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新年
除夕这一晚,骆府所有主子都聚在一起吃团圆宴。
京城这边讲究子时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义。等子正时分一到,外面的爆竹声就响个不停,婢女鱼贯而入,把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主子们面前。
骆大都督举着酒杯,视线从大女儿扫到二女儿,再扫过三女儿、四女儿,以及骆辰,不由满心感慨:又一年了啊,去年这个时候吃团圆宴就是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陪着他。
至于大年初二等着女儿女婿上门拜年这种事,不存在的。
喝了口酒,骆大都督招呼道:“吃饺子吧。”
几人拿起摆在手边的银筷,夹起一个饺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凭经验,十之八九会吃到金如意、金花生这类硬物,不小心点儿会有硌到牙齿的风险。
果然骆辰先皱着眉吐出一个小小的金花生,接着骆樱等人以帕掩口吐出吃到的硬物。
唯有骆笙面不改色咽下一块糖疙瘩,收到数道关切的目光。
“三姐,你吃下去了?”骆玥震惊。
似乎被误会了。
骆笙解释道:“我吃到的是糖。”
几人一副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好,还好,没有吃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骆大都督哈哈笑起来:“吃糖好兆头啊,预示来年甜甜美美。大家接着吃吧。”
几人接着吃饺子,吃一个吐一个金如意,吃一个吐一个金花生。
骆辰忍无可忍问:“父亲,莫非只有金子馅的饺子?”
骆大都督有些尴尬:“第一口吃到才吉利,怕你们没吃着就多放了几个。”
顺心如意、健康长寿,这是他对儿女们的期盼。
特别是在这天下将乱的年景里。
骆玥悄悄看了骆笙一眼,忍不住道:“可是三姐好像没吃到金如意这些——”
她看到了,三姐一连夹起几个饺子都好好吃下去了。
骆笙淡然道:“吃到一个糖饺子,一个年糕饺子,一个红枣饺子,然后就是正常的白菜豆腐馅了。”
几人齐刷刷看向骆大都督,眼神透着控诉。
骆大都督淡定解释:“笙儿是个急脾气,要是不小心把金如意吃下去就麻烦了。行了,下面那层就全是白菜豆腐馅了,都趁热吃吧。”
往年一个碗里也就放一个有花样的饺子意思一下,今年不是格外忧心嘛,几个小崽子话还挺多。
骆大都督夹起一个白菜豆腐馅的饺子吃了,满意点点头。
笙儿的厨娘真是好手艺啊,寡淡无味的白菜豆腐馅都能做出这种美味来,甚至比羊肉馅的饺子还好吃。
不错,骆大都督最爱吃羊肉馅的饺子。
皮薄馅大的羊肉饺子,蘸上香醋吃一口,肉嫩汁多,别提多香了。
然而他家过年传下来的规矩就要吃白菜豆腐馅的,每年这个时候都吃得骆大都督脸色发苦。
自从吃到秀姑做的素饺子,骆大都督觉得他完全可以吃三碗。
倘若世道真乱了,除了保护好孩子们,还要保护好笙儿的厨娘——骆大都督隐约闪过这个念头,干了一口酒。
吃到清淡美味素饺子的骆樱等人也终于逃离吃金子的阴影,感受到了过年的欢喜。
无论如何,一家人团团圆圆聚在一起就是好的。
外面的爆竹声依然响个不停,哪怕有战乱的阴影,毕竟远在天边,京城依然笼罩在过年的喜庆氛围中。
这时候,却有一支向东前行的队伍扎好营寨不久,在凛冽寒风里迎接着新年。
篝火旁架起一口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飘着香味。
闻着香味的将士们不停咽着口水。
从集合到出征,他们几乎一直冒着风雪赶路,一日里只有晚饭能吃到热乎的,而像今日这样能喝到肉汤更是难得。
“开饭喽。”随着火头军一声喊,无数将士围了上去。
石火给卫晗送去了晚饭:“主子,吃饭了。”
与将士一样的肉汤,无非是里面飘着的肉丝多了些,烤过的饼子硬邦邦,好在是热乎的。
要说比寻常将士多出来的,就是一个巴掌大的水囊,里面装着烧酒。
“放下吧。”卫晗没有动筷子,而是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喝了一口酒。
烈酒入喉,被寒风吹打了一日的身体仿佛淌过暖流,舒服了许多。
卫晗轻轻摩挲着水囊。
酒是从有间酒肆带来的,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越发显得珍贵。
去年过年,他心心念念盼着的是有间酒肆早些开门,没想到今年却在路上过年了。
这个时候骆姑娘在吃饺子吧?
他在北地的时间多,过年吃的是酸菜馅饺子,也不知道骆姑娘吃的是什么馅的。
不管是什么馅,肯定很好吃。
卫晗这般想着,微扬的唇角有了笑意。
“主子,再不吃该凉了。”石火提醒道。
卫晗回了神,端起肉汤小口小口喝着。
被有间酒肆养刁的胃,这些日子一直向他表达着不满。
卫晗却讶然发现,比起吃不到有间酒肆的酒菜,对他来说更大的遗憾似乎是出征前没有见到骆姑娘。
他还没有亲口对她说他会早些回来。
告诉她如果回去的时候是冬日,他想吃酸菜白肉锅,春日想吃鲜笋老鸭汤,夏日想吃切得薄薄的大片卤牛肉,秋日就吃醉蟹吧,就着烧酒刚刚好。
卫晗想象着,拿起了烤饼。
饼子已经冷得像石头一样硬,他一点点把饼子掰开,泡着肉汤吃起来。
无数将士围着篝火,像卫晗一样吃着肉汤泡饼,思乡的念头在心头蔓延。
随着一日日过去,搜查刺杀诸王世子歹人的官差们渐渐没了信心。永安帝迟迟等不到结果,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元宵节这日,永安帝携萧贵妃登宣德楼,赏灯散心。
考虑到萧贵妃有孕,永安帝只点了几名近来受宠的嫔妃陪着,其中就有安嫔。至于往年能有幸登上宣德楼的皇亲贵胄,今年就只有长乐公主有这个荣幸了。
夜色将晚,宣德楼前已是灯光璀璨,永安帝与萧贵妃携手登上高楼,看华灯万盏。
长乐公主立在角落里,余光扫着面带笑意的二人,眸色冷下来。
第481章 出事
长乐公主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这是她回京后过的第一个上元节。还记得以前的上元节登宣德楼赏灯,站在父王身边的是她,父王最关注的也是她。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父皇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只会拥着挺着肚子的萧贵妃谈笑风生。
长乐公主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一派平静。
夜色下灯火在她眼中跳动,却显得那双眸子越发黑冷。
忽然间,宣德楼外一片欢腾。
绚丽的烟火在半空绽放,把墨色夜空照亮,吸引得无数人抬头欣赏。
永安帝满意点点头,问萧贵妃:“爱妃觉得今年上元节的烟火比之去年如何?”
萧贵妃仰望着夜幕中化作点点光芒散去的烟花,笑道:“比去年还好看些。”
正说着,又是一声响,烟火在空中绽放成朵朵牡丹花。
之后无数火流星窜上天空绽开种种形状,楼外欢声如潮,气氛热烈。
宣德楼上,众人赏灯看烟火的兴致同样浓,特别是有幸陪着来赏灯的几位嫔妃,自年前进宫以来这是第一次走出深宫透口气。
听着嫔妃们雀跃的说笑声,永安帝压抑多时的心情难得舒展了些。
萧贵妃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仿佛有什么在披风上游走,令她莫名战栗。
而宣德楼中却温暖如春。
怎么回事儿?
萧贵妃闪过这个念头,下意识低头看。
楼内楼外皆亮如白昼,这一看,就看到曳地的锦绣披风上一条花蛇正吐着信子奋力往上爬。
萧贵妃思绪凝滞了瞬间,随后尖叫出声:“啊——”
这声尖叫吓到了正努力攀爬的花蛇,蛇嘴一张,狰狞着往上窜了一截。
萧贵妃骇得连连后退,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狼狈摔倒在地。
“啊——”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几位嫔妃吓得瑟瑟发抖,聚成一团。
永安帝脸色煞白,一边去扶萧贵妃,一边高喊:“快来人!”
守在不远处的近卫冲上来,其中一人眼尖看到了在萧贵妃身上扭动的花蛇,立刻喊道:“皇上后退!”
永安帝听了这声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那名近卫快若闪电出手,捏住花蛇要害提了起来。
永安帝这才看清害萧贵妃摔倒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条花蛇,当即脸色剧变。
而几位嫔妃见到在近卫手中吐着信子的花蛇,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泪水连连。
趴在地上的萧贵妃只觉腹部剧痛,艰难喊道:“皇,皇上——”
永安帝这才回神,忙俯身亲自去扶萧贵妃:“爱妃你怎么样?”
灯火下,萧贵妃脸色惨白如雪,已是痛得落下泪来:“皇上,妾肚子好疼……”
永安帝脸色骤变,厉声道:“快抬贵妃回宫,传太医!”
很快几名内侍上前来,小心翼翼把萧贵妃连托带抬弄了起来。
永安帝冷冷吩咐道:“查封宣德楼,进过宣德楼的人都带进宫中!”
“父皇——”长乐公主仿佛才从惊吓中醒过神来,白着脸走过来。
永安帝顾不得太多,匆匆道:“长乐,你先回府吧。”
说罢,等不得长乐公主回答,快步随着萧贵妃走了。
宣德楼外夺目的烟火仍在绽放,许多人还不知道楼里发生了怎样的心惊动魄,更不知道这一夜之后,又会掀起多少风雨。
宣德楼中依然灯火通明,气氛却早已冷如寒冰。
长乐公主一步步走下宣德楼,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宫中气氛沉沉,令人窒息。
永安帝守在外边,听着屋内传来的一声声痛喊,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贵妃有孕才七个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恐怕不妙——
永安帝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时候亦没有追究的心情,来回踱着步只等萧贵妃的结果。
除了进进出出的宫婢,所有人都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贵妃要是出事,帝王一怒,他们这些身份卑贱之人恐怕都要陪葬。
菩萨保佑,贵妃娘娘一定不要出事啊!
或许是菩萨听到了无数人的祈祷,在夜深之时,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走出一名稳婆。
“怎么样?”永安帝急切问道。
稳婆忙道:“回禀皇上,贵妃娘娘诞下一名小公主。”
听到“小公主”的瞬间,失望的感觉不受控制涌上来,永安帝停了一下才缓过神来:“贵妃与小公主如何?”
稳婆深深埋着头,颤声道:“太医正在给贵妃娘娘止血,小公主——”
小公主如何,稳婆有些说不下去。
七个月的早产儿,说好能好到哪里去呢,生下来有气息已经算万幸了。
“到底如何?”
在永安帝严厉的质问下,稳婆战战兢兢道:“小公主目前都好,太医正进一步给小公主检查……”
永安帝盯着房门,陷入了沉默。
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风浪都见识过,只是关乎子嗣才控制不住失态了。
然而冷静下来,他对这个无比期盼的孩子会是个什么状况,心里岂会没数。
能活下来,就是侥天之幸了。
永安帝踱了几步,知道这个时候进去只会添乱,负手去了前殿,铁青着脸吩咐周山:“把今日进了宣德楼能靠近贵妃的人都带来!”
