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线索
衙门的人和平南王府的人都进了店里,留下一群看热闹的人挠心挠肺舍不得离开。
好好的热闹怎么藏起来呢?
人们怀着遗憾的心情议论着关于平南王府小郡主的事。
“要过去看看么?”卫晗问骆笙。
骆笙毫不客气点头。
她对长乐公主与平南王府小郡主之间的是非懒得沾惹,但现在小郡主失踪了,性质又不同了。
或许能借此对平南王府做点什么呢。
她想要的可不只是太子被废这么轻巧。
“那走吧。”提议得到回应,卫晗不由扬唇,下意识伸手想要拉身边人过去,迎上对方平静的目光,又默默把手放下来。
石焱望着二人背影直叹气。
骆姑娘真是铁石心肠啊,主子为了哄骆姑娘开心连侄女的热闹都无情去围观,骆姑娘就一点不感动么。
本来还算敞亮的成衣坊内,因为挤进来不少人变得拥挤不堪。
林腾留下两名下属,把其他属下打发出去。
“你们也出去吧。”卫丰挥手把几个王府下人打发走,一眼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骆笙。
他当即脸一沉:“骆姑娘来看热闹么?”
然后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卫晗。
卫丰强行缓了语气打招呼:“王叔。”
卫晗若无其事道:“听说雯儿一直没回府,我来看看。”
卫丰只想冷笑,然而不敢。
叔叔关心侄女来看看很正常,可还带着不相干的人干什么,这就有看热闹的嫌疑了。
林腾向卫晗与骆笙颔首致意,开始盘问成衣坊女掌柜。
女掌柜战战兢兢道:“是有个穿杏色百褶裙的姑娘来店里逛了逛,但那时小妇人不知道是郡主,后来——”
她看了看卫雯的贴身丫鬟紫苏,小心翼翼道:“后来这位大姐儿进来寻人,小妇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说……”
听到这里,紫苏啐了一口:“你这杀千刀的老货,真是该死!”
女掌柜吓得一哆嗦,颤声求道:“是小妇人一时糊涂,以后再不敢了——”
林腾淡淡打断女掌柜的话:“别的话以后再说。郡主进来后待了多久,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你一字不漏再说一遍。”
“郡主进来后小妇人迎上去招待,郡主说不用我多嘴,她随便看看……郡主在店中慢慢转了几圈,把摆出来的成衣与布料都看过来,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就出去了。”
“这期间没有和你说话?”
“没有。小妇人见郡主看的仔细想要介绍,可郡主不让小妇人多话。”
“郡主试过衣裳么?”
女掌柜摇头。
林腾问紫苏:“郡主以前有没有来过这家成衣坊?”
“没有。”
林腾沉吟一番,看向骆笙:“骆姑娘,有个问题想请教。”
顿时多道目光落在骆笙身上。
骆笙神色自若一笑:“林大公子请说。”
“如果是骆姑娘,这家成衣坊的衣裳你会买吗?”
骆笙扫过那一件件还算精美的衣裙,微微摇头:“不会,我平时穿的衣裳要比店里的精细些。”
女掌柜张张嘴,十分想说她们店里的衣裳许多贵女都会买,可一瞟骆笙穿的衣裳,默默闭紧了嘴。
林腾喃喃:“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卫丰忍不住问。
林腾解释道:“郡主以前没来过这家店,进来后不试衣裳却足足待了一炷香的工夫,这有些说不通。”
“或许只是太无聊了。”卫丰随口道。
对女孩子的行事他完全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
“郡主今日心情不好吧?”林腾问紫苏,语气带着笃定。
紫苏犹豫了一下。
卫丰斥道:“这个时候了,问你什么就说!”
“郡主今日去了公主府,婢子当时留在外头厅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郡主匆匆走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紫苏这般说着,飞快看了骆笙一眼。
骆笙重回众人视线。
“骆姑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林腾试探问道。
“长乐公主与郡主在花园中避开人聊了一阵,估计是闹了不愉快,尚未开宴郡主就离开了。原因么——”骆笙顿了一下,直言道,“或许是为了苏公子吧。”
卫丰立刻出声:“骆姑娘莫要胡说!”
骆笙扫他一眼。
“先前我去酒肆打探,骆姑娘不是说在公主府时没发现舍妹有异常?”
“是没有异常啊,郡主与公主为了苏公子起争执不是在情理之中么,难道世子没听过外头的传闻?”骆笙理直气壮反问。
“你——”
卫晗冷冷道:“丰儿,骆姑娘把情况告知是好意,你还要寻麻烦不成?”
卫丰滞了滞,忍气道:“侄儿就是问问。”
“这个时候了少说话,不要影响林大人查案。”
卫丰:“……”
这是把他与紫苏一同对待了?
“掌柜的可有留意郡主从这里离开后去了何处?”林腾继续盘问女掌柜。
女掌柜忙摇头:“恰好有客人来了,小妇人真的没留意。”
接下来就是一顿指天发誓。
“后面又来了哪些客人?”
女掌柜犹豫了一下,在那明亮犀利的目光下心知躲不过,老实交代道:“郡主要走的时候进来的是将军府徐家的四姑娘,没多久王少卿府上的两位姑娘也进来了……”
卫丰眉头一皱。
王少卿府上?
这莫非说的是他岳家?
正这般想着,就听林腾问道:“是太仆寺少卿王家吗?”
女掌柜忙点头:“对,王家两位姑娘来过小店几次,小妇人记住了。”
林腾微微思索,对卫丰道:“天色已晚,恐怕不大方便找王家两位姑娘问话了。”
“必须要问!”卫丰脸色微沉,“舍妹至今没有消息,或许能从她们口中得知什么线索,要是等到明日就晚了。”
林腾颔首:“世子担心也有道理。”
“王家是我的岳家,林大人要问什么就交代给这丫鬟,让她上门去问。”
林腾把紫苏叫到近前低语几句,紫苏频频点头,由王府管事带着往王少卿府去了。
骆笙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走出了成衣坊。
蔻儿悄悄凑过来,附在骆笙耳边低语:“姑娘,打听到一点消息。”
第436章 瞎想
夜色晦涩,卫晗立在成衣坊门口,没有打扰主仆二人的私语。
骆笙不动声色听着蔻儿禀报。
“有个小乞儿瞧见小郡主追着一名男子进了猫眼儿胡同……”
猫眼儿胡同在与青杏街相邻的另一条街上,离此并不远。
“小乞儿能不能说出那名男子的大致模样?”
蔻儿眨眨眼,小声道:“小乞儿看见时离着有一段距离,瞧着像是那位苏公子。”
一听这话,骆笙眉梢微挑:“苏曜?”
蔻儿微微点头:“小乞儿说状元游街时去看过热闹,远远瞧过骑在马上的状元郎一眼。”
骆笙陷入了沉思。
弦月清冷,把稀薄月光洒在那张白净面庞上,使她看起来越发沉着冷静。
片刻后,骆笙弯唇笑笑,低声吩咐蔻儿:“明日林腾定会围着青杏街寻觅见过小郡主的人,让那名小乞儿出现在林大人面前,把这个重要线索透露给林大人知晓……”
蔻儿不断点头。
见主仆二人说完了,卫晗走过来,笑问:“骆姑娘还要再看看么?”
“不了。”
“那我送骆姑娘回酒肆吧。”
骆笙微一沉吟,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直接回大都督府吧。”
卫晗微怔,诧异道:“骆姑娘不吃醉蟹了?”
他找石焱打听过了,今晚那两坛醉蟹还留了小半坛。
“我不大饿,醉蟹还剩了小半坛,王爷去酒肆让秀姑给你装一些带回王府吧。”
卫晗眼睛亮了。
他吃多了柿子,还以为享受不到醉蟹的美味了,没想到骆姑娘竟给他外带。
卫晗越想越欢喜,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他要是去酒肆打包醉蟹,就不好送骆姑娘了。总不能说骆姑娘你先别回家,等我打个包再送你。
那样似乎太没诚意。
一边是送骆姑娘回家,一边是醉蟹——
卫晗挣扎一瞬,忍痛放弃了醉蟹:“我送骆姑娘回家。”
骆笙诧异扬眉:“王爷不吃醉蟹了?”
卫晗默了默。
难道在骆姑娘心里,觉得他对醉蟹比对骆姑娘还在意?
“若是不吃,就只能等明年了。”骆笙笑着提醒。
卫晗定定望着她,道:“明年再吃也无妨。”
说不定明年此时就能把骆姑娘娶回家,在家中吃醉蟹了呢?
王府有个八音亭,到了秋日坐在亭中听风吹铜铃响,赏满园菊花黄,再与骆姑娘一起品酒吃醉蟹,那可再快活不过。
卫晗这般想着,唇边笑意越来越深。
骆笙见某人一脸傻笑,很是莫名。
以她对开阳王的了解,吃不到醉蟹应该满心遗憾才是,怎么提到明年再吃反而美滋滋的?
“王爷?”
卫晗回神,一脸严肃道:“骆姑娘,走吧。”
骆笙虽诧异某人表情变化之快,终究没有多问,微微点头道:“好。”
二人并肩往前走,在青石路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王少卿府的大门被敲开时,王少卿满心惊诧:“管事这个时候过来,不知王府那边有什么事?”
王府管事拱手:“青杏街发生的事,您听说了吧?”
“没。”王少卿勉强挤出一个字。
有间酒肆贵得丧心病狂,他是常往青杏街跑的人吗?
“是这样的,我们郡主去了青杏街一家成衣坊,然后就不见了——”
“等等,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王府管事神色有些尴尬:“郡主失踪了。”
王少卿嘴角猛地一抽,心中再一次后悔与平南王府结亲。
怎么平南王府总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想到王府的人这时候过来,王少卿神色一凛,忙撇清:“郡主没来这里啊。”
“是没来这里,不过成衣坊掌柜说两位王姑娘在我们郡主离开后正好进店,所以刑部的林大人让我们郡主的大丫鬟紫苏过来问两位王姑娘几句话,还请您行个方便。”
王少卿暗暗皱眉。
印象里大孙女与二孙女都挺乖巧,竟然惹上这种麻烦。
不过王府的人都找上门来了,两家又是姻亲,拒绝自然不可能。
王少卿吩咐下人:“去把两位姑娘请到花厅去。”
没等太长时间,紫苏在花厅见到了王大姑娘与王二姑娘。
紫苏行过礼,开门见山道:“婢子是听刑部林大人的吩咐来问两位姑娘几个问题。”
王大姑娘与王二姑娘对视一眼,笑道:“请说。”
“二位姑娘今日在青杏街见过我们郡主吗?”
“见过。”王大姑娘语气平静。
“在何处见的?”
“有间酒肆斜对面挨着脂粉铺的那家成衣坊门外。”
紫苏眼神微闪,继续问道:“两位姑娘有没有与我们郡主说话。”
王大姑娘微笑:“自然是打过招呼。”
“那两位姑娘有没有看到我们郡主往哪个方向去了?”紫苏语气带出几分急切。
她是陪郡主出门的大丫鬟,如今郡主丢了,倘若寻不回来,她这条命就没了。
王大姑娘沉默了。
王二姑娘欲言又止,见姐姐不吭声,也没有开口。
紫苏急了:“请二位姑娘不要瞒着,这关系到我们郡主的安危!”
