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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掌欢txt下载     掌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0章 被抓

    许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长春侯府大门前。

    听到背后传来的焦急呼唤,他回过头去,看到许芳气喘吁吁跑了出来。

    这一刻,许栖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长姐这般狼狈失态。

    在他印象里,姐姐一直是端庄有礼的,如同所有受过严苛教导的淑女。

    他甚至有些嫌恶这样的她。

    “大弟,你要去哪里?”许芳追过来,因为跑得急,散落下来的发垂在额前。

    后面的婆子很快追上,扶住许芳手臂:“大姑娘,外头冷,快进去歇着吧。”

    婆子看似恭敬,手上却使足了力气。

    许芳动弹不得,扬声道:“我与大弟说几句话就回房。”

    四邻八舍、来往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婆子声音更高:“大姑娘,大公子已经被侯爷逐出家门,从此不再是咱们侯府的人了,您可别惹侯爷生气,赶紧回房吧。”

    什么?长春侯府大公子被逐出家门了?

    看热闹的人登时竖起耳朵,一时以为听错了。

    不久前那几个混混才带着长春侯府大公子在门口闹过,许大公子这才进去多久就被逐出家门了?

    就算许家族长就住在长春侯府后头的巷子里,开祠堂族谱除名也没这么快吧?

    许芳弱质少女,哪里比得上五大三粗的婆子有力气,很快就被婆子强架了回去。

    直到被推进侧门,她还扭着头焦急望着许栖。

    许栖看在眼里,本来麻木的表情转为愤怒,冲过去吼道:“放开我大姐!”

    管事带着几个下人走出来,侧门直接被关上了。

    许栖死死瞪着管事:“开门,我要找我大姐!”

    管事皮笑肉不笑:“大公子莫要为难小的,侯爷说了,以后不许您再踏入侯府大门。”

    许栖更怒:“你一个下人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管事嘴角挂着鄙夷的笑:“大公子还糊涂着呢,小的虽然是下人,却是侯府的下人,可不是您的下人了。”

    许栖怒火一滞,瞪着管事忘了言语。

    从侯门公子到丧家之犬,想要立刻适应身份的转变岂是那么容易的。

    驻足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哪怕还飘着雪花,也挡不住人们八卦的热情。

    管事对外拱了拱手,扬声道:“好教街坊们知晓,许大郎顽劣不堪,好赌成瘾,为免家族受其祸害,今日侯爷忍痛将其逐出家门,从此与侯府两不相干。”

    此话一出,众人吃惊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长春侯府这个大公子从小就不成器,惹祸是家常便饭,现在居然去赌,一输就是五千两银子,长此下去可不就要祸害整个家族。

    为了家族,把这么个败家子赶出家门再正常不过了。

    许栖听着管事无情的话,下意识去看那些瞧热闹的人,看到的是一张张冷漠的脸。

    那些人里,有他小时候溜出来玩时给过他糖葫芦的大爷,也有他与人打架回来遇到的给他帕子按伤口的大娘。

    而现在,这些人漠然看着他,认为他被赶出家门理所当然。

    深刻的悲哀从心头升起,压住了满腔愤怒。

    许栖慢慢挺直脊背,一步步往外走,走到看热闹的人近前,那些人默默让开一条路。

    管事带着下人站在大门外的石狮子旁,冷眼看着那道颓然背影渐渐远去,眼底满是笑意。

    大公子彻底完了,夫人心情一好,还怕少了赏赐?

    喧哗声传来。

    “让一下,让一下。”

    看热闹的人听到喊声下意识往两边避,见是一队官差走过来,眼睛登时亮了。

    还以为热闹就这么结束了,怎么还有官差登场?

    一队身穿五城兵马司服饰的官差来到长春侯府大门口,领头官差冲管事抱拳:“敢问侯爷可在?”

    “差爷有事么?”管事心生疑惑,一眼扫到被官差带来的人,神色微变。

    那几个是侯府的人!

    再扫到来闹事的几个混混,管事更是心头一沉:不好,出事了!

    作为杨氏心腹,他当然知道夫人拿出五千两银子把几个混混打发走后的安排。

    夫人吩咐他悄悄派人跟上几个混混,找机会把五千两银票抢回来。

    这几人就是他特意从家丁中挑出来身手好的,怎么会与五城兵马司的人扯到一起?

    领头官差伸手一指那几人:“我们巡逻时发现这几人打劫,经审问得知他们是侯府下人。”

    打劫?

    此话一出,人群登时哗然。

    管事脸色阴沉:“差爷不要说笑,我们侯府的人怎么会打劫?”

    长春侯府这一片的治安归西城兵马司管理。

    管事心想:西城兵马司的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为了几个混混来找侯府麻烦?

    领头官差哪里猜不出管事想什么,却只能暗暗苦笑。

    他们也不想啊,他们是被骆姑娘逼迫的!

    为了几个混混当然不会与长春侯府过不去,可为了不得罪骆姑娘只能硬着头皮来了,谁让骆姑娘是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呢。

    骆大都督进了大牢又出来,据说周公公亲自带着赏赐去大都督府探望,可见皇上对骆大都督的恩宠。

    得罪不得,得罪不得啊!

    领头官差用余光悄悄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

    人群里,披着青色斗篷的少女正微笑看着他。

    领头官差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姑奶奶在骆大都督蹲大牢的时候都敢掌掴平南王府小郡主,今日要是不能让她满意,他们哪有好果子吃。

    领头官差指了指鼻青脸肿的几个混混:“这几人便是苦主。”

    看热闹的人定睛一看,咦,这不是不久前来讨债的几个混混吗?

    铁定错认不了,那个混混一双三角眼那么丑。

    三角眼察觉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立刻大声嚷道:“侯府算盘打得精啊,前脚给你们大公子还了赌债,后脚就派人跟过去抢,这是什么行事?刚过来时还听说许大公子被赶出家门了,啧啧,明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许大公子被赶得冤啊!”

    “住口,你们这些混混再信口雌黄,就休怪侯府不客气了!”

    少年冷冷的声音响起:“他们没有信口雌黄。”

第361章 损失

    许栖大步返回,指着被官差控制的几人道:“这是王五,这是罗黑……他们都是侯府家丁,我全认得!”

    管事脸色大变:“大公子,你怎可如此!”

    这个混不吝的败家子,怎么能做出自毁家门的事来。

    许栖冷笑:“大管事,我现在是你口中的许大郎,可不是什么大公子。”

    被赶出家门的那股怨气在这一刻陡然爆发,让他生出与侯府同归于尽的冲动。

    看到继母痛快拿出五千两银子替他还上赌债,他竟然感动了。

    他怎么这么蠢!

    继母前脚还了赌债,后脚再抢回来,假如这些家丁不被官差抓住,那几个混混能饶了他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

    他是笨,却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

    许栖越想越心寒,气得浑身发抖。

    既气父亲与继母的心狠,更气自己的愚蠢。

    管事听得冷汗淋淋:“大公子,你可不能乱说话,这几个根本不是侯府的人!”

    这个时候只能咬死不认,不然侯府的脸面就丢尽了。

    面对死鸭子嘴硬的管事,许栖从没一刻这么灵光:“你说他们不是侯府的人,就是说我在扯谎了?”

    少年看向围观众人,扬声道:“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呢,难道没有一个能认出他们的?”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很快有人隐在人群中喊道:“那个罗黑我认识啊,他婆娘原是街头磨豆腐的,长得可水灵呢。”

    “我认识王五……”

    管事脸色越来越难看,忙使眼色让人去给长春侯报信。

    领头官差笑笑:“这几个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的既然是侯府家丁,就要请侯爷说明一下情况了。”

    管事气个半死,心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敢在侯府门前耍横,真是中邪了。

    然而心中再气,面上只能堆笑。

    “几位差爷进去说话吧,飘着雪站在外头也不好受。”

    领头官差当然想进去说话。

    进去后能喝上热气腾腾的茶水不说,得一笔银钱也是必然的。

    然而不能够啊,骆姑娘正看着呢!

    这要表现不好,回头骆姑娘打他耳光找谁说理去?

    领头官差心里苦,同样不能言明,只好板着脸装大义凛然:“还是在外头说清楚好。”

    得到消息的长春侯匆匆走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领头官差拱拱手:“侯爷,是这样的,咱们哥几个正巡逻,忽然听到人喊打劫,赶过去就看到这几人把人堵在胡同里抢劫呢。咱们把打劫的拿下,一问才知道劫匪竟然是贵府家丁,说是要拿回被这几个混混带走的五千两银票。”

    长春侯并不知道杨氏这番安排,此刻又惊又怒,看向那几个家丁。

    几个家丁想跪下向长春侯解释,又怕这么一来坐实了身份,一个个憋得脸通红。

    他们没招认啊,是这些官差张口乱说的!

    也是怪了,这些官差怎么知道他们是长春侯府的人,还知道堵住那几个混混是为了追回被拿走的五千两银票?

    更怪的是这些官差明明身手不咋样,交手时却总是脚下打滑,没多久就被对方拿下了。

    面对脸色铁青的长春侯,几名家丁惶恐又委屈,只觉没了活路。

    侯府家丁众多,长春侯本来认不全,奈何这几人都是其中出色的,自然瞧着面熟。

    长春侯立刻看了管事一眼。

    管事隐晦递了个眼色。

    长春侯一颗心陡然沉下去。

    看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说的是真的!

    他刚处理了长子的事,原以为能得一阵子清净,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领头官差咳嗽一声:“侯爷,刚刚已经从街坊们口里得到求证,这几名劫匪确实是贵府家丁。不知您对此事是否清楚,若是纵仆行凶——”

    长春侯一个激灵,怒火立刻被惊恐压下了。

    此事已经闹到人前,他万万不能背上纵仆行凶的罪名!

    长春侯府在皇上眼里本就可有可无,若有人揪着不放闹到皇上面前,皇上定然不会袒护。

    京城勋贵多如牛毛,皇上恐怕正愁无法缩减国库开支呢。

    长春侯冷冷盯着管事,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是你安排的?”

    管事一听长春侯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眼前发黑。

    完了,侯爷这是要他背锅!

    “我问你话呢。”长春侯冰冷的声音传来,一字字如重锤,砸在管事心头。

    管事白着脸弯下腰,颤声道:“都是小的一时糊涂,心疼那么多银子便宜了几个混混,就打发他们几个去把银票追回来……”

    说未说完,管事便瘫软在地,坐在雪地上浑身发抖。

    这个锅他能不背么?

    显然不能。

    他一家老小十几口都捏在侯爷与夫人手心里,要是不站出来背这个锅,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管事这般想着,浑浊的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泪是热的,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又很快被飘下的雪覆盖。

    许栖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情快意又复杂。

    刚刚还对他阴阳怪气的管事,转眼就成了落水狗,人生还真是无常。

    他不由去看长春侯。

    长春侯没有往少年所在的方向看一眼,强笑着对领头官差道:“实在惭愧,怪我没有约束好家仆,让他做出这种荒唐事。差爷把这糊涂东西带走吧,侯府绝不袒护。”

    领头官差点点头:“多谢侯爷体谅,咱们确实要把人带回衙门交差。”

    主要是向骆姑娘交差啊。

    抓走长春侯府的大管事,想必那位小姑奶奶该满意了吧?

    长春侯暗暗松口气。

    牺牲一个管事了结此事,还算能接受。

    当然,管教下人不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比起纵仆行凶就好太多了。

    “那就不打扰侯爷了。带走!”

    眼前官差要走,三角眼忍不住了:“等一等——”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三角眼下意识挺了挺身子,扬声问:“那咱们的五千两银子怎么办?”

    长春侯一愣:“什么五千两银子?”

    那几个酒囊饭袋不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捉到了,还有银子什么事?

