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风水轮流转
“大姑奶奶,太太就在这屋里歇着了。”守门婆子陪着许芳走进堂屋,低声道。
许芳微微点头,吩咐跟在身侧的丫鬟:“红月,你陪嬷嬷聊聊天吧,嬷嬷一个人也怪闷的。”
守门婆子乐不得有人陪聊,却放心不下屋里那位。
“大姑奶奶,太太——”守门婆子指了指脑袋,“有些糊涂了,您最好不要一个人进去。”
许芳微微一笑:“无妨,我就是来看看她,又没打算做什么,不会惹她发火的。”
守门婆子还要劝,又被红月塞了块银子,立刻闭了嘴。
大姑奶奶嫁到了将军府,好日子长着呢,肯定不会想不开招惹疯婆子。
许芳挑开门帘走了进去。
屋中光线昏暗,泛黄的窗纸把明媚秋光遮挡在外,杨氏静静坐在老旧的梳妆台前,不知道坐了多久。
见到杨氏的一瞬间,许芳愣了愣。
印象里,杨氏温柔娴雅,瞧着要比同龄人年轻许多,可从来没有这般狼狈的样子。
愣过之后,就是畅快。
杨氏也有今日啊。
听到动静的杨氏转过头来,盯着许芳没有反应。
那眼神直勾勾的,若是换了旁人,定然觉得害怕。
可是许芳不怕。
杨氏有今日靠的是骆姑娘帮忙,要是到现在她还害怕,就太没出息了。
她的事情,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许芳一步步向杨氏走进,步伐坚定。
杨氏直直盯着走近的人,终于吐出一个字:“你——”
声音如老妪发出,嘶哑难听。
许芳笑了:“今日是我回门的日子,我来看看你。”
“回门?”杨氏转了转眼珠,脸色一变,带着不可置信问道,“你出阁了?”
许芳嫣然一笑:“我都这么大了,当然会出阁啊,难道没人对你说吗?”
见杨氏没有反应,许芳继续道:“我嫁的是将军府徐家,徐家你应该听过吧?”
杨氏眼神闪了闪,本已迟钝的大脑开始转动。
徐家……徐家很好啊。
许芳竟然嫁到了将军府徐家?
“你骗我!”杨氏喊了出来。
这样的失态,是许芳以前不曾见过的。
许芳弯唇笑笑:“谁会拿出嫁的事骗人呢?你若不信,随便问问就知道了。呵呵,你连我出阁都不知道,想来更不清楚太子已经被废了吧?”
“什么?”杨氏腾地起身,“什么太子被废?”
她早已麻木的思绪一时理不清太子被废对她有什么影响,却直觉不是好事。
不,是天大的坏事。
许芳则贴心帮杨氏理清了:“废太子原是平南王世子,皇上废黜太子,想来离平南王府倒霉就不远了……对了,你应该还记得平南王府起来的原因吧?”
盯着杨氏惨白的脸,许芳微笑:“是揭发了我外祖家镇南王府,才有后来鲜花着锦的平南王府呢。所以我母亲华阳郡主才丢了性命,让你坐上了长春侯夫人的位子。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最后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女主人,天下可再没有比你更幸运的女子了。不过我听说人的运气都有定数,你是这样,平南王府也是这样。你猜平南王府轰然倒塌那一日,是不是我外祖家镇南王府沉冤昭雪之时?”
杨氏嘴唇不停抖着,在许芳笑吟吟的问话里,吐不出一个字来。
许芳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杨氏。
这是她在骆姑娘的帮助下,等了太久才等到的机会。
她要往这个本已处于崩溃边缘的女人心头再压一根稻草,让这个女人彻底疯狂,把十三年前这对狗男女做下的丧心病狂的罪恶抖落出来,为母亲报仇。
许芳眼神坚定,给出最后一击:“我父亲那个人呢,你是清楚的。我母亲出身那般高贵,一旦威胁到他的利益都能毫不犹豫下杀手,之后对我与大弟一双嫡出子女没有丝毫怜惜,说是任由我们自生自灭都是好的,分明是恨不得我们悄无声息死去,省得给他造成困扰。”
说到这里,许芳上前半步,冷冷道:“继母啊,你说等镇南王府沉冤昭雪,父亲会如何对待二弟他们呢?”
“啊——”杨氏发出一声尖叫,扑向许芳。
早有防备的许芳灵活往旁边一躲,迅速退了出去。
杨氏追出来,状若疯癫。
守门婆子忙上前拦住:“太太,您可不能伤了大姑奶奶,那样连侯爷都没法向将军府交代呢……”
“放开我,放开我!”杨氏死命挣扎着。
人发起疯来力气就大,好在长春侯选的这个守门婆子膀大腰圆,很有一把子力气,死死抱住杨氏的腰让她脱不了身。
而许芳则带着红月快步离开了。
不见了许芳身影,杨氏慢慢安静下来,被守门婆子推搡着进了屋。
随着砰地关门声,守门婆子抚着胸口吐出口浊气。
这个女人真是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大姑娘也真是的,没事招惹她干嘛呢。
守门婆子转念一想,又理解了。
大姑娘被继母磋磨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扬眉吐气,来炫耀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许芳的到来随着守门婆子的守口如瓶如风过无痕,可对杨氏来说却不一样了。
她开始频频向守门婆子打听外面的事,犹如惊弓之鸟,整夜整夜睡不安稳。
而失眠让她越发憔悴,整个人好似绷紧的弦,随时会断掉。
这日喜嫂子又上门了。
杨氏轻轻走了过去,偷听喜嫂子与守门婆子讲话。
“喜嫂子,我瞧着你脸色怎么不对呢?”
“没什么,你快把这次的月钱收好吧,我回去了。”
守门婆子一看递过来的钱,更觉得不对了:“怎么才这么点?”
钱少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喜嫂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好了一场,你可不能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一个人守着这么个疯婆子,都快成聋子了。
喜嫂子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侯府恐怕又要有事了。”
“什么事?”
“大姑奶奶从骆姑娘那里得到了华阳郡主下嫁侯府时的嫁妆单子,据说是骆大都督当年查抄镇南王府时得来的……这不与侯爷给的对不上了,大姑奶奶能不闹?”
第421章 偷听
嫁妆单子?
杨氏木然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当年华阳郡主嫁到长春侯府,送嫁的队伍前边到了侯府大门口,队尾还没进城,说是十里红妆毫不夸张。
那时她站在人群里看高贵美丽的郡主与爱慕已久的表哥拜堂成亲,连眼泪都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瞧见。
后来她成了侯府女主人,终于有机会看到那册厚厚的嫁妆单子。
那一刻,她先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酸涩。
她是寄住侯府无依无靠的表姑娘,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那几年,在姨母不动声色的偏爱里,在表兄悄悄投来的温柔目光中,时常让她忘了二人间的差距。
她以为对方没有哪里比自己强,不过就是有个好出身。
这份嫁妆单子却对她的无知发出了无情嘲笑。
出身啊,那是她努力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然后,就是痛快。
高高在上无法逾越又如何,如今连嫁妆单子都落入了她手里,那些从遥远的镇南王府抬来的嫁妆,最终还不是她与她的孩子享用。
长春侯世子的位子是楠儿的,这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也不能便宜了华阳郡主留下的那对子女。
多少年来的捧杀,表哥终于把许栖逐出了家门。
她做到了,要不是莫名其妙惹上了那个疯狗一样的骆姑娘,现在不知多么顺心如意……
杨氏比谁都清楚华阳郡主带来的嫁妆有多丰厚,也因此,在听到许芳为了嫁妆来闹时,心陡然一沉。
“前头那位带来多少嫁妆,你还有印象吧?”
守门婆子啧啧出声:“太有印象了啊,当时我瞧着摆在侯府院中的那些嫁妆就在想,镇南王府这哪是嫁女儿啊,纯粹是搬了个金山来。”
“是啊,可如今侯府是什么光景大家都清楚,大姑娘出阁能带走多少?不说多了,把侯府搬空恐怕都填不上一半的窟窿……”喜嫂子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嫁妆单子都是一式两份,一份留在娘家,一份带到婆家来。那位去时大姑奶奶年纪小,出阁前从侯爷那里看到的嫁妆单子还不是随便弄,万没想到从骆姑娘那里得来齐全的……”
杨氏眼神一紧。
骆姑娘,又是骆姑娘!
这个贱人,真是阴魂不散。
守门婆子显然被这天大的八卦弄得兴致高昂:“我的天,要是侯爷真的按着嫁妆单子补,把侯府上下卖了都不够吧?”
难怪送来的钱这么点儿。
按说她不该听了八卦激动的,毕竟侯府倒霉她也没好处。
但那是听完后才要考虑的事,听八卦的时候就该有听八卦的态度。
再说,最近她得了不少油水,将来侯府要是有个好歹也波及不到她一个伺候下堂妇的婆子身上,有这些钱财傍身后半辈子有着落了。
守门婆子底气十足听着八卦。
“那肯定不够啊!”许是因为感叹,喜嫂子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咱们侯府因为前头那位的关系处境尴尬,哪有什么大进项,这些年锦衣玉食你以为靠的什么?”
守门婆子发出会心的笑声。
靠什么?靠的华阳郡主的嫁妆呗,不然靠做姑娘时就吃喝嚼用在侯府的杨氏么?
“大姑奶奶要是不依不饶,这个窟窿侯爷还不得不填,毕竟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虽说律法大多时候是摆设,可现在大姑奶奶出阁了,有着婆家与宁国公府撑腰,律法可就不是摆设了。说来也是大姑奶奶运气好,得了那份嫁妆单子,不然再有人撑腰也无可奈何……”
守门婆子有些着急了:“哎呀,喜嫂子,你就快说说这事怎么个结果吧。”
喜嫂子声音放低:“我是偷偷听来的,你可不能说出去。”
守门婆子连连点头:“放心,我跟谁说啊,就守着那么一个人。”
喜嫂子往堂屋方向扫了一眼。
藏在树后的杨氏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
糊涂了这些日子,这一刻她却是清醒的。
或许是为人母的天性,涉及到儿女的重大利益时,逼得她不得不清醒。
“大姑奶奶说了,让大公子归宗并请封世子,把二公子、三公子送回老家去,二姑娘将来的婚事由她做主,就不计较嫁妆的事了。”
守门婆子忍不住惊呼:“这么离谱的事儿侯爷能答应?”
树后,杨氏脸色青白,犹如厉鬼。
喜嫂子噗嗤一笑:“为什么不能答应?”
守门婆子犹不敢信:“大公子被逐出家门了啊,归宗也就罢了,请封世子上头贵人不可能答应吧?”
“此一时彼一时了,太子都被废了,焉知贵人对大公子的外祖家态度有没有变化。”
“也是……可这个就罢了,把二公子、三公子送回老家,二姑娘亲事由大姑奶奶做主,这不等于……毁了这三位么,侯爷能同意?”
“先前大姑奶奶拖到老大不小都没定亲,大公子直接被逐出家门,侯爷不也没在意么。”喜嫂子语气充满感慨,“有什么区别呢?”
男人啊,终归在意的是自己。
“那侯爷就答应了?”
八卦听到尾声,结果是必须要知道的。
躲在树后的杨氏更想知道。
长长的指甲把粗糙的老树皮划出一道道痕迹,也毁了柔嫩的指甲。
杨氏丝毫不在乎,也感觉不到疼痛。
她在乎的只是那个结果。
表哥真的如喜嫂子所言,要毁了她的三个孩子?
