
“宝儿”这个称呼让司楠的动摇又强了一分。
他久久看着骆笙,最终摇了摇头。
骆笙就在对方的摇头中,一颗心彻底坠了下去,以至于对方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
“小王爷死了,就摔死在王府前的那条街上……”
骆笙闭了眼,眼泪簌簌而落。
司楠凝视着少女挂在睫羽上的泪珠,有些信了。
如果她只是问这个,那他愿意相信她就是郡主。
“你……别哭了。”司楠忽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了,最终用了一个“你”字。
骆笙睁开了眼,眸底是化不开的痛苦。
司楠熟悉这样的痛苦。
这是王府倾覆之后,他最多的感受。
那日之后,他的人生中就没有欢喜了,除了痛苦便是仇恨。
“你还有想问的么?”司楠问出这话,心中紧张起来。
倘若她如审讯的那些人一样要问出他与镇南王府幸存者是否有联系,那他只能认为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切是一套精心编造的谎言。
其实就算是为了套他的话而编造的谎言也无所谓,他确实不知道王府还有谁侥幸逃出。
惨祸发生之时,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可到底还是遗憾啊,他比谁都希望眼前人真的是郡主还魂,来找那些害了王府的人索命。
骆笙摇了摇头:“没有了。”
没有想问的了。
如果幼弟当时就死了,她还问什么呢。
问到那些幸存的人又如何?她难道要把他们拖入到复仇的深渊吗?
司楠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久久凝视着骆笙。
眼前的少女,仿佛与他记忆中尊贵又不失温柔的郡主身影重合。
“抱歉,我救不了你。”骆笙说着这话,心头苦涩。
即便是骆姑娘,依然有不能做的事。
身为清阳郡主,不允许她任性的事就更多了。
司楠似乎根本没把骆笙这话放在心上,望着她露出个笑容。
这笑没有蔑视,更没有容貌所赋予的勾魂夺魄,是再纯净不过的一个微笑。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司楠轻声道。
他依然叫不出“郡主”两个字,可他希望她是。
“你说。”
“杀了我。”
骆笙的手猛然一颤,问道:“你说什么?”
司楠的笑容多了一丝苦涩:“诏狱刑具几乎都在我身上用过,我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你若愿意帮我,那便杀了我吧。”
骆笙目光下移,落在司楠手腕。
他的手腕被铁环牢牢勒住,几乎可以见到森森白骨。身上辨不出颜色的衣衫破烂不堪,一道道伤口狰狞翻卷着。
她离他很近,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腐臭的味道。
司楠说的没有错,这样活着确实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
锦麟卫不可能放过司楠,到最后无论是问出什么还是一无所获,司楠面临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帮我解脱,可好?”司楠轻声问,那双精致风流的眸子闪着期盼的光。
骆笙沉默许久,轻轻点了头:“好。”
这大概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多谢。”司楠深深看了骆笙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住,缓缓闭上眼睛。
骆笙伸手入怀取出一柄匕首,咬着唇用力刺入司楠心口。
既然答应了他,犹豫就是对他的折磨。
司楠吃痛睁开眼睛,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郡”他动了动唇,垂下了头。
骆笙往后退了两步,指尖轻颤。
云动听到动静进来,见到眼前情景不由大惊:“三姑娘!”
骆笙回头,神情有些呆滞。
云动大步走过来,一探司楠鼻息变了脸色:“你杀了他?”
骆笙伸手拽住云动衣袖,喃喃道:“他说我父亲该死,我气不过……”
云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跟着进来的牢吏六神无主:“五爷,这可如何是好?”
云动回过神来,冷冷看了牢吏一眼:“犯人受刑不过死亡,可记住了?”
人是义父的掌上明珠杀的,锦麟卫上下除了帮忙遮掩别无选择。
只不过平栗要吃个哑巴亏了。
当然,他也是。
云动盯着拽着自己衣袖的那只白皙如玉的手叹了口气:“三姑娘,我送你回府吧。”
单看这只手,可以想象它的主人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可谁能想到杀起人来这么利落呢。
那只匕首精准刺入了司楠心口,想必那人没有多少反应就咽气了。
他可真是怕了这位三姑娘。
“嗯。”骆笙松开云动衣袖,乖巧点头。
她随着云动缓缓走出牢房,始终没有回头。
她想替他擦一擦嘴角的鲜血,替他整理一下破烂的衣衫,可终究不能够。
阿鲤,你来生记得当一个与王权富贵毫无关系的普通人,一家人好好的。
第64章 开阳王府的拜帖
骆笙回到大都督府,直接回了屋没再踏出房门。
司楠得到了解脱,却困住了她。
她的心终究不是铁打的。
平栗得知骆笙杀了司楠,心中恼火至极。
“五弟不是陪三姑娘去的,为何任由她对要犯下手?”
“三姑娘说有些话与司楠说……抱歉了,大哥,我没想到三姑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云动嘴上道着歉,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人是在锦麟卫诏狱被杀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除非平栗有意为之。
若是义父没有醒来,平栗或许会这么做,可现在义父醒了,他不认为平栗有这个胆量。
平栗显然也明白这些,压抑着恼怒问道:“三姑娘究竟为何对司楠下杀手?”
云动笑笑:“当然是为义父出气。”
平栗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那些放在寻常女子身上不可思议的事,一旦放到三姑娘身上似乎就没什么奇怪了,毕竟那是个看中了某个男子会抢回家的姑娘。
沉默了片刻,平栗问:“三姑娘现在呢?”
他刚从宫中回来就听说了司楠被杀的事,到现在还没顾上去锦麟卫那边。
“三姑娘回屋了,大概是杀了人心情不大好,大哥最好莫要去打扰。”云动好心提醒。
他只是隐隐察觉三姑娘心情有些低落,至于是害怕还是其他,那就难说了。
他也不关心。
“知道了。”
云动离开后,面对齐四平栗才把心里的火发出来:“当时让你跟着老五,三姑娘一句话就让你退缩了,要是坚持哪来现在的烂摊子。”
齐四苦笑:“当时三姑娘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但凡要点脸也没法强跟着。”
平栗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压下火气,语气困惑:“究竟是你得罪了三姑娘,还是她对老五另眼相待?”
“我哪知道呢。”齐四闷闷啜了一口茶。
如果是前者,说明他混得差;如果是后者,说明他长得丑。哪一种情况都无法让人开心。
平栗起身来到窗前。
书房的窗紧掩,阳光把碧纱窗照得通透。
平栗握着茶杯,发出一声叹息:“三姑娘大了,心思越发难以捉摸了。”
偏偏对义父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
平栗才回到大都督府不久,赏赐就从宫中源源不断抬来。
骆大都督醒了,这是皇上赏给骆大都督补身体的。
另有一队内侍带着赏赐去了李神医那里。
从李神医随骆笙踏出院门那一刻,京城不知多少眼睛就开始盯着了,现在终于确定了神医出手把骆大都督救醒的消息。
连皇上都给骆大都督赏赐了,他们能没表示吗?
一时间骆府门庭若市,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小官小吏,能亲自去的亲自去,不能亲自去的也派了管事去。
能不能见到骆大都督不重要,态度最重要。
离开骆府,又有不少人直奔李神医住处。
骆大都督都昏迷一个来月了,整个太医署束手无策,神医一出马就把人给救醒了,这就是活神仙啊!
家中没有病重之人怎么了,就算是头疼脑热,神医来治和庸医来治能一样吗?说不定神医就把头疼脑热的病根给去了呢。
这么想的人太多了,这样一来别说李神医门外的茶棚,就连林子前那片空地都没处下脚了。
偏偏守门童子一日只发三十个号牌,拿到号牌的三十个人中最多只有三人能得到神医诊治,这几率就太小了。
望着神医门前的人山人海,有人感叹一声:“这比科考还难啊。”
旁边人苦笑:“当然比科考难。科考不中最多无官可做,可对在场的有些人来说请不到神医命就没了。”
此话一出得到无数附和,特别是人们愕然发现连开阳王都被神医拒之门外,当即对请神医之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那些只是因为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病症来凑热闹的人悄悄走了,而家中有急症、绝症、奇症病人等着救命的人则犯了愁。
到底什么东西能令神医感兴趣呢?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骆姑娘!
骆姑娘能让放话绝不给骆大都督医治的神医出手,带去的东西定是能引起神医极大兴趣的。
要是能问到是何物,求医岂不是有望!
骆府守门人突然发现刚少下来的来客又多起来,不少还是才上门过的熟面孔。
等到守门人得知这些人是来拜访三姑娘的,不敢擅自做主,忙把消息报到了红豆那里。
没过多久,红豆与蔻儿就赶到了门厅。
“都是来拜访我们姑娘的?”红豆接过守门人呈上的一摞拜帖漫不经心翻看,一边看一边撇嘴。
“姑娘不待见长春侯夫人哩,竟然也好意思送帖子来。这是谁?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家的帖子?天啦,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家眷居然也想见姑娘!”红豆飞快翻了一遍,翻到一张暗金纹拜帖时动作一顿。
这是开阳王府的帖子?
