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大丫鬟的直觉
看着眼神晶亮、脸颊红扑扑的小丫鬟,骆笙心情有些微妙。
这丫头兴奋什么?
蔻儿替骆笙问了出来:“开阳王不是常客了吗,你兴奋什么呀。”
红豆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卫晗来到了门口。
石焱忙过去把解下的斗篷接过来。
墨色的斗篷落了不少雪,石焱把雪花抖落,笑呵呵道:“主子,您可算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么?”卫晗问道。
石焱想想挨了耳光的小郡主,再想想赔了银子又丢人的陶少卿府上,咧嘴道:“没大事。”
这点事,骆姑娘一根手指头就摁下去了。
卫晗越过石焱走向柜台。
石焱望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笑容。
主子越来越争气了,都不跟他废话就直奔骆姑娘去了。
雪中送炭才是最容易打动女子芳心的举动,没见他给那些卖身葬父的美貌小娘子一些银两,她们就哭着喊着跟着他嘛。
可惜自请来家里当婢女的小娘子越来越多,后来老娘拿着鸡毛掸子追的他满院子跑,就不怎么敢积德行善了。
“王爷回来了。”
卫晗点头:“嗯,回来了。”
骆笙指着一旁的凳子笑道:“王爷要坐么?”
才从后边走进来的女掌柜放缓了脚步。
那是她的凳子,去了个净房就飞了?
卫晗立着没有动,仿佛被风雪凝固的唇角有了温暖的弧度:“下雪了,我们去看看院中的柿子树吧。”
石焱手里捧的墨色斗篷险些掉在地上。
看柿子树?
看光秃秃的树杈子吗?
出乎小侍卫意料的是柜台边的少女利落起身,道了一声好,大步往通往后院的门口走去。
卫晗抬脚跟上。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棉帘后,石焱才反应过来:主子和骆姑娘都没穿大衣裳!
他低头看看厚实的斗篷,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
万一主子与骆姑娘在树下互诉衷情,他跑过去太不识趣了。
院中,高大的柿子树静静承受着风雪,成了玉树琼枝。
寒气扑面而来。
卫晗从再见面的欢喜中醒过神,提醒道:“骆姑娘没有穿大衣裳。”
骆笙指指半敞的房门:“进屋说吧。”
她可没想在柿子树下受冻,还是进屋坐在有着软软靠枕的椅子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说话舒服。
二人脚步未停,墙角那棵孤零零的柿子树无人多看一眼。
屋内温暖如春,摆在窗边的翻瓣莲开得如火如荼。
放置在一角的小炉子上放着铜壶。
骆笙伸手去提,一只大手先一步把铜壶提起。
“我来吧。”男人温润的声音响起。
骆笙停下了动作,看他把铜壶提到桌边,熟练倒上两杯茶水。
茶是上好的茶,袅袅茶香在室中氤氲开来。
隔着热气,能看到男人有些干裂的唇,和黑亮的眼。
“王爷出门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吃不好。”
骆笙默了默。
她真不知道开阳王怎么能把这种听起来像是撒娇的话说得这么认真……
计较是没法计较的,毕竟人家这番奔波是为了帮她。
骆笙呵呵笑笑,道:“王爷先喝些茶水,收拾好的羊肉炖了一个多时辰了,喷香软烂,等会儿撒些香葱就能端上桌。还有另熬的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下雪的时候喝一碗最舒坦。”
“我知道。”卫晗弯唇,生出心有灵犀的喜悦。
回京的路上他就惦记着羊肉汤了,还是骆姑娘懂得他的心意。
这般一想,唇边笑意就更深了。
不过现在不是喝汤吃肉的时候,骆姑娘正着急。
卫晗把茶水一饮而尽,开口道:“刚刚见到了那名护卫。”
骆笙握紧手中茶杯,杯盏的热传递到冰凉的指尖,让指尖有了温度。
“他答应了?”