楠儿他们那样出众,是许栖那种烂泥远远不能比的,表哥怎么舍得——
“答应了啊,我来的时候,侯爷正吩咐管事去族学接两位公子回来呢。大姑奶奶就在厅中坐着,说要亲眼瞧着两位公子被送走才行——”
杨氏好似被利剑劈中心口,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
是啊,怎么会舍不得,当年掐死华阳郡主后表哥因为怀疑被许芳看到了,还对年幼的亲女儿动过杀意呢,只是把儿子们送走,把女儿胡乱许人又算什么?
表哥唯一舍不得的只有自己罢了。
她要和这个狠毒无情的男人拼了!
杨氏飞快向院门口冲去。
第422章 大白于天下
守门婆子与喜嫂子面对面坐着聊八卦,正好是背对着的方向。
而喜嫂子仿佛还沉浸在对男人无情的感慨中,眼见杨氏冲向院门口一时没有反应。
还是守门婆子听到动静一扭头,猛地跳起来:“太太,你不能出去——”
这时杨氏已经冲到了院门前,正用力拔下门栓。
守门婆子眼前杨氏要跑出去,拔腿往院门口狂奔,却被后面一股大力撞了个趔趄。
喜嫂子揉了揉发麻的鼻尖,拉了守门婆子一把:“哎呀,没事吧?”
原来撞上来的正是喜嫂子。
守门婆子这时哪顾得计较这个,甩开喜嫂子的手就追了出去:“太太,太太您赶紧回来啊——”
眼见守门婆子追出门去,喜嫂子眼底飞快掠过得逞的笑意。
让杨氏跑出去可是她这次来最重要的任务,只要顺利完成,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微微松口气后,喜嫂子快步追出去,高声喊道:“太太,您不能乱跑啊,侯爷知道了可不得了——”
巷子虽长,守门婆子这么一耽搁,杨氏已经跑到了街上。
正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突然从小巷跑出来一个妇人,登时吸引了无数目光。
身后,是守门婆子与喜嫂子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那种急迫感逼得杨氏不得不拼尽全力,发疯般往长春侯府大门的方向跑。
尽管理智近乎崩溃,杨氏却明白不能从后门进,要是那样等不了靠近就会被悄无声息拖回去,从此永不见天日,甚至没了性命。
她不甘心啊!
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只要一想她如华阳郡主那样死去,而那个薄情狠毒的男人再娶新妇继续过逍遥日子,她就恨得心头滴血。
杨氏被困在那个破旧阴冷的宅子里太久了,一口气跑出来这么远力气渐渐用尽,腿一软险些栽倒。
后面的人立刻拉近了距离
杨氏觉得下一瞬就会被那只手抓住,把她拖回那条不见天日的巷子。
这一刻,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崩断。
杨氏放声高喊:“你们不要过来!我要去问问长春侯,当年掐死华阳郡主还不够,现在还要杀了我吗?”
这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在驻足瞧热闹的人群中炸响。
长春侯?
掐死华阳郡主?
有年纪轻的问一旁大婶:“大婶,这疯婆子是谁啊?”
大婶神秘一笑,掩饰不住得意:“这可不是疯婆子,这位原是长春侯的夫人,去年底犯了事被休了……”
少年不耐烦听大婶后头唾沫横飞的长篇大论,忙问重点:“那华阳郡主又是什么人?”
大婶更来劲头了:“华阳郡主是长春侯的原配夫人啊。”
“原来这位是续弦啊。”少年看着被守门婆子追上后不停挣扎的杨氏,面露惊疑,“她怎么说长春侯掐死了华阳郡主——”
大婶自诩消息灵通生出的得意转为了惊吓,音量不自觉拔高:“是呀,这是怎么回事,当年明明听说华阳郡主是病死的呀!”
随着杨氏喊出那番惊心动魄的话,短短时间看热闹的人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再看拼命把杨氏往巷子里拖的守门婆子与喜嫂子,眼神就不对了。
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原本小老百姓惹不起高高在上的侯府,但长春侯府有点不一样。
去年,骆姑娘扛着长春侯府大公子上门闹腾的情景他们还记着呢。
还是去年,几个混混跑来长春侯府讨要赌债的情景他们也记着呢。
也是去年,长春侯府遭了弹劾受到皇上责罚的事他们更记着呢。
许是有关长春侯府一波接一波的热闹看多了,好像对高高在上的侯府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老百姓也是有正义感的,也会出壮士的啊!
一名汉子就高喊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是要当街行凶不成?”
拽着杨氏胳膊的守门婆子一愣,下意识去寻出声的人。
喜嫂子本就出工不出力,也跟着看去。
没看到人。
好在汉子周围的人十分有默契后退一步,把汉子给显了出来。
汉子:“……”这些人怎么这样呢!
看都看到了,那就没法躲了。
汉子干脆大步走过来,壮着胆子道:“你们把人放了,有什么话去官府说清楚。”
守门婆子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哪敢争论,当下加大力气去拉杨氏。
喜嫂子啐了一口:“哪来的泥腿子,是不是灌了几口泔水就不认得东南西北了,侯府的闲事也敢多管!”
众目睽睽之下,汉子伤了自尊登时忘了胆怯,喝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侯府就能青天白日杀人放火吗?”
汉子这么一喊,人群中顿时传来声声附和。
喊喊又没事,反正枪打出头鸟。
杨氏从这些声音中得到了鼓励,声嘶力竭喊着:“街坊们救我啊,长春侯杀了原配华阳郡主,如今还要杀我——”
守门婆子忙捂住杨氏的嘴,急着催促:“喜嫂子,快帮我把她拉回去!”
这时一队官差走来。
“怎么回事儿?”领头官差冷着脸问道。
守门婆子僵在当场,暗道完了。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把来龙去脉说了。
来的是西城兵马司的官差,正是去年当街抓住长春侯府家丁的那一队。
领头官差也很无奈。
他也不想次次与长春侯府过不去,奈何骆姑娘不答应啊!
杨氏一见官差来了,用力挣脱守门婆子冲了过来:“差爷救命,长春侯杀人啦——”
凄厉的喊声冲破云霄,传出老远。
不过半日的工夫,京城上下就全都知道了:长春侯的发妻华阳郡主原来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长春侯掐死的!
原因?
还有别的原因吗,就是因为镇南王府出事了,长春侯怕被发妻连累呗。
还记得当年事的人齐齐叹气。
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据说华阳郡主提出合离,长春侯府还不答应呢,说既然嫁进来了就是侯府的人,无论娘家怎样都不会变。
为此还得了不少称赞。
啧啧,真是黑心烂肺啊。
第423章 对簿公堂
自从去年底长春侯被罚年俸,朝廷上下对长春侯不得圣心心知肚明,如今长春侯杀害发妻的事闹出来,这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查了。
不查也不行,长春侯继室往大街上这么一跑,闹得满城皆知呢,若是不查,岂不是让京城老百姓骂官官相护?
刑部尚书赵尚书一吹胡子:“查,必须得查!”
捂死结发妻子,这也太恶劣了。
八卦传到家中母老虎耳里,母老虎就拍过桌子了,警告他要是不好好收拾长春侯,就没收所有私房钱。
没收了私房钱,还怎么去有间酒肆吃酒?
赵尚书一想这种惨痛后果,格外利落把长春侯请上了公堂。
公堂中,还有来自大理寺、都察院等衙门的官员。
长春侯是勋贵,华阳郡主更是身份特殊,这么一桩案子自然不可能由刑部全权处理,需要多个衙门参与审案。
长春侯站到公堂上,看到这些都称得上熟悉的面庞,脸上火辣辣的。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种场合与这些人见面。
“带杨氏。”
随着负责主审的刑部侍郎一拍惊堂木,一名头发散乱的妇人被带了上来。
长春侯盯着杨氏,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更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会与杨氏对簿公堂。
杨氏与之对视,眼里涌动着疯狂恨意。
旁听的赵尚书摸着胡子,向刑部侍郎递了个眼色。
赶紧审,早早结案早早去吃酒,把私房钱都花了就不担心被母老虎翻出来没收了。
刑部侍郎也不想耽搁。
尚书大人发话了,案子要是顺利,就请他去有间酒肆吃酒。
那可是有间酒肆,一顿饭的花费能让他摇摇欲坠的。
嘿嘿,尚书大人请客就不一样了,他就算吃得走不动也会稳稳当当。
“杨氏,你把案情陈述一番。”刑部侍郎开口打断了堂下这对男女的对视。
杨氏跪了下来,颤抖的声音在公堂中响起:“十三年前,长春侯带我去看望身体不适的华阳郡主……他们起了争执,长春侯一怒之下拿起放在床头的软枕捂住了华阳郡主的脸……”
尽管已经听说了长春侯杀害原配的事,此时在森严的公堂上听杨氏讲述十三年前这桩谋杀案的细节众人还是觉得心底生寒,望向长春侯的眼神带了惊疑。
瞧着相貌堂堂的长春侯,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当年镇南王府出事,嫌弃妻子影响家族前程也算人之常情,冷落无视就是了,竟然毫不犹豫下杀手。
狠毒如斯,也是少见。
“这么说,你当时就在现场?”
杨氏点点头:“是。”
“亲眼瞧着长春侯杀的华阳郡主?”
“是。”杨氏语气越发坚定。
“她胡说!”长春侯终于听不下去,暴跳如雷,“贱人,你被休后对我含恨在心,竟然如此污蔑我!”
“我没有。是你逼我的,你要杀我灭口。”
“你好端端在巷子里住着,我杀你做什么?”长春侯冲堂上的刑部侍郎拱手,“大人,这贱妇唆使府中家丁抢回给混混的银票害我被御史弹劾,丢了诰命之位。我念她为我生儿育女,休妻后依然给她安置了住处,还按月送银钱,要是想杀她何必等到现在。分明是这贱妇心存不满,信口雌黄,还望大人明察。”
礼部侍郎看向杨氏:“杨氏,你说长春侯要杀你,可有证据?”
杨氏用力咬了咬唇。
她跑到大街上喊长春侯要杀她,只是为了最短时间引人注意,她真正要做的是揭发这个男人十三年前杀害华阳郡主的事,让他没有好下场。
“没有证据吧?”长春侯冷笑,“大人,说我要杀她分明是这疯妇的臆想,你们可要替我洗刷污名啊。”
杨氏头疼欲裂,让她思绪有些乱,脱口道:“你杀害华阳郡主是我亲眼瞧见的!”
长春侯神色越发平静:“那也是你的臆想罢了,为了发泄被休的怨恨污蔑我,不然你就把证据拿出来。”
好在这贱人语无伦次,不然还真是麻烦了。
长春侯悄悄松了口气。
旁听的众官员交换着眼神。
看杨氏这般,说的话确实不足以采信啊。
林腾低调走进来,冲堂上的刑部侍郎微微点头,
刑部侍郎缓缓开口:“既然杨氏拿不出证据——”
随着他拉长声音,长春侯不由弯起嘴角。
没有证据,自然是不了了之。
杨氏这么一闹虽然让他出了大丑,以后坊间难免会传他杀害发妻的流言,但他好歹能安安稳稳当着侯爷,而不是沦为阶下囚。
刑部侍郎一拍惊堂木,把后面的话说完:“那就请将军府五少奶奶徐许氏上堂。”
徐许氏?
长春侯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何人,等见到走进来的年轻女子,眼神骤然一紧。
怎么是芳儿!
