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海中月是天上月
午后的冬阳带着淡淡暖意洒落在人身上,熨贴着人的心情。
骆笙微微扬着唇角,脚步轻快往前走。
前方已经掉光叶子的光秃秃树下,立着一个人。
骆笙不由放缓了脚步,带着惊讶看着对方。
卫晗大步走了过来。
骆笙下意识回眸看了一眼。
锦麟卫衙门就立在不远处,还能看到门口的衙役伸长脖子往这里瞧。
“王爷来锦麟卫有事?”
卫晗笑道:“看离酒肆开门时间还早,就随便走走。骆姑娘回酒肆吗?”
骆笙微微颔首,眼里带着狐疑。
随便走走,就走到锦麟卫来了?
要知道人们哪怕需要经过锦麟卫衙门还绕路呢。
卫晗看着神色复杂的少女,弯了弯唇角。
骆笙不疾不徐往前走,突然问道:“王爷怎么知道我来这里?”
等了片刻,就听卫晗道:“今日是平南王一家被处置的日子,我猜骆姑娘可能会来看看热闹。”
骆笙停下脚步,沉默看着身旁的男人。
卫晗不明所以,亦静静看着她。
一只麻雀飞上枝头,把枝上苦苦支撑的叶子踩落,孤零零的黄叶被风卷着从二人身边飘过。
骆笙语气淡淡,问了一句:“对王爷来说,也是热闹吗?”
她以为这个问题会让他不太好回答,没想到对方很快给出了答案:“我与骆姑娘是一样的。”
骆笙微垂眼帘,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一样吗?
哪怕现在一样,等到开阳王察觉她对永安帝有敌意的那一日,终归会不一样了吧。
卫晗默默看着她,有些困惑。
明明骆姑娘从锦麟卫衙门出来时看着心情还不错,他来接骆姑娘,惹她不高兴了吗?
卫晗困惑着,突然灵光一闪:莫非是怕骆大都督看到,造成困扰?
这般想着,他回头一看。
骆大都督站在衙门口,正面无表情往这边看着。
卫晗下意识端起严肃的表情冲骆大都督遥遥颔首,而后转过头去。
骆大都督气个倒仰。
当着他这个当爹的面,就这么光明正大和他女儿一起溜达,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了!
就这种人,能指望以后孝敬泰山大人?等这小子来提亲,他第一个不同意!
想到这,骆大都督更来气了。
混账小子,你可来提亲啊。正道不走,偏要走歪门邪道,是生怕他答应还是怎么滴?
骆大都督气得在衙门口转了一圈,无视衙役小心翼翼藏着的八卦眼神,板着脸进去了。
青杏街上人来人往,繁华依旧,并没有因为平南王府的覆灭有任何改变。
骆笙脚步放缓,感受着这实实在在的热闹。
这种烟火气让她心安。
青色酒幌迎风招展,有间酒肆不知不觉走到了。
卫晗忽然开口:“骆姑娘要不要逛一逛?”
青杏街上除了茶楼酒肆,还有脂粉铺、成衣坊、珍宝阁这些女子喜欢逛的去处,他却从没见骆姑娘去过。
果然就听身旁少女拒绝道:“不了,我什么都不缺。”
她侧头,笑着问:“王爷要不要喝一杯?”
卫晗一愣,很快点头。
二人并肩进了酒肆。
酒肆中只有女掌柜正拨着算盘珠盘账,肉香味若有若无从后边厨房飘来。
卫晗嗅了嗅,猜测道:“是卤肉吗?”
骆笙对于各种食材产生的香气很熟悉,点了点头:“是卤肉,应该快好了。”
石焱从后边走进大堂,蹬蹬走到靠窗处把桌椅用干净的抹布擦拭一遍,招呼道:“主子,骆姑娘,快坐!”
怎么还一起进来了呢,主子难得给人一个惊喜。
“红豆她们呢?”骆笙坐下来,随口问。
“都守着卤肉呢。”这么一说,石焱口水就要下来了。
他可是把秀姑做卤肉的过程从头看到了尾,简直馋死了。
小火慢慢熬成的卤水香味四溢,倒入装着大块五花肉的大陶罐中仔细熬煮。
五花肉肥瘦相间,皮薄肉嫩,卤好后切成大大薄片,喝一口烧酒,吃一口卤肉,他可以吃一锅!
“好了么?”
卫晗问了第二遍,石焱才回神,猛点头道:“快好了,您等着!”
小侍卫钻进后头,没多久端着个托盘过来了,等到了近前就把托盘上的吃食一样样往下放。
先是一壶酒,再是一个白瓷长盘,还冒着热气的卤肉就盛放在长盘中。
就如石焱想的那样,卤成金黄色的五花肉被切成薄厚均匀的大片交叠铺在白瓷盘中,上面淋着少许酱油与碧翠葱花,香味毫不客气往人鼻端钻。
再然后是几样清爽解腻的小菜,并一碟油炸花生米。
骆笙其实不太饿,毕竟才用过午饭不久,还给卫羌送了行。
“王爷用过午饭了吗?”
卫晗看着卖相极佳的卤肉胃口大开,按说谎称还没吃最合适,但对心上人扯谎显然不是个好习惯,遂老实道:“吃过了。”
唯恐骆笙误会,忙补充:“不过还能吃。”
骆笙默了默。
其实她不介意某人遮掩一下饭桶本质,不必这么实诚的。
莫名的,一路走来有些复杂的心情变得简单起来。
开阳王便是这样简单的人,她又何必想太多。
一张桌,一壶酒,两个人。
将来或许会反目,会敌对,当下这片刻安宁就让她悄悄而奢侈地享受一下吧。
骆笙拿起酒壶,为对面的人倒了一杯,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骆笙一怔,举着酒壶的手微微一晃。
心跳乱了一瞬,她平静问:“王爷要做什么?”
卫晗皱眉盯着她手腕,正色问道:“这是怎么了?”
骆笙垂眸,看向宽大衣袖滑落后露出的手腕。
皓腕凝霜雪,那青色痕迹便分外明显。
那是卫羌拽着她时留下的淤青。
骆笙抿了唇,没有回答。
平南王一家在今日得了报应,她心情很好,却喜中有悲。
这悲凉自然不是为了平南王府,而是她曾经的家。
报了仇,出了气,死去的亲人终究回不来了。
此刻多说话,不如多喝酒。
“是卫羌吗?”卫晗看着骆笙问。
骆笙抽回手,端起酒杯:“王爷喝酒吧。”
第451章 喝酒
卫晗凝视着对面的少女,从那双冷清的眸子里看不到多余情绪。
他有许多话想问,比如她对平南王府莫名的敌意,比如她出现在镇南王府废宅的原因,比如她在这一日去见卫羌的理由。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道了声好,举起了酒杯。
她不想说,追问便成了逼迫。
他不忍心。
烈酒入喉,灼得人心头有些难受。
卫晗一饮而尽,替骆笙把空了的酒杯倒满。
石焱在后院抢了一片卤肉吃,抽空掀开门帘一角看进展,便看到了二人默默对饮的情景。
石焱嘴角一抽。
这么难得敞开心扉诉衷情的机会,主子为什么只知道傻喝?
正想着,就见卫晗夹起一片卤肉。
石焱生气放下了门帘。
不看了,他还不如多抢几片卤肉吃。
桌上的空酒壶越摆越多。
骆笙扬声喊:“红豆,上酒——”。
“姑娘,王爷,你们慢慢喝啊。”嘴角泛着油光的小丫鬟放下两壶酒,匆匆跑了。
片刻后就响起一声吼:“石三火,你说最后一片给我留着的!”
后院的鸡飞狗跳让骆笙弯唇笑了笑,端起酒壶。
一只大手伸过来把酒壶接过去,并把另一只酒壶也端走。
骆笙斜睨着抢酒壶的人。
卫晗正色道:“骆姑娘,你不能再喝了。”
“我没有醉。”骆笙眉眼镇静,确实不似喝多。
卫晗难得坚持:“那也不能再喝了。”
骆笙见他把两壶酒都按着,淡淡提醒:“王爷脸都喝红了。”
卫晗的脸颊看着更红,强撑着严肃道:“那也不许你再喝了。”
素手伸出,落在壶身。
“凭什么?”骆笙带着淡淡酒意反问。
这样带着一点任性的样子,是卫晗从没见过的。
喝了酒的骆姑娘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忽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再等等,或许能看到骆姑娘更可爱的样子。
不,不,他不是这种人。
酒喝多了伤身,还是不能再喝了。
卫晗神色越发严肃:“就凭我们一起喝酒。”
骆笙看着他,动了动唇。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她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此刻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喝酒误事,原来是真的。
晃过这个念头,骆笙笑了笑。
喝酒虽然误事,但今日本没有什么事,最想的事就是喝酒啊。
平南王府彻底完了,当浮一大白。醉过今日,明日又该打起精神来了。
骆笙微眯着眼看着对面的人,不满道:“不喝就浪费了。”
她不想说这个,她其实想说的是一起喝酒算什么。
骆笙皱眉,她发现那颗冷硬的心在微醺的此刻不受理智控制,变得柔软起来。
卫晗看着这样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的骆姑娘果然很可爱……但还是不能再喝了。
“我可以全喝完。”似乎觉得这样有些绝情,卫晗把那盘卤肉推过去,“骆姑娘吃肉吧。”
骆笙眸光微闪。
连卤肉都舍得让给她吃,看来是真不想让她再喝了。
“那算了。”骆笙叹口气,把卤肉推回去,“王爷吃吧,我不饿。”
卫晗暗松口气。
骆姑娘要是再吵着喝酒,他很可能就没办法这么坚定了。
还好。
松了口气的王爷端起了酒杯。
被红豆追得抱头鼠窜的石焱好不容易脱身,不放心又跑到门口悄悄掀起了门帘。
就见他主子一口烧酒,一口卤肉,一口烧酒,一口卤肉……
石焱一时被打击得眼前发黑。
他以为面对着心悦的姑娘只知道傻喝不懂得甜言蜜语就够让人操心了,万万没想到还有只顾自己吃喝,让心上人干看着的做法!
石焱再次摔了门帘,捂着心口一脸绝望。
他发誓,他再操心就是猪!
等桌上只剩空杯空盘,骆笙笑问:“王爷还喝吗?”
“够了。”卫晗压抑着上涌的酒意,保持清明。
再喝下去,就该醉了。
“那让石焱送王爷回府吧。”
“嗯。”卫晗深深看骆笙一眼,道,“骆姑娘下次还想喝酒,就叫我。”
骆笙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傻大个儿竟想美事呢,白吃白喝还要管着她。
下次她找秀月喝酒,不痛快吗?
卫晗并不知道被嫌弃了,唇角含笑走出了酒肆。
一路上,石焱心塞得没说话。
朽木不可雕啊,他一个小侍卫有什么办法呢?
“先不急着回。”回到王府,卫晗喊住石焱。
石焱一惊。
莫非主子察觉了他的鄙视,罚他留下刷恭桶?
“主,主子,您有什么吩咐?”石焱冒着冷汗干笑。
“宫里是不是赐过云霜膏,还有么?”
石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您说对活血化瘀、消肿祛疤效果不错的那个药膏?应该还有吧,咱们王府都是大男人,谁用啊。”
偌大的王府就一位主子,剩下有点身份的就是他这样的糙老爷们儿,用什么云霜膏啊。
“带一盒回去给骆姑娘。”
石焱眼一亮:“给骆姑娘?”