寻思了一下,红豆把帖子抽出塞入袖中,其他拜帖则丢回守门人手中,不耐烦道:“去跟那些人说,姑娘没工夫接见。”
这两日姑娘一直关在屋中睡觉呢,说是赶路累到了,她想多陪陪姑娘都不能,这些人还想见姑娘?做梦呐。
守门人抱着拜帖道了声是。
蔻儿忙把守门人拦下:“这样说不行的呀。老王头,你就说姑娘一直侍奉大都督不得闲,且姑娘家见外人多有不便,还望他们体谅。”
“是。”守门人松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红豆小嘴一撇:“还姑娘家见外人多有不便,姑娘连面首都养了,你这样说让人觉得咱家多虚伪呀。”
蔻儿脸一板:“我就说要和你一起来看看。姑娘养面首又没碍着外人的事,但你那样说岂不是把人都得罪了。红豆,你这么实诚是不行的呀……”
红豆听着蔻儿一路碎碎念回了院子,摸了摸袖中那张开阳王府的拜帖,敲了骆笙的房门。
“进来。”平静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红豆与蔻儿推门而入,便见骆笙靠着引枕而坐,手中拿着一卷书。
第65章 约见
“姑娘看书呢。”红豆快步走了过去,“您这两日睡得有些多,一看书岂不更困了。”
蔻儿打量骆笙脸色,看出几分不对劲:“姑娘,您的脸颊有些红,是不是不舒服呀?”
她说着伸手去探骆笙额头,触到发烫的额头不由惊呼出声:“姑娘,您发热了!”
骆笙把书卷放在一旁,语气淡淡:“无妨。”
她身上尚有在金沙时托王大夫配制的养元丹与退寒丸,而这两种药都是李神医研制出来的。
退寒丸对风邪入体最是见效,不过需要等热发出来再服用效果才好。
她现在只是刚发热而已。
骆姑娘身体底子很好,可一路奔波,加之幼弟与司楠的事,到底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心里那口气一泄,病就来了。
“怎么会无妨呢!姑娘,您病了要请大夫,讳疾忌医是不行的呀……”蔻儿急得团团转。
她们姑娘身体多好呀,打起人来可有劲呢,怎么去了一次金沙身体就变差了呢。
蔻儿越想越着急,却不敢擅作主张去请大夫,只得围着骆笙碎碎念。
骆笙忽然就明白了骆姑娘去金沙带红豆不带蔻儿的原因。
这丫鬟太话痨了,一般人扛不住。
“我有药,神医给的。”骆笙一句话止住了蔻儿的唠叨。
红豆对骆笙的话丝毫不怀疑,忙问道:“那您吃了吗?”
“还不是吃的时候。外头有什么事么?”
红豆把帖子呈上:“这是开阳王府送来的拜帖,婢子觉得您或许有兴趣看看,就带来了。”
骆笙接过帖子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问道:“有很多府上递了帖子来?”
“是呢,什么牛鬼蛇神都敢给姑娘递帖子,全被婢子回绝了。”
骆笙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她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应付太多人。
不过开阳王府递帖子过来干什么?
骆笙把帖子打开,沉默着看完,依然没有找到原因。
开阳王只是约她见一面。
骆笙又想到了那个夜晚想要把秀月打晕的黑衣人。
开阳王奉皇命前去调查镇南王府,不知查到了什么。
现在骆笙倒是想明白路上为何会与轻车简从的开阳王接连偶遇了。他们乘马车走得慢,开阳王有任务在身也快不起来。
她决定去见一见卫晗。
她既然存了复仇的心,无论是开阳王、平南王,乃至太子,他们不来接触她,她也要找机会主动接触的。
“去送信吧。”
红豆走出房门,对着蔻儿得意抿唇:“怎么样,还是我最懂姑娘心思吧。别人可以不见,开阳王姑娘定会见的。”
路上她就看出来姑娘对开阳王不同了,居然允许对方赊账。
啧啧,到底是当初在大街上被姑娘看上的男人。
骆笙与卫晗是在一处茶楼见的面。
雅室安静,茶香弥漫,初夏的风从敞开的轩窗吹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骆笙此时的状态却不太好。
她头脑有些昏沉,好在脸上擦了一些脂粉掩去了病容。
“王爷约我见面,不知有何事?”骆笙率先开口。
她音色偏冷,因为发热比平时多了几分沙哑,听在卫晗耳中莫名有些异样。
“想请骆姑娘帮个忙。”
“不知我有什么能帮上王爷?”骆笙含笑望着卫晗。
她心中却默默打定了主意:什么忙她都不会帮,举手之劳也不行。
开阳王是奉命行事,说是她的仇人有些过,但他们天然站在了敌对立场,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她与他,有朝一日或许会刀剑相向。
看着少女的盈盈笑脸,卫晗把送帖子之前的那些犹豫抛开了:“不知骆姑娘方不方便相告李神医对何物感兴趣。如果不好说具体何物,指个方向也好。”
他把三千五百两银子一两不少还清了,骆姑娘或许会看在他那日把号牌相让的事上指点一二。
回京路上短短几日接触,他觉得眼前少女虽然心黑爱财,但是个好说话的。
至少他让石焱提出吃饭赊账,对方十分干脆就答应了。
骆笙面带微笑看着卫晗,心中却在冷笑。
这个男人脸皮一点都不比她薄,不过是让了一个号牌,就想挟恩图报。
她当时可是说了以号牌抵债,又不是白拿,至于对方主动送了银票过来,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再者说,三千五百两银子难道不收利息的吗?
一个号牌当利息,真算下来还是对方赚了。
卫晗见骆笙望着他笑而不语,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么骆姑娘的意思是”
“不行。”骆笙直接干脆吐出两个字。
卫晗嘴角微不可察抽了一下。
他不是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送帖子到大都督府只是抱着侥幸的念头。他没想到的是骆姑娘这么干脆答应出来见面,拒绝起来也这么干脆。
倘若不是实在需要神医出手,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坐在这里了。
骆笙见卫晗眼中有失落与自嘲,心中隐隐有几分解气,牵唇道:“不过若是王爷告诉我求医的原因,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她不关心别人的私事,但多知道一些开阳王的事没有什么不好,万一就有她需要的呢。
“不行。”这一次,换卫晗干脆利落拒绝。
骆笙听了面不改色,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放在桌上:“若是这样,那我就告辞了,没有帮上王爷的忙很抱歉。”
卫晗看着眉眼镇定的少女心生疑惑。
她为何对他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疑惑过后,他干脆问了出来:“骆姑娘为何好奇我的私事?”
骆笙想了想,笑道:“大概是见王爷长得俊美?”
卫晗动了动眉梢。
这个回答是在拿他取笑吧?
这也就罢了,对方那种不确定的语气是什么意思?是要他肯定一下吗?
卫晗忽然觉得这次见面是个错误,还是他主动犯下的。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他要是再与骆姑娘打交道,就自罚去替石焱刷恭桶。
心中虽恼,面上风度还是有的。
卫晗微笑:“今日是我叨扰了,我送骆姑娘出去。”
骆笙起身:“不必了,让旁人瞧见王爷与我同行,对王爷名声不好。”
她说罢举步往外走,脚下一软忙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子。
第66章 人品不行
卫晗下意识伸手,见骆笙稳住了身子,若无其事收了回去。
“骆姑娘没事吧?”
骆笙摇摇头:“没事。我告辞了,王爷不必送。”
卫晗注视着骆笙离开,垂眸看向刚才她手扶的桌沿。
他们见面的这家茶楼是一家高档茶楼,红木打造的茶桌光滑干净,桌沿处留有浅浅指痕。
这说明对方手心出了不少汗,才能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
卫晗不由往窗外看了看。
春末夏初,阳光虽明媚却不热烈,更有徐徐清风送进来,把闷气吹散。
这样的天气出了这么多汗,这是病了?
卫晗不自觉走到窗前,目光追逐着那道已经熟悉的身影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回到桌旁。
病了却答应与他见面,见面后对他提出来的请求却一口回绝
卫晗面上保持着平静,心头却有些茫然。
女子行事都是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吗?
卫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放冷了,入口更苦。
一杯茶喝了大半,他喊道:“石。”
守在门外的年轻侍卫走进来,恭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卫晗迟疑一下问:“你可有姐妹?”