卫晗点头:“嗯,他答应了,再过几日应该就能传来好消息。”
“多谢王爷了。”
“不过举手之劳。”卫晗说罢又灌了一杯茶,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过去。
看着熟悉的形状,熟悉的包装,骆笙微微抽动嘴角:“这是”
“送给骆姑娘的礼物。”
骆笙伸手接过,在对方饱含期待的目光下默默打开了布巾。
不出所料,里面是一本菜谱。
骆笙沉默了一下,对那一脸求表扬的男人笑笑:“多谢王爷的礼物。”
“骆姑娘喜欢就好。”
骆笙把新收到的礼物放到一旁,再问了一些细节,笑道:“王爷饿了吧,要不去大堂吃羊肉锅子吧。”
卫晗起身,动作利落而不自知。
骆笙看出来了,不过早已习惯。
二人向屋外走去。
大堂里,石焱一脸平静实则满心好奇溜达到了通往后院的门口处。
不是他八卦,反正没有客人来,闲着也是闲着,他看看主子和骆姑娘冷不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伸出两根手指捏起细布棉帘一角,小侍卫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悄悄往外一看,眼一下子直了。
人呢?
说好的看柿子树呢?
卫晗与骆笙从屋中走了出来。
石焱:“……”
“石三火,看什么呢?”一只手落在石焱肩头。
石焱猛然回头,见是红豆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我看柿子树呢。”
“柿子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嗑瓜子呢。”红豆从兜里掏出一把炒得喷香的瓜子问,“吃吗?”
“吃。”石焱一把接过瓜子。
他得吃瓜子缓一缓复杂的心情。
骆笙先一步进来,吩咐红豆:“给王爷上一个羊肉锅子,一份羊肉汤。”
主动为骆笙挑帘的卫晗落后一步,顺口吩咐道:“再加两个馍馍。”
见几人都看过来,卫晗淡定解释:“馍馍配羊肉汤正好。”
“王爷要不要吃腊八蒜啊?”红豆脱口而出。
卫晗言简意赅:“嗯。”
趁着卫晗走向窗边的时候,蔻儿拉了红豆一下,小声道:“红豆,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呀?”
这么热情是想干嘛呀。
红豆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她就是觉得要是给开阳王多吃点,姑娘会心情好。
别问原因,问了也说不清为啥,大概就是第一大丫鬟的直觉吧。
第331章 涨价
带皮的羊肉加了上好的黄酒闷烧至筋酥肉烂,转到红泥炉上小火维持着汤汁翻滚的热度。
一旁是用深褐色酒坛盛着的烧酒,一个酒坛刚好装一斤酒,看起来竟有几分小巧可爱。
摆在酒坛旁的是一碟腊八蒜,翠绿如翡,酸辣开胃。
吃一口羊肉,喝一口烧酒;吃一口羊肉,尝一瓣腊八蒜。
窗外飘着雪,坐在热气腾腾的锅子前这般悠闲吃着,连日的奔波之苦悄然散去,全化为了心满意足。
卫晗心想,有羊肉有烧酒有腊八蒜,他每日来吃也吃不够。
所以说,酒肆就该长长久久开下去。
不过骆姑娘不饿么?
他捏着酒盅往柜台那边看了看,再收回视线看着摆在眼前的锅子,忽然生出一丝遗憾。
要是骆姑娘一起吃就好了。
那样除了羊肉锅,还能加一份鱼丸锅。
门口传来动静。
卫晗漫不经心望过去。
站在门口的是两个少年,一个十六七岁,气质清雅如新竹,另一个年纪更小些,哪怕一脸叛逆也透着蓬勃朝气。
随着两个少年的到来,大堂中的灯火仿佛都亮堂了些。
这两个少年卫晗都认识,年长些的是林祭酒的次孙林疏,年少些的是长春侯府的大公子许栖。
细究起来,二人是表兄弟的关系。
许栖似乎是被林疏强拉着来的,一脸不情愿。
骆笙见是二人起身迎过去,笑盈盈问:“二位来吃酒么?”
“嗯。”面对笑得温柔又热情的骆姑娘,林疏头皮发麻。
那种像是祖母对他嘘寒问暖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他深深看骆笙一眼,微不可察摇头。
明明是青春年少的美貌少女,他怎么总是生出这么古怪的念头?