这么冷的天,竟然有蛇爬上萧贵妃的披风,要说是意外才是见鬼了!
永安帝只要一想本来散心的日子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就恨不得下旨撕碎一切。
很快几名嫔妃被带到了永安帝面前。
宣德楼里外虽有重重护卫,真正能靠近萧贵妃的就只有这几名嫔妃,以及长乐公主。
永安帝把目光锁定能靠近萧贵妃的人,原因很简单:没有资格靠近的人即便放出蛇,又怎么保证认准目标?
冰冷的目光从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脸上扫过,永安帝看向捏着花蛇的近卫。
“这蛇有没有毒?”
近卫忙道:“回禀皇上,这是一条小菜蛇,没有什么毒性。”
没有毒性。
永安帝拧眉,越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目标定然是萧贵妃无疑!
一只无毒的蛇,最大的作用就是吓唬人,而萧贵妃受惊的后果不必多说。
第482章 赐死
“皇上,这是骆大都督在宣德楼里发现的。”周山呈上一物。
因涉及后妃,骆大都督只把搜查宣德楼后发现的东西递了进来。
永安帝定睛一看,只见周山端着的托盘上是一个细长竹管,一端封口,另一端敞开。
永安帝立刻看了近卫手中捏着的花蛇一眼。
许是从宣德楼回到宫中没有多长时间,宫中又温暖如春,这条蛇竟还挺有精神,垂下的尾巴不停卷起。
永安帝开口:“把它放进去。”
近卫领命照做。
在永安帝的注视下,花蛇缓缓游进了竹管中。
近卫用扳指堵着入口处,防止花蛇逃出来。
永安帝命近卫退下,看向几名嫔妃。
有幸伴驾赏灯的嫔妃一共四人,位分最高的便是安嫔与丽嫔。
安嫔有着后族的显赫身世,丽嫔则人如封号,面如满月,肤似凝脂,生得花容月貌不说还一副好生养的样子,入宫后晋升速度惊人。
另外两个美人也是这批入宫的贵女中颇受宠的。
至于那些旧人,永安帝一个也没带。
年老色衰不能生养,在目前心心念念生子的这位帝王心里完全不值得分一丝注意。七七四十九名正值妙龄的新人还忙不过来呢。
“说说吧,是谁害的贵妃。”永安帝揉揉眉心,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话一出,四名嫔妃立刻跪地哭泣,纷纷喊道:“皇上,嫔妾冤枉啊,打死嫔妾也不敢害贵妃娘娘啊——”
四人齐哭,顿时如无数只家雀儿叽喳乱叫。
永安帝喝了一声:“够了!”
哭声一停,四人仰着头,泪眼婆娑望着永安帝。
永安帝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寒着脸道:“那条蛇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这样冷的天,蛇早就钻窝里安眠了,想要寻一条出来都难。何况还带进了宣德楼,爬上了萧贵妃的披风。
永安帝越想越怒,看向四人的目光结了冰,缓缓问道:“当时离贵妃最近的是谁?”
丽嫔神色僵了僵。
“说!”
随着永安帝一声喝,丽嫔以额贴地,颤声道:“是嫔妾。”
永安帝居高临下打量着丽嫔,冷冷问道:“当时你在干什么?”
“嫔妾当时正在专心看烟火,这是嫔妾第一次登上宣德楼看烟火……”
以前,她还是寻常勋贵家的姑娘,每年上元节都会与姐妹们一起逛灯会,也曾遥遥望着宣德楼上的人影心生憧憬。
却原来高处不胜寒。
丽嫔缓缓抬起头来,泪珠滑过柔美的面颊:“请皇上明鉴啊,别说嫔妾没有害贵妃娘娘的理由,就算真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又哪来的能耐弄来那条花蛇呢?”
其他三人仿佛被提醒了,纷纷哭诉委屈。
“请皇上明鉴,嫔妾看到蛇吓都要吓死了,怎么敢拿来害贵妃娘娘啊。”
“是呀,蛇这么可怕,碰都不敢碰的……”
“呜呜呜,嫔妾就算专门找蛇也找不到啊,御花园光秃秃的,连人都冷得不出来,何况蛇呢?”
永安帝听着这些,眼里多了些思量。
虽说这四名嫔妃最有嫌疑,可在这大冬日能弄来一条蛇绝非易事。
要知道这可是皇宫,别说是这个时候,就算到了花木葱葱的夏日也几乎见不到蛇。会有专门的宫人负责处理鼠蚁蛇虫这些,免得这些东西惊了贵人。
而要想从外头带进来东西,对这些才入宫不久的低位嫔妃来说就更难了。
永安帝这般琢磨着,忽然一副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是长乐公主。
对长乐来说,弄到一条蛇并带到宣德楼来就容易多了。
刚想到长乐公主时,换作寻常一直把女儿当做掌上明珠的父亲,第一个反应必然是否定,但永安帝不是。
他不只是个父亲,还是一位帝王,且是一位生性凉薄、心机深沉的帝王,冷静下来后便只用理智来分析。
长乐不但有这个便利条件,或许还有这个动机——永安帝想到这里,眸光越发深沉,浓得仿佛此时的夜色。
但长乐一直没有靠近过萧贵妃,如果真存了害萧贵妃的心思,如何保证顺利实现?
永安帝心中盘旋着疑惑,注意力重新落到跪地的四名嫔妃身上。
有想不通的地方,就意味着另有玄机。
四名嫔妃当时在萧贵妃左右,却几乎没有弄到蛇的条件;长乐有弄到蛇的条件,却没有靠近过萧贵妃——
永安帝眼神一闪,升起一个猜测:如果长乐与四名嫔妃中的一人合作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看向四名嫔妃的眼神就更冷了。
永安帝半晌不说话,四名嫔妃也不敢再哭,皆老老实实跪着。
四人正是花朵般的年纪,眼里含着泪,就算跪也跪得惹人怜惜。
永安帝盯着四人,终于开口:“罢了,既然你们无人招认,那就都赐死吧。”
四人一听,不可置信抬头:“皇上!”
永安帝不为所动,淡淡道:“周山,端鸩酒来--”
周山心中早已被永安帝这做法给弄惊了,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诧异,面无表情应了声诺。
不多时,周山领着四名内侍进来,每个内侍托盘上都摆着一杯酒。
四名嫔妃望着泛着冷光的白瓷酒杯,骇得魂飞魄散。
“皇上,皇上饶命啊——”
到这时,四人依然不敢相信皇上会把她们全赐死。
怎么能这般狠心,这般绝情呢?
面对四人的哭求,永安帝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冷冰冰道:“送她们四个上路。”
四名内侍上前一步,细声道:“娘娘,上路吧。”
“不,不要!”丽嫔白着脸往后退。
安嫔更是无法接受:“皇上,您说过嫔妾很像元后,还说——”
“闭上你的嘴。”永安帝冷冷打断了安嫔的话。
安嫔呆呆望着如山一样的帝王,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两位美人一位姓王,一位姓张。张美人似乎被吓傻了,面对递上毒酒的内侍毫无反应,王美人则激烈反抗着。
永安帝带着几分不耐的声音传来:“不行就再叫几个内侍来,这点事都做不好么?”
听了这话,王美人心中一丝奢望彻底破灭,嘶声道:“嫔妾说,嫔妾说——”
第483章 帝心
永安帝一摆手,准备给四个嫔妃灌毒酒的内侍皆退了出去。
“说吧。”永安帝居高临下,盯着形容狼狈的王美人。
他记得这个王美人与安嫔平日来往甚密。
王美人咬了咬牙,一指安嫔道:“宣德楼上,大家都在看烟火时,嫔妾隐约听到一点动静,好像是从安嫔姐姐身上掉下来什么——”
“王美人!”安嫔脸色发白,恨得目眦尽裂,“你在胡说什么!”
王美人眼神躲闪,不敢与安嫔对视。
作为好姐妹,她当然不想供出安嫔,可是没办法,她想活着啊。
她才十六岁!
王美人睫毛轻颤,压下那一丝内疚:“皇上,嫔妾没有胡说,嫔妾真的听到了,当时还觉得奇怪呢——”
永安帝冷冷打断她的话:“既然觉得奇怪,出事时怎么不说,刚才怎么不说?”
王美人伏在地上,颤声道:“刚出事时嫔妾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看到侍卫抓起的那条蛇,还有贵妃娘娘流的血,吓都吓坏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事。”
她说着,飞快看了一眼安嫔一眼,嗫嚅道:“刚才……嫔妾也不敢乱说,毕竟嫔妾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到一点动静,这么大的罪过要是冤枉了安嫔姐姐——”
“贱人,收起你这副令我作呕的嘴脸,亏得我还把你当好姐妹,真是有眼无珠!”安嫔气得破口大骂。
永安帝哪里耐烦小嫔妃之间的撕扯,冷冷道:“安嫔,说说你这么做的目的吧。”
安嫔顾不得再骂王美人,白着脸辩解:“嫔妾没有害贵妃娘娘!嫔妾只是个小小的嫔,入宫尚不足三月,与贵妃娘娘有云泥之别,就算害了贵妃娘娘也得不到好处啊!”
“是么?”永安帝语气淡淡,凉薄似水,“你是新入宫的人中品阶最高的,又是元后的族妹,贵妃若真出了事,不是没有好处吧?”
“皇上!”安嫔望着永安帝,完全无法想象这般薄情的话从他嘴里轻飘飘说出来。
那些夜晚的恩泽,原来什么都不是吗?
安嫔冷了心,对着永安帝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磕得力气十足,与金砖相触,传来清晰咚的一声。
“嫔妾自从进宫,顶多只能在花园中走走,就连身边宫人都是才刚用得顺手些,就算真有坏心思,哪来的本事在这么冷的时候弄一条蛇来呢?请皇上明察啊!”
看着额头一片红的安嫔,永安帝不为所动,淡淡道:“也许有人与你合作呢。”
他说着,冰冷的目光从其他三人面上依次扫过,最后在王美人身上定格。
王美人已被帝王的无情吓破了胆,在这毫无温度的目光逼视下,脱口喊道:“是公主!”
听了这声喊,周山险些栽倒。
这个草包美人倒是什么都敢说!
忍着去擦额头冷汗的冲动,周山悄悄去看永安帝脸色。
永安帝看起来却异常平静:“哦,你是说长乐么?”
王美人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朕没有那么多耐心。”
王美人一个激灵,咬牙道:“嫔妾上楼时曾见到公主殿下与安嫔姐姐擦肩而过,如果蛇是公主殿下带来的,借着那个机会足够交给安嫔姐姐了——”
“贱人,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安嫔嘶声质问。
王美人垂眸没有接话,接着道:“之前安嫔姐姐与公主殿下在御花园还遇到过,相谈甚欢……”
“好,很好。”永安帝冷冷吐出几个字。
王美人的啜泣声,安嫔的咒骂声,仿佛只是家雀儿的叽叽喳喳,丝毫入不得他耳里。
永安帝沉默了片刻,吩咐周山:“传太医给她们诊脉。”
不多时太医匆匆而入,依次给四名嫔妃把过脉,来到永安帝面前。
“如何?”