“郡主没回王府?”王二姑娘没有王大姑娘沉稳,忍不住问出来。
紫苏白着脸点点头:“不错,我们郡主去了青杏街后至今未归,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告诉婢子,婢子好转告林大人。”
王大姑娘沉默半晌,轻声道:“与郡主打招呼时郡主似乎见到了什么人,急匆匆追过去了。”
“什么人?”紫苏迫不及待追问。
王大姑娘迟疑了一下。
“王大姑娘,这时候您就不要犹豫了。”
“不大确定……只远远瞥见了背影,瞧着是个男子,不过那人很快拐了个弯看不到了。”王大姑娘说着这话,有些赧然。
若不是关乎小郡主安危,这般影响人闺誉的话她是准备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
紫苏听了脸色也不好看,见打听不出来太多,匆匆离开了少卿府。
夜渐深了,哪怕人们好奇心再强也只好各回各家,热闹繁华的青杏街冷清下来。
林腾等人依然等在成衣坊中。
听了紫苏的回禀,林腾问卫丰:“世子觉得小郡主见到什么人会急着追上去?”
第437章 嫌疑者
卫丰皱眉摇头:“想不出。”
紫苏从王家姑娘那里问来的话,居然说妹妹是见到一名男子追过去的,这让他怎么猜测?
真要说,在林腾问出来的瞬间他是想到一个人,便是妹妹的未婚夫苏曜。
在卫丰看来能让妹妹远远瞧见就追上去的男子也就只有苏曜了。
可想归想,却不好随便说出口。
苏曜是年轻有才的状元郎,哪怕发生了太子被废这种事,作为平南王府的准女婿也没影响名声。他张口把苏曜扯进来,最后如果与苏曜不相干,这门亲事就黄了。
“这样的话——”林腾往门口处扫了一眼,“现在已经很晚了,想要打探消息不方便,不如等到明日再查吧。王家两位姑娘能看到郡主追着一名男子去了,定然还会有其他人看到。”
卫丰不大甘心问:“为何不去问问将军府的四姑娘?掌柜不是说徐四姑娘也来店里了。”
林腾深深看卫丰一眼,解释道:“徐四姑娘进来时郡主尚在店中,显然不会知道郡主出门后发生了什么。”
卫丰讪讪摸了摸鼻子。
林腾冲卫丰拱手:“明日一早我就会带人继续查,这期间若是世子发现了什么,或是郡主回到府中,还请世子送个信儿。”
“这是自然。”卫丰点了点头。
人总要休息,何况马上要到夜禁的时候了,事已至此只能明早再说。
这一晚便在许多人的不平静中度过。
翌日清晨风有些大,青杏街上尚行人寥寥,林腾便带了一队属下分开打探。
有间酒肆往前就是个转角,林腾站在那里想了想,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就是王家姑娘提到的郡主追着的那名男子拐弯之处,两个大活人只要不是插翅飞了,总会有人看到。
迎面走来一个卖花少女。
“请问姑娘昨日快晌午的时候有没有瞧见一名穿杏色洒银丝百褶裙的少女……”林腾描述着卫雯的样子。
少女微红着脸摇头。
“多谢。”林腾道过谢,带着一名属下继续问人。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已是口干舌燥,依然没有进展。
下属忍不住道:“大人,这般打听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林腾扫他一眼,哪怕嘴唇干裂依然语气平静:“你跟着我挺久了,怎么还抱怨这个?真正查案哪有那么多如有神助,靠的就是这些笨办法。”
简单、繁重,却少不了。
林腾往前走着,一眼看到对面墙根处有几名乞儿在争抢吃食,当即眉梢一动,大步走过去。
随着林腾走近,几名乞儿看过来,有好奇的,有戒备的,有畏惧的,反应不一而足。
“有个事儿想找你们打听一下。”林腾尽量放柔声音。
几名乞儿望着他没吭声。
林腾指指不远处已经开张的馒头铺,冲属下使了个眼色。
下属立刻跑过去买了一兜子馒头过来,几名乞儿蜂拥围上,接过馒头拼命往嘴里塞。
林腾没有催促,等几个乞儿狼吞虎咽吃完,再次问起先前的问题。
这一次,几名乞儿就纷纷开口了。
“没瞧见。”说这话的乞儿悄悄摸了摸藏进怀里的馒头。
就算没瞧见,馒头也是不会还回去的。
“没注意呢。”
……
林腾发现一名乞儿神色有异,温声询问。
乞儿迟疑道:“我不知道看到的是不是您要问的人——”
“无妨,说说看。”
林腾的和颜悦色给了乞儿勇气。
“其实我先注意到的不是穿杏色百褶裙的小娘子,而是走在她前面的男子。那名小娘子在追那名男子,才让我注意到。”乞儿紧张咬了咬唇。
这也不奇怪,青杏街这一片锦衣华服的男女随处可见,没有特别的事一般人很难留意到一个陌生少女。
同理,陌生男子也如此。
于是林腾耐心问:“为何呢,是不是那名男子你认识?”
乞儿点头:“应该好些人都见过吧,我瞧着像是几个月前骑马游街的状元郎。”
林腾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道:“状元郎?你确定?”
乞儿挠挠头,有些为难:“就是好几个月前混在人群里瞧过状元郎一眼,觉得挺像,要说确定……小民可不敢确定。”
林腾理解点了点头,再问道:“那名姑娘追上去了吗?”
乞儿伸手一指:“追进猫眼儿胡同去了。”
“有没有见他们出来。”
“没有再出来。”乞儿吭吭哧哧,“我见他们都进去了有点好奇,所以一直留意着……”
林腾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问不出别的来,吩咐属下把这名乞儿先带回衙门,抬脚往猫眼儿胡同去了。
猫眼儿胡同是条窄巷,两边的墙遮挡了大半阳光,墙根处生着青苔。
林腾走在其中,压抑感便扑面而来,不过令他欣喜的是这是一条死胡同。
死胡同没有出口,如果真是乞儿说的那样没见他们出来,小郡主的去向十有八九就落在这一片,至少这一片的街坊应该有人看到。
把胡同里的人家都问过来显然靠林腾一人办不到,他走出胡同召集人手挨家挨户查访,并把卫丰与苏曜请到了刑部衙门。
“有消息了吗?”卫丰问。
林腾看着苏曜道:“有人瞧见郡主追着一名男子进了猫眼儿胡同,说那名男子像是苏修撰。”
卫丰一听冷了脸:“苏曜,雯儿现在到底在哪儿?”
苏曜从进来就平静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昨日听闻郡主失踪,我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卫丰冷笑:“这个时候就不要装糊涂了。你为何把雯儿藏起来?莫非是对这门亲事不满,又不愿担落井下石的名声,才动这种歪心思?”
苏曜失笑:“世子先不要动怒,难道不该问问那时我在何处么?”
“请苏修撰过来便是为了问清楚。”林腾平静插话。
苏曜淡然道:“那时我正与几名同僚在翰林院对面的食肆用饭。”
听苏曜报了几个名字,林腾立刻打发人去核实。
难熬的等待后,衙役回来复命:“大人,翰林院几位大人都证实那时苏大人确实与他们在一起。”
第438章 洗清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苏曜宽慰卫丰:“发生这样的事我也觉得难过,不过我相信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不要太着急了,等我回去带人找找看。”
“多谢。”卫丰勉强道谢。
本以为妹妹的失踪与苏曜有关,现在对方洗脱了嫌疑,哪怕心中再不忿也不好继续翻脸。
苏曜笑笑,以平和的语气询问林腾:“林大人,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郡主的失踪我也想出一份力,或许多些人手就能找到了。”
林腾平静道:“苏大人可以先回去了。”
苏曜冲二人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
待苏曜离开,卫丰立刻质问林腾:“林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你们调查到有人瞧见舍妹与苏曜在一起,怎么苏曜的同僚都替他作证?”
“这个还要继续调查。”
“还要怎么调查?”
许是见多了苦主的急切,面对卫丰的质问林腾颇有耐心解释:“继续调查猫眼儿胡同那一片的街坊,或许能有新的收获。”
“要是没有呢?”
林腾沉默了一下,如实道:“那也没办法。”
世上破不了的悬案何其多,他能做的是尽最大努力,无愧于心。
卫丰气得脸色发黑:“林大人,这样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林腾平静道:“我只负责查案,世子若是有看法,可以找我们赵大人说。”
“好,我这就去问问你们赵大人!”卫丰甩袖走了。
衙役凑过来,撇嘴道:“平南王府都什么样了,平南王世子还拎不清。”
难不成还以为是以前的平南王府?
林腾看他一眼,淡淡道:“少说话,多做事。走吧,干活去。”
卫丰见到赵尚书时,赵尚书正悠哉喝着茶。
“咦,世子怎么来了?”
卫丰把情况一说,冷笑道:“赵尚书,你们刑部就这么做事的?”
赵尚书把茶杯一放,皱眉道:“这个林腾,真是该打。”
说着就命衙役去喊林腾。
衙役很快来报:“林大人出去查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的事了。”
赵尚书笑呵呵问卫丰:“世子你看,林腾出去查案了,要不等他回来我再骂他?”
面对这般好态度,卫丰还能说什么,只能告辞继续去寻人。
赵尚书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
苏曜走出刑部衙门,看着高远的蓝天流云扬了扬唇,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下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同僚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打探着情况。
苏曜云淡风轻道:“没事了,多谢各位替我作证。”
几位同僚一听忙摆手:“苏修撰客气了,昨日你本来就与我们在一起,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就是啊,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怎么还查到苏修撰头上来了,苏修撰还能把小郡主藏起来不成?”
“苏修撰不容易啊,摊上这么一门亲事……”
苏曜往前走着,听着身后飘来的议论弯了弯唇。
“苏修撰要告假?”听了苏曜的来意,上峰有些意外。
苏曜面上露出几分忧虑:“下官的未婚妻失踪了,下官想要带人去寻一寻。”
上峰盯着苏曜看了许久,长长叹口气:“苏修撰真是仁义啊,去吧。”
要不是苏修撰已经与平南王府小郡主定亲,他都想替闺女撮合了。
可惜,太可惜了。
林腾带着一众衙役挨门挨户盘问猫眼儿胡同的住户,卫丰亦带了不少下人四处寻人,就连新科状元郎苏公子都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一时间,京城里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了,一夜未归。
骆笙听了蔻儿打探来的消息,陷入了思索。
卫晗走进院中时,看到的就是少女坐在石桌旁发呆的情景。
柿子树挂着的柿果已经不多,随着风一吹叶子簌簌而落,枝杈越发显得光秃秃。
卫晗莫名叹口气,走过去在骆笙对面坐下。
“姑娘,王爷来了。”见骆笙没反应,蔻儿轻声提醒。
骆笙回过神来。
卫晗笑问:“骆姑娘在想什么?”
他说着,把一篮菊花放在石桌上。
骆笙对某人时不时送一篮子黄菊的举动已经无动于衷,直言道:“在想苏曜。”
卫晗动了动眉梢。
想苏曜?
“外头的传闻,王爷听说了吧?”
卫晗想了想,问:“骆姑娘是说有人瞧见苏曜与小郡主在一起,却又有翰林院同僚为苏曜作证的事?”