卫晗敛眉:“少啰嗦,快去。”
石焱哭笑不得:“主子,您就是再急,总要带句话给骆姑娘吧。”
卫晗觉得也是,认真考虑起来。
石焱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催促道:“主子?”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人一脸严肃:“去吧。”
石焱:“……”
酒肆的后院很热闹,分吃了卤肉的红豆与蔻儿正踢毽子消食,盛三郎摸着肚子美滋滋哼小曲儿,就连女掌柜都不知道与朱五正说着什么。
骆笙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理会她,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晚市要用的食材都已准备好,秀月正在出神。
“秀姑。”
听到这声喊,她猛然回神看向门口处。
骆笙走进来,笑着问:“忙完了啊?”
“忙完了。”秀月看着巧笑倩兮的少女,突然红了眼圈。
她擦擦眼角,低声问:“姑娘呢,还忙吗?”
骆笙沉默一瞬,轻声道:“今日休息一下,还要继续忙。”
秀月用力点头:“您尽管忙,婢子陪您一起忙。”
主仆二人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待了好一阵。
红豆跑进来,打破了厨房中的沉默:“姑娘,开阳王给您送了东西来。”
第452章 靠人不如靠己
给她送了东西?
骆笙微怔。
虽然收过开阳王以菊花为主的许多礼物,大多都是他来吃酒时带过来的,今日开阳王才回府不久,会送什么东西来?
正想着,红豆把一个小匣子递过来:“石三火带回来的,这么个小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骆笙接过巴掌大的小匣子,亦生出几分好奇。
红豆巴巴看着,又重复一句:“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呢?”
骆笙干脆满足了小丫鬟的好奇心,直接把小匣子打开。
在她看来,一个每到秋日就给她送菊花的男人也送不出不方便让旁人看的东西。
小匣子中静静躺着一个精致珐琅圆瓷盒。
红豆一看就认了出来:“呀,是云霜膏。”
骆笙也认了出来。
云霜膏乃御用之物,偶尔会赏赐给王公大臣,以前镇南王府每年都会得一些,对活血化瘀、消肿祛疤有奇效。
“开阳王怎么送您云霜膏啊?”红豆嘀咕着,突然反应过来,“姑娘,您哪里受伤了吗?”
骆笙正了脸色:“没有。”
要说被卫羌拽着手腕留下的淤青也算受伤,未免太夸张。
“开阳王送您用不着的东西做什么,真是奇怪了。”红豆满心不解。
“好了,出去玩吧,不是正与蔻儿踢毽子么。”
红豆听话退出厨房,找蔻儿说八卦:“开阳王给咱们姑娘送了一盒云霜膏。”
蔻儿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开阳王还给姑娘送过菜刀和菊花呢。”
云霜膏可是女孩子都稀罕的玩意儿,真说起来可比以前送的礼物正常多了。
“可姑娘又没受伤,开阳王送云霜膏干什么?”
蔻儿琢磨了一下,摇头:“也是,云霜膏虽然珍贵,但兆头不好,看来开阳王还是不行呀。”
厨房内,秀月满眼担忧:“姑娘,您受伤了?”
骆笙干脆撩起衣袖露出手腕,笑道:“一点事都没有。”
秀月看了一眼那盒云霜膏,欲言又止。
“不要说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我喝多了酒,去屋里歇一歇。”骆笙转身离开了厨房。
秀月走到厨房门口,望着那道孤零零的背影叹了口气。
骆笙走进屋中枯坐片刻,打开珐琅瓷盒,把清凉雪白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到手腕上。
手腕处早就不痛了,但送到手中的心意,她不想辜负。
涂过药膏,骆笙往床榻上一躺,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不知过了多久才入睡。
再醒来,窗外已拉开了夜幕。
“姑娘,您醒啦。”蔻儿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就是一杯蜜水送入骆笙手中。
骆笙喝了两口蜜水润喉,问蔻儿:“到开门的时候了么?”
蔻儿笑吟吟道:“大堂里都快坐满了。”
骆笙把蜜水喝完,接过蔻儿递来的外衣穿好往外走去。
掀开夹棉的青色门帘,大堂中的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骆笙下意识扫了一眼靠窗的位子,不见那道熟悉身影。
这是喝多了,错过了晚饭?
晃过这个念头,骆笙吩咐道:“蔻儿,随我回府。”
蔻儿应一声,得意扫了一眼红豆。
红豆正忙着上菜,懒得搭理挑衅的小蹄子。
夜凉如水,冷清的月光洒在青石路上,凝成白霜。
已经快要到酒肆打烊的时候了。
骆笙被冷风一吹,拢了拢素色披风,迎头碰上一名女子。
骆笙认出来这是酒肆斜对面那家脂粉铺的女掌柜,听蔻儿提过姓韩。
那家脂粉铺早成了蔻儿、红豆甚至女掌柜无事消遣的好去处。大都督府的吃穿用度再精细,女子逛街买东西的热情是挡不住的。
韩掌柜见了骆笙,忙福了福身子。
骆笙颔首回应,与之擦肩而过。
女掌柜早已与脂粉铺的韩掌柜熟悉了,见她进来上前热情招呼:“韩掌柜来吃酒啊,快进来,里面正好还有位子。”
韩掌柜环视四周,看起来有些不安。
女掌柜低声安慰:“没事,常来吃酒的贵人们脾气都好着呢。”
韩掌柜点点头,由女掌柜领着在一张桌旁坐下。
红豆过来问:“韩掌柜吃什么呀?”
韩掌柜犹豫了一下,道:“就来一碗阳春面吧,一直听你们说酒肆的饭菜好吃,来尝尝。”
红豆想说什么,女掌柜忙递了个眼色。
酒肆的阳春面可不便宜,更何况别的,脂粉铺的掌柜可不能和那些贵人们比。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了上来。
韩掌柜抿了抿唇,小口小口吃起来。
女掌柜带着几分自得问:“怎么样,姐姐没骗你吧?”
韩掌柜点点头。
女掌柜优越感油然而生,拉长语气叹道:“想当初,我也是一家脂粉铺的掌柜的,谁能想到有今日呢……”
每天都能吃到贵人们个把月舍不得吃一次的酒菜呢。
“来客人了,韩掌柜先吃啊。”女掌柜遗憾停下了炫耀,向柜台走去。
骆笙回到闲云苑,沐浴更衣洗去白日去大牢的晦气,披散着湿漉漉的青丝任由蔻儿擦干。
梳妆镜中,映出来的少女正在思索。
永安帝给平南王府定的两大罪名,一是以巫蛊之术诅咒帝王,一是诬陷镇南王府谋逆。
今日平南王府的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却迟迟没有给镇南王府平反的风声传出。
想到那位无情的帝王,骆笙只想冷笑。
既然平南王府因诬陷镇南王府获罪,就等于告知天下人镇南王府是冤枉的。
给受冤屈的人昭雪,恢复声誉与身份本是顺理成章的事。
永安帝迟迟没有动静,看来是打算装糊涂混过去。
镇南王府早在十三年前便倾覆,与镇南王府亲近的人死的死,避的避,如今朝廷中并无替镇南王府说话的人。
思及此处,骆笙陡然想到一个人——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护住了宝儿,无论是何原因,心中定然亲近镇南王府,但他锦麟卫指挥使的身份更不可能先开口。
骆笙抿紧唇角,神色冷然。
靠人不如靠己,还是让她来好了。
光线明亮的室中,骆笙轻喊一声:“蔻儿。”
“姑娘有什么吩咐?”蔻儿梳理青丝的手一顿。
第453章 新的镇南王
梳妆镜中的少女神情淡漠,语气平静:“把皇上为镇南王府沉冤昭雪的仁善之举传扬开来。”
既然永安帝不做,那她就用民意逼着他去做,让他尝尝赶鸭子上架的滋味。
蔻儿应了一声是,想了想道:“姑娘,这种传闻涉及皇上,大都督会知道的——”
“无妨,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蔻儿不再多言,轻轻为骆笙梳理一头青丝。
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有了一则传闻:皇上早就怀疑镇南王府是被平南王府诬陷的,所以去年镇南王幼子被找到后才没被处死,而是以软禁的名义保护起来。如今平南王府倒了,镇南王府终于沉冤昭雪,后继有人……
消息传到骆大都督耳中,骆大都督久久沉默着。
“流言传得很快,请义父放心,孩儿正在追查源头。”
骆大都督回神,深深看了云动一眼,拍着他肩膀道:“查吧,不过流言就如无根浮萍,源头哪是那么好查的,量力而行就好。”
云动觉得义父这话有些深意,一时不大理解。
落在他肩头的手加重了力气:“去吧,你是义父最信得过的。”
“孩儿告退。”云动抱拳退出书房,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顿,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
义父的意思……是让他不必深查?
这是为何?
好奇一闪而逝,云动面无表情向前走去。
无论是什么意思,总之他照着义父的吩咐办就是了。
骆大都督立在窗边沉思片刻,推门而出。
“皇上,骆大都督求见。”
永安帝刚从萧贵妃处回到养心殿,便听到了骆大都督求见的禀报。
“传。”
不多时骆大都督进来,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有什么事?”面对近臣,永安帝开门见山问。
“外头都在传镇南王府昭雪平反了……”骆大都督把听来的传闻讲了,分明看到永安帝脸色一沉。
好一阵,永安帝淡淡问:“流言是怎么来的?”
“微臣正在查。”
永安帝皱了皱眉,对能查出第一个传流言的人不抱期望。
流言就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想要追溯源头太难了。而一旦传开便如星火燎原,最是令人头疼。
打发骆大都督下去,永安帝来回踱步,衡量着镇南王府的事。
周山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周山,你说为何会起这样的流言?”永安帝忽然问。
周山低头道:“奴婢觉得百姓多愚昧,往往听风就是雨,最爱想当然。见平南王府被处置,就想到镇南王府复起了……”
永安帝眼神微闪,看着越发深沉。
平南王府的其中一项罪名便是诬陷镇南王府,如今镇南王府复起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百姓深信不疑,就不是装聋作哑可以敷衍过去了。
永安帝有些恼火,却不会让恼火冲昏了头脑。
在位这些年他早已明白,并不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能随心所欲,很多事都要平衡,要妥协。
当然,平衡的前提是不会危及皇权。
一个只剩下一名护卫的小孩子,圈养在眼皮子底下还能掀起风浪不成?
“传六部九卿进宫议事。”
议了两日,镇南王府复起的旨意便传了下去,封镇南王遗孤为新一任镇南王,当年充归国库的财产按册归还。
微妙的是所赐府邸正是刚刚腾空了的原平南王府。
原平南王府开始修缮的那日,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骆笙站在其中,亲眼瞧着写有“平南王府”几个字的鎏金门匾被取下,换上了崭新门匾。
从此后,这座碧瓦朱门的府邸便是镇南王府了。
等到十一月腊梅开的时候,王府修缮完毕,新一任镇南王择吉日入住。
新任镇南王乔迁之喜,百官勋贵皆有表示,或是亲自前往,或是送去贺礼。
骆大都督带着骆辰准备去赴宴的时候,被骆笙拦住了。
“笙儿有事?”
骆笙理直气壮:“父亲,我也想去。”
骆大都督一愣:“去……镇南王府?”
骆笙点头,扫了骆辰一眼:“这样的热闹,您为何只带弟弟去?”
骆辰抽了抽嘴角。
骆大都督干笑:“镇南王年纪尚幼,笙儿若是去了,王府恐怕没有合适女眷接待。”
“能见到镇南王就行了。女儿听说镇南王与弟弟年纪仿佛,很好奇他长什么样,竟然小小年纪就当上了王爷。”
骆辰忍无可忍开口:“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当是考科举呢?