    “是这样的,贵府家丁打劫咱们的时候,装银票的匣子被个小乞儿浑水摸鱼抢走了。那小乞丐跑得飞快,肯定是找不回来了,侯府是不是得弥补一下咱们的损失啊?”

第362章 我觉得

    一阵寒风刮过,卷着雪花拍打在长春侯脸上。

    怒火从心头冒起,直窜脑门。

    这几个小混混还真把长春侯府当软柿子捏了!

    三角眼并没有被长春侯难看的脸色吓退:“侯爷,咱们可不是无理取闹啊。您想想,要不是贵府家丁追过去抢咱们的钱,一个小乞儿能把钱匣子抢跑?铁定不能啊!现在五千两银子没有了,小乞儿也找不到,那这损失是不是该侯府负责?毕竟没有侯府家丁抢劫就没有小乞儿浑水摸鱼……”

    三角眼又念叨开了。

    看热闹的人一听,似乎很有道理……

    长春侯一字一顿问:“你的意思,是让侯府再出五千两银子?”

    三角眼忙摆手:“不是让侯府再出五千两银子,是该出才对。侯府把咱们的损失弥补了,侯府家丁当街打劫这事儿才好过去,侯爷说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长春侯面罩寒霜,一时无言。

    对付几个小混混当然不难,可这么多人瞧着,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有些话就不好说。

    三角眼眼珠一转,扫到领头官差身上,笑嘻嘻道:“当然了,没有护住钱匣子咱们也有一定责任。而且要是没有这些差爷,咱们护不住钱匣子不说,说不准小命还丢了呢。干脆这样吧,侯府出了这五千两,咱们与差爷们二一添作五,一边一半。”

    本来准备押着侯府管事与家丁回衙门的众官差眼睛都放光了。

    五千两银子二一添作五,那就是两千五百两!

    两千五百两啊,好歹分一分,也抵上他们好几年的俸禄了。

    走?当然不可能走了,长春侯府不拿出这笔银钱,谁也别想让他们走!

    长春侯明显可见一队官差脚底仿佛生了根,望着他的眼神格外热切。

    这份热切令长春侯肝都颤了,面色铁青看向三角眼。

    三角眼站在离他不足一丈远处,脸上挂着嬉笑,眼神笃定。

    长春侯心头寒意直冒,想到一种可能:这几个小混混背后是不是有人指点?

    五千两放到谁家都不是小数目,就算这几个小混混在人前闹腾,他也不想出。

    可这个小混混一句话就把五城兵马司的人拉到了一起。

    财帛动人心,平白掉下这么一大笔银子,谁会往外推?

    侯府的人还在这些官差手里捏着呢,带到衙门怎么定案都是有门道的。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出这笔钱吗?

    小混混一句话逼得他不得不出这个血,他可不信几个下三滥能有这个脑子。

    三角眼笑呵呵催促:“侯爷,您看咱们也等这么久了,要不早点把钱结了吧,兄弟们还等着去千金坊呢。”

    长春侯看向领头官差。

    领头官差一脸期待看着他。

    长春侯只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堵得他喘不上气来。

    可尽管心疼得滴血,也不可能在大街上僵持下去。

    长春侯缓缓吸了口气,吩咐下人:“去跟夫人说,取五千两银票来。”

    三角眼乐了,对着长春侯拱拱手:“侯爷真是仁义啊。”

    一队官差喜不自禁。

    领头官差忍不住扫了一眼人群。

    人群里,一袭青色斗篷的少女仿佛一株立在风雪中的青松,从容又镇定。

    本来领头官差看到那张俏丽的面庞就脑仁儿疼,这一刻却觉得好看极了。

    两千五百两银子呢!

    杨氏等在堂屋里正心头惴惴,就等来了取五千两银子的消息。

    杨氏当场傻了眼。

    这可是五千两,不是五十两、五百两,再拿出去连过年的钱都没了!

    “夫人,侯爷还等着呢。”

    杨氏缓过神来,颤抖着唇吩咐心腹婆子去取钱。

    大门外,三角眼一直探着脖子往里头看,丝毫不掩饰满脸的迫不及待。

    长春侯瞧着心烦,干脆移开了视线。

    他看到了许栖。

    许栖情不自禁浑身一僵,然后就看到长春侯漠然看向别处。

    少年死死咬着唇,一颗心彻底冷了。

    长春侯看向别处后,轮到他浑身一僵。

    人群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子是谁?

    骆笙见长春侯留意到她,微微一笑。

    长春侯嘴角一抽。

    没有眼花,就是骆姑娘!

    本来还在为银子心疼的一颗心登时揪紧了,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魔星怎么来凑热闹了,该不会再出幺蛾子吧?

    不会,钱他也出了,还能怎么闹?

    再说,这关骆姑娘屁事!

    长春侯想着这些,一时连下人去而复返都没注意。

    “侯爷。”下人喊了一声。

    长春侯回神,冷声道:“给他!”

    下人把一个小小的匣子递过去。

    长春侯看着钱匣子,心口又开始疼了。

    同样这么一个钱匣子,不久前才给了这玩意儿,现在又给出去一个,他早晚弄死这几个小混混!

    三角眼接过钱匣子,拿出银票清点一番,递了一沓给领头官差:“差爷,您收好了。”

    领头官差立刻把银票往怀里一揣,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走!”

    这么多银钱,就算他们是官差都可能被人下黑手,还是早早赶回衙门分钱才安全。

    当然了,这笔钱不可能他们这些人独吞,孝敬上头才是大头。

    三角眼几个混混更是脚底抹油,眨眼不见了人影。

    人们见没热闹可瞧了,意犹未尽叹口气,准备散去。

    大冷的天,也该回家吃烤红薯了。

    长春侯冷着脸抬脚往里走。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侯爷先不慌走。”

    长春侯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要散去的人立刻循声望去。

    瞧瞧他们看到了谁?居然是骆姑娘!

    这下也不觉得冷了,更不想吃烤红薯了,还是看热闹最重要。

    “侯爷还记得我吧?”骆笙唇角含笑问。

    长春侯强忍着不耐问:“骆姑娘有什么事?”

    骆笙眸光微闪,纯粹以一副看热闹的口吻笑道:“我琢磨了一下,有些讲不通啊。贵府管事派人去追回银子,侯爷与夫人都不知情?”

    长春侯脸色一沉:“骆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骆笙笑笑:“五千两呢,要是追回来,侯府管事敢私吞?侯爷真不知情的话,不如去问问侯夫人,我觉得她铁定知情。”

第363章 有后续

    长春侯险些气歪了鼻子,盯着骆笙的眼神直冒火。

    这个黄毛丫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骆姑娘不要信口雌黄。”

    骆笙眨眨眼:“侯爷莫要随便给人扣帽子,我怎么信口雌黄了?事情明显不对劲,还不许别人说说啊。侯爷可别欺负我读书少,我记得有句话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连君王都不会堵住百姓说话的嘴巴,侯爷还不许我说话?”

    长春侯抽动着嘴角,很想骂人。

    读书少还这么能说?真想把这黄毛丫头的嘴巴封上!

    “骆姑娘说笑了,本侯怎么会不让你说话?但这不代表能无凭无据胡乱揣测,骆姑娘说是不是?”长春侯心中再恼,碍于骆笙的身份也只能好好说,余光扫着热情高涨的人群心里就更恼了。

    骆大都督怎么就翻身了呢!

    要是这次骆大都督完了,他第一个饶不了这丫头。

    看着气得脸发黑的长春侯,骆笙笑吟吟道:“我和侯爷想法不一样,我觉得行得正站得直就不怕人揣测。之前人们传我觊觎开阳王美色,我拦着了吗?”

    长春侯表情一阵扭曲。

    这黄毛丫头脸皮太厚了!

    围观众人亦齐齐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会拦着了,骆姑娘这明明是占便宜啊。

    骆笙恍悟:“街坊邻居们都能议论,侯爷却独独不许我说话,难不成侯爷对大都督府有意见?”

    长春侯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骆大都督出狱后,大都督府正是鲜花着锦之时,他哪能得罪这个人。

    长春侯暗吸口气稳住情绪,强笑道:“骆姑娘误会了,本侯对大都督府怎么会有意见。骆姑娘尽管猜测吧,但本侯确实不知情,内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侯爷问过侯夫人了?”

    长春侯当然不会掉进这个陷阱。

    他要说问过了,那就证明出来前就知道下人追讨银子的事了,这样的话他与杨氏必然有一个是知情的。

    长春侯只好道:“本侯相信内子。”

    骆笙呵呵一笑:“侯爷倒是信任侯夫人,可万一侯夫人辜负了侯爷这份信任呢?”

    “断无这种可能!”长春侯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恼火不已。

    被官差带走的管事正是杨氏得用的,此事定是杨氏安排的无疑。

    可他只能咬牙不认,不然侯府麻烦更大。

    骆笙弯唇浅笑:“侯爷与侯夫人还真是夫妻情深。”

    大姐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这么一个男人。

    “行吧,侯爷乐意相信就相信,反正明眼人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我是觉得当继母的那么痛快拿出五千两银子不正常,存着抢回来的心思才说得通。”骆笙一副没了兴趣的样子,转身便走。

    长春侯盯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嘴唇抖了半天。

    这黄毛丫头跳出来就是故意给他添堵?

    长春侯大步走进侯府,直奔杨氏那里。

    “你们都出去!”一进屋,长春侯便发了话。

    屋里伺候的人默默退了出去。

    杨氏迎向一身寒气的长春侯:“侯爷”

    长春侯猛然捏住杨氏手腕,厉声道:“蠢妇,你是不是非要把侯府折腾垮了才满意?”

    杨氏浑身一颤,委屈不已:“侯爷,您怎么这么说我”

    “不要废话!我问你,让人追回银子是不是你的意思?”长春侯不耐烦打断杨氏的话。

    杨氏僵着脸色,愣愣看着长春侯。

    长春侯咬牙切齿:“我只想听实话,莫要把我当傻子哄!”

    杨氏到嘴边的辩解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已经认定了,否认只会让他更恼火。

    杨氏登时软下来:“表哥,我也是为了咱们侯府打算。那可是五千两银子,没了这笔钱侯府过年都艰难”

    长春侯一巴掌甩了过去。

    “头发长见识短的贱人!你这一打算,损失了一万两银子不说,还让长春侯府在大过年的时候成了笑话!”

    那黄毛丫头虽然可恶,有句话却没说错,那么多看热闹的人,不可能都相信他们夫妇毫不知情。

    尤其杨氏,名声受损是肯定的。

    长春侯看着杨氏的眼神带了嫌恶:“你是怎么生出那种念头的?”

    杨氏捂着脸,哽咽解释:“表哥,我真的是心疼那笔银子。”

    “那就指使人去抢?”长春侯语气更冷。

    他怎么从来没发现杨氏这一面?

    对那几个混混,杨氏是不是还生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长春侯当然恨不得把那几个混混碎尸万段,可在他心里一直柔弱纯良的表妹能做出这种事,却难以接受。

    长春侯望着杨氏的眼神结了冰:“你好自为之吧。”

    见长春侯要走,杨氏忙拽住他衣袖:“表哥,你听我说”

    长春侯推开她,冷冷道:“我不是真的傻子!”

    眼看着长春侯大步离去,杨氏跌坐在椅子上,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转变。

    侯府下人追讨银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以后她与各府夫人应酬来往岂不是要承受许多异样目光?