“姐妹?”石愣了一下,随后摇头,“我娘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卑职并无姐妹。”
“那么堂姐妹,表姐妹呢?”卫晗再问。
他算是这一辈最小的,那些长公主都比他大许多,如骆姑娘那般年纪的女孩子都是侄女辈了。
当叔叔的总不好问侄女这些。
“堂姐妹也没有,有两个堂弟,五弟叫五火,六弟叫六火,都还没到当差的年纪。”石性子远比兄长石焱沉稳,回答起来格外认真,“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表妹。”
“你表妹可会”卫晗话问了一半,忽然不想问了。
骆姑娘和别的女子完全不一样,就算问到答案似乎也没有参考意义。
本来他对一个女孩子的心思并不关心,说到底是有所求,才想多了。
卫晗自嘲牵了牵唇角,大步往外走去。
石见主子问了半截就不问了,没有表示任何好奇,默默跟上去。
骆笙回到家中就倒下了,因为心情郁结,哪怕吃了退寒丸还是病恹恹好一段日子才有了些精神。
而这时骆大都督已经全好了。
“姑娘,大都督来看您了。”红豆进来禀报。
骆笙懒懒靠着屏风,语气冷淡:“请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就大步走了进来,眼神锋锐扫量骆笙,露出个笑容:“笙儿好些了没?”
笙儿刚病倒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躺着,那些混账居然瞒着他,后来能下床走动了,才知道女儿病了。
他已经从几个妾口中知道了笙儿为他请神医的事。笙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孝顺了,这次病倒定是因为他遇刺担惊受怕闹的。
看着笑容真切的骆大都督,骆笙指尖动了动。
她一见到这张脸,就想拔刀刺过去。
为此,屋中可以伤人的利器都让蔻儿收起来了。
“好些了。”骆笙松开咬紧的唇,尝到满口血腥味。
“那就好。”骆大都督挨着床边坐在小杌子上,露出欣慰神色,“瞧着是比昨日气色好一些。”
骆笙垂着头,嗯了一声。
面对这样的女儿,骆大都督颇不习惯,没话找话问道:“笙儿怎么了?若是烦闷了不如去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没什么有趣的。”
骆大都督呼吸一窒,斟酌了一下道:“那就上街逛逛?”
虽说女儿上街有调戏男人的风险,但为了让女儿心情好一些,这点风险还是可以承担的。
当然,别再带面首回家就好。
骆笙把玩着挂在床柱上的香球,漫不经心道:“街上也没什么有趣的。”
这下骆大都督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上街都没兴致了,总不能告诉女儿烟花巷对过新开了一家小倌馆吧。
他虽然宠女儿,可还是有原则的!
骆笙并不知道骆大都督的想法已经放飞,淡淡道:“收到了平南王府的帖子,过几日会去参加平南王妃的寿宴。”
骆大都督一愣,随后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那到时候你和爹一块去吧。”
骆府没有女主人,虽然有几个姨娘一起理事,需要女眷出面的人情往来就不能由着妾应付了。
往往收到这样的帖子,大姨娘都会细心整理好送到骆笙这里过目。
当然,沉迷吃喝玩乐看美男的骆姑娘对这些都没兴趣,乐意应酬的时候极少。
管家的姨娘们便会斟酌着回绝,并送去相应的贺礼交差。
可对骆笙来说,来自平南王府的请帖足以令她打起精神。
在那里,她将要见到险些成为她公婆的平南王夫妇,或许……还能见到卫羌。
骆笙手攥紧,又松开,面上由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
她不擅长做选择,可偏偏想要弄死的人太多了,先解决哪一个比较合适呢?
骆笙思量着,最后在心中自嘲笑笑。
一晃十二载,双方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解决哪一个都没那么容易。
不要紧,那便慢慢来。
她收回思绪,对着骆大都督微微点头:“好。父亲去忙吧。”
“嗯。”骆大都督口上应着,却没有动。
骆笙看出骆大都督有话要说,静静等着。
骆大都督迟疑半晌还是开了口:“笙儿,你前些日子与开阳王见面了?”
府里的事他本来不怎么过问,可女儿是得罪了开阳王被他送走的,对这方面自然会上心。
那日管事居然禀报说开阳王府给笙儿送来了拜帖,而开阳王府能让笙儿见一见的除了开阳王还能有谁?
说起来,笙儿就是那次出门回来后病倒的。
嘶骆大都督猛然想到什么,倒抽口冷气。
笙儿该不会患的相思病吧!
至于先前以为是担心他才病的怎么,还不许当爹的自我安慰了?
“是见了一面。回京的路上接连遇到山匪,我有些担心,恰好遇到开阳王就请他照应一二。那日见面是把欠开阳王的人情折合成银钱给了他。”骆笙糊弄人的话张口就来。
“原来是这样。”骆大都督赞许点头。
能用钱还人情很划算,笙儿做得不错。
不过,开阳王居然还收女孩子的钱,人品不行啊。
第67章 烂摊子
骆大都督从骆笙这里出去后就冷下脸,把云动叫到书房劈头盖脸一顿骂。
“蠢材,谁让你放下金陵的事跑回京城的?”
“我遇刺了又如何,你回到京城就有用了?神医你是请来的吗?”
“稀里糊涂跑回来也就算了,就不知道嘱咐手下对你义妹、义弟多上心?结果让你义妹连个暗中保护的人都没有就这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义妹进京途中还遇到了山匪!”
云动老老实实垂头受训,心中对骆笙生出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感激:义父只知道三姑娘遇到了山匪就气成这样,要是知道还遇到了追杀
想一想后果,就不寒而栗。
“老五,你太让我失望了。”骆大都督痛快骂了一通,最后总结道。
“是孩儿不好,置义妹于险地,请义父责罚。”
“责罚当然会有,但现在有件事要你去办。”
云动抱拳:“请义父吩咐。”
骆大都督看向窗台上绽放的兰花,语气冰冷:“带一队人,与当地官府配合把从金沙到京城沿途的山匪一网打尽!”
“是。”云动领命而去。
骆大都督怒气稍减,吩咐下人把一匣子银票送去闲云苑,也就是骆笙住处。
笙儿在开阳王那里破费了,他得补贴点。
想到这,骆大都督又开始摇头。
真没想到开阳王这么穷,白瞎了名动天下的威名。
在骆大都督离开闲云苑后,盛三郎就跑过去探望表妹了。
“表妹你好些了么?我在街上见到这面人捏得好,给你带了两个回来。”盛三郎把一对面人递过去。
是活灵活现的一对玉兔。
盛三郎本来是不敢上街的。
京城可不比金沙民风淳朴,万一有贵女把他当面首抢回家怎么办?
能被姑父和那些姨娘误会,可见他还是有这个危险的。
然而整日待在大都督府也很无聊。
府中都是女孩子,别说不熟,就算熟悉也不好整日厮混在一起,万一京城有好吃的呢?
遇到好玩的还能买回来哄表妹开心。
想一想荷包,盛三郎又有些发愁。
都说穷家富路,临出门时母亲给了他不少钱,可今日一逛才知道京城的东西贵多了。
得省着点花啊,不然没钱回去了怎么办?
想想在一家生意还算红火的酒楼吃到的菜,盛三郎叹口气。
又贵,还没表妹做的好吃。
骆笙转了转面捏成的一对玉兔,露出浅笑:“挺有趣。”
这时红豆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姑娘,大都督给您送东西来了。”
“打开吧。”
红豆把木匣打开,抿嘴道:“姑娘,是一匣子银票。”
盛三郎只瞄了一眼,眼神就直了。
满满一匣子银票,放在最上面的面额是一百两,这……这是多少钱!
盛三郎眼神发直看向骆笙。
骆笙神色冷淡:“收起来吧。”
盛三郎呆呆看向红豆。
小丫鬟神色同样十分平静:“婢子记得之前放银票的箱子都满了,要不把这匣子银票放到最里边那个箱笼里吧。”
骆笙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盛三郎抬手捂胸,心口有些疼。
他还不如一个小丫鬟见多识广,他甚至从红豆脸上看到了不耐烦处置这一匣子银票的表情!
饱受打击的盛三郎步伐沉重离开了。
骆笙推门而出,在院中缓缓踱步,等到身上那股倦怠劲儿散得差不多,在树下石凳坐下来。
蔻儿立在一旁轻轻打扇,另有一个小丫鬟认认真真剥松子。
骆笙吩咐红豆:“把那两个面首叫来吧。”
骆姑娘面首不只养了一个,而是三个,既然打起精神来,也该处理一下这个烂摊子了。
红豆去叫人,骆笙便坐在树下等,有一颗没一颗往嘴里丢着松子。
不多时,红豆领着两名少年穿过月亮门走进来。
骆笙平静看过去。
走在前面的少年看着十八九岁模样,生着一双桃花眼,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府上的贵公子。
走在后面的瞧着竟与骆辰年纪差不多,走过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神情怯怯。
骆笙不由沉默了。
这样的孩子都能带回家当面首,与骆姑娘一比,是她输了。
不对,她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还是郡主的时候,她流连厨房都要被母妃叹一声不像样,更别说养面首。
就算她与卫羌青梅竹马早早定了亲,也从未有任何逾越之举,直到大婚连指尖都没触过。
骆姑娘活到十五岁,她活了十七年。
论精彩,她不及骆姑娘万一,但论满足,她自信不输。
父王与母妃很恩爱,也很疼她。
母妃哪怕觉得她有些做法不符合郡主身份,但她大多数时候都能顺着自己心意来。
远嫁的两位姐姐会按时送节礼,书信往来不曾远了姐妹情谊。
等到幼弟出生,镇南王府后继有人,一家人就更圆满了。
因为圆满,失去后才令她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醒来的每一日,特别是知道了以为侥幸逃生的幼弟其实在那一晚就被摔死,她不得不把匕首刺入司楠心口,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
骆笙出神太久,年纪较长的少年挑眉笑了:“姑娘出去这么久,可是想我了?”