见骆大都督不吱声,骆笙软了语气:“父亲——”
“好吧。”骆大都督脱口答应。
骆辰默默翻了个白眼。
去的路上,骆笙乘车,父子二人骑马。
骆大都督坐于马上,遥望着焕然一新的镇南王府,神色有些复杂。
骆笙掀起车窗帘一角,把骆大都督的反应尽收眼底,垂眸笑笑。
她大概能理解骆大都督此刻的心情。
骆大都督领兵抄了镇南王府,又抄了平南王府,京城的平南王府摇身一变成了镇南王府,他又领着一双儿女前来道贺。
而他身边的儿子才是真的新一任镇南王……
这若是心情不复杂,就奇怪了。
骆笙心情同样是复杂的。
推波助澜使镇南王府恢复了应有的名声算是往前走了一步,但如今占着镇南王名分的不是宝儿,让宝儿恢复真正身份不是件简单的事。
骆笙久久凝视着骑马而行的清秀少年。
骆辰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然而那道目光还是停在他身上。
少年不由皱眉。
骆笙一直盯着他看干什么,就算他们是亲姐弟,没完没了看他也不合适。
莫非头发乱了,或是脸没洗干净?
骆辰努力压下摸头发摸脸的冲动,侧过头板着脸问骆笙:“姐姐有事?”
骆笙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说罢利落放下了车窗帘。
骆辰盯着晃动的车窗帘暗吸口气。
他不生气,谁让他摊上这么个姐姐呢!
又行了一阵马车停下,骆大都督的声音传进车厢内:“笙儿,镇南王府到了。”
车中安静了一阵子,车门帘被挑起,骆笙低头走了出来。
第454章 一家人
无论是气派的朱漆大门,还是门前雄伟的石狮,对骆笙来说都不陌生。
上次来还是参加平南王妃的寿宴,这次却是恭贺镇南王入主王府。
骆笙怀着复杂的心情跟在骆大都督身后,就听骆大都督喊了一声“王爷”。
那瞬间她以为成为镇南王的少年出现,当即望去,却见卫晗大步走来。
“王爷来得早啊。”骆大都督揣着一肚子气,面上却端着笑。
想拿架子必须等到这小子来提亲的时候,现在还不行。
“大都督早。”卫晗颔首回应,目光落到骆笙面上顿时柔和起来,“没想到骆姑娘也会来。”
骆笙微微屈膝,笑道:“跟着父亲来看看热闹。”
走到这边正准备向卫晗和骆大都督打招呼的礼部王侍郎听到这话,猛抽嘴角。
骆大都督这个女儿可真被宠得无法无天,太不像样子了。
王侍郎走到近前,拱手向卫晗问好:“见过王爷。”
卫晗正想多问骆笙几句却被打断,冷淡点了点头:“王大人不必多礼。”
王侍郎莫名遭到冷遇,转而向骆大都督打招呼。
骆大都督也琢磨着能不能与开阳王坐一起呢,好趁着喝酒的时候试探一下对方到底怎么想的,没想到来了个添乱的,这还能有好脸色?
王侍郎收到两张冷脸,直到进了宴客厅还纳闷着。
骆笙被安置到另一个厅,说是专门招待女眷的地方,进去后发现就她一个人。
服侍的人不少,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嬷嬷。
骆笙挑眉问:“没有别的客人了?”
嬷嬷是宫里拨下来的,听了这话险些忍不住撇嘴。
新任镇南王才十四岁,又无父母亲人,这种场合哪家女眷会不识趣过来啊,可不就这位骆姑娘了。
“没有了。”嬷嬷笑着回道。
“镇南王是不是已经在待客了?”
嬷嬷眼中闪过警惕,敷衍道:“这个老奴就不太清楚了。”
王爷还小啊,骆姑娘想干什么?
骆笙抿了抿唇角。
若是这样,那她就过去看看好了。
这时门口处有声音传来:“骆姑娘在这里?”
长乐公主被人簇拥着走进来,见到骆笙眉眼一喜:“阿笙,你真在这里啊。”
骆笙起身迎过去:“没想到殿下也来了,刚刚嬷嬷还说女客只有我一个。”
长乐公主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个嬷嬷,笑吟吟道:“本来没打算来,后来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了。能见到阿笙倒是意外之喜。”
骆笙弯唇:“我也觉得意外。”
长乐公主挽住骆笙的手:“阿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傻待着?”
她们这样的人,缺的难道是一顿饭?缺的是有意思的事儿。
“走吧,去看看镇南王。”
眼瞧着长乐公主拉着骆笙的手走出去,嬷嬷张了半天嘴也没敢拦。
拦一拦骆姑娘还勉强,谁敢拦公主殿下。
招待百官勋贵的宴客厅已是一派热闹。
众人前来道贺算是尽了礼节,事实上这种场合更多的是与同僚联络感情,至于那位被圈养的少年王爷,谁会真的在乎呢?
骆大都督如愿以偿与卫晗同桌,举着酒杯笑呵呵问:“王爷今日还去酒肆吗?”
卫晗理所当然点头。
“笙儿的酒肆不便宜啊,每日去吃钱袋子可受不住。”骆大都督隐晦暗示着。
这小子是不是傻,难道就没想过要是娶到笙儿就不用花钱了?
卫晗淡淡一笑:“尚能承受。”
骆大都督说不下去了。
明白了,人傻钱多。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骆笙与长乐公主来到了宴客厅门口,骆笙视线扫过,落在主座。
那里坐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在这样的热闹中显出几分孤单。少年看着十三四岁的模样,面上虽带着拘谨,那双微微狭长的眸子却掩不住天然的风流俊俏。
骆笙定定望着那少年,不由湿了眼眶。
看到少年的瞬间,她以为看到了另一个人:司楠。
那个被她亲手了结却笑着对她道谢的男子。
少年的眉眼气质与司楠至少有五分像,而他恰好是十三年前被送走的婴儿之一。
镇南王府出事那日是她大婚之日,司楠的父母亲人全都死在了那一天。看着这个与司楠眉眼相似的少年,她忍不住生出一个猜测:司楠会不会还有亲人在世,这个少年是他弟弟?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星火燎原,再难抵挡。
或者说,骆笙打心里更希望是这样,这样会让她想起司楠时好受些。
骆笙停在门口的时候,长乐公主已大步走进去,传唱声响起:“长乐公主到——”
热热闹闹的宴客厅登时一静。
卫晗默默望着立在门口的少女。
他再迟钝也看得出,骆姑娘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镇南王身上。
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么?
卫晗扫了一眼主座上的少年。
若说特别,大概就是生得甚好……
骆辰坐在骆大都督身旁,见状也不由皱眉。
骆笙要不是还改不了见到美少年就乱看的毛病,他险些以为是个正常姐姐了。
大厅一片安静的时候,长乐公主已向着少年王爷走去,边走边笑道:“本宫来给镇南王道贺,诸位自便就是。”
很快有人干笑着对左右道:“喝酒,喝酒。”
在长乐公主的威胁下,众人尴尬而努力恢复着热闹。
就让长乐公主去祸害镇南王吧,别祸害他们就行。
长乐公主走至少年面前,随手拿起侍女托盘上的酒杯冲他举了举:“给王爷道喜了。”
少年站起来,忍着紧张道谢。
长乐公主打量着少年,微微一笑:“王爷不必客气。你虽是异姓王,但父皇说了,卫戚两家从来都是一家人呢。”
那眼中的审视与语气中的玩味,却半点没有当一家人的意思。
骆笙眼神冷下来。
即便少年不是真的宝儿,可他现在就是世人承认的镇南王。
长乐公主众目睽睽之下对镇南王没有半点尊重,她岂能不恼火。
骆笙抿了抿唇,向长乐公主走去。
与长乐公主的相处须小心翼翼,却不意味着见到长乐公主如此还无动于衷。
这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长乐。”
第455章 都知道
努力恢复着热闹的众人,实则都竖着耳朵留意长乐公主的动静,也因此,这声喊显得十分突兀。
众人纷纷望去,看到了开阳王。
人如其声,平静又冷淡。
长乐公主嘴角笑意一收,走过来问好:“没想到王叔也在。”
卫晗语气依旧冷淡:“我也没想到殿下会来。”
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子:“殿下坐这里吧。”
长乐公主抬了抬眼皮。
她又不是自寻烦恼的人,为什么要坐开阳王旁边?
“不必了,我与阿笙来给镇南王道声喜,就打算走了。”
“那殿下慢走。”卫晗乐见长乐公主带着骆笙离开。
长乐公主侧头:“阿笙,我们走吧。”
骆笙忍不住看了少年一眼。
卫晗:“……”
骆辰:“……”
众人:“……”
唯有骆大都督面不改色递出一袋金叶子:“笙儿,陪殿下去逛逛吧。”
骆笙把钱袋子接过,与长乐公主一道离开了宴客厅。
走向王府大门口的路上,长乐公主冷笑:“阿笙,你说开阳王怎么这么讨人嫌?”
骆笙没吭声。
长乐公主睨她一眼:“阿笙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行。”
长乐公主狐疑看着她,而后恍然:“也是,开阳王有一副好皮囊。”
开阳王若不是她叔叔,她大概也会觉得还行吧。
出了王府大门,长乐公主邀请骆笙上马车:“阿笙打算去哪儿?”
这个时候骆笙只想与骆大都督聊一聊,而骆大都督还在王府中,于是随口道:“打算去青杏街。”
长乐公主莞尔一笑:“正好我想吃糯米豆沙卷了。”
马车宽敞舒适,淡淡幽香萦绕其中。
骆笙闻着这香,便想到了小郡主卫雯,亦想到了刚刚长乐公主打量少年时不以为然的眼神。
在永安帝替长乐公主一劳永逸解决了卫雯的事后,这位公主大概更视人命如草芥。
这是一国之君给她的底气。
而这样的长乐公主无疑很危险。
骆笙想到卫晗那声冷淡的“长乐”,心头涌上暖意。
“阿笙啊,你觉得镇南王怎么样?”长乐公主侧躺在矮榻上,懒洋洋问了一句。
暖意散去,寒意凝结。
骆笙淡淡道:“那还是个孩子。”
长乐公主噗嗤一笑:“什么时候阿笙开始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骆笙微笑:“不瞒殿下,我现在只对做菜感兴趣。”
长乐公主定定看了骆笙片刻,扬起唇角:“阿笙啊,你可真是……”
她没有继续说,无聊掀起了车窗帘。
微凉的风钻进来,把车厢内的幽香冲淡许多。
长乐公主忽然坐直了身子,喊道:“停车。”
守在车厢门口的侍女立刻吩咐车夫停下。
骆笙看着长乐公主,不明所以。
“瞧见一个人,我下去看看。”长乐公主撂下这话,出了车厢。
骆笙掀起车窗帘,往外看去。
下了马车的长乐公主款款走向青袍少年,喊道:“苏曜。”
苏曜面色平静看着走近的公主,拱手施礼:“见过殿下。”
长乐公主扬唇:“苏大人不必多礼,你这是去了何处?”
苏曜抱着书卷,淡淡道:“正好休沐,去书斋买了几册书。”
“什么书?”长乐公主自然而然靠近。
苏曜往后退了退:“都是枯燥的书,殿下不会感兴趣的。”
长乐公主眯了眯眼,语气转冷:“苏曜,你在躲着本宫?”