    还有侯爷,想要哄得他回心转意恐怕要费很大心思了……

    杨氏心中气苦,因为许栖被逐出家门而生的快意早已烟消云散。

    许栖此刻的处境就更糟了。

    看完那场令他觉得解气的热闹,随着人群散去,少年走出没多久就被几人拦住了。

    许栖见是千金坊的人,一脸戒备:“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之人笑笑:“听说许大公子与侯府断绝关系了,咱们这不是怕以后寻不着人嘛,就赶紧过来了。”

    望着围过来的人,许栖后退一步,寻找逃跑的机会。

    为首之人脸一沉:“许大公子莫不是忘了还欠着咱们赌坊八百两银子?”

    另一人阴森笑着:“八百两银子肯定与许大公子欠牌友的五千两比不了,可对咱们赌坊也是好大一笔钱呢,许大公子不会真的忘了吧?”

    那些先前在长春侯府门前看过热闹又恰好与许栖走了同一方向的人猛然停住了脚步。

    居然还有后续!

第364章 赚钱去

    面对越围越紧的几人,许栖浑身紧绷,咬牙道:“不过是八百两,我会还的。”

    “会还?”为首之人嘿嘿一笑,“许大公子会还就再好不过了。”

    他把手伸到许栖面前:“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许大公子还了赌债,咱们还赶着回千金坊干活呢。”

    讨债的人五大三粗,摊开在许栖面前的那只手犹如一只破蒲扇。

    许栖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没有钱,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笑了。

    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往少年肩头重重一拍,皮笑肉不笑道:“许大公子在说笑吧,你现在要是没钱,以后怎么会有?拿着侯府打发你的银钱去千金坊翻本吗?”

    一人眼睛一亮:“对啊,长春侯府把许大公子赶出家门,肯定会给银子的!”

    为首之人对同伴使了个眼色。

    几人凑上来,去抢许栖手臂挎着的包袱。

    “你们抢劫!”许栖死死护着包袱,放声大喊。

    看热闹的人皆站着不动。

    真的遇到抢劫,也会有壮士出手相助,或是人们一起上,把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的歹人打成猪头。

    可眼前不是这么回事啊。

    管不住自己的手欠了赌债,要是自家人都不管,别人凭什么帮忙?

    也就是许大公子年纪小,这么看着有几分可怜,要是换了那种烂赌鬼,只想吐口唾沫说活该。

    人们冷眼旁观之下,许栖哪里对付得了几个大汉,死死护在身前的包袱眨眼就被一人抢了过去。

    “大哥。”那人把包袱递给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看着被几个壮汉死死按住的少年,狞笑着打开了包袱。

    几件衣裳鞋袜掉下来,除此之外就是一只宝蓝色锦缎荷包,躺在雪地上极为显眼。

    为首之人立刻把荷包捡起来,兴奋笑着:“我瞧瞧侯府给了许大公子多少安身立命的本钱。”

    许栖盯着那个料子极好的荷包发愣。

    他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被扫地出门后还没顾上打开。

    不过还上八百两赌债应该没有问题。

    许栖想到了第一次输钱后那些人对他说的话:“手头紧找赌坊借啊,多方便。你是侯门公子,还怕还不上十几两银子?”

    十两又十两,到了八百两,赌坊不再借他了,但也没催他还钱。

    再然后,他就向几个牌友写下一张接一张欠条。

    就算父亲对他失望至极,难不成连八百两银子都不给他?

    许栖目不转睛盯着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从荷包中拿出一沓银票,以及零散碎银。

    为首之人毫不避讳,当众清点起来。

    随着他报数目,许栖的脸色越发苍白。

    为首之人数完了,看向少年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啧啧叹息道:“真没想到堂堂侯府把许大公子扫地出门,用五百两就打发了。”

    一人跟着道:“就是啊,五百两对咱们小老百姓是一笔巨款,可对动不动拿出一万两银子的侯府算什么呀?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嘛。”

    看热闹的人议论起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衣裳鞋袜和傍身钱总不会是长春侯一个大男人准备的,定是侯夫人安排的,果然有后娘就有后爹。

    这样看来,骆姑娘一点没说错,就是长春侯夫人安排家丁去追银子的。

    人群里混着两个长春侯府的人,听着这些议论,其中一人拔腿就往侯府跑。

    长春侯打发人悄悄跟着许栖,并不是担心其被赶出家门后艰难落魄,纯粹只是留意一下动静。

    “侯爷,千金坊的人围住了大公子,找他讨要赌债。”赶过来的下人气喘吁吁禀报情况。

    长春侯脸色顿变,咬牙道:“那畜生还有赌债?”

    “是,大公子还欠着千金坊八百两银子——”

    “没有什么大公子!”长春侯含怒打断下人的话。

    下人忙改口:“许大郎欠了千金坊八百两银子,千金坊的人把许大郎的包袱抢了,里头荷包里放了五百两银……”

    长春侯皱眉,脱口而出:“只有五百两?”

    见长春侯面露疑色,下人忙保证:“千金坊的人当众清点的,银票共计五百两,还有几两碎银。”

    长春侯脸色难看起来。

    许栖带走的东西是杨氏准备的,他以为至少有一千两银。

    这个杨氏!

    一时间,那张温柔小意的面庞变得模糊起来。

    长春侯心头隐隐闪过一个念头:他似乎并不了解这个表妹。

    “侯爷,许大郎还差着三百两——”

    “不管他!继续去盯着,有新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下人匆匆离去,长春侯神色一直不得舒缓。

    到了他这个岁数,当然知道赌场翻脸无情有多么可怕,可这笔钱侯府不能拿。

    所有人都知道许栖被逐出侯府,要是他拿出这笔银子,以后许栖行事就与侯府扯不清关系了。

    那样隐患极大。

    可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定,想到许栖将要面对的遭遇,长春侯难免有几分不忍。

    他很快把这几分不忍化为了对杨氏的恼怒。

    那个贱人要是多准备一些银钱给许栖,何必让他为难!

    不说长春侯对杨氏的厌烦更深一层,许栖的退路已经被几个壮汉彻底堵住了。

    为首之人把银票收好,再把装着几角碎银的荷包抛回许栖怀中。

    “咱们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几角碎银留给许大公子买馍馍吃。不过许大公子得说清楚,剩下三百两如何还?”

    许栖死死咬唇:“我……会尽快找到活计。”

    为首之人乐了:“许大公子真是不识人间疾苦的贵公子,你知道寻常活计一个月拿多少钱?”

    许栖被问住了。

    他并不知道。

    从小到大,吃穿用度他没有受到过苛刻。

    为首之人伸出两根手指:“一个月能拿到二两银的已经是不错的差事。许大公子算算三百两要多久才能还清?”

    许栖不用算,就已遍体生寒。

    为首之人忽然笑了:“不过呢,许大公子是有长处的,说不准真能赚三百两银呢。”

    许栖困惑看着对方。

    为首之人手一挥:“兄弟们,把许大公子送去赌坊对面换银子去!”

第365章 告诉主子去

    赌坊对面?

    看热闹的人有一瞬间迷惑。

    赌坊对面是什么啊,还能送去赚钱?

    当铺?

    不存在这么良心的当铺,许大公子就算一身穿戴不错,可真的进了当铺换不了几个钱。

    去过千金坊的人反应过来:“哎呀,千金坊对面不是一家小倌馆嘛!”

    此话一出,犹如一锅热油溅进水珠,气氛立刻沸腾起来。

    天呐,许大公子要被卖入小倌馆还赌债了!

    长春侯府知道吗?

    那个跑回去报信的长春侯府下人还没回来,另一个混在人群里的下人也待不住了,拔腿就往回跑。

    许栖脸色大变,嘶声道:“你们敢!”

    蒲扇般的大手不紧不慢拍打着他的脸颊,粗糙的手犹如树皮,硌着少年柔嫩的肌肤。

    “许大公子,你说说我们为何不敢?你以为你还是侯府公子?啧啧,梦还没醒呐?”

    其他人哄笑起来。

    “堂堂侯府公子五百两银子就打发了,真令人大开眼界啊。”

    “可不是,听说那些公侯之家银子像雪片一样堆着,珍珠当弹珠打,一个有几分脸面的丫鬟嫁人,主子赏的都不只这点银子呢……”

    看热闹的人中不乏权贵之家的下人,听了这话默默抽抽嘴角。

    这些泼皮对公侯之家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揭穿是不会揭穿的,谁不想要张大脸呢。

    而这些话化成无数利刃,全扎在了许栖心上,甚至忘了去躲那带着侮辱拍打他面颊的大手。

    为首之人背过手:“带走!”

    许栖被推了一个踉跄醒过神来,开始剧烈挣扎。

    “堵上他的嘴!”

    听了老大吩咐,其中一人立刻抽出汗巾团了团塞进许栖口中。

    许栖睚眦俱裂,却喊不出一个字来。

    他绝望向看热闹的人群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一刻,少年心头再无长春侯府会庇护他的奢望。

    看热闹的人们依然坚守看热闹的本分。

    三百两银子呢,谁出得起啊!

    再说,又不是小姑娘卖身葬父被地痞恶霸拉走强卖了,还不是这败家子自己输的。

    许栖眼中的绝望愈深,下意识四下寻觅着,突然一道身影撞入他的视线。

    人群里,少女一袭青色斗篷素净寡淡,却压不住那张明媚的面庞。

    那是一张能令人想到阳春三月的脸。

    许栖眼睛猛然亮了,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少女侧过头去,笑吟吟对着一旁穿红色比甲的小丫鬟说了句什么。

    小丫鬟神情欢快,笑容与周围看热闹的人别无二致。

    许栖眼睛睁大几分,又死死盯了那个方向片刻,眼里亮起的光暗了下去。

    骆笙轻轻扬了扬唇角。

    她曾从几个少年的包围中把许栖救出来,尽管那时许栖一万个不领情,果然到了身临绝境的时候会下意识认为她该救他。

    她可不惯这个臭毛病。

    骆笙面无表情看着许栖被几个壮汉拖走,提着裙角默默跟上。

    长春侯火气还没消,又接到了下人的禀报。

    “什么,卖去小倌馆?”随着长春侯一声怒喝,是茶盏摔得粉碎的声音。

    下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长春侯气得来回在屋中打转,在心里再次把杨氏骂个半死。

    那个贱妇要不是心那么毒,多打发许栖一些银钱哪有后面这些事!

    眼下侯府真是进退两难。

    出面替许栖解围,人们就会认定许栖与侯府还有脱不开的联系,以后那孽子就能打着侯府的幌子胡作非为。

    可若是不管,许栖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儿子,他宁可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儿子冻死饿死,也忍受不了被卖去小倌馆。

    走了几步,长春侯一个急停,沉声道:“许栖眼下的情况,想办法让林二公子知道。”

    既然他不方便救人,就让林家出面好了。

    林疏是许栖的表兄,这些年许、林两家明面上没什么来往,但他知道这对表兄弟私下里有联系。

    既然如此,表弟落难,表兄岂会袖手旁观。

    长春侯有了解决的法子,微松口气,催促道:“快去办!”

    下人应了,忙去办事。

    这时许栖已经被带到了小倌馆门口。

    天已经擦黑了,小倌馆门前的红灯笼又大又亮,莫名有些招摇。

    门口立着两个格外清秀的少年,穿着笔挺的夹袄,仿佛丝毫不惧这样的雪天。

    可偏偏他们的脸颊因为寒冷染了一抹绯红,又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眼见黑压压一群人过来,两个清秀少年茫然睁大眼睛,瞧着就更可怜了。

    什么情况啊?

    他们这里不比别处,绝大多数都是一个人登门,就算有结伴来的,三五人最多了,这瞧着得上百人了吧!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几个大汉,也是小倌馆的人,遇到闹事的就该他们发挥作用了。

    见此情况,几人走过来。

    他们与千金坊的打手自然认识。

    “王大,怎么回事啊?”