那双桃花眼泛着波光,这么看过来似乎盛满了情意。
骆笙收回思绪,恢复了淡漠神色。
“我记得你是长乐公主送来的吧?”她看着风姿绝艳的少年郎问。
少年有些不明白骆笙为何这么问,低低应了一声是。
“我不养面首了。你从哪来,还回哪里去吧。”
少年一愣,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姑娘要赶我走?”
骆笙滞了滞。
这一位原来是心甘情愿的。
“司楠伤了我父亲,我以后没兴趣养面首了。只是物归原主,谈不上赶你走。”
少年惨笑:“公主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被退回去的礼物只有被毁去这一个结果。明烛贱命一条,还望姑娘怜惜。”
骆笙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是还不回去了?
她转眸,看向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
小少年都快哭了:“姑娘若是不要我了,大白怎么办?”
大白又是谁!
第68章 大白
骆笙以谴责的目光看向红豆。
之前她问过红豆骆府的重要人物,以及与骆姑娘来往多的亲朋好友。
比如长乐公主。
永安帝子女缘薄,大公主长到及笄没了,二公主刚定了亲没了,三公主成亲前几日从马上摔下来没了,四公主心惊胆战成了亲,还没松口气就一场风寒去了,五公主坚强闯过了成亲这道鬼门关,生孩子时难产没了……
然后就轮到了六公主,也就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打死也不找驸马了,为了表明不嫁人的决心养起了面首。
永安帝登基后几个儿子就陆续没了,如今女儿也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根独苗长乐公主。还能怎么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女儿去了。
可惜大周贵妇、贵女没有养面首的风气,长乐公主孤单寂寞冷,与骆姑娘混在一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眼前这个叫明烛的美艳少年,便是长乐公主送给骆姑娘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养面首怎么能不照顾朋友呢。
而快要哭出来的少年则是一名皇商为了讨好骆大都督,投其所好给骆大都督的爱女送来的。少年的名字是蔻儿帮着起的,叫负雪。
据说少年被领到骆姑娘面前时,骆姑娘正在吃猪肉脯,准备给少年取名字时眼睛就向肉脯瞄去了。
还是蔻儿见小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心下一软,插嘴道:“不如叫负雪呀。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正好与明公子的名字相配呢。”
骆姑娘只看人生得好不好看,至于名字是叫肉脯还是负雪有什么紧要的,负雪就负雪吧。
可是大白又是谁,竟没听红豆提过。
红豆知道自家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忙提醒道:“姑娘您忘啦,大白是一只大白鹅啊,负雪平日就是负责照顾大白的。”
骆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把大白带过来。”
一只由专人照顾的大白鹅,她要瞧瞧是什么样的。
红豆见负雪立着不动,瞪了他一眼:“没听姑娘吩咐吗,还不去领大白!”
负雪对着骆笙慌忙作了一揖,飞快跑了。
骆笙一只手搭在石桌上托着腮,静静等着。
明烛偷偷打量着神情淡漠的少女,总觉得和以往不同了。
以往他敢于与姑娘调笑,姑娘也喜欢他不拘谨的样子,可是现在却莫名生出压力来。
姑娘从金沙回来后变了,难道真要赶他走?
骆笙没等太久,就见负雪领着一只大白鹅走了过来。
说是大白鹅一点都不夸大,乍一看去能有半人高,踱着步走来威风十足。
这鹅若是宰了,能做一桌全鹅宴了骆笙托着腮,晃过这个念头。
“大白,见过姑娘。”负雪拍了拍伸长脖子盯着骆笙看的大白鹅。
骆笙轻轻动了动眉梢。
看样子不是养来吃肉的。
才想到这儿,大白鹅就飞扑过来,对着骆笙一顿乱咬。
骆笙身手不错,面对一只大白鹅的突然攻击不至于灰头土脸,却惊讶发现论战斗力这只大白鹅能顶上一个普通成年男子。
这鹅看起来贼凶,竟有种与她拼命的架势。
骆姑娘这到底是养了个解闷的玩意儿,还是养了个打手?
骆笙躲避之余,满心疑惑。
红豆扑过来把大白鹅死死按住,见大白鹅还在挣扎,抬手给了它一巴掌,边打边骂:“没良心的小畜生,姑娘才出门多久你就不认得了,忘了以前围着姑娘转的时候了?”
蔻儿更是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大白鹅的额前红包,数落道:“大白你这样是不行的呀,姑娘花了一千两银子把你买回来,是让你咬主人的吗?你以前还知道叼一块漂亮石子来哄姑娘开心呢,现在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千两买了你,你就要值这个价,没有这点觉悟是不行的呀……”
骆笙已经听愣了。
一千两?
这只白鹅?
她不由仔细打量被红豆按住的大白鹅。
大白鹅一脸凶样,瞪着她的模样警惕又陌生。
骆笙心突然咯噔一下。
都说禽兽类最是敏锐,莫非这只鹅本能察觉到主人换了人?
这般有灵性的鹅,倒是不好宰了吃肉了。
骆笙蹲下身来,素白手指落在大白鹅长长的颈部。
大白鹅吓得登时停止了挣扎,呆呆望着充满危险的人。
“以后再放肆,就宰了你吃肉。”骆笙戳了戳大白鹅的额头,语气冰冷又危险。
大白鹅趴在地上老实不动了。
骆笙目光重新落在负雪身上。
负雪扑通跪了下来:“姑娘,您让我留下吧,我没有地方可去……求求您了。”
明烛跟着默默跪下,脸色苍白。
骆笙叹口气:“罢了,以后你们二人一起照顾大白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到我眼前来,更不许在府中随意走动。”
“是。”负雪擦了擦眼睛,露出欢喜神色。
明烛低垂着眼眸,轻轻应了一声是。
打发二人下去,院子里总算恢复了安静,骆笙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红豆安慰道:“姑娘别烦心,回头在街上看到俊俏郎君咱们再抢两个回来。”
喜新厌旧嘛,她懂。
蔻儿瞪了红豆一眼:“姑娘别听红豆胡说,从大街上随便抢男人回来不行的呀,风险太大了,还是像明公子与负雪那样知根知底才好……”
骆笙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
两个丫鬟登时停下争执,等着主子开口。
“蔻儿。”
“婢子在。”
“在去平南王府的宴会之前,替我打听两个人。”
蔻儿生了一张闲不住的嘴,打探消息很有一套。
她有两个姐姐,长姐华阳郡主,二姐舞阳郡主。
长姐与二姐是孪生姐妹,同一年远嫁到京城,一个嫁给了长春侯世子,一个嫁到了国子监祭酒府上。
那时幼弟还没有出生,父王就只有三个女儿,把两个姐姐嫁到京城实则是为了向永安帝表示忠心。
只可惜两个姐姐出阁不过数年,镇南王府这座大厦就倾覆了。
虽说罪不及出嫁女,骆笙却没信心两个姐姐能过得很好。
得了骆笙吩咐后,蔻儿很快带回来华阳郡主与舞阳郡主的消息。
第69章 难办
“姑娘让婢子打听的华阳郡主是长春侯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好些年了。”
骆笙用力咬了咬唇,声音保持着平静:“如何过世的?”
“十二年前镇南王府出事,华阳郡主主动提出合离,长春侯府颇重情义没有答应,后来华阳郡主就病倒了,大概是郁结于心吧,缠绵病榻数月就去了……”
一旁红豆听了撇嘴:“长春侯府颇重情义?呸,我可没瞧出来。”
骆笙看向红豆。
小丫鬟声音响亮清脆,呸了一声才道:“长春侯府要是重情义,为什么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儿一女没有继室的子女风光?婢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谁过得好谁才是真得宠。”
骆笙默然。
谁过得好谁才是真得宠,这可真是大实话,不信看骆姑娘就知道了。
换作骆樱姐妹调戏王爷养面首,不被骆大都督一巴掌拍死才怪。
“说说怎么个得宠法儿。”骆笙语气平静,可若是了解清阳郡主的人,便知道郡主生气了。
蔻儿道:“倒也没传出长春侯偏疼继室子女的风声。不过长春侯府二姑娘才刚十二岁在京城就有了才名,大姑娘都十七岁了,至今还未定下亲事,一年里有大半时间住在宁国公府……”
骆笙后面的没有细听,注意力落到了长春侯府二姑娘的年龄上。
“十二岁?这么说,当年华阳郡主病逝没多久,长春侯就续娶了?”