苏曜面不改色道:“殿下误会了,微臣只是对殿下保持应有的礼仪与尊重。”
长乐公主语气越发冷:“本宫记得你的未婚妻已经不在了。苏曜,你应该明白本宫想要什么,不要考验本宫的耐心。”
苏曜挺直了脊背,平静的语气带着坚定:“殿下若以权势相逼,就把微臣的性命拿去好了。”
他顿了一下,讥笑道:“在金沙时,也曾有人这般做过。”
“谁?”长乐公主脱口而出。
苏曜嘴角讽刺的笑意更深,一字字道:“殿下的好友,骆姑娘。”
长乐公主下意识回头,看向不远处静静停在路边的华丽马车。
掀起车窗帘往这边看的少女面无表情,显然听不到二人对话。
苏曜也发现了马车中的骆笙,那瞬间眼神闪了闪。
骆笙冲长乐公主遥遥颔首,放下了帘子。
“殿下,微臣告辞。”
长乐公主冷眼看着苏曜迫不及待离开,一时竟生不出阻拦的心思,转身大步向马车走去。
她向来是随心所欲、绝不委屈自己的人,看中的男人跑了回头可以随时找上门去,想问的话必须立刻问。
车门帘被挑起,长乐公主带着一身寒气钻进来。
骆笙虽听不清刚刚二人说了什么,但对姓苏的能带来厄运的本事早已领教,眼见长乐公主神色不大对,默默递过去一杯热茶。
长乐公主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目不转睛看着她。
“殿下怎么了?”骆笙干脆主动开口。
长乐公主这种性子,与其含糊过去留下芥蒂,不如挑明。
长乐公主靠过来,语气听不出波澜:“阿笙,你曾经看中过苏曜啊?”
骆笙愣了愣。
长乐公主见她如此,目光微冷。
原来苏曜说的是真的,阿笙竟然没对她说过。
骆笙莞尔一笑。
“阿笙笑什么?”
骆笙叹气:“殿下刚才问我那个,我都愣住了,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都知道?
长乐公主神色缓了缓。
骆笙哭笑不得:“殿下莫非从没打听过?”
长乐公主嗤笑:“我看中的人,何须打听太多。”
“那殿下就不能怪我不说了。”
长乐公主伸手,落在骆笙肩头:“阿笙与我眼光相同倒是不奇怪,那现在呢?”
“现在?”骆笙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刚刚便对殿下说了,我现在只对做菜有兴趣,等到了有间酒肆我给殿下做糯米豆沙卷吧。”
长乐公主沉默一瞬,点了头。
马车很快驶到了青杏街上,二人下了马车随意逛了逛,走进了酒肆。
骆笙去后厨做糯米豆沙卷的时候,等在大堂的长乐公主看到卫晗走了进来。
长乐公主心思一动:阿笙说大家都知道,那她问问开阳王好了。
第456章 疑问
“王叔。”长乐公主主动打着招呼。
卫晗视线往柜台处扫了扫,没见到那道熟悉身影,往这边走过来。
“骆姑娘呢?”
长乐公主以手撑桌,随口道:“阿笙去给我做糯米豆沙卷了。”
卫晗定定看了她一眼。
长乐公主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卫晗面前:“王叔喝茶。”
卫晗坐下来。
“王叔,我想打听一件事。”
“嗯。”
长乐公主算是习惯了这位王叔的冷淡,浑不在意问道:“王叔听说过阿笙看中苏曜的事吗?”
卫晗面无表情看着她。
长乐公主眨眨眼:“那是没听说过了?”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卫晗沉声问。
长乐公主笑笑:“就是好奇。我还挺中意苏曜的,若是阿笙喜欢——”
卫晗冷了脸,淡淡道:“她不喜欢。”
长乐公主笑意一收,狐疑看着卫晗:“阿笙还说是个人都知道,原来王叔不知道啊。”
卫晗:“……”
“也难怪阿笙从我这里要走了飞阳。”长乐公主打量着卫晗神色,越发觉得可疑。
她只是打听一下阿笙的过往,开阳王冷着脸干什么?
“王爷这么早。”骆笙走过来,把一盘糯米豆沙卷放在桌上。
“酒肆的菜更合胃口。”卫晗说着,拿起一块豆沙卷送入口中。
长乐公主眼神直了直。
这是阿笙给她做的糯米豆沙卷!
正愣着,卫晗已经拿起第二块。
长乐公主咬牙切齿:“王叔,男人也喜欢吃甜食吗?”
卫晗拿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淡淡道:“吃食只分好不好吃,不分咸甜。”
骆笙深深看了卫晗一眼。
之前说吃不惯甜食的难不成是别人?
只抢到一块糯米豆沙卷的长乐公主起身:“阿笙,我改日再来找你。”
她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可偏偏每次遇到开阳王都不顺气,还是躲远点好了。
也不知道父皇为何对开阳王如此看重。
见长乐公主拂袖而去,骆笙亦觉轻松。
跟这么一位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公主在一起,总要打起十足精神来。
“王爷离开镇南王府时我父亲还在那里吗?”
“大都督与我一起离开的,带着令弟回府了。”
“那王爷喝茶歇歇,我先回府一趟。”
卫晗默了默。
那次骆姑娘这么说,他等到天黑……
“我送骆姑娘回府吧。”他干脆起身。
二人并肩走出酒肆,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走着。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热闹的地方,热闹事就多。
一个小贼从骆笙身边经过,手伸向她系在腰间的荷包。
那是骆大都督才给骆笙的一袋金叶子。
卫晗察觉异样正要阻止,就见小贼的手被拍开。
“不要想不开。”骆笙淡淡警告。
小贼愣了一瞬,飞快跑了。
骆笙摘下荷包,拎在手里笑了笑:“难怪说财不露白,这么快就有人惦记上了。”
卫晗尴尬摸了摸鼻子。
总觉得骆姑娘太能干,没他什么事的样子。
二人默默走着,偶尔聊上两句,似乎连时间都过得快起来。
前方便是颇气派的大都督府,门人惊见二人,飞快把信儿传进去。
“大都督,开阳王与姑娘一起来了!”
正坐着喝闷茶的骆大都督闻言从椅子上弹起来:“当真?”而后惊觉太迫不及待,矜持坐下:“知道了,出去吧。人若到了便请进来。”
等报信的下人出去,骆大都督背着手,来回踱步琢磨着。
以往开阳王也送笙儿回家过,不过都是大晚上,今日这么早肯定不是送笙儿回来这么简单。
莫非是听出了今日在镇南王府喝酒时他的话中之意,提亲来了?
骆大都督忙把这个猜测打消。
不能高兴太早,说不定只是来试探他的意思。
那他必须要拒绝一下,不能让对方觉得太容易了。
这么一想,骆大都督又有些犹豫:万一拒绝太狠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嗯,要拒绝中留出希望,这个度必须拿捏好。
骆大都督又转了个圈。
可那小子胆量不行啊,拖了这么久才上门,要是稍一拒绝就跑了呢?
骆大都督苦恼挠头。
这方面实在没经验啊,愁人。
大都督府外,骆笙停下来:“王爷留步吧,到了。”
卫晗看一眼气派的绿油门,问道:“骆姑娘晚上还去酒肆吗?”
“今日就不去了。”
“那明晚见。”
骆笙莞尔:“明晚见。”
卫晗注视着骆笙走进大门,转身离开。
门人完全没有关门的意思:“姑娘,王,王爷不进来啊?”
骆笙淡淡扫了门人一眼。
门人不敢再说,茫然关上了门。
“大都督,姑娘来了。”
骆大都督坐直身子,轻咳一声:“请进来。”
片刻后骆笙走进来,骆大都督往后看了看。
没人……
“笙儿啊,听说开阳王和你一起来的,他人呢?”
骆笙随口道:“回去了。”
“没进来?”骆大都督脱口问。
骆笙诧异看着老父亲:“这里又不是开阳王府,他进来干什么?”
骆大都督被问住,在心里大骂。
挨千刀的小子,亏他纠结了这么久,结果人都没进门。
真是气死他了,这小子不行,配不上他闺女!
骆笙打量骆大都督神色,问道:“父亲在镇南王府遇到不愉快了?”
骆大都督忙否定:“没有。”
可不能让笙儿看出他发愁女儿们嫁不出去的心思。
“笙儿没去酒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骆大都督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今日见到镇南王,女儿有些疑惑。”
“疑惑什么?”
骆笙盯着骆大都督的眼睛:“父亲觉不觉得镇南王很像女儿之前的那个面首司楠?”
“咳咳咳——”骆大都督剧烈咳嗽起来。
骆笙静静等他咳嗽完,笑问:“是不是挺像的?”
骆大都督抬手落在骆笙肩头,语重心长:“笙儿啊,就算你觉得镇南王与你的面首像,也不能乱来啊!”
骆笙笑了:“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太巧合了点儿,会不会新任镇南王身份有问题啊——”
骆大都督不由变了脸色。
第457章 拨浪鼓
哪怕是去年听到女儿当街扯掉开阳王腰带的那一刻,骆大都督都没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
那个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足以令人心颤。
看着骆笙漫不经心的笑容,骆大都督冷静下来,板着脸道:“笙儿莫要胡言乱语。”
骆笙一脸诧异:“父亲,您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前镇南王只有一个幼子,而新任镇南王与司楠长相相似。如果司楠与镇南王府毫无关系也就算了,可以说是巧合,偏偏司楠一家曾是镇南王府家仆,这恐怕就不能当成巧合了……”
骆大都督听得心情沉重。
女儿聪明起来,让人压力很大啊。
骆笙凑过来:“父亲,您说会不会弄错了,新任镇南王其实是司楠的兄弟,真正的前镇南王遗孤另有其人——”
“笙儿!”骆大都督喝止骆笙的话。
骆笙委屈看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缓了脸色,清了清喉咙道:“笙儿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新任镇南王可是皇上封的。”
骆笙抿唇:“我对父亲说的话又传不到皇上耳中去。”
骆大都督一想也是,严厉的神色更缓和了,语重心长道:“虽是如此,你也不要琢磨这些,镇南王府的事与咱们家无关。”
骆笙噗嗤一笑:“女儿就是见到新任镇南王与司楠长得像,好奇议论一下,镇南王府的事与咱们家当然无关了。”
说到这,她狐疑看骆大都督一眼:“倒是父亲,为何这么紧张?”
骆大都督干笑:“为父怎么会紧张?你这丫头就爱胡闹。”
刚刚是为什么转移话题来着?
算了,还是转回去好了。
骆大都督正头疼着,就听骆笙道:“要是别人也发现新任镇南王与女儿死去的面首像,会不会乱想呢?”
“司楠几年前进府,见过他的除了咱们家里人就是锦麟卫一些人,外人应当注意不到这个。笙儿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骆大都督这么说着,打定主意敲打一批人。
骆笙得了这话,暗松口气。
虽然没有人比她更想把真假宝儿的身份换过来,眼下却不是时候。
永安帝之所以把王位还给镇南王府,是因为世人皆知镇南王遗孤还活着,在镇南王府沉冤昭雪之后归还王位天经地义。可若是有人拿新任镇南王身份可疑做文章,恐怕正合永安帝心意,到时候理所当然收回王位不说,还能以新任镇南王冒充前镇南王血脉为由治罪,以绝后患。
在骆辰身份公之于众之前,她要尽力保证那少年身份稳固。
能做到这一点的其实不是她,而是骆大都督。
正如骆大都督刚才所说,司楠是几年前就进了大都督府的,见过他的几乎都是与骆大都督有关系的人。
而这,才是骆笙来骆大都督书房一趟的目的。
“知道了,我去找弟弟玩。”骆笙漫不经心应了,退出书房。
屋外寒风袭来,窗前的那丛芭蕉叶已经枯了,墙角腊梅正悄然盛开。
骆笙回眸看了看,轻叹口气。
若把骆辰的身份公之于众,骆大都督当年保住镇南王府血脉的事就瞒不住了,这对骆府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而如何证明骆辰的真正身份,亦是个难题。
前路漫漫,依然遍布荆棘。
骆笙径直去了骆辰那里。
骆辰正歇着,听小厮禀报说姑娘来了,起身下榻:“请进来。”
这个时候骆笙怎么没在酒肆?