    为首之人把许栖往几人面前一推,笑呵呵道:“送货来了,瞧瞧怎么样?”

    “咦,这不是长春侯府的许大公子嘛。货是好货,不过有没有麻烦啊?”

    “没麻烦,已经被逐出家门了,还欠着咱们赌坊银子呢……”

    对方这才让开路,热情笑道:“那快进进吧,咱们头牌年纪大了,如今正缺好苗子呢。”

    许栖听了五内俱焚,偏偏被按住动弹不得,只能以双脚死死别住门槛。

    然而这不过是困兽之斗,少年很快就被拖了进去,只有一只鞋子孤零零落在门外。

    看热闹的人一时无声。

    长春侯府不,曾经的长春侯府大公子,就这么被卖进小倌馆了?

    这人生……还真是无常啊!

    这时骆笙越众而出,向小倌馆走去。

    人群里,石焱看着骆笙的举动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骆姑娘要去小倌馆买许大公子了!

    他就知道骆姑娘对许栖不一般。

    他刚被主子打发去给骆姑娘养鹅的时候,还没到大都督府呢,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帮着骆姑娘把许栖扛回了府。

    当然,人是红豆扛的,可他也充当打手了。

    不行,他要告诉主子去!

第366章 买卖

    石焱逆着人群,如一尾灵活的鱼,很快游了出去。

    这个时候也不必跑回开阳王府了,直接去有间酒肆就好。

    远远的就见迎着风雪抖动的青色酒幌,以及撑着青伞孑然而立的人。

    石焱见此忙加快了脚步,踩着渐厚的积雪滑到卫晗面前。

    卫晗敛眉看着他。

    石焱呼出一口白气:“主子,大事不好了!”

    “怎么?”卫晗面不改色问,一颗心却不由提起。

    “骆姑娘去小倌馆了!”石焱直接把重点甩了出来。

    卫晗握着伞柄的手一紧。

    他刚刚进去不见骆姑娘,女掌柜可不是这么说的,说骆姑娘看热闹去了。

    大堂里空荡荡,只有烤红薯味。

    他这才出来,打算往长春侯府那边也瞧一瞧去。

    “千金坊对面的小倌馆么?”卫晗皱眉问,脚下已不自觉往那个方向迈步。

    “是啊,许大公子被卖进了小倌馆……”石焱缓过气来,说起来龙去脉。

    卫晗默默听着,任由青伞上簌簌落了不少雪。

    “骆姑娘见那几人把许大公子拖进了小倌馆,就走进去了,肯定是要把许大公子买下来当面首。”石焱说着,有些为主子忧心。

    许栖虽然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可挡不住年少啊,说不定骆姑娘就喜欢这一类呢。

    主子虽然哪哪都好,毕竟快二十一了。

    骆姑娘现在的两个面首,一个明烛,一个负雪。

    明烛年纪大了些,明显就不受骆姑娘待见,不像负雪还有出门溜大白的机会。

    卫晗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小侍卫暗暗与骆姑娘的面首比较着,且是比输了的那一方。

    他空闻了一肚子烤红薯味,心情本就不佳,此刻薄唇更是抿成一条线,淡淡道:“骆姑娘不会买许栖当面首。”

    石焱急了:“卑职亲眼见到骆姑娘去小倌馆了。”

    “那也不会买许栖当面首。”卫晗语气笃定,并为小亲卫的不识趣感到不快。

    骆姑娘把许栖扛到大都督府那次,他后来仔细了解过。

    红豆明明说骆姑娘看不中许栖那样的。

    想到红豆的原话,卫晗下意识扬了扬唇角,淡淡道:“买下来就要当面首么?当个店小二最多了。”

    石焱听了莫名有些不服气。

    店小二怎么了?

    有间酒肆的店小二可比面首舒坦多了。

    卫晗睨了石焱一眼。

    总觉得这小子没有定期刷一下恭桶稳定情绪,就有些抽疯。

    “可是咱们酒肆不缺店小二啊,骆姑娘买个败家子回来当店小二干什么?”石焱摸了摸下巴,“总觉得骆姑娘对许大公子不一般。”

    卫晗不说话了,默默加快了脚步。

    伞上积了不少雪,变得沉重,恰如他突然发沉的心情。

    骆姑娘对许栖,确实不一般……

    卫晗转了一下伞柄,落在伞上的雪被抖落,扑了石焱满脸。

    石焱抹一把脸,委屈叹口气。

    主子这是迁怒。

    此时骆笙被两名清秀少年拦住了。

    饶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可他们还没见过女客上门,尤其还是少女。

    “姑娘,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走在骆笙身侧的红豆啐一口:“我们姑娘又没瞎,怎么会走错了?”

    “那抱歉了,咱们这里不接待女客。”

    骆笙挑眉:“这里写着不让女客进?”

    一名少年微红着脸道:“那倒没有,不过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骆笙皱眉:“既然不成文,在我这里就不算规矩。”

    眼见她踏入门槛,两个少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壮汉过来拦人。

    红豆眼一瞪:“知道我们姑娘是谁吗?”

    一名壮汉客气笑道:“大姐儿还是劝着你家姑娘赶紧回去吧,不然可要挨罚的。”

    越是身份高贵越不行啊,知道他们把人放进去,还不把小倌馆砸了。

    至于敢逛小倌馆的姑娘,离浸猪笼还远吗?

    红豆脸一冷:“少套近乎,喊谁大姐儿呢?我们姑娘是骆姑娘,银子有的是,赶紧让开!”

    壮汉一愣,惊问:“是那位骆姑娘吗?”

    面首一养好几个,还敢调戏开阳王的那位?

    红豆抬了抬下巴。

    壮汉笑着退开:“要是骆姑娘,那就进去吧。”

    红豆轻哼一声,扶着骆笙进去了。

    留下一群看热闹的人对壮汉投以鄙夷的眼神。

    说好的不许女客进去呢,还有没有一点节操了。

    骆笙进了门,目不斜视往里走。

    红豆扫了几眼,发现那些或震惊或好奇的少年也就勉强顺眼,登时没了兴趣,抛出一块碎银子指使领路的:“带我们姑娘去看看要卖进你们这里的许大公子。”

    领路的得了银子,很是殷勤把二人领了过去。

    骆笙到了时,双方正谈着价钱。

    “五百两也太高了,这个价钱不行。”一个穿长衫的人连连摇头。

    “五百两不高啊,你看看这脸,这皮肤,最难得的是身份,放眼京城,不,放眼大周,绝对是头一份。”

    那人笑笑:“就是看着身份才乐意出三百两,不然买个好苗子五十两顶天了。这样吧,三百两成交,另外拿二十两银作几位兄弟的辛苦钱,你们看怎么样?”

    为首之人犹豫一下。

    这时许栖发现了骆笙的到来,挣扎着发出动静。

    双方皆看向骆笙,气氛一时沉默。

    骆笙笑着摆手:“你们继续,等你们谈妥了,我再和这位管事谈。”

    双方松口气。

    还挺懂事。

    等等,这姑娘哪来的?

    领路的人赶紧禀明骆笙身份。

    管事暂且把惊疑压下,弄好卖身契,以三百二十两银的价格把人买下来。

    为首之人收好银钱,笑着挥手:“弟兄们,吃酒去。”

    管事来到骆笙面前,笑问:“不知骆姑娘要谈什么?”

    骆笙指指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我打算买他。”

    对骆笙刚刚没有干扰谈生意的做法,管事颇欣赏,笑呵呵问:“不知骆姑娘出价几何?”

    骆笙伸出一只手。

    管事下意识皱眉:“五百两?”

    骆笙摇头。

    管事激动得嘴唇都抖了,险些尖叫出声。

    难道是五千两?

    骆笙朱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五十两。”

    万一觉得自己太值钱,外甥膨胀了怎么办?

第367章 降价

    许栖被堵着嘴巴,本来正竭力发出动静,听到这句还价顿时忘了挣扎。

    他只值五十两?

    这一刻,少年险些气炸了,以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骆笙。

    管事也惊了:“骆姑娘,虽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可您这价压得是不是太厉害了点儿?”

    骆笙脸色微冷:“谁压价了?五十两已经是多出了。”

    管事苦笑:“骆姑娘刚刚也在,应该看到了,咱们才以三百二十两的价钱把许大公子买下来,卖身契上的墨迹还没干呢,怎么就掉到五十两了?”

    骆笙皱眉:“照你这种说法,做生意岂不只有赚,没有赔了?”

    红豆插嘴道:“就是呀,你出三百二十两买许大公子,是你眼拙。我们姑娘觉得许大公子只值五十两,再多了买了就不划算了。”

    管事听得想翻白眼。

    那你家姑娘快别买了啊,能不能不添乱了。

    当然这话不敢说,更不敢来硬的,谁让站在眼前的是锦鳞卫指挥使的爱女骆姑娘呢。

    “骆姑娘,咱这一转手亏小三百两银子,有点受不住啊。”管事只能卖惨。

    骆笙叹气:“那总比血本无归了强,你说是不是?”

    管事一愣,眼底惊慌飞闪而过。

    骆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锦鳞卫要是来找麻烦,那确实会血本无归。

    骆姑娘这是威胁他呀!

    这不是强买强卖嘛,亏他刚才还对骆姑娘有点欣赏呢。

    “管事可别以为我强买强卖,我说你们会血本无归,是因为我了解许大公子这种人。”

    管事随着骆笙的话,扫了许栖一眼。

    “许大公子出身高贵,能忍受当小倌?不信你们放开他试试,肯定会寻死的。人死了,是不是血本无归?”

    管事一笑:“这个骆姑娘不必担心,咱们有办法,保管多贞烈的最后都要服软。”

    骆笙冷笑:“那以前这里有过侯门公子?”

    管事摇头。

    “这不就是了。来这里的几乎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平日饭都吃不饱,能有多少心气抗争?许大公子能和他们一样?”

    见管事陷入深思,骆笙笑笑:“你们把塞着许大公子嘴巴的汗巾拿开,给他个说话的机会,也好看看是个什么性子。”

    管事想想有道理,冲人一点头。

    塞着嘴巴的臭汗巾被取走,凛冽的空气就灌进来。

    许栖剧烈咳嗽几声,开口便骂,骂够了对着二人的方向啐了一口:“你们算什么东西,把小爷当货物般讨价还价?小爷别的不行,一条命还是能做主的,你们能绑住我一时,还能绑住我一辈子?让我当小倌,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听许栖滔滔不绝骂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不住口,管事对骆笙拱拱手:“五十两,骆姑娘带走吧。”

    骂声戛然而止,许栖错愕望着管事。

    五十两就把他转卖了?

    骆笙则露出满意的微笑:“管事能及时止损,是个有魄力的。”

    她当然不会天真以为对方完全被她的话说动,对方肯让步,说到底还是骆大都督之女的身份起了作用。

    管事冲骆笙竖了竖大拇指:“骆姑娘会做生意。”

    这夸赞有几分真心,就难说了。

    达成交易,骆笙走到许栖面前。

    许栖凶狠盯着她。

    “走吧。”

    轻飘飘撂下一句,骆笙转身便走。

    管事饶有兴趣看着。

    这刺头小子会老老实实跟着走?

    就见那穿红色比甲的俏丽丫鬟一弯腰,熟练把人往肩头一放,快步追上走在前边的少女。

    管事愣了许久,缓缓扶了扶下巴。

    “出来了,出来了!”外头看热闹的人一阵骚动。

    “骆姑娘真的买了许大公子?”没有抢占有利地势的人迫不及待问。

    “真的,骆姑娘那个丫鬟扛着呢。”

    问话的人拍了拍胸口:“不知怎的,居然觉得这个结果正好。”

    “谁说不是呢。”

    骆笙大大方方走出来,随意扫了扫四周,本来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一凝。

    看热闹的人很多,连一部分赌客也加入了这壮大队伍。

    骆笙这一眼,正好瞥见一人往她这边看了看,随后转身走向千金坊。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赌坊门口,心中掀起巨浪。

    那个人……是镇南王府旧人!

