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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掌欢txt下载     掌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5章 钥匙

    骆笙是在酒肆大堂见到的朱五。

    朱五明显换过长衫,凌乱的胡须与眼中的血丝却掩不住赶路的风尘仆仆。

    一见骆笙进来,他便立刻喊了一声姑娘。

    “先坐。”骆笙心中虽急,面上却沉得住气,示意朱五润润喉再说。

    朱五灌了一杯茶,只觉连日来因赶路而发涩的喉咙舒坦了不少。

    “找到了么?“骆笙这才问起来。

    朱五微微点头,低声道:“找到了。”

    骆笙眼睛一亮,长舒口气。

    顺利找到就好!

    朱五从袖中抽出一个用青布裹着的细长物件递了过去:“姑娘看看是这个么?”

    骆笙接过来,掀开青布一角看到露出来的物件,弯唇笑了:“朱先生辛苦了。”

    “应该的。”

    骆笙声音放得更低:“人也带来了?”

    “带来了,按着姑娘的吩咐都安顿好了。”

    “那就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等回头再说。”

    朱五犹豫了一下。

    这大晌午的,姑娘不把他留下管饭啊?

    等了半天也不见骆笙有想起来的意思,朱五只好讪讪起身走了。

    骆笙在大堂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返回后院。

    听到动静,骆大都督回神:“笙儿这么快就与账房先生聊完了?”

    “酒肆顶多就是关于银钱的事,好解决。”骆笙笑笑,目光往桌几上一扫,露出意外表情,“父亲怎么没吃?”

    “啊,这就吃。”骆大都督端起碗,狼吞虎咽吃着面条。

    眨眼间桌几上就盆干碗净,骆大都督抹了抹嘴,赞道:“好吃!”

    骆笙默了默。

    吃这么快,恐怕尝不出滋味吧。

    “衙门里还有事,为父先回去了。”骆大都督想了想不放心,叮嘱道,“笙儿,你只是个小姑娘家,朝廷中的事不要牵扯进来。”

    “我知道了。”骆笙淡淡应了一声,指指外头,“那两个锦麟卫父亲带走吧。”

    骆大都督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大步走了出去。

    骆笙留在书房里没有动。

    午后的春阳透过轩窗洒进来,投下一束束光柱,光柱中是飞舞的微尘。

    骆笙取出朱五带回的物件,揭开裹在外边的青布露出了全貌:是一只长形的楠木匣。

    与寻常盛放贵重物品的匣子不同,楠木匣上没有锁头,而是数个圆孔围绕着一个形状古怪的小深孔。

    若是仔细数过,圆孔恰好是七个。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楠木匣,最终停在深孔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戴在手腕上的金镶七宝镯被取了下来。

    骆笙一手举着镯子,一手在镯子内侧按过,那颗红色的宝石竟然被取了下来。如此这般,七颗宝石依次被取下。

    匣子上七个圆孔分别按入七颗宝石,在外人看来并没规律可言,只有骆笙知道这是打开匣子的第一个步骤。

    原本熠熠生辉的金镶七宝镯变得光秃秃,平平无奇的匣子则变得华美不凡。

    匣子上被七色宝石围绕的那个形状古怪的小孔越发显得神秘了。

    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镯子每一处,突然听到滴答一声,那处竟然出现了缝隙,缓缓拉开后露出有着纹路的细长一端。

    这只镯子竟是一把钥匙。

    骆笙把那端对准中间小孔,缓缓探入。

    咔嚓一声响,匣子开了,长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卷明黄。

    骆笙小心翼翼把那卷明黄展开,仔细检查过露出放松的笑意,再把匣子合拢,一一取出宝石复原。

    片刻后,恢复光彩的金镶七宝镯重新回到手腕上。

    把匣子带回大都督府仔细藏好,骆笙打发人去给林腾送信。

    林腾再次来到有间酒肆时,已经是下午了。

    二人是在院中柿子树旁的石桌处见的面。

    春阳正好,院中比屋内还要暖和些,柿子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杈,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毕竟这个时候想掉几片叶子显示一下存在感也无能为力。

    光影斑驳,令少女白皙的面庞看起来越发柔美。

    短暂的沉默后,林腾率先开口:“骆姑娘问过令尊了?”

    关系到案子,再为难的事他都必须迎上。

    “问过了。”

    这般平静的语气,令林腾一时怀疑起判断:莫非与骆大都督无关?

    “是我父亲命人做的。”

    林腾错愕看着对面的少女。

    骆笙扬眉:“林大人莫非觉得奇怪?”

    林腾摸了摸鼻尖。

    他奇怪的是骆姑娘的冷静。

    骆笙很快道:“是皇上命我父亲做的。”

    林腾:“……”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开口:“骆姑娘——”

    骆笙笑笑:“我对家父死缠烂打问出来的。家父会不会选择沉默我管不了,但我肯定不会。”

    她定定望着林腾,神色认真:“林大人如果坚持揪出幕后黑手,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是皇上。我父亲只是帝王手中一把刀,这把刀为主人杀了人,也有罪,但不背这个罪名。”

    林腾脸色一时十分精彩,好一会儿苦笑道:“骆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骆笙语气淡淡:“这里只有我与林大人,林大人会因为我说实话把我抓走么?”

    林腾深深看她一眼,吐出两个字:“不会。”

    “那林大人会弹劾皇上么?”

    林腾沉默许久,摇头。

    弹劾皇上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大概只能从骆姑娘口中听到了。

    可自幼习圣贤教诲的他不但没觉得恼怒,反而觉得无力。

    当幕后黑手是坐在最高位子的那个人,他又能做些什么?

    所谓的公道又是什么?

    林腾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觉得心这么冷。

    骆笙不忍再逼这个正直执着的青年,轻叹道:“林大人,与其想无解的事,我们不如想想能为那一百零六名女子做些什么吧。”

    失踪的五名女子已经不在了,可这一百零六名女子还在。

    她无法利用骆大都督对女儿的疼爱逼迫骆大都督停手,那会给整个骆府带来灭顶之灾。

    可她也无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坐视这些女子丢了性命。

    无论能不能改变结果,总要做些什么。

    无解的事——林腾听到这几个字,胸口堵了一口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用力攥了攥拳,语气尽量保持平静:“骆姑娘说得是。”

第496章 未雨绸缪

    真正能为这些女子做的事也不多,无非是安排人悄悄提醒一声近来人贩子多,已经有多名女子失踪,让这些女子及家人注意些。

    那位心思深沉的帝王既要里子又要面子,不想激起民愤。这样一来,锦麟卫总不会直接破门抓人,只要那些女子好好躲在家中,或是去外地避难,在骆大都督的有意放水下或许就能逃过一劫。

    至于这些女子及家人会不会信,能不能避开,只能看天意了。

    尽人事听天命,只能如此。

    林腾离开有间酒肆时,心情是沉重的。

    这份沉重不仅是因为这一百多名正值韶华的女子,还有无能为力的愤怒。

    而骆大都督回到衙门后想了许久,有了一个决定。

    “父亲要我离开京城?”接到信儿后提前回到大都督府的骆笙听了骆大都督的话,面露惊讶。

    “不错。正好你舅舅和表哥他们来京城挺久了,就以你外祖母思念他们和你们姐弟的名义先离开京城再说。”骆大都督说出盘算好的事,“为父想过了,在这件事上必须未雨绸缪。万一那妖道再胡说些什么,危及到你的安危,那时再走就来不及了。”

    骆笙沉默着。

    “笙儿怎么不说话?”

    骆笙抬眸,看着骆大都督:“那大姐她们呢?”

    骆大都督滞了滞,淡淡道:“她们当然没理由走。”

    “如果我离开,回头国师真的鼓动皇上对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下手,又知道了我的生辰八字,会如何对父亲?”骆笙再问。

    骆大都督脸色微沉:“这些为父能够解决,你乖乖听话带着辰儿随你二舅他们离开,就是给我省心了。”

    骆笙摇头:“我不走。”

    “笙儿!”

    骆笙与骆大都督对视,正色道:“您伴君多年,应该知道皇上是个多疑多思的人。倘若这个时候我突然离开京城,本来没对父亲生出的疑心也要生出来。父亲,我先前对您说可能轮到我,只是做个假设,我不能因为一个假设置咱们全府上下几百口于险地。”

    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她出阁,赶回来时父母亲人已倒在血海中,到死她都没能爬进家门。

    那是永不能忘却的噩梦,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这是骆姑娘的家,她现在就是骆姑娘。

    “但这个假设有可能成真!”

    骆笙直视着骆大都督的眼,语气坚决:“那我也不走,除非我们一家人都能离开。”

    “笙儿——”骆大都督想斥责女儿任性,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骆笙想了想,道:“让弟弟走吧,就按父亲说的以探望外祖母的名义。弟弟自幼在金沙长大,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况且他是男孩子,这个时候离开也不会引人怀疑。”

    她不走是怕给骆府带来灭顶之灾,而骆辰离开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你想好了?”骆大都督沉声问。

    他想强硬,想专断,可又比谁都清楚这丫头的倔强。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个倔强的丫头长大了,开始懂得用道理来说服他。

    他只能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骆笙用力点头:“想好了。”

    看着骆大都督沉重的脸色,骆笙在心里叹口气。

    这个时候她若带着骆辰走了,等到皇上对骆大都督厌弃的那一日,骆大都督恐怕会老老实实任人宰割。而她坚持留下,以骆大都督对女儿的疼爱便会考虑后路。

    “那好,明日我与你二舅聊聊。”

    骆笙露出笑容:“父亲早点与舅舅说。”

    “你这丫头。”骆大都督笑着摇摇头,转瞬笑意隐没在唇边。

    翌日一早,骆大都督就与盛二舅碰了面,一番密谈后盛二舅把盛大郎、盛二郎、盛三郎还有骆辰召集到有间酒肆。

    “父亲有什么事啊,怎么这个时候把大哥、二哥都叫来了?”盛三郎一脸不解。

    大哥、二哥应该还在当差吧。

    盛大郎与盛二郎亦很疑惑。

    骆辰蹙眉:“二舅,莫非是南边来了家书?”

    盛二舅抬袖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还是辰儿聪明啊……我刚接到家书,说你们祖母病了——”

    “什么,祖母病了?”

    盛二舅这话一说,几人纷纷变色。

    盛二舅眼泪直淌:“是啊,太突然了,到现在我都难以接受,呜呜呜……”

    一旁骆大都督看得目瞪口呆。

    舅弟这演技忒好了!

    盛二舅余光飞快瞥了骆大都督一眼,心道姐夫还担心他哄不过几个小子,怎么可能。

    他只要一想到离开外甥女,离开有间酒肆,心都碎了!

    盛二舅一个大男人哭得情真意切,几个年轻人自然深信不疑。

    又圆润不少的盛三郎急道:“父亲您别哭了啊,祖母病了,那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

    盛二郎抹了一把泪,沉重道:“是得回去,这不就赶紧叫你们来商量么。”

    盛大郎开口道:“二叔,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与二弟这就回衙门向上峰告假。”

    盛二郎附和。

    见两个有正经差事的侄子表了态,盛二郎看向骆辰:“辰儿,信上说你外祖母十分想你——”

    骆辰毫不犹豫道:“我随舅舅回金沙。”

    “姐夫,你看——”

    骆大都督忙道:“舅弟,没什么可说的,辰儿自幼得老太太爱护,这个时候必须回去。”

    “多谢姐夫体谅。”

    “舅弟这就见外了。”

    眼见二人你来我往客气着,盛三郎咳嗽一声:“那个……表妹不一起么?”