一定是他出了什么问题。
陷入自我怀疑的少年立在酒肆门口,一时失神。
许栖目露警惕看着骆笙,同样立在门口不动。
对他来说,骆姑娘可不是什么美貌少女,更与慈祥的祖母扯不上关系。
当然,他祖母也不慈祥。
骆姑娘在他眼里就是女魔头。
而卫晗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少女唇边的微笑上。
骆姑娘还亲自去迎……
“外面雪大,快进来吧。今日给你们半价,再送两壶米酒。”骆笙侧开身子,示意两个少年进去。
酒肆冬日推出的烧酒太烈,不适合他们喝,烫口的米酒刚刚好。
卫晗捏紧了酒盅。
半价?
还送米酒?
卫晗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空了的酒盅放在桌上,发出轻微声响。
这点声响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不,石焱还是注意到了。
小侍卫大步走过去,对两位少年笑笑:“二位跟我来。”
面对笑容爽朗的店小二,林疏与许栖松口气举步跟上,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满脸冷肃的青年。
林疏拱手:“见过王爷。”
他轻轻扯了许栖一下。
许栖跟着见礼。
卫晗微微点了一下头,面对能打半价还有赠酒的两个美少年,并没有说话的心情。
两个少年没察觉王爷的冷淡。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开阳王正常的样子。
“要一个羊肉锅。”林疏看一眼表弟,再掂量一下荷包,面上云淡风轻实则肉疼补充一句,“十个馍馍。”
大都督府出事后他一个人来吃过一次,羊肉锅子配馍馍特别香。
想一想不方便来吃酒的祖父与堂哥,林疏心情有些复杂。
他一介白丁,有时候反而更自在些。
或许在世人眼中,仕途无望的他就是破罐子破摔吧。
可如果不考虑笑得慈祥的骆姑娘,他其实很喜欢这里的自在,就是这份自在贵了些,哪怕半价他也有点承受不住。
“来一壶烧酒。”许栖没想那么多,被表哥强拉来女魔头的地盘本就窝了一肚子火,闻着大堂中的羊肉香,只觉喝一口烈酒才够痛快。
“好嘞。”石焱利落抹了一把桌子,转身去端菜。
“上米酒。”骆笙淡淡提醒一句。
许栖眼中藏了恼火,不快道:“这里不是酒肆嘛,为何不允许客人随意点菜?”
骆笙面无表情道:“米酒赠送,烧酒一百两银子一坛。只要不差钱,当然可以随意点菜。”
卫晗盯着摆在桌上的两个空酒坛发愣:涨价有点厉害,这顿饭之前只要三十两银子一坛的。
林疏则微微变了脸色。
一百两一坛?
表弟要是敢点,这个表弟他不要了,就留下抵酒钱吧。
许栖先是一愣,而后指着摆在卫晗面前的酒坛脱口而出:“这么一小坛烧酒要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骆笙微笑:“酒肆明码标价,不需要去抢,不信你问问王爷。”
许栖看向卫晗。
卫晗面不改色道:“嗯,是这个价儿。”
反正三十两还是一百两区别也不大,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许栖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咬牙道:“上一坛烧酒!”
一百两就一百两,当他出不起这个钱吗?
“表弟,米酒挺好喝的。”林疏觉得那个淡泊洒脱的自己即将远去,只剩一个想打表弟的表哥。
许栖不以为然道:“我请表哥好了,我有钱。”
最近家里给钱给得大方,他手头很宽裕。
林疏沉了脸,对石焱道:“就上两壶米酒,不必理会他。”
许栖霍然起身:“不喝烧酒吃羊肉锅子有什么意思,不吃了!”