如今的长春侯,在当时还是世子。
时人以虚岁论,长春侯府二姑娘如今十二岁,也就是说她的大姐夫最多为大姐守了半年就再娶了。
一个男人再怎么说自己对发妻情深义重,丧妻不出半载就另娶,这份情深义重能有几分?
况且大姐身体一直不错,就算娘家出事受了打击,短短数月竟然就病逝了?
一场浩劫,她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些人。
“长春侯是在华阳郡主病逝后五个月迎娶的表妹,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华阳郡主留下的一双年幼子女。”
骆笙眸光微冷,语气淡淡:“想得真是周到。那么舞阳郡主呢?”
蔻儿也拿不准姑娘让她打听这些的意思,不过姑娘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舞阳郡主听闻娘家出了事,吞金自尽了”蔻儿见骆笙面色苍白,语气一顿,关切问道,“姑娘您怎么啦,是不是身子还没好利落?婢子就说您该多养两日,操心这么多不行的呀……”
骆笙静静听着小丫鬟的念叨,并不觉聒噪。
她的心太冷,太难过,身边的人鲜活一些,肆意一些,才能让她感觉还在人间。
她做好了两个姐姐不如意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全都不在了……
骆笙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恢复了平静:“接着说吧。”
“舞阳郡主的夫婿一直在国子监教书,至今未曾续弦,留下一子在青雅书院读书,是年轻一辈中有名的才子……”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接下来两日骆笙没有踏出大门一步,窝在骆姑娘专属的演武场上把松懈的功夫重新捡起来。
骆大都督留意到女儿这几日的动静有点心慌,悄悄跑来演武场察看。
一支羽箭如流星从拉满的弓弦上飞射而出,正中靶心。
骆大都督走了过去,心情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担忧:“笙儿箭法精进了啊。”
以前女儿只是花拳绣腿,今日单看射箭竟有些意思。
这么一来,岂不是更热衷打架了?
“明日就要去平南王府赴宴,笙儿怎么整日待在演武场?”
“艺多不压身,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手持弓箭的少女语气平静。
有些事她可以让红豆他们去办,可有些事只能她亲自去做。
骆大都督心一抖,语重心长劝道:“笙儿啊,你到了平南王府,接待你的应该是小郡主,像长鞭啊、匕首啊、袖箭啊这些就别带了吧,怪大材小用的。”
“好。”骆笙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见女儿答应这么容易,骆大都督完全不能放心,再次提醒道:“明日太子也会去,笙儿你可莫要惹祸,不然惊扰了太子,爹恐怕只能再把你送到外祖家去了。”
“太子也会去?”骆笙扬了扬眉梢。
她猜到卫羌会去,然而听到肯定的答案感觉还是不一样。
“自然会去,毕竟是平南王妃寿宴,所以笙儿你且收敛些性子。”
骆笙微垂眼帘,显得十分乖巧:“父亲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她今日把额发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着文静又雅致。
骆大都督放下心来,笑道:“那明日爹等你,穿得体面些。”
女儿从金沙回来就一身素衣,虽然也很好看,但小姑娘家还是穿红着绿更出挑啊。
或许就有人看上了,来大都督府提亲呢。
骆大都督隐秘幻想着。
安国公府二姑娘朱含霜在与小郡主卫雯小聚时知道了骆笙要赴宴的消息,心中登时恶念翻腾。
“没想到骆笙会来赴宴,简直是给人添堵。”
卫雯无奈笑笑:“帖子总是要送的,谁想到她要来。”
朱含霜冷笑:“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日开阳王也会来。
想一想那日卫晗对骆笙的特殊相待,朱含霜一颗心就好像被钝刀子割。
朱含霜咬了咬唇,凑在卫雯耳边低声道:“郡主,难道你就乐意见着这么个人如个蚂蚱一样总在眼前蹦还拍不死?”
“含霜,明日是我母妃的寿宴。”
“可也是最好的机会,不是么?骆笙被骆大都督宠得无法无天,等闲场合闯个祸连根头发丝都伤不着。”
卫雯沉默了。
朱含霜见此翘了翘嘴角。
别看郡主提起骆笙语气温和,其实心里对骆笙的厌恶不比她少。
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个提议了。
“你打算如何?”沉默半晌,卫雯开口问。
朱含霜说出心中盘算:“想个法子把她与一名男子关在一处,再暴露于人前”
未等朱含霜说完,卫雯便摇了摇头:“这个法子不好。”
“怎么?”
“骆笙恶名在外,若是男子生得寻常,别人不会信的。”
“那就选一个长得俊美的。”
卫雯看朱含霜一眼,语气复杂:“可要是这样,她不正好把人带回家么。”
朱含霜:“……”
她忘了,对方不是按常理长大的。
第70章 一起去
晨曦微露,闲云苑就忙碌起来。
一排六个丫鬟站在骆笙面前,托着成套的衣裳首饰供她挑选。
“姑娘,您穿这条烟霞撒花裙吧,正好配这套红宝首饰。”
“其实这件湖蓝色的十二幅湘裙也不错……”
蔻儿熟练给骆笙编着发髻,嘴上停不下来。
骆笙随手指了一套淡绿色的裙衫:“就这套吧。”
蔻儿眨眨眼:“姑娘今天要穿绿色的呀。那也好,姑娘皮肤白,穿绿色最衬肤色了。”
她说着,从妆奁里挑出一个翡翠珠花仔细插入骆笙发髻间,随后退后半步,满意点了点头。
骆笙收拾妥当,带着红豆出了门。
马车已经等在外头,骆笙打眼一扫,除了骆大都督还看到了二姑娘骆晴与四姑娘骆。
见骆笙视线在两个庶女身上停留,骆大都督无端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解释道:“有你二姐和四妹陪着,也是个伴儿。”
他一想到昨日演武场上正中靶心的那支羽箭就发慌,思来想去还是叫两个庶女跟着心里踏实些。
对于骆大都督的安排,骆笙并无异议,只是问道:“怎么不见大姐?”
骆大都督随口道:“你大姐不爱出门。”
长女已经定了亲,不爱掺和这些,说起来是最让他放心的女儿了。
次女本来也不让他操心,谁成想自从笙儿开始养面首,就再也没有媒人登门。
到如今,骆大都督已经做好了养三个女儿一辈子的最坏打算。
“时候不早了,上车吧。”骆大都督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心中酸涩。
闺女们明明生得美貌如花,怎么就砸手里了呢?
骆大都督骑马,骆笙姐妹坐车,一行人没过多久就赶到了平南王府。
大都督府与平南王府只隔了两条街,若不讲究排场,步行也是能到的。
此时平南王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热闹不已。
立在王府门前迎客的管事一见是骆大都督,忙上前相迎。
“大都督里面请。”
骆大都督翻身下马,站在马车窗外叮嘱道:“王府景致颇好,笙儿你们好生玩耍,有事情就叫人给爹传信。”
车窗帘掀起,露出少女冷清的侧脸。
“好。”骆笙言简意赅答了一声,眸光微凝。
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开阳王府。
大周自来的规矩,王爷及冠就离京就藩,而在未成年之前则会居住在离皇城不远的朱雀街,也就是王府一条街。
如今朱雀街就住了两位王爷,平南王与开阳王,两座王府相距不远。
此时,卫晗正好从开阳王府大门走出,一身绯衣格外夺目。
他漫不经心看过来,撞上了少女那双明亮的眸子。
卫晗眉心一跳,漠然收回视线。
骆笙神色比卫晗更漠然,利落放下了车窗帘。
停下的马车重新驶动,从角门进了平南王府。
骆大都督向走过来的卫晗打了声招呼:“见过王爷。”
卫晗微微点头:“大都督客气。”
二人没有多少交情,卫晗礼貌回了一句举步往前走,敏锐察觉骆大都督在悄悄打量他,眼神透着古怪。
卫晗有些迷惑。
上一次骆大都督为了骆姑娘的事向他道歉时还很正常,今日为何用这般奇怪的眼神看他?
毕竟不熟,卫晗虽疑惑,面上却丝毫不露,若无其事往内走。
骆大都督暗暗摇头。
看起来明明气势非凡,怎么就见钱眼开呢?
是,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女儿欠下的人情该还。
可开阳王好歹是个大男人,选择收钱这种方式就让他鄙视了。
就不能要求女儿以身相许吗!
当然,这种无理的要求提出来他断断不会立刻答应,可不提这么合理的要求却要钱,这还是男人吗?