    “姑娘?”见骆笙停下来,红豆喊了一声。

    骆笙压下追过去的冲动,淡淡道:“走吧。”

    看热闹的人们目送主仆二人带着新买的许大公子离去,齐齐松口气。

    这场热闹总算完了。

    半路上,骆笙遇到了卫晗。

    雪不算大,却一直下,在那青色的油纸伞上积了细细一层。

    男人看了看雪中的少女,把伞移到她头顶,问了声:“听说骆姑娘看热闹去了?”

    骆笙把伞接过,还能感觉到伞柄上对方留下的温度。

    她扬唇,笑得很快活:“是啊,顺便买了个人回来。”

    卫晗看了被红豆扛在肩头的少年一眼,貌似漫不经心问起:“骆姑娘买人回来干什么?酒肆缺伙计了?”

    骆笙也看少年一眼,皱眉:“暂时可能还无法胜任店小二,资质差了些。”

    听得石焱唇角飞扬,暗暗点头。

    还是骆姑娘独具慧眼啊!

    “当不了店小二么?”卫晗忽然升起危机感。

    难道石焱说的才是对的,骆姑娘买许栖当面首?

    卫晗向少年投去审视的目光。

    里面还有嫌弃,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

    骆笙微一沉吟,道:“先让他与负雪一道照顾大白吧。”

    照顾人?

    许栖动了动眼皮,暴躁的心情缓和下来。

    如果不让他做乱七八糟的事,还能接受。

    “王爷,我们往前走走吧。”骆笙举着伞,加快了脚步。

    卫晗信步跟上。

    红豆要加快速度,被石焱拦住。

    “骆姑娘与主子要说悄悄话呢。”

    骆笙确实有话要问卫晗。

    在小倌馆门口无意间瞥到的那个人,令她心思起伏,难以平静。

    “王爷的人还盯着千金坊吧?”

    “盯着呢。”卫晗觉得骆笙这时问起千金坊有些奇怪。

    昨日他们才谈过这件事。

    “收网还要几日?”

    卫晗微微点头。

    “那……”少女随意把雪踢出去,“明日我想去千金坊逛逛。”

第368章 骆姑娘邀请了别人

    去千金坊?

    卫晗微微一愣。

    骆姑娘今日已经去了小倌馆,再去千金坊也不奇怪,不过骆姑娘这么对他说的意思——

    卫晗一时摸不透骆笙心思,问:“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骆笙诧异看卫晗一眼,笑道:“这倒不必,就是告诉王爷一声,省得王爷的人见到我以为有什么事。”

    骆姑娘去逛千金坊无人稀奇,要是开阳王出现在千金坊——想想那场面,骆笙暗暗摇头。

    又被拒绝了。

    卫晗心中晃过这个念头,竟然平静无波。

    毕竟已经习惯了。

    他今日披的斗篷也是青色的,与骆笙所披的斗篷颜色相仿。

    二人行走在漫漫无边的雪幕里,任由纷纷扬扬的细雪撒下,长长的斗篷扫过雪地,留下一行行或大或小的脚印。

    走在后面的石焱摸着下巴感叹:“还挺相称的。”

    “石三火,你在说什么?”红豆脆生生问。

    雪落间,一身红衣的小丫鬟脸颊微红,眼神晶亮,扛着少年脸不红气不喘。

    石焱呵呵笑:“没说什么。”

    红豆眼一瞪:“分明说了!”

    石焱头皮一麻,敷衍道:“我说我们主子穿青色没有绯色好看。”

    红豆盯了前方那双背影一瞬,撇嘴:“瞎说。”

    “呃,穿青色也挺好看的。”石焱余光扫着被当死猪一样扛着的少年,忙改了口。

    红豆横了石焱一眼:“明明是我们主子最好看。”

    石焱:“……”这个也要拿来比较么?小丫鬟好胜心够强的。

    “咳咳,红豆大姐儿累了吧,我替你扛一会儿吧。”

    这下子红豆急了:“聊天就聊天,怎么还抢活呢?”

    石焱干脆闭上了嘴。

    有间酒肆到了。

    青色的酒幌被冻成了苍白色,酒肆木门半掩,到了开业的时候。

    骆笙停下来,等红豆上前,吩咐道:“从后门进吧。”

    卫晗默默跟上。

    骆笙看他一眼,哭笑不得:“王爷就不必从后门走了,酒肆已经开业,直接去大堂吃酒吧。”

    卫晗不动声色道:“好久没见到大白了,想看看它。”

    骆笙犹豫了一下,点头:“那王爷一起来吧。”

    许栖心生疑惑。

    大白究竟是什么人,开阳王竟然也认识?

    从后门进了院子,墙角那棵柿子树已经成了琼枝玉树,正以十分的美貌无声迎接着几人。

    可惜无人欣赏,进来的几人很快穿过月洞门,去了小跨院。

    小跨院里,负雪正在堆雪人。

    堆起的雪人个头不大,却活灵活现,一只胡萝卜鼻子分外惹眼。

    “堆好了!大白,你看像不像?”负雪满意看着自己的成果,拍了拍手。

    许栖困惑转了转眼珠。

    他怎么没看到别人?

    少年身边那只大白鹅伸了伸脖子,把雪人的胡萝卜鼻子啄了下来。

    “大白,那是雪人的鼻子,你可不能吃啊。”

    许栖表情一僵,死死盯着那只大白鹅。

    那就是大白?

    红豆把许栖往地上一甩,拍了拍手:“可算到了。”

    负雪听到动静迎过来,望着骆笙的眼神带着欢喜:“姑娘——”

    少年的欢喜很快被一道目光冻住,无措看着投来目光的男人:“王,王爷。”

    卫晗矜持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骆笙平静开口:“负雪,以后他与你一同照顾大白。”

    负雪看看被扔在地上的少年,欢喜问:“这是姑娘的新面首吗?”

    雪好像突然间就大了,风也大了。

    许栖一跃而起,指着负雪问:“他是面首?”

    “是啊。”负雪笑眯眯回答。

    许栖气得脸色铁青,对着骆笙吼:“原来养大白是个委婉说法,实际上就是给你当面首?”

    没等骆笙回答,红豆便啐了一口:“做什么美梦呢,就你还给我们姑娘当面首?也不睁大眼睛瞧瞧,有负雪三分好看吗?”

    石焱默默看看负雪,再看看许栖。

    雪光映衬下,一个似明珠美玉熠熠生辉,一个怒容满面生机勃勃。

    小侍卫默默想:三分还是有的,红豆大姐儿夸张了啊。

    “你不想养大白?”少女的声音响起,比飘下的雪还要冷。

    “除非我死!”许栖掷地有声。

    骆笙牵牵唇角,语气无波:“那好,你以后就负责劈柴吧。”

    果然还是不能让这小子太闲了。

    许栖气势一滞。

    骆姑娘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他下意识看了负雪一眼。

    那明珠美玉般的少年正不解看着他。

    许栖忽然就想到了红豆的话。

    “怎么,劈柴也不愿意?”骆笙语气越发冷了。

    许栖咬牙点头:“我乐意劈柴!”

    “那过来吧。”骆笙转了身,往月洞门处走。

    许栖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上,忽觉腿一痛。

    他缓缓低头,就见那只大白鹅正用力拧着他的棉裤。

    少年一瞬间就炸了,抬脚便踹过去。

    已经够倒霉了,一只鹅还要欺负他?

    一人一鹅打在一起,最后少年败下阵来,被大白鹅追着满院子跑。

    骆笙袖手旁观,还是负雪心生不忍把大白叫了回去。

    许栖气喘吁吁立在院中,满心凄苦。

    竟然连一只鹅都打不过么?

    壮汉走过来:“东家,您有什么吩咐?”

    骆笙指指许栖:“以后酒肆用的柴交给他来劈,好好指点他,莫让他偷懒。”

    壮汉拍拍胸脯:“东家放心就是,保证不让他偷懒。”

    在他这里,没有身娇肉贵不能干活这一说,多少孩子七八岁就要做苦力了呢。

    依他看,这小子就是欠饿,居然敢跟东家吹胡子瞪眼。

    “那就交给你了。”

    骆笙回了大堂。

    “骆姑娘要一起喝一杯么?”卫晗试着邀请。

    “不了,我等打样了再吃。”

    风雪依旧,大堂里渐渐客满。

    林疏闻讯匆匆赶了过来,直奔柜台处。

    卫晗端着酒盅凑在唇旁,视线往那里落了落。

    “骆姑娘,听说许栖在你这里?”林疏声音难掩急切。

    他得到消息说表弟被卖到了小倌馆,当下就急坏了,赶到那里一打听才知道表弟被骆姑娘买了,又马不停蹄赶到有间酒肆。

    “对,在我这里。”

    察觉不少目光投来,林疏声音放低:“骆姑娘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骆笙想了想,道:“那就去看看柿子树吧。”

    卫晗:?

第369章 许芳的决定

    石焱几乎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主子散发出来的寒气,心道骆姑娘不行啊,怎么能邀请别的男人去看柿子树呢?

    尤其他们主子还在这里坐着的时候。

    林疏也感觉到了阵阵寒气,却抵不住对表弟的担心,立刻应下了。

    眼见二人并肩往通往后院的门口处走,卫晗把酒盅往桌面上一放,发出一声响。

    声音虽轻,落在石焱耳中却好似惊雷。

    主子这是打算跟上去啊!

    谁知那只修长的手提起酒壶,重新倒满酒杯,继续喝起来。

    石焱:“……”

    林疏随着骆笙进了后院,就看到了正劈柴的少年。

    屋檐下的红灯笼散发着橘光,把被白雪覆盖的院子照得透亮。

    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不远处,满脸横肉盯着劈柴的少年。

    “斧子不是那么拿的,那样劈不快……”壮汉不满的声音响起。

    林疏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劈柴!

    他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少女。

    少女目光淡淡望着正劈柴的少年,辨不清情绪。

    “骆姑娘”林疏开口,悄悄捏了捏匆忙间塞了些银钱的荷包。

    骆笙看过来。

    林疏稳了稳心神,试探着问:“不知骆姑娘花了多少银子把许栖赎出来?”

    听说千金坊的人把表弟卖了三百两,至于骆姑娘花了多少钱把表弟买下来,众说纷纭。

    有说花一千两的,还有说花一万两的。

    要是一万两林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决定暂时先不想这个。

    骆笙语气淡淡:“不多,五十两。”

    林疏呆了呆。

    小倌馆花了三百两买下表弟,反手卖了五十两?

    “金子?”

    骆笙笑了:“连柴都劈不好,值五十两金?”

    林疏大大松口气:“不知骆姑娘能否行个方便,让我把表弟带走?我愿出一百两银作为对骆姑娘的酬谢。”

    骆笙毫不留情拒绝:“不转卖。”

    “你不要太过分!”发现表哥过来的少年冲过来,听到这话冲骆笙怒吼。

    骆笙面无表情看着他:“是吃得太饱,还是劈柴太轻松?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许栖一下子泄了气,想到那张代表着耻辱的卖身契,双眼通红。

    林疏心生不忍,温声道:“骆姑娘,正如你所说,我表弟连柴都劈不好,请你行个方便,让我把他带走吧,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骆笙微笑:“我不嫌麻烦,也不差钱,就喜欢看他老老实实劈柴。林二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常来看他。”

    常来?