    骆大都督与盛二舅同时看向盛三郎。

    盛三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在那一瞬间分明感受到了杀意。

    他缩了缩脖子,忙解释道:“祖母肯定也很想表妹。祖母要是能吃到表妹做的饭,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骆大都督嘴角微抽。

    三郎这理由找的,让人无法反驳啊。

    盛二舅看着盛三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儿子为了吃,怎么能这么优秀呢?

    挺顺利的事因亲儿子节外生枝,盛二舅压下提烧火棍教训不孝子的冲动,正色道:“你表妹这时候不方便出远门。”

    “为什么啊?”盛三郎看了一眼静静坐着的少女,挠了挠头。

第497章 身世

    盛二舅看看骆笙,眼都不眨:“你表妹正准备议亲呢,这个时候怎么好出远门。”

    盛三郎惊了:“表妹要议亲?和谁呀?”

    盛大郎、盛二郎更是明显愣住。

    骆辰下意识皱眉,总觉得盛二舅的话不靠谱。

    他姐姐议亲,他怎么不知道?

    这般想着,他看向骆笙。

    骆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惊着:骆大都督为了使她不去金沙显得顺理成章,竟然找出这么艰难的理由吗?

    “父亲,表妹到底和谁议亲啊?”盛三郎好奇极了。

    盛二舅瞪他一眼,训道:“这是你该打听的吗?”

    盛三郎看骆笙一眼,不敢吭声了。

    盛二舅冲骆大都督拱手:“姐夫,事情有些急,我打算明日就动身,劳烦你给辰儿安排一下。”

    骆大都督连连点头:“早点动身好,我也惦记着老太太呢。等将来有机会了,我带笙儿去看她老人家。”

    盛二舅道了谢,催促两个侄子:“大郎、二郎,你们赶紧去衙门告假吧。“

    盛大郎与盛二郎齐齐起身,匆匆离开了酒肆。

    盛二舅与骆大都督留在酒肆,喝了一下午闷酒。

    盛三郎看在眼里,对祖母生病的事自是深信不疑:唉,父亲这么心宽体胖的人都开始借酒浇愁了!

    一想明天就要离开熟悉的酒肆,盛三郎走进院中,拍着柿子树怅然道:“柿子树啊,这一走再回来,估计你都要缀满红彤彤的柿子了。”

    石焱不知道几人在雅间的谈话,闻言好奇问道:“三郎,你要去哪儿啊?”

    盛三郎在石凳上坐下,叹了口气:“回金沙,我祖母病了。”

    “啊,别担心,老太太一定没事的。”石焱拍了拍盛三郎肩膀,在对面坐下。

    盛三郎点头:“我祖母身体结实着呢,估计是太想我们了,思念成疾。”

    石焱瞄了一眼盛三郎圆润的脸,心道如果是思念成疾,盛老太太看到胖了两圈的孙子,心情可能不会很好。

    当然人家正担心的时候,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那盛二叔也会回去吧?”石焱顺口问起。

    “嗯,我父亲还有大哥、二哥、辰表弟都一起回。”

    石焱忙问:“那骆姑娘呢?”

    他与四弟的任务是保护好骆姑娘,骆姑娘要是去金沙,他们少不得跟着跑一趟。

    “我表妹不回,她要议亲。”

    “啥?”石焱直接从石凳上弹了起来。

    盛三郎被石焱的反应给弄愣了,茫然看着他。

    石焱更茫然,脱口道:“骆姑娘跟谁议亲啊?我们主子又不在。”

    “不知道。”

    石焱急了:“三郎,咱们这么熟了,怎么还瞒着呢?”

    “真不知道。”盛三郎一脸无奈,“我一打听就被我父亲骂了。”

    石焱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猛然停下:“不行,我去找红豆打听一下。”

    “议亲?姑娘没跟我们提啊。”红豆一脸不可思议。

    石焱看向蔻儿。

    蔻儿就稳重多了,认真分析道:“既然正在议亲,那肯定不是你们主子啦,人都不在京城怎么议呀?我猜是林大公子,最近他经常与我们姑娘一起看柿子树呢。”

    石焱如遭雷击,摇摇晃晃走了。

    不行,他要赶紧给主子报信!

    一封信写完,又被小侍卫揉烂了。

    不能送,这封信要是送到主子手中,主子看了后大受打击影响打仗怎么办?

    打输了那是要没命的,打赢了回来,最坏的结果还可以把媳妇抢回来。

    罢了,这段时间还是靠他盯紧点,一旦骆姑娘与林腾有定亲的苗头,他就撺掇负雪带着大白去林府门口溜达一下。

    盛大郎与盛二郎顺利向上峰告了假不必多提,骆辰要回金沙的消息风一般在大都督府传开了。

    姨娘们一波接一波跑到骆辰住处看望,就连因为平栗的事性情大变的二姑娘骆晴都去了。

    总算把一群女人打发走,骆辰黑着脸吩咐扶松:“请三姑娘来。”

    扶松刚要出去,他干脆起身:“罢了,我去一趟闲云苑。”

    闲云苑中,骆笙正为骆辰明日出门的事安排着,听到骆辰来了,命人请去了书房。

    “姐姐在忙?”

    “嗯,明日你要远行,我准备一些东西给你带着。”

    骆辰垂眸,视线落在摆在书案上的青玉镇纸上。

    小小的青色貔貅昂首挺胸,憨态可掬。

    “真的是因为外祖母病了么?”骆辰突然开口。

    骆笙平静看着他:“怎么这么问?舅舅难道会拿外祖母的身体开玩笑?”

    骆辰沉默一瞬,淡淡道:“下午舅舅与父亲喝闷酒,吃了一盆鱼,两个酱肘子,三盘卤牛肉。”

    骆笙:“……”

    少年神色严肃,盯着骆笙的眼睛:“二舅对外祖母的感情我知道。如果外祖母真的病到需要二舅带着三位表兄和我赶回去的地步,哪有胃口吃这么多。”

    骆笙无话可说。

    一盆鱼、两个酱肘子、三盘卤牛肉,还说啥呢?

    骆辰没有放弃问清楚的打算:“姐姐也说了,舅舅不可能拿外祖母的身体开玩笑。而现在既然用了这个理由,就说明有更厉害的关系在其中。姐姐,我十五岁了,不想在你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我是大都督府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有权知道真相。”

    少年目光灼灼,冷静又执着。

    骆笙沉默许久,问:“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骆辰点头。

    “知道太多,无忧无虑的日子就没有了。”

    少年笑了,笑得很平静:“姐姐,人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

    短暂的安静后,骆笙问:“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从你这里要走的令牌吧?”

    “嗯。”

    “那是朱雀令,能号令镇南王府的朱雀卫。”

    听着骆笙平静说出这话,骆辰微微拧眉。

    “骆辰。”骆笙唤了一声。

    骆辰静静望着她。

    “你说镇南王府的朱雀令为何会在你盛放儿时玩物的箱笼中?”

    仿佛一只小锤轻轻击在少年心上,把自欺欺人的那层壳敲出了裂缝,连日来的怀疑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路。

    少年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轻声问:“所以我其实不是你弟弟吗?”

第498章 离别

    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骆笙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不经意间,那个小小的少年便比她高出了小半头,让她做这个动作显得吃力起来。

    “怎么会呢,你永远是我弟弟。”

    少年颤了颤浓密的睫毛,微微抿唇。

    “骆辰,你那么聪明,很多道理不需要我多说。我的想法很简单,人相处才有情,而不是只看血缘的牵绊。我们从小是姐弟,难道现在就会变了?”

    骆辰沉默良久,终于扬起唇角:“姐姐说得是。”

    见骆辰想通,骆笙不由笑了。

    她对骆大都督从仇视到把他当成第二个父亲,何尝不是因为相处呢。

    冷静下来,万千问题涌上心头。

    “当年是父亲带人围攻的镇南王府,这么说,我是……镇南王遗孤,被父亲偷偷救了下来?”

    “嗯。”

    “我若是镇南王遗孤,那如今的镇南王又是谁?”

    那个少年他见过,还曾担心被骆笙看中,给京城添新谈资。

    “我曾经有个面首叫司楠,前年初刺杀了父亲,后来查出他是镇南王府旧仆……”

    骆辰静静听着,一时不解其中关联。

    骆笙看着骆辰,一字字道:“现在的镇南王,与司楠至少有五分像。”

    骆辰眸光微闪:“姐姐的意思,现在的镇南王可能是司楠的兄弟?”

    骆笙微微点头。

    这一次,骆辰沉默更久。

    浓密纤长的睫毛宛如小扇,在下睑落下一圈阴影,遮住了少年眼中情绪。

    骆笙没有破坏这安静的气氛,留给少年足够的时间消化这惊人的消息。

    好一会儿,骆辰抬眸看着骆笙:“那小七呢?”

    未等骆笙反应,他便问道:“小七也与镇南王府有关吧?”

    骆笙不得不感叹骆辰的聪敏,亦没了隐瞒的心思:“小七与现在的镇南王一样,都是镇南王府的家仆。当年镇南王府被围,为了掩护真正的小王爷,有多名婴儿被护卫带走,他们两个就在其中……”

    骆辰默默听着,想到了那个总是热情友善的黑小子。

    原来在那么小的时候,他们就经历了同一场腥风血雨。

    “明日让小七以伴当的名义随你一起走。”

    骆辰望着骆笙的眼睛,问出最令他疑惑的问题:“姐姐为何知道这么清楚?”

    对于这个问题,骆笙早就想好了说辞:“秀姑告诉我的,她是镇南王妃身边的侍女,能认出小七也是因为小七佩戴着她送给未婚夫的玉蝉……”

    “秀姑怎么会把这么隐秘的事告诉姐姐?”骆辰眼中露出几分戒备。

    对厨艺精湛的秀姑他一直很有好感,可想到对方把这种事告诉骆笙,就难免生出不满。

    这分明是把姐姐拖下水。

    骆笙抬手理了理垂落的发丝,笑道:“开阳王告诉我有那么一只拨浪鼓可能在你这里时,恰好被秀姑听到了。秀姑早就觉得你与镇南王妃长得像,加上拨浪鼓的事,生出了你是小王爷的怀疑,于是找了个机会对我坦白。”

    骆辰声音发涩:“我与……镇南王妃长得像吗?”

    骆笙面不改色道:“秀姑是这么说的,我又没见过镇南王妃,怎么会知道呢。”

    真说起来,骆辰与母妃算不上太像,顶多有一两分影子罢了。

    人有一两分相似再正常不过,这也是她一开始没往骆辰身上想的原因。

    “父亲安排我离京,莫非是有人察觉了他当年救下我的行为?”

    骆笙露出轻松的笑容:“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只要你不在京中,就算将来有人拿往事做文章,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

    骆笙止住骆辰的话:“听我说完。其实这次离京不是送你去金沙,你要去的是河阳。”

    “河阳?”

    “对,那是朱雀卫藏身之地。你到了那里可以先熟悉他们,将来万一连京城都乱了,我们骆家至少有个退路。”

    听骆笙这么说,骆辰坚持留下的念头不由打消,新的疑惑又冒出来:“我怎么联系上朱雀卫?”