太医微微摇头。
打发太医退下,永安帝平静吩咐道:“周山,把安嫔与王美人带下去。”
“喏。”
被拉下去时,王美人哭喊着:“皇上,嫔妾什么都没做啊,嫔妾是无辜的,求您饶了嫔妾吧——”
永安帝一丝反应都无。
周山冲一名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会意,立刻堵上了王美人的嘴。
殿内很快安静下来。
永安帝调转目光,看向剩下的两名嫔妃。
丽嫔吓得瑟瑟发抖,张美人则彻底吓傻了。
永安帝淡淡开口:“你们退下吧,该如何做,朕不想再提醒。”
“谢,谢皇上!”丽嫔与张美人劫后余生,互相搀扶着逃离了大殿。
殿中彻底冷清下来。
永安帝望向玉华宫的方向,久久沉默着。
周山立在一旁,不敢多嘴。
皇上此时定然在想萧贵妃与长乐公主的事。
两名小嫔妃处置就处置了,长乐公主可不一样。
不知这次,皇上会如何责罚长乐公主呢?
永安帝最终对长乐公主一字未提,淡淡道:“去玉华宫打听一下贵妃与小公主怎么样了。”
周山领命走出大殿,被夜半的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
亏他伺候皇上这么久,可真是傻了,萧贵妃早产诞下的小公主能不能养住还未可知,怎么能与长乐公主比呢。
长乐公主算计皇上血脉的事,至少在当前,皇上是不会挑破的。
转日,安嫔与王美人害萧贵妃早产被赐死的风声就传了出去,随之传出去的还有萧贵妃诞下小公主的消息。
骆笙得到消息,抬脚去了骆大都督书房。
“笙儿打听这个干什么?”
穿着浅红小袄的少女看起来一脸纯真:“好奇啊,女儿只听说萧贵妃是被两个小嫔妃害的,却不知道怎么害的。父亲也知道女儿与萧贵妃打过几次交道,自然忍不住关心一下。”
骆大都督也想到了玉华宫每个月都打发人去有间酒肆拿叫花鸡的事,低声道:“萧贵妃被蛇吓到了……”
听骆大都督讲完,骆笙心念急转:冰天雪地的时节,两个小嫔妃怎么弄到的活蛇?
这其中恐怕还有长乐公主的手笔。
过午,骆笙接到了公主府送来的帖子,长乐公主邀请她逛灯会。
第484章 花灯
元宵灯会不只正月十五这一日,而是从正月初八赏灯,一直能赏到正月十七。
骆笙摩挲着精美的鎏金帖,打发人给公主府回信。
面对这么一个为所欲为的公主,自然是少得罪为妙。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
骆笙与长乐公主碰了面,悠闲走在彩灯万盏的十里长街上。
她们如大多数女子那样穿着白绫袄、挑线裙,走在翠影红香中一时无人留意。
“阿笙听说昨夜的事了么?”长乐公主突然侧头问。
骆笙露出不解的模样:“昨夜?”
长乐公主一副闲聊的语气:“萧贵妃在宣德楼受惊早产了。”
“这件事啊,听说了一些。”骆笙不大感兴趣的样子道。
长乐公主眼神微闪,笑呵呵道:“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呢。”
骆笙往前走着,避开迎面一个提着花灯蹦跳的女童:“不是说被两个小嫔妃害的么,这种事发生在宫里不稀奇吧。”
长乐公主扬了扬唇角:“也是,不说这个了。阿笙,这是我回京后咱们第一次一起赏灯,我送你一盏花灯吧。”
她驻足,指着面前的灯摊笑问:“阿笙喜欢哪个?”
骆笙随意一扫,兔子灯、仙女灯、荷花灯……纸的、纱的、琉璃的,可谓应有尽有。
喧嚣中,长乐公主淡淡的声音传来:“阿笙,你看那盏孔雀灯怎么样?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孔雀了。”
骆笙看向那盏孔雀灯。
彩色琉璃制成的雀首雀身,开屏的孔雀尾用的绢纱,看起来栩栩如生。
骆笙从善如流点头:“挺好看的。”
长乐公主眸色微沉,唇角却扬着,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女:“把那盏孔雀灯买下来给阿笙。”
侍女立刻应了,上前与摊主交谈,不多时提着孔雀灯交给骆笙。
骆笙把灯接了,顺口道:“我也送殿下一盏灯吧。殿下喜欢哪一盏?”
“就那盏玉兔灯吧。”长乐公主随口道。
二人提着花灯,徜徉在灯海中。
看过绚丽焰火,长乐公主打了个呵气:“有些累了。阿笙,我们回去吧。”
“好。”
二人并肩转身,往长街入口走去。
两辆马车停在那里,已经等了许久。
骆笙与长乐公主告别,提着花灯上了马车。
同样上了马车的长乐公主神色冷下来,吩咐侍女一声。侍女低声交代车夫几句,马车在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又调转了头。
街上依然人影攒动,热闹无比。
长乐公主立在阴影里,声音轻得被风一吹就散:“你似乎说对了……”
同样立在暗中的男子笑了笑:“殿下试探出来了?”
长乐公主抿了抿唇,眸中盛着沉沉夜色,万盏华灯的光芒皆照不进眼底:“回京后我一直觉得阿笙有些不对劲,只是没有细想过。如今看来,她是失忆了。”
她盯着风姿夺目的男子,冷声问:“苏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曜望着阴影外的光明,淡淡道:“大概是感觉吧。骆姑娘在金沙出过事后,给我的感觉仿佛换了一个人……”
长乐公主听着,沉默不语。
苏曜凝视着长乐公主,嘴角勾起的弧度在暗处显得有些诡异:“有个问题,微臣想了许久也不知答案,想请教一下殿下。”
“你说。”试探出好友失忆的事,长乐公主情绪并不好,语气便带出几分不耐。
苏曜不以为意,一字字问出那个问题:“一个失忆后没有了以前的人,还算是原来那个人吗?”
长乐公主心头一震,定定望着眼前的男人。
立在暗处的他面白如玉,眼神清冷,嘴角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让他除了出众的俊美,又有着那些美少年所不具备的东西。
那是令长乐公主无法不被吸引的特质。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比如今的阿笙有趣多了。
想到骆笙,长乐公主眼神冷下来,心中盘旋着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一个失忆后没有了以前的人,还算是原来那个人吗?
阿笙不再是与她有着共同回忆的那个阿笙,那还是阿笙吗?
不是她的阿笙——长乐公主抿了抿唇,眼里闪过杀机。
苏曜捕捉到那抹杀意,满意扬了扬唇。
长乐公主忽然看了他一眼。
苏曜恢复了平静神态,与长乐公主对视。
长乐公主看了苏曜许久,突然笑了:“苏曜,阿笙得罪过你么?”
“殿下这么问是何意?”
长乐公主抬手理了理青丝,不紧不慢道:“我感觉你是想借着本宫的手,要阿笙的命呢。”
她对阿笙如何是一回事,被人当刀使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她并不反感这个糖衣毒药的男人。
她早就说过,他们是一类人。
谁不喜欢自己呢。
长乐公主望着苏曜,眼神柔和如皎皎月色。
这样的眼神令苏曜不由莞尔。
灯火喧嚣中,他淡漠的声音似乎感染了某种魔力:“殿下真是冰雪聪明。”
长乐公主呵呵笑起来,笑够了,斜睨着他问:“为什么?”
没等苏曜回答,她便接着道:“总不能就因为阿笙惦记过你?”
苏曜轻笑着反问:“这还不够么?”
他可始终忘不了那个女孩子盯着他的眼神,还有发现他与想象中不一样后的错愕。
长乐公主也笑了:“确实够了。”
想要一个人死,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呢。
想做,便做了。
焰火在半空绽放,火树银花与星光交织成一片,美得夺目。
长乐公主与苏曜皆仰头欣赏,宛如一对心心相印的璧人。
骆笙带着蔻儿回到闲云苑,留在家中的红豆板着脸迎出来,悻悻道:“姑娘回来了。”
今晚姑娘与长乐公主相约竟然没带她,带着蔻儿去了!
想到输给了一直不如自己的小蹄子,红豆一颗心都要碎了,狠狠剜了蔻儿一眼,随后愣了愣,指着蔻儿手中花灯道:“蔻儿,你怎么带个孔雀灯回来?”
听出红豆语气不对,骆笙驻足。
蔻儿有些莫名:“孔雀灯怎么了呀?是长乐公主送给咱们姑娘的。”
红豆一听,解了疑惑:“原来是别人送的。我说呢,姑娘明明最讨厌孔雀了,怎么会带盏孔雀灯回来。”
第485章 国师
骆姑娘最讨厌孔雀?
骆笙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进来吧。”
之后沐浴更衣,一番收拾后终于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恰好轮到红豆值夜,骆笙把她从外间叫进来问起孔雀灯的事:“我以前讨厌孔雀么?”
“是啊,您年少的时候与长乐公主一道去寿山长公主府上玩,逗弄寿山长公主养的孔雀时被那只孔雀给啄了一下,从此就讨厌孔雀了。”
骆笙听了缘由,平静问:“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红豆眨眨眼:“姑娘当时交代过婢子不许再提这件事啊,您不是一气之下把那只孔雀的脖子给扭断啦。因为今儿个看到蔻儿带回孔雀灯觉得奇怪,婢子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骆笙默了默。
红豆趁机打击蔻儿:“姑娘,您以后出门还是带着婢子吧。您以前干的好些威风事都是婢子跟着干的,蔻儿知道个什么……”
听着红豆对蔻儿滔滔不绝的鄙夷,骆笙思绪飘远了。
骆姑娘少时被孔雀啄过乃长乐公主亲眼所见,而今晚灯会上长乐公主却以这盏孔雀灯来试探她,说她最喜欢孔雀。
长乐公主这是看出她与骆姑娘的不同,起了疑心。
骆笙靠着引枕,双目微阖。
那么现在,长乐公主是认为骆姑娘换了一个人,还是失忆了呢?
借尸还魂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想必在长乐公主看来她是失忆了。
想到长乐公主把卫雯封在寿仙娘娘像里的事,骆笙抿了抿唇。
若是正常人,得知好友失忆应是震惊怜惜,至于长乐公主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乐公主若只是打算与她疏远,求之不得,要是准备像对付卫雯那样对付她,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穿着雪白中衣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镶七宝镯。
算一下时间,若是一切顺利,半个月内朱五也该带着东西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会有部分朱雀卫。
有钱有人,面对行事肆无忌惮的长乐公主她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正月十八那日,有间酒肆如青杏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一样开门了。只是赵尚书那些本来憋了一个大年没有好好吃上一顿的大臣却不见身影,来吃酒的只有三三两两不问国事的勋贵。
骆笙对此并不奇怪。
诸王世子命丧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开,虽然以她的身份不能及时获悉四方动静,但想来不会安生。
远有诸王蠢蠢欲动,近有萧贵妃早产诞下一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小公主,文武百官若继续吃喝玩乐,说不定就要成为皇上撒气的倒霉蛋儿。
至于那些闲散勋贵,醉生梦死才是本分,倒是不必担心太多。
正如骆笙所料,几份急报堆在龙案上,令永安帝面罩寒冰。
继定东王之后,又有二王反了,剩下那些亦不安分,随时可能加入造反大军。
虽说诸王世子遇刺后永安帝就有所料,一方面传旨各地都卫严密监视诸王动静,一方面挑选合适将领为事态进一步恶化做准备,但各方乱子一起还是有焦头烂额之感。
更令永安帝愤怒的是,河西都指挥使与平西王勾结,一同反了。
这样一来,西部登时大乱。
永安帝起身,负手来回踱着步。
一名小内侍在门口处冲周山挤了挤眼。
周山走出去,低声问:“什么事。”
“国师出关了。”
周山攸地一惊:“什么时候?”