    挑开厚厚的棉门帘走出来的卫晗听到这话,薄唇微抿。

    “林二公子不觉得你表弟老老实实劈柴挺好么?”骆笙平静反问。

    林疏一怔,下意识看向许栖。

    少年手中提着斧头,双颊微红,立在铺满雪的院子中如一株生机勃勃的白杨。

    他想到了劝诫表弟不要再去赌时表弟不耐烦的样子。

    不耐烦的语气,不耐烦的神态,整个人都透着不耐烦的颓然。

    明明才十五岁的少年,却让人嗅到了腐朽的味道。

    林疏忽然想通了。

    是啊,比起那样的表弟,眼前老老实实劈柴的表弟无疑更好。

    他真心实意冲骆笙拱了拱手:“如此,以后就劳烦骆姑娘了。”

    “表哥!”许栖震惊。

    林疏走过去,拍拍许栖肩头:“表弟,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你有困难就跟表哥说。”

    “表哥,你被那女魔头洗脑了吗?”许栖痛心指着骆笙。

    骆笙神色冷漠:“准确地说,你应该唤我主人。”

    少年表情瞬间扭曲,很想抡着斧头冲上去,然而想到自己连这间酒肆的白鹅都打不过,只好默默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表弟,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骆姑娘手里,表哥的面子也没你想得那么大。”林疏再提醒一声,向骆笙告辞。

    “林二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去大堂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吧。”

    还要暖身子?

    立在门边的卫晗挑了挑眉。

    林疏犹豫了一下。

    他每次来虽然半价,可有间酒肆的酒菜实在太贵了些,不是他这样的穷学生能消受的。

    “不是带了准备赎你表弟的银钱么。”骆笙贴心提醒。

    林疏恍然,带着几分赧然道:“有些日子没来酒肆吃了,那我去喝一杯。”

    路过卫晗,少年深深作揖:“学生见过王爷。”

    卫晗矜持点头:“不必多礼。”

    眼见林疏进了大堂,卫晗走向骆笙。

    骆笙笑问:“王爷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柿子树。”

    而许栖无视了看柿子树的一对男女,眼巴巴看着表哥的身影消失在棉门帘后,心痛如绞。

    所以到最后,表哥留下他劈柴,用准备赎他的银子喝酒去了?

    不提劈柴少年的悲苦,长春侯得到许栖被骆姑娘买走的消息,心情复杂难言,最后只好安慰自己成为弃子的儿子给骆姑娘当面首总比当小倌强一些。

    而许芳也从丫鬟红月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许芳一夜未眠,在榻上辗转反侧,反复想着一件事:她该不该向骆姑娘求助呢?

    这样的事本不该求助别人,可她实在无能为力。

    至少在目前,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能做的太有限了。

    许芳有了决定。

    一大早,风雪已停,她便匆匆往外走,到了门口却被拦住了。

    “侯爷让大姑娘好好歇着呢。”门人皮笑肉不笑道。

    红月想说些什么,被许芳拦住:“我去见父亲。”

    与一个门人争执半天出不得门,丢脸的还是她。

    长春侯心情郁郁,正在书房生闷气,就听门外传来声音:“父亲,我是芳儿,能进来吗?”

    长春侯皱了皱眉,淡淡道:“进来吧。”

    片刻后门被推开,许芳轻轻走进来。

    看着女儿行了礼,长春侯带着几分不耐烦问:“有什么事?”

    许芳垂眸道:“女儿想去找骆姑娘。”

    长春侯一听就沉下脸:“大冷的天总想着往外跑干什么?”

    “是这样,那日女儿去了有间酒肆,听到大弟出事的消息没给钱就急慌慌赶了回来,骆姑娘要是上门要债”

第370章 挖人

    长春侯没等听完,脸色就变了,瞪着女儿很有几分气急败坏:“你去有间酒肆干什么?”

    有间酒肆是什么价儿,当他不知道吗?

    去就去了,为什么不结账!

    许芳微微低头:“女儿曾陪表姨去吃过几次,觉得味道很好,就又去了……”

    长春侯一滞。

    许芳口中提到的表姨,正是宁国公夫人。

    可以说他对这个女儿诸多忍耐,就是因为女儿背后有这么个靠山。

    看着垂眸敛目的女儿,长春侯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些怀疑、隐忧虽然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散去,可终究令他难以对这个女儿生出多少父女之情。

    “欠了多少酒钱?钱够么?”长春侯忍着恼火问。

    平白丢了一万两银子,侯府应付这个年已经捉襟见肘,这丫头还添乱!

    许芳垂眸不语。

    长春侯叹口气:“罢了,你去支五十两银子吧,今日务必把酒钱还上。”

    比起招惹骆姑娘那个魔星,五十两银子算什么。

    “多谢父亲。”许芳唇角微扬。

    “行了,下去吧。”长春侯看着心烦,摆了摆手。

    许芳退出书房,吐出一口浊气。

    雪后初晴,万物都披上了银装,哪怕一棵枯草看着都动人起来。

    许芳嘴角含笑,一步步走远。

    用过午饭,许芳带着丫鬟红月施施然出了门。

    “姑娘,小心路滑。”

    外面处处银装素裹,古朴沧桑的青石板路完全被积雪覆盖,来往的人却不少,许多孩童在路旁堆起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雪人,追逐着打雪仗。

    许芳深一脚浅一脚,赶到了有间酒肆。

    “许大姑娘找我们东家?”女掌柜对着许芳一脸和善的笑,“我们东家来了酒肆后又出去了,估计要一阵子才回来。”

    “无妨,我等一等。”

    “那许大姑娘进大堂坐吧。”

    许芳走进大堂,目光环顾,忍不住问女掌柜:“听说骆姑娘把许栖从小倌馆赎了出来,不知掌柜方不方便告知许栖现在何处?”

    女掌柜暗道许大姑娘会说话。

    听听,不说东家买人,说赎人,显得他们东家多么人美心善呐。

    东家曾交代过,若是许大姑娘或林二公子来看弟弟,不必拦着。

    女掌柜笑道:“这个时候许大公子应该正在后院做事呢。”

    “做事?”许芳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心情十分复杂。

    她没有想到弟弟也有正经做事的一天。

    没等许芳提出请求,女掌柜便痛快道:“许大姑娘若是想见许大公子,就随我来吧。”

    许芳微微欠身:“多谢掌柜了。”

    女掌柜忙避开:“可不敢当。”

    二人一前一后,走向通往后院的门口。

    门口被厚厚的棉门帘遮挡,挑开门帘,冷风就迎面扑来。

    许芳立在那里,视线定定落在墙角处。

    枯燥的劈砍声一下下传来,少年举着斧头正吃力劈柴。

    木屑落了满地,一小堆不是那么齐整的柴堆在不远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不错眼珠盯着劈柴的少年。

    许芳一动不动,定定看着。

    女掌柜识趣退到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许芳挑开棉门帘,默默回了大堂。

    “许大姑娘不与许大公子说说话么?”

    许芳冲女掌柜笑笑:“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骆姑娘回来吧。”

    此时骆笙正在千金坊。

    千金坊里叫嚷声不绝,正是午后开始热闹的时候。

    骆笙穿了一身男装,没有特意装扮,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出这是位姑娘。

    但赌坊与别处不同,都是赌红了眼的人,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她。

    这也是骆笙男装打扮的目的,至少不会一进来就引人侧目。

    至于被认出来是女子倒无妨,骆姑娘连小倌馆都能逛,逛个赌坊不是给他们面子么?

    事实上,她来时就被认出了身份,从头到尾都有赌坊的人陪在一旁,做小心翼翼状。

    不过随着她随手玩了几下,输掉几百两银没眨眼也没翻脸,那份小心翼翼就变成了眼睛发光。

    “骆姑娘对什么最有兴趣,小的可以给您介绍一下。”

    “我什么都没玩过,先随便逛逛。”骆笙敷衍一句,带着几分好奇四处环顾。

    她在找昨日偶然瞥见的那个人。

    当然,这要看运气,如果那人是赌客,今日不一定会来。

    忽然起了喧哗,一张赌桌上的人闹了起来。

    骆笙看过去,眼神一缩。

    一名三十左右的长衫男子快步走到那一桌,开始处理纠纷。

    就是那个人!

    骆笙松了口气,生出几分庆幸。

    “怎么这里常有闹事的?”

    陪同的人笑着解释:“咱们这里不比别处,闹事太常见了。”

    “那个穿蓝衫的是赌坊的人吗,看着挺会处理麻烦的。”

    “对,那是我们朱管事。”

    “叫他来。”

    陪同的人愣了。

    红豆瞪他一眼:“没听我们姑娘说话啊,就知道发呆。”

    陪同的人暗暗苦笑。

    不是他想发呆,实在是骆姑娘行事太出人意料啊。

    然而只能照做。

    陪同的人忙跑过去,凑在男子耳边说了几句。

    男子望过来,略一迟疑,便大步走过来。

    “见过骆姑娘。”走到面前的男子拱手行礼。

    “朱管事是吧?”

    “正是。”

    骆笙弯唇一笑:“我见你是个人才,而我的酒肆正缺一个这样的人,不知你愿不愿意来我酒肆做事?”

    男子愣了愣。

    陪同的人也直了眼。

    怎么还有直接挖人的?朱管事可是他们东家的结义兄弟。

    短暂的沉默后,男子对骆笙拱拱手:“多谢骆姑娘抬爱,不过千金坊的东家对小人有恩,小人不好另择高枝,只能愧对骆姑娘的好意了。”

    “这样啊,那我就不勉强了,朱管事自去忙吧。”骆笙语气淡淡,一副没了兴趣的样子。

    男子微松口气,转身离去。

    骆笙又逗留一阵子,带着红豆离开了千金坊。

    许芳等在酒肆大堂中,面上不动声色,茶水已经喝了两盏。

    她今日有足够时间等待,只是对骆姑娘说了后会有什么结果,无法预测。

    这世上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这时披着青色斗篷的少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371章 走不出的噩梦

    许芳立刻站了起来:“骆姑娘。”

    骆笙走过去:“许大姑娘来看许栖么?”

    这个外甥女虽然看着与寻常大家闺秀没什么两样,却是个外柔内刚的。

    昨日那般情况,长春侯定然拘着许芳少出门,许芳却还是得知了许栖在她这里的消息,可见是有自己门路的。

    单这一点,就比许多弱质闺秀强多了。

    骆笙欣慰,也心酸。

    一个小姑娘能有手段,说到底是因为无人护着,只能靠自己。

    她的长姐好强又骄傲,要是知道留下的一双儿女受尽磋磨算计,该是何等心痛。

    不过她来了。

    骆笙眼底冷光掠过,面上不露声色。

    “我看过了。”许芳对着骆笙福了福身子,“多谢骆姑娘对舍弟施以援手。”

    骆笙笑了:“许大姑娘不恼我让他劈柴就好。”

    “怎么会,我感谢骆姑娘还来不及。”提到许栖,许芳神色复杂,“他就是吃的苦头太少,合该磨练磨练。”

    “许大姑娘不心疼?”

    许芳苦笑:“自然会心疼,不过我宁可看他这样劈一辈子柴,也不想看他成为一个赌鬼。”

    “许栖有个好姐姐。”骆笙说着坐下来,接过蔻儿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许芳看着喝茶的少女。

    肌肤胜雪,长发如鸦,当她安静喝茶的时候,那双眸子犹如深潭,令人看不清深浅。

    骆笙抬眸看过来:“许大姑娘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许芳咬了咬唇,轻声道:“不知骆姑娘方不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骆笙看看她,把对方掩藏的紧张尽收眼底,放下茶盏站起来:“许大姑娘随我来吧。”

    踏入后院,少年依然在劈柴,只是动作变得迟缓。

    这般冷的天气,他脱下厚厚外衣,额头却挂着汗珠。

    这样不间断劈柴太累了,监工的又毫无人性,许栖头脑发沉,对于有人从院间走过丝毫没有留意。

    西屋布置成书房,一派明亮。

    “许大姑娘有事就说吧,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人听到。”

    许芳神色数变,突然跪了下来。

    骆笙微微扬眉:“许大姑娘这是何意?”