骆笙点头。
“听说了。”
“那王爷怎么看?”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与开阳王讨论一下或许能开阔思路。
“我相信后者。”
对卫晗的笃定,骆笙有些意外,静静听他往下说。
“无论是王家两位姑娘,还是街上乞儿,或者那些路人,他们对苏曜的认识都源于几个月前的跨马游街,而翰林院的同僚却与苏曜整日相处。也就是说翰林院的人见到的苏曜一定是苏曜,那些人见到的就不一定了。”
骆笙心头一动,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逝。
“那些人知道街上追着一名男子跑的少女是平南王府小郡主后,再回想男子模样,或许只需要那名男子与苏曜有三四分相似,就足以让他们认定那是曾远远见过的新科状元郎……”
听着卫晗的话,那个念头陡然清晰起来,骆笙猛然起身。
“骆姑娘?”
“王爷去大堂喝茶歇歇,我有事要回大都督府一趟。”
眼见骆笙匆匆走了,卫晗起身沉默片刻,随手摘下一颗柿子。
柿子树的枝杈晃了晃,瞧着更秃了。
骆笙赶回大都督府,直奔闲云苑的西跨院。
院中树冠依旧亭亭如盖,两名男子正在下棋。
听到动静,二人皆看过来。
一个风姿绝艳,一个清俊无双。
骆笙快步走至二人面前,视线在凌霄面上落定,淡淡道:“你跟我来。”
说了这话,她转身往月洞门处走去。
凌霄迟疑一瞬,默默跟了上去。
明烛眼见着二人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月洞门口,亦起了身走过去。
门外通往骆姑娘的起居之处,门内是与世隔绝的樊笼。
他立在樊笼内,那一步没有踏出去。
第439章 再去公主府
骆笙坐下来,打量着凌霄。
精致而偏浅淡的眉眼,单薄却挺拔的身形,加之清冷淡漠的气质,这无疑是个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少年。
骆笙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目光不离少年左右。
这是昨日宴上长乐公主叫进来的那一排少年中最不像苏曜的一个,也是她选了这个少年的原因。
无论当初骆姑娘的死苏曜是不是无辜,反正她瞧了膈应。
饶是如此,她依然能从眼前少年身上寻到苏曜的影子。
那么长乐公主寻来的那些面首呢,说不准就有令人一见误以为是苏曜的。
骆笙仔细回忆着昨日赏菊宴上见到的那一排少年。
她当时不过随意一瞥,此时已经印象不深。
十分像苏曜的应该没有,三四分像的似乎有两个。
骆笙想着这些,视线依然落在凌霄面上。
凌霄安安静静立着,虽然难掩局促,以他的身份能有这份镇定已算难得。
骆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凌霄这个名字不错,是殿下赐的么?”
凌霄不料骆笙问起这个,回道:“您说笑了,小奴卑贱如泥,岂能有殿下赐名的荣幸,贱名乃公主府管事嬷嬷所赐。”
“昨日那些如你一样的人,名字都是管事嬷嬷起的?”骆笙似是随口问。
骆姑娘与长乐公主的过往她丝毫不知道,长乐公主回京后她就仔仔细细问过红豆,知道公主府有那么一位嬷嬷,专为长乐公主调教面首。
“是的。”凌霄没有犹豫回道。
“那绿绮与独幽呢?”
“听说他们的名字是殿下所赐。”
骆笙放下茶盏,心思百转。
绿绮与独幽是长乐公主从外面带回来的,可见十分受宠。毕竟她从红豆那里听来的讯息,长乐公主对这些面首十分无情,新鲜劲一过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骆笙收回思绪,笑看凌霄一眼:“这么说,殿下很喜爱他们两个了?”
凌霄被这一眼看得心跳一阵急促。
在赏菊宴前一日他们这些人之中就开始弥漫着异样的气氛,大家心知肚明,公主殿下会选一人送给骆姑娘。
他们都想成为被选中的那个人。
他们这些人伺候公主时轻松光鲜,可当公主看厌了就难说了。
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面首,反而是几年前公主送给骆姑娘的人至今还舒舒服服待在大都督府中。
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们这些条件平平的人心动。
是的,在世人眼里或许觉得他们无一不是赏心悦目的美少年,其实在见惯了这些的公主眼中什么都不是。
当然,总有人是特别的,哪怕他们不明白特别在何处,公主觉得特别就足够了。
比如曾经的绿绮、独幽,比如现在的——
“怎么不说话?”察觉眼前少年神色有异,骆笙蹙眉问道。
凌霄猛然回神,在那双清澈黑亮的眸子注视下,似乎很难兴起隐瞒的勇气。
以他的身份倘若被骆姑娘赶出去,恐怕就是沦落到腌臜之处的下场。
何况骆姑娘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本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殿下以前很喜爱他们两个。”
骆笙听出几分意思来,轻笑道:“那现在有了新欢么?”
凌霄迟疑了一下,点头:“殿下现在最宠爱的是飞阳。”
“神采飞扬,这名字也不错。”
凌霄看了骆笙一眼,解释道:“是阳光的阳,殿下赐的名儿。”
“我昨日没有见过吧?”骆笙随口问。
“殿下没有让飞阳见过客。”
“行了,退下吧。”
凌霄愣了愣。
骆姑娘叫他过来只说了几句话,就可以退下了?
见少年站着不动,骆笙拧眉扫他一眼。
察觉到少女眼里的催促,凌霄躬身拱手,默默退了出去。
骆笙手指微勾,轻轻敲了敲桌几。
苏曜,飞阳。
日出而有曜。
会不会是她猜的那样呢?
骆笙很快有了决定:她要再去一趟公主府,会一会长乐公主。
此时秀月已在酒肆,骆笙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糯米豆沙卷,装入食盒带去公主府。
“阿笙来了?”长乐公主正在屋中歇着,听了下人禀报,意外挑了挑眉。
自从回到京城,每一次都是她主动去找阿笙,阿笙来找她倒是难得。
“请进来。”
不多时,骆笙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长乐公主扬唇:“阿笙,过来坐。”
骆笙走过去,把食盒往桌上一放。
长乐公主注意到食盒,笑问:“这是什么?”
“我跟秀姑学做的糯米豆沙卷,带来给殿下尝尝。”
长乐公主眸光一闪,神色难掩稀奇:“阿笙你竟然会做点心了?”
以前明明只会吃。
“阿笙,短短两年你变化好大。”
骆笙抿唇笑:“人总是会变的。”
“我可没变。”长乐公主冲侍女扬了扬下巴,“把食盒打开。”
侍女打开食盒,把盘子小心翼翼端出来。
摆成花朵样的糯米豆沙卷外皮是炸至金黄的糯米层,内里是红色豆沙,瞧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我尝尝。”长乐公主接过侍女递过的软巾净手,拿起一块糯米豆沙卷送入口中。
咬下一口,长乐公主眼睛便亮了,三两口把点心吃完,笑道:“阿笙,这点心里的豆沙馅吃着有些特别。”
“我放了些秀姑熬制的玫瑰酱。”
“难怪呢。”
长乐公主又吃了一块,只觉吃不够。
对于长得好看的少年与糯米做的糕点,她向来喜欢。
看着只剩两块点心的白瓷盘,长乐公主吩咐侍女:“把这个送到沉香苑去。”
眼见侍女端着盘子要走,骆笙笑问:“是谁让殿下这么惦记?”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我最惦记的可是阿笙。”
骆笙默了默。
长乐公主这个样一般人真顶不住。
不过比脸皮厚,她自信不会输。
“殿下这是金屋藏娇,怕我看到眼馋么?”骆笙笑吟吟问。
长乐公主不但不恼,反而从好友身上找到了熟悉自在的感觉,对侍女道:“不必送去了,叫飞阳过来见见阿笙。”
不多时,一名青衫少年慢步走了进来。
骆笙目光投过去,轻轻颤了颤眼帘。
第440章 讨要
这是一个与苏曜有四五分像的少年,单看身形几乎别无二致。
“飞阳,还不见过骆姑娘。”
少年走上前来,向骆笙问好。
骆笙凝视着他,弯唇一笑:“殿下,我瞧着他很像新科状元郎苏曜。”
那瞬间,她看到少年眼神一闪,神色有了些微变化,再细瞧,又无迹可寻。
骆笙笑盈盈看着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似是没想到骆笙突然说这个,短暂的错愕后笑着道:“是有些像。阿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瞧上了苏曜,所以寻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解解闷。”
骆笙余光留意着少年,在长乐公主漫不经心说出“解解闷”的话后,分明看到他骤然暗淡的神情。
“难怪昨日赏菊宴,殿下没有叫他出来。”骆笙揶揄眨了眨眼。
长乐公主不以为意笑笑:“阿笙你可不要多想,他昨日有些咳嗽,我才没让他见人的。”
骆笙遗憾叹口气:“早知有飞阳,我就不选凌霄了。”
长乐公主一愣,神色涌现出几分古怪:“阿笙看中了飞阳?”
骆笙绷紧心弦,面上丝毫不露声色:“确实更中意眼前这个,殿下要不把他送我吧。”
这个要求有些冒险,但她必须试一试。
就算被长乐公主拒绝,也不是丝毫没有收获,至少能试探出长乐公主对骆姑娘不过如此。
若是答应了,那这一趟就是大丰收了。
长乐公主深深看了骆笙一眼。
骆笙一派坦然自若的模样。
短暂的沉默后,长乐公主开口道:“既然阿笙想要,自然没问题。”
她说着看向少年,懒洋洋道:“飞阳,骆姑娘瞧中了你是你的福气,等会儿你就跟着骆姑娘走吧。”
“殿下——”少年似是不敢相信,语气带了几分错愕。
长乐公主冷了脸,懒洋洋的语气转为严肃:“听到了么?”
少年深深低着头,轻声道:“是。”
骆笙扫少年一眼,笑盈盈向长乐公主道谢。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若真要谢,回头再给我做一份糯米豆沙卷好了。”
骆笙抿唇笑了:“除了糯米豆沙卷,我还会做糯米玫瑰红枣糕、南瓜糯米糕、红糖糍粑……”
长乐公主亮着眼睛感叹:“阿笙啊,原来你这两年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
二人说着话,无人再看那默默站着的俊秀少年。
“殿下,我该回去了。”
长乐公主吩咐侍女送骆笙出去,垂眸摊开右手看了看。
手心处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瞧着没有那般骇人了,可是随着牵扯四周丝丝缕缕的疼痛还是令长乐公主皱了眉,冷了眼。
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特别是兄姐陆续没了后,就越发金贵了。
这么多年别说这样的伤口,就是侍女为她梳发时掉根头发丝都要胆战心惊。
卫雯却敢拿金簪刺她呢。
长乐公主眸中冷光流动,起身往外走去。
供着寿仙娘娘的静室依然香雾缭绕,长乐公主走进去,在寿仙娘娘温柔慈爱的注视下诵念经文。
流畅悦耳的诵经声响起,长乐公主冷厉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停了。
长乐公主抬眸看了看那有了些年头的寿仙娘娘塑像,神色平和走了出去。
骆笙走向停靠在二门外的马车,身边跟着红豆,身后是那肖似苏曜的少年。
“姑娘慢点儿。”红豆一手挑开车门帘,扶着骆笙进了马车,随后跟着钻进去。
少年立在车外一时没动。
骆笙附在红豆耳边低语几句。
红豆点点头,挑开车窗帘喊道:“喂,你还傻杵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见少年还是没有动的意思,红豆柳眉倒竖:“怎么,还要我下车请你不成?”