“你给我坐下!”林疏终于发了火。
这时热气腾腾的锅子端上了桌。
明显比邻桌大上一号的铜锅,里面是堆得冒尖的肉块,葱段与辣椒随着滚开的汤汁翻腾,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许栖一下子坐了回去。
坐下就坐下,就当给表哥一个面子。
林疏见许栖老实了微微叹口气,举箸夹了一块羊肉放入他碗中:“先吃吧。”
许栖沉着脸夹起羊肉,吃了一块。
又吃了一块。
再吃了一块……
最后掰开馍馍放进肉汤中蘸蘸,开始吃馍馍。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林疏放下筷子,低声道:“表弟,我希望今日是你最后一次去赌场,以后不可再去了。”
去赌场?
一直留意着两个大侄子的骆笙眯了眯眼。
第332章 顽劣
许栖,她十五岁的外甥,已经开始光顾赌场了?
这个发现令骆笙沉了脸,竖着耳朵继续听表兄弟二人小声交谈。
许栖显然听不进去劝,皱眉道:“表哥管这么多干什么?”
因为外祖家的关系,许、林两家明面上几乎没多少来往,即便林疏有心照顾表弟,大半时间在书院的他与许栖相处时间也不多。
听了许栖这话,林疏脸色一沉:“我是你表哥!”
许栖翻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比父母管得还多。”
林疏暗暗吸口气。
不能着急
没法不急,他所有的淡定都输给了表弟的混账!
“祖父已经拜托了山长,等过了年你就去书院入读,到时候咱们一起读书……”林疏压低声音说着安排。
许栖一听就烦了:“我不去。”
“表弟,你不要任性。你才十五岁,多读些书不好么?”
“多读书有什么用?”许栖反问。
林疏一滞。
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
他有才子的名声,颇得山长看重,有些人很爱说这样的话:林疏天资聪颖又如何,连个秀才都不是。
他以为这样的话听多了不会再有感觉,可听表弟这么说,还是有一丝无奈。
他的存在,似乎让表弟更沮丧。
脚步声传来。
表兄弟二人下意识抬头看,就见骆笙来到桌边,面无表情坐下了。
许栖:?
看着冷冰冰的女魔头,他不由拼命回想刚刚有没有说会惹恼她的话。
迅速想了一下,少年镇定下来。
还好,没有说女魔头坏话。
表哥管教他,不关骆姑娘的事。
林疏则在诧异之后开了口:“骆姑娘,你”
他正苦口婆心劝诫表弟,骆姑娘为何坐下了?
坐下就坐下吧,还面无表情……
同样面无表情的卫晗默默喝了一口酒。
“许大公子觉得读书无用?”骆笙凉凉开口。
许栖顶着压力道:“对别人或许有用,对我来说肯定无用。”
他的母亲成为罪臣之女后,有些路就注定堵上了,努力有什么用呢?
像他表哥这样成为才名远播的才子,然后再被那些人怀着不怀好意同情唏嘘?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很不错,自从女魔头闹了那次之后少了找他寻衅的人,又有充足的钱花,想太多纯粹自寻苦恼。
骆笙呵呵笑笑:“还真是理直气壮。你但凡多读点书,就不会说出这种蠢话。”
“与你何干?”许栖色厉内荏反问一句,双手下意识扒住桌沿,随时准备跳起来跑。
反正已经吃得半饱,他可不想再落入女魔头手里。
骆笙压根没接这话。
对这种不懂事的孩子,讲道理把嘴讲干了也是没用的,就得打。
当然,这顿打需要延后一下。
“你现在还有钱去赌场了?”
林疏听了这话,就明白骆笙与他是一方的了,当即也不因为骆姑娘坐在他身边难受了,抽空喝了一口米酒。
烫过的米酒已经放成了温热,入喉是刚刚好的甜与辣。
表弟这么不省心,他需要调整一下心情,换骆姑娘来吧。
许栖移开视线,撇嘴道:“钱也不是你给的。”
“谁给的?”骆笙冷着脸顺势问。
许栖卡了壳。
当然是家里给的,可女魔头对继母很有意见,要是听他这么说,再扛着他去家门口闹事怎么办?
其实那次之后他对继母不像以往那般信任,只是有银子拿,他为何不拿?
见许栖不语,骆笙挑眉:“明白了,是你那个后娘给的。”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许栖硬着头皮道。
后娘给的又如何?