上堂的徐许氏正是长春侯的长女许芳。
许芳向主审官见过礼,看了长春侯一眼。
“芳儿,你来干什么?”不祥的预感如乌云笼罩下来,令长春侯浑身紧绷。
多年来那隐隐的怀疑,在这一刻似乎要揭晓答案。
“听闻父亲与杨氏因为母亲的事对簿公堂,女儿就来了。”
许芳说的平静,长春侯不祥的预感更强烈。
他脸一冷:“你已经是徐家妇,这般抛头露面跑到公堂来,岂不是让将军府说长春侯府没有把你教好!”
许芳笑笑:“女儿自幼没有母亲教导,确实不够好。好在徐家宽厚,没有挑剔。”
刑部侍郎适时开口:“徐许氏,你有何话要说?”
许芳跪下来,一字字道:“十三年前,我亲眼看到父亲用枕头捂死了母亲……”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长春侯杀害华阳郡主时女儿在场?
“逆女,你给我住口!”长春侯色厉内荏喝道。
许芳无视长春侯的话继续说,所言细节与杨氏相差无几。
“这定然是她们串通好的!”长春侯强撑到底,“各位大人试想,我若真杀害了华阳郡主,长女还在现场,为了保守秘密早就把她送回老家了,怎么会有她今日?”
许芳自嘲弯了弯唇,一字字道:“因为父亲不知道,我那时躲在柜子里呀。”
第424章 狡辩无用
许芳轻轻吐出这句话,在场之人皆头皮一麻。
那个时候长春侯的这位长女恐怕只有五六岁吧,竟然躲在柜子里目睹了父亲杀害母亲的经过?
这也太惨绝人寰。
一时间,公堂上十分安静,只有长春侯加重的呼吸声。
长春侯愤怒又悔恨。
愤怒的是亲女儿跑到公堂上揭发他的罪行,悔恨的是当年为何心软。
他就不该留这个逆女性命!
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想要她悄无声息死去有太多下手的机会。
他一时心软,结果害了自己……
听完许芳讲述,刑部侍郎看向长春侯:“侯爷还有何话说?”
长春侯沉浸在悔恨中没有反应。
“侯爷?”
长春侯一个激灵醒过神来,顶着无数复杂目光强撑到底:“是这逆女对我把她胞弟逐出家门怀恨在心,才与弃妇杨氏串通好诬陷我。”
许芳重重磕了个头:“大人明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身为女儿岂会因为父亲把犯错的胞弟逐出家门就诬陷父亲杀害母亲呢?今日我来,也不是状告父亲,只是来当个人证罢了。”
这场官司的原告是杨氏,这一点必须要明确的。
刑部侍郎听了,面露难色:“双方各执一词,倒是不好办啊。”
尽管到现在人们心中天平完全偏向了许芳,可毕竟是桩要案,不好轻易下结论。
“大人,卑职有个办法。”
听到这话,众人视线纷纷投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开口的是林腾。
“你说。”刑部侍郎微微松口气。
有林腾在,就不愁了。
被大人们盯着,林腾丝毫不显局促,平静问许芳与杨氏:“二位可识字?”
许芳与杨氏异口同声道:“识字。”
她们这样的身份,不识字才是稀奇。
林腾这么问自是出于谨慎。
“请二位转过身去,背对对方。”
许芳不解其意,却从骆笙那里听说过这位林大人的能耐,闻言默默转过身去。
杨氏神色木然,动作稍稍慢了一步。
“对当年的事,我想问二位一个细节。当然过了这么多年二位可能不记得了,所以等我问话后先告诉我是否记得,多余的话不要说。”
许芳与杨氏默默点头。
林腾的话无疑吊起了在场之人的好奇心,皆竖着耳朵等他问话。
“杨氏说长春侯用软枕捂死了华阳郡主,徐许氏说父亲用枕头捂死了母亲,那么你们可否记得捂死华阳郡主的枕头是什么花纹的?”
长春侯眼神微闪。
捂死华阳郡主的枕头的花纹?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难不成她们还能记得?
把长春侯反应尽收眼底,林腾神色越发严肃。
一桩因为激烈争执引发的凶案,行凶者慌乱之下不记得许多细节很正常,但旁观者不同。
无论是站在凶手旁边的杨氏,还是躲在柜子中的许大姑娘,目睹亲近的人整个行凶过程,留下的印象足以终身难忘。
她们当时视线所落之处,便是捂死华阳郡主的那只枕头。
这样的话,尽管是问枕头花纹这种再小不过的细节,二人还记得的可能性十分大。
当然,不记得也无妨,那他就再问别的细节。
发生的事永远存在,不是狡辩否认就能抹杀的。
许芳几乎在林腾话音才落,便道:“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呢,她躲在狭小黑暗的柜子里,隔着那一点点缝隙,看着那只枕头压在母亲脸上,直到母亲停止了挣扎。
那是在后来的无数个噩梦里反复出现的东西,别说枕头上的花纹,就是枕头边角那一小点污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杨氏迟了一瞬,道:“记得。”
“取两套笔墨来。”林腾吩咐衙役。
不多时两套笔墨送来。
“你们把枕头花纹写在纸上吧。”
许芳提笔,飞快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杨氏也很快写完。
两名衙役把写有答案的白纸收好,呈到刑部侍郎面前。
刑部侍郎看过,示意拿给旁听的大人们过目。
众人一一看过,望向长春侯的眼神变了又变。
白纸重新回到了刑部侍郎手里。
刑部侍郎轻咳一声,开了口:“两张纸上的答案一样,都是瓜瓞绵绵纹。”
“那又如何!”长春侯有些慌了。
刑部侍郎看了林腾一眼。
林腾淡淡道:“这样的答案,侯爷该不会说是巧合吧?”
“是她们商量好的!”长春侯不死心辩解。
林腾摇摇头:“这个时候侯爷还这么说就是强词夺理了。当年情形可以串通,但能缜密到串通枕头花纹这样的细节?更何况她们二人身份本是对立,能促使她们立场一致只有一个答案:十三年前侯爷杀害了发妻华阳郡主!”
“我没有,我没有!”长春侯踉跄后退,面如土色。
然而已经无人再听长春侯狡辩。
许栖混在刑部衙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听着那些议论,恨不得冲进去把那个男人劈死。
但他没有。
日复一日的劈柴生活,悄悄磨掉了少年的冲动,让他学会了冷静。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等到许芳走出来。
“大姐!”少年拔腿冲上去。
看着冲到面前的胞弟,眼圈泛红的许芳露出一丝笑:“是大弟啊。”
“大姐,他——”许栖望向衙门口,并没见到长春侯出现。
许芳低低说了三个字:“他完了。”
等候在外的徐五郎迎上来:“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许芳冲徐五郎笑笑:“我想和大弟去茶楼说说话。”
徐五郎看了看小舅子,没有犹豫点了头:“好,我陪你去。”
徐五郎带着姐弟二人进了一间茶楼,体贴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许栖早已忍不住了,咬牙问:“大姐,他真的杀了母亲?”
许芳微微点头。
“你当年看到了?”
公堂问案是公开的,允许老百姓旁听,堂上的事自然很快传遍了。
许芳再次点了头。
许栖用力攥紧拳头:“大姐,你……你为何从没告诉过我!”
原来在他打架惹祸,与所有纨绔子一样浑浑噩噩混日子时,长姐背负着这样惨痛的秘密小心翼翼长大吗?
而他呢,还在怪姐姐攀附宁国公府。
第425章 咎由自取
审案结果很快就呈到永安帝那里。
永安帝正是好心情一日比一日高涨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桩糟心事,大为恼怒。
这是见不得他高兴么?
御笔一挥,对长春侯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夺去爵位,发配边疆。
侯府财产先填补华阳郡主嫁妆亏空,归长女许芳,剩余财产充归国库。
继室杨氏品行恶劣,数罪并罚,充入教坊司。
至于杨氏所出三个子女,因长春侯犯的是杀妻之罪,祸不及儿女,只是沦为庶民。
旨意下来,关押在牢房里的长春侯被推出来时,遇到了从另一间牢房被推出来的杨氏。
这对曾经的夫妻相遇,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贱人,你害我没了爵位,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长春侯红着眼嘶吼。
杨氏冷冷看着长春侯,没开口。
“你说啊!现在我爵位没了,你也被充入教坊司,楠儿他们能得什么好?”长春侯挣扎着向杨氏冲去。
这是他死活想不通的。
杨氏沦为下堂妇是没有以前好过,可她难道不为三个子女想想吗?
拉着他同归于尽,这是疯子才干得出来的事吧。
杨氏开口了:“表哥还是长春侯,楠儿他们更没有好。”
现在楠儿他们好歹还有命在,可表哥要是当着他的长春侯,在许芳的逼迫下说不定就要对楠儿他们下杀手。
表哥是做得出来的。
华阳郡主是表哥的结发妻子,为他生了一对子女,还不是一旦威胁到表哥的利益就被活活捂死了。
表哥更是对许芳几次动过杀心。
她看在眼里,曾经不觉得怕,甚至觉得畅快,可当轮到自己时却怕得发抖。
怕得情愿拉着这个男人一起去死,只要保住孩子们的性命。
杨氏泛红的眼里涌动着疯狂。
数月来不间断摄入的药物麻痹着她的思绪,让她处于似疯非疯的边缘,钻入某个牛角尖就出不来了。
长春侯只觉杨氏在说胡话,不可思议问道:“你是疯了吗,楠儿他们现在沦为庶民,到底得了什么好?”
早知道被这个疯婆子坏了事,休了她后就该要了她的命。
长春侯再次感到了后悔。
多年夫妻,杨氏对眼前男人再了解不过,长春侯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刺激到了她敏感至极的神经。
杨氏疯狂大笑起来:“那也比丢了性命强!我都知道了,你要把楠儿他们送回老家去,下一步就是要他们性命了吧?”
长春侯一愣:“什么送回老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装模作样!”杨氏抬手抓向长春侯的脸。
刚刚长春侯挣扎着冲过来,拉近了二人距离,就听刺啦一声,长春侯脸上被抓出一道血痕。
长春侯惨叫一声,伸手掌掴杨氏。
衙役死死按住长春侯,警告道:“不要乱来!”
长春侯挣扎不过,怒瞪着杨氏:“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把楠儿他们送走了?”
“是许芳那个贱人,她拿嫁妆逼你——”
长春侯越发茫然:“你说的什么疯话?那个孽女是问过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可怎么会做出逼我把楠儿他们送走的事来?她是将军府的媳妇,这么做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在婆家无法立足吗?”
杨氏安静了一瞬,死死盯着长春侯。
“你个蠢妇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简直是个疯子——”
到这时,杨氏混沌的脑海仿佛被闪电劈开,恢复瞬间清明。
她面上表情凝固,心里却终于反应过来:她落入了圈套!
从没有把楠儿他们送回老家的事,让她听到这些就是为了让她拉表哥下水。
她照做了,表哥丢了爵位,孩子们成了失去父母庇护的庶民。
是许芳,一定是许芳为母报仇设下的圈套。
可她却中计了!
“啊——”杨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发出凄厉的喊声。
杨氏彻底疯了,坊间传闻是听到要充入教坊司承受不住打击疯掉的。
据说杨氏口中一直念着要杀了许大姑娘。
人们叹息同情华阳郡主留下的一双儿女遭遇的同时,对杨氏的下场表示大快人心。
当然,长春侯的下场就更大快人心了。
发配边疆差不多就是等死,说不定到不了地方就死在路上了。
查抄长春侯府后把情况报到永安帝那里,永安帝又生气了。
他还想着抄了长春侯府国库能有点进项,结果长春侯府所有财产加起来还填不上华阳郡主嫁妆的亏空。
这也太穷了!