随着红豆这声喊,不少目光投来。
少年心知躲不过,低着头默默上了马车。
车厢内还算宽敞,多了一个人也不显拥挤。
红豆对外喊了一声:“姑娘说直接去酒肆。”
车夫闻言马鞭一甩,马车缓缓驶离了公主府。
天色将晚,青杏街这样的地方却热闹不减,正是酒楼、食肆忙碌的时候。
何况那一队队或是刑部衙门、或是西城兵马司、或是平南王府的人时不时走过,就更引得人们往青杏街跑了。
喝着小酒看热闹,岂不快哉。
比之外面的热闹,车厢内就有些冷清了。
红豆从少年上车就盯着他,终于忍不住斥道:“喂,你一直端着张死脸干什么?是不是不乐意跟着我们姑娘走?”
少年坐在最靠近马车门口的地方,对红豆的不满毫无反应。
红豆往他这边挪了挪,啐道:“真是不知好歹。我告诉你,能跟着我们姑娘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比跟着公主强多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怎么,我说的不对呀?”红豆掐腰问。
坐在马车里,这个动作难免有些影响气势。
骆笙揭开车窗帘一角漫不经心看着窗外,对车厢内小丫鬟的闹腾无动于衷。
“不说话?”红豆声音拔高,“我告诉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你既然不想跟着我们姑娘,在公主府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摆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是要人以为我们姑娘强抢吗?呵呵,明明是公主不待见你了,这才痛快送给我们姑娘的——”
骆笙似乎终于听不下去了,放下车窗帘嗔道:“红豆。”
小丫鬟更委屈了:“姑娘,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看看那个凌霄能离开公主跟着您欢喜成什么样了——”
“请你不要再提殿下。”少年终于开了口,声音微沉。
“不能提?”红豆一下子被刺激到了,激动往少年方向挪着,“我就提,我就提,你有本事别跟着我们姑娘,去找你的公主殿下啊!”
小丫鬟火冒三丈,猛一伸腿把少年从马车上踹了下去。
行驶在青杏街上的马车速度不快,突然掉下来一个人可把来往路人惊呆了。
刚刚听着这辆马车里就挺闹腾的,为此还特意走快点跟着呢,怎么突然掉下一个人?
有眼尖的喊了一声:“哎呀,这不是状元郎嘛!”
第441章 替代品
数月前,年未弱冠的新科状元郎苏曜穿红袍、插红花,跨马游街时不知惊艳了多少京城男女老少。
后来苏状元成了苏修撰,一身青色官袍更是衬得他清俊无双,令人侧目。
眼前这个掉出马车摔在大街上的青衫少年,分明就是状元郎啊!
再看马车——
有眼神好的又惊叫起来:“天呐,是骆姑娘的马车!”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附和:“没错,真是骆姑娘的马车。”
状元郎从骆姑娘的马车里掉了下来?
嘶——这是有大热闹要看啊!
恰在这时,卫丰带着几名下人经过。
寻了大半日不见卫雯的影子,总要吃口饭再继续寻。
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卫丰大步走了过去。
“让让!”王府下人在前开路。
看热闹的人发现平南王世子来了,哗啦让开一条路。
原本小老百姓中能认出平南王世子的不多,这不是小郡主丢了嘛,平南王世子一直在寻人,这张脸来来回回看见好几次就都认识了呗。
卫丰看着以手撑地准备起身的少年,语气阴冷:“苏曜?”
少年爬起来,并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低着头跨上马车。
奈何红豆钻出车厢,气势汹汹堵住了去路。
卫丰箭步冲过来,把少年拽下,怒道:“你还想躲!”
少年避无可避,立在众目睽睽之下。
卫丰看清少年模样,愣了愣:“你不是苏曜?”
少年抿了唇,没有吭声。
红豆利落跳下马车,冷哼道:“什么苏曜啊,世子你认错人了,这是我们姑娘的下人。”
看热闹的人一片哗然。
天啊,骆姑娘的新面首居然长得这么像状元郎?
很快有消息灵通的人眉飞色舞道:“原来传闻是真的啊,据说骆姑娘去南边的时候看上了状元郎,还闹着要嫁给状元郎呢。”
“还有这事儿?”
“你们不行呀,不是京城发生的事就不关注了?我跟你们说,骆姑娘的外家和状元郎是一个地方的……”
短短工夫,骆姑娘与状元郎曲折复杂的关系就传遍了。
再然后,众人看着少年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没想到骆姑娘还是个痴情人啊,这是求状元郎而不得,找了个替代品?
混在人群中的石焱拔腿跑回酒肆,冲入了后院。
卫晗还在柿子树旁坐着。
石焱跑过来,叹气:“主子,您还在这儿等骆姑娘呢,出乱子了!”
“什么事?”卫晗放下已经凉透的茶。
骆姑娘离开时说让他喝茶歇歇,要回一趟大都督府,他已经喝了两壶茶了。
“骆姑娘不知从何处带回一个少年,长得很像苏状元!”
卫晗眉梢微动,声音低沉:“你从哪听来的?”
石焱哭笑不得:“那个少年与骆姑娘同乘一辆马车,不知怎么从马车里掉下来,整条街上的人都瞧见了……”
主子这是不愿相信这么残酷的事实,还是对骆姑娘的自制力过于自信了?
嗯,应该是前者。
想想骆姑娘撂下一句话走了,主子喝茶喝到现在,小侍卫就一阵心疼加心酸。
卫晗大步走了出去。
青杏街上的热闹引起了某衙役的注意,忙去禀报林腾。
“林大人,骆姑娘带了个面首逛街,那面首被许多人认成了苏修撰。”
林腾听了立刻赶过去。
卫丰正在逼骆笙下车:“骆姑娘还要在车中待多久,不下车与我聊聊么?”
素罗窗帘被掀起,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庞。
“世子要与我聊什么?”
卫丰伸手一指:“聊一聊骆姑娘的面首。”
骆笙皱眉:“难不成世子还要管着本姑娘养面首?”
“那我管不着,不过这一位可不一样。”
车上的少女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素手搭着窗边懒懒问:“如何不一样,就因为他长得有些像苏状元?”
卫丰咬牙切齿:“不错,就因为他长得像苏修撰!”
看热闹的人登时竖起耳朵。
精彩的时候到了,可不能听漏一个字。
卫丰不负众望,冷冷道:“舍妹昨日失踪,有人说瞧见她与苏修撰在一起,结果刑部的人调查后才发现那时苏修撰正与几名同僚一起用饭。几名翰林不可能全扯谎,瞧见苏修撰的人也没必要胡说,事情就变得离奇了。”
他说着扫向飞阳:“今日见到他,我终于想明白了。”
“世子,林大人过来了。”一名下人低声道。
卫丰侧头一看,扬声道:“林大人来得正好,看看此人长得像谁。”
林腾仔细打量飞阳,暗暗吃惊。
若不是昨日才近距离见过苏修撰,今日乍然一看他还以为站在眼前的就是苏修撰。
“是不是很像苏曜?”卫丰冷笑着,“刚才他摔在地上,只看背影连我都认错了。要是换了不曾与苏曜打过交道的人,远远看一眼会怎么样?”
骆笙下了马车,平静问道:“世子的意思是他与郡主的失踪有关?”
卫丰死死盯着走下马车的少女,冷冷道:“不错。舍妹性子好,从没与人红过脸,唯独与骆姑娘闹过不愉快——”
骆笙扬眉:“世子的意思是说我害了郡主?”
卫丰冷笑两声:“这就要请林大人好好查一查了。”
他说着看向林腾:“林大人,听说你常去骆姑娘开的酒肆吃酒,该不会因为是熟人就留情面吧?”
林腾严肃道:“世子大可放心,林某查案向来不掺入私人感情。”
卫丰眉头一皱。
总觉得林腾这话有点古怪,什么叫不掺入私人感情?一个查案的不应该说自己铁面无情吗?
林腾却不觉这话有何不妥,冲骆笙拱手道:“骆姑娘,请随我去一趟衙门,我想了解一些情况。”
“了解他的事?”骆笙扫了一眼飞阳。
林腾微微颔首。
骆笙望着他,突然笑了:“林大人要是了解他的事,恐怕就不能问我了。”
卫丰冷笑:“骆姑娘,这么多人都瞧着,难不成你还以为能仗着身份置身事外?”
骆笙莞尔一笑:“倒不是我想躲着,奈何飞阳是长乐公主刚刚送我的。世子与林大人要想了解情况,我也爱莫能助。”
第442章 帝心
酷似状元郎的少年是长乐公主送给骆姑娘的?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就更热闹了。
卫丰变了脸色,死死盯着骆笙:“长乐公主送你的?”
骆笙嫣然一笑:“世子若是不信,可以打发人去公主府问问。我就是从公主府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回大都督府呢。”
卫丰用力握拳,脸色阴得能滴水。
长乐公主是皇伯父的眼珠子,把她扯进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腾开口道:“先回衙门再说吧。”
卫丰沉着脸点头。
这么多看热闹的,总不能大肆议论长乐公主。
“我就不去了,酒肆里还有朋友等我。”骆笙理直气壮拒绝。
人群中,正欲走过来的卫晗听了这话脚步一顿,扬起唇角。
他还以为骆姑娘忘了。
卫丰咬牙切齿:“骆姑娘,你不要太过分。”
骆笙毫不客气反击:“世子,你不要无理取闹。人是长乐公主送的,要是有问题那你们去问长乐公主,与我有什么关系?”
卫丰被问得一滞。
骆笙看向林腾:“林大人觉得呢?”
林腾缓缓开口道:“如果真如骆姑娘所言,确实与骆姑娘没有关系。”
骆笙笑了:“还是林大人明理。那就不送各位了,酒肆中还有朋友等着。”
卫丰冷笑:“骆姑娘不如寻个好点的借口——”
“什么借口?”一道冷淡声音传来。
骆笙闻声看去,弯了唇角:“王爷怎么过来了?”
卫晗走上前来,笑道:“等了好久不见你回。”说罢给了卫丰一个眼风,淡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借口?”
卫丰瞠目结舌。
大庭广众之下,开阳王叔就这么毫不遮掩告诉大家他就是那个等骆姑娘的朋友?
卫晗懒得再看卫丰,对骆笙道:“骆姑娘,走吧。”
“嗯。”
“骆姑娘,可否让你的这位……下人随我回衙门?”林腾指着飞阳问。
骆笙摇头:“那可不行。他是公主送我的,公主要是知道了会埋怨我的,林大人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林腾沉默一瞬,点了点头:“那就不打扰骆姑娘了,回头可能还会叨扰。”
眼见林腾等人走了,骆笙与卫晗并肩往酒肆的方向走,留下一群看热闹的人热烈议论着骆姑娘与开阳王的关系。
至于失踪的小郡主——咳咳,这都是昨日的八卦了,不新鲜了。
刑部衙门里,赵尚书听了林腾的禀报,连喝了好几口茶,就是不说话。
林腾知道老头儿打太极的老毛病又犯了,默默等着。
卫丰却等不住了,催促道:“赵尚书,您可说句话。”
赵尚书抬了抬眼皮,半晌叹了口气:“不好办啊,按说我们刑部是没资格插手宗族之事的。”
怎么还查到长乐公主头上了呢。
“世子,你与长乐公主是堂兄妹,不如直接去问问?”