骆大都督心中忿忿,脸上不由带了出来。
卫晗眼角余光扫到,脚步一缓。
他现在可以确定,骆大都督对他有不满。
或许是很不满。
卫晗怀着疑惑走进了平南王府。
骆笙姐妹由王府婢女领进了花园,带来的丫鬟则如其他贵女带来的丫鬟一样留在前厅吃茶。
“三位姑娘这边请。”
王府花园极大,占据了整个府邸西侧,随着往深处走,能看到长亭中三三两两的倩影。
骆笙姐妹一到,亭间的欢声笑语顿时一滞,无数意味莫名的目光投来。
骆晴觉得有些尴尬,微微垂下眼帘,忽然有些后悔出门了。
“骆姑娘来了。”卫雯身为主人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嘴角含笑迎上来。
骆笙仔细看了卫雯一眼,却看不出小时候的影子。
平南王妃对这个老来女管得严,平日里许多事都不许做。
十二年前,平南王府的小郡主还只是个四岁女童,每次见面总喜欢围着她讨糖吃。
如今的小郡主比骆姑娘还要大一岁,对她虽笑脸相迎,眼底却一片淡漠。
或许在淡漠之下,还藏着厌烦。
骆笙未走近长亭时就看到了卫雯与朱含霜的亲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含霜对骆姑娘的敌意都不加掩饰,与朱含霜关系亲近的小郡主对骆姑娘的印象又能好到哪里去。
骆笙十分有自知之明,落座后便只喝茶,不说话。
她今日来是想见见平南王夫妇还有卫羌,没兴趣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浪费时间。
等到贵女们来齐了,卫雯招呼了一阵子,笑道:“姐妹们先用些瓜果饮品,容我暂且离开一下。”
寿宴快要开始,身为平南王妃的独女总要过去露个面。
至于花园里这些贵女都是随着母亲来的,倒是不必与长辈们凑在一处拘谨。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让小姑娘们相聚玩耍的机会。
众女纷纷笑道:“郡主不必管我们,快些去吧。”
“那就失陪了。”卫雯客气一句,转身欲走。
一直安安静静喝茶的骆笙把茶杯一放,扬声道:“郡主稍等。”
骆晴与骆不由变了脸色,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多言,只剩下满心忐忑。
“骆姑娘喊我有事?”卫雯压下心中诧异,温声问道。
骆笙起身走向卫雯,笑吟吟道:“我随郡主一起去。”
第71章 平南王妃
骆笙开口要求同去,登时惊呆了众女。
她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提出这种要求?
人家小郡主去给王妃贺寿,她凭什么跟着啊,凭她不要脸吗?
众女沉默着看笑话。
卫雯在最初的惊讶后,把厌烦掩饰得极好,柔声道:“我去去就来,骆姑娘不如在此好好歇息,若是无聊也可以赏赏花。”
骆笙微笑:“喝茶赏花可以稍后,我既然代表大都督府的女眷来了,总要当面向王妃恭贺一声。郡主说是不是?”
卫雯敛眉沉默片刻,无奈点头:“骆姑娘说得是,那就一同去吧。”
她一时忘了,骆笙与在场贵女不同。
这些贵女是随着自己母亲来的,场面上的应酬自有那些夫人出面,而骆笙却是大都督府分量最重的女眷。
她提出去恭贺王妃,作为主人的卫雯根本不好拦。
眼见骆笙随着卫雯往亭外走,骆忙喊了一声三姐。
骆笙回眸,露出安抚的笑:“二姐与四妹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可是”骆想起骆大都督的叮嘱,欲言又止。
父亲说要她与二姐陪着三姐呢。
父亲说得委婉,可她是明白的,这是怕三姐又闯祸,让她和二姐盯着点儿。
然而这话当众却不好说出口。
眼见许多目光往骆身上投来,骆晴轻轻拽了她一下:“四妹,坐下吧,三妹很快就会回来的。”
三妹决定的事不会改,让她与四妹跟着去见平南王妃又不合适,与其众目睽睽之下纠结,不如默默等三妹回来。
那边都是一些长辈,三妹应该不会起冲突吧骆晴不确定地想。
走在路上的卫雯也在寻思这个。
骆笙什么时候对应酬感兴趣了,莫不是打算去闹事?
想到这里,卫雯眸光一冷。
若是如此,她定饶不了她!
不对,今日本来就有好戏看了。
想到某些事,卫雯嘴角微翘加快了脚步。
“王妃,郡主与骆姑娘到了。”
听到婢女禀报,唇畔含笑的平南王妃不由一愣。
她估摸着女儿该过来了,可骆姑娘是哪个?
大都督府的女眷脱离正儿八经的贵妇圈子太久,平南王妃一时竟没想起来婢女口中的骆姑娘是谁,直到见到了走在卫雯身侧的绿衣少女。
骆笙这张脸是相当有辨识度的。
无他,在场夫人但凡有儿子的,都曾担心过宝贝儿子会遭骆姑娘毒手。
至于儿子其实长得没那么好看甚至有点捉急,这种情况完全不存在,毕竟在所有当娘的眼里自家儿子永远是最出挑的,就算不是骆姑娘,也有无数不要脸的死丫头盯着流口水。
骆笙的出现令在场的夫人皆愣了愣。
平南王妃看了卫雯一眼。
卫雯行过礼,解释道:“骆姑娘想当面恭贺母妃。”
骆笙适时福了福身子,朗声道:“祝王妃顺心如意,松鹤长春。”
少女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些向来稳重得体的贵夫人不由抖了抖嘴角。
“松鹤长春”虽是个吉祥话,可怎么能用在王妃身上呢。
平南王妃十分注重保养,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瞧起来不过四十左右,平日里最爱听人恭维她年轻。
骆姑娘祝平南王妃松鹤长春,这不明显把平南王妃当成老太太对待么。
啧啧,把女儿养得这么不学无术,骆大都督愁不愁啊?
不过骆姑娘能想出一句“松鹤长春”也算不容易了,反而是平南王妃听了该要难堪了。
众夫人这般想着,悄悄瞄了瞄平南王妃脸色。
平南王妃自从进京就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何曾被人当面这般埋汰过。
不错,在平南王妃听来这就是埋汰。
她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哪来的松鹤长春!
平南王妃心里恼得不行,偏偏面上还不能流露分毫。
这是她的寿宴,若是这点气都沉不住,定会被人瞧了笑话去。
可还是好气啊!
平南王妃面带微笑谢过骆笙的祝福,眼风扫了女儿一眼。
卫雯咬了咬唇,忍气对骆笙笑笑:“骆姑娘,我让侍女送你回花园吧。”
骆笙一脸诧异:“莫非这里没有骆府女眷的位子?”
卫雯被问得一滞,不由看向平南王妃。
平南王妃保持着微笑:“怎么会呢,骆姑娘就坐这边吧。”
骆笙赧然一笑:“我一个小姑娘坐在这里不合适。不知长春侯夫人来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某张桌子旁坐着的一名妇人。
妇人瞧着还不到三十岁的模样,气质温婉。
骆笙于是知道这就是长春侯夫人杨氏。
据红豆说,骆姑娘很不待见杨氏。
原因也简单,长春侯这位继室生了个小有才名的女儿,有一次被人称赞,那人顺势嘲笑了不学无术的骆姑娘。
偏偏这话被骆姑娘听到了。
骆姑娘毫不客气把那人抽了一顿,顺带讨厌上了长春侯一家子。
骆笙望着杨氏微微一笑。
骆姑娘讨厌此人,她当然也讨厌啦。
不说别的,单说这人在长姐病逝不到半年的时候就嫁给了自己表哥,她就喜欢不起来。
恰好杨氏身边空着个位子,骆笙径直走过去,笑眯眯问道:“杨夫人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杨氏眼皮跳了跳,不露情绪笑笑:“当然不介意。”
也不明白一个小姑娘坐在她身边怎么就合适了,然而也不敢问。
骆姑娘的凶名,她也是耳闻过的。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两个儿子还没十岁,不用担心骆姑娘凑过来是打她儿子们的主意。
骆笙施施然坐下,斯斯文文喝茶吃蜜饯。
眼见宴席已开,骆笙大有吃到底的意思,卫雯有些按捺不住了。
骆笙要是留在这边,那番安排岂不是白费了……
卫雯向一名侍女悄悄使了个眼色。
侍女混在几位奉汤的侍女中,把分好的甜汤端给骆笙。
一双白皙秀气的手,一碗色香俱全的甜汤。
甜汤刚刚捧到骆笙面前,那双手突然一抖。
一只更加白皙秀气的手轻巧一拨,那碗甜汤就扣在了长春侯夫人杨氏脸上。
气质温婉的长春侯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第72章 太子
长春侯夫人杨氏被泼了满头满脸,汤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带着冲刷掉脸上的脂粉。
甜汤只是温热,不至于把人烫出好歹,狼狈却在所难免。
尤其是这样的场合,可以说十分狼狈了。
众夫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骆笙脸一沉,冷冷呵斥:“连一碗汤都端不稳,这是王府的婢女吗?”