“刚刚传来的信儿。”
周山点点头,走进去躬身道:“皇上,太清观传来消息,说国师出关了。”
永安帝脚步一顿,被寒冰笼罩的面上有了变化:“国师出关?快传!”
随着周山领旨而去,永安帝扶着龙案缓缓坐下,心思全被国师出关的消息占住了。
国师当初说要闭关三年,为何这个时候突然出关?
永安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沉着脸放下,焦灼的等待后终于等到了国师的到来。
随着周山走进来的男子一头银发,看面容却只有二十出头。
年轻俊美的容颜,雪白的长发,让这名男子看起来有种奇异的气质。
这便是大周的国师,太光真人。
“见过皇上。”
永安帝语气是在臣子面前从未有过的温和:“国师不必多礼。”
示意周山搬来椅子请太光真人坐下,永安帝问:“国师怎么提前出关了?”
太光真人神色严肃:“贫道夜观天象,发现异变,不得不出关禀报皇上……”
永安帝听了太光真人的讲述,脸色越发难看。
怪不得乱象丛生,恶事频频,竟是有妖星乱世!
永安帝寒着脸,眸光沉如暗夜。
随着过年的气氛渐渐褪去,青杏街恢复如常。骆笙没有等来长乐公主出招,却等来了玉华宫的一顶小轿。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前来的不是窦嬷嬷,而是萧贵妃的心腹宫女桃红。
站在骆笙面前,桃红带着几分客气解释道:“不巧窦嬷嬷有些不适,奴婢就替她来了。”
“那你稍等,秀姑正在做叫花鸡。”
桃红笑笑:“我们娘娘正在月子里,口味有些挑剔,奴婢想亲自对秀姑交代一下。”
骆笙点点头:“蔻儿,领桃红去见秀姑。”
“桃红姐姐随我来吧。”蔻儿带着桃红去了后院。
到了厨房门口,桃红停下:“不劳烦妹妹了,我进去与秀姑说几句话就出来。”
秀月正准备着食材,见桃红进来,提着菜刀平静看着她。
桃红瞄一眼一看就锋利的菜刀,气势不由一滞,要说的话也卡了壳。
秀月依然静静提着菜刀。
桃红暗吸一口气,语气少了几分强硬:“本来要请秀姑进宫去,赶上娘娘坐月子就不方便了。我们娘娘最喜欢秀姑的手艺,一直惦记着秀姑呢,秀姑近来可好?”
秀月望着桃红有些茫然,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前两日我突然腹痛如绞,莫非——”
激动之下,手中寒光闪闪的菜刀举了起来。
桃红骇得连连后推,白着脸提醒:“秀姑,你先别激动!”
第486章 风波起
毁了容的脸,闪着寒光的菜刀,这无疑给桃红造成了巨大冲击。
人都丑成这样了,还吃下了可怕的虫,或许不怕死了呢?
不行,她还是客气些吧。
原本的趾高气扬用不上了,桃红识趣换上温柔语气:“秀姑,你先把菜刀放下。”
秀月瞅了瞅菜刀,顺手丢到了案板上,平静道:“桃红姐姐说说吧。”
桃红悄悄捏了捏拳头,干笑道:“秀姑还记得上次进宫喝下的那杯梅子汁吧?”
秀月点头。
桃红尽量挺直脊背,并往后退了半步:“你的腹痛,确实与那个有关。”
没等秀月有所反应,桃红忙把一个小瓷瓶递过去:“你别急,这瓷瓶里的药丸就是克制腹痛的,一共有三粒,每月服用一粒就可解除腹痛之苦……”
听桃红说完,秀月本就可怖的面上罩了一层阴影,在手边静静躺着的菜刀助威下,就更令人心惊肉跳了。
“我不明白娘娘的意思。”秀月拧眉道。
桃红勉强笑笑:“我们娘娘的意思很简单,秀姑不要再把那个药膳方子给别人就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秀月语气淡得听不出喜怒。
桃红紧紧盯着她的眼:“那你答应么?”
秀月牵唇笑笑:“当初给娘娘那个药膳方子,是因为我有所求。如今心愿已了,我怎么会自找麻烦再把方子送别人?贵妃娘娘实在多虑了。”
桃红满意扬唇:“秀姑能这么想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做菜了,娘娘还等着我带叫花鸡回宫复命呢。”
秀月微微点头,默默拿起了放在手边的菜刀。
桃红滞了滞,才把后面的话问出口:“秀姑有药膳方子的事,骆姑娘知道么?”
秀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亦是波澜不惊:“这么要紧的事,我怎么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桃红总算松口气,赶紧出去了。
提着叫花鸡回到玉华宫,桃红忙向萧贵妃复命。
尚未出月子的萧贵妃看起来极为虚弱,原本如芙蓉般娇艳的面庞变得苍白憔悴,像是一下子老了数岁。
“如何?”萧贵妃开了口,声音透着疲惫。
不提没有生下皇子的失望,早产的女儿随时可能夭折的阴影一直折磨着她夜不能寐。
桃红忙把与秀月的交谈说了。
“她能识趣就好。”萧贵妃听完说了一句,阖上了眼。
这种时候就更不能让别人抢了先,只盼她能早早养好身子,在药膳的帮助下尽快有好消息。
见萧贵妃似乎睡着了,桃红轻轻退至一旁。
四起的战火虽给安乐繁华的京城蒙上一层阴影,但毕竟发生在远方,人们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成为茶余饭后提一提的谈资。
有间酒肆也平平静静开着门,酒香肉香飘到外头,经常引得路过的人垂涎欲滴,并在心里骂一句黑店。
这日刚刚开业,赵尚书就带着林腾进来了。
坐在柜台旁的骆笙走来打过招呼,不由多看了林腾两眼。
有些日子没见,这位林大公子不知是太忙碌还是如何,眼下青影有些吓人。
察觉到骆笙的打量,林腾冷肃的面上有些发热。
赵尚书则迫不及待坐下来,笑呵呵问:“骆姑娘,近来推出什么好菜没?”
骆笙笑道:“赵尚书与林大公子都能吃辣,正好尝尝新推出的酱椒鱼头。”
“酱椒鱼头?”赵尚书眼一亮。
“是秘制的酱椒,二位可以尝一尝。”
“就酱椒鱼头吧!”能吃到新菜,赵尚书顿时感到没白来,说完才脸色微变。
糟糕,忘了问价钱了。
老尚书心中打鼓,默默宽慰自己:不怕,这么久没来,荷包鼓着呢。
蔻儿在一旁贴心道:“酱椒鱼头三十两银子一份。”
赵尚书彻底放松了,大手一挥:“再上一碟酱鸭舌,一盘卤牛肉,两壶烧酒。”
随着酒菜上桌,赵尚书念叨起顶着黑眼圈的林腾:“林腾啊,事情是做不完的,总不能为了查案连身体都不顾了。身体要是垮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林腾捏着酒杯苦笑:“大人说的我都明白,可这次案子不一样——”
至于如何不一样,在触及数道闪着八卦之火的目光时,林腾默默咽了下去。
红豆嘀咕道:“怎么说话说一半呢?”
这不是让人好奇死嘛。
红豆不满瞪了林腾一眼,视线无意中扫过窗子,不由一愣。
外头站着的那个姑娘有些面熟。
仔细看了一眼,红豆认了出来:是王少卿府上的那位王二姑娘。
哦,现在不能叫王少卿府上了,听蔻儿说王少卿受平南王府连累被罢职了。
王二姑娘似乎察觉被红豆看到,抬脚往酒肆门口走去,不多时走进了大堂。
红豆招呼王二姑娘坐下,问道:“客官吃些什么?”
王二姑娘看起来情绪不高,轻声道:“一碗阳春面,一份……蓑衣黄瓜。”
她与姐姐第一次来这家酒肆,吃的就是这些。
“不好意思,眼下还没有蓑衣黄瓜卖呢。”
“没有啊?”王二姑娘轻轻颤了颤睫毛,咬唇道,“那就一碗阳春面吧。”
没等多久阳春面端上桌,王二姑娘道声谢,用筷子挑起面条慢慢吃着。
骆笙眸光微闪。
王二姑娘似乎很难过,眼泪都掉进阳春面里了。
莫非遇到了什么事?
王二姑娘来酒肆吃过数次,每一次都是与王大姑娘一同来,想一想如今只身前来,骆笙觉得不妙。
略一沉吟,她起身向王二姑娘走去。
而就在这时,王二姑娘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骆笙不由停下脚步,看王二姑娘要做什么。
王二姑娘似乎完全没留意到骆笙,快步走至林腾面前福了福身子:“请问是林大人吗?”
被忽略的赵尚书淡然夹了一筷子鱼肉。
鱼肉浸入了秘制酱椒的滋味,嫩滑鲜香,别提多好吃了。
林腾这傻小子忙死忙活好些日子,他都看不过去了,哪怕不能半价也咬牙带这小子来吃一顿,没想到吃个饭的工夫又摊上事了。
“我是。不知姑娘有什么事?”
第487章 求助
面前的年轻男子神色严肃,给人不好靠近之感。
王二姑娘望着他,眼泪突然簌簌而落。
林腾呆了呆,下意识看了骆笙一眼。
当隐形人的赵尚书也呆了呆。
一个小娘子对着林腾哭,林腾看人家骆姑娘干什么?
林腾也反应过来这样不妥,收回视线看向王二姑娘:“姑娘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难事?”
王二姑娘闻言越发难受,掩面无声抽泣。
赵尚书深深看了林腾一眼。
莫非想错了,这姑娘找上林腾与衙门里的事无关,而是——
啧啧,不能啊,林腾这小子他了解,榆木疙瘩一个,不可能惹来什么风流事。
突然想到林腾刚刚看向骆姑娘的那一眼,赵尚书一时又有些不敢肯定了。
听着酒肆门口传来动静,骆笙开口道:“楼上雅间还空着,王二姑娘如果有什么话对林大人说,不如上楼吧。”
她对王家两位姑娘颇有好感,倘若遇到了难事,能帮尽量帮一把。
王二姑娘擦擦眼泪,对骆笙哽咽着道谢:“多谢骆姑娘。”
在骆笙示意下,蔻儿领着王二姑娘上了楼梯。
林腾微一迟疑,抬脚默默跟上。
赵尚书依然不动如山,感受到骆笙的注视,笑呵呵问:“骆姑娘不跟过去看看啊?”
“王二姑娘与林大公子说话,也许不方便我听。”
“也是,说不定是公事呢。”
骆笙嘴角微抽:“那您怎么不去?”