卫丰暗吸口气才忍住骂人的冲动,咬牙道:“公主金枝玉叶,岂是我想见就见的。”
卫氏宗族子弟不知凡几,皇伯父的女儿可只有一个。
“这是天家家事啊——”赵尚书一下接一下捋着胡子,眼见卫丰脸色越来越黑,叹气问道,“世子真要怀疑长乐公主?”
卫丰刚要提那肖似苏曜的少年,看着那张老狐狸般的脸,心猛地一沉。
赵尚书提醒得不错,他怎么能把长乐公主与妹妹失踪的事扯到一起呢,若是传到皇伯父耳中,平南王府岂能得好。
卫丰越想越心惊,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赵尚书瞧着卫丰像是想明白的样子,劝道:“世子多带些人再找找吧,林腾也继续去查,说不定很快就能把郡主找回来了呢。”
“多谢赵尚书提醒,我带人再去找找。”卫丰匆匆走了。
赵尚书喝了口茶,拉长声音道:“林腾啊,就在猫眼儿胡同那一片好好查,记着了吗?”
“长乐公主那边——”
赵尚书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放,严肃道:“林腾啊,咱们刑部衙门的年轻人里属你长得最好了。”
林腾茫然抬眸。
赵尚书笑了笑:“你要是去公主府,万一被长乐公主看中了——”
林腾神色陡然僵硬。
赵尚书起身,抬手重重一拍林腾肩膀:“天下少不了相似之人,怎么能因为一个面首就说长乐公主与小郡主的失踪有关呢,人家可是一家人。”
有些话他们不说,总有人说。到时候查与不查,怎么查,就看上头的心思了。
正如赵尚书所料,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与长乐公主有关的流言迅速传开了。
事关公主,消息很快传入永安帝耳里。
永安帝面无表情听完周山的禀报,当即传赵尚书进宫。
“赵爱卿,小郡主找到了吗?”
“回禀陛下,尚未找到小郡主。”
永安帝淡淡道:“尽快找到小郡主,省得百姓无知,非议公主。”
“臣领旨。”赵尚书应了,面上露出一丝为难。
“怎么?”永安帝投来深深一瞥。
赵尚书干笑:“目前小郡主失踪之事是微臣的属下林腾在查,那小子有点认死理,要是一听奉旨查案跑去公主府——”
永安帝语气毫无波澜:“去就是了,正好还公主清名。”
去了,难道还要把长乐定成掳走平南王府小郡主的人?
永安帝凉凉睇了赵尚书一眼。
赵尚书大能耐没有,这方面还是让他省心的。
等赵尚书离开,永安帝平静道:“传骆驰进来。”
不多时骆大都督走进来行礼。
“去查一查小郡主的事,还有刑部那边也留意着。”
骆大都督领命退下。
御书房中安静下来,永安帝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睁开眼道:“去看看贵妃在做什么。”
“是。”周山躬身退下,走到外面轻轻吐了一口气。
得知永安帝介入的消息,骆笙笑了笑。
就如永安帝借着平南王府的手名正言顺除掉镇南王府一样,当平南王府的存在威胁到长乐公主的名声时,永安帝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说一开始插手是想看看有没有打击平南王府的机会,在公主府见到飞阳后,她有八分肯定卫雯的失踪与长乐公主有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第443章 香
林腾在猫眼儿胡同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与长乐公主有关。有着这样的传闻,别说没瞧见异常,就算瞧见了也不能说啊。
那可是公主,说出来不是找死么。
而林腾面对这种局面亦无可奈何。
猫眼儿胡同这一片有十几户人家,总不能把这些百姓全抓起来严刑拷问。
他十分清楚,小郡主失踪之事绕不开长乐公主。
“你要去公主府查探?”赵尚书听了林腾的禀报,胡子直抖。
林腾回得平静:“皇上允许了。”
赵尚书气乐了,瞄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道:“你这认死理的小子,就算查出来长乐公主与小郡主的失踪有关,难不成还要给长乐公主定罪?”
林腾淡淡道:“卑职只负责查。”
赵尚书气个倒仰。
听听这是人话吗,这意思是查出来后就不管了,让他这风烛残年的老头子顶上了。
“林腾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折腾了。”赵尚书深深叹气。
林腾垂眸听着,没有丝毫不忍心。
赵大人在有间酒肆表现出来的饭量,可看不出老骨头的样子。
比他吃得还多。
赵尚书瞪眼问:“坚持要去?”
“既然插手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不怕长乐公主看上你?”
林腾神色一僵:“卑职相貌平平,入不了公主的眼。”
与骆姑娘打交道这么久,也没见骆姑娘如何——林腾这般想着不由红了耳根,神情越发严肃。
赵尚书眼神闪了闪。
连这种威胁都不怕了,这是被骆姑娘磨练出来了?
“行吧,你去查吧。只记着一点,无论查出什么先禀报。”赵尚书没好气挥了挥手,把林腾赶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赵尚书一人,老头儿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查就查呗,到时候他把结果往皇上那里一报,皇上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骆笙睡了个好觉,才用过早饭就接到了公主府的帖子。
长乐公主请她过去。
骆笙思量片刻,吩咐蔻儿:“西跨院现在有些热闹,替我盯好了。”
明烛、凌霄,加上昨日从公主府带回来的飞阳,除了下棋的,连观棋的都有了。
人多了,事儿就多。
“姑娘放心吧,婢子别的不行,盯人最擅长了。”蔻儿抿嘴笑着保证。
骆笙点点头:“红豆,走吧。”
红豆跟在骆笙身后,回头飞了蔻儿一个得意的眼神儿。
小蹄子再能耐不就只能家里蹲,姑娘出门还是带她。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赶到公主府,早有下人等在那里。
骆笙随侍女穿过重重朱门走进最宽阔的那处院落,见侍女领路的方向不对,问道:“殿下不在寝室么?”
侍女恭敬回道:“殿下正在静室中。”
骆笙脚步微顿:“那我在外面等殿下吧,以免打扰了殿下。”
侍女笑道:“骆姑娘不是别人,殿下说您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见她。”
骆笙遂不再多言。
专供长乐公主供奉寿仙娘娘的静室就设在起居之所不远处,骆笙随着侍女往内走,沉香气越来越浓郁。
悠长悦耳的诵经声传来,听起来熟悉又陌生。
长乐公主走了过来,笑道:“阿笙来了啊。”
她容颜美丽,宽大的衣袖染着香味,立在这香雾弥漫的室中,一时竟让人觉得不似凡人,而与供奉的寿仙娘娘无异了。
骆笙便不由多看了一眼香案后的寿仙娘娘。
一只手落在她肩头,长乐公主有些辨不清情绪的声音传来:“阿笙与我一起信奉寿仙娘娘吧。”
“信奉寿仙娘娘?”骆笙似是未想过这个问题,喃喃重复。
长乐公主看着她,眼中多了狐疑:“阿笙忘了吗?”
骆笙心头一紧,不露声色望着长乐公主。
“以前你说要与我一样不嫁人,长长久久、潇潇洒洒活着。”长乐公主看向寿仙娘娘,悠悠道,“只有信奉寿仙娘娘,才能长长久久活着啊。”
眼前的少女神色悠然,声音甜美,骆笙却心底生寒,泛起战栗。
走到今日,她靠的不只是缜密的盘算,还有那道不明的直觉。
而现在直觉告诉她,长乐公主有些危险。
这时侍女来报:“殿下,刑部的林大人求见。”
长乐公主回眸,目光冷然:“林大人?”
侍女立在门外解释:“林大人负责调查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一事,求见殿下说想问一些事。”
长乐公主轻笑:“还真是有胆量。想起来了,今早宫中来人提过。”
侍女默默等着。
“阿笙,你说我要不要见他?”长乐公主忽然问骆笙。
骆笙已是感受到长乐公主的喜怒无常,笑道:“殿下想见便见,不想见就不见。”
“还是阿笙说得好。”长乐公主笑起来,问那侍女,“那个林大人生得如何?”
侍女半点惊讶没有,回道:“尚可。”
“尚可啊——那本宫就见见吧。”长乐公主眸光转向骆笙,“阿笙,林大人来找我,说起来还是因为你呢。”
这话,便是指昨日飞阳掉下马车的事了。
不等骆笙说什么,长乐公主就往外走去:“阿笙,你去寝室等我吧,我见见那个林大人就回来。”
“我在这里拜拜寿仙娘娘吧。”
长乐公主脚下一停,转过身来看着骆笙。
骆笙微笑:“我打算和殿下一样,以后信奉寿仙娘娘。”
长乐公主眼神闪了闪,弯唇笑了:“也好,那你先拜拜吧,我很快就回来。”
长乐公主快步出了门,那扇门很快又合拢了。
室中十分安静,只有流动的香和温柔笑着的寿仙娘娘与骆笙为伴。
飘到鼻端的香气很浓郁,骆笙深深吸了口气。
母妃也是信奉神仙之人,这样的香味她再熟悉不过了。
供奉神仙之香需天然清净,可这满室香气中却混了一丝异味。
用秽香可是忌讳,公主府的香都是御用之物,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那又是什么缘故呢?
骆笙一步步走向寿仙娘娘。
寿仙娘娘端庄温柔,慈悲注视着走近的少女。
第444章 寿仙娘娘
香雾缭绕的室中,静得针落可闻。
骆笙注视着美丽的寿仙娘娘,神色渐渐凝重。
香中的异味走到这里后似乎越来越浓郁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萦绕鼻端,莫名令她心惊。
骆笙站在比她还要高的寿仙娘娘面前,默默凝视着它。
再然后,垂眸看着地上的蒲团。
金丝绫锦蒲团静静摆在地上,看起来齐齐整整,没有一丝皱褶。
蒲团如此平整,似乎没有人在上面跪坐过。可长乐公主应该才做过早课不久,她过来时还在这里。
这说明了什么?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心头飞掠而过,寒意突然涌上来。
骆笙抬起眼帘,再次打量着寿仙娘娘。
这一次看得更久,久到几乎忘了时间。
骆笙伸出手去。
“阿笙,你在干什么?”身后长乐公主的声音传来。
声音穿过香雾,有些飘渺。
骆笙装作骇了一跳的样子匆忙转身,手用力一推寿仙娘娘的神像。
神像轰然倒下,重重落地,瞬间四分五裂。
一条手臂伸出来,再然后,滚出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静室的门在长乐公主进来时就被关上,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侍女在门外高喊:“殿下,您没事吧?”