    总不能凭着半块令牌,朱雀卫就能凭空出现吧?

    正疑惑着,就听骆笙道:“朱先生的叔叔就是朱雀卫统领,明日他会随你一起走。”

    骆辰呆了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也就是说有间酒肆的账房先生是朱雀卫,厨娘是镇南王府婢女,打杂的小七是镇南王府旧仆……”

    骆笙微微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那掌柜的呢?”

    “掌柜的就是掌柜的。”

    骆辰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还好,总算有个正常人。

    “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早还要赶路。”

    “嗯。”骆辰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可最终只应了一个字,默默离开了闲云苑。

    翌日是个好天气,一大早骆府上下给骆辰送行。

    姨娘们把骆辰团团围住,不停抹眼泪。

    “公子出门在外,可要好好保重啊。”

    “是呀,公子这么瘦弱还要出远门,老爷真是狠心呀……”

    “等盛家老太太养好了身子,公子可要早点回家。”

    耳边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吵,骆辰抽着嘴角看了骆大都督一眼。

    骆大都督沉着脸喝道:“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姨娘们不说话了,偷偷把白眼甩给骆大都督。

    小公子可是骆家的独苗,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骆樱姐妹也一一说了道别的话。

    骆辰耐心听了,看向骆笙。

    姐弟二人对视的一瞬间,同是感慨万千。

    骆笙把收拾好的包袱递过去,叮嘱道:“扒锅肘子可以久放,记得先吃卤牛肉与酱鸭舌。还给你准备了几个馕,有甜有咸……”

    骆辰垂眸听着,用力咬唇。

    “行了,早点出发吧。”骆大都督开口打断了离愁。

    骆笙陪着骆大都督把骆辰等人送到京郊码头,指着兴叔道:“兴叔是酒肆账房先生的叔叔,正好要回南边去,想着顺路就跟舅舅你们一起走吧,也是个照应。”

    目送几人登船渐渐驶离岸边,骆大都督与骆笙一直站在原处未动。

    朝阳把乌船与船上的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盛三郎拼命冲骆笙挥着手,大声喊:“表妹,等祖母好了,我还回来的!”

第499章 有误

    有间酒肆少了盛三郎,少了骆辰,少了小七与络腮胡子这些人,一下子变得冷清许多。

    明亮的大堂里,红豆嗑着瓜子叹口气:“没了表公子,还怪冷清的。”

    “是呀,每日都见着的人突然见不着了,有点不习惯。”蔻儿附和。

    石焱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大姐儿以前还每日都见着他们主子呢,怎么主子离京后没听她们这么说?

    想到这,石焱心中一叹:没想到主子的地位还不如盛三郎,混得够差的。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骆姑娘在吗?”

    因天气好,酒肆大门敞开着,几人闻声望去,便见王二姑娘孤零零立在门外,瞧着憔悴许多。

    红豆把瓜子壳一吐,起身迎过去:“是王二姑娘啊,我们姑娘在呢,进来吧。”

    蔻儿则去了后边通禀。

    对于王大姑娘失踪的事,几人都清楚,对王二姑娘自然抱着同情。

    听闻王二姑娘来了,骆笙命蔻儿把人请到后院。

    院中洒满阳光,墙角一丛迎春尽情舒展着灿烂的金黄。

    随着蔻儿默默走来的少女却单薄苍白,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大雪绵绵的冬日。

    走到骆笙面前,王二姑娘微垂眼帘福了福身子:“骆姑娘,我又来打扰了。”

    骆笙伸手拉住那只纤细冰凉的手:“王二姑娘先坐。”

    冰冷的石凳上铺着柔软厚实的垫子,这般坐在敞亮的院中吹着春风晒着太阳舒适又自在,可王二姑娘的心情却是黑暗的,那阳光与春风都进不去她心里。

    她一张口,便红了眼圈:“骆姑娘,有我姐姐的消息了么?”

    她每天都在盼着,从早盼到晚,却迟迟盼不到一个答案。

    可是祖父与祖母已经商量好,再过些日子便要动身离京了。

    她想,祖父祖母对姐姐也是有疼爱的,这些日子从没停止过对姐姐的寻找,但这份爱终究不够多。

    对祖父祖母来说,姐姐只是他们孙女中的一个;可对她来说,那是她相依为命的手足,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连日来积蓄的悲伤与痛苦涌上来,令她在本来不太熟的少女面前掩面而泣。

    骆笙轻轻拍了拍王二姑娘后背,没有出声。

    王二姑娘哭了一会儿,直直望着骆笙。

    骆笙心里也不好受,更无法告诉王二姑娘真相。

    难道要她说你姐姐已经死了,杀死你姐姐的是我父亲,要你姐姐死的是皇上?

    恨她,恨骆大都督,还没那么难,去恨一国之君,大概只会令这个女孩子绝望。

    心中千回百转,却只能说善意的谎言。

    “暂时还没有令姐的消息,听林大人的意思,很可能是有一伙人贩子在活跃……”

    “人贩子?”王二姑娘一把抓住骆笙的手,嘴唇颤抖着,“那些人会把我姐姐怎么样?我姐姐还活着吗?”

    骆笙宽慰拍了拍王二姑娘手背,涩声道:“人贩子一般不会伤人性命。”

    王二姑娘哭了,又笑了,笑得有些惨:“活着就好,活着总是好的。骆姑娘,林大人那边有了我姐姐的消息,请你一定及时告诉我。”

    “王二姑娘放心吧。”

    王二姑娘擦擦眼泪,勉强笑笑:“让骆姑娘见笑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骆笙默默把王二姑娘送到酒肆门口。

    街道上依然人流如织,几只麻雀在门前蹦蹦跳跳。

    骆笙驻足停了许久,才转身走进酒肆。

    临近傍晚的时候,林腾来了酒肆。

    他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神情显得越发严肃了。

    “林大公子来得早啊。”红豆以审视的目光扫量一眼,暗暗点头。

    姑娘的面首里好像还没有林大公子这一款。

    蔻儿也以审视的目光扫量着林腾,暗暗与卫晗作着比较。

    各有千秋,好难选择呀。

    林腾被两个小丫鬟看得不明所以,连沉重的心情都忘了维持,只剩下疑惑:莫非上次带户部的朋友来吃酒记了账,两个丫鬟暗暗鄙视他还没还钱?

    年轻人脸皮薄,赶不上赵尚书那些人记账记得坦然,这般一想不由有些尴尬。

    好在骆笙出声解围:“林大人是来吃酒,还是找我有事?”

    林腾沉默了一下,道:“来吃酒。”

    骆笙笑笑:“酒肆还没开门,林大人要喝酒的话——不如去院中坐坐吧。”

    这个时候,这般模样,恐怕不是纯粹想喝酒。

    林腾应声好,与骆笙一同往后边走去。

    石焱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扔抬脚跟上,还没走到通往院子的门口就听到了身后两个丫鬟的议论。

    先开口的是蔻儿:“瞧见没,姑娘与林大公子又去看柿子树了,我就说要与姑娘议亲的人是林大公子吧。”

    “以前开阳王也经常与姑娘一起看柿子树呢。”

    “也是呀,想想还挺难选择的,林大公子不错,开阳王也不错。”蔻儿为难道。

    石焱放慢脚步,很想转身理论。

    两个大姐儿平时挺机灵,怎么现在犯糊涂呢,他们主子可比林腾强多了,别的不说,至少吃酒不用记账。

    就听红豆脆生生道:“选择啥呀,都喜欢可以都要啊。”

    石焱猛地转身,大步走回去,一脸严肃道:“红豆大姐儿,咱们聊聊。”

    他必须纠正红豆大姐儿这种贪心的想法,免得她带坏了骆姑娘。

    院中石桌上摆上了酒壶,林腾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今日王二姑娘来过了。”

    林腾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沉默良久道:“又有五名女子失踪了。”

    他望着对面的少女,很想问一句令尊能停手吗?

    可哪怕是乘着酒意,这话也问不出口。因为他们都知道,举起屠刀的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骆姑娘,你说怎么样才能结束呢?”

    御书房中,永安帝看着东边传来的捷报露出了笑容。

    派出的几名将领,开阳王确实是最让他放心的那一个。

    这时周山快步走来,轻声道:“皇上,国师求见。”

    “请进来。”

    不多时,一头银发的太光真人走进来,神色如他的白发一般冷肃。

    施过礼后,太光真人沉声道:“皇上,前些日子贫道的判断有误。”

第500章 变化

    “有误?”永安帝眼睛眯了起来,“国师是指什么有误?”

    太光真人正色道:“祸国妖星的生辰八字有误。先前贫道推算的妖星生辰是丙寅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推演时总觉哪里不对劲,直到今日再次推演才发现判断有误,那祸国妖星真正的生辰应该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

    永安帝收到捷报的喜悦被压了下去,神情严肃:“这么说,之前弄错了?”

    太光真人点头:“确实是贫道失误,主要是妖星轨迹不同寻常,似乎被一颗若有若无的星掩护,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无妨,只要这一次国师推断没错,如先前那样斩草除根就是了。”永安帝冷冷道。

    在这位辅佐他多年的国师面前,永安帝没有掩饰冷酷本性。

    太光真人沉吟片刻,开口道:“还有一桩事,需要禀报皇上。”

    “国师请讲。”

    太光真人一字字道:“将星有变。”

    “什么?”永安帝直接站了起来。

    推演错了妖星对永安帝来说只是重新来过,按着国师所言,妖星发展到危机江山的时机还早,有足够时间除掉这个祸害,可将星有变给他的冲击就太大了。

    将星的身份只有他与国师知晓,而此时将星远在东边,几乎不在控制之中。

    永安帝扫了一眼龙案,原本龙案上摆着的捷报令他难得喜悦,此刻却生出了慌乱。

    那是脱离掌控的心慌。

    永安帝压下心中的波澜起伏,沉声问道:“国师,将星究竟如何有变,请说清楚。”

    太光真人缓缓道:“将星有吉有凶,因为妖星现世,贫道近来频观天象,竟然发现将星由吉转凶,与妖星呈相辅相成之势……”

    永安帝听得心惊肉跳,面沉如水,许久后涩声问:“国师对此有何提议?”

    太光真人淡淡道:“贫道只负责把情况告知皇上,至于如何决断,还须皇上考虑清楚。”

    永安帝缓缓点头:“朕知道了。”

    太光真人离开后,永安帝立刻吩咐周山传骆大都督进宫。

    骆大都督正准备下衙,接到传召心不由一沉。

    这个时候传他进宫,恐非好事。

    “微臣见过皇上。”

    永安帝居高临下看了行礼的骆大都督一眼,问道:“骆驰,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

    骆大都督半低着头道:“回禀皇上,目前已解决了十几个目标,为了不引起民间注意,正按计划悄悄进行。”

    “停手吧。”

    “皇上?”骆大都督错愕抬头,心中生出无边喜悦。

    莫非皇上醒悟了,停下了残害无辜女子的荒唐命令?