赵尚书端起酒杯干了,捋了捋胡子:“又不是我查案,我去了有什么用,不如好好喝酒吃肉。”
这般理直气壮,令骆笙险些忍不住翻白眼。
之后酒客陆续进来,关于王二姑娘的事无人再提。
蔻儿把林腾与王二姑娘领进雅室,微微屈膝:“二位若是有事就喊我,我就在外头候着。”
王二姑娘犹豫了一下,开口把蔻儿喊住:“请留在这儿吧。”
她既然选在这里找上林大人,就不怕被骆姑娘知道。
她相信骆姑娘不会乱传。
蔻儿一听就痛快应了。
谁还没有个好奇心呢。
“王二姑娘请说吧。”林腾尽量放缓语气,以免让对方有压力。
凭着经验与直觉,他猜测王二姑娘找上他的原因或许与他近来忙的案子有关。
但他希望猜错了。
想到近来让他忙得脚不沾地的案子,林腾在心中叹口气。
王二姑娘望着林腾,眼泪又流了下来,颤声道:“林大人,我姐姐不见了!”
林腾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觉,看向王二姑娘的眼中有了同情:“王二姑娘可以仔细说说么?令姐是何时不见的,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王二姑娘点点头,以手撑着桌面开了口:“姐姐是两日前不见的。两日前祖母带着我们姐妹去大福寺上香,回来的路上经过绣坊,姐姐说去买一些绣线。没想到姐姐去了好一阵子,只有陪着她的丫鬟跑回来了,说找不到姐姐了……”
林腾认真听完,问道:“王二姑娘当时为何没有陪王大姑娘一起去?”
女孩子逛脂粉铺、成衣坊这些地方,好像都喜欢结伴。
怕王二姑娘多心,林腾解释道:“我查案会问得仔细些,不是怀疑王二姑娘的意思。”
“我明白。”王二姑娘点头,“当时姐姐说买什么绣线都想好了,去去就回,让我陪着祖母。”
有祖母在,她们自然不能随心逛,也因此才听了姐姐的话没有一起去。
王二姑娘一想起这个,就无数次后悔。
“丫鬟回来说姐姐不见了,我们就在附近找了好多遍,却一直没找到——”王二姑娘哽咽了一下,抬袖拭泪。
“既如此,王二姑娘为何今日才来报案?”
王二姑娘望着林腾,露出个惨笑:“家里人不让。我祖父被罢官后家里日子一直不好过,家中长辈觉得姐姐的事要是闹到官府,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王家说不定又要站到风口浪尖上,让有心人得了机会找王家麻烦……”
墙倒众人推,这些日子王家深有体会,成为平头百姓的王家不想再与官府打交道。
这是祖母说的话,她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那是她的姐姐啊!
原本祖父都打算好了,等天气暖和了便举家搬离京城,回老家生活。
她与姐姐都盼着呢。
想着这些,王二姑娘泪如雨下。
林腾早就习惯了类似情景,默默等王二姑娘哭够。
蔻儿忍不住劝道:“王二姑娘,您光哭是不行的呀,还是说正事吧。”
王二姑娘哭声一滞,对着林腾拜了下去:“家里不许报官,我是偷偷来找林大人的,求林大人帮我找找姐姐吧……”
林腾沉默了片刻,道:“我会尽力的。”
“多谢林大人。”
“王二姑娘是一个人来的么?”
“有一个丫鬟在外头等着。”
“那王二姑娘早些回去吧,以后天晚的时候尽量不要出门。”林腾叮嘱道。
王二姑娘胡乱点点头,祈求道:“那就拜托林大人了,林大人若有姐姐的消息一定告诉我。”
林腾颔首,扫一眼蔻儿道:“既然贵府不想与官府打交道,我若有了消息就送到酒肆来。”
王二姑娘再次谢过,随着蔻儿出去了。
林腾又坐了片刻,这才走出去。
大堂里已经坐了几桌人,不见了王二姑娘身影。
赵尚书招呼道:“林腾,过来吃饭。”
林腾走过去坐下,默默吃起了饭。
赵尚书已是吃了八分饱,捧着热茶在心里叹口气。
“大人,我吃好了。”林腾几乎是风卷残云吃完,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我想回衙门再翻翻案卷。”
“我不是说了么,不急于这一时,人总要吃饭睡觉。”
林腾垂眸,淡淡道:“属下不急,可很多人急的。”
赵尚书听了沉默一瞬,摆摆手:“回吧,回吧。”
林腾拱了拱手,起身向柜台边走去。
赵尚书:?
林腾走到骆笙面前,轻声问:“骆姑娘方不方便说几句话?”
骆笙已从蔻儿那里简单了解了王二姑娘的事,闻言点头:“我送林大公子出去吧。”
眼见二人一起出去了,赵尚书:??
第488章 灵光
石焱紧紧盯着一同出去的二人,手中抹布不停蹭桌子。
赵尚书眼看店小二的抹布就要蹭到盘子里了,忍无可忍咳嗽一声:“小二啊,客人还没走呢,收拾桌子是不是太着急了?”
石焱猛然回神,对赵尚书尴尬笑笑退至一旁,眼睛还盯着门口。
主子打仗回来后要是发现骆姑娘被林腾拐跑了——不敢想啊,主子太可怜了。
赵尚书则想到一件开心事:咦,要是林腾被骆姑娘看上了,以后带林腾来岂不是有半价了?
说不准还免费——啊,这样想就有点贪心了,还是先等半价吧。
老尚书慢条斯理啜了一口热茶,陷入了美好畅想。
酒肆外,风依然是冷的,吹得人衣摆轻扬。
林腾在寥寥月色下开了口:“王大姑娘的事,骆姑娘知道了吧?”
骆笙点头:“蔻儿对我说了。”
林腾说出目的:“王家不愿意报官,王二姑娘是私自来找我的。我对王二姑娘说若是有了消息就送到酒肆来,还望骆姑娘到时候行个方便,能给王二姑娘传个信。”
骆笙毫不犹豫应下:“小事一桩,林大人放心就是。”
“那就多谢骆姑娘了。”林腾停下来,清冷月光与橘色灯光交织洒落在身上,把他严肃的神情映得柔和了几分,“骆姑娘的酒肆在晚间开门,回府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多谢林大人提醒。”骆笙微一迟疑,问道,“近来失踪的……是不是不只王大姑娘一人?”
林腾眼里有了诧异,望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骆笙坦然解释:“不然林大人就不会特意提醒我了,所以我猜林大人近日就是为了这个忙碌。”
短暂的沉默后,林腾点头承认:“骆姑娘猜得不错,近来已经陆续接到四桩报案,都与女子失踪有关。我估计事实上失踪的女子可能更多……”
“这些女子有交集吗?”
想到王大姑娘,骆笙心情有些沉重。
一个年轻姑娘突然失踪或许还有一丝转机,可若是陆陆续续有女孩子失踪,结果恐怕不堪设想。
林腾摇头:“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交集。四名失踪女子,加上王大姑娘,有未出阁的少女,也有的已嫁为人妇。出身也没有共同点,一名是杂货铺掌柜的女儿,一名是木匠的妻子,一名是官宦家的姑娘,还有一位在大户人家当帮工……”
“是不是都很美貌?”
林腾苦笑:“也不是。其实京城每年都会有女子与幼童失踪,这些人大多是被人贩子拐了去,但主要集中在七夕、上元这些佳节,平常日子不会如此频发。还有就如骆姑娘所问,失踪女子大多容貌出色,才容易被人贩子盯上。但近来失踪的几名女子经过询问她们家人,有姿容出众的,也有相貌平平的。比如那位杂货铺掌柜的女儿,因为脸上有块胎记,一直寻不到婆家……”
说起这些,林腾揉了揉眉心。
五位失踪女子几乎没有共同点,令查案的人仿佛一头撞进了迷雾里。
“就没有一丁点共同之处?”
林腾略一沉吟,道:“非要说共同之处,那就是她们年纪差不多,都是十九岁。”
可这点共同之处无法成为破案关键。放眼京城,十九岁的女子太多了。
十九岁——
骆笙想着这一点,福至心灵问了一句;“林大人有没有问过几名女子的具体生辰?”
林腾一怔。
世人认为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决定了这个人的命运,除了婚嫁等必要的时候需要拿出来,平时不会随便对人提起。
苦主来报案自然不会连生辰八字都报了,作为查失踪案的也不会问到这个。
可骆笙这话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腾脑海中的混沌,令他眼前一亮。
几名失踪女子如果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调查方向就要换一换了。
这或许不是普通的失踪案!
拨云见日的感觉令林腾心情激荡,习惯性伸出手要与给了他提醒的人击掌。
看着眼中熠熠生辉的男子,骆笙并不忸怩,大大方方与之击掌,并道:“祝林大人早日破案。”
林腾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与他一同查案的下属,耳根腾地红了。
他忙放下手,摆出严肃神色:“多谢骆姑娘了。”
“林大人客气。我只是随口提到,若是她们生辰不一样,那就对林大人查案毫无帮助了。”
林腾依然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如果不一样,至少也排除了一个方向。骆姑娘的提醒主要让我意识到不能被经验迷了眼,几名失踪的女子必然有关联。总之先谢过骆姑娘,王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劳烦骆姑娘问一问王二姑娘,我先告辞了。”
眼见林腾大步流星走了,骆笙转身往回走,便看到了巴巴站在酒肆门口的石焱。
“怎么站在这里?”骆笙随口问了一句。
石焱笑呵呵道:“卑职要保护您的安全,不然等我们主子回来了,没法交代啊。”
小侍卫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狠狠叹口气:完了,完了,骆姑娘送林腾用的时间可比送他们主子用的时间还久呢。
这说明骆姑娘与林腾更有话说啊!
想想以前常立在柿子树下静默无言的二人,小侍卫便心生绝望,再回神才发现骆笙已经进了酒肆。
翌日上午骆笙就去了酒肆,并打发红豆去王家递帖子,请王二姑娘来玩。
王家因为王大姑娘的失踪正气氛低沉,面对骆姑娘的邀请却不敢拦着。王二姑娘顺利出了门,来到酒肆与骆笙碰了面。
一见到骆笙,王二姑娘便迫不及待问:“骆姑娘,是不是林大人那里有我姐姐的消息了?”
“暂时还没有。林大人托我问问令姐的具体生辰。”
王二姑娘虽失望,还是很快道:“我姐姐今年十九岁,是七月初七卯时生的。林大人为何问这个啊?”
骆笙心头一震,已顾不得回答王二姑娘的问题。
七月初七卯时——
这是曾经的她,清阳郡主的生辰。
也是现在的她,骆姑娘的生辰。
唯一不同的,只是出生年份。
第489章 进展
她作为清阳郡主死去的那一年是十七岁,如果算上醒来后到现在的时间,正是十九岁,与王大姑娘一样的年纪。
而骆姑娘今年十七岁了。
骆笙不认为这是巧合。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另外失踪的四名女子的具体生辰,倘若也是七月初七卯时,就由不得人不深思了。
“骆姑娘?”见骆笙表情严肃,王二姑娘轻唤一声。
骆笙回神,看着她。
王二姑娘咬咬唇,强压下不安道:“骆姑娘,只要林大人有我姐姐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我……我不怕……”
她脸色惨白,眼中满是忧虑,神情却透着坚定。
比起姐姐就这么稀里糊涂不见了,她情愿知道一个结果。
“王二姑娘放心,有消息我一定及时知会你。”
“多谢骆姑娘了。”王二姑娘擦擦眼角,站起身来,“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或许家中有姐姐的消息了……”
这么说着,她却没抱一点信心。
如果靠家里人能找到,早就该找到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
如今她只盼有奇迹发生,或者那位林大人真如人们所传那样厉害。
王二姑娘离开后,骆笙打发人去刑部给林腾传信。
快到晌午时,林腾走进了酒肆。
骆笙请林腾在一处桌子旁落座,问道:“林大人忙完了?”