他本来也想去酒肆,奈何瞧着骆笙盯着新任镇南王傻看觉得丢脸,一生气喝了两杯酒,然后就有点晕。
骆辰板着脸等骆笙进来,没有主动开口。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骆笙走过来,口中虽这么说,面上却无半点赧然。
骆辰扯了扯嘴角:“姐姐过来有事?”
骆笙坐下来,笑呵呵道:“也没什么正事,就是想着你在家里,来找你玩。”
骆辰压下上翘的唇角,矜持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玩的。”
骆笙弯唇笑着:“弟弟自幼在金沙长大,我还真不知你小时候玩什么,是不是与表哥他们玩泥巴?”
骆辰默了默。
这么幼稚的话题,骆笙是怎么想到的?
不过骆笙对他幼时这么感兴趣,是在关心他吧。
少年皱着眉回答:“看表哥他们爬树掏鸟蛋,下河捉鱼……”
骆笙耐心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姐弟二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弟弟玩过拨浪鼓吗?”骆笙似乎无意间问起。
“自然玩过吧。”
“是什么样的?”
骆辰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骆笙:“超过两岁的孩子就不玩拨浪鼓了吧,我怎么会记得。”
拨浪鼓还有什么特别吗?
“弟弟幼时的玩具没有保留吗?”
骆辰深深看骆笙一眼,摇头:“没有。”
听了这个答案,骆笙说不上多么失望,不露声色聊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对那半枚朱雀令是否在骆辰手中她本就不确定,今日对骆辰提到拨浪鼓权当是一个试探。
试探一下或许有惊喜呢,就算没有也并无损失。
而在骆笙离开后,骆辰想了想,吩咐小厮去小库房取一个檀木箱。
不多时扶松抱着一只木箱过来,在骆辰的示意下放到桌案上。
骆辰亲自打开木箱,箱子中堆满了小孩子的玩意儿:断了线的风筝、褪了色的娃娃哨、有了裂痕的空竹……
骆辰看着这些小玩意儿,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竟然玩过这些?
而后,他伸手拨开了堆在上面的物件。
箱底处静静躺着一只细长的拨浪鼓,鼓面是杏黄色的,两边系着的红绳上缀着硕大滚圆的珍珠作为鼓槌。
他不记得有没有玩过这只拨浪鼓,但却知道收藏他幼时玩物的檀木箱中有这么一件玩物。
他对骆笙说谎了。
以他对骆笙的了解,他若说有,她定然毫不客气讨要过去。
他想先看看这只拨浪鼓有什么蹊跷,会被骆笙特意提起。
盯着躺在箱底的拨浪鼓许久,骆辰伸手把它拿出来仔细打量。
少年轻轻一转鼓柄,绳端的珍珠击打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声响。
第458章 令出
咚咚。
咚咚咚。
每一声敲击听起来都平平无奇。如果非要说特别的,大概就是这珍珠作的鼓槌了。
而这样一只价值不菲的拨浪鼓作为骆大都督之子的玩具,似乎又没什么奇怪的。
骆辰迟迟没有把拨浪鼓放下,从鼓面抚摸到鼓柄,再到鼓槌,连鼓身上的金镶花纹都没错过。
看来看去,这都是一只拨浪鼓而已。
骆辰转动鼓柄,悦耳的叮咚声又响了起来。
扶松立在一旁,满心诧异。
公子怎么玩起拨浪鼓了?
他伺候公子这么久,可没见公子对这些小玩意儿感过兴趣。
说来说去,公子还是很在意姑娘的话啊。
“取剪刀来。”不知过了多久,骆辰忽然出声。
扶松愣了愣,以为听错了。
骆辰睇他一眼,有了几分不耐:“快些!”
扶松醒神,忙把剪刀取来。
凝视着手中拨浪鼓,骆辰淡淡道:“你出去吧。”
“公子——”收到主子冷淡的目光,扶松老实退了出去。
骆辰把拨浪鼓放下,拿起剪刀犹豫着。
拨浪鼓静静躺在桌案上,滚圆的珍珠在岁月的磋磨中暗了色泽,提醒着他这只拨浪鼓的年纪。
这应该是他出生不久就拥有的玩物,若是毁了,似乎有些可惜。
骆辰犹豫着,剪刀举起又放下,那一声声咚咚响回荡在耳畔,又让他坚定了神色。
剪刀对准鼓面猛扎下去。
鼓面是羊皮制的,被剪刀这么用力一戳,杏黄色的鼓面便戳出了孔洞。
孔洞中竟然不是空的!
骆辰眼神一缩,顺着鼓面破开之处把羊皮一点点剪开,终于露出了拨浪鼓内部全貌。
内里有一块似金非金、似铜非铜的小物件,底端固定在鼓身上。
骆辰微勾唇角,露出放松的表情,对毁了拨浪鼓再无半点可惜。
看不出是如何固定在鼓身,骆辰使出几分力气把此物取下,来回翻看。
这是一枚刻着朱雀的牌子,不,只有雀首和半个雀身。
骆辰心中一动,升起一个猜测:这莫非只是半块令牌?
少年一寸寸摩挲着令牌其中一端不规则的边缘,越想越觉得没错。
朱雀是祥瑞之兽,如果这是一枚完整令牌,不可能只有一半。
而现在他有很多困惑,比如这半枚令牌为何会在拨浪鼓中,比如这枚令牌的用途,比如骆笙为何知晓有这么一只特殊的拨浪鼓……
骆辰取出手帕把破坏的拨浪鼓包好,收起令牌,盖上箱子,换了外衣向外走去。
扶松还等在外头,一见骆辰出来忙问:“公子您出去啊?”
“去闲云苑。”骆辰不露声色走了出去。
扶松默默跟上。
骆笙才回到闲云苑没多久,就听丫鬟禀报说公子过来了。
她才过去,骆辰就过来?
骆笙隐约觉得骆辰来意不简单。
“请公子进来。”
锦帘掀起,走进来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神色肃然,等丫鬟出去,盯着骆笙的眼睛问:“姐姐刚才在我那里,怎么会提到拨浪鼓?”
“怎么了?”骆笙心念微动,语气平静问。
骆辰亦很平静:“姐姐走后,我突然想起是有个放旧物的箱子,于是命扶松把它找了出来。”
说到这,少年笑了笑:“巧了,里面真有一只拨浪鼓。”
骆笙只觉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半点不露声色:“是么?”
见她镇定的样子,骆辰紧紧抿唇。
骆笙果然有问题,他都这么说了,竟还一脸云淡风轻。
见到好看的男子怎么不见她这么沉得住气?
骆辰一想,不由生气了。
但凡姐姐没那么好色,也不会让他这么操心。
“那拨浪鼓还有点意思,用珍珠当的鼓槌。”骆辰说着,一直留意骆笙神色。
骆笙依然面不改色,心中却起了波澜。
是那只拨浪鼓不错!
出阁前的一日,父王突然指着放在幼弟小床上的拨浪鼓,告诉了她朱雀卫的事。
父王说每一代镇南王拥有的半枚朱雀令外观都不一样,当掩藏朱雀令之物有变化时,便会秘密告之现任朱雀卫统领。
而在宝儿出生后,他就把朱雀令放入了拨浪鼓中。
那时的她不明白父王为何告诉她朱雀令的事。父王说,她便听着。
现在想来,父王把朱雀令给了宝儿,把金镶七宝镯给了她,又因宝儿过于年幼对她透露了朱雀令的秘密,或许已经存了万一的打算。
“珍珠当作鼓槌吗?还挺有意思,回头让我瞧一瞧。”
骆辰看着她,抿唇不语。
察觉少年神色有异,骆笙笑问:“怎么了?”
“我把拨浪鼓带来了。”
骆辰说罢,从怀中取出手帕包裹之物,淡淡道:“姐姐打开看看吧。”
骆笙越发觉得骆辰反应不对,伸出手默默把帕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鼓面破开的拨浪鼓。
骆笙神色微变,抬眸去看骆辰。
骆辰见她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沉着脸道:“姐姐要哄我到什么时候?”
无论从哪听来的拨浪鼓的事,就不能对他直接说吗,总把他当孩子哄。
少年越想越恼,暗下决心等会儿骆笙若找他讨要令牌,他就不给。
骆笙垂眸盯了毁掉的拨浪鼓片刻,问道:“里面的东西你看到了?”
骆辰冷冷嗯了一声。
骆笙弯唇一笑,伸出手来:“给我瞧瞧。”
骆辰气得挑眉。
还要得这么理直气壮!
见少年没动静,骆笙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给姐姐看看,等会儿给你做红烧肉吃。”
骆辰:“……”
少年默念起“富贵不能淫”。
骆笙微笑:“今日买了七层的五花肉。”
骆辰眼皮颤了颤,从袖中取出令牌,沉着脸塞到骆笙手中。
骆笙细细打量手中之物,把这半枚价值非凡的朱雀令用力握紧。
号令朱雀卫的朱雀令,终于找到了。
“姐姐。”骆辰开口。
骆笙压下万千思绪,看向少年。
骆辰指指她手中令牌:“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骆笙犹豫了一下,道:“这是一枚令牌。”
骆辰紧盯她的双眸,再问:“姐姐如何知道我有一只藏着令牌的拨浪鼓?”
第459章 万寿节
骆辰望着她,眼神执着,有着少年的锋锐与敏感。
骆笙沉默了一瞬。
这瞬间她想了很多,甚至升起告诉他真实身份的冲动,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这时候把弟弟拖入痛苦的深渊并不明智。
她将要面对的是大周天子,一国之君,一旦失败就是粉身碎骨的惨烈下场。在没有万全之策时,先不说幼弟安危,至少不能让大都督府跟着陪葬。
“姐姐?”骆辰又喊了一声。
骆笙若无其事笑笑:“你真的想知道?”
骆辰点头。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糟,他不喜欢。
“开阳王告诉我的。”骆笙麻利甩锅。
骆辰大为意外,望着骆笙的眼神满是狐疑:“他怎么知道?”
骆笙眼都不眨:“去年他奉命调查镇南王府旧案,一直在查有关镇南王府的事,后来查到当年镇南王府被抄家后有部分财物在大都督府中……”
骆辰默默听着,抽了抽嘴角。
抄家有油水是公认的,只是想到那个抄家的人是自家老父亲,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开阳王查到有这么一块令牌存在就对我提了。我心生好奇,所以想看看有没有。”
骆辰扯了扯嘴角:“开阳王对姐姐倒是坦诚。”
骆笙脸不红心不跳:“我们交情好。”
骆辰只想呵呵笑。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没想到开阳王是这种人……
少年在心里鄙夷了一下。
好在眼光还凑合。
“这枚令牌有什么用?”骆辰顿了一下,改口,“半枚。”
“或许是用以号令府兵吧。”骆笙给出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把朱雀令放入骆辰手里,“你好好留着吧,东西在你这里,说明此物与你有缘。”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饶是如此说,骆辰还是把朱雀令收了起来。
既然开阳王特意对姐姐提起,此物或许不简单。
骆笙见骆辰如此,心下微松。
骆辰虽年少,却十分聪慧,她相信他会把令牌保存好。
而她今日对骆辰透露出令牌一两分来历,算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有朝一日突然知晓身份难以接受。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
骆辰没有动。
骆笙看他一眼。
少年绷着脸问:“红烧肉是在酒肆做,还是家里?”