供奉寿仙娘娘的静室是不准人随意进来的,特别是长乐公主在里面的时候。
“无事。”长乐公主说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骆笙。
骆笙退了数步,震惊看向长乐公主:“殿下,她——”
看着骆笙吃惊的模样,长乐公主忽然笑了:“她是小郡主啊,阿笙认不出了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长乐公主说着,一步步向骆笙走去。
对于推倒寿仙娘娘的神像后会看到什么,骆笙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的震惊半真半假。
看着走近的长乐公主,骆笙收起惊诧,恢复了平静。
“真的是小郡主?”
“阿笙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也算熟悉吧。”走到近前的长乐公主似笑非笑说着,丝毫没有神像中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慌乱。
甚至于,骆笙察觉到了对方隐隐的审视。
她微微倾身打量地上的尸体一眼,而后笑了笑:“原来小郡主在殿下这里。”
这一瞬间,骆笙想明白了。
骆姑娘与长乐公主能成为密友,自然是合得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个杀了堂妹被发现后无动于衷的女孩子,能与见到尸体失声尖叫的女孩子成为好友么?
她若是按着普通女子的反应应对,才惹对方怀疑。
“没吓到阿笙吧?”长乐公主柔声问。
骆笙扬唇浅笑:“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没见过。殿下你不知道,去年我去参加平南王妃的寿宴,撞上了凶案,瞧见了两具尸体……”
听骆笙讲完,长乐公主兴致盎然:“这么有趣啊,那时我不在京城,可惜了。”
骆笙的心弦绷得更紧。
这个时候依然谈笑风生,她可以确定长乐公主心理不太正常。
这样一个人,前一刻是密友,后一刻随时可能翻脸。
至少在目前,面对翻脸的长乐公主,骆大都督之女的身份不管用。
“小郡主怎么会在这里?”骆笙面不改色问。
长乐公主唇微弯,冷漠的目光从卫雯的尸体上一扫而过,凉凉道:“她弄痛了我,所以我就把她弄到这里来了。”
一开始,堂妹可没死呢。
长乐公主这般想着,唇边带了笑,对着骆笙伸出手。
手心处有一道红痕,看着是被尖利之物划出。
骆笙皱眉:“小郡主竟然伤了殿下?那就是她活该了。”
“是啊,她非要作死,我也拦不住。”长乐公主收回手,笑吟吟道。
骆笙亦笑了。
长乐公主扫了一眼四分五裂的神像,轻声问:“阿笙,你刚刚干什么呢?”
骆笙心一紧,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
她的回答,将关系着之后长乐公主对她的态度。
骆笙亦扫了摔烂的寿仙娘娘一眼,遗憾叹口气:“殿下叫我一同信奉寿仙娘娘,我就好好看了看寿仙娘娘的神像。殿下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长乐公主微笑,“小郡主的尸体么?”
骆笙莞尔一笑:“殿下莫要取笑我,我凡体投胎,哪里能看到神像里面有什么。”
“那阿笙发现了什么呢?”长乐公主目不转睛看着骆笙。
那双眼很黑,荡漾着晦涩的水波。
骆笙坦然与之对视,没有丝毫躲闪。
“我发现这寿仙娘娘有些像殿下。”
长乐公主眼神微闪,没有说话。
骆笙惋惜看了一眼摔开的头像,寿仙娘娘依然温柔慈悲注视着她。
这是在她生出那个大胆猜测之后又一个惊人的发现。
先前长乐公主宽袍大袖立在静室中,让她生出好似神仙中人的错觉。
原来不是错觉,而是寿仙娘娘的神像本就是按着长乐公主的模样塑造的。
“发现寿仙娘娘与殿下很像,我吃惊极了,忍不住想摸一摸,没想到殿下就进来了。”
说到这里,骆笙露出尴尬的表情:“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寿仙娘娘活过来了,惊乱之下不小心把神像碰倒了……”
室中响起长乐公主银铃般的笑声:“阿笙你怎么有这么有趣的想法,竟然以为寿仙娘娘活过来了。”
这般笑着的长乐公主心情甚好。
当初造这寿仙娘娘时,她有意让寿仙娘娘有她几分影子。
供奉着这样的寿仙娘娘,仿佛自己也能如寿仙娘娘一样长生。
没想到就连身边侍女都没察觉的事,阿笙却发现了。
长乐公主的反应令骆笙微松口气,轻声问道:“殿下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长乐公主笑笑,把脚边的碎物踢开,轻描淡写道,“反正不能用了,早晚要换的。”
害她都不能跪坐诵经了。
长乐公主拉住骆笙的手,不动声色问道:“阿笙,小郡主在我这里的事,你会告诉别人吗?”
骆笙迎着长乐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又一个问题来了。
她当然会告诉别人啦,还不能得罪长乐公主。
第445章 小事
长乐公主微笑看着骆笙,还在等答案。
那注视的感觉,令骆笙不由想到寿仙娘娘。
把神像弄成自己的模样,她不得不承认长乐公主是个人才。
“殿下要瞒着吗?”骆笙把皮球踢了回去。
长乐公主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骆笙视线扫过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尸体不知经过了什么处理,并没有腐败的迹象,异味也算不上重。
若不是她曾是尊贵不比公主少几分的清阳郡主,在母妃那里早熟悉了这奢靡珍贵的香味,恐怕还察觉不出异常。
或许这便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如今外面都在传平南王府小郡主的失踪与殿下有关。小郡主一日找不到,传闻就一日不会停。”
“所以呢,干脆要我昭告天下?”长乐公主挑眉问。
骆笙嫣然一笑:“殿下想什么呢,杀了人为什么要告诉那些纯粹看热闹的人?我的意思是何不告诉皇上,皇上睿智英明,剩下的事就能替殿下解决了。不然刑部那边查来查去,百姓议论纷纷,就算一直寻不到小郡主,过个三五年恐怕还要把殿下与小郡主扯到一起当谈资。”
长乐公主垂眸听着,微微点头:“阿笙你说得有些道理。”
平南王府再落魄也是宗室,卫雯与那些无人在意下落的玩意儿到底不同。
一直寻不到卫雯,流言就会一直有。
她不在乎那些贱民的看法,但不代表喜欢他们总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
“行吧,就听阿笙的。”长乐公主挽住骆笙的手,往门口走去。
“不过先不急,等我吃了阿笙带来的南瓜糯米糕再去跟父皇说也不迟。”
门开了。
守在外头的侍女看清门内情形,瞳孔骤然一缩,却没有惊叫出声,而是屈膝行了一礼:“殿下。”
长乐公主分给侍女一个眼神:“坏掉的神像收拾一下,尸体就别动了。”
“是。”
长乐公主拉着骆笙去了寝室,净过手拿起切成菱形的南瓜糯米糕优雅吃起来。
“这也是阿笙做的?”
“是秀姑做的。”
长乐公主抿了抿唇,道:“虽然也好吃,但我更想吃阿笙做的。”
“那下次我来做。”骆笙从善如流应下。
几盘糕点换压垮平南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值得。
南瓜糯米糕吃了两块,长乐公主似是想到了什么,悠悠问道:“阿笙,飞阳怎么从你马车里掉下去了呢?”
骆笙早料到有此一问,无奈道:“红豆脾气太大,见飞阳不情不愿,一生气就把他踹下去了。”
“是红豆啊。”长乐公主露出不意外的神色。
骆笙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殿下,我看飞阳对你动了情——”
长乐公主挑眉一笑:“一个面首谈什么情呢。”
剩下的南瓜糯米糕,长乐公主没再碰。
骆笙走出公主府,望着高远的蓝天轻轻吐了口浊气。
长乐公主坐着马车进了宫。
“瑟儿这时候进宫,是有事么?”永安帝温声问。
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似乎只把温情分给了萧贵妃与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扫一眼左右。
永安帝冲周山点点头。
周山忙把在殿中伺候的宫人打发出去。
“父皇,卫雯在我府里。”长乐公主悠悠开口,没有丝毫紧张之色。
而永安帝听了长乐公主的话也没有意外的样子,依然波澜不惊问道:“怎么在瑟儿府里?”
长乐公主垂着的眼帘轻轻颤了颤,抬起时里面满是冷然:“她拿金簪行刺我。”
她说着,缓缓摊开手心。
永安帝看到长乐公主手心处的红痕,神色骤然冷厉,一字字道:“竟然有这种事?”
“是啊,所以我就把她留下了。”
永安帝皱眉:“人在哪儿?”
“就在女儿住处。”
永安帝沉默片刻,吩咐周山:“安排人去处理一下。”
他随后笑着问长乐公主:“瑟儿还有别的事吗?”
长乐公主弯唇一笑:“只有这点小事,没有别的事让父皇烦心啦。”
永安帝笑笑:“那就回去吧。”
“女儿告退。”
长乐公主离开后,骆大都督很快被召进宫来。
“查得如何?”永安帝淡淡问。
“今日林腾去了公主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目前尚无其他进展。”
“小郡主的事不必查了,你去催一催平南王府,让他们尽快把小郡主找到。”
在骆大都督微愣之际,永安帝意味深长道:“这毕竟是王府家事。”
“微臣领命。那刑部那边——”
“不用管。”
骆大都督躬身退下,琢磨着永安帝的意思回了骆府。
“把姑娘请来。”
不多时,骆笙走进书房。
“父亲有事找我?”
“笙儿才从公主府回来吧?”
骆笙点头。
骆大都督眼神闪了闪,问道:“公主府……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笙儿比林腾先去晚归,要是那个时间段公主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笙儿应该清楚。
骆笙没有让骆大都督失望,微笑道:“发生了。”
“什么事?”
“女儿见到了小郡主的尸体。”
骆大都督:“……”
“父亲?”见骆大都督久久不语,骆笙面露担忧,“吓到您了?”
骆大都督暗吸口气:“为父倒是还好——”
可你一个姑娘家笑着说这些合适吗,不怕吓到正儿八经的小伙子?
莫非这就是开阳王至今摇摆不定,迟迟不向他提亲的理由?
想起开阳王,骆大都督就一肚子气。
这要不是个王爷,干脆给闺女当面首算了,省得总让他生出能把一个女儿嫁出去的幻想。
“那就好。”骆笙抿唇笑笑。
这种情况下骆大都督见到女儿的笑就脑壳疼,摆摆手道:“笙儿回去歇着吧。”
“那女儿告退了。”
骆大都督出了府,去找卫丰。
从笙儿那里得了准信儿,他自然就更能领会皇上的意思了。
卫丰正领了一群下人四处寻人,听了一名锦鳞卫的传信后跟着这名锦鳞卫去了茶楼。
雅室里茶香袅袅,骆大都督等了已是有一阵子。
“不知大都督找我何事?”进来后,卫丰开门见山问。
第446章 香消
令骆大都督惊讶的是,平南王世子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很平静,没有他以为的忌惮。而太子被废的理由,可是与他有关。
卫丰对骆大都督确实没有多少恨意。
他内心深处已经盼着大哥倒霉很久了,如今不过是实现了而已。
看着那个只知道关在房里耍酒疯的酒鬼,他只感到痛快。
平南王府随着太子被废落魄了,但他要滔天的富贵干什么,对女人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碰,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只要自己吃喝不愁就够了。
骆大都督开了口:“世子,不知小郡主找到了吗?”