林腾颔首:“把四家苦主叫来衙门问了问情况。”
“林大人还没用饭吧,酒肆中午不开业,一般吃得比较简单,要不要先吃碗炸酱面?”
刚刚秀月就在准备炸酱面的食材,林腾来得正是时候。
骆笙因着大外甥林疏,难免以长辈的心态对待林腾,看他眼下发青难掩疲惫,便把要问的话暂且压下。
林腾正要问起王大姑娘,听到炸酱面下意识点头:“炸酱面好。”
说完一愣,神色有些尴尬。
他这么专注差事的人,不会被一碗炸酱面干扰的。
骆笙已在吩咐红豆:“去厨房看看,若是炸酱面好了就端过来。”
红豆转身去了后边,没多久就端了一碗……不,一盆炸酱面进来了。
小丫鬟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把炸酱面往林腾面前一放,脆生生道:“林大人吃面吧。”
林腾低头看看摆在眼前的瓷盆。
瓷盆是细白瓷的,绘着青色梅枝,面上浇着被黄酱咕嘟透的肉丁、虾仁,还有掐头去尾的豆芽菜、嫩嫩的水萝卜缨等时令小菜。
肉酱的香气随着腾腾热气直往人鼻尖里钻,勾得人咽口水。
“林大人趁热吃吧,吃完再谈正事。”
林腾本想说吃不了一盆,可在香味的刺激下默默把话咽下去,埋头吃起来。
他虽出身书香门第,却常年与案子打交道,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自然不讲究什么斯文。
骆笙喝完一盏茶,林腾也把一盆炸酱面吃光了。
吃饱肚子的青年这才想起不好意思。
糟糕,刚刚一吃上香喷喷的炸酱面,就忘记了……
林腾面上发热看向骆笙,触及对方温和如水的目光,心头生出几分异样。
为什么骆姑娘看他的眼神有些……和蔼?
这个发现,令林腾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骆笙递过来一盏热茶,主动提起话题:“王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我问过王二姑娘了。”
“何时?”提到正事,林腾立刻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
骆笙一字字道:“七月初七卯时。”
林腾露出并不意外的神色。
“林大人问过的那四名失踪女子,生辰八字是不是与王大姑娘一样?”
林腾沉默了一瞬,点头:“不错,正是七月初七卯时。”
“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拐卖吧?”
林腾没有回答,而是道:“这个案子有些复杂,我会好好调查。骆姑娘就不要问太多了,免得引来麻烦。”
红豆听不下去了,一个白眼甩过来:“林大人,你怎么这样啊,刚刚吃炸酱面的时候不嫌弃,现在嫌我们姑娘问得多了。”
这不是过河拆桥嘛。
被小丫鬟一挤兑,林腾深刻理解了吃人嘴短这句话的含义。
他不由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
骆笙微笑:“林大人觉得不方便就算了,红豆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林腾一听更不好意思了。
吃了人家一盆炸酱面,还拜托人家帮忙给王二姑娘传信,轮到他什么都不说,确实有些不合适。
斟酌了一下,林腾道:“涉及到特定的生辰八字,往往与信奉鬼神邪道之类相关……”
骆笙垂眸喝了一口茶,沉吟道:“四名失踪女子加上王大姑娘,出身差距颇大,对方是如何得到她们生辰八字的?”
“下午我要去一趟户部。”
户部掌管户籍,要查找京城生辰八字与王大姑娘等人一样的女子,从这里入手无疑最方便。
这也是林腾一开始不想对骆笙透露的原因。
若是几名失踪女子出身相似也就罢了,偏偏从官宦人家到贫贱佣户都有,目标不在同一个圈子内,想要得知生辰八字这种讯息就很不简单了。
他甚至怀疑作案者是不是就在户部当差,才有这么便利的条件。
“希望林大人早点有好消息。”
“借骆姑娘吉言,那我先告辞了。”林腾起身要走,瞥到干干净净的盆子神色一僵,“出来匆忙,先记账吧。”
这么一大盆,多少钱啊?
正恐慌着,就见骆笙莞尔一笑:“林大人太客气了,还没到酒肆开业的时候,招待林大人吃顿便饭怎么能收钱。”
林腾一听,惭愧又欢喜,道了谢匆匆离去。
户部与刑部都在一片儿,林腾过去后找到相熟的小吏,提出查看户籍讯息的事。
小吏一愣:“林大人要看户籍名册?”
林腾听出古怪,问道:“莫非还有人查看过?”
小吏随口道:“前些日子我们侍郎大人命人来取过一回。”
户籍名册繁琐枯燥,负责记录掌管的都是他们这种小吏,大人们只需要定期了解一下总的数目就是,鲜少会亲自过目名册。
林腾自然也知道这些,压下急促的心跳平静问道:“不知是哪位侍郎大人?”
第490章 无以为报
小吏对林腾的刨根究底虽有些奇怪,但二人关系不错,又知道这位林大人是个有本事的,略一犹豫便道:“是我们左侍郎孙大人。”
“原来是孙侍郎。”
户部尚书年事已高,快到了致仕的年纪,户部衙门里的事如今主要是孙侍郎做主。
“林大人怎么问起这个?”小吏忍不住问道。
林腾笑道:“衙门里案子多,牵扯的人事也多,所以来查查户籍名册。”
见林腾不愿多说,小吏识趣没再追问,叮嘱道:“按说户籍名册这些不能给不相干的人查阅,既然林大人要看,我自然会给方便。不过这些名册不能带走,林大人就在这边看吧。”
林腾当然不能要求更多,忙道了谢。
小吏领着林腾进了一间屋子,抱出高高几摞名册堆到桌案上:“也不知道林大人主要看哪一块,我就全抱来了。不过这只包括城里门户,京郊村镇的不算在内。”
“不拘哪一块,我先随便看看。”
“那你慢慢看,我去外间喝口水。”一想把这么多名册看完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小吏寻了个借口溜了。
林腾求之不得,拿起名册翻看起来。
这些名册封皮都会写清楚属于哪一片,他先查找的自然是那四名失踪女子。
花了不小工夫找出四名女子的户籍讯息,四人生辰八字果然如家人所言,正是七月初七卯时。
王大姑娘的也是如此。
之后林腾才粗略翻看起来,见到这个生辰八字的女子便记在随身带来的小册子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吏揉着眼睛进来:“林大人,还没看完呢?”
林腾头也不抬:“快了。”
“那也掌灯再看啊,天都快黑了。”
林腾这才留意到天色:“这么晚了?”
小吏哭笑不得:“可不嘛,你都看了快两个时辰了。”
林腾歉然一笑:“一时忘了时间。是不是下衙了?”
“是啊。”小吏惆怅回了一句。
林腾低头看了看剩下的名册,厚着脸皮道:“那等我看完请兄弟吃酒。”
小吏一听还要等,顿时眼神发直:“林大人,名册放在这里跑不了,你可以明天再过来看啊。”
林腾坚持道:“还是看完吧,看完咱们去有间酒肆喝酒。”
这么多年他什么事没碰到过,明天再来的话万一告诉他名册烧了怎么办?
夜长梦多的道理,他很早前就明白了。
“有,有间酒肆?”小吏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得脸发光,“是青杏街上被称为有间黑店的有间酒肆吗?”
他必须问清楚了!
有间黑店?林腾拧眉,随后想想好像也对,遂点了头:“就是青杏街上的有间酒肆,骆姑娘开的。”
小吏傻笑着点头:“行,行,林大人慢慢看,不着急。”
天呐,他马上就能吃到有间酒肆的酒菜了。
听说有间酒肆每道菜都好吃得不得了,他都惦记许久了。就是价格太贵了,他这种小吏吃上一顿只有一个结果:破产。
看着两眼放光的小吏,林腾突然有些心慌。
为了查案,他是不是牺牲太大了……
等到夜色如墨,林腾揉了揉干涩的眼站起身来。
饿得头昏眼花的小吏一脸惊喜:“林大人看完了?”
林腾点头:“今日辛苦兄弟了。走,吃酒去。”
花了大半日的工夫粗略翻遍城中户籍名册,和几名失踪女子同样生辰八字的共有一百零六人。
疏漏在所难免,毕竟时间太紧,几乎是一目十行扫过来的。而即便想把这一百零六人都悄悄盯住,对林腾来说也不可能。
首先衙门就腾不出这么多人手,再者这些都是女子,在不知道歹人目标的情况下,即便人手够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不干别的了。
他只能尽力而为,凭着经验与直觉选出歹人最可能动手的区域,用有限的人手盯住十几户再说。
林腾带着小吏来到有间酒肆,已经到了酒肆打烊的时候。
大堂里酒客都散了,只剩伙计们欢快收拾着。
打烊了,就轮到自己人吃饭了。
“林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一见林腾进门,红豆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人家吃饭的时候来,这不是讨人嫌嘛。
小吏正感慨一个店小二都有这般美貌,就被这个白眼给震住了。
用白眼招待客人,果然是黑店的特色吧?
“打烊了吗?”林腾忽然觉得空荡荡的胃有些疼。
“林大人进来吧。”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骆笙发了话,红豆只好把人请进来,板着脸道:“只剩一份酱椒鱼头,一碟卤牛肉了,阳春面管够。”
林腾松口气:“有的吃就行。”
一份酱椒鱼头,一盘卤牛肉,他还是承受得住的。
一刻钟后,看着埋头吃第五碗阳春面的小吏,林腾咬牙说了一句记账。
在酒肆外与小吏道别,林腾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女。
骆笙走过来,问道:“林大人今日还顺利吗?”
林腾不便提及孙侍郎,微微点头:“还算顺利,粗略筛出了生辰八字一样的一些女子,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把作恶的人找出来。”
“有多少名女子?”
林腾想想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道出了数目。
“一百零六名?林大人有这么多人手一直盯着么?”
林腾苦笑:“只能尽力而为,先选出十几个来。”
骆笙想了想,道:“林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安排人手守在这些女子家门外盯着。”
林腾诧异:“骆姑娘有这么多人手?”
骆笙直截了当:“我有钱。”
林腾默了默。
骆姑娘这话可真给人信心。可不是么,大把银子撒下去,何愁没有人手。
可这样太麻烦骆姑娘了,他又不是骆姑娘什么人,怎么能让骆姑娘这么破费呢?
林腾越想越惭愧,赧然冲骆笙拱手:“骆姑娘帮这么大的忙,林腾实在无以为报——”
“什么,你要给我们姑娘当面首?”红豆的惊呼声响起,打断了林腾的话。
林腾还保持着拱手的动作,一脸懵。
什么给骆姑娘当面首,他没说啊!
第491章 下血本
红豆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林腾。
身材颀长的青年虽然因为表情呆滞显得有些蠢,五官还是出色的。
小丫鬟惊奇发现一件事:咦,林大公子单论样貌的话,给姑娘当面首居然还凑合。
跟出来的石焱发现红豆表情变了,忙咳嗽一声。
林腾被这声咳嗽弄回了神,下意识看过去。
石焱冲林腾呵呵一笑,拍了红豆一下,语重心长道:“红豆大姐儿,你可别乱说了,咱们姑娘是缺面首的人吗?我给你数数:负雪、明烛、飞阳、凌霄。四个人正好凑一桌打马吊,要是再多出一个不就只能干看着了。”
红豆白石焱一眼,鄙夷道:“闲操心。我们姑娘又不是养不起,一桌多出来不会凑两桌啊?”