说好做红烧肉,却只字不提,完全看不出诚意。
骆笙失笑:“就在家里,我亲自下厨,行了吧?”
骆辰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回到住处,骆辰把小厮打发出去,拿出令牌打量着。
一只藏有令牌的拨浪鼓,显然不会是父母给他的玩物。他相信骆笙所言,这是镇南王府旧物。
可父亲查抄镇南王府,为何连人家的拨浪鼓都查抄了?
这个拨浪鼓是新任镇南王的幼时玩具吗?又为何在他收藏幼时玩具的箱笼中?
骆辰冒出无数个疑问,有心想去找骆笙再问问,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看出来了,姐姐就是个大忽悠,不想对他说的问也问不出来。
他以后用心留意,或许能解惑。
时间一晃就到了月底,天更冷了,街上的车马却多了起来。
万寿节快到了,封疆大吏、王侯公爵,乃至邻邦异族,都会亲自或派出使臣汇聚京城,为皇上贺寿。
这一年的万寿节,百姓浑然不觉,百官勋贵却嗅出一丝不寻常。
往年万寿节那些分封各地的王府只需派属臣送来贺礼,今年皇上却开了口,要诸王世子领队前来贺寿。
亲王不入京是规矩,礼到人不到才是常理。虽说世子还不是亲王,由世子领队进京贺寿也算罕见了。
是日,皇城御苑张灯结彩,金碧交辉,王公大臣皆换上隆重朝服,前往御殿为天子祝寿。
鸟鸣声起,百乐齐奏,一队舞姬步入殿中,翩翩起舞。
这些舞姬选自坊间,皆是姿容美艳的绝世佳人,执花而舞恍若仙子。
永安帝高坐殿上,手持金盏漫不经心赏着歌舞,眼角余光则扫过诸王世子,以及年少貌美的镇南王。
少年似是不习惯这种场面,局促笔挺而坐,对摆在面前的珍馐佳肴碰也不碰。
诸王世子赏着歌舞,或是面带微笑,或是目露痴迷,亦有不以为然者。
永安帝把诸王世子反应尽收眼底,眼神波澜不惊。
乐声暂停,舞姬退下,百戏入场。
相比歌舞,百戏又多了些趣味,上竿、踢瓶、筋斗……被这些技艺不凡的艺人表演出来,总能引起阵阵喝彩声。
这是难得在御殿能放声欢笑的一日。
表演上竿者是一名男子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男子以头顶着长竿微微蹲身,少年爬竿而上,一直爬到竿顶,翻转腾挪作出各种动作。
一只蟠桃从天而落,少年灵巧接住,顺手献给离之最近的贵人。
殿中众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那踢瓶的、翻筋斗的、倒立折腰的一时无人多看。
踢瓶的是个秀美少女,眼下虽被上竿的艺人抢了风头,却格外专注。
一只只瓶罐在她脚上飞起落下,在空中形成一个圆。
就在这时,少女脚尖突然一抖,正落下的瓶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节奏一乱,那些飞在空中的瓶罐全都掉了下去。
砰砰声响起,登时拉回了所有人视线。
爬竿的少年已经到了竿顶,在众人视线被引开的这瞬间,双脚用力一蹬,借着长竿的弹力犹如离弦的箭,向着永安帝飞去。
“护驾——”
殿中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刺杀永安帝的少年最终失败,被一柄长刀刺穿身体拖了下去。
寿宴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永安帝铁青着脸由近卫护着匆匆离去,骆大都督作为锦麟卫指挥使,留下收拾烂摊子。
百官勋贵心惊胆战,诸王世子更是瑟瑟发抖。
万寿节居然出现了刺客,随之而来的定然是一阵血雨腥风。
指挥属下把一连串艺人押往诏狱,走出皇城的骆大都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太平日子恐怕要一去不复返了。
第460章 反
萧贵妃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皇上,您没事吧?”
永安帝看起来平静许多,扫一眼萧贵妃微隆的腹部,皱眉道:“爱妃不要担心,朕没事。”
萧贵妃惊魂甫定,仍然心跳急促:“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妾听了险些吓坏了。”
她的一切都是皇上所赐,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孩子,完全不敢想象皇上出事的后果……
永安帝伸手把萧贵妃拉到身边坐下,宽慰道:“朕真的没有事。爱妃有孕在身,莫要忧心这些。”
萧贵妃忧色不减:“竟敢殿前行刺,那些艺人究竟哪来的胆量——”
永安帝拍拍萧贵妃手背:“朕会命人好好彻查,爱妃把身子养好就是给朕最大的宽慰了。”
“妾明白。”萧贵妃抚了抚腹部,露出了笑容,“皇上,今日孩子踢我了。”
“是么?”永安帝面露欣喜,把手放在萧贵妃腹部,心思却一下子飘远了。
自从贵妃传出喜讯,他在后宫的时间就多了起来,可其他嫔妃至今毫无动静。
或许该充盈后宫了……
“皇上?”
永安帝收回思绪,笑了笑:“爱妃怎么了?”
“皇上没事妾就安心了。妾有些乏,想回寝宫。”
“爱妃回去歇着吧。”
等萧贵妃离开,永安帝面上恢复了平静:“周山,那些王世子如何?”
周山忙说起诸王世子的表现:“回禀皇上,定东王世子钻到了桌子底下,靖北王世子举起食案防御,平西王世子起身逃离……”
永安帝静静听着,冷不丁问道:“镇南王呢?”
周山一愣,忙道:“镇南王似乎吓哭了。”
“吓哭了?”永安帝眼神闪了闪,嘴角有了笑意。
周山低着头道:“镇南王年纪小,又在民间长大,见过的场面少……”
永安帝微微点头:“小孩子确实禁不得吓,回头送些礼品过去给镇南王压压惊。”
那个孩子如此表现,看来是他多虑了,只不过“镇南王”这个封号本身就是令他忌惮的存在。
还好只是个在民间养大的孩子,除了一个护卫一无所有,掀不起风浪来。
永安帝笑了笑,吩咐起周山其他事情。
皇上遇刺后还顾着镇南王,让百官勋贵人心惶惶之余默默调整了对镇南王的态度。
无论实际如何,既然皇上给少年镇南王脸面,他们面上也要过得去。
皇上遇刺非同小可,这下可苦了诸王世子,这些在各地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回不去了。
虽说京城繁华,乱花迷眼,有几位世子很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样子,消息传回各王府却如晴天霹雳。
封世子者皆是各王嫡长子,王府将来的继承人,如今滞留京城就如扼住诸王咽喉,怎能不令人忌惮。
定东王府。
与得到消息后气急败坏的兄弟们不同,定东王一捶桌子,眼神阴鸷:“我就知道这次万寿节让诸王世子领队进京贺寿会出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老二那个阴险歹毒的性子,什么御殿遇刺,恐怕是他自编自演,为的就是名正言顺留下诸王世子。
到底多久能查出遇刺主谋还不是看老二的意思,老二想把诸王世子留多久就留多久。
这个容不得人的东西,分明是想让诸王府投鼠忌器,从此夹着尾巴做人。
想一想当年镇南王府的惨烈,再想一想如今平南王府的凄惨,加之被留在京城的诸王世子,定东王那颗摇摆的心在这一刻反而坚定下来。
萧贵妃有孕,若是生下皇子定会被立为太子。太子年幼,老二为了儿子护航早晚会对他们这些盘踞各地的亲王开刀。
若是萧贵妃生女,有平南王府的例子在前,老二更不甘心再从诸王府挑选子嗣,定会等着某个嫔妃诞下皇子。这个时间拖太久的话,总会有臣子为了社稷安稳重提过继之事。
为了解决这个隐患,老二还是会对诸王府开刀。
想来想去,早晚要挨刀,镇南王府与平南王府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还能怎么办,反了吧!
下定决心之后,定东王考虑着连同其他王府的可能,想了数日还是打消了念头。
折损嫡长子不是每个王府都能接受的,一旦有不愿合作甚至准备告密的,反而不妙。
定东王起身走到院中,望着京城的方向。
他自然也舍不得折损嫡长子,所以一开始派去的便是次子。
次子乃侍妾所出,只比嫡长子小了一岁。兄弟二人本就有相似之处,加之天高地远从没去过京城,李代桃僵并不难。
一个不成器的庶子,为了帝王大业有所牺牲在所难免。
定东王反了。
因为太过突然,人数并不算多的定东军犹如一把尖刀,以摧枯拉朽之势占据了数座城池,截断江河要道,很快壮大了队伍。
急报传回京城,永安帝大怒。
定东王世子还在手中,定东王竟敢造反!
“把定东王世子带来!”
很快那位在永安帝遇刺时钻到桌案底下的定东王世子就被带到了永安帝面前。
看着跪在金砖上瑟瑟发抖的定东王世子,永安帝冷冷问:“你可知朕传你来的目的?”
定东王世子不敢抬头,带着哭腔道:“侄,侄儿不知……”
莫非是追查御殿遇刺的事情查到了他头上?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真查到他头上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永安帝盯着青年,一字字道:“你父王反了。”
“什么?”定东王世子猛然抬头,面色惨白。
永安帝咬牙:“来人,把定东王世子带下去处以凌迟。”
随着两名内侍上前来拖住定东王世子胳膊,他惨呼起来:“皇伯父饶命,皇伯父饶命啊,侄儿并非世子——”
永安帝示意内侍停下,冷冷问:“你说清楚。”
听完已经吓瘫的假世子讲述,永安帝一摆手:“带下去,凌迟!”
假世子很快被拖了下去,只留下绝望哭嚎的余音在殿中回荡。
永安帝越想越气,铁青着脸吩咐周山:“传开阳王进宫觐见。”
卫晗接到传旨,换了一身绯衣,随着内侍进了宫中。
第461章 诛心
养心殿中不同往日的凝重并没有影响卫晗,见到面沉似水的永安帝,他平静施礼:“见过皇兄。”
永安帝看着气度不凡的青年,眸光晦涩,缓缓道:“定东王反了。”
卫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吭声。
“十一弟,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想派你东征,平复叛乱。”
卫晗沉默了片刻,平静道:“臣弟领旨。”
定东王造反,东部乱成一团,朝廷派军出征是必然。对于被召进宫的目的,他心里有所准备。
永安帝脸色和缓,就在卫晗以为可以退下之时,忽然开口道:“十一弟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卫晗垂眸回道:“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二了。”
永安帝点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十一弟也到了娶妻的时候了。”
卫晗不由抬起眼帘,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威严帝王。
永安帝露出一丝笑意:“十一弟可有中意的女子?”