    若是这样,他就不必昧着良心行事了。

    骆大都督心中激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

    伴君多年,他太了解皇上了,一旦让皇上生出他这把刀不好用了的感觉,恐怕很快就会把他换掉。

    被弃用的刀就是废铜烂铁,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永安帝示意骆大都督起身,神色平静道:“之前弄错了,朕要你解决的不是丙寅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在京城的女子,而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

    没听完永安帝的话,骆大都督就变了脸色。

    他知道不该流露出异样,可他控制不住。

    笙儿正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

    这一刻,骆笙说的话又在耳畔回响:这一次他们要杀的是丙寅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下一次或许就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了。刀一旦开始对准无辜者,就有可能落到任何人头上——

    笙儿说得不错,果然落到她头上了。

    “怎么?”察觉骆大都督的失态,永安帝皱眉。

    骆大都督暗暗握紧拳头,尽量保持着平静道:“微臣想到弄错的十几名女子,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永安帝眼神深沉,语气微凉。

    骆大都督拱手,肃然道:“微臣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是那些女子命数如此。她们若是得知是为皇上分忧,定会觉得荣光。”

    永安帝这才有了笑意,淡淡道:“去办事吧,朕相信你的能力。”

    “微臣告退。”

    走出皇宫,骆大都督这才敢沉下脸色,手都是抖的。

    曾经,他为了一家人活命对无辜者动手,现在轮到他的女儿了,他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天色开始暗下来,街上依然热闹着。

    骆大都督浑浑噩噩走在青杏街上,望见有间酒肆门前的青色酒幌不由驻足,眼神不断变换。

    最终他没有走进酒肆,而是默默回了大都督府。

    酒肆打烊,骆笙回到家中,就被骆大都督叫去了书房。

    “父亲叫女儿来有什么事?”看出骆大都督脸色不对,骆笙心头微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骆大都督默默看了骆笙一会儿,叹道:“笙儿,被你说中了。”

    骆笙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皇上又要您滥杀无辜了?”

    骆大都督一滞,随后点头:“皇上命为父解决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在京城出生的女子。”

    骆笙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先后两次针对的生辰八字,让她确信皇上要解决的那个人正是她。

    或者说,是以骆姑娘身份活下来的清阳郡主。

    骆大都督一直端详着骆笙神色,见她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苦涩一笑:“怕你害怕,本来不想对你说。后来为父一想你是我的女儿,是个有胆量的孩子,知道了比糊涂着好。”

    “多谢父亲告诉我。”骆笙笑笑,问起骆大都督的打算,“那您准备怎么办?”

    骆大都督抬手拍拍骆笙肩头:“交给为父好了,万一到了最坏的一步,我们就想办法离开京城。”

    转日一早,骆大都督去了户部,向孙侍郎讨要户籍名册。

    孙侍郎忍不住道:“前些日子大都督不是看过么?”

    骆大都督睃他一眼,淡淡道:“锦麟卫办事,有些事不方便对旁人道,还请孙大人见谅。”

    孙侍郎心头一凛,忙道:“大都督稍等,我这就命人把名册取来。”

第501章 走水

    一摞摞名册堆满了桌案。

    孙侍郎笑道:“大都督你慢慢看,下官就不打扰了。”

    骆大都督笑着点头:“孙大人请自便。”

    待孙侍郎离开,骆大都督收起笑意,盯着一摞摞名册眼神闪烁。

    这些名册按着东南西北中五城分开,每一区域又按坊划分。

    骆大都督沉默片刻,伸手拿起一本名册翻阅起来。

    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每当扫到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便用白纸黑字记下。

    而记在白纸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才刚十七岁的女孩子。

    写下这些名字时,骆大都督的心情是沉重的,当他拿起西城卷翻开骆府所在的那一册,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骆笙的生辰,正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

    骆大都督盯着那一排小字,胸腔热血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他默默把这本名册压在数本名册下面,拣起先前翻阅的名册继续看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翻看过的名册越堆越厚,未翻看过的名册更多。

    孙侍郎走进来,笑呵呵道:“大都督,都晌午了,休息一下一起吃个饭吧。”

    骆大都督迟疑了一下,把翻开的名册合拢:“也好,看得眼睛都干了。”

    孙侍郎一扫桌案上的名册,暗暗咂舌。

    骆大都督还真是不怵头啊,换他看这么多名册,头都要大了。

    考虑到骆大都督的身份,自是不好在衙门里凑合,孙侍郎带着骆大都督去了衙门附近的酒楼。

    正是饭点,酒楼里很是热闹。

    孙侍郎吃了两杯酒,嚼着卤牛肉感慨道:“要说起来,卤牛肉还是有间酒肆的味道最好。”

    骆大都督心情虽压抑,听了这话也不由露出笑容:“孙大人常去小女的酒肆啊?”

    孙侍郎讪笑:“偶尔去,偶尔去。”

    他倒是想常去,钱呢?

    骆大都督想到黑店的定价,很是理解孙侍郎的尴尬微笑,笑道:“等我忙完了,请孙大人去那里吃酒。”

    孙侍郎眼一亮,发自肺腑道谢:“那就多谢大都督了。”

    先前赵尚书请了一顿,还没吃够呢。

    嘿嘿,看来最近运气不错。

    这般想着,孙侍郎打开了话匣子:“大都督,这么多名册您一个人哪看得过来,怎么不安排几个属下来做?”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名册虽多,花上一两日工夫总能看完的。”

    听骆大都督这么说,孙侍郎识趣没有再问,举杯道:“大都督真是辛苦,下官敬你一杯。”

    “分内事。我该感谢孙大人相助才是。”

    二人说着客套话,酒桌上的气氛甚是热闹。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

    “什么声音?”孙大人握着酒杯,下意识看向窗口。

    骆大都督放下酒杯,皱眉道:“好像是敲锣声。”

    敲锣?

    孙大人心一跳,忙起身凑到窗口往外看。

    骆大都督亦走过去。

    二人处在二楼的雅间,从敞开的窗子能看到来回奔走的人,有提着水桶的,有敲着铜锣的,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好像是哪里走水了。”孙侍郎捋着胡子道。

    骆大都督忙道:“这里离着各个衙门都挺近,下去看看吧。”

    孙侍郎立刻附和:“走,去看看。”

    青天白日谁家着火了啊,也太不小心了。

    二人匆匆来到街上,随着人群往前走,一眼就看到了正冒黑烟的地方。

    孙侍郎呆了呆。

    如果他没看错,那好像是户部衙门——真的是户部衙门!

    短暂的呆滞后,孙侍郎拔腿就跑。

    本来是看个热闹,万万没想到着火的竟然是自家衙门。

    骆大都督压下眼中喜色,快步跟上。

    户部衙门已乱成一团,涌进来许多救火的百姓。

    “怎么回事?”孙侍郎吼道。

    一名衙役白着脸道:“回禀大人,是二堂那边走水了,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一听是二堂,孙侍郎顾不得多问,匆匆赶过去。

    二堂可是他们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要是烧毁了,那麻烦就大了。

    等赶到那里,孙侍郎不由呆了。

    原本庄重威严之地黑烟滚滚,火势骇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孙侍郎喃喃念着,完全无法接受办公之所被烧的事实。

    “不好!”骆大都督脸色大变,往火中冲去。

    一名衙役忙把骆大都督拉住:“大都督,里面危险,您可不能进去!”

    骆大都督怒喝:“放开,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衙役无措看向孙侍郎。

    孙侍郎回过神来,忙劝阻骆大都督:“大都督,这火势进去可就出不来了,不能冲动啊。”

    骆大都督苦笑:“孙大人,你知道的,那些名册还在里边——”

    “那也没办法,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呢。”孙侍郎一想后果,掩面大哭。

    见孙侍郎哭了,骆大都督不好再坚持冲进火海,反过来劝道:“孙大人莫哭,走水最难控制,这也不是你的责任……”

    户部衙门走水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永安帝没有见进宫请罪的户部尚书,而是先见了骆大都督。

    “怎么回事儿?”

    “微臣与孙侍郎正吃着饭呢,户部衙门就走水了——”

    “户籍名册呢?”永安帝懒得听不相干的,直接问道。

    骆大都督一脸惶恐:“起火的地方是二堂,正好是微臣查阅名册的地方,那些名册都烧毁了……皇上,微臣觉得户部衙门走水有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永安帝当然也这么想,甚至还对眼前请罪的臣子起了一丝怀疑,听了这话暂且把怀疑压下,黑着脸道:“即刻起锦麟卫与刑部联手彻查户部走水一事,务必把这件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领命。”

    骆大都督回到大都督府往书房的矮榻上一坐,长长叹了口气。

    暂时是糊弄过去了,至于将来会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且看吧。

    林腾在知道这个事的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骆笙。

    “骆姑娘知道户部衙门走水的事吗?”

    骆笙微微点头:“知道。”

    林腾沉默片刻,试探道:“听说那时令尊正在户部查阅名册——”

    骆笙笑笑:“因为那位又有了新命令,说先前弄错了,真正要解决的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

    林腾还来不及愤怒,就听面前少女轻描淡写道:“我是那时候出生的。”

第502章 诱饵

    林腾浑身一震,一瞬间恐惧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这情绪因何而来,短暂的思绪停顿后,只能归因于对朋友可能遇到危险的担忧。

    那个人疯了么,这些女子都是他的子民,为何会做出滥杀无辜的残暴之举?

    林腾想不通,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更加痛苦、愤怒。

    “骆姑娘——”他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对面的少女却云淡风轻:“所以家父就安排人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名册烧了。”

    她望着林腾的眼,平静问:“林大人会把我父亲抓起来吗?”

    “不会!”林腾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骆笙弯唇笑了:“那我替家父谢过林大人。”

    林腾苦笑:“骆姑娘不要这么说,我心中实在惭愧。”

    既惭愧自己的徇私,更惭愧自己的无能。

    骆大都督那把火虽然是为女儿放的,却救了很多如骆姑娘一样的女孩子。他没有那么迂腐,明知道上头那位是错的,还助纣为虐。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词,林腾心头一凛。

    他大概是疯了,竟然用“助纣为虐”来形容君臣关系。

    沉默了许久,林腾问:“骆姑娘,令尊知道那位这么做的原因吗?”

    骆笙摇头。

    若说原因,这世上除了皇上与国师,恐怕只有她能猜出几分。

    然而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就算猜中了,她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

    “林大人去忙吧,留久了没准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林腾起身欲走,想想又不放心,正色叮嘱道:“骆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记得与我说。”

    骆笙微微颔首:“好。”

    刑部与锦麟卫联手彻查户部衙门走水一事时,永安帝对除掉妖星并没放弃。

    对这位多疑凉薄的帝王来说,但凡有丝毫威胁到江山社稷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户籍名册全被烧毁,重新统计的话,花上一年半载都是短的,永安帝自是没有这个耐心。思索数日,一张皇榜贴了出去,登时引起京城老百姓的热议。

    皇上竟然又选妃了!

    围着皇榜的绝大多数老百姓不识数,有人便问:“皇榜上说的什么啊?”

    有文士模样的人解释道:“皇上要从民间选妃。”

    百姓们一听来了兴趣:“从民间选妃?这样的话岂不是咱家的闺女都可以应选?”

    那人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啊?”人们纷纷问。

    “应选的条件是京中十七岁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

    这条件好古怪啊。

    很快一则流言在京中悄悄传开:国师前不久出关,是因为夜观天象发现与帝星匹配的星辰出现,也就是说中宫即将迎来女主人。

    新的皇后,将会为皇上诞下储君。

    而据国师推演,此女的生辰便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

    流言越传越烈,京中上下觉得荒谬者有之,深信不疑者更多。

    对很多人家来说,让女儿进宫当个小小嫔妃或许犹豫,若是博一个皇后当当,那就值得一试了。

    萧贵妃才出月子不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气得脸色铁青。

    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才选妃几个月,就又要选妃了!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公主。

    想到病猫一样的女儿,萧贵妃越发心堵,打发人去养心殿请永安帝。

    没等多久,永安帝便到了。

    “爱妃找朕有事?”