    许芳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垂首道:“我走投无路,想请骆姑娘帮忙,可我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厚颜,所以先向骆姑娘赔个罪。”

    骆笙没有伸手去扶,语气淡淡:“许大姑娘不必如此。请我帮什么忙可以直接说,我若能够帮且愿意帮,自然会帮。不然许大姑娘就算给我磕十个八个头,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许芳没有以磕头逼迫人伸手的念头,很快站起身来。

    “许大姑娘坐着说。”

    许芳点点头,默默坐下。

    见她一时不开口,骆笙并不催促,垂眸喝着热茶。

    袅袅白气隔在二人间。

    许芳终于开了口:“骆姑娘是不是很讨厌我父亲与继母?”

    骆笙看她一眼,干脆点头:“是。”

    许芳拢起的拳用力收紧,轻声道:“我想报仇,让我父亲与继母恶有恶报,骆姑娘能否帮我?”

    恶有恶报。

    当骆笙听到这四个字,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她有预感,她将会听到一些令她绝不愉快的事情。

    “说一说恶有恶报是怎么回事吧。”骆笙语气依然波澜不惊,仿佛一个纯粹的局外人。

    “骆姑娘知道我母亲是谁么?”

    “知道,华阳郡主。”

    “那骆姑娘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

    骆笙抿了抿唇,语气平静:“听说是病死的,我不大清楚,那时候我还小。”

    那时候,许芳还不到六岁。

    许芳眼中闪过水光,咬唇道:“我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被我父亲用枕头捂死的!”

    青花茶盏猛地一晃,险些跌落下去,被那只纤纤素手用力抓稳。

    骆笙的声音平静得骇人:“许大姑娘慢慢说明白。”

    许芳眼神迷离,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外祖家出事了,母亲问我如果带我离开侯府,我愿不愿意跟着她,我说愿意。可是父亲他们没有答应母亲和离,派了很多人守着院门从此不许母亲出去。那一天,我实在想母亲,就悄悄溜了进去……”

    许芳又陷入了那场永远走不出的噩梦。

    她个子小,又机灵,很幸运没被人察觉溜了进去,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母亲。

    可是母女二人没说多久的话,就听守在外头的下人喊侯爷来了。

    母亲忙让她藏到柜子里。

    隔着缝隙,她看到了父亲和被她喊作表姑的女子。

    那是父亲的表妹,后来成了她的继母。

    母亲冷冰冰问:“你又带她来干什么?”

    父亲笑着说:“来看你。”

    母亲冷笑:“你们一对狗男女是来看我死了么?休想,我且要活着,熬到你们白了头发,还是只能做一对见不得人的狗男女!”

    再然后,就是父亲气急败坏的怒斥。

    她从来不知道温柔和善的父亲有这样的一面,只能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可很快让她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父亲把母亲推倒在床榻上,拿起软枕堵住了母亲的脸。

    那一刻,她险些叫出声来。

    尽管她还小,却知道父亲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看到母亲的双腿不断踢动,由一开始的剧烈到缓慢,最终垂下来,一动不动了。

    那个女人说:“表哥,她死了。”

    父亲说:“死得好。不与她和离,本就是等着这一日,谁知怎么刺激她都不起作用……”

    那个女人捡起一物:“表哥,你看。”

    那是一个蝴蝶形状的九连环,是她常常把玩的。

    她随手拿着九连环来找母亲,匆忙躲到衣柜里时不小心落下了。

    父亲拿过九连环,变了脸色:“芳儿来过?”

    父亲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带着那个女人匆匆走了出去。

    她躲在衣柜中很久很久,直到母亲过世的消息传扬开来,院中一派兵荒马乱,才趁机溜了出去。

    后来,她见到了父亲。

    父亲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是温柔和善,而是很深沉。

    她那时不懂这目光里蕴含了什么,却本能感到了危险。

    父亲知道她在场,会把她杀掉的,就像杀掉母亲那样。

第372章 喝酒

    许芳讲完了,整个人颤抖个不停,脸色比那屋檐上的积雪还要白。

    骆笙也听完了。

    她面上看着一派平静,一颗心却好似浸在沸腾的油锅里,痛苦翻滚着。

    早在一开始打听到两个姐姐的消息时,她就怀疑长姐不是病死这么简单。

    可即便她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却万万想不到真相是这样。

    长姐竟然是当着女儿的面被捂死的!

    她几乎无法去想长姐死前的心情。

    那一刻,长姐该多么担心躲在柜子中的女儿……

    “骆姑娘,我知道这种事不该麻烦别人,可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替母亲讨回公道。我曾盼着嫁了人,或许就能有一些自由与力量,可是靠嫁人终归是一件赌运气的事……”

    好比母亲,郡主之尊下嫁侯府,却嫁给父亲这么个人面兽心之人。

    无数次她都羡慕二姨,不是自己羡慕,是替母亲羡慕。

    哪怕同样没得善终,二姨比母亲幸福多了。

    “你父亲与继母为你嫁人的事有过打算吗?”骆笙收拾好情绪,平静问。

    许芳缓缓摇头:“这些年,我能感到父亲对我一直疑心未消,大概是乐意把我放到眼前盯着的。”

    女子一旦嫁人,娘家对其掌控力就大大下降了。

    骆笙冷笑:“他还想留你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许芳苦笑:“父亲与继母皆是好脸面的,留我当一辈子老姑娘不至于,或许就是能拖一年是一年,拖到我年纪太大了,自然就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这些话,她连表姨都没曾提过。

    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这般揣测父亲,吃力不讨好。

    “那宁国公夫人呢,有没有过问过你的亲事?”

    许芳面色微红:“表姨说过替我留意。”

    “许大姑娘是聪明人,过了这个年,争取让宁国公夫人给你挑一门好亲事吧。”

    “可是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不一定会答应”

    骆笙唇角勾成嘲讽的弧度:“宁国公夫人的脸面还是够的,等你父亲焦头烂额之际,不想得罪人的。”

    焦头烂额?

    许芳心中一动,有些急切:“骆姑娘,你有办法对付我父亲?”

    “一步步来。”

    “我的亲事不急……”唯恐自己的事影响了报仇,许芳忙道。

    骆笙笑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想报仇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许芳咬唇:“要是能替母亲报仇,我不在乎!”

    骆笙深深看着她,道:“你母亲在乎的。”

    许芳一下子没了言语,怔怔望着骆笙,泪流满面。

    骆笙伸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轻声道:“别哭了,有仇报仇就是。”

    许芳喃喃:“骆姑娘这样帮我”

    骆笙勾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谁让我看你父亲和继母不顺眼呢。”

    许芳回去了,骆笙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院中的柿子树披了厚厚的银装,不远处的石椅石凳上同样积了厚厚一层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骆笙走过去,伸手把石凳上的积雪拂去。

    “姑娘,您要坐这里呀?那您等一下。”

    蔻儿快步进了屋,很快拿了个鸡毛掸子与厚厚坐垫出来,又是扫雪又是铺垫子,转瞬连热茶都沏好了。

    “这里冷呢,坐久了不行呀。不过您想透透气,小坐一会儿看看柿子树也不错……”蔻儿嘴上嗦着,又麻利搬来火盆摆在骆笙身旁。

    “叫掌柜来。”

    不多时女掌柜过来了:“东家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有位马御史,偶尔会来酒肆吃酒?”骆笙捧着热茶问。

    她开这间酒肆,为的就是结一张网网住京城权贵,在她需要的时候能派上用场,所以凡是来过酒肆的人都会留意。

    女掌柜是个伶俐人,听骆笙这么问面上半点惊讶不露,立刻道:“东家您稍等。”

    骆笙喝了几口茶,就等到女掌柜捧着个厚厚账本过来了。

    女掌柜立在骆笙身边,麻利翻开账本看了看,低声禀报道:“马御史每月初二会来”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

    女掌柜道:“每次来会点一碗阳春面,一杯烧酒。”

    原来女掌柜每日抄抄写写的账册,并不是简单记账,而是仔细记载了每日来吃酒的客人身份,以及他们所点的酒菜等事宜。

    女掌柜的想法十分朴素:来吃酒的都是达官显贵,不掌握贵人们的口味怎么行,那能是个合格的掌柜吗?

    “这个马御史够穷的。”红豆撇嘴。

    骆笙沉郁的心情却好似照进一束光,淡淡道:“这样才好。”

    大周官员每月初一发月俸,马御史每月初二来吃酒,可见是刚发了月俸手里有些余钱。

    再结合他所点酒菜,能看出来这是个十足好吃的,只是苦于钱不够。

    “写一张告示,就说临近年关酒肆要歇业,为了答谢酒客每日推出一款一折菜,今日就是卤牛肉吧。”

    “一折?”女掌柜飞快算了一下,“卤牛肉二十两一盘,那不是只要二两银子就够了?”

    骆笙颔首。

    女掌柜一脸心疼,小声道:“五折其实就很有心意了。”

    一折啊,这不是白送吗。

    红豆笑呵呵道:“掌柜的听我们姑娘安排就是了,姑娘差的又不是钱。”

    女掌柜心头一凛。

    大意了,总按着以前开脂粉铺子时的想法来,忘了她现在在骆姑娘手下混了。

    女掌柜忙按着骆笙安排去办事。

    骆笙吩咐红豆:“取一壶烧酒来。”

    不多时,石桌上摆上一只玉色酒壶。

    骆笙端起酒壶倒上一杯温酒,慢慢饮着看墙角少年劈柴。

    枯燥的劈柴声入耳,令她那颗压了太多事的心得了些许安宁。

    卫晗踏入酒肆,问石焱:“骆姑娘呢?”

    “骆姑娘在后院看柿子树呢。”

    “一个人?”卫晗不动声色问。

    “啊,对。”

    卫晗大步走过去,挑开厚厚的棉门帘。

    披着青色斗篷的少女坐在石凳上,手执酒杯,正看着劈柴的少年出神。

    她一动不动,与那棵陪着她的柿子树一起,凝固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也因此,那劈柴声传入耳中就显得恼人起来。

第373章 扎心

    卫晗大步走了过去,随意拂去对面石凳上的积雪,坐了下来。

    刚好挡住了骆笙看向劈柴少年的视线。

    “蔻儿,去取一个厚垫子来。”骆笙看卫晗一眼,淡淡吩咐道。

    “不用。”

    骆笙扬眉。

    卫晗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改了口:“也好。”

    蔻儿很快取来一只坐垫。

    卫晗见坐垫与骆笙那只是一对,满意弯了弯唇角,舒舒服服坐下来。

    视线扫过摆在石桌上的玉色酒壶,他沉声问:“怎么一个人喝酒?”

    “闲来无事,天气又好,再加上看人干活赏心悦目,就小酌几杯。”骆笙笑着说。

    卫晗凝视着她,片刻后提起酒壶把蔻儿新奉上的酒杯倒满,举了举杯。

    骆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烧酒已经有些冷了,入喉却是灼热的。

    卫晗一杯喝完,再倒,发现没有了。

    “蔻儿,再拿两壶酒来。”

    蔻儿很快端来两壶酒,摆在二人手边。

    卫晗给骆笙斟了一杯,给自己斟了一杯,劝道:“饮酒适量就好,骆姑娘不要喝太多。”

    “嗯。”骆笙随意应一声,打发蔻儿与红豆去忙别的。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相对饮酒的二人,以及墙角处劈柴的少年与监工。

    风吹来,柿子树的枝杈无聊摇摆起来,洒下细碎雪沫。

    骆笙开口问:“千金坊有个朱管事,王爷知道么?”