不,这说明这些年来长春侯府就靠着华阳郡主留下的嫁妆度日,嘴脸太难看。
永安帝一生气,又追加了责罚:长春侯次子许楠、三子许栋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消息传到许芳耳中,许芳大哭一场,换上出门的衣裳去了有间酒肆。
有间酒肆门前的枣树结的枣子已经被进出酒肆的人吃得差不多,只剩稀稀疏疏的红枣遮掩在枝叶间。
白日的酒肆静谧悠闲,只有劈柴声没有停过。
许芳被红豆领着进了后院,见到了立在柿子树旁的骆笙,还有专注劈柴的弟弟。
许芳驻足片刻,走了过去。
“骆姑娘,今日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许芳望着眉目平静的少女,心情激荡无比。
那一日,听闻继母被休,骆姑娘告诉她一切才刚开始,她不敢相信。
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当时真的只是个开始罢了。
父亲与继母的下场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大快人心,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
而这一切,都是多亏了骆姑娘。
许芳望着骆笙,眼泪簌簌而落。
劈柴声停了。
许栖拎着斧头,诧异看着许芳。
大姐对着骆姑娘哭什么?
“不要哭了,以后都是好日子。”骆笙微笑安慰。
许芳回过神来,忙擦了擦眼泪,对着许栖喊道:“大弟,你过来。”
许栖老老实实走了过去:“大姐,什么事啊?我今天的柴还没劈完呢。”
“跪下,给骆姑娘磕个头。”
许栖一愣,却十分听话跪了下去。
骆笙把他拉起,看着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欣慰弯了弯唇。
卫晗一脚踏入院中,微微扬了扬眉梢。
第426章 表白
少女面带微笑拽着少年衣袖。
比少女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少年少了往日的桀骜任性,瞧着竟十分顺从。
卫晗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这劈柴的小子最近长得挺快,快赶上他高了。
骆姑娘拽着这小子干什么?
卫晗目光往许芳身上落了落,眸光越深。
当姐姐的也不管管么?
他轻咳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骆笙松开许栖衣袖,神色自如打着招呼:“王爷来了。”
许芳拉着许栖忙向卫晗见礼。
卫晗沉默一瞬,若无其事道:“不必多礼,没打扰你们说话吧?”
许栖忍不住动了动唇。
他刚跪下被骆姑娘拉起来,还不清楚大姐为什么要他跪呢,开阳王就来了。
明明是被严重打扰到了……
许芳眼里闪烁着笑意:“我是来找弟弟的,就不打扰王爷与骆姑娘了。骆姑娘,我带许栖去大堂喝杯茶。”
进了大堂,许栖压低声音道:“大姐,你与骆姑娘还没聊完吧?”
许芳看许栖一眼,有些无奈弟弟的不解风情。
她与夫君琴瑟和鸣,早已不是未出阁时的懵懂少女,哪里看不出开阳王对骆姑娘不一般。
她有今日可以说全仰仗骆姑娘相助,自是希望见到骆姑娘好。
只望骆姑娘与开阳王一对有情人早日开花结果吧。
“闲聊什么时候都可以。”
许栖挠挠头:“那你刚刚为什么让我给骆姑娘磕头啊?”
换做以前,他是要跳脚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对个女孩子磕头呢。
女魔头也不行,他威武不能屈!
但是知道了长姐背负多年的秘密,他不知多少次捶着柿子树骂自己混账。
长姐的话他以后都会听的。
“说来话长了。”许芳轻声讲了起来。
以前她不敢对弟弟说那个秘密,是怕弟弟冲动之下露出端倪,害了二人。
而现在,弟弟渐渐懂事了,至少谁对他们姐弟有恩该让弟弟明白。
许芳说完了,温柔笑笑:“现在你知道了吧,骆姑娘是个热心善良的人,以后可不许把人家当成女魔头了——”
话未说完,许栖就猛然站起。
许芳错愕:“怎么了?”
许栖拔腿往后院跑去。
此时卫晗与骆笙正在欣赏缀满沉甸甸果实的柿子树。
男人看似在观赏柿子树,余光其实一直笼罩在少女身上。
霜降了。
柿子到了该采撷的时候,他若是说出心意……会不会也有收获呢?
卫晗暗暗提起勇气,看向身侧少女。
少年如一道旋风冲了过来,若不是卫晗及时踹了一脚,险些扑到骆笙身上。
“怎么了?”骆笙平静看着许栖。
许栖双目发红,难掩激动:“骆姑娘,我误会你了,原来你对我这么好!”
卫晗定定看着他。
骆笙无奈叹口气:“知道了,回大堂陪你姐姐喝茶吧。”
小外甥虽然长进了,直性子还是变不了。
不过这点无伤大雅,随着年纪增长变得稳重些就够了。
得了骆笙这话,少年又一阵风跑了。
卫晗收回目光,不动声色提议:“骆姑娘,我看许栖劈柴很熟练了,再整日劈柴意义不大,你若是不反对,不如让他进我的亲卫队磨练一番。”
劈柴小子竟然发现了骆姑娘的好,还能与骆姑娘朝夕相处——卫晗觉得自己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这个发现确实令他不怎么愉快。
骆笙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
许栖现在空有一把力气,要是去开阳王麾下磨练一番,说不定还能琢磨成才。
见骆笙沉思,卫晗没有打扰,心不在焉看着柿子树。
骆笙寻思片刻,开口道:“王爷的提议挺不错,不过还是问过许栖想法再说吧。”
卫晗诧异扬眉。
骆姑娘还要问过许栖想法?
比他想象里要体贴……
毕竟印象里,骆姑娘收拾起劈柴小子毫不手软。
见卫晗流露出惊讶,骆笙随口解释道:“让他劈柴是因为他以前实在不像样子,现在他懂事了,以后的路到底怎么走,走哪一条,还是他自己决定,或是与长姐商量着来。”
作为小姨,她该做的已经做了,以后无论是许芳还是许栖,人生路只能他们自己走。
何况她要走的路或许是条绝路,与他们牵扯少些是好事。
“骆姑娘挺关心那孩子。”卫晗才不承认他是有意这么称呼许栖的。
骆笙扬唇笑了:“毕竟是我买回来的,总要对他负责。”
卫晗:“……”
默默缓了缓情绪,卫晗笑道:“既然如此,骆姑娘回头问问他吧,要是他愿意随时对我说。”
“我先代他谢过王爷。”
卫晗微微拧眉,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被骆姑娘买下来,就能被骆姑娘视为自家人,得到百般关心照顾?
想一想劈柴少年,再想一想有专人照顾的大白鹅,卫晗觉得没想错。
这个发现让他默默叹口气。
他这个身份……实在不方便被骆姑娘买下来啊。
随着这个想法冒出,卫晗神色一正。
他可不能抱着这种投机取巧的念头,他想要的可不只是骆姑娘的关心照顾。
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顺关心照顾骆姑娘。
卫晗明确了心意,眼神渐渐坚定。
眼前的柿子树红红火火,正如卫晗此刻火热的心情。
他以前不懂总想见到一个姑娘意味着什么,现在明白了。
他想把这个姑娘娶回家,随时都能见到她,而不是跑到酒肆来才能见到。
对,想明白了,就算是有赠菜的酒客,终究也只是个酒客。
他不想只当一个酒客了。
柿子树仿佛感受到了卫晗此刻的心情,枝杈悄悄停止了晃动,似乎怕打断他的勇气。
而骆笙也察觉到气氛的古怪。
她侧头看了一眼同赏柿子树的男人,不动声色问:“王爷要不要去大堂喝杯茶?”
这样的气氛,令她有些不安。
卫晗看着骆笙,神色认真:“骆姑娘,还记得我说过等到霜降,我们再来看柿子树吗?”
“记得。现在看过了,王爷不去喝茶吗?”
“我现在不想喝茶。”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轻声问,“我想问问骆姑娘,愿不愿意与我共白首。”
第427章 不愿
这个时节柿子树的叶子已经稀疏,挂满枝头的一颗颗柿果表皮结着白霜,倒真像是白了头。
共白首,多么美好的字眼。
骆笙静静看着对她说出这番话的男子。
他个子很高,哪怕她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也要仰头去望他的眼。
那双眼黑而清澈,满是真诚与期待。
骆笙喉咙发涩,嘴唇翕动。
卫晗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
“不愿意。”
少女的回答很轻,如被晚秋的风揉碎了,一点点吹进卫晗耳中,继而落到他心里。
他的心,瞬间疼了一下。
被拒绝了。
卫晗怔怔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
对这个结果,他其实并不意外,可还是感到了难受。
他尝到了不甘心的滋味,却没有把“为什么”三个字问出来,而是对着面无表情的少女笑道:“那我们去大堂喝茶吧。”
骆笙语气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王爷去喝吧,我先回屋一趟。”
卫晗沉默一瞬,应了一声好。
二人在柿子树旁分开,一人走向大堂,一人走向屋中。
越离越远。
屋中安安静静,骆笙抬手揉了揉冰凉僵硬的脸,隔着雕花窗望向院中那棵孤零零的柿子树。
开阳王邀她共白首……所以那几次不是她自作多情吧。
骆笙自嘲笑笑。
她就说她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笑过后,就是长久地静默。
屋外传来脚步声。
骆笙依然望着窗外,亲眼看到一颗柿子突然从枝头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这么甜的柿子,真是可惜了。
才晃过这个念头,帘外就传来声音:“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骆笙收回视线,平静道:“进来吧。”
秀月轻轻走了进来。
“有事么?”骆笙笑问。
秀月却觉得那抹笑让人瞧着心酸,默了默道:“姑娘,开阳王……是个挺好的人……”
最关键是对郡主好。
郡主太难,也太累了。
骆笙垂着眼帘许久没说话。
“郡主——”秀月不知如何劝,却忍不住开口。
骆笙抬眸笑了笑:“但他姓卫呀。”
卫羌被废了,但平南王府还在。
就算平南王府倒了——骆笙调转目光,望向皇城的方向。
平南王府倒了,还有更大的山压在头上。
到那时,他们不是敌人就不错了。
秀月听了骆笙的话,也沉默了。
卫晗坐在大堂里,一杯接一杯喝着茶。
石焱看不过去了,凑上来道:“主子,要不卑职给您拿壶酒来。”
用喝闷酒的架势这么喝茶,肚子受得住么?
“一坛。”
石焱愣了愣,很快搬来一坛酒。
酒液清澈,酒香醉人。
卫晗默默喝完酒,起身离去。
骆笙出来时,就见临窗的酒桌旁空荡荡,只剩孤零零的酒坛与酒碗。
石焱唉声叹气:“我们主子胃不行啊,喝多了酒疼得厉害。”
骆笙深深看他一眼。
石焱继续叹气:“看样子晚上也不来吃了,在府里又吃不下饭,那就更难受了……”
骆笙听得莫名烦躁,淡淡道:“知道你们主子喝多了酒胃疼,你还给他搬一坛酒?”
石焱被问得一滞。
“晚饭你就别吃了,与主子有难同当好了。”
石焱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一万个不甘:凭啥啊,人家都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一个小侍卫给这么高的待遇合适吗?
骆姑娘这是迁怒!