端汤的婢女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扑通跪下请罪:“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她只是想把甜汤洒到骆姑娘身上一些,骆姑娘反应怎么就那么快,直接把她的手打开了,然后一碗汤就扣在长春侯夫人脸上了……
一想到后果,婢女身子摇摇欲坠。
卫雯冷眼旁观,用力紧了紧手中帕子。
她示意婢女佯作失手洒一些汤汁到骆笙身上,骆笙只能离席换衣裳,到时候顺理成章就去花园那边了。
谁成想骆笙反应那么快,坐在一旁的长春侯夫人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滚下去领罚。”平南王妃语气淡淡,内心已是暴怒。
她的寿宴上婢女失手打翻汤水扣了客人一脸,简直丢尽了王府脸面。
婢女绝望看了卫雯一眼,连求饶都不敢喊,就被人拖了下去。
平南王妃对长春侯夫人杨氏歉然一笑:“都是我管束不严闹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对不住。”
杨氏只顾着擦脸,哪还有闲暇应和平南王妃的话。
平南王妃一扫卫雯:“雯儿,扶杨夫人去换衣裳。”
身为主人家在宴席上让客人遭到这样的难堪,哪怕平南王妃身份比杨氏高贵许多,也不得不让女儿亲自出面。
这样方能使平南王府在人后少些诟病。
卫雯心中虽不愿,却无可奈何,走到杨氏面前福了福身子:“杨夫人,我陪您去更衣吧。”
杨氏一身狼狈顾不上客套,急匆匆随着卫雯走了。
骆笙款款起身:“两个姐妹还在花园中,我也要过去了。”
平南王妃勉强笑笑,随手指了一个婢女送骆笙过去。
盯着少女离去的窈窕背影,平南王妃眸底冷然。
若不是婢女确实失手,她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专门过来给她添堵的。
骆笙走出门口,迎着明媚的阳光眯了眯眼睛。
十二年过去,平南王妃竟然变化不大,可见这些年来过得舒心。
怎么会不舒心呢,长子过继给皇上当了太子,次子将来继承王位。就算礼法上与长子不再是母子关系,多年来的母子情却割不断。
等将来太子登基,平南王府只会更风光,更稳当。
活得舒心,才有闲心在意老不老这个问题。
骆笙弯唇,勾起讽刺的弧度。
“骆姑娘,请这边走。”
骆笙睨了婢女一眼,淡淡道:“不急着过去,我随意逛逛。”
没有机会见到卫羌也无妨,先熟悉一下平南王府也算不虚此行。
“可是”婢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骆笙脸色冷下来:“怎么,王府不许人逛?”
婢女听得想翻白眼。
把王府当成大街一样闲逛本来就不合适啊,怎么到了这位骆姑娘嘴里就这么理直气壮了?
可她只是个婢女,硬要拦着大都督之女是拦不住的,除非对方不顾体面要闯到前头男客那边去。
“骆姑娘,前边都是男客,来的皆是勋贵重臣,还有太子。”婢女硬着头皮提醒道。
骆笙笑了:“我知道呀。我父亲也在前面,我又没说去那里,就只是随意走走,赏一赏王府的景致。”
听她如此说,婢女不好再多话。
这位骆姑娘连相府千金都敢揍,真惹恼了哪是她一个侍女能顶得住的。
没有人在耳边聒噪,骆笙如在自家花园般闲庭散步,暗暗把所见记在心里。
她一时不能奈何这些人,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有男声突然传来。
婢女脸色一变,刚要出声就被一只嘴捂住,一股大力把她拽进了一旁花木后
“大哥,母妃盼了你好久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认出这个声音,婢女登时吓得不敢再挣扎。
一道悦耳的男声传来:“卫丰,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大哥,你该叫我殿下,免得旁人听见了误会。”
骆笙眼神一紧,把浓密花枝拨开一道缝隙。
不远处立着两名男子,二人身形仿佛,一个还透着少年的青涩,另一人已经有了男人的成熟。
骆笙的眼神直直落在年纪稍长的男子身上。
卫羌本与她同岁,如今该有二十九岁了。
二十九岁,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来说,几乎是最富有魅力的年纪。
他的眼神变得更深邃,他的气质变得更内敛,他的举手投足变得更优雅自信。
而不像十二年前的平南王世子,在她面前会有少年的慌乱局促,会有让人莞尔一笑的笨拙。
骆笙想着这些,自嘲笑笑。
或许十二年前那个局促笨拙的少年从不曾存在过。
因为在意,才会在那个人面前局促笨拙。
可若真的在意,卫羌又怎么会呈上了所谓镇南王府谋逆的证据,又怎么会毫不留情杀了她。
骆笙真是恨啊。
哪怕面上一派平静,眼中却冒出火来。
柔嫩的花瓣被揉碎,花汁把白玉般的指腹染红。
对话还在继续。
“知道了,殿下。”卫丰悻悻应了。
卫羌一脸严肃:“还有,你以后多劝着些婶婶,莫要把我一个侄儿这么放在心上。”
“殿下!”
“怎么?”
“今日是母妃的生辰”
卫羌笑笑:“所以我才过来了。”
言下之意,平时没有来的必要。
骆笙听着,心中涌起古怪来。
十二年前的卫羌比眼前的卫丰还小几岁,提到平南王妃的孺慕之情从不曾掩饰,可从没这般冷漠。
这是唯恐皇上心中膈应,明面上与平南王府疏远?
卫羌的出现对骆笙冲击有些大,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人,胡乱猜测着。
卫丰苦笑:“殿下,你是不是还在怪父王”
卫羌陡然冷下脸,声音仿佛结了冰:“怎么会,我有今日感谢王叔还来不及。卫丰,你也不是孩子了,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对话。
第73章 不懂事
尖叫是女声,透着惊恐,而这也让卫羌与卫丰登时神色紧张起来。
刚刚二人的对话虽没有太出格的地方,传到旁人耳中终归不好听,尤其以卫羌的敏感身份,更容易招致非议。
卫羌刚要喝问,一道透着冷清不耐的女子声音便响起:“不过是让你带本姑娘去找开阳王,你一个婢女竟还推三阻四。莫不是仗着平南王府的人,便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
卫羌与卫丰不由对视一眼。
哪家姑娘如此狂妄,竟威逼王府侍女带着去见男子。
还是去见开阳王!
卫羌大步流星走过去,卫丰紧随其后跟上。
“谁?”绕过花木,一道淡绿色的倩影便映入眼帘,卫羌冷声问道。
这样的女子,他倒要见识一下了。
少女转过身来,手中一条花绿小蛇正吐着信子来回扭动。
稳重矜贵的太子殿下眼神一下子直了。
一条小蛇他当然不在意,可一个少女面色如常拎着一条蛇玩,这冲击实在有点大。
同样双眼发直的还有卫丰。
没办法,这样的姑娘他也没见过。
不对,他的意思是拎着蛇玩的姑娘没见过,但眼前这个姑娘他认识!
这不是骆大都督的爱女吗?
思绪迟钝的小王爷终于反应过来。
短暂的凝滞后,还是骆笙微微屈膝打了招呼:“太子殿下,小王爷。”
她说完,以不解的眼神看着二人,意思十分明显: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卫羌嘴角微微抽动,冷淡道:“呃,原来是骆姑娘。”
他与骆大都督的这位爱女见面不多,印象却十分深刻。
无他,调戏男人养面首,这样的女子真的没几个。
卫羌视线默默从少女素白指尖那条花绿小蛇上扫过,又加了一条:还玩蛇!
要说不怕蛇的女孩,他知道的其实还有一人……
卫羌唇角紧绷,眸底冷意浮现。
眼前女子岂配与她比较。
一旁卫丰忍不住问道:“骆姑娘这是干什么?”
他说着,眼神时不时瞄花绿小蛇一眼。
说真的,他不怕蛇,可见到一个少女若无其事摆弄蛇玩,心里莫名发紧。
是寿宴上的饭菜不好吃,还是王府景致不够美,骆姑娘这到底要闹哪一出啊?
听卫丰发问,骆笙扬唇一笑,缠着小蛇的指尖指了指侍女:“正要跟小王爷说,贵府侍女十分不懂事,客人一个小小的要求竟推三阻四。我只好让这条小蛇与她玩一玩啦。”
卫羌与卫丰原本注意力都被骆笙吸引去,现在才有工夫打量那个倒霉的侍女。
穿着王府婢女统一服饰的侍女瘫倒在地,直到现在还维持着惊恐的神色,一张秀气的面庞惨白一片。
触到卫羌二人的目光,侍女猛然清醒过来,立刻伏地请罪:“惊扰了太子殿下与小王爷,奴婢该死!”
她以额贴地,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卫羌自然不会与一个婢女多言,收回目光看向骆笙,温声道:“今日是王妃寿宴,骆姑娘还是早些过去吧。”
无论心中对此女如何不屑,他没必要与骆大都督结怨。
骆笙与卫羌对视,心中冷笑。
曾经的卫羌也是温柔的,只可惜她眼瞎,以为他只对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温柔,却没想到对明明厌恶的女子也能温声细语。
真想把小蛇丢到这张虚伪至极的脸上。
骆笙指尖动了动。
卫羌莫名头皮一麻,后退半步。
骆笙微微一笑:“已经从王妃那里出来了,太子殿下与小王爷是要过去吗?”