听了这话的瞬间,卫晗脑海中晃过骆笙的模样。
中意的女子……自然是有的。
见卫晗不语,永安帝笑道:“十一弟不要害羞,若有中意的可以对朕说,在你出征之前把亲事定下来。”
说到这,永安帝眼神越发深沉:“若是没有,朕给十一弟挑一个合适的。”
卫晗压下心中起伏,平静拒绝:“老话说正月不娶,腊月不定。再说臣弟就要出征,生死难料,就不耽误别人了。”
他心悦骆姑娘,却不希望骆姑娘与他在一起是因为赐婚。
永安帝定定看了卫晗半晌,笑了笑:“十一弟既然这么想,那就等你凯旋归来再说。”
“多谢皇兄关心。”
“十一弟回去准备一下吧。”
“臣弟告退。”
注视着那道绯色背影离去,永安帝抬了抬眼皮,问周山:“开阳王近来还常去那个……酒肆么?”
周山忙提醒:“有间酒肆。”
“嗯。”永安帝点点头。
“回禀皇上,开阳王几乎每日都去。”
永安帝眼神闪烁:“朕记得那是骆驰的女儿开的?”
“是。”
永安帝想了想,道:“传骆驰进宫来。”
骆大都督这些日子负责审讯百戏艺人,虽没进展,却并不发愁。
身为锦麟卫指挥使,他自然知道这场震惊朝野的刺杀是皇上策划的,无限期拖下去才合皇上心意。
被召进宫时,骆大都督还有些疑惑。
“微臣见过皇上。”
永安帝盯了骆大都督一瞬,抄起搁在桌案上的笔洗砸了过去。
笔洗迎头飞来,骆大都督没有躲,用肩膀硬生生承受了这一下。
本来只是拱手作揖的骆大都督扑通跪了下去,气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骆驰,你那些锦麟卫是死人么,竟没查出定东王府李代桃僵?”
锦麟卫遍布大周各要害之地,定东王府所在城池自是少不了。
骆大都督诧异抬头:“李代桃僵?”
永安帝紧绷着脸,没有理他。
周山了解永安帝的心思,轻咳一声解释道:“刚刚定东王世子承认,他其实是定东王次子,并非真正的世子。”
“竟有此事?”骆大都督变了脸色,以额贴地请罪,“微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金砖的冰冷由额头一直传到心里去。
“其他世子呢?有无问题?”永安帝居高临下看着跪地请罪的骆大都督,沉声质问。
骆大都督忙道:“其他世子绝无问题。”
“你敢保证?”
“臣以性命担保。”
各王府都是锦麟卫重点盯着的目标,诸王世子出发时锦麟卫都悄悄核对过。当然天高皇帝远,出了定东王府李代桃僵的岔子不算离奇。
其他王府的世子可没有那么相像的兄弟可以假冒。
“骆驰,不好用的下属,该换的还是要换。”
这句别有深意的提醒令骆大都督眼神一缩,垂首应是。
永安帝缓了语气,淡淡道:“起来吧。”
骆大都督恭顺起身。
“骆驰,你女儿不小了吧?”
骆大都督一愣,茫然抬头。
望着永安帝平静的面容,若没有摔在脚边的笔洗提醒,刚才的训斥仿佛没有发生过。
帝心难测,跟着皇上越久,越感受深刻。
见骆大都督不语,永安帝拧眉:“嗯?”
骆大都督发着愣点头。
“还没有议亲么?”
骆大都督只觉心口一痛,比肩头被笔洗砸过还疼,神色复杂道:“臣有四女,都尚未议亲。”
皇上不满锦麟卫失职,惩罚就惩罚吧,问这么扎心的事干什么?
“都未议亲?”这下子换永安帝吃惊了。
他虽习惯掌控臣子,却不至于连臣子儿女的嫁娶都过问。
骆大都督沉默着。
他看出来了,这就是皇上的责罚,诛人诛心啊!
然而皇上问话,不能回避。
骆大都督忍着羞愤道:“臣的四个女儿都待字闺中。”
“哦。”永安帝点点头,忽而问道,“你觉得开阳王如何?朕听说你的第三女与开阳王颇熟络。”
骆大都督呆了呆。
皇上把他召进宫中一顿臭骂,然后牵起了红线?
这转变有点大,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永安帝见骆大都督又发呆,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一提到女儿骆驰就反应迟钝,像是少了一根筋?
“怎么?”
骆大都督回神,忙道:“微臣没有过问过,只知道开阳王经常去有间酒肆,若说小女与之熟悉也正常。”
“爱卿可有意择朕的王弟为婿?”
骆大都督眼睛猛地睁大:“皇上——”
他还没享受到那小子的提亲,难道就要赐婚了?
赐婚其实也行,可算有个女儿能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笙儿乐不乐意呢?
骆大都督正纠结着,就听永安帝道:“开阳王目前尚无娶亲之意,但朕不忍见他这个年纪还孑然一身,此事恐怕要骆爱卿主动一些了……”
骆大都督已经听不进后面的话了。
啥?开阳王目前还没娶妻的打算?
还得让他主动?
永安帝迟迟等不到回答,严肃了神色:“骆驰,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考虑换个好使唤的锦麟卫指挥使了。
第462章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永安帝对卫晗的关注比起对其他臣子只会更多。
大周名将有数位,开阳王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关乎江山安稳,岂能不在意。
之前无视开阳王的婚姻大事,是不想他年纪轻轻就娶妻生子,现在东边出了乱子,要派开阳王东征,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战火一起很可能就是数年,留一个牵挂在京城才好。以他对开阳王的了解,这位幼弟是把骆驰的女儿放在心上了。
对于牵制与平衡,永安帝向来驾轻就熟。
“骆驰?”
骆大都督神色复杂望着永安帝:“臣在。”
“朕刚刚的话,你可听见了?”
“臣……听到了。”
“那就去吧,朕想早些听到喜讯。”
“皇上——”
“嗯?”永安帝敛眉,语气沉了下来。
帝王的威严扑面而来,带着不容置喙与警告。
骆大都督心头一凛,硬着头皮称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让臣子嫁女儿。
他即便心中不满,又能如何呢?
离开皇宫的骆大都督再一次下意识抬头望天。
天空看起来越发灰蒙蒙,层层叠叠的云堆积,厚重压抑。
他牵起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不久前他还感慨山雨欲来风满楼,没想到风雨先吹打到自己头上了。
“云动。”骆大都督缓缓开口。
“孩儿在。”
“请开阳王到青杏街的茶楼一坐。”
“是。”
眼望着义子往开阳王府的方向去了,骆大都督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青杏街走去,才踏上青杏街就偶遇了那个绯衣青年。
骆大都督勉强挤出一个笑:“真巧,王爷这是去何处?”
“去有间酒肆。”
骆大都督抬眼看看天色,呵呵道:“这么早就去吃酒啊?”
跟在卫晗身后的亲卫石燚动了动眉梢。
他们主子经常比这更早的,原来骆大都督不知道。
骆大都督确实没想过堂堂亲王为了口吃的能提前一两个时辰就往酒肆跑,既然遇见了,就不必等了,开口邀请道:“正好有些事要与王爷商量,王爷可否赏光去茶楼坐坐?”
卫晗微微颔首。
他提前去酒肆就是告诉骆姑娘他即将出征的事。尽管不是今日出发,还是想第一时间对她说。若是别人邀请就拒绝了,既然是骆姑娘的父亲,那就去喝杯茶吧。
骆大都督伸出手来:“王爷请。”
“大都督请。”
二人上了茶楼,在雅室中相对而坐,隔着袅袅茶香有那么瞬间的尴尬。
对骆大都督来说,要开这个口太难了。
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啊!
然而这是圣意……
骆大都督纠结斗争着,卫晗则疑惑着。
骆大都督约他来喝茶,难道就是纯喝茶?
如果是这样,何不去有间酒肆喝酒……
卫晗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考虑到眼前人与骆姑娘的关系,只好忍耐着。
茶香淡了几分,骆大都督只好先开口:“今日约王爷喝茶,是有一事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大都督请说,小王洗耳恭听。”卫晗也松了口气。
这么与骆姑娘的父亲干坐着,多少还是有压力的。
骆大都督艰难问道:“王爷觉得……笙儿如何?”
卫晗眼中盛着光,认真道:“骆姑娘很好。”
看着眼睛熠熠生辉的青年,骆大都督忽然有了底气。
看样子开阳王很中意笙儿啊。
若是这样,主动提就主动提吧,倒也没有那么丢面子了。
丢点面子得个女婿其实还赚了,等将来生米煮成熟饭再给这小子下马威不迟。
骆大都督定了心,笑呵呵问:“王爷真的觉得笙儿很好?”
卫晗正色点头:“小王从不妄言。”
骆大都督捋了捋短须,意味深长叹口气:“笙儿也不小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既然开阳王中意笙儿,听了这话或许会主动提亲呢。
卫晗平静听着,心头却紧了紧。
骆大都督对他说这话是何意?
骆大都督扫量着卫晗神色,奈何对方看起来太平静,令人瞧不出端倪。
他只好放弃了挣扎,黑着脸道:“说起来王爷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知可愿与骆府结亲?”
卫晗握着茶盏的手一抖,热茶洒了些许。
这对他来说,算是罕有的失态了。
卫晗完全做不到冷静。
如果不是自信耳力过人,他会以为听错了。
骆大都督是在撮合他与骆姑娘?
这个认知令他思绪凝滞,心头如拂过一阵春风,瞬间百花盛开。
“王爷可愿?”骆大都督忍气唤醒发愣的青年。
卫晗压下急促的心跳,嘴唇翕动,却不知如何回应。
与骆姑娘定亲,他自然一百个愿意。
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与骆府结亲是骆姑娘的意思,还是骆大都督的意思,或是……皇上的意思?
刚刚在宫中听了永安帝那番话,由不得他不多想。
冷静下来的卫晗正色问:“大都督提到的事……骆姑娘知道么?”
骆大都督听了这话,意外之余看眼前青年倒是顺眼了些。
还知道在意笙儿的想法,勉强过得去。
“我还没对笙儿说。”骆大都督这般说着,心中苦笑。
皇上发了话,说与不说能改变什么呢,除非他学定东王造反,不然只能老实听着。
学定东王造反……
这个念头如火苗腾地冒起,骆大都督忙掐灭了。
不能想,不能想。
再看一眼眉目俊朗的青年,骆大都督默默说服自己:主要是开阳王还行,不算委屈笙儿。
卫晗沉默半晌,开口:“大都督可否等我与骆姑娘聊一聊?”
骆大都督缓缓点头。
卫晗起身离去,只剩一盏半满的茶留在桌上。
茶楼不远处就是有间酒肆,石焱正卖力打扫着门前。
卫晗走近,问道:“骆姑娘来了吗?”
石焱满脸笑:“主子您来巧了,骆姑娘前脚刚到。”
卫晗点点头,抬脚往内走去。
石燚跟在后边,被石焱一把拽住,压低声音数落道:“你跟进去碍什么事,赶紧扫地。”
说罢,小侍卫把扫帚塞进弟弟手中,窜到了门口往内张望。
骆笙才进来不久就见卫晗跟进来,一时有些意外。
第463章 出征
大堂中除了骆笙,还有正嗑瓜子的红豆与蔻儿,以及整理账册的女掌柜。
卫晗含笑提出邀请:“骆姑娘,要不要去院中看看柿子树?”
骆笙痛快点头:“好。”
开阳王这么早过来,十之八九有事。
二人一起去了后院。
院中柿子树光秃秃硬邦邦,没有雪衣的装扮,丑得朴素。
二人也不嫌弃,立在树旁沉默了一瞬,骆笙率先开口:“王爷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有事?”