迁怒——
石焱眨眨眼,琢磨出几分意思来:骆姑娘这是心疼了。
这样看来,骆姑娘没有表现得那么无情啊。
不行,他要把这个发现告诉主子,省得主子自暴自弃,以后连酒肆都不敢来了。
眼见离酒肆开门还早,小侍卫溜了出去,顺手从门口枣树枝上撸下一颗枣子丢入口中。
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长乐公主快步走来。
石焱忙把枣子咽下,亲眼瞧着长乐公主进了酒肆。
长乐公主又来找骆姑娘了?
小侍卫在心里嘀咕一句,往开阳王府去了。
骆笙看着摆在眼前的空酒坛,莫名觉得碍眼,吩咐道:“红豆,把桌子收拾了。”
“嗳。”红豆脆生生应了一声,利落收拾着桌面。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一个空酒坛,加一个空酒碗,转眼间桌面上就变得空荡荡,连洒落的酒水都被抹干净了。
骆笙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往后边走去。
“阿笙——”
骆笙转过身来。
长乐公主旁若无人走近,随口吩咐盛三郎:“给我上一壶橘子酒。”
橘子酒端上来后,盛三郎飞快跑了。
长乐公主投过去纳闷的一瞥,对骆笙道:“阿笙,你这个表兄别看体型圆润,动作倒是挺利落的。”
躲在门帘后的盛三郎表情扭曲了一下。
什么叫体型圆润?
不过随后又松口气:圆润就圆润吧,在长乐公主眼里圆润可比玉树临风安全。
他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会被公主抢去当面首,压力一大饭都多吃了一碗呢。
骆笙余光扫了一眼微微晃动的门帘,笑道:“是啊,我表哥挺能干的。”
长乐公主抿了一口酸甜的橘子酒,道出真正来意:“阿笙,最近苏曜没来吃酒么?”
骆笙不动声色摇头:“有些日子没来了。”
从长乐公主在酒肆第一次见到苏曜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日子,渐渐传出长乐公主看中新科状元郎的风声。
据说,状元郎对长乐公主的青睐不假辞色。
长乐公主捏着酒杯笑吟吟道:“这是躲着我呢。”
她看起来笑靥如花,风轻云淡,骆笙却看到了眼中的势在必得。
“他是小郡主的未婚夫。”
长乐公主听骆笙这么说,噗嗤一笑:“在我眼里,只分看得上眼能当面首的男人和丑男人。”
谁的未婚夫,有什么打紧呢。
长乐公主放下酒杯,站起身来:“阿笙,我先走了,等酒肆开门时再来吃酒。”
骆笙起身把长乐公主送至门外,目送那辆停靠在路边的华丽马车渐渐远去。
坐在马车中的长乐公主懒洋洋吩咐宫婢:“让车夫直接去翰林院。”
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一个有名有姓的大活人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第428章 请帖
翰林院是个清贵衙门,出入其间的人大多也是从容闲适的姿态。
下衙的时间到了,苏曜对路遇的同僚打过招呼,不疾不徐向外走去。
那些与苏曜说过话的人,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惋惜。
苏修撰年轻有才,人品还出众,本该前途无量,与平南王府结亲真是可惜了。
苏曜走出衙门,就听一声喊:“苏曜——”
少女的声音轻柔慵懒,却令往外走的翰林们脚步一顿,眼里的戒备如遇洪水猛兽。
苏曜对拦在面前的少女客气拱手:“微臣见过殿下。”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苏修撰最近怎么不去有间酒肆了?”
苏曜平静回道:“微臣囊中羞涩,去不起。”
这话一出,不少人悄悄弯了弯唇角,心道苏修撰面对长乐公主真是不卑不亢啊,看这回答多滴水不漏,让长乐公主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长乐公主挑了挑眉,笑道:“我与有间酒肆的东家是好友,苏修撰若是去,我让阿笙给你打折。”
“即便是一折,以微臣的俸禄也去不起。”苏曜淡淡道。
长乐公主抿了抿唇,道:“本宫可以做东。”
苏曜客客气气道:“多谢殿下的慷慨,不过微臣已有婚约在身,与其他女子一同饮酒不合适。”
长乐公主嗤笑一声:“苏修撰年纪轻轻,怎么像老夫子一般无趣。”
有婚约就不能与别的女子吃酒?
那些娶妻的臭男人不照样左拥右抱,小妾通房一堆。
苏曜有什么不一样?
长乐公主定定看着眼前清俊无双的少年,玩乐的心思渐渐有了些变化。
苏曜垂眸拱手:“微臣就是这般无趣之人,还望殿下恕罪。”
“本宫若是不恕罪呢?”
苏曜挺直脊背,淡淡反问:“殿下准备如何处置微臣?”
长乐公主一愣,雪玉般的面庞爬上寒霜。
苏曜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当众顶撞她。
这是看准了她不能对平南王府小郡主的未婚夫下手?
随着长乐公主沉默,气氛一时紧张起来,不少人都对苏曜投来关切担忧的目光。
而苏曜依旧平静,与长乐公主对视的眸中没有慌张,也没有恼火。
这让长乐公主明白,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很难改变心意。
长乐公主笑了笑:“朋友相交,本就图个志趣相投,你情我愿。本宫开个玩笑,苏修撰莫要放在心上。”
苏曜扬唇微笑:“微臣不敢。殿下不与微臣计较,微臣感激不尽。”
长乐公主打量着少年平静的眉眼,噗嗤一笑:“我可看不出苏修撰感激不尽的意思。苏修撰真的感激,不如请我吃酒吧。”
见苏曜不语,长乐公主勾了勾唇:“是了,苏修撰有婚约在身,不便与别的女子吃酒。”
苏曜没说话,只是冲长乐公主拱了拱手。
长乐公主却没有罢休的意思,笑吟吟问道:“那苏修撰与未婚妻一起吃过酒么?”
苏曜陡然察觉投来的那些目光由关切转为好奇。
看热闹,传八卦,从来是人的天性。
“这是微臣的私事,不便对旁人说。”苏曜淡淡道。
“这也不能说么?”长乐公主看起来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已经生出怒意,“苏修撰倒是很保护未婚妻的名声。”
苏曜不卑不亢道:“礼教对女子更严苛,维护未婚妻名声本就应当。”
长乐公主抿了抿唇。
未婚妻,未婚妻,苏曜一口一个未婚妻,是把卫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么?
是因为卫雯出身平南王府,还是纯粹因为卫雯这个人?
长乐公主上前一步,声音放低:“假若苏修撰的未婚妻不是小郡主呢?”
苏曜愣了愣,面不改色道:“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道理。”
“是么?”长乐公主深深看苏曜一眼,大步离去。
苏曜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任由秋风悄悄卷起青色官袍的衣摆。
几位同僚围上来,纷纷出言安慰。
“苏修撰,别的我不佩服,就佩服你面对那位时不堕咱翰林的风骨。”
长乐公主目前可是皇上的独苗,谁敢惹啊。
“是啊,苏修撰,你得罪了那位,以后可要当心些了……”
听着同僚们的宽慰,苏曜拱手道谢,语气谦逊。
长乐公主掀起车窗帘,探头瞥了一眼翰林院门前那鹤立鸡群的青袍少年。
风吹来,纱帘从指尖滑落,阻隔了视线。
长乐公主靠着软枕闭上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平南王府花园的凉亭里,卫雯面色阴郁盯着荷花池中嬉戏的鲤鱼,有一下没一下丢着鱼食。
长乐公主青睐状元郎苏曜的传闻早就传到了她耳中。
初次听到这个传闻时,卫雯是出离愤怒的,甚至有种去找长乐公主理论的冲动。
父王病重,大哥丢了太子之位,二哥沉迷男色,整个平南王府由以前的鲜花着锦变成现在世人眼里的笑话,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长乐为何还要打她未婚夫的主意!
与新科状元苏曜的亲事,已经是她仅剩的骄傲。
那份冲动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正是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又凭什么去与长乐公主理论呢。
一滴泪悄悄坠落,没入池中。
一名紫衣丫鬟快步走进凉亭,低声道:“郡主,婢子从合松那里听来消息,长乐公主今日跑到翰林院去堵苏公子了……”
卫雯眼底闪过狠厉之色,强作平静问道:“然后呢?”
合松是苏曜的书童。
卫雯对这门亲事满意至极,碍于平南王府目前的情况不方便与苏曜多接触,就吩咐心腹丫鬟紫苏与苏曜的书童打好关系。
书童热络的回应让她安心许多,这说明苏曜没有因为王府落难生出悔婚的心思。
后来传出长乐公主打状元郎主意的传闻,紫苏与合松的联系就更多了。
紫苏把从合松那里听来的话复述一番,宽慰卫雯:“郡主别担心,苏公子才不会瞧上那位呢,他心里只有郡主……”
卫雯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得意,一时复杂极了。
没出几日,来自公主府的一张请帖送到了卫雯面前。
第429章 赏菊宴
长乐公主邀请贵女前往公主府赏菊,平南王府小郡主自然在受邀之列。
卫雯捏着那张做工精美的压花请帖,陷入了沉思。
她敢肯定,这场赏菊宴是冲着她来的。
长乐公主喜好独特,与京中贵女不大能玩到一起去,以前甚至直接说过她这样的很无趣,哪里是热衷举办宴会的人。
突然举办这场赏菊宴,是在苏公子那里受挫,气不过来寻她麻烦么?
“郡主,要不您就推说不舒服吧。”紫苏小心翼翼劝道。
卫雯回过神来,冷冷瞥了丫鬟一眼:“去把我赴宴的衣裳首饰准备好。”
紫苏不敢再劝,默默去翻箱柜。
卫雯以手压住请帖,抿了抿唇。
无论平南王府如何落魄,她也是郡主之尊,长乐公主这次邀请的都是顶尖贵女,她若不去就成了这些人口中的笑话,以后这个圈子再无立足之地。
何况长乐公主打她未婚夫的主意,她岂能退缩避让。
卫雯眼中寒光一闪而逝,神色渐渐坚定。
她倒要看看长乐公主能把她怎么样。
苏公子是新科状元,要说长乐有心让他当驸马她还紧张些。只可惜长乐惜命得很,不敢嫁人呢。
这般情况下,长乐真以为仗着公主身份能强迫苏公子当面首?
卫雯冷笑着把请帖掷到了地上。
很快到了帖子上约定之日。
一大早公主府的下人忙里忙外,为赏菊宴做着准备。
此时正是长乐公主做早课的时间。
香雾缭绕的室中,寿仙娘娘美丽的容颜若隐若现,正温柔注视着诵念经文的信女。
长乐公主叩拜后起身,注视一人多高的寿仙娘娘神像片刻,神色肃穆走了出去。
出了供奉之室,长乐公主肃然的神色转为慵懒,漫不经心交代走在身侧的侍女:“我去睡个回笼觉,若是阿笙到了,记得喊我。”
侍女屈膝应是。
长乐公主的寝室比之供奉神仙的静室又是另一番景象。
柔软的地毯,层层的幔帐,怡人的熏香,无一处不舒适奢华。
长乐公主赤足走向挂着烟青色纱帐的架子床,随意往床榻上一倒,很快陷入了沉睡。
香几上摆着的鸭嘴香炉吐出来的香雾更浓郁了,睡梦中的长乐公主皱起了眉。
不多时,她猛然坐了起来,白着脸大口大口喘着气。
侍女听到动静,隔着屏风问:“殿下,您没事吧?”