那是侯府的钱,本就有他一份,一个外人管这么多做什么?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在我开的酒肆说这些蠢话,我听了不痛快。”
骆笙的理直气壮把许栖气得站了起来:“要不是表哥硬拉着,你以为我想来?”
眼见少年甩手要走,骆笙冷冷道:“不结账就走,你要吃霸王餐?”
“霸王餐?”红豆一听,抄起酒坛就冲了过来。
许栖一下子定住了身子。
林疏忙道:“骆姑娘,我来结账就好。”
骆笙睨他一眼,反问:“林二公子替你表弟省下钱,好让他送去赌场?”
“什么送去赌场,我每次去都赢钱!”许栖忍不住反驳。
真要输了钱,他就不去了。
“放心,我不会吃霸王餐,结账吧。”
红豆流利报出数目,举着酒坛子的手放下来。
许栖忍着心疼把银票拍在桌子上,大步往酒肆门口走去。
林疏冲骆笙歉然点头,忙追了上去。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处。
骆笙面上冷意敛去,走到了窗旁。
外面依然下着雪,甚至更大了些,纷纷扬扬把窗外妆点成冰雕玉彻的世界。
透过窗子,能看到两个少年越走越急,渐行渐远。
坐在窗边的卫晗轻轻咳嗽了一声。
骆笙回神,对卫晗笑笑:“王爷吃好了?”
卫晗薄唇微抿,许久才嗯了一声。
骆笙莫名听出几分委屈来,不过这不影响她送客。
“那我送王爷出去吧。”
卫晗心情忽然好起来,却拒绝了骆笙的提议:“不必送,外头冷。”
骆笙从善如流点头:“那王爷慢走。”
“主子,您的斗篷。”石焱十分有眼色把斗篷递了过去。
卫晗伸手接过,大步走出酒肆。
风雪扑面而来,把墨色斗篷灌得瞬间鼓起,随着他大步往前走又飘飘落下,轻柔拂过雪地。
雪白的天地,黑色的身影,冲淡了夜色的朦胧灯光,这一切落在立在窗边的骆笙眼里,竟生出永恒的错觉。
她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涩,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行走在风雪中的男子忽然停下,回过头来。
二人隔着风雪,无声对视。
数息后,卫晗脚步轻松走进了渐浓的夜色里。
骆笙很快派人出去打听,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许栖常去的赌坊,常厮混在一起的人。
她没有立刻做什么,而是选择了等待。
等到骆大都督翻身,才是收拾小外甥和某些人的好时机。
又是几日过去,赵尚书匆匆进宫面圣,带去了案子的新进展
第333章 花明
永安帝是在御书房召见的赵尚书。
“查出给骆弛下毒的人了?”
赵尚书有些尴尬:“尚未查出。”
永安帝眼神深沉,语气听不出喜怒:“赵爱卿不是有个叫林腾的手下十分得力么?”
赵尚书呼吸一窒。
皇上什么意思?看中他的得力爱将林腾了?
可是没听说哪个衙门有适合林腾的空缺啊。
有也不能放,谁都别想和他抢林腾。
赵尚书干咳一声:“林腾到底还年轻,这么复杂的案子费些工夫在所难免。”
“那赵尚书进宫有何事禀报?”永安帝语气越发莫测。
刑部办事是越来越不力了,平南王街上遇刺至今没有水落石出,成了一桩悬案。
“是那名护卫改了口供。”赵尚书觉得皇上好像生气了,赶紧说重点。
“改了口供?”永安帝眼神有了变化,神情变得郑重。
“回禀皇上,多次审讯之后那名护卫招认是流清县令指使他诬告骆大都督”
“当真?”永安帝脸色骤变,未等赵尚书说完便出言打断。
赵尚书拱手:“臣对皇上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永安帝微不可察点头。
赵尚书虽然没有多少能力,胜在老实听话。
“仔细道来。”
“是。”
永安帝双目微阖听完赵尚书禀报,久久没有睁眼。
赵尚书低眉垂首,多一个字都不再说。
情况已经够乱了,不差这一出,甚至因为镇南王府那名护卫的突然改口,追查毒害骆大都督真凶的压力还小了些。
这也是他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进宫禀报的原因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永安帝终于睁开眼睛。
明明是大亮的天色,光线明亮的御书房,那双眼睛却像罩了一层暗纱,幽暗深沉,让人觉得屋中温度都下降了些。
“流清县令现在何处?”