    萧贵妃凝视着永安帝,眼圈突然红了。

    永安帝错愕:“爱妃这是怎么了?”

    萧贵妃垂眸苦笑:“妾听说后宫要有女主人了,有些怕。”

    永安帝眼神转深,握住萧贵妃的手:“爱妃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如今不是都知道么。”萧贵妃睫毛微颤,显出几分脆弱,“等后宫有了女主人,妾这样的宠妃定会被视作眼中钉,说不得哪日犯了错,就——”

    永安帝打断萧贵妃的幽怨:“爱妃不要胡思乱想,哪来的女主人,只不过是再充盈一下后宫罢了。”

    连日来的心烦令永安帝没有太多心情宽慰人,但萧贵妃毕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遂耐着性子道:“爱妃也知道朕子嗣稀薄,前些日子选入宫中的嫔妃至今毫无动静,这才想再选些女子进宫来。爱妃放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萧贵妃听在耳里,心中冷笑。

    什么叫至今毫无动静,上一次选妃到现在还不到半年!

    至于不会有人越过她去的话,她若是信了才是傻子。

    皇上至今无子,只要有嫔妃诞下皇子,到时候母以子贵,谁还记得她这个贵妃。

    萧贵妃心里虽怨愤,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往永安帝怀中一靠,柔声道:“那妾就放心了。”

    离开玉华宫后,永安帝骤然沉下脸:“以后谁若在贵妃面前嚼舌,就让他永远闭嘴。”

    再次选妃的事成了京中热议的话题,骆府书房中,骆笙与骆大都督亦谈论着此事。

    “没想到父亲烧了户籍名册,皇上又抛出这样的诱饵。”

    骆大都督叹口气:“这样也比先前要好,至少一些疼女儿的人家不会把女儿送进宫去。”

    如果说之前是绝境,现在总会有幸运的女子逃过一劫。

    骆大都督心头的阴霾并没散去。

    皇上为了解决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能想出这个法子,可见势在必得。

    终有一日,那把高举的刀会落到笙儿头上。

    骆大都督望着爱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书房外传来声音:“大都督,门房递进来公主府的请帖。”

    “进来。”

    一名小厮轻轻推门而入,把一张精美请帖奉给骆笙。

    骆笙打开扫过,微微敛眉。

    “怎么?”

    骆笙握着请帖笑笑:“长乐公主请我去公主府玩。”

    知道长乐公主与女儿的交情,骆大都督放下心来:“去玩吧,这些麻烦为父会想办法解决的。”

    “那女儿去了。”

    比起骆大都督的放心,骆笙却不觉得轻松。

    在那次试探之后,长乐公主许久没有找她了,突然邀请她去公主府玩,说不准就是一场鸿门宴。

第503章 翻脸

    作了一番安排,骆笙如约去了公主府。

    早就等候在外的侍女领着骆笙去了正院,却没去进寝室,而是领到了长乐公主日常做早晚课的静室。

    一踏入静室,熟悉的香味就钻入鼻端,浓郁的香令骆笙暗暗皱眉。

    长乐公主立在不远处,穿着一袭宽大雪色常服,头梳高髻,眸光深邃,那张熟悉的面孔在这烟香缭绕的静室中显得有些陌生。

    骆笙不动声色走上前去,微微屈膝打了招呼。

    长乐公主打量着向她行礼的少女,眸中越来越没有温度。

    她早该看出阿笙的疏远。

    她与阿笙之所以能成为好友,就是因为阿笙从没有把她当成公主,而是脾气相投的玩伴。

    想当初她们一同坐在茶楼里,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稍有姿色的男子嬉笑评点,何等快活。

    在寿山长公主府上,阿笙被姑姑养的孔雀啄了,一气扭断了那只扁毛畜生的脖子,又是何等解气痛快。

    那才是她的阿笙,而不是眼前这个会对着她屈膝行礼的少女。

    嫌恶如野草,在心头疯狂滋生蔓延。

    看着眉眼并无变化的少女,长乐公主却有种毁去的冲动。

    她情愿阿笙永远活在记忆里,也不想让眼前的人一点点改变她记忆中阿笙的样子。

    长乐公主闭了闭眼。

    已经改变很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随着那双凤目睁开,长乐公主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阿笙来了。”淡淡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透着长乐公主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意。

    骆笙却感觉到了。

    纤纤素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微凉,一瞬间仿佛毒蛇缠上来。

    “阿笙,你来看。”

    骆笙默默随着长乐公主往前走,在一尊一人多高的寿仙娘娘像面前停下。

    寿仙娘娘美丽端庄,一双含着慈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停在面前的两名少女。

    那瞬间,骆笙手臂上不受控制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阿笙,这是我新请来的寿仙娘娘,你觉得如何?”长乐公主意味深长问。

    骆笙笑笑:“我一介俗女,对神仙只有敬仰,怎能评议。”

    长乐公主伸手,轻轻敲了敲寿仙娘娘像。

    咚咚的声响仿佛敲击在人心上。

    “阿笙你听,这尊寿仙娘娘像与先前那尊一样,也是中空的。”长乐公主盯着骆笙,神情似笑非笑,“装一个人刚好呢。”

    话中的恶意扑面而来,令骆笙生出作呕的感觉。

    面对这么一位喜怒不定、视人命如草芥的公主,真是够了。

    宴非好宴,早在骆笙意料之中。

    从长乐公主试探她开始,以对方的性子,二人撕破脸就成了注定的事。

    骆笙干脆彻底放松,笑吟吟道:“寿仙娘娘美丽窈窕,魁梧大汉恐怕装不下,装女子定然没问题。”

    长乐公主望着骆笙的眼神有了变化,带着不解与猜疑。

    这一刻,她又觉得这是阿笙了。

    那个与她一样无视礼教,随心所欲的阿笙。

    这种反反复复的猜疑,令长乐公主很不痛快。

    她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自己,以往令她不舒坦的人或物,连眉都不皱就处理掉了。

    也就是阿笙,才让她这般犹豫。

    “阿笙,坐。”长乐公主拉过蒲团,示意骆笙坐下。

    骆笙坐下来,察觉那道目光一直打量着她,平静与之对视。

    长乐公主静默片刻,开了口:“阿笙,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吗?”

    骆笙微微抿唇。

    果不其然,长乐公主今日要把事情挑明。

    话已问出口,再隐瞒已经毫无意义。

    “不记得了。”

    对骆笙的痛快承认,长乐公主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何不记得了?”

    “去金沙时受了伤,就忘记了以前的事。”

    长乐公主微微挑眉。

    从这一点看,骆笙没有骗她,与苏曜说的对得上。

    “什么都不记得了?”

    骆笙微微颔首。

    又是一阵沉默,久得令人压抑。

    “那……还会想起来吗?”问出这话,长乐公主有些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骆笙垂眸,语气平静:“大概不会了。”

    她与骆姑娘终究是两个人,唯一没想到的是发现她与骆姑娘的不同并问出来的,会是长乐公主。

    听了骆笙的回答,长乐公主眼神骤然一冷,一字字道:“可我只想要以前的阿笙。”

    骆笙沉默着。

    “本宫说话,你没在听么?”骆笙的沉默令长乐公主越发恼怒,内心的戾气犹如野兽,咆哮着要挣脱樊笼。

    “听到了。”骆笙与长乐公主对视,眉眼镇定,“这一点恐怕难如殿下所愿。人只能往前走,往前看。”

    长乐公主冷笑:“本宫若不想看到变了的阿笙呢?”

    骆笙起身,对着长乐公主福了福身子:“那我这就告辞了。”

    “骆笙!”长乐公主霍然站起,面寒如冰,“你觉得走了就行了?”

    长乐公主比骆笙高一些,二人这般站着,显得气势迫人。

    骆笙却不落下风,平静问道:“那殿下觉得该如何?”

    长乐公主伸手,勾住了骆笙下颏。

    少女的下巴白皙小巧,若用长长的指甲一划,定能划出血痕。

    长乐公主只要一想那雪白的肌肤绽出血珠,就生出不可言说的兴奋。

    “阿笙,本宫觉得寿仙娘娘挺合适你。”

    话音才落,长乐公主眼中闪过狠戾,拔下髻间金簪对着骆笙喉咙刺去。

    骆笙一侧身,快若闪电伸出手捏住了长乐公主手腕。

    那股大力令长乐公主手一松,金簪落了下去。

    “你敢反抗?”被死死捏住手腕的长乐公主大怒。

    骆笙淡淡笑了:“我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殿下怎么也忘了我自幼习武的事?”

    骆姑娘的拳脚骑射都是骆大都督手把手教的,比起真正高手当然远远不及,但制伏长乐公主这样的娇娇女足够了。

    长乐公主神情扭曲,冷冷瞪着骆笙。

    她确实忘了。

    如今的骆笙给她的感觉与那些受过严苛教导端庄大气的贵女没什么区别,让她再也无法与那个痛快扭断孔雀脖子的阿笙联想起来。

    “你敢伤害本宫么?”长乐公主嗤笑着问。

第504章 东风与西风

    那张扭曲的面庞近在咫尺,令骆笙也怒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毫无底线可言,把人当成小猫小狗取乐。

    “那殿下呢?想没想过把我留在这里的后果?”骆笙松了手,开口反问。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长乐公主冷笑:“骆笙,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你父亲不过是我父皇手中一把刀,一条狗罢了。”

    听了这般刻薄的话,骆笙淡淡一笑:“这是殿下的想法,还是皇上的想法?”

    长乐公主一时不解:“你这是何意?”

    “若是殿下的想法,殿下还是反思一下言行。若是皇上的想法……我闲来翻书,发现只有亡国之主才会把臣民视为猪狗——”

    “住口!”长乐公主厉喝一声,满眼不可思议,“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竟敢说出口?”

    骆笙抬手理了理垂落的发丝,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殿下已经准备要我性命,我还不能说几句话吗?”

    看着云淡风轻的少女,长乐公主挑眉:“是我的想法又如何?本宫把你留下,你以为父皇会为了你父亲发作我?不妨告诉你,当初我留下卫雯,父皇连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

    骆笙笑笑:“难道不是因为萧贵妃有孕,平南王府本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

    “你——”长乐公主万没想到骆笙越说越口无遮拦,可对上那双冷淡镇静的眸子,心头不由一动。

    随后又升起不服气。

    就算因为平南王府是父皇的眼中钉,父皇才没有训斥她,那萧贵妃呢?

    萧贵妃可是父皇的宠妃,受惊早产又如何?

    她敬爱父皇,依赖父皇,同样也了解父皇。

    父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对她终归会有怀疑。

    可即便如此,父皇也不曾说什么。

    骆笙仿佛猜到长乐公主所想,笑着道:“殿下是不是还想说你令萧贵妃受惊小产,皇上对你依然包容疼爱?”