“无事。”长乐公主回了一声,抓着锦被的手用力收紧。
她又做梦了。
梦里场地广阔,她与几个姐姐正纵马飞奔。
那是专供皇室公主骑射之地。
三姐快要出阁了,感叹等嫁了人就没有眼下的自在,更没有与妹妹们比试骑射的机会。
她们笑闹着跑来骑马。
三姐跑在最前面。
她年纪虽小,骑射上却比姐姐们有天赋,紧追其后跑在第二。
就在她决心超过去之时,跑在前方的枣红马突然发了狂,把马背上的三姐甩了出去。
三姐就摔在她眼前。
那个瞬间她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凭着本能控制着骏马跨了过去。
下了马,她匆匆跑过去,见到的是噩梦般的情景:三姐躺在地上,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惊恐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已经没了呼吸。
三姐死了。
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竟然骑马摔死了,死得这般突然,又这般容易。
到现在,长乐公主还记得自己的尖叫声,那是怕到极处毫无体面的惨叫。
长乐公主枯坐在床上,大口大口把安神静心的香雾吸入肺腑,渐渐平复了情绪。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居然又梦到了。
“把绿绮、独幽叫来。”
不多时,两名俊俏少年出现在长乐公主的寝室里。
长乐公主没有吭声,懒洋洋伸出手臂。
两名少年上前,一人揉捏肩膀,一人揉捏小腿,动作轻柔娴熟。
长乐公主双目微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果然还是这般美男环绕、锦衣玉食的日子适合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侍女的禀报声:“殿下,骆姑娘到了。”
长乐公主手一抬,两名少年识趣退至一旁。
换上见客的衣裳,长乐公主大步走了出去。
正是秋末,天高气爽。
长乐公主遥遥看到随着侍女往这边走的素衣少女,欢喜喊了一声:“阿笙。”
骆笙提着裙角加快了脚步。
长乐公主打量骆笙一眼,不满摇头:“阿笙,你现在怎么喜欢素净了?”
一别两年,阿笙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在长乐公主探究的眼神下,骆笙坦然笑笑:“我向来随心,过段日子说不定又喜欢花团锦簇了。”
长乐公主一听,又觉得好友没有变。
也是,喜欢什么无所谓,重要的是想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
她喜欢与阿笙玩,就是因为阿笙想得开,从不为了俗人的看法委屈自己。
“那些人估计都到了,咱们去花园吧。”长乐公主对骆笙伸出手。
骆笙不动声色把手伸过去。
对这样的宴会她毫无兴趣,但长乐公主是骆姑娘的好友,若是被对方察觉异常,无端添麻烦。
正如长乐公主所说,这个时候受邀请的贵女几乎都到了,见到长乐公主过来纷纷行礼。
长乐公主凤目一扫,看到了卫雯。
在场贵女都是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唯有卫雯一个人立在一丛菊花旁,显出几分孤零零。
见长乐公主视线落在卫雯身上,众贵女面上不露声色,实则一阵激动。
好戏要来了。
接到帖子的贵女心知肚明,这场赏菊宴长乐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奔着平南王府小郡主去的。
公主与郡主争抢状元郎,可不是难得一见的热闹么。
“阿雯什么时候到的?”长乐公主懒洋洋问。
卫雯目光在长乐公主与骆笙交握的手上一掠而过,平静道:“才到不久。”
长乐公主笑笑:“我是说怎么来了也没动静呢。”
卫雯抿了抿唇,没吭声。
“各位不必拘束,随意玩玩吧……”长乐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端着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酒杯向卫雯走去。
第430章 怒
骆笙立在原处没有动。
公主与郡主之间的战斗,她可没兴趣卷进去。
长乐公主见骆笙没有跟上,回眸喊她:“阿笙,怎么不过来?”
骆笙笑笑:“好久没有来公主府,我随便逛逛,就不打扰殿下与郡主聊天了。”
长乐公主遗憾叹口气:“那好吧,东南角有一丛墨菊开得正好,你去瞧瞧吧。”
阿笙竟然连热闹都不爱看了么?
“绿绮、独幽,你们替本宫陪好骆姑娘。”长乐公主吩咐完,怅然走向卫雯。
卫雯平静又紧张等待着。
说平静,是她不愿在情敌面前露怯;说紧张,是她深知长乐公主与骆笙的战斗力。
还好只有长乐公主一人过来了。
闪过这个念头后,卫雯有些恼怒自己的不争气。
她什么时候怕起姓骆的贱人了!
骆笙感受到卫雯杀意腾腾的眼神,很是莫名,利落转身往墨菊那里去了。
长乐公主来到卫雯身边,笑吟吟道:“回京这些日子总算有机会与妹妹聚一聚了,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看着长乐公主走向花木深处的背影,卫雯默默跟上。
众贵女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热闹是看不成了,那就赏菊吧。
以骆笙为中心空出好大一片地方,贵女们三三两两赏起花来。
本来不想这么明显孤立骆姑娘,可她们也很为难啊,长乐公主的两个面首都在骆姑娘身边呢。
她们凑过去,要是误会她们对面首感兴趣多不好。
骆笙乐得清静,默默欣赏起绚丽菊花。
一道轻柔声音响起:“骆姑娘,送给您。”
骆笙视线落在横在眼前的那朵菊花上。
掌大的花盘,如丝的花瓣,层层叠叠绽放出美妙的形态。
她忽然想到了去年秋日,送她菊花当礼物的某人。
那束菊花后来被做成了菊花肉,全便宜了某人肚子。
骆笙盯着那朵菊花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送出菊花的秀美少年眼中有了疑惑:“骆姑娘不喜欢么?”
骆笙看了少年一眼,认出是叫绿绮的那个。
这个时候,她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热目光。
骆笙冷淡笑了笑:“我只喜欢开在枝头的。”
少年尴尬收回手,染上红霞的白皙面庞看起来越发动人。
骆笙没了赏菊的兴致,举步走向凉亭。
握着菊花的少年咬了咬唇,还是跟了上去。
另一名叫独幽的少年眼神微闪,犹豫了一瞬亦跟上。
贵女们目光灼灼。
天哪,长乐公主的面首对骆姑娘有意思!
赏菊宴没亲眼瞧到公主与郡主厮打起来的遗憾瞬间被弥补了。
花木深处,长乐公主与卫雯对视,突然笑了:“我离京的时候,阿雯你才这么高,没想到现在都定亲了。”
卫雯嘴角微抽,淡淡道:“我与六姐同年,如今还是比六姐矮这么多,实在惭愧。”
她不过比长乐小了几个月而已,长乐一副对孩子说话的口吻,是暗示她不该定亲么?
想到这里,卫雯心中忿忿,却又生出一丝自得。
远在南地时,她是尊贵无双的小郡主,自从来了京城却处处低长乐一头,而今终于有了令对方求而不得的东西。
长乐公主凝视卫雯片刻,神色冷下来:“阿雯,咱们姐妹就不说虚的了,我要苏曜。”
卫雯好一会儿没有反应。
长乐公主的心思她心知肚明,却想不到对方如此直接。
惊愕过后,就是愤怒。
这么直接无非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罢了,好比大象面对蝼蚁,怎么会小心翼翼。
“阿雯生气了啊?”把卫雯的反应尽收眼底,长乐公主莞尔一笑,“这是何必呢,不过一个男人,也值当你与我反目成仇?”
卫雯暗吸口气,平静反问:“六姐也说不过是个男人,那又何必非苏公子不可?”
长乐公主眨眨眼,理直气壮:“因为我现在就瞧上他了呀。”
“他是我的未婚夫。”
长乐公主深深看卫雯一眼,似笑非笑:“所以我才对你说一声啊。”
卫雯气得嘴唇发白,咬牙道:“我若不愿意呢?”
长乐公主随手扯下一朵菊花抛在卫雯面前,漫不经心道:“阿雯误会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没问你愿不愿意。”
“长乐,你不要太过分!”卫雯忍不住变了脸色。
长乐公主扬眉:“怎么,你要去找父皇告状啊?”
长乐公主眼中的鄙夷与轻慢刺得卫雯心中一痛。
平南王府还蒸蒸日上的时候,碍于大哥情况特殊,她都鲜少进宫,如今平南王府一落千丈,想进宫就更难了。
长乐公主抢她的未婚夫就罢了,还抢得如此光明正大,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极度的气愤下,卫雯反而弯唇笑了:“我可不是受了委屈就告状的人。只是想提醒六姐一声,苏公子是新科状元郎,自有读书人的风骨,不会受这种折辱的。”
“折辱?”长乐公主念着这两个字,眼神发冷,“你觉得苏曜与我在一起,是折辱他?”
“把状元郎当面首,不是折辱么?”卫雯反问。
长乐公主看着卫雯,忽然眨了眨眼:“我若是不把他当面首呢?”
卫雯一愣,脸色隐隐泛白。
长乐公主则快意笑了起来。
她当然没有嫁人的意思,但不介意吓唬一下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
卫雯有那么一瞬确实被吓到了,但很快就展开了还击:“那也要看苏公子的心意了。我想六姐找过苏公子那么多次,应该明白吧?”
长乐公主上前一步,面罩寒霜:“你以为苏曜心悦你?”
“我是他的未婚妻。”卫雯毫不退缩。
“也仅仅是他的未婚妻罢了,而不是因为你这个人。”长乐公主回忆着苏曜那番话,笑呵呵道,“这可是你的苏公子亲口对我说的呢。”
“你胡说!”
长乐公主笑意更深:“你知道我是不屑扯谎的人。阿雯啊,你何必抓着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得罪我呢?”
“住口!”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长乐公主的笑脸在眼前晃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尖刀扎在心上。
有热血涌上来,浇灭了理智。
卫雯拔下金簪向长乐公主刺去。
第431章 赠礼
长乐公主一侧身,伸手捏住了卫雯手腕。只是这一刺太突然,还是划伤了她的手。
“你敢行刺本宫?”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火辣辣疼痛,长乐公主怒不可遏。
卫雯理智回笼,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长乐公主逼近一步:“卫雯,你胆子不小啊——”
卫雯仓皇后退,转身就跑。
前方是繁花茂树,她不顾精美脆弱的衣裙被横伸出来的花枝勾刮,埋头往回跑。
仿佛跑回贵女们聚集的地方,刚才的一切就没有发生过。
长乐公主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卫雯的身影被花木遮掩,垂眸看了看手心。
手心处是一道被金簪划出来的伤痕。
正是最好的年纪,又是养尊处优的公主,那只手如凝脂白玉。也因此,手心处的伤痕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长乐公主抽出手帕,按了按掌心。
掌心处传来的疼痛令她长眉一蹙,眼里渐渐盛满冷意。
看到走动的人影,卫雯速度慢下来,理了理微乱的鬓发与裙衫走过去。
眼尖发现卫雯过来的贵女悄悄拉了拉身边人,小声道:“郡主一个人过来了。”
不少人停下谈笑看过去。
顶着无数意味莫名的目光,卫雯并无停留的心思,大步往外走去。
守在园中的公主府侍女忙追上去:“郡主要去何处,婢子给您带路。”
卫雯脚步微顿,冷着脸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侍女还待再说,卫雯已快步往前走去。
“阿雯这就回去了?”一道凉凉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雯猛地停下,霍然转身。
长乐公主从花木中走出来,面色平静望着她。
卫雯攥了攥拳,手心尽是湿漉漉的汗水。
秋末了,风吹到身上透骨凉,一直凉到人心里去。
卫雯勉强扬唇,在人前控制着不失态:“多谢六姐盛情款待,我身体不大舒服,就先回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要走,长乐总不能硬拦着。
长乐公主确实没有拦,只是淡淡一笑:“哪里,是我没招呼好妹妹。既然妹妹不舒服,就快些回去歇着吧。”
卫雯压下狂跳的心略略屈膝:“告辞了。”
眼瞧着卫雯快步离去,长乐公主收回冷淡的目光冲骆笙招手:“阿笙,过来一起赏菊花。”
骆笙走过来,身后两个少年亦步亦趋。
长乐公主眼风一扫二人,带着几分威严问道:“你们替本宫陪好骆姑娘了么?”