从茶楼走到酒肆的这一路,卫晗一直琢磨着如何开口,而当迎着这双清澈宁静的眸子,那些纷乱心思瞬间被忘到了脑后。
他老老实实问:“骆姑娘,如果我向令尊提亲,你可愿意?”
骆笙唇角笑意凝滞,皱眉看着他:“向我父亲提亲?”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不确定,毕竟眼前男人给了她好几次自作多情的错觉。
好在就在这棵柿子树下,他曾向她提出共白首的盟约。
这让骆笙多了些自信,平静道:“我记得那一次对王爷说得很清楚了。”
男人深藏眼底的期盼悄然熄灭,凝视着那双冷淡镇定的眼睛,轻声道:“所以我再问一次。”
虽然他知道骆姑娘不是听父母之命的人,但面对心心念念的事,他也会如许多人一般抱着一丝侥幸。
骆笙别开眼,盯着柿子树光秃秃的枝丫:“我觉得与王爷做朋友最合适。”
她顿了顿,无视心头的不适,漠然道:“王爷若放不下,那便保持一下距离吧。”
卫晗眸中闪过无奈,紧紧抿了一下唇角。
他与骆姑娘很快就要天各一方,保持距离还是能做到的。
他做不到的是放下。
他不想把心上人放下,哪怕这是骆姑娘的要求。
“我知道了,骆姑娘放心吧。”卫晗扬了扬唇。
浅淡温和的笑容,看起来一切如常。
“王爷还有别的事吗?”骆笙问。
“没有了。我与人还有约,就先走了。”
“那王爷好走。”
卫晗等了一下,不见骆笙有相送之意,微笑道:“骆姑娘,回头见。”
本来要告诉骆姑娘他出征的事,然而先说了提亲的话,此时再说这些难免有博同情的意思。
不说也罢,晚上来吃酒时再说吧。
卫晗向后院通往大堂的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处掀起厚厚的棉门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柿子树旁空落落,不知何时已不见了那道熟悉身影。
卫晗停在了门口处,一瞬后才若无其事走进大堂。
大堂内,石焱颇有经验掩饰了偷看的举动,凑上来小心翼翼问:“主子,您这就回去啊?”
虽然听不到主子与骆姑娘说了什么,但看样子又被骆姑娘伤害了呗。
也是奇怪了,主子除了吃得多点就没啥缺点,骆姑娘怎么就看不中呢?
卫晗没搭理石焱,大步走了出去。
骆大都督还等在茶楼里,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忙严肃了表情等待着。
卫晗推门而入,面上看起来毫无异样,走过来坐下。
“王爷与小女聊过了?”
“聊过了。”卫晗垂眸盯着桌面。
出去时放下的那盏茶依然静静摆在那里,仿佛它的主人没有离开过。
“骆姑娘不愿意。”
“笙儿不愿意?”听了这话,骆大都督反而有些吃惊。
开阳王离开的这一阵,他琢磨了许久,总觉得女儿对开阳王不是全然无情。
莫不是觉得嫁了人就不能再养面首?
想到这种可能,骆大都督头疼了。
任他再宠溺女儿,也做不出女儿出阁陪嫁一群面首的事来。
这真的有点过分了。
放在寻常,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他虽然很想把女儿嫁出去,却不想违背女儿心意。可皇上却插了一脚……
骆大都督脑壳更疼了,有种深陷泥淖的憋屈。
察觉骆大都督的为难,卫晗了然,斟酌问道:“大都督对小王提的事……可是皇上的意思?”
骆大都督眼神一缩。
卫晗端起冷透的茶水啜了一口,把茶盏放下站起身来:“大都督不必为难,我去对皇兄说。”
“王爷——”骆大都督跟着起身,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卫晗微微一笑:“结亲本该你情我愿,我去对皇兄说清楚就好了,大都督不必担心。”
卫晗的云淡风轻让骆大都督有些懵。
你情我愿?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今日的事,大都督就不必对骆姑娘提起了。”卫晗说完,大步离去。
骆大都督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结亲从来没有你情我愿的说法啊,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开阳王这么去对皇上说,不会挨骂?
开阳王如何向皇上说的,骆大都督无从知晓;开阳王有没有挨骂,骆大都督亦无从知晓。
但既然开阳王愿意揽下此事,这一劫算是躲过了。
想到那位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帝王,骆大都督心头沉了沉,似是压上一块无形的石头。
再次进宫解决了骆大都督的麻烦,走出壮阔森严的皇城,落日已把天际的云染成了青红色。
卫晗直接去了有间酒肆,大堂里并不见那道熟悉身影。
未等他开口问,石焱便道:“主子,骆姑娘回府了。”
这个时候回府?
卫晗一时以为错了时间,而后慢慢反应过来:骆姑娘是在躲着他吗?
这个念头在迎上小侍卫同情的眼神时,得到了证实。
卫晗轻轻勾了勾唇角,走至窗边落座,吩咐道:“上酒。”
石焱很快抱来两大坛烧酒。
卫晗默了默,淡淡道:“换两壶来就够了。”
骆姑娘避着他,若是传去他借酒浇愁的消息,反而不美。
“主子,两壶不够吧?”
“够了。”
石焱叹口气,把两只酒坛子抱下去。
卫晗神色如常喝了酒,吃了菜,默默离开了酒肆。转日再来酒肆,依然不见骆姑娘。
数日后,卫晗领军出城,永安帝率百官相送,城中百姓蜂拥至街头看热闹。
这一次看热闹的百姓神情肃然,气氛有些凝重。
卫晗骑着白马走在最前端,队伍行到城门处终于忍不住勒马回望。
第464章 选妃
身后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却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失落在所难免,却在意料之中。
坐于马上的银甲青年停了一瞬,面色平静转过了头。
身后的猩红披风与纯银头盔上的红缨随之飘动,衬得那道挺拔身姿越发飒爽。
队伍缓缓前行,穿过城门。
街道一侧的茶楼上,骆笙透过窗子打开的缝隙定定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眼前仿佛还有火一般的披风在晃动。
她伸手推开了窗。
凛冽寒风从大敞的轩窗吹进来,毫不留情拂过她苍白的面颊。
红豆凑过来,看着怔怔出神的主子很是不解:“姑娘,您和开阳王这么熟了,想送他干嘛不冲上去啊?您躲在这里,他看不到的。”
骆笙没吭声。
红豆叹口气:“都说一打起仗来几年都不一定能回来,以后咱们酒肆就少了一位雷打不动来吃的老主顾了……”
“别说了,走吧。”骆笙睨了聒噪的小丫鬟一眼,转身往门口走去。
下了楼梯,走出茶楼,送行的文武百官与看热闹的百姓都追出了城门,街上变得空荡荡。
就如骆笙此刻空荡荡的心情。
她想,她这么做没有错。
她以为开阳王是个洒脱的人,那日柿子树下邀她共白首,被拒绝后应该放开了。
可他又问了她第二次。
那便狠心一点,不要给他念想了。
如果说有错,大概就是她控制不住对他动了心。
骆笙闭了闭眼,自嘲笑了。
她这样的处境,哪有资格动心呢。
回到有间酒肆的时候,飘起了雪。
一开始只是雪沫,渐渐就变成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打着转,洋洋洒洒而落。
青石板上渐渐积了一层薄雪,光秃秃的柿子树也披了雪衣,有了素美的模样。
红豆指使着石焱在门前支起簸箕捉家雀儿。
石焱只要一想烤得喷香的家雀儿最后大半归了红豆大姐儿的肚子就心生懈怠,喊来石燚替他。
卫晗这次出征把石燚留了下来。
比之兄长的偷懒,石燚就认真多了,很快收获颇丰。
围着火炉吃着喷香冒油的家雀儿,石焱余光扫一眼坐在窗边的少女,重重叹口气:“哎,主子吃惯了咱们酒肆的酒菜,这一路啃干粮就要受罪了……”
骆笙望着窗外飘雪,恍若未闻。
石焱又叹一声:“主子胃还不好呢——”
骆辰突然起身,把小侍卫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骆笙察觉异常,转过头来。
少年看着她,平静问:“姐姐,去看看柿子树吗?”
骆笙意外之余,疑惑骆辰要说什么,很快点了头。
眼看着姐弟二人去了后边,石焱有些懵:“怎么骆公子也开始喜欢看柿子树了?”
主子难道连这点特殊待遇都保不住了吗?真惨啊!
院中的柿子树静静立着,犹如换上新装的娴静少女。
骆笙看着少年微微冻红的脸颊,道:“风寒雪大,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
骆辰点点头。
他想要的是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对柿子树当然没有什么执着。
姐弟二人抛弃了孤零零的柿子树,进了屋。
屋中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冷截然不同。
骆笙坐下来,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说吧。”
相对而坐的少年把茶盏接过,放在手边。
他的面庞隔着袅袅茶香显出几分严肃,瞧着好似长大几岁。
骆笙静静等着少年开口。
“今日开阳王离京,姐姐为何没有去送?”
骆笙诧异看了骆辰一眼。
她以为弟弟要问的还是拨浪鼓的事,没想到问起了开阳王。
“有文武百官相送,不缺我一个。”
听了骆笙的回答,骆辰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狐疑:“我有些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少年握住茶盏,温热透过杯盏传递到手心。
“姐姐是心悦开阳王的吧?”短暂的沉默后,骆辰幽幽开口。
骆笙微微蹙眉。
与弟弟讨论这个,似乎有些奇怪。
“怎么问这个?”骆笙避而不答。
骆辰正色道:“因为想不通。姐姐不是拘泥俗礼的人,既然喜欢为何避开?
他留意着对方的反应,说出盘旋在心头的疑惑:“除非姐姐有难言之隐。可父亲把姐姐视为掌上明珠,不会干涉你与开阳王来往,姐姐的难言之隐会是什么?”
他本不该问这些,可姐姐的行为太矛盾,令他莫名有些不安。
明明连抢面首都那么随性,却不敢送心上人?
骆笙沉默许久,笑了笑:“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觉得开阳王认了真,而我目前不愿嫁人罢了,所以不想耽误他。”
这个理由骆辰信了几分,语气严肃起来:“姐姐马上就要十七岁了,也该长大了,不要总想着养面首。”
骆笙失笑:“知道了,再养几年不养了。”
骆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板着脸起身:“那我去吃烤家雀了。”
“去吧,再不过去,家雀儿就该被他们吃光了。”
少年面色微变,加快了脚步。
骆笙走到窗边,望着快步走向大堂的少年。
或许找个适当的机会,应该把真正的身世告诉弟弟。可如何解释她的知情是个头疼事,总不能对弟弟说她是借尸还魂的清阳郡主。
大雪纷纷,一连下了数日,屋檐街头积了厚厚的雪。
随着东征军渐渐远离京城,仿佛连战火带来的阴云都飘远了。
远方的灾难,似乎总不及身边一点小麻烦更令人烦忧。
对于百姓如此,对于大部分百官勋贵亦如此。
而永安帝在接受了定东王叛乱的事实,派出东征军并安排好各衙门的战事协调后,开始考虑另一件重要的事:子嗣问题。
如今后宫只有萧贵妃有孕,赌萧贵妃一定诞下皇子太冒险了。
永安帝是个喜欢做万全准备的人,想到萧贵妃生的若是公主,到时无疑会陷入极大被动。
思来想去,还是多些嫔妃有动静才有保障。
可这些后妃多年没有喜讯,就算萧贵妃有喜在前,永安帝对她们也没有多少信心。
看来还是该充盈后宫,选些新人进来。
很快皇上决意选妃的风声便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