    长乐公主脸色微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望着笑意浅浅的少女,那种被看穿的感觉令她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骆笙目光灼灼:“殿下也曾暗暗得意吧,可惜这么要紧的事,没办法向旁人炫耀皇上对你的偏爱呢。”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被说中了心思,长乐公主越发恼怒。

    骆笙微笑:“我猜的,看来猜中了。”

    长乐公主面罩寒冰,冷冷盯着她。

    骆笙毫不回避那令人生寒的目光,不疾不徐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真以为你对萧贵妃做的事不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长乐公主睫毛微颤,眸子睁大几分。

    骆笙莞尔一笑:“殿下是可以对我出手,就像曾对小郡主做过的一样。只是莫要忘了,一而再,再而三,不满积累多了,人心总会变的。”

    长乐公主心头一跳,咬牙道:“至少不会因为你就变了!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只要我从此乖巧一些,父皇总会原谅我的。”

    骆笙弯唇,嘴角挂着讥笑:“最疼爱,难道不是因为别无选择么?”

    “闭嘴!”长乐公主被刺到了痛处,脸色铁青,“骆笙,死到临头,你的嘴还真硬。”

    骆笙收起笑意,语气冷下来:“殿下考虑清楚,一定要把我留下?”

    长乐公主斜睨了一眼寿仙娘娘像,笑意盈盈:“与这么美丽的寿仙娘娘作伴,不好么?”

    “不好。”骆笙凉凉吐出这两个字,脚尖一挑。

    刚刚落到地上的金簪飞起来。

    长乐公主眼神一紧,还来不及反应,颈间就被尖锐之物抵住。

    “你敢!”长乐公主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下意识惊叫,而是冷冷警告。

    骆笙握着金簪的手微微往前一送,簪尖就划破娇嫩肌肤冒出了血珠,另一只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长乐公主的口。

    疼痛来得突然,长乐公主不受控制叫喊,喊声却被堵在喉咙间,变成了呜呜声。

    静室是公主府禁地,特别是长乐公主在里面时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也因此,这点动静完全传不到外头去。

    捂着长乐公主嘴巴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带着血的金簪缓缓往上,停在了那张艳若桃李的面颊上。

    到这时,骆笙才冷冷开口:“我敢的。”

    二人离得很近,长乐公主把对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让长乐公主突然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人真的敢这么做。

    随后就是疑惑,并且问了出来:“你莫非忘了本宫的身份,就不怕我父皇诛你九族?”

    带着轻慢笑意的声音响起:“殿下怎么又用理智考虑问题了?”

    长乐公主被这话噎得一滞。

    “殿下都要弄死我了,我还考虑这么多做什么,当然要殿下与我一起陪寿仙娘娘作伴啊。”骆笙眼神微凉,“诛九族?”

    她轻笑一声,只觉这话十分可笑:“我活着才会考虑这些。我若死了,洪水滔天与我何干?对我来说带着殿下一起死才不吃亏,殿下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得太过平静,让长乐公主没了一赌的硬气。

    她想起了阿笙拧断姑姑养的孔雀后,身边婢女慌乱说这可闯了大祸,长公主定不会轻饶。

    那时阿笙抬着下巴,面无表情道:“那我不管,这东西弄痛了我,我就先弄死它再说。”

    阿笙是变了,但无法无天的本性终究没有变。

    晃过这个念头时,抵在面颊上的金簪轻轻戳了戳。

    “你要干什么?”长乐公主骇然。

    骆笙微笑:“我想到一件事。寿仙娘娘这么美丽,定然也喜欢美丽的人,不如我把殿下这张美丽的脸毁了吧,免得殿下有资本在寿仙娘娘面前与我争宠。”

    “阿笙!”

    骆笙偏头笑问:“怎么了?”

    长乐公主闭闭眼,复又睁开:“你走吧。”

    她惜命得很,还想长长久久活着,没必要现在与这个疯子硬碰硬。

    骆笙扬唇笑了。

    她对长乐公主或许不够了解,但有一点不会算错:真正怕死的人一旦遇到不要命的,总会输的。

    “那殿下送我出去吧。”

第505章 有趣

    长乐公主板着脸道:“你把簪子放下,本宫送你出去。”

    骆笙收回手。

    长乐公主暗松口气,看着镇定淡然的少女,问道:“你就不怕本宫喊人?”

    骆笙莞尔一笑:“这么狼狈的事,殿下怎么会做呢?”

    长乐公主望着骆笙的眼神有些复杂:“我有时候又觉得你没有失忆。”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似乎还是那个很了解她的阿笙。

    可对方平和冷淡的目光却提醒着她,不一样了。

    “走吧。”克制住心中的摇摆,长乐公主淡淡道。

    二人一起走出静室。

    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骆笙回眸扫了一眼。

    烟香弥漫中,端庄美丽的寿仙娘娘目露慈悲,静静望着她们。

    立在外头的侍女纷纷向长乐公主行礼。

    长乐公主微抬着下巴,目不斜视从这些侍女面前走过。

    骆笙更是淡定,与长乐公主并肩走在一起,二人仿佛还是那对亲密无间的朋友。

    长乐公主紧绷唇角,把骆笙一路送到大门口。

    骆笙停下来,笑道:“殿下不必送了。”

    长乐公主亦微笑着:“阿笙慢走。”

    她冷眼看着骆府的马车缓缓驶离,直到拐了弯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大步往内走去。

    寝殿幔帐重重,奢华安静。

    长乐公主赤足踩在厚厚的毯子上,面无表情穿过帷帐,停在一人面前。

    那人风姿澹澹,犹如静静盛开的玉兰,正是名动大周的状元郎苏曜。

    此时的苏曜脱下青色官服,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更衬得公子如玉,风华无双。

    “骆姑娘走了?”他先开了口。

    “走了。”长乐公主懒懒坐在美人榻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苏曜安静了一瞬。

    从年少到如今,他见过许多凑到眼前的女子,那些女子无一例外都有着爱慕憧憬的眼神。

    也因此,他几乎一眼就能看懂她们。

    可现在有两个女子需要他费思量,一个是骆姑娘,一个是眼前的长乐公主。

    “殿下问过了么?”

    长乐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问过了。她承认不记得了。”

    苏曜浅笑:“看来我没有判断错。”

    长乐公主把茶盏随手一放,一手懒洋洋托腮:“苏修撰确实细心呢。”

    “多谢殿下夸赞。”

    长乐公主赤足点了点苏曜长衫,轻描淡写问:“那你还知道哪些本宫不知道的事呢?”

    苏曜深深看了长乐公主一眼,缓缓道:“微臣还知道骆姑娘的生辰八字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

    长乐公主一下子坐直身子,目光深沉盯着苏曜:“你怎么知道?”

    父皇再次选妃,那奇特的应选条件她当然知道,她还曾想过阿笙就是那一日生的。

    但她与阿笙好了这些年,却不知道阿笙的具体生辰。

    这也不奇怪,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与命理息息相关,本就不会随便透露。

    既如此,苏曜会知道就太令人不解了。

    听了长乐公主的疑问,苏曜笑道:“殿下莫非忘了,在金沙的时候微臣与骆姑娘曾议过亲。”

    长乐公主恍然,一字字道:“原来如此。”

    静了片刻,她凝视着苏曜的眼睛问:“你告诉我这个是何意?”

    苏曜轻笑:“就只是把微臣知道的告诉殿下而已。”

    长乐公主抿了抿唇,淡淡道:“你想让本宫把她弄进宫去?”

    苏曜摇头:“不,我只说我知道的,别的取决于殿下。”

    长乐公主起身,来回踱步。

    她赤着足,脚步无声,却又像踩在苏曜心尖上,令他生出迫切来。

    他当然没有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他想知道长乐公主的决定。

    苏曜轻颤眼帘,面上依然不露声色。

    长乐公主突然停下,纤纤素手轻点他的胸膛:“本宫想了想,觉得阿笙进宫为妃似乎很有趣。”

    苏曜弯唇笑了:“其实微臣也这么觉得。”

    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风从何处吹进来,吹得幔帐飘动,暗香流淌,也吹得苏曜的眼神越发深沉。

    长乐公主把他轻轻推开,似笑非笑道:“苏修撰,你该走了。”

    苏曜沉默片刻,向长乐公主施礼:“微臣告辞。”

    骆笙回到闲云苑,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换过衣裳,才觉得那一直萦绕在鼻端的香散了。

    蔻儿走进来,轻声道:“姑娘,咱们盯着公主府的人传来一个消息。”

    这趟鸿门宴,骆笙自是作了一些布置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派小乞儿盯梢就是其中之一。

    “说吧。”

    蔻儿低声道:“您离开了一段时间后,苏曜从公主府悄悄离开了。”

    骆笙眉梢微挑,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凭经验,有苏曜出现的地方就没好事。

    这一趟公主府之行,她与长乐公主算是彻底撕破了脸,以长乐公主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性子,接下来定会对她展开报复。

    直接去找皇上告状这种不聪明的事长乐公主应该不会做,那么对方会从哪方面着手呢?

    骆笙心思百转,陷入了思索。

    长乐公主,苏曜——

    她猛地想到了什么,吩咐蔻儿:“去叫红豆来。”

    蔻儿登时一阵失落。

    她还等着大发神威替姑娘分忧呢,怎么突然叫红豆了?红豆除了嗑瓜子,还有什么用呀。

    小丫鬟腹诽着,抿着嘴去把红豆叫进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啊?”红豆抛给蔻儿一个得意的眼神,笑盈盈问。

    骆笙冲蔻儿微微点头:“蔻儿,你先去外面守着吧。”

    蔻儿:“……”

    小丫鬟委委屈屈出去守门了。

    红豆嘴角高高翘起:“请姑娘吩咐。”

    骆笙啜了一口茶,平静问:“在金沙的时候,我被盛佳兰算计前,与苏曜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进展?”红豆眨眨眼,“没啥进展,还没来得及把他抢回来呢。”

    “也就是说,我醒来那一日是大舅母初次去苏家试探亲事?”

    红豆点点头:“是啊,先前老太太他们觉得您胡闹没理会,看您出事才害怕了,这才去了苏家。”

    骆笙微微蹙眉。

    两家人提到亲事,按惯例都是双方达成默契后才会合八字,也就是说苏曜应该没可能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第506章 安排

    骆笙去见了骆大都督。

    “笙儿今天玩得可开心?”骆大都督笑呵呵问。

    骆笙回得直接:“不开心。”

    骆大都督一怔:“笙儿与长乐公主一起玩还不开心啊?”

    他不想评价长乐公主什么,却知道笙儿一直与长乐公主玩得好。

    女儿有个要好的玩伴还要求什么呢,毕竟正常贵女见到女儿都想跑。

    骆笙没接话,转而道:“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外祖母他们应该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吧?”

    骆大都督最近对“生辰八字”四个字格外敏感,听了骆笙的话心头一惊,脱口问:“怎么了?”

    “父亲先回答我。”

    骆大都督压下隐隐的不安,讪笑道:“知道啊。”

    骆笙扬眉:“我的生辰八字,外祖母他们怎么会知道?”

    骆大都督干笑:“当时为父想着你会在金沙住很久,就写了你的生辰八字给你外祖母,托付老太太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家就帮着牵牵线。”

    皇上的密令犹如高悬的剑,搅得骆大都督心头不安:“笙儿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打算过来时,骆笙就决定坦白一部分:“今日我与长乐公主闹崩了。”

    “怎么回事?”