两个少年忙称是。
长乐公主冲骆笙一笑:“阿笙,他们怎么样?”
骆笙明显感觉两个少年神色紧张起来,于是笑道:“挺好的。”
“那你回去时挑一个带走吧。”
竖着耳朵听的众贵女:“……”赏菊宴还有赠礼?
骆笙果断拒绝。
长乐公主凤目扫过众贵女。
众贵女忙摆出端庄严肃的表情。
这种赠礼她们肯定会拒绝的,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长乐公主笑笑:“让诸位久等了,咱们去亭中吃酒吧。”
众贵女扯了扯手帕,心里有点不平衡。
都是长乐公主请来的客人,哪有这么明显区别对待的。
随着众女走入亭中,珍馐美馔一一呈上。
长乐公主举杯,邀众女共饮。
众贵女见长乐公主没有因为小郡主的离去动怒,渐渐放松了心情。
骆笙却察觉了长乐公主的异样。
从始至终,长乐公主只喝酒,没有动过筷子。
骆笙视线从长乐公主握着酒杯的左手上掠过,生出一个猜测:长乐公主与卫雯避开人的谈话恐怕不大愉快,说不定……长乐公主的右手受伤了。
这个发现似乎影响不了什么,骆笙不动声色喝着果子酒。
“阿笙,我觉得你变了。”长乐公主凑在骆笙耳边,突然道。
骆笙眉心微跳。
自从长乐公主回京就时不时找她,打过多次交道后能看出这是个活得格外随心所欲,喜怒不定的人。
这样的人,中意你时千好万好,若是不中意了就难说了。
或许会成为大麻烦也说不定。
骆笙有了这般想法,面上笑得温和:“我没有变。殿下怎么这么说?”
“不爱说也不爱玩了,最重要的是以前我送你面首你都欢欢喜喜收下,现在却推三阻四。”长乐公主语气带了几分不满,眼波荡漾着不明情绪。
骆笙自若一笑:“我这不是眼光高了么,觉得那两个还没殿下以前送我的明烛好。”
长乐公主一愣,随后笑了:“原来是看不中绿绮他们两个啊。这好办——”
长乐公主忽然击掌。
众贵女谈笑一停看过来,很快目光又被门口处的动静吸引过去。
七八位少年鱼贯而入,乖巧站在众女面前。
这些少年或清俊或冷傲,气质迥异,但有一个共同之处:长得好看。
长得十分好看。
饶是众女自诩是绝对的正经贵女,这一刻亦忍不住心跳加速。
爱美之心,本就人皆有之。
哪怕纯粹站在欣赏的角度,咳咳,谁不喜欢乖巧听话的美少年呢。
而骆笙对几个少年的印象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瞧出几分端倪:几个少年隐隐约约都有一两分苏曜的影子。
骆笙微微动了动眉梢。
看来长乐公主对苏曜志在必得。
“阿笙,这次总有你看中的吧?”长乐公主轻柔的声音响起。
骆笙看着对方,看到了那双精致凤眸中一闪而逝的猜疑。
骆笙心中一沉。
真要说起来,这世上最了解骆姑娘的恐怕不是骆大都督与骆辰,而是眼前的长乐公主。
沉默了一瞬,骆笙伸手一指:“就他吧。”
被选中的少年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凌霄见过骆姑娘。”
骆笙把空了的酒杯往桌上一放,漫不经心吩咐:“倒酒。”
气质清冷的少年默默上前,执起白玉壶把酒杯倒满。
骆笙向长乐公主举杯:“多谢殿下的礼物。”
收都收了,忸怩就没必要了,带回去与明烛作伴也好,省得明烛整日一个人憋出事端来。
长乐公主举杯相碰,笑意真切不少:“咱们之间客气什么。”
随着赏菊宴散了,一则流言飞快传开:骆姑娘赴宴后带了个面首回去!
第432章 失踪
石焱飞奔回开阳王府报信:“主子,根本不是流言啊,骆姑娘真的带了个面首回去,连名字卑职都知道,叫凌霄……”
卫晗面无表情听着。
“主子?”见卫晗没有反应,石焱喊了一声。
卫晗淡淡瞥他一眼:“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
“那你就回去吧。”
石焱神情激动:“主子,这么大的事您可不能大意啊——”
卫晗挑眉:“是要石燚替你回去?”
石焱一溜烟跑了。
卫晗起身走向花园。
园中各色菊花正悄然怒放。
听说还有个面首想要接近骆姑娘,给骆姑娘送了菊花。
想到听来的那些流言,卫晗垂眸扫过一丛丛菊花。
绿牡丹窈窕清新,墨菊端庄娴静,还有娇艳无双的绿衣红裳,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舍不得移开视线的当然不包括卫晗。
他走至开得热闹的一丛菊花旁,折下几枝离开了花园。
金灿灿的菊花,是最常见的品种,也是去年此时送给骆笙的那一种。
抱着菊花往回走的时候,卫晗想:倘若骆姑娘不满意这份礼物不想摆着看,好歹还能像去年那样做成菊花肉。
骆笙从公主府离开后回了大都督府稍作休息,换了一身衣裳赶到有间酒肆。
至于带回来的面首,自然是丢去与明烛作伴了。
石焱擦桌子的时候时不时瞄向骆笙,被红豆一巴掌拍过去。
“石三火,你老偷看我们姑娘干什么?”
“我——”石焱刚开口,就见卫晗走了进来。
一身绯衣,一束黄菊,鲜明的颜色衬得寒玉般的面庞越发白皙,也越发冷淡。
石焱险些跳起来:“主子——”
听他解释啊!
卫晗目不斜视从石焱身旁走过,向柜台边走去。
“王爷来了。”骆笙如往常一样平淡打着招呼,目光掠过黄灿灿的菊花,嘴角微不可察抽搐了一下。
开阳王是要把每年秋日送她菊花的习惯保持下去吗?
石焱已经扶额。
他离开王府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直没想起来,现在想到了:流言还说长乐公主的面首给骆姑娘送菊花呢,这不就提醒主子了。
可是送菊花也就罢了,送的品种输给人家面首了啊,人家送的是墨菊!
不争气啊,不争气。
石焱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直到看到骆笙收下,才松了口气。
“还做成菊花肉么?”骆笙问。
卫晗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不如插入瓶中摆着吧,我看柜台上挺空的。”
扶着柜台的女掌柜摸摸手边的铁算盘,摸摸堆得高高的账本,再摸摸鬓边绢花。
这么多东西,哪里空了?
“红豆,把菊花插瓶。”
红豆走过来,利落把菊花接了过去。
这时有欢呼声从后边传来。
卫晗看了看那隔档了视线的竹纹青布帘,问骆笙:“今日骆辰没去学堂?”
“今日他休息,就跑来与小七一起摘柿子了。”
摘——柿——子?
卫晗眉头一皱。
他与骆姑娘看了那么多次的柿子树,今日采摘?
昨日来吃酒时,骆姑娘竟然没告诉他一声。
这般一想,卫晗不由看了骆笙一眼。
骆笙无视某人的委屈,笑道:“王爷既然赶上了,要不要去摘个柿子尝尝?院中那棵柿子树是甜柿,能直接吃的。”
卫晗毫不犹豫点头。
眼见二人去了后院,红豆拧住石焱耳朵:“石三火,你是不是通风报信去了?”
石焱心虚,咧嘴干笑:“疼,疼,红豆大姐儿快松手啊!”
红豆眼一瞪:“果然没猜错。石三火,你整日在酒肆好吃好喝,干活不累,有个风吹草动还通风报信。这不是吃里扒外,卖主求荣吗?”
守在柜台里的女掌柜嘴唇动了动,很想提醒一声卖主求荣不是这么用的,看着小丫鬟凶神恶煞的模样默默作罢。
石三火忙讨饶:“我错了,以后保证不吃里扒外了,红豆大姐儿你赶紧松手吧。”
红豆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好一会儿后,卖力抹桌子的石焱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吃里扒外了,他明明是主子的人!
院中正热闹着。
小七站在凳子上踮着脚摘柿子,负雪欢欢喜喜接过柿子放入竹篮,骆辰看着冷淡,眼底的雀跃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许栖并不在这里,早些日子进了卫队磨练去了。
大白懒洋洋踱着步,当负雪欢呼时,配合着嘎嘎叫两声。
“小七哥哥,摘那个啊,那个好大!”
卫晗看了看枝头挂着的柿果,再看看已经装满了的竹篮,扬了扬眉梢。
摘了可不少。
他大步走过去,一跃而起把枝头那颗硕大的柿子摘了下来。
“好厉害!”负雪睁大了眼睛。
小七看看高度,亦是满脸崇拜。
“摘太多吃不了。”卫晗淡淡道。
负雪笑呵呵道:“不会啊,小七哥哥说吃不完的柿子还能做成柿饼呢。”
卫晗:“……”
几个小子是想把一树柿子全摘了做成柿饼?
卫晗抬手揉了揉负雪脑袋,一本正经道:“凡事都要适度,贪心会长不高。”
负雪眼睛猛地睁大几分,第一个反应是不信,可见堂堂王爷表情严肃又认真,不得不信了。
“骆公子,小七哥哥,要不咱们去洗柿子吧。”
三个少年提着柿子往井边去了。
大白扑腾着飞起想把卫晗手中柿子叼走,却扑了个空,忙嘎嘎叫着跑了。
卫晗把柿子递给骆笙:“骆姑娘要尝尝么?”
骆笙接过柿子,拿帕子擦了递回去:“王爷吃吧,我想吃随时都能摘。”
卫晗道了谢,咬了一口柿子,心里积聚的那点酸涩似乎一下子被柿子的甜蜜冲散了。
“姑娘——”蔻儿快步从后门走了进来,见到卫晗先是一愣,很快恢复如常。
开阳王来找姑娘,再正常不过了。
蔻儿走到骆笙面前,正寻思着要不要当着开阳王的面禀报,就听卫晗道:“骆姑娘,我去净手。”
目光从走向井边的绯色背影收回,骆笙问蔻儿:“外头有事儿?”
蔻儿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点点头,低声道:“姑娘,外头在传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了。”
第433章 寻人
平南王府正人仰马翻。
平南王妃强撑着病体呵斥卫雯的贴身丫鬟紫苏:“贱婢,你把情况给我说清楚!”
紫苏跪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哽咽着讲起离开公主府后发生的事:“郡主从公主府离开时脸色不大对,吩咐车夫去青杏街……”
提到青杏街,屋内几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有间酒肆,继而想到骆姑娘。
卫羌神色复杂,卫丰面露愤恨,平南王妃更是脸色难看。
“郡主让婢子留在马车上,说想一个人逛逛,婢子久等郡主不回就下车去找,结果郡主可能去的几个店铺都不见人……”说到后头,紫苏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号什么丧!”平南王妃恨不得用眼神把紫苏扒皮抽骨,“郡主去了哪些铺子?”