卫丰猜不透骆大都督问这话的意思,不露声色道:“没有。”
骆大都督露出遗憾的神色:“皇上为了小郡主失踪的事很忧心啊。”
卫丰心头一跳,目不转睛盯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话中有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世子还是多带些人手加大查找范围,尽快把小郡主找到吧,省得皇上为此烦忧。”骆大都督与卫丰对视,语气意味深长。
卫丰脸色微变,隐约想到了什么。
骆大都督见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把冷了的茶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骆某在此就祝世子一切顺利了,告辞。”
骆大都督很快走了出去,只留卫丰一人皱眉沉思。
留在外面的小厮迟迟不见卫丰出来,轻轻走进去:“世子?”
卫丰回神,面色变得更加阴沉:“回府。”
小厮一愣:“不继续找郡主了吗?”
“多嘴!”卫丰冷厉扫小厮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才经历了太子被废的风雨,现在小郡主又失踪,门可罗雀的平南王府在这暮秋之时难掩萧条之态。
卫丰扫了一眼王府大门前冷冰冰的石狮子,才走了进去。
“骆大都督这么说?”强撑着病体听了卫丰带回来的消息,平南王妃陷入了深思,而后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这是皇上的意思?”平南王妃死死盯着儿子,颤声问。
卫丰沉默点头。
平南王妃扶着美人榻的手不停颤抖着,想要喝口茶压压惊,却端不稳茶盏。
或许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不,一定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平南王妃看向卫丰,艰难开口:“丰儿,你怎么看?”
夫君只剩一口气吊着,长子整日酗酒,到这时平南王妃才惊觉竟然只能依靠这个儿子了。
卫丰半晌挤出一句话:“我猜皇上的意思是尽快把妹妹失踪的事压下去,免得人们再议论。”
平南王妃沉默听着,怔怔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道:“丰儿,你妹妹不在了,凶手定是长乐公主。”
卫丰用力握了一下拳。
听了骆大都督那番意味深长的话,他就隐约猜到一些,只不过不敢相信。
妹妹与长乐公主可是堂姐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长乐公主怎么下得去手!
平南王妃已是理清了思绪:“皇上知道了害死雯儿的是长乐公主,所以才通过骆大都督暗示我们把雯儿失踪的事压下来。他忧心的从来不是失踪的雯儿,而是长乐公主的名声……”
卫丰默默听平南王妃说完,问道:“母妃,您打算怎么办?”
平南王妃眼角挂着泪,苦笑着:“还能怎么办,寻一个与雯儿身形相似的丫鬟,就说找到了,过个一两日灭了丫鬟的口,再把雯儿承受不住名声有损自尽的消息传出去……”
她失去了女儿,却只能把一个丫鬟当做女儿安葬,而女儿的遗骨却永远寻不回来了。
真是恨啊,恨不得把长乐公主挫骨扬灰,咒这个贱人永世不得超生。
“去吧,早点把事情办好。”平南王妃压下滔天恨意,平静催促。
卫丰缓缓点了点头,沉默着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一则新出炉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大街小巷。
平南王府小郡主找到了!
小郡主真是惨啊,披头散发别提多狼狈,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磨难。
急人的是平南王府没有透露半个字,很快就把小郡主带回王府,从此朱漆大门紧闭。
铺天盖地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小郡主被人贩子拐了卖到了金水河上,也有说小郡主那日误把别的男子认成了状元郎,结果被那名男子祸害了……
什么难听的说法都有,小郡主清白尽毁。
那些曾感叹状元郎与小郡主天作之合的人皆向苏曜投以同情的眼神。
与苏曜走得近的人忍不住道:“苏修撰,小郡主发生了这种事,其实你们的婚事——”
苏曜正色道:“传闻不可信,我会等王府的说法。”
“若是王府装聋作哑呢?”
这话放在以前自是没人敢说,但现在谁还怕得罪平南王府呢?
苏曜笑笑,郑重道:“那我就相信小郡主是清白的,如期与她成亲。”
这些话一经传出,顿时引来无数人对状元郎称赞不已。
闲云苑里,红豆把瓜子皮一吐,撇了撇嘴:“姑娘,那个苏曜又被赞美了。”
骆笙呵呵一声,懒得置评。
蔻儿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有兴趣,抿嘴笑道:“苏曜还真是挺行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每次都被赞美。”
红豆呸了一声:“行个屁。我跟你说过了,那就是个扫把星,小郡主肯定要被他克死。”
连她们姑娘这么福大命大的人都险些被那扫把星克死,小郡主还能逃得了?
呸呸呸,真是个大扫把星。
红豆才呸完的转日,平南王府小郡主投缳自尽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听到消息,红豆猛拍蔻儿肩膀:“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蔻儿疼得尖叫:“红豆,你是要拍死我好永保第一大丫鬟的位子吗?”
骆笙无视两个丫鬟的打打闹闹,脑海中浮现出那如玉兰般清雅的少年。
骆姑娘闹着要嫁给苏曜,死掉了;路遇苏曜一路追到苏府的钱姑娘,死掉了;与苏曜定亲的小郡主卫雯,也死掉了。
一而再,再而三。
长乐公主这一次大概是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第447章 因果循环
养心殿中,永安帝微垂着眼帘问周山:“平南王府那边,有什么反应?”
“回禀皇上,平南王府已经把‘小郡主’安葬了,平南王妃……哭得很厉害。”
“是么?”养心殿中散着淡淡的龙涎香,永安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周山虽早已习惯了这位帝王的心思深沉,此刻还是感觉到丝丝凉意。
“看来平南王府对小郡主的遭遇还是意难平。”永安帝睨了周山一眼,淡淡吩咐道,“让人盯着些,若有异常及时禀报。”
周山忙应了。
当初平南王府举家搬来京城的时候,皇上就赏了不少人下去,耳目总是不少的。
周山出去了,永安帝随手拿起一册书漫不经心看着,心思还放在平南王府上面。
从太子被废那一日起,他就生出了把平南王府连根拔起以绝后患的念头,只是不能操之过急。
而今平南王府对长乐杀了卫雯的事心知肚明,就更不能留了。
永安帝把书册放下,面上一派平静,眼底却满是冰冷。
料理了小郡主的后事,平南王妃的脸色看起来越发苍白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女儿流着血泪质问为何李代桃僵,不替她报仇。
“啊——”尖叫声响起,平南王妃猛然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连喘气都是虚弱的。
值夜的侍女匆匆拨开帷帐:“王妃,您喝点水吧。”
平南王妃接过瓷杯,一口一口喝着水,瓷杯透过的温度却无法暖过她的指尖。
喝过后,平南王妃把瓷杯递给侍女,枯坐着发呆。
侍女忍不住劝:“王妃,您还是躺下歇着吧。”
“闭嘴!”平南王妃一声厉喝,这声呵斥也没有多少力气。
她不敢闭眼。
平南王妃眼皮不停颤动着。
侍女虽遭了呵斥,却不敢离开,不知过了多久鼓起勇气再劝道:“王妃,就是铁打的身子不睡觉也熬不住啊,您还是睡一会儿吧。”
平南王妃突然翻身下榻。
侍女伸手去扶:“王妃,您要什么对婢子说,婢子给您拿。”
“掌灯。”
侍女快步走到桌案处移开灯罩,点亮烛火。
屋中瞬间亮堂了。
平南王妃靠着屏风缓了缓,吩咐道:“去拿针线来。”
“王妃——”侍女一脸不解。
“去!”
侍女不敢再说,拿了针线筐过来。
“你出去吧。”
打发走侍女,平南王妃从针线筐中翻出细软素缎一阵裁剪缝补。
不多时,手中多了一个人形布偶。
布偶有鼻子有眼,素绸为衣,锦绫当裳,烛光摇曳下有种森然的美丽。
平南王妃垂眸盯了人偶许久,从针线筐中拾起一根银针,用力刺入布偶心口处。
看着银针扎入布偶心口的瞬间,平南王妃从料理女儿后事后就饱受折磨的一颗心陡然轻松,唇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又是一根银针刺入,直到把人偶心口处扎满银针,平南王妃才停手。
雯儿,母妃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替你报仇了。
长乐公主那个贱人一定不得好死!
平南王妃默念完,四下看看,把人偶藏好。
这一夜,她终于睡了个踏实觉,一直睡到第二日快晌午才醒来,竟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此后平南王妃就迷上了以银针刺入布偶心口的感觉,那一下下仿佛刺到了长乐公主身上,让她大为解气。
到后来,除了晚上入睡前,平南王妃午间小憩也会把侍女打发出去,享受那份隐秘而难得的畅快。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本就有一双双有心的眼睛盯着这里。
永安帝知道了。
听完周山的禀报,永安帝面色依然平静,语气不带一丝波动:“写的是长乐的八字?”
周山低着头称是。
许久后,永安帝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字听在周山耳里,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事实上也是如此。
“传骆驰进宫。”
不多时骆大都督匆匆赶进宫来。
“有人密报,平南王妃行巫蛊之术诅咒朕。”永安帝淡淡道。
骆大都督大惊:“平南王府竟如此胆大包天?”
永安帝冷笑:“是啊,朕也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这么大胆。骆驰,你这就带锦麟卫去平南王府查一查,看是否确有其事。”
“微臣领旨。”
龙案后的永安帝居高临下扫骆大都督一眼,波澜不惊道:“另外找一找平南王府当年诬陷镇南王府的证据。”
骆大都督一愣,不由抬眼去看永安帝,对上的是一双深沉似海的眼睛。
骆大都督心头一凛,恍然大悟。
皇上这是想彻底除掉平南王府,还有什么比替镇南王府翻案更釜底抽薪的法子呢?
平南王府由镇南王府而兴,又由镇南王府而衰,在世人看来也是天理循环了。
至于有没有平南王妃诅咒皇上一事,就难说了。
总之皇上召他进宫只有一个目的:要平南王府完蛋。
刚好,这也是他期待的。
“臣这就去办。”
锦鳞卫就擅长这个。
晌午的时候,一队锦鳞卫就踹开了平南王府的大门。
大门外飞快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平南王府又要倒什么霉了?
总看一家的热闹,说真的有点麻木了啊。
“不对,这次是锦鳞卫,看来平南王府要出大事了!”
轮到锦鳞卫出场,这是至少抄家的待遇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围了一层又一层。
骆笙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中。
她在小郡主失踪的事上推了一把,后面究竟如何发展,终究难以预料。
人心本就难测,何况帝心呢。
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
周围是一脸兴奋的看热闹百姓,与骆笙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而锦鳞卫也不负人们的猜测,牵出两桩惊天大事。
一个是平南王妃对太子被废心存恨意,以巫蛊诅咒皇上,一个则是正被软禁的镇南王府侍卫拿出了多年前保存的平南王府陷害镇南王府的证据。
越来越多的官兵把平南王府包围。
日落西山之时,平南王府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骆笙静静看着这一切,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的镇南王府。
第448章 倾覆
平南王府的兵荒马乱被隔离在朱漆大门之内。
骆大都督亲自去见的平南王。
彼时平南王正躺在病榻之上,见到闯进来的骆大都督眼皮不停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王爷对不住了,您今日恐怕要换地方了。”骆大都督走近病床,神色难辨喜怒,“皇上要彻查平南王府诬陷镇南王府的事呢。”
平南王浑浊的眼睛猛然睁大,死死盯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微微倾身,放低声音问道:“王爷还记得十三年前吧,是不是和今日挺像的?那时候领队的也是骆某,亲眼瞧着镇南王府门前的青石板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至今洗刷不干净……”
“你——”平南王艰难吐出一个字,脸色越涨越红,头使劲往上抬起。
一阵急促的喘息后,半仰起身的平南王猛然倒回床榻,停止了呼吸。
骆大都督居高临下打量着已经咽气的平南王,弯了弯唇角,转身大步走出去。
卫丰在听到平南王府被围的原因后,疯了般冲向平南王妃。
两名锦麟卫死死按住他的肩头,冷冰冰道:“世子不要再闹,随我们走吧。”
与平南王妃之间隔着多名锦麟卫的卫丰目眦欲裂:“母妃,你究竟在想什么?因为大哥被废就诅咒皇上,你是嫌咱们平南王府死得不够快吗?是不是除了卫羌,王府上下所有加起来在你心里什么都不算?”