    骆笙垂眸,有些委屈:“长乐公主觉得我变了,不像以前一样看到长得好的男人就想抢了。”

    骆大都督表情有一瞬扭曲,努力想了一阵才想出安慰的话:“这不是笙儿的错,笙儿是懂事了。”

    抢这么多长得好的男人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女婿,白白浪费口粮。

    骆笙苦笑:“您不了解长乐公主。长乐公主那样的性子,会觉得女儿的改变破坏了她的美好回忆,这会让她恨上我。父亲还记得平南王府小郡主吧?”

    骆大都督心头一震,变了脸色。

    对于那位公主的狠毒无情,他身为锦麟卫指挥使岂会丝毫不知。

    “我离开公主府后,悄悄吩咐人守在那里,父亲猜猜发现了什么?”

    骆大都督皱眉:“长乐公主难道派出了杀手?”

    骆笙深深看骆大都督一眼,哭笑不得:“父亲,长乐公主是喜怒无常,不是智障。”

    骆大都督讪讪摸了摸鼻子:“为父猜不出,笙儿快说吧。”

    “看到苏曜从公主府离开。”骆笙平静道。

    骆大都督吃了一惊:“状元郎苏曜?”

    骆笙颔首。

    骆大都督眉头皱得更紧。

    苏曜从公主府走出来,这可比长乐公主派出杀手还让他吃惊。

    骆笙接着道:“再后来长乐公主也出了公主府进宫去了。苏曜与长乐公主暗中来往,女儿突然想起在金沙时外祖母曾吩咐大舅母去苏家商议我与苏曜的亲事——”

    骆大都督脸色大变:“苏曜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骆笙抿唇,叹了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女儿来与您说一声。”

    骆大都督沉默半晌,道:“笙儿你先回房吧,今天就不要出去了。”

    待骆笙离开,骆大都督喊来心腹。

    “大都督有何吩咐?”

    骆大都督示意他上前,低低交代一番,随后叫来大姨娘。

    来到骆大都督面前,大姨娘福了福身子:“老爷叫我有事么?”

    骆大都督定定看了大姨娘片刻,叹道:“萍娘啊,你也跟着我多年了,在后院这些人里你是最稳重的,有个事我提前跟你说一下。”

    大姨娘神色没有变化:“老爷您说。”

    “骆府……可能要出事了。”

    大姨娘愣了愣,很快恢复了平静:“老爷不必担心姐妹们。姐妹们很早前就想过了,这一天是早晚的事儿。”

    骆大都督也愣了。

    等等,什么叫早晚的事儿?姨娘们就对他这么没信心?

    “老爷不必觉得内疚。姐妹们多年来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也是仗着您的身份才享受到的,如今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天经地义。只是老爷为三姑娘打算好没有?”

    提到骆笙,大姨娘神色变得严肃:“老爷不能不管三姑娘,她可是夫人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

    骆大都督张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姨娘笑笑:“当然,老爷若是有余力,也管管其他姑娘们吧——”

    “够了!”骆大都督忍无可忍打断大姨娘的话,气得瞪眼,“你这婆娘,谁跟你说要你们等死的?”

    大姨娘愣住。

    难道意会错了?

    不应该啊,多年来姐妹们早就有了默契,老爷干的就是刀尖上的差事,就算顺顺当当伺候走老皇上,等新帝登基也要被清算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爷出了事,她们这些依附着大树的藤萝还能活?

    “你找机会跟那些女人们交代好,准备一两套轻便衣裳,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随时能跑。”

    “怎么跑?”大姨娘吃了一惊。

    原来除了等死,还有跑这个选择?

    “怎么跑你先不管,照着我的话准备就是了,别到时候耽搁时间……”骆大都督说了一通发现大姨娘没反应,没好气问,“怎么了?”

    “没怎么,妾听着呢。”

    走出房门,素来稳重内敛的大姨娘红了眼圈。

    原来她们这些妾在老爷心里也是个人,而不是随时会被抛弃的物件。

    这边骆大都督一桩桩安排着事,另一边长乐公主赶到宫中,见到了永安帝。

    “长乐进宫有什么事啊?”永安帝笑着问。

    长乐公主看着面带笑容的父亲,却突然想到今日骆笙说过的话:殿下是可以对我出手,就像曾对小郡主做过的一样。只是莫要忘了,一而再,再而三,不满积累多了,人心总会变的。

    还好,她没有硬把骆笙留下陪寿仙娘娘。

    真的那样做了,父皇固然不会处罚她,却会在心里积存对她的不满。

    长乐公主静静望着永安帝,心中叹气:父皇最近都是叫她的封号长乐,而不是乳名瑟儿了。

    而她,竟是如今才反应过来呢。

    “想您了。”

    永安帝微怔,笑容多了温度:“来父皇身边坐。”

    长乐公主微笑着走了过去。

第507章 山雨欲来

    永安帝当然清楚长乐公主进宫不是纯粹想他。

    而长乐公主多年来得到的这份无上宠爱,也让她在永安帝面前没有卖关子的想法。

    父女二人闲聊一阵,长乐公主便笑吟吟道:“女儿听说礼部这次选妃的条件,竟是要七夕出生的女子。”

    永安帝深深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长乐怎么关心起这个?”

    “因为阿笙是这一日出生的啊。”长乐公主提起好友,神情柔软,“我与阿笙从小就要好,父皇又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女儿盼着她有进宫的福气呢——”

    察觉永安帝的异样,长乐公主微怔:“父皇?”

    永安帝压下心中骤起的波澜,不动神色问:“骆驰的女儿是七夕生的?她今年多大?”

    “阿笙比我小一些,过了这个年有十七岁了。”

    “也就是说,骆驰的女儿是戊辰年七月初七生的?”饶是永安帝城府极深,这一刻也变了声调。

    长乐公主笑着点头:“阿笙的生辰特别巧,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生的。女儿听说了选妃条件,就想到了阿笙。”

    “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永安帝一字字问。

    “是啊。”长乐公主微微抿唇,“父皇,是不是女儿带着阿笙玩,影响了她的入选资格?

    永安帝缓缓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父皇巴不得多些这个生辰八字的女子进宫来。”

    想到民间的传闻,长乐公主弯唇一笑。

    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能不能当皇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骆笙一定不想进宫为妃。让骆笙与这么多女子伺候同一个人,比杀了她还难受。

    就算没了以前记忆,她相信这一点也不会变。

    能让骆笙生不如死,她就满意了。

    想一想在静室的憋屈,长乐公主眸底一片冰凉。

    永安帝没了再聊的心思:“长乐先回去吧,父皇还有些事要处理。”

    长乐公主屈膝告退。

    殿中一时冷清下来,永安帝坐着久久不动,神色越来越阴沉。

    原来骆驰的女儿就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他还真是灯下黑啊。

    好一场户部大火,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锦麟卫指挥使!

    永安帝越想越怒,面上结了冰。

    周山默默站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周山——”许久后,永安帝喊了一声。

    周山立刻回应:“奴婢在。”

    “朕记得骆驰的女儿与开阳王关系不错?”

    周山迟疑了一下,垂眸道:“回禀皇上,开阳王与骆姑娘交情不错,之前开阳王在京城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会去有间酒肆。”

    永安帝眼神深沉,语气莫名:“是不错。”

    开阳王离京前进了一趟宫,就与骆驰那个女儿有关。

    而当时,他还打算给他们赐婚。

    永安帝一遍遍回想着国师的话:将星由吉转凶,与妖星呈相辅相成之势……

    一直深受他器重的开阳王正是多年前国师推演出的将星,而骆驰之女的生辰八字与妖星一样,还与开阳王关系密切。

    这么看来,骆驰之女最可能是那个妖星。而骆驰身为天子近臣,却为了女儿隐瞒下来。

    这个无视君主的混账东西!

    “传骆驰进宫!”

    周山刚要领命而去,永安帝又改了主意:“不必传骆驰了。你悄悄出宫一趟,向雷鸣传达朕的旨意……”

    雷鸣与骆大都督一样同是大都督,统管京城三大营。

    禁卫军中锦麟卫负责皇宫治安,而三大营则内卫京师,外备征战。

    锦麟卫掌握着皇城安全,想要拿下锦麟卫统领自然不能大意,调集三大营无疑是最妥当的办法。

    周山领命退出了大殿,永安帝缓缓起身,走至窗边。

    窗外花红柳绿,春意渐浓。

    新一年的春日都快要过去了,不好使唤的刀也该丢弃换新了。

    周山奉命出宫虽然低调,却挡不住早有多双眼睛盯着。

    盯梢的人中有骆大都督的人,也有骆笙的人。也因此,父女二人得到消息的时间差不多。

    “父亲找我。”骆笙脚步轻轻走进骆大都督的书房。

    “笙儿坐。”

    骆笙默默坐下,琢磨着如何开口。

    骆大都督却先开了口:“本来你一个小姑娘家,为父不该和你说这些,但这件事与你关系太大,知道多些总比稀里糊涂强。”

    “父亲您说吧。”

    骆大都督沉默一瞬,道:“就在长乐公主出宫不久,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周山也出宫了,他去见的是统管三大营的雷大都督。”

    说到这,骆大都督顿了顿,望着骆笙问:“笙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骆笙眼帘微颤,平静问:“皇上要对您下手了吗?”

    骆大都督看着一下子抓到重点的女儿,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难受,沉声道:“如果为父所料不错,最多三日雷大都督就会率兵包围咱们骆府。”

    “父亲,三大营都在京郊吧?”

    骆大都督点头:“从皇上命为父残杀与你同样生辰八字的女子而你又不愿意离京那时候起,为父就开始考虑后路。三大营在京郊,将士突然入城会引起骚动,也会引起我的警觉。皇上真要走这一步棋,十之八九会选在入夜后悄悄进城,而这就是咱们骆府的生机……”

    骆笙听着骆大都督的安排,不断点头。

    骆大都督说罢,看着神色依然镇定的少女,宽慰笑笑:“笙儿,你也回去收拾一下吧,只准备轻便衣裳履鞋就好,不要在意金银细软。”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

    骆大都督抬手,轻轻拍了拍骆笙肩头:“雷鸣进城之日,就是咱们骆府脱身之时,沉住气不要慌。”

    目送骆笙离开,骆大都督发出一声轻叹。

    这么惊天动地的事,说到底是尽人事听天命,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故,老天站在骆家这一方。

    骆笙回到闲云苑也没闲着,立刻对蔻儿交代一番:“五日后让人悄悄传出流言,就说这次选妃只是一场骗局,皇上选那个生辰八字的女子进宫的真正目的是杀她们祭神,为长乐公主添福增寿!”

    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皇上要对骆府动手与长乐公主有关。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自该回敬。

第508章 退还

    这一夜,风平浪静。

    骆大都督彻夜难眠,思量了许多事。

    骆笙却睡得香。

    在她看来,她可以去做的,尽力去做;她做不到的,那便相信值得相信的人。

    转日天明,骆笙梳妆洗漱用过早饭,吩咐红豆把明烛几人叫来。

    院中花木沐浴着明媚春光,雀儿在枝头啾啾叫。

    明烛、负雪、凌霄、飞阳。

    四个风姿各异的美少年在骆笙面前站成一排,格外赏心悦目。

    哦,除了四个少年,还有一只半人多高的大白鹅依偎在负雪身旁。

    骆笙沉默的工夫,明烛轻声问:“姑娘叫我们来有事么?”