石焱:“……”
不行,他有点乱,还是进去吃饭吧。
红豆见石焱进去了,也跟着进去了。
本来就是听石三火说林大公子可能打着哄好姑娘以后吃白食的主意她才出来看看,既然只是想当面首,长得又过得去,她当然会支持姑娘啊。
石焱这个气啊。
他撺掇红豆出去是为了让林大公子死心的,结果这大姐儿告诉人家骆姑娘的面首还有空位,这不是帮倒忙嘛!
酒肆外,彻底消化了红豆那番惊人言语的林腾有些慌:“骆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骆笙打断林腾的解释,有些无奈。
骆姑娘再胡闹也不会抢朝廷命官当面首啊,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这般寻思着,突然想到了卫晗。
哦,似乎也不能怪别人想得多,毕竟在世人眼里,当初骆姑娘险些抢了开阳王……
想到那个常穿绯衣的男子,骆笙一时有些恍惚。
林腾敏锐察觉到骆笙的出神,不知怎的胸口有些堵。
他说不清这忽然而至的感觉为了什么,决定无视。
毕竟比起突如其来的一丝不舒服,还有太多事要做。
林腾正了脸色,道:“骆姑娘帮我这么大忙,以后若有所求,林腾定全力以赴。”
骆笙笑了:“林大人不必觉得欠了我人情,我做此事不是为了林大人,只是怜惜那些女子,在能力范围内尽份心意罢了。”
林腾听了,冲骆笙深深作揖:“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刚刚说的话都不会变。我替那些女子谢谢骆姑娘,等明日把名单誊写一份给骆姑娘送过来。”
“好,我等着林大人的名单。”
“骆姑娘,告辞了。”林腾大步往前走去。
夜很黑,但总有光照亮前方的路。
翌日一早,骆笙从林腾派来的衙役手里得到了名单,立刻吩咐蔻儿安排下去。
林腾再次去了户部。
孙侍郎听闻林腾求见,不由皱眉。
林腾的大名他是知道的,赵尚书的爱将跑户部来找他干什么?
想一想林腾是怎么出名的,孙侍郎本能犯嘀咕,却还是见了人。
“林大人找本官何事啊?”
林腾冲孙侍郎拱手:“下官因近期追查的一桩案子,想向孙大人打听一些情况。”
孙侍郎不动声色啜了一口茶:“林大人说说看。”
查案子查到户部来了?
这个林腾,还真如传闻所言,查起案来什么人情世故都不管。
林腾沉默了一瞬,问道:“不知近期可有人向孙大人借阅过户籍名册?”
孙侍郎眼神微变,语气也有了些微变化:“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林腾平静道:“只是为了查案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孙侍郎呵呵一笑:“林大人说笑了,户籍名册这些归户部掌管,怎么会随便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林腾微抿薄唇。
孙侍郎没有说实话。
昨日与他关系不错的小吏分明说孙侍郎不久前才取走过户籍名册,总不会是太清闲了,翻看户籍名册打发时间吧?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向他借阅,这个借阅的人身份不会低。
至于失踪案会不会与孙侍郎有关,林腾觉得可能性不大。
真要是孙侍郎所为,他不会这么随便交代下去。户部是孙侍郎的地盘,他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
再然后听孙侍郎说着踢皮球的话,林腾心知这一趟问不出什么,于是告辞。
回到刑部,林腾直接去找赵尚书求助。
赵尚书烦得揪胡子:“你小子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林腾面不改色拍马屁:“卑职办不到的事,只有大人您能办了。”
赵尚书抖了抖嘴角。
这种直白的赞美,太敷衍了!
也罢,这小子现在好歹学会赞美了,比以前还是强多了。
想到曾经收拾过的烂摊子,赵尚书一把辛酸泪。
“去忙别的吧,孙侍郎那边我试试看。”老尚书没好气把林腾轰了出去。
刑部与户部离得不远,快下衙时赵尚书就打发人悄悄盯着了,一见孙侍郎走出来,装作偶遇迎上去。
“孙大人才下衙啊。”赵尚书笑眯眯打招呼。
孙侍郎警惕看了赵尚书一眼。
这老狐狸想干什么?
“相请不如偶遇,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请孙大人喝一杯吧。”
喝一杯?
想到今日林腾跑到户部来,孙侍郎第一反应是拒绝。
为了吃顿酒惹麻烦,不划算。
“就去有间酒肆如何?”
“行!”在孙侍郎还没考虑好之前,嘴巴已经先一步应下来。
孙侍郎抬抬手,想给自己一巴掌,没舍得。
还要留着嘴好好吃酒呢。
青杏街上热闹依旧,有间酒肆门前的青色酒幌迎风招展。
赵尚书与孙侍郎一同走进酒肆,进了雅间。
默算着孙侍郎已经吃掉全部私房钱,还要赊账,赵尚书咬牙问出林腾没打听出来的事。
下了这样的血本,这饭桶要是敢打马虎眼,他就弄死他!
顶着老尚书杀气腾腾的眼神,孙侍郎后悔又满足。
后悔的是没管住嘴,这一趟本不该来。
满足的还是这张嘴啊,从没想过在有间酒肆还有敞开肚皮吃到嗓子眼的一天。
孙侍郎艰难叹口气:“赵大人,这个事下官劝您还是不要过问了,不好说啊。”
“不好说?”赵尚书眯着眼,摸上了酒壶。
孙侍郎心头一凛,低声道:“关系着这个。”
他蘸着茶水,飞快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第492章 落网
赵尚书盯着桌面,眼神一缩。
光洁的桌面上,赫然写着一个“骆”字。
“难道是——”赵尚书脸色微变,看向孙侍郎。
这个“骆”指的是谁,赵尚书自然想到了。
放眼朝廷上下,除了锦麟卫指挥使骆大都督还能是谁!
难不成林腾这些日子追查的多桩失踪案都与骆大都督有关?
孙侍郎不知失踪案的事,见赵尚书想到了,低声道:“锦麟卫行事向来莫测,说不准就是上头的意思。如果有什么案子牵扯到,我劝赵大人还是不要深究了。”
赵尚书听得眼皮直跳。
这个孙侍郎,什么都不清楚就猜是上头的意思,要是知道刑部在查的是连环失踪案,恐怕要后悔得打嘴巴。
不管心中如何想,赵尚书面上十分配合点头:“孙大人说得是啊。”
孙侍郎抹抹嘴,打着饱嗝道:“今日多谢赵大人款待。时候不早了,咱们就散了吧。”
“散了,散了。”
听蔻儿报出账单,赵尚书咬牙说句记账,与孙侍郎一同走出了酒肆。
出门前他下意识回头,瞥了坐在柜台边的骆笙一眼。
柜台处光线稍暗,素色衣衫的少女被暖色橘光笼罩着,令她本有些冷清的眉眼多了几分暖意,看起来如画一般柔美。
赵尚书眸光沉沉,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酒肆外春寒料峭,令人头脑一清。
与孙侍郎分别后的赵尚书犹豫了一下,抬脚往刑部衙门走去。
林腾那小子关乎到破案就成了急性子,知道他约孙侍郎吃酒套话,定然还在衙门里等着消息。
至于骆大都督——想到酒桌上那个被茶水写出来的“骆”字,赵尚书又忍不住叹气了。
说起来,他与骆大都督私交不错,不然当初也不会受骆大都督所托在有间酒肆开张首日过去当托儿。
而他与骆大都督关系不错的原因就是此人秉性过得去,哪怕处在锦麟卫指挥使的位子,行事也尽量给人留出一线余地。
当然,锦麟卫这些年来令人戳脊梁骨的事也没少做,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这些人谁又真的完全干净呢。
因着这份了解,他更倾向这是上头那位的意思。而有了这种猜测,再去找骆大都督对质就不合适了。
他去问,骆大都督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了,关系到上头那位,那他身为刑部尚书又该如何是好?
赵尚书摇摇头:难得糊涂啊。
刑部衙门里的灯还亮着,林腾确实在等赵尚书。
见赵尚书进来,林腾猛地起身,严肃的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欣喜:“大人回来了。”
赵尚书默叹口气,不露声色走过去。
“大人与孙侍郎吃完酒了?”
“吃完了。这个孙侍郎,猛吃猛喝一顿,嘴巴倒是挺严,一直跟我踢皮球。”赵尚书面露愤然,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林腾微愣:“大人没有问出来?”
“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赵尚书忽悠人甚有经验,忽悠一根筋的爱将当然没什么心理压力,“林腾啊,我看从孙侍郎那边入手是行不通了,还是从别的方向查查吧。实在查不出什么,尽力了就行,这世上悬案疑案多着呢,怎么可能都能解开,这个道理你不是早就明白了。”
林腾压下失望默默点头,却没有生出放弃的念头。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正值韶华的女子。
此路不通,总还有路。
林腾不由想到了骆笙,隐约生出预感:此案的转机或许在骆姑娘那里。
一百零六名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子,他这边能盯住十几个,剩下的就要靠骆姑娘的人来盯。
只要思路没有错,幕后黑手定然还会对这一百零六名女子中的某一个或某几个出手,把这些女子盯好,早晚能揪出作案的人。
这是最笨的法子,也是最有效的法子,无非是耗时耗力罢了。
如此过了两日,一名小乞儿飞奔去报信:他们这组盯着的女子被两名男子拖走了!
按着安排,三名乞儿为一组,负责盯梢一名女子。一旦发生情况,一名乞儿来报信,一名乞儿留在原处传递消息,一名乞儿悄悄跟上去以免断了线索。
骆笙得到信儿时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此刻春寒虽未退,春阳却是明媚的,窗外一派透亮。
青天白日就敢动手,说一句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她立刻吩咐石焱兄弟跟着乞儿去救人,再打发人去给林腾传信。
焦灼的等待中,先赶到的是林腾。
林腾带了数名属下匆匆而来,进门就急声问道:“骆姑娘,人是在什么地方出事的?我这就赶过去!”
骆笙面上保持着平静:“林大人稍安勿躁,我已经打发人去救人了。”
林腾哪里待得住,坚持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保障。”
“人是在松子街一个胡同口出的事,至于现在还在不在那里尚无消息。林大人若是心急赶过去看看也行,不过去救人的是石焱兄弟,我想凭他们的本事应该不会出岔子。”
林腾一听是石焱兄弟,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不过职责所在还是带人匆匆离去。
骆笙望着消失在酒肆门口的背影,垂眸喝了一口茶。
一盏茶才喝了一半,林腾又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石焱。
没等骆笙开口询问,石焱便道:“我过来的路上正好遇到林大人,就一起回来了。姑娘放心吧,那名女子已经由林大人的几名属下送回家了。”
骆笙看向林腾。
林腾微微点头:“女子叫娴娘,是个货郎的妻子,因着货郎今日有些不舒服替他出来送货,没想到就出事了。我想着那些人针对的只是有同样八字的女子,并非个人仇怨,女子知道太多反而对她不好,就先把人送回去了。”
“林大人安排得挺妥当。”骆笙转眸问石焱,“对女子动手的两个人呢?”