赵尚书忙道:“流清县令目前住在一处会馆。”
永安帝目光沉沉看着赵尚书。
赵尚书脊背爬上凉意,躬身道:“臣已经派人去盯着,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永安帝微微颔首,沉声道:“那名护卫反复无常,口供不能全信。”
赵尚书心头一动。
皇上的意思,还是相信流清县令?
皇上这么信任一个人,怪不习惯的。
正琢磨着,就听永安帝缓缓道:“揭发镇南王府护卫的那名行商已经在进京的路上,流清县令那里先不要动,等人来了审问过后再说。”
“遵旨。”赵尚书深深作揖。
永安帝看赵尚书一眼,似是随口提起:“对了,骆驰现在如何?”
“回禀皇上,骆大都督在狱中大半时间都在发呆,不过身体状况还好……”
永安帝没有再问,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臣告退。”
随着赵尚书退下,御书房中变得极为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多少温度的声音响起:“周山。”
“奴婢在。”
“安排人去问问开阳王情况。”
“是。”
闲云苑里,蔻儿正向骆笙禀报情况:“姑娘,咱们盯着兰德会馆的人传来消息,说另有人监视那里。”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今日。”
骆笙想了想,弯唇笑了:“叫咱们的人小心点,不要被对方发现了。”
“姑娘,那拨人什么目的呀?”蔻儿见骆笙笑,一时摸不着头脑。
监视个人,怎么还有抢生意的呀?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蔻儿那些眼线的来历。
骆笙见蔻儿在打探消息上有着出类拔萃的天赋,觉得不能浪费了,甩出一沓银票让蔻儿去折腾班底。
蔻儿把目光锁定遍布京城的乞丐,悄悄挑了不少机灵的,一段时间下来使唤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骆笙嘴角笑意越发深:“不管什么目的,总之是好事。”
兰德会馆是流清县令进京后暂住的地方,她这边一直派人盯着,忽然又有人暗中监视,可见一直等的那个转机到了。
如果没有猜错,皇上已经知道了镇南王府护卫改口的消息,骆大都督用不了多久或许就能出狱了。
一个多疑的帝王不好伺候,可利用好这份多疑,却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柳暗花明。
等待的时间总是变得格外漫长,不只是骆笙觉得漫长,卫羌也是如此。
他好几日没有出宫了,每日除了去给永安帝请安,就是窝在书房读书。
平静之下,却是难言的忐忑。
马上就要过年了,各个衙门快要到了封印的时候,骆大都督的罪名为何迟迟没有落下?