紫苏哽咽着道:“脂粉铺、成衣坊、杂货铺还有郡主曾去过的茶楼婢子都去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如郡主装扮的姑娘……”
“没去有间酒肆问问?”卫丰突然插话。
紫苏摇头。
“怎么没去?”平南王妃沉着脸问。
紫苏犹豫了一下道:“郡主不喜欢骆姑娘,肯定不会去有间酒肆的。“
“糊涂!”平南王妃一拍桌几。
不喜欢就不会去?
心里窝着火的时候,说不定偏要去寻不喜欢的人的麻烦。
平南王妃视线扫过两个儿子,吩咐卫丰:“丰儿,你带人去青杏街把每个店铺都问过来,总不能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卫丰扫了一眼卫羌,平静点头。
眼见卫丰出去了,平南王妃柔声道:“羌儿,你不要多想,丰儿出去办事比你方便些。”
这个时候的平南王府唯有夹着尾巴做人才安全,废太子自然是远离世人视线才好。
卫羌点点头,哑声道:“母妃,我先出去了。”
看着长子精神气全无的样子,平南王妃心痛又失望,微微点了头。
卫羌走出正院,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史上太子被废,丢了性命的是大多数,也有少数被幽禁,世人眼中他这个能回到王府继续当贵公子的废太子还算结局好的,可是其中滋味只有他知道。
曾经当成不懂事孩子的弟弟当着世子,而他则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哪怕在王府中行走也能从下人眼中看到躲闪。
这样的日子真是够了!
卫羌回到房中,拎起酒壶猛灌。
酒气顺着门缝飘出去,守在廊下的两名丫鬟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
伺候这么一位主子,可真是没了前程。
卫丰领着包括紫苏在内的一些下人赶到青杏街,逐一盘问起那些店铺。
挂着红彤彤柿果的柿树旁,酒肆中人正围着石桌吃柿子。
用井水洗过的柿子水灵饱满,甜到人心里去。
“骆姑娘不吃么?”。
骆笙微笑:“秀姑前几日做了两坛醉蟹,说是今日能吃了。”
卫晗:“……”
围着石桌吃柿子的众人齐齐扭头,默默看着骆笙。
好一会儿,盛三郎问秀月:“秀姑,今晚真的吃醉蟹?”
秀姑笑着点头。
盛三郎低头看看手中剩了一半的柿子,突然吃不下去了。
柿子虽甜,柿子树又跑不了,随时能摘了吃,醉蟹却不常有啊!
“表妹,你怎么不早说!”别人不好指控,盛三郎却不用客气。
若不是考虑开阳王的心情,他还要冲过去摇晃表妹肩膀以示激动呢。
开阳王……心情也不好。
他已经吃了四个柿子,再吃醉蟹似乎有点危险。
这也怪不了卫晗,任谁见到时常欣赏之物被别人给摘了,都觉得要多吃点才划算。
众人皆以控诉的眼神望着骆笙。
这时蔻儿进了院中禀报:“姑娘,平南王世子带人往咱们这边来了。”
骆笙微一敛眉,往外走去。
一群人没了心情吃柿子,呼啦啦全跟上去。
卫丰已经推门进了酒肆,女掌柜不动声色迎上去招呼:“客官对不住,咱们酒肆还没开门。”
“有事问你。”
“世子要问什么事?”一道冷淡声音传来。
卫丰闻声看去,就见骆笙冷着脸挑帘而出,再然后是蔻儿与红豆,接着是卫晗、盛三郎……
卫丰下意识想了想带来下人的数目,强笑着向卫晗打招呼:“王叔。”
“来干什么?”卫晗淡淡问。
“小侄来问问酒肆掌柜,今日有没有见到雯儿。”
女掌柜忙道:“没见过呢。”
“不知其他人可有见过?”卫丰环视众人,视线最后落在骆笙面上。
骆笙平静道:“掌柜一直守着酒肆,若是她没见过,其他人更不会见过了。世子不如去别处问问吧。”
卫丰与之对视,从那双冷淡的眸子中瞧不出丝毫端倪,却不甘心就此离开:“骆姑娘今日在公主府见过舍妹,不知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发现。”
骆笙的回答太干脆,令卫丰张了张嘴,一时忘了说话。
“丰儿,既然这里没人见过,你去别处问问吧。”
卫丰听到“丰儿”两个字就没了久留的底气,拱手告辞。
“小郡主还真失踪了啊。”红豆快步追出去看热闹,眼里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加掩饰。
骆笙想了想,抬脚往外走去。
卫晗没有跟着出去,而是走到常坐的位子,隔着窗看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青杏街上看起来一切如常,卫丰带着几个下人走进一家茶楼,似乎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
酒肆对面的那家脂粉铺,女掌柜也出来东张西望,与骆笙视线相撞后客气笑了笑。
骆笙点头回应,低声吩咐蔻儿:“回头问一问青杏街这一块的乞儿,今日有没有见过一个穿杏色洒银丝百褶裙的十六七岁少女。”
蔻儿悄声应了。
骆笙一直立在酒肆门前,冷眼瞧着卫丰一无所获离开了青杏街。
“那些店铺都说没见过?”平南王妃听了卫丰的回禀,眉头紧蹙,“再多带些人以青杏街为中心,扩散到四周找一找。”
“母妃,不如报官吧。王府正是尴尬之时,派太多人出去恐怕不合适。”
“万一雯儿只是贪玩去了哪里呢,报官不是成了笑话。那就少带些人悄悄去找,等天黑若是还找不到……”平南王妃沉默了一下,涩声道,“再报官。”
第434章 报官
晚霞把天边烧成了青紫色,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平南王府笼罩在稀薄夜色中,紧绷的气氛使这座府邸显得森然。
“还是没有消息吗?”平南王妃频频打发人出去打探情况,回禀的消息令她越发焦灼。
女儿就算任性,也不可能天黑了还不回府,到现在出事的可能性很大了。
可那青杏街本是富贵之人爱去之处,特别是王爷遇刺后西城兵马司特意加强了那一片的巡视,青天白日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何况王府的马车就停在街口。
“母妃,别犹豫了,报官吧。”卫丰劝道。
他与卫雯到底血脉相连,这种时候自然替她担心。
平南王妃靠着美人榻,许久没有反应。
“母妃,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您想想,妹妹一个姑娘家一夜未归,不报官难道名声就好听了?左右名声都没了,现在借着官府之力把人找回来最紧要。”
平南王妃犹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府悄悄去寻人没有挑明卫雯身份,就算百姓有所猜测,传闻随着时间推移也能淡了。要是报官就等于昭告天下,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了。
卫丰有些急了:“母妃,王府反正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平南王妃气个倒仰,怒道:“你给我住口!”
这逆子的意思是现在平南王府就该破罐子破摔?
“王府名声尽毁,还不是你的功劳!”平南王妃这大半日都悬着心,见卫丰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气往上涌脱口斥道。
卫丰冷笑:“母妃错了,真正令平南王府受到致命打击的可不是我,而是大哥。”
他看上骆姑娘的面首顶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卫羌被废才令平南王府坠入深渊。
“你——”平南王妃霍然起身,气得脸色煞白。
卫丰淡淡道:“母妃身体不舒服还是好好休养,我是平南王府世子,府上的事交给我来办吧。”
“你若是个懂事的,难道我不想把这些烦心事交给你?”平南王妃缓缓坐下,咬牙道。
“母妃,我喜欢男子只是我的偏好,不代表在别的方面是傻子。我再不懂事,总比关在房中喝得烂醉如泥的大哥强吧?”
面对卫丰的反问,平南王妃张张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母妃您休息吧,我去忙妹妹的事儿。”卫丰撂下这句话,干脆直接走人。
望着被摔得晃动不止的门帘,平南王妃捂着心口大口喘息起来。
“王妃,您没事吧?”
“快去叫良医正!”
屋内又是一阵混乱。
卫丰离开正院,立刻打发下人去刑部报官。
此时已经到了下衙的时间,好在衙中有人值守,王府下人特意道:“我们世子说请你们林大人多多费心。”
“林大人去有间酒肆吃酒了。”
衙役带着王府下人忙赶往青杏街。
林腾是跟着赵尚书一起来的。
近来刑部衙门事情不少,赵尚书可不是那种既想马儿不吃草又想马儿跑得好的上峰,估摸着把得力属下使唤得差不多了,总得咬牙带来有间酒肆犒劳一下。
酒肆限量推出的醉蟹才刚摆上桌,一见只有巴掌大一小碟,赵尚书笑眯眯给林腾夹了一块卤牛肉:“林腾啊,今日卤牛肉味道特别好,你多吃点。”
林腾哭笑不得。
端上来的卤牛肉还没人动筷子,赵大人就知道味道好了?
“快吃吧,这些日子辛苦了。”赵尚书又往林腾盘中放了一只鸡腿,顺便夹起一只蟹脚送入口中。
林腾举箸去夹醉蟹,一本正经道:“卑职先尝鲜,吃完醉蟹再吃别的。”
赵尚书抖了抖胡子,眼睛都瞪圆了。
饭桶小子这是打算一样不少吃啊!
林腾无视老大人的脸色,尝了一口醉蟹,鲜咸的美妙滋味立刻在舌尖蔓延。
还没来得及回味,衙役带着平南王府下人就进来了:“大人,平南王府来报官,说小郡主失踪了。”
林腾夹菜的动作一顿。
赵尚书先是一怔,旋即一脸严肃道:“林腾啊,别吃了,快去忙吧。”
王府下人忙道:“不急这一刻,林大人还是先吃好。”
肚子还饿着,怎么能尽心尽力办事呢。
赵尚书斜睨王府下人一眼,只有一个想法:不懂事。
林腾没再说话,低头一阵狼吞虎咽后放下了饭碗,起身道:“走吧。”
“仔细些,有事及时来报。”赵尚书对着林腾快步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再低头,脸色黑了黑。
巴掌大的小碟中,只剩下孤零零一只蟹脚。
这个混小子!
赵尚书气得猛灌了一口烧酒。
平南王府寻人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耳目,许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这一晚有间酒肆的酒客格外多。
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本就吃得盆干碗净的酒客们瞬间跑光了。
红豆大怒:“竟然吃霸王餐!”
女掌柜按着账册笑道:“没事,都记着呢。”
骆笙走了出去。
青杏街上处处灯火,酒肆斜对面挨着脂粉铺的那家成衣坊前聚了不少人。
“给我砸了这家店!”卫丰负手立在不远处,铁青着脸道。
林腾拦住卫丰:“世子不要着急,容我先问清楚。”
卫丰不为所动:“这个贱妇竟敢隐瞒舍妹来过这里,若不给她几分教训,还真以为平南王府是软柿子!”
一个成衣坊的掌柜都敢对他扯谎,把他当个傻子哄,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世子饶了小妇人吧,小妇人当时不知道找的是郡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卫丰懒得再听,喝道:“给我砸!”
林腾脸色一沉:“世子真要砸?”
“自然。”
林腾拱拱手:“若是世子坚持,那就砸吧,我先回府歇息,明日再问也是一样。”
卫丰一听,气势一泄。
让成衣坊掌柜吐露实情可是林腾的功劳,林腾若是撒手不管了,那就麻烦了。
换作以往还能拿平南王府的名头压人,现在可压不住国子监祭酒的孙子。
卫丰忍怒服了软。
林腾一扫乌压压看热闹的人,对掌柜道:“先进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