    他的眼里有光,闪动着期待。

    骆笙扫过四人,笑了笑:“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个事要说。”

    除了负雪,其他三人都察觉到了不寻常,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目不转睛望着骆笙,等她继续说。

    “我昨日与长乐公主吵架,绝交了。”少女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说出的话对几人来说无异于石破天惊,“既然绝交了,当然就不好再留着长乐公主送我的礼物了。”

    负雪眨眨眼,没反应过来骆笙的意思,其他三人却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明烛,本就白皙的面庞越发苍白。

    “明烛、凌霄、飞阳,你们都是长乐公主送我的,回院子收拾一下,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公主府。”

    “姑娘!”凌霄直接跪了下来,颤声道,“求您让小奴留下吧,小奴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看着跪地乞求的少年,骆笙心中一叹。

    对凌霄这样只求一处栖身的人,她不是容不下,奈何骆府众人马上要逃离京城,不可能把他带上。

    “你起来吧,我做的决定不会改的。”

    骆笙的平静冷硬让跪地的少年没了话说,只知道仰着头流泪。

    明烛轻声问:“姑娘真要把我们送回去?”

    骆笙扫他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点头。

    明烛眼帘微颤,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他以为被关在一方小院子里终老是他的结局,没想到还有更糟的。

    唯有飞阳眼底闪过笑意,喜不自禁。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回到公主身边了!

    “红豆,安排人送他们去公主府。”

    “嗳。”红豆脆生生应一声,催促三人,“三位赶紧去收拾一下吧,不要让姑娘不痛快。”

    眼见骆笙起身往屋门口走去,负雪这才如梦初醒追上去,拽着她衣袖求道:“姑娘,求您让明烛哥哥留下吧,明烛哥哥很喜欢您啊——”

    “负雪!”明烛开口打断负雪的话。

    负雪回头,无措看着他。

    明烛勉强笑笑:“不要惹姑娘生气。我只是回公主府,又不是见不到了。”

    “可是公主很凶……”负雪忍不住哭了。

    他不是公主府出来的,可长乐公主去酒肆时他觉得很可怕。凌霄哥哥虽然没提过公主不好,却分明很喜欢大都督府的生活。

    如果那位公主是个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见负雪哭了,大白梗着脖子冲骆笙嘎嘎直叫。

    骆笙皱眉睨了大白一眼。

    “嘎!”大白夹紧翅膀,一路跑到月洞门才停下。

    骆笙揉揉负雪的头,语气莫名:“负雪是个好孩子,带着大白早点去酒肆吧。”

    红豆也道:“是呀,三火与四火不是还要教你站桩么。我跟你说,弱不禁风的人可不能跟着姑娘混,好好学才能早点长壮实。”

    明烛被迫离开大都督府已经够难受,听了这话更难受了。

    长壮实的面首……到那时负雪恐怕也要被退回去了。

    骆笙回了屋,一直到明烛三人离开都没再出现。

    骆玥听说了这事,忙把绿绮也送上马车。

    用四姑娘的话说,绿绮是长乐公主送的,既然三姐与长乐公主绝交了,她自然不能再留着长乐公主的礼物。

    骆大都督听闻两个女儿把面首都给送走了,哪怕处在虎狼之境也不由大感欣慰。

    送走了好啊,若是能顺利逃到南边,女儿们在外人眼里不就成了正常的小娘子么,说不准就嫁出去了。

    长乐公主收到一马车面首,气得冷笑连连。

    骆笙还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就连撕破脸都摆到明面上来。

    单看这一点倒是与以前一样,她倒要瞧瞧等召骆笙入宫为妃的旨意传下,骆笙是个什么表情。

    “殿下,明烛四人该如何安排?”心腹嬷嬷问。

    长乐公主睨她一眼,淡淡道:“随便找个院子先关进去,别碍本宫的眼。”

    等心情好了,她要问问四人在骆府的情况。

    春光灿烂,京城大街小巷热闹又安宁,远方的战火暂时还没有给人们生活带来多少改变,近处的暗潮涌动也不曾被忙于生计或享受的人们察觉。

    这是休沐日。

    对于翰林院这样的清贵衙门来说,同僚们更要小聚一场,打发时光。

    有间酒肆是去不得的,没钱。好在能让人畅快吃酒的地方不少,苏曜与几个同僚从晌午吃到傍晚,这才散了。

    此时夕阳将落,微风习习,苏曜走在街上,没有丝毫醉态。

    相反,他眸底清明,十分清醒。

    与人吃酒时他也会表现出不胜酒力的样子,却无人知道他其实鲜少喝醉。

    不过是不想显得那么特殊罢了,他太了解该怎样融入一个群体。

    苏曜披着余晖往家的方向走,心头涌出几分得意:看透后便觉人就是这么无趣。只要他想,总能心想事成。

    剧痛突然传来,正得意的苏修撰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闲云苑灯火通明,看起来与任何一个平常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骆笙的屋里却多了一位“贵客”。

    居高临下打量着躺在地板上的男子,骆笙唇边挂着浅笑。

    既然要离开,总该与这位“老朋友”说一声,若能问清楚他在长乐公主面前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便赚了。

    骆笙拉过椅子在苏曜旁边坐下,抬脚踢了踢他:“还不醒醒。”

    苏曜头疼欲裂,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他,艰难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冷漠的脸,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

第509章 留下

    苏曜觉得眼前很亮,又很暗,仿佛现实与梦境交错,令思绪一时变得迟钝。

    “苏修撰不认识我了?”少女神色冷淡,语气更冷淡。

    苏曜攸地清醒,脱口道:“骆姑娘?”

    他左右看看,入目的陈设令他大吃一惊:雨过天青色的帘,花开四季的屏风,铺着锦垫的美人榻……这分明是女子闺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苏曜试着起身,后脑处传来的疼痛令他不由皱眉。

    看着晃晃悠悠站起来的苏曜,骆笙并没阻拦,而是舒舒服服往美人榻上一靠,顺手端起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苏曜站稳了身,轻掸长衫,恢复了从容。

    “骆姑娘这是何意?”

    骆笙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昨日我去公主府做客,苏修撰明明也在,怎么不出来相见?这可不是懂礼数之人做的事,毕竟咱们也算老朋友了,交情该比你与长乐公主深吧?”

    苏曜听了这话,眸光微闪。

    骆姑娘把他掳到此处,莫非是见他与长乐公主走得近心生嫉妒?

    在金沙他就察觉到骆姑娘与以前判若两人,来到京城更肯定骆姑娘对他没了心思。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女子总是善变的。

    苏曜不怕骆笙对他有意,只怕没有。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应对一个对他有意的女子总比应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强。

    苏曜弯唇,笑意温和:“骆姑娘误会了。我应邀去公主府上,并没遇到你。”

    骆姑娘既然提到他出现在公主府,一味否认只是下策。

    骆笙可懒得给眼前男人面子,直接拆穿:“苏修撰别瞎说了,我去公主府时就打发人盯梢了,可没看到你进去,只看到你出来。”

    苏曜:“……”

    这就太难堪了。

    缓了许久,苏曜问:“那么骆姑娘把我带到此处是什么意思?”

    骆笙笑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苏修撰。”

    “骆姑娘说吧。”苏曜忽然发现如今行事完全出人意料的骆姑娘比曾经对他纠缠不休的骆姑娘要麻烦得多。

    “第一个问题,在金沙时盛佳兰害我,与苏修撰脱不开干系吧?”

    苏曜面上浮现几分惭愧:“盛二姑娘的事我有所耳闻,真没想到盛二姑娘会因为我做出这种事。说起来,我一直欠骆姑娘一个道歉——”

    轻笑声响起,打断了苏曜的话。

    苏曜下意识心一慌:骆姑娘又要语出惊人了。

    骆笙显然不会令这位享尽女子爱慕的男子失望:“我猜不是盛二姑娘因为你做出这种事,而是你让盛二姑娘做出这种事吧?”

    苏曜变了脸色:“骆姑娘不要说笑。”

    “说笑?”骆笙挑眉,嘴角挂着讥诮,“苏修撰以为我这么闲,把你弄到这里就是为了说笑?”

    苏曜语气坚定:“总之骆姑娘误会了,我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骆笙笑了:“就是没有理由才让人想不通。你若有个正经理由,我不早就猜到了。”

    苏曜一口闷气上涌,竟无言以对。

    这般满口歪理又振振有词的女子,他是第一次面对。

    骆笙露出几分不耐:“行吧,苏修撰不想承认也罢,这个问题没什么要紧,那就问第二个吧。”

    苏曜心头一凛,定定望着她。

    骆笙目光平静如水,令人猜不透心思:“苏修撰为何能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这个问题一抛出,饶是苏曜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也不由满眼惊愕,继而寒意从心头冒出,瞬间爬满脊背。

    这绝不是那个曾对他死缠烂打的女孩子!

    骆笙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苏修撰处处针对我,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曜心中疾风骤雨,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我完全听不懂骆姑娘的意思。我与骆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与骆姑娘过不去?”

    “我这不是在问你么。”

    苏曜正了脸色,语气真挚:“我没有想过伤害骆姑娘,也没做过伤害骆姑娘的事。”

    骆笙嗤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苏曜深深望着她,温声问:“骆姑娘仅仅因为怀疑,就要我性命么?”

    骆笙暗叹口气。

    不得不承认,苏曜很懂人心,没有确凿证据她确实不会要他性命。

    不只是苏曜,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有些底线总要守,复仇不是任由自己坠入深渊的理由。如果对谁怀疑就可以动手杀人,她岂能保证不出错。

    这世上,唯有生死无法回头。

    手伸入袖,冰冷的匕首抵上苏曜脖颈:“苏修撰觉得我不敢要你性命?”

    苏曜面不改色笑笑,闭上眼睛:“骆姑娘尽管动手吧。”

    骆笙握着匕首,目不转睛盯着他:“你不怕死?”

    苏曜睁开眼,望过来的眼神格外深沉:“也怕,也不怕。倘若骆姑娘以我的性命威胁让我承认一些子虚乌有的事,那我情愿一死。”

    骆笙收起了匕首:“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罢了,我懒得与你费口舌了。”

    苏曜听了这话心头一喜,压下激动问:“那我可以离开了么?”

    骆笙错愕看他一眼:“你想得有点多。”

    苏曜被噎得顺不过气,好一会儿才问:“骆姑娘难道要把我留下?”

    “不行么?”骆笙淡淡反问。

    苏曜笑了:“骆姑娘莫非忘了我是朝廷命官?家人与同僚察觉我失踪定会寻找,要是在骆姑娘这里找到,恐怕会连累令尊。”

    骆笙嫣然一笑:“苏修撰操心得还挺多。”

    苏曜:“……”

    骆笙懒得再与这人共处一室,扬声喊:“红豆。”

    红豆推门而入:“姑娘您吩咐。”

    “带走关起来,别让人跑了。”

    红豆一拍胸脯:“姑娘您放心,保证插翅也跑不了。”

    小丫鬟利落一个手刀,扛着被打晕的苏曜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骆笙走至窗边,推开了窗子。

    夜风吹进来,吹散了屋中闷气。

    骆笙望着皎洁明月,微弯唇角。

    也不知道等永安帝的人包围骆府,最后在大都督府中找到了状元郎苏曜,会怎样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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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欢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骆三姑娘仗着其父权倾朝野,恃强凌弱、声名狼藉,没事就领着一群狗奴才上街招惹良家美少年。对清阳郡主来说,这种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她伸根手指头就让她消失了——直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叫骆笙。掌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