    “知道,他是千金坊东家的义弟,正是在千金坊藏身的那些杀手的领头人。”

    骆笙紧了紧手中杯,语气冷然:“那千金坊东家呢?”

    卫晗啜了一口酒:“据目前了解的情况,千金坊东家被蒙在鼓里,并不是知情者。千金坊是开了多年的赌坊,而那位朱管事是七年前出现在京城的。”

    骆笙动了动眉梢。

    七年前,正是卫羌被过继到永安帝名下进京的时候。

    这其中是否有关联,就看开阳王收网后能不能从这些人嘴中问出东西来了。

    “王爷,这次收网,那个朱管事就当一条漏网之鱼留下吧。”

    卫晗深深看骆笙一眼,却没有多问,只是道了一声好。

    卫晗的不问,让骆笙觉得很轻松。

    对方问了,她固然可以随便捏一个理由敷衍过去,可此时此刻却觉得多一件事都累心。

    不问再好不过。

    石桌上的空酒壶越摆越多。

    “王爷能不能坐这里?”骆笙懒洋洋敲了敲身边石凳。

    卫晗端着酒杯看着她。

    因为饮了酒,少女双颊染了红霞,在皑皑白雪映衬下格外动人。

    卫晗想:骆姑娘可真好看。

    他连人带垫子移了过去,因为挨得近,似乎能嗅到清冽梅香。

    骆笙笑了:“这样就挡不到视线了。”

    卫晗静了静,随之看过去。

    许栖把斧头一扔,直接坐到了地上:“累死了,不干了!”

    壮汉瞪眼:“才劈了多少柴就不干了?赶紧起来,不许偷懒。”

    许栖气得咬牙:“没有这么使唤人的,你这是把我当骡子使!”

    壮汉冷笑:“快别寒碜骡子了,骡子能这么没用?”

    眼见二人争起来,卫晗把酒杯一放,大步走了过去。

    “王爷。”壮汉忙见礼。

    卫晗微微点头,视线落在许栖身上。

    许栖爬起来行了个礼。

    卫晗一手拣起斧头,一手放好柴,利落把柴劈成了大小均匀的小段,并码放整齐。

    许栖看傻了眼。

    “柴要这样劈。”卫晗撂下一句话,大步向骆笙走去。

    留下少年发了半天呆,茫然看向壮汉。

    开阳王为什么跑来教他劈柴?

    难道——这劈柴它不是真的劈柴,而是练什么绝世神功?

    是了,开阳王是令北齐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说不定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许栖眼发亮,抡起斧头劈起来。

    等他练成神功,把欺负过他的人统统劈死。

    壮汉看着干劲十足的少年,纳闷摸了摸下巴。

    莫非是他之前教的不对?

    卫晗坐回去,举起酒壶晃了晃,冲骆笙笑道:“没酒了。”

    骆笙深深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开阳王又喝多了。

    “饮酒适量就好。”骆笙把某人刚才的劝告奉还。

    男人望着她的眼神晶亮:“可我还想喝。”

    骆笙抿唇。

    这是真的喝多了。

    “等酒肆开了门,王爷就着下酒菜再喝吧。”

    卫晗摇头:“那样就不能和骆姑娘一起喝了。”

    骆笙沉默的时候,他又补充一句:“我还没和骆姑娘一起喝过酒。”

    像现在这样对饮,没有过。

    骆笙扫了扫桌面。

    桌上摆着七八个酒壶,却连一个下酒菜都无。

    一个菜都没有,就能喝这么高?

    “我很少与人一起喝酒。”骆笙淡淡道。

    身旁的男人不但没有被婉拒的郁闷,反而笑了:“那我今日很荣幸。”

    骆笙不想说话了。

    她发现了,开阳王喝多了之后,脸皮也会随之变厚。

    “蔻儿。”

    蔻儿闻声从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口探出头。

    “再拿两壶酒来。”

    既然非要喝,她也不拦着,她现在也只想喝酒。

    大堂里,石焱贴心提醒蔻儿:“两壶肯定不够,直接上两坛。”

    酒壮人胆,说不定他们主子今日就能争气一回。

    蔻儿想想有道理,抱着两坛酒送了过去。

    骆笙把酒倒满,两杯酒才下肚,身旁男人手边的酒坛子就空了。

    大手一点点移过来。

    骆笙冷眼看着,不动声色。

    她倒要瞧瞧这家伙喝多了要干什么,总不会耍登徒子的行径吧?

    大手越来越近了。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与她的有很大不同。

    骆笙拢了拢手指,在想某人若是非礼,是把烧酒泼他脸上,还是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那只大手终于小心翼翼挪到近前,然后把少女手边那只没喝完的酒坛拿了过去。

    骆笙默了默。

    风大起来,吹得柿子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仿佛又下起了雪。

    骆笙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当清阳郡主的那些年,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个自作多情的人。

    然而,自从成了骆姑娘,她在这个男人身上体会到好几次了!

    门口处,掀着帘子偷看的小侍卫见到这一幕,只觉万箭穿心,捂着心口摔了帘子。

    不看了,扎心!

第374章 民以食为天

    更令石焱扎心的是,主子不但没有借着喝多来个大睡不醒顺势留宿酒肆,反而返回大堂吃了一锅羊肉,带着酒意走了。

    就这么走了!

    为此,酒肆打烊后小侍卫气得馍馍都少吃了一个。

    许栖就不一样了,嘴里塞满了食物不说,手里筷子就没停过。

    蔻儿看不下去了,数落道:“许大郎,你吃这么快不行的呀,万一噎着了怎么办?”

    还没等少年生出一分感动,红豆就接话道:“就是,你可是我们姑娘五十两银子买来的,要是吃太急噎死了,我们姑娘不是血赔吗?”

    蔻儿横红豆一眼,小声道:“心里明白就行了,怎么能说出来呢?”

    少年越听越悲愤,往嘴里扒食的速度更快了。

    自从昨日来了酒肆,他过得就不是人过的日子,要不是为了这口吃的早就忍不下去了!

    至于现在,忍还是能忍一下的,毕竟饭菜太好吃了,再说他还得练功呢。

    大堂里的热闹没有感染到骆笙。

    饮了酒,并没有换来想象中的宁静。

    果然想要舒心还是要付出行动,而非借酒浇愁。

    今日酒肆推出一折菜的消息应该传出去了,就看明日能不能把那位马御史钓来了。

    转日又飘起了雪,还是鹅毛大雪。

    寒风卷着雪花直往人脖子里钻,令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到傍晚风雪更急,却挡不住熟客去有间酒肆的热情。

    赵尚书是第一个赶到的。

    “客官这么早啊。”蔻儿笑眯眯把赵尚书迎进来。

    老头矜持点头,心里是这么想的:一直被有间酒肆宰,好不容易有个捡便宜的机会,他能不早点来吗?

    别说下大雪,就是下刀子也来。

    之后来的是钱尚书。

    问清楚一桌一份特价菜之后,两个老尚书果断打消了拼桌的想法。

    林祭酒也来了,带着二孙子林疏。

    大孙子肯定不能带,就算有特价菜,也弥补不了大小伙子狂吃一顿的损失。

    大堂里酒香弥漫,渐渐热闹。

    终于一人急慌慌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来人生着一副显严肃的容长脸,正是骆笙要等的马御史。

    大堂里已经坐满了。

    马御史一脸遗憾:“客满了?”

    他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来晚了,这些人就这么有钱?

    马御史环视一圈,看到赵尚书、钱尚书、开阳王……默默把不平咽了下去。

    蔻儿笑吟吟道:“大堂里是客满了,不过雅间还空着呢。”

    马御史忙摆手:“雅间还是不必了。”

    一碗阳春面一杯烧酒,谁好意思坐雅间?

    他一侧头,看到了写有特价菜的告示:羊肉锅。

    马御史眼睛直了:“今日的特价菜是羊肉锅子?”

    “是呀。”蔻儿好脾气应着。

    “雅间还空着?”

    “是呀。”

    “那就雅间吧。”

    马御史由蔻儿领着进了雅间,豪气干云点菜:“一份羊肉锅,一杯烧酒。”

    羊肉锅分量不小,可以省下阳春面了。

    蔻儿贴心报出菜价:“羊肉锅八十两一份,烧酒十两一杯,客官稍等。”

    “等等!”马御史强作镇定把蔻儿喊住,“今日羊肉锅不是一折吗?”

    蔻儿笑吟吟道:“今日羊肉锅确实是一折,不过我们东家说了,那些品行不端或是不负责任的人不享受这个实惠。”

    品行不端?

    不负责任?

    马御史当即脸色就变了:“你们东家这是什么意思?叫你们东家过来,我要问个明白!”

    “那您稍等。”蔻儿扭身出去了。

    马御史气呼呼等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间酒肆的东家是骆姑娘啊!

    第一反应就是拔腿走人,站起来后想想气不过,又坐下了。

    骆姑娘怎么了?

    骆姑娘也不能说他品行不端,不负责任,也不能不让他吃一折的羊肉锅!

    门外传来脚步声。

    马御史正襟危坐,积蓄着与骆姑娘对峙的勇气。

    门推开了,骆笙走进来。

    “听说马御史找我?”

    马御史看了骆笙一眼。

    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可恶呢?

    “骆姑娘认为本官品行不端?”马御史含怒问。

    作为一名御史,可不能由人泼脏水。

    骆笙坐下来,不紧不慢道:“我与马御史没有打过交道,不敢随便评议马御史的品行。”

    “那是说本官不负责任了?”

    骆笙微笑:“有一点。”

    马御史以为听错了,黑着脸盯着骆笙:“骆姑娘此话怎讲?”

    骆笙冲蔻儿使了个眼色,等蔻儿退出去才道:“前日发生的事,马御史听说了吗?”

    马御史冷笑:“每日发生那么多事,本官不知道骆姑娘指的是哪一桩。”

    “当然是长春侯夫人指使下人当街抢劫的事呀。”骆笙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马御史一愣,随后脸皮颤了颤。

    这个事他有所耳闻。

    “看来马御史听说了。”

    “是又如何?”

    一则尚未核实的流言,他听说了就要少块肉吗?

    骆笙叹气:“马御史既然听说了,就该弹劾长春侯啊。您是御史,放着这样品行不端的勋贵不弹劾,留着过年吗?”

    马御史嘴角一抽:“这种流言每日不知生出多少,要弹劾也不能如此轻率。”

    骆笙摇摇头:“马御史此言差矣。我听说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无须凭据就能弹劾官员,怎么到了马御史这里,就成了流言不能当真了?何况马御史都没去调查,怎么知道是流言而非事实呢?马御史如此,难道不是不够尽责吗?”

    马御史一下子沉默了。

    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并没有错。

    身为御史,本就可以根据传闻弹劾涉事官员,至于核实,那是三法司的事。

    只不过他见过被冤枉的官员,所以想要慎重一些。

    骆笙仿佛猜到马御史在想什么,淡淡道:“一名太慎重的御史,就失去了一名好御史该有的锐气。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马御史觉得我说得对么?”

    这一次,马御史沉默得更久。

    蔻儿与红豆走进来,摆上酒菜。

    马御史瞪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酒菜,严肃道:“本官不受贿!”

    骆笙微笑:“民以食为天,吃饭的事怎么能叫受贿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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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欢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骆三姑娘仗着其父权倾朝野,恃强凌弱、声名狼藉,没事就领着一群狗奴才上街招惹良家美少年。对清阳郡主来说,这种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她伸根手指头就让她消失了——直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叫骆笙。掌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