“当时我负责把女子带走,石燚去追那两个人。您放心,以我四弟的身手那两个人飞不了。”
正如石焱所说,没等多久石燚便提了两个人,从后门回了酒肆。
第493章 问
两名男子见到骆笙的一瞬间,神色有了变化。
骆笙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你们认识我?”
一名男子没有吭声,另一名男子飞快否认:“不认识。”
“不认识?”骆笙挑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被石燚丢到地上的二人。
这两个人见到她的一瞬间,明显有些不对劲。
二人皆沉默着。
骆笙冷笑:“不想说也无妨,那就直接跟着林大人去刑部吧。”
或许是她想多了,二人只是奇怪破坏他们好事的是骆姑娘而已。骆姑娘在京城大名鼎鼎,认识这张脸的数不胜数。
这桩连环失踪案终归是林大公子负责,她没必要越俎代庖。
林腾听骆笙这么说,肃容道:“还请石燚帮忙送一趟。”
对这种关键人物,他不会为了逞能而掉以轻心。眼下几名属下都去送女子回家,哪怕这两个人被缚住双手,也要提防中途逃脱的可能。
眼见石燚过来拎人,其中一名男子喊道:“等等!”
石燚看向骆笙。
“你有话说?”
男子神色数变,看了林腾一眼道:“我们只能单独对骆姑娘说。”
骆笙沉吟一下,对林腾道:“林大人,不如我先与他们聊一聊。”
林腾微一迟疑,提醒道:“那骆姑娘小心。”
林腾避开后,石焱与石燚一起动手把二人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也退了出去。
“好了,现在没有旁人了,说说你们来历吧。”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咬了咬牙道:“姑娘还是速速放了我们吧,我们是锦麟卫。”
“锦麟卫?”骆笙神色骤然一变。
她可万万没想到,盯来盯去,揪出来的是骆大都督的人。
沉默半晌,骆笙平静问道:“难不成是我父亲命你们做的?”
一人垂着眼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他们也不想说,可落在了骆姑娘手里,这姑奶奶若是不管不顾把他们送到刑部去,麻烦的还是大都督。
骆笙听了这话,一颗心坠了下去。
在她把骆大都督当成父亲看待的现在,听到近来发生的连环失踪案是骆大都督的手笔,难以说出此刻的心情。
骆笙走了出去。
林腾等在院中,正随意欣赏着那棵尚未发芽的柿子树,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骆姑娘问完了?”
骆笙轻轻点头。
“骆姑娘有没有问出什么?”林腾平静问出这话,内心其实没有这般平静。
那二人的行事,令他不得不怀疑他们与骆姑娘之间有关联。
想到有人从孙侍郎那里借阅过户籍名册,与骆姑娘有何关联,答案呼之欲出。
林腾不愿这么想,理智却让他无法装糊涂。
他不禁想,倘若骆姑娘骗他,他该怎么办?
若是对别人,他可以毫不犹豫说公事公办,若是对骆姑娘——
林腾暗暗咬牙:他自然还是会公事公办,只不过从此与骆姑娘恐怕无法做朋友了。
或许骆姑娘会把他当仇人看待……
林腾想着这些,无法忽略涌上心头的苦涩。
“问出了。”
林腾猛然看向开口的少女。
骆笙垂眸道:“他们说是锦麟卫。”
哪怕有所怀疑,林腾听了这话还是变了脸色。
他吃惊的不是歹人的身份,而是骆姑娘的坦白。
骆笙笑笑:“我也很意外,查了半天竟然查到自己家去了。”
她唇角的笑意很浅,浅到令林腾有些无措:“骆姑娘,或许——”
骆笙打断林腾的话:“请林大人给我些时间,我想问问家父。”
林腾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骆姑娘问清楚也好,或许有什么误会。”
就算与骆姑娘没有交情,他也认为由骆姑娘来问骆大都督最合适。
以骆大都督的身份,他硬要查下去不是不行,却阻力很大。
骆笙看着林腾,正色道:“在我问清楚之前,希望林大人先不要惊动旁人。”
林腾颔首:“这是自然。我先回衙门等骆姑娘的消息。”
骆笙目送林腾离开,打发人去锦麟卫衙门请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接到信儿可乐坏了。
快晌午了,笙儿这个时候请他去酒肆,莫非打算管饭?
骆大都督美滋滋去了有间酒肆。
大堂里只有女掌柜与托着腮打瞌睡的红豆。
听到女掌柜对骆大都督的招呼,红豆猛然跳起来:“大都督,姑娘请您去后边。”
骆大都督没有多想,随着红豆去了后边。
“笙儿在里面啊?怎么不去大堂坐——”骆大都督走进堂屋,看到绑在椅子上堵着嘴巴的两个人,话音戛然而止。
骆笙从西屋走出来,静静看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错愕指着二人:“笙儿,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去里边说吧。”
西屋布置成书房的模样,宽敞明亮。
骆大都督随意拣了一把椅子坐下,忙问道:“笙儿,莫不是他们两个惹到你了?”
到此时,骆大都督完全没有想到别的方面去,只以为二人不巧撞到了女儿手里。
骆笙沉默片刻,淡淡道:“没有惹到我,但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一名女子,被我碰到了。”
骆大都督脸色顿变:“这两个兔崽子,真是无法无天——”
“父亲,他们说是您安排的。”
“胡说!”骆大都督脱口而出,迎上骆笙平静黑沉的眼神,忽然说不下去了。
笙儿要是知道他面不改色扯谎,该如何看他?
骆笙抿了抿唇,直接道:“刑部的林腾近日在调查一桩连环失踪案,目前失踪的几名女子,都与父亲有关吧?”
既然打算摊开说,她便不想给骆大都督掩饰辩解的机会。若是那样,到最后只会令骆大都督更难堪。
“笙儿——”骆大都督张嘴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要他对女儿承认他指使人祸害年轻女子?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姑娘,饭菜好了。”
“端进来。”
门帘挑起,蔻儿端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一盘小酥肉,并一壶酒。
骆笙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骆大都督,抿唇问:“父亲能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第494章 刀
就凭骆大都督当年护住了宝儿,还有这些日子的相处,骆笙就不认为女子失踪是他私下所为。
她相信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对她来说太敏感,让她不得不探究那人这么做的原因。
而想知道缘由,恐怕只能从骆大都督这里问出来。
看着目露期盼的女儿,骆大都督沉默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烧酒入喉,好似在五脏六腑点了一把火,灼得人难受。
他重重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继续沉默着。
骆笙明白此刻骆大都督心中的挣扎,开口打破僵局:“父亲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信是父亲为了私欲所为。”
骆大都督错愕看着骆笙:“笙儿——”
他是锦麟卫头子,是大部分官员眼里的瘟神,是老百姓心中的恶煞。
他自信在孩子们眼里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却从没想过在那个胆大包天爱惹祸的小女孩心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这个发现令这位经历了许多的中年男人不由湿润了眼。
“是皇上让父亲做的?”骆笙装作没有发现骆大都督的异样,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
这让骆大都督松了口气。
被女儿看出他想哭,就太丢脸了。
骆大都督挤出一句话:“笙儿,朝廷的事,你不要问太多。”
“我不关心朝廷,我关心的是父亲。”少女目光灼灼,定定望着骆大都督。
在那双通透纯净的眸子注视下,骆大都督一颗心不由拧紧了。
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说,可他又怎么忍心令女儿失望,让女儿觉得他是个无恶不作的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骆大都督叹口气:“确实是皇上的吩咐。”
一直望着他的少女眼睛陡然亮了,闪着耀眼的光彩:“我就知道父亲不会做这种事。”
骆大都督苦笑:“动手的确实是为父。”
骆笙沉默了一瞬,问道:“皇上为何这么做?”
骆大都督伸手拍了拍骆笙肩膀:“傻丫头,皇上安排一件事,哪会说理由。”
“父亲也不知道?”
骆大都督摇头。
天知道他听了皇上的吩咐后多么错愕,一度怀疑皇上是不是中邪了。
骆笙提起酒壶把喝空了的酒杯倒满,皱眉道:“无风不起浪,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做。父亲,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骆大都督苦恼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最近发生的特别事太多了,诸王造反,贵妃早产,哪一桩都是大事。”
“还有别的吗?”
诸王造反,贵妃早产,确实都是天大的事,可在骆笙看来却与女子失踪难以扯上联系。
“别的——”骆大都督皱眉思索,突然扬眉,“前不久国师出关了,这应该也算一桩特别事。”
骆笙心头一动。
对于大周国师,她身为清阳郡主时便有所耳闻。
传闻里那是位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人物,面容不老,道法高深,为皇室倚重。
生辰八字一样的女子与神通莫测的国师,似乎就能联系起来了。
骆笙庆幸骆姑娘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能直接问。
她露出厌恶震惊的神色:“父亲,该不会是国师忽悠皇上取这些女子的血炼制丹药,可以长生不老?”
骆大都督摸了摸鼻尖,神色有些古怪:“这种猜测有几分道理,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道:“不过皇上没有命我取那些女子的血。”
骆笙轻声问:“那是怎么安排那些女子?”
骆大都督沉默半晌,道:“杀掉了。”
虽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骆笙还是不由握紧了拳。
好一阵后,骆笙开口:“听林腾说几名失踪女子生辰八字一样,而京城这样的女子至少还有一百零六名,父亲打算奉命把这一百零六名女子也杀掉吗?”
骆大都督格外震惊:“林腾还对你说了这个?”
骆笙眨眨眼,总觉得骆大都督关注点有点不对。
骆大都督确实震惊极了。
林腾那个年轻人他知道,做事特别认真,特别公私分明,没想到这么要紧的事居然会对笙儿说!
这一定是稀罕笙儿吧?
骆大都督只觉一个出乎意料的馅饼砸到了头上,连近来的烦闷都少了。
“父亲。”骆笙喊了一声。
骆大都督从突然的惊喜中回神,现实的沉重令他神色一暗。
骆笙坚持问:“这些女子都会被杀掉吗?”
骆大都督望着她,语气无奈:“笙儿现在也长大了,应该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何况是听命行事。”
骆笙咬唇,一字字问:“如果下一次皇上要父亲杀的是女儿呢?”
骆大都督神色骤变:“不要胡说!”
骆笙语气平静:“这些女子的杀身之祸很可能是国师对皇上说了什么。这一次他们要杀的是丙寅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下一次或许就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了。刀一旦开始对准无辜者,就有可能落到任何人头上——“
“笙儿,你不要说了!”骆大都督脸色发青,胡乱揉了揉骆笙的头,“不会的,小姑娘家不要想这么多。”
骆笙嘴唇翕动,想说那是一百多个无辜女子,可这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却没说出口。
正如骆大都督所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再说下去无非令骆大都督更痛苦。
只望骆大都督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等将来要做选择时,能想通为那么一个昏君卖命不值得。
这时门外传来蔻儿的声音:“姑娘,朱先生盘账时发现了一点问题,想向您禀报。”
骆笙眸光微闪。
朱五回来了!
在这个时候朱五回来,无疑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尽管心中急切,骆笙面上却丝毫未露:“父亲,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您先吃饭吧,我去和账房先生聊聊。”
骆笙离开后,骆大都督没有动筷子。
面对美味的酒菜他头一次没了食欲,反复想着骆笙刚才的话:如果下一次皇上要父亲杀的是女儿呢?
刀一旦开始对准无辜者,就有可能落到任何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