“嗯。”卫羌因刚刚的失态有些懊恼,淡淡应了一声。
卫丰忍不住提醒道:“骆姑娘,你还是把蛇放开吧,以免惊吓到别人。”
骆笙扬眉,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小王爷怕蛇。”
卫丰嘴角不由抽搐,心生恼怒。
谁说他怕蛇了!
这个骆姑娘果然不懂礼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卫羌知道这个弟弟性子有些冲动,适时开口道:“卫丰,我们过去吧。”
卫丰压下恼火点了点头,绷着脸对骆笙道:“既然骆姑娘从王妃那里出来了,就早些去我妹妹那边吧,她们或许都等急了。”
“好。”骆笙应得干脆,仿佛半点没有看出对方的不快。
走得远了,卫丰冷着脸低骂一句:“真是没规矩!”
卫羌笑笑:“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殿下你没听见么,她威逼侍女带她去见小王叔。”
“那又如何?她不是没见到么。”卫羌神色恢复了淡漠,“即便见到,又能拿小王叔怎样?”
卫丰点头:“也是。小王叔那样的身手,一个女子当然不能奈何,除非他自己愿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卫丰一脸古怪。
卫羌看他一眼。
卫丰缓缓吸了口气,以十分不可思议的语气道:“殿下,还记得骆姑娘在大街上扯掉小王叔腰带的事么?”
“嗯。”
“你说骆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卫羌没吭声。
沉默了一会儿,卫丰结结巴巴来了一句:“该,该不会小王叔其实乐意吧?”
卫羌眸光一闪,嘴上道:“不要胡乱猜猜,或许是一时大意。”
“一时大意?”卫丰摇了摇头。
若换了他或许会一时大意,可小王叔是刀尖舔血过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说是心甘情愿,反而更靠谱些。
不过小王叔看上骆姑娘这种可能更让人难以置信啊。
卫丰深深困惑了。
而卫羌想到这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心思微微一动,而后大步往前走去。
骆笙还立在原地,见那二人已经走得不见了踪影,把小蛇往花丛中一抛,淡淡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获得自由的小蛇飞快跑了。
侍女白着脸爬起来,腿脚软得站不住。
刚开始是被突然爬到裙摆上的蛇吓得,后来则是面对太子与小王爷的恐惧。
惊叫出声后的那一刻她都绝望了。
偷听太子与小王爷说话被发现,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没想到骆姑娘若无其事捉住那条小蛇,轻松脱身。
“一条蛇也能吓得乱叫,真是不懂事。”骆笙板着脸下巴微扬,“带路吧。”
第74章 魂牵梦萦
侍女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往前走。
“等一下。”骆笙停下脚步,狐疑看着侍女领路的方向,“这是往前院去的吧?”
侍女茫然看着骆笙,点点头。
是往前院去的啊,骆姑娘不去贵女们那里而在这边乱逛,不就是存着去前院的心思吗。
等等,她怎么能带骆姑娘去前院!
侍女总算找回理智,一阵后怕。
她糊涂了,居然想着报恩哩。
侍女暗暗掐了掐手心。
可不能乱认恩人,明明是骆姑娘非要乱走才遇到这种事的。
“你带我去前院做什么?”骆笙敛眉,一脸严肃,“刚刚说要见开阳王不过是为了脱身,我一个大家闺秀没事去前院干什么?”
“那,那您”侍女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骆笙矜持挑了挑眉:“当然是去找我的姐妹们。带路吧。”
眼见侍女老老实实带路,姿态透着不自觉的恭顺,骆笙扬唇笑了。
她可真是爱死了为所欲为的骆姑娘。
想讲道理时就讲道理,不想讲道理也是理所当然。
卫羌与卫丰的到来令平南王妃喜笑颜开,尤其是见到许久不见的长子,连刚刚的不快都抛之脑后了。
“太子瞧着清减了些,可是近来事忙?”平南王妃柔声问。
“多谢婶婶惦念,侄儿一向还好。”卫羌客气回道。
以太子之尊这般温文尔雅,无疑会令旁人觉得太子宽和懂礼,平南王妃却心中一酸。
别人不了解,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还看不出来,儿子这是和他们夫妇离心了。
是,从律法上羌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儿子,只是侄儿,可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守着一点点长大的。
她还记得在南边的日子,每到她生辰羌儿都会精心准备礼物,有一次还亲自雕了一支玉兔簪给她。
而不是像现在,礼物一看就是下边的人准备的,贵重是贵重,却也冷冰冰只剩贵重了。
平南王妃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生出难以对外人道的几分遗憾。
“出来已久,我回前边与王叔说一声,该回宫了。”简单客套了几句,卫羌便提出告辞。
平南王妃眼底闪过失望与不舍,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什么都不能多说,甚至为了避嫌连一丝留恋都不能流露。
皇上没有子嗣,兄弟却不少,侄子就更多了。
羌儿能脱颖而出被皇上选中,不知让多少王府眼红心酸。
平南王府对这样的好运若是表现出感恩戴德之外的情绪,就要被人骂得了便宜还卖乖。
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也不喜欢嗣子和原来的父母太过亲近。
“母妃,我陪殿下一起去前边了。”
平南王妃对卫丰无需遮掩慈母心情,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去吧。劝着你父王莫要贪杯。”
“母妃放心吧。”
目送两兄弟离去,平南王妃立刻被恭维声淹没。
这些贵夫人不好直接夸赞太子,赞美小王爷的话不要钱般冒出来。
平南王妃矜持听着这些话,心中那丝酸楚悄然散了。
如今的局面本就是平南王府费心得来,确实不能太贪心了。
前院气氛正酣,就连卫晗都浅酌两杯,本有些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
只是他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依然通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不喜这样的场合,但该来还是要来。
这世上并无能完全随心所欲之人
想到这里,卫晗微微一怔,脑海中突兀闯入一个人影。
或许还是有的。
不管世人看法如何,那位骆姑娘确实活得随心所欲。
但是这种不顾后果的随心所欲,他并不认可。
只是卫晗突然想到短短相处的那几日以及回京后的两次接触,又有些迟疑。
骆姑娘似乎也不是不顾后果,恰恰相反,她看似随心所欲的那些举动,带来的结果都不错。
比如请动了李神医……
想到此事,卫晗心生无奈。
他已经接连碰壁数次了。
骆姑娘究竟是用什么打动神医的?
卫晗又陷入了沉思。
身边传来动静,卫晗侧头看了一眼。
卫羌向卫晗举了举杯:“王叔可是觉得今日的酒不合胃口?”
“没有。”卫晗端起酒杯随意与卫羌的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
杯是白玉杯,握着杯的手仿佛比白玉还要白。
卫羌目光落了落,闪过一个念头:这位王叔可一点不像威震北地的修罗。
他比卫晗长了足足九岁,也因此,实难把眼前这个刚刚褪去少年青涩的男子当成长辈尊敬,不自觉就带了审视。
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对大部分长辈也并不需要如何尊敬。
可开阳王不同。
开阳王是威慑北齐的一把尖刀,深得父皇器重。
而他这个太子与父皇的关系终归微妙了些。
不是亲父子,相处难免有些如履薄冰,何况天家无父子,史上下场凄凉的太子不胜枚举。
卫羌不动声色把酒喝完,笑道:“刚才我去婶婶那里,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卫晗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
“是骆姑娘。”卫羌没有卖太久关子,留意着对方表情说道。
卫晗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等着卫羌继续往下说。
遇到了骆姑娘,为何对他说?
卫羌没有看出什么,笑起来:“骆姑娘逼着王府侍女领她来找王叔。”
卫晗眉梢微动。
逼王府侍女领着来找他?
“侍女不从,竟还捉了条小蛇恐吓人家。呵呵,看来骆姑娘对王叔真是魂牵梦萦。”
卫晗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淡定。
太子说的真是骆姑娘?
那次他主动约见,提出来的请求对方拒绝得那样干脆利落,他可没看出来半点魂牵梦萦。
路上,一碗臊子面收他一百两银子,他也没看出来魂牵梦萦。
不过捉蛇倒像是骆姑娘敢做出来的事。
一个把菜刀舞得那么熟练的人,应该用菜刀剁过蛇吧?
据说蛇羹味道不错。
菜刀
卫晗想着这个,难免想到一件事:所以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往他眼睛撒了一把辣椒面的女子就是骆姑娘吧。
“太子莫要拿我取笑。”卫晗心中想过许多,面上一点异样不露。
“王叔不好奇骆姑娘后来去了哪里?”
卫晗呼吸一窒。
去了哪里?总不能真来找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