实在是那位的心思太过深沉,令他无法窥破心中所思。
那种憋屈的感觉又冒出来。
在这冰冷的东宫,他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平南王府就不提了,过继的身份太尴尬,与那边来往密切只会令父皇对他不满。
而岳家也不是得力的。
想一想太子妃的娘家,卫羌冷笑。
太子妃是父皇选的,说到底是不想让他从岳家得到什么支持。
父皇需要一个太子来稳住江山社稷,稳住大周臣民,但同时不允许太子威胁到他的权力分毫。
他这个太子,只是一件最昂贵的摆设。
不过骆大都督陷入十二年前那场风波,想要翻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卫羌这般安慰着自己,走出书房去了一名侍妾处。
年关越来越近,大部分官吏都没了做事的心思,只等着官印一封回家过年。
少了哪个大人物都能过年,何况锦麟卫指挥使这个差事本就是提着脑袋干的,能得善终的几乎没有。
就是骆大都督的脑袋是年前掉还是年后掉,就不知道了。
或许皇上要留着过个年。
永安帝可没有过年的心情,而是一直等着外头的消息。
他的耐心无疑要好得多,除了心腹太监周山,并无人察觉皇上的异样。
这日卫晗悄然进宫,把审问行商的情况报于永安帝。
“那名行商早就与流清县令的人有接触?”永安帝脸色阴沉,如乌云翻滚。
也就是说,不是行商偶然发现那名护卫才去告发,而是流清县令这一方推波助澜,才有了这场告发。
良久后,永安帝缓缓开口:“周山。”
“奴婢在。”
“带骆驰来见朕。”
第334章 回家
刑部大牢里,随着那场雪越发阴暗湿冷,积下的雪水钻过缝隙一滴滴淌下,在通往牢房的路上积成泥泞不堪的小水洼。
牢牢锁住的牢门一下子打开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骆大都督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听到声响连头都没有抬。
“大都督。”来人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喊,骆大都督眼神有了变化。
笙儿要他等,而从这声隐含热情的喊声里,他大概等到了。
来人走近了,又喊了一声“大都督”。
骆大都督抬抬眼皮,神色淡漠:“公公客气了,罪臣当不起这声称呼。
周山派来的内侍笑笑,忙道:“大都督别这么说,奴婢是奉旨传您进宫的。”
“进宫?”骆大都督目露茫然。
“是啊,皇上召见您。”
骆大都督又是一愣,喃喃道:“皇上要见我?”
他渐渐红了眼睛,双手掩面不停颤抖着:“我就知道皇上还是想着我的……”
内侍十分体贴给骆大都督留出激动的时间,等他情绪平静下来,才道:“大都督随奴婢走吧。”
永安帝在御书房等待的时候已经把卫晗打发走,直到喝了第二盏茶,终于等到了内侍通传。
“带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被带了进来,因为微躬着身,原本高大的身材矮了几分。
永安帝一时竟没认出这就是往日他器重的近臣。
骆大都督一进来,就扑通跪下了:“罪臣骆驰叩见皇上。”
然后就开始哭。
由一开始的小声哽咽,变成痛哭流涕。
永安帝端坐于龙案后默默听着,一直没等到骆大都督哭够的意思,冷着脸道:“够了,再哭滚出去!”
哭声一停,骆大都督睁着哭红的眼睛,委屈望着永安帝。
永安帝摆摆手:“都退下。”
内侍鱼贯退出御书房,房门紧紧关拢。
许久后门开了,骆大都督大步走了出来,微躬的身体变得笔挺,眼底藏着亮光。
骆大都督离开的同时,一队官兵围拢了兰德会馆,把流清县令带了出来。
流清县令一脸惊恐,声色俱厉质问:“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堂堂朝廷命官,凭什么无故抓我?”
领队官差把手中令牌一晃,冷冷道:“县令大人莫要再闹,不然会更难堪。”
流清县令在见到令牌的时候腿脚一软,口中喃喃道:“我是冤枉的……不能抓我……”
会馆外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正对着会馆大门指指点点,一见如丧考妣的流清县令出来,议论声更大了。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突然被抓了?”
“不知道啊,住在这里的都是外地赴京的官员,估计是哪个大人犯事了吧。”
而看热闹的人群中有那么三五人,在看清被带出来的人时立刻悄悄离开。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支冰冷的箭对准了神情惶恐的流清县令。
近了,更近了。
拉弓的手一松,羽箭犹如流星直奔流清县令而去。
惨叫声响起。
倒下的是一名官差。
濒临崩溃的流清县令当即身子往下滑去。
人群一片混乱。
躲在暗处的人一见没有得手,立刻弃弓而逃。
一道身影快速追去。
二人一逃一追,很快远离了混乱的人群。
“站住,你以为你还能跑了?”随着奔跑,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却不影响石焱开口骂,“等爷爷抓到你这个孙子,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没事逗逗大白多舒坦啊,却要喝冷风,都是这孙子害的。
那人脚下速度更快,钻入了一条长巷。
巷子狭窄深长,墙根残留着脏污的积雪,仿佛跑不到尽