他真是恨啊。
他已经甘心一辈子庸庸碌碌,只要不愁吃喝就好。
可就是这样的念头竟成了奢望。
怨谁呢?
卫丰转头,红着眼看向立在不远处的卫羌。
都怨卫羌这个祸害!
当年卫羌不当太子,平南王府何至于有今日。
酒气扑面而来。
卫丰忍无可忍,冲卫羌吼着:“卫羌,你可真是个只知道逃避的丧门星!当年逃避清阳郡主的死,当上太子就理直气壮疏远平南王府,现在又逃避被废了储君之位,整日只知道醉生梦死。你对清阳郡主这么痴情,当初为何不随她一起去死呢?”
卫羌醉眼朦胧,听卫丰提到清阳郡主瞬间恢复几分清明,怒道:“洛儿还轮不到你来议论!”
走过来的骆大都督早已听得不耐烦,冷冷道:“带走!”
什么洛儿不洛儿的,听着烦。
他还记得十三年前那个死在他眼前的少女。
她摔下马来,却连一声痛都没有喊,带着绝望与愤怒看向他。
那双明亮的眼睛很快失去了光彩。
夜色掩不住那一袭大红嫁衣与满地鲜血,也掩不住没入她后心的那支冷箭。
那时候他想,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傻呢,不知道她的父母最渴盼的就是她能活下去吗?
他最疼爱的女儿才三岁,若是受点什么伤害,他要难受坏了。
骆大都督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越发冷漠。
平南王妃早已挣扎不动,有气无力解释着:“我没有咒皇上,我没有咒皇上……”
这些话她不知说了多少遍,可只要一提到长乐公主,就会被人捂住口鼻。
她明白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就是想治平南王府的罪,即便没有她以人偶诅咒长乐公主的事,也会有别的罪名扣过来。
半醉半醒的卫羌更明白。
他一动不动,任由锦麟卫推着往外走。
与皇上以父子的名义相处了八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帝王的无情。
看到丫鬟以妹妹的身份被下葬,他就清楚平南王府完了。
他这个废太子本就被皇上视为隐患,何况妹妹的死与长乐公主有关。
要解决这些麻烦,还有什么比解决平南王府更釜底抽薪呢?
这一日,他早就料到了。
如果说平南王府远在南边,尚有一拼之力,可偏偏被圈在了京城,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除了等着这一日的到来,还能做什么?
被带出平南王府的那一刻,卫羌回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鎏金门匾,悔恨铺天盖地袭来。
与洛儿要成亲的那一年,如果他经住了诱惑坚决反对,一切会不会完全不同了?
洛儿不会死,平南王府也不会重蹈镇南王府覆辙。
他还记得十三年前那个夜晚,洛儿推开他闯出平南王府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卫羌,你们家会有报应的,碧落黄泉我都会睁大眼睛看着,等着报应来的那一天。”
她语气那么冷,眼神也那么冷,就好像——卫羌猛然停下,直直盯着人群某个方向。
人群里,一身素衣的少女面无表情看着他,眼神冰冷。
对视的瞬间,卫羌脱口而出:“洛儿——”
他下意识往那个方向冲,却被锦麟卫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再回神,人海里站着的哪是洛儿,分明是骆姑娘。
是那个他见一次就倒霉一次的骆姑娘。
卫羌目不转睛盯着骆笙,直到被推出去老远,还扭头看。
骆大都督瞧在眼里,火冒三丈。
女儿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能冒出来这种马上要家破人亡的烂桃花啊。
这不是侮辱人嘛!
骆大都督使了个眼色,两名锦麟卫拖着卫羌加快了脚步。
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平南王府上下被官兵押往诏狱,就连平南王的尸体都被抬了出来。
初冬的傍晚很冷,看着这一切的人们有些兴奋,又有些悲凉。
多少条人命啊,数不过来。
永安帝对平南王府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平南王府诬陷镇南王府在先,诅咒皇上在后,罪不可赦。着即夺去平南王爵位,平南王长子卫羌与次子卫丰赐鸩酒,平南王妃、卫羌之妻乔氏、卫丰之妻王氏赐三尺白绫,卫羌之女婉儿送入疏影庵,其余奴仆或是处死,或是发配,或是归入教坊司。
旨意传下来的那日,骆笙去了锦麟卫诏狱。
骆大都督颇无奈:“笙儿,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女儿想见卫羌一面。”
骆大都督一听就惊了,声音都变了调:“笙儿,你见他干什么?”
骆笙微笑:“他还欠着酒钱呢。我想亲口告诉他人死账消,省得他到了地下惦记着,怪晦气的。”
骆大都督暗松口气。
还好,还好。
第449章 送行
独自一间的牢房里,卫羌神色木然看着端着鸩酒走进来的内侍。
内侍是宫中派出来的,要与锦麟卫一同盯着平南王府众人咽气,才能回宫复命。
“该上路了。”内侍尖细的声音在阴暗的牢房中响起。
与内侍一同进来的锦麟卫警惕盯着卫羌,以防他在临死之际发疯。
毕竟有多少人面对死亡能坦然接受呢,垂死挣扎的人他见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位废太子却格外平静,或者说麻木。
他缓缓开了口:“拿来吧。”
内侍见状松了口气。
这么配合可省了他不少力气。
内侍端着鸩酒一步步向卫羌走去。
“等一下。”门口有声音传来。
少女的声音清澈空灵,在这阴暗的牢房中响起却莫名多了几分森然。
内侍手一抖,托盘上的鸩酒晃了晃。
“大都督。”锦麟卫一眼看到了陪着骆笙前来的骆大都督,立刻见礼。
内侍看看骆笙,再看看骆大都督,满脸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啊,骆大都督带着女儿来给废太子送行?
“大都督,您这是——”内侍试探着开口。
难得人家死囚犯这么配合,赶紧让人死了得了,免得徒生是非。
骆大都督扫一眼卫羌,轻咳一声:“是这样的,卫羌还欠着我女儿酒钱。”
内侍眼睛都瞪圆了。
人都要死了,还追债追到牢房来?
看一眼神色冷漠的少女,内侍打了个哆嗦。
骆姑娘可真是惹不得!
骆大都督也有几分尴尬,干笑道:“公公行个方便,让小女与他说几句。”
一个分量十足的金元宝落入内侍手中。
内侍险些没拿稳,而后便眉开眼笑端着鸩酒退了出去。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就是没有这锭金子,他一个小内侍还要为难骆大都督不成?
见内侍出去了,骆大都督冲那名锦麟卫使了个眼色。
锦麟卫立刻退了出去。
“父亲,您也出去吧。”
骆大都督皱眉,低声道:“笙儿,人临死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父还是在这里吧。”
骆笙微笑:“父亲放心,他真要乱来,打不过女儿。”
骆大都督一想也是,叮嘱道:“少说两句,说完就赶紧出来,万一有事就喊人。”
骆笙连连点头,等骆大都督出去了,面无表情看着卫羌。
卫羌也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这间阴暗森然的牢房内,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卫羌开了口:“我不记得欠骆姑娘酒钱了。”
说到这,他苦笑了一下:“即便欠着,那等下辈子再还吧。”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见到骆姑娘,那颗麻木的心似乎活过来几分。
临死前能见到这个像洛儿的女孩子,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怜悯。
骆笙嗤笑:“我就是怕这一点,所以来和你说清楚。”
卫羌盯着骆笙嘴角的讥笑,心头升起疑惑。
与骆姑娘的几次见面即便有过不愉快,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跑来特意讽刺他吧?
“骆姑娘这时来见我,究竟为什么?”卫羌盯着她的眼睛问。
骆笙弯唇:“我来送行。”
她一步步走近卫羌。
卫羌本来坐在地上,此时不由站了起来。
骆笙在他面前站定,嘴角挂着笑意,眼里噙着冷光,低声道:“我以前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她就站在他面前,眉梢眼角,轻慢语调,都给他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令他一颗心急促跳动着,生出要发生什么的预感。
骆笙看着卫羌,一字字道:“卫羌,你们家会有报应的,碧落黄泉我都会睁大眼睛看着,等着报应来的那一天。”
卫羌仿佛被重锤敲击在心口,脸色骤变:“洛儿——”
他快若闪电伸出手,握住了骆笙手腕。
少女的手冰冷,神色更冷:“放开。”
“你是洛儿对不对?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卫羌神色激动,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气。
骆笙感到了疼痛,却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以嘲讽的目光盯着形容狼狈的男人,低低道:“你看,我说过的话实现了吧。”
她往回抽手,卫羌死死拉着不放:“洛儿,你别走,我一直想对你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骆笙微笑:“我知道你错了啊,你不必反复说。”
“你——”
“哦,我不原谅。”骆笙说得轻描淡写,眼里满是冰冷。
卫羌怔怔看着她。
骆笙趁机收回手,轻声道:“我来给你送行,就是告诉你这个,你就不必想着到了地下再如何了。”
“洛儿——”卫羌凝视着眼前的少女,眼里含了泪。
那颗面对死亡只剩木然的心,此刻满是绝望。
“后会无期。”骆笙转身。
手腕再次被抓住,为了让眼前的人多留一刻,卫羌脱口而出:“洛儿,你就不怕我告诉骆大都督?”
骆笙转过身来,看着卫羌的眼神满是鄙夷:“你害死我一次,再害死一次有什么奇怪呢?”
“不是我……洛儿你听我说,父王答应我不伤害你的,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轻笑声响起。
“卫羌啊,你有点担当,让我稍微高看你一眼可好?”
十三年前,他们都是十七岁,还能说一声年少无知。可现在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岁了,却没有半点长进。
这也是一种能耐呢。
而卫羌在听了骆笙的话后,久久陷入了沉默。
沉默着望着骆笙离开,沉默着看着内侍进来,沉默着喝下了鸩酒。
直到毒酒入腹,痛苦倒地抽搐,他也没有喊出声。
黑暗袭来的那一刻,卫羌用尽全力睁开眼睛望着牢房门口。
刚刚洛儿从那里走出去了。
他到了下面,也见不到洛儿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喊出洛儿的身份,让她陪着他共赴黄泉。
可在洛儿鄙夷的目光下,他打消了那个念头。
洛儿没有说错,十三年前是他害死了她。从此这条人生路由生到死,注定他一个人走下去。
卫羌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走出牢房,阳光瞬间明媚,骆笙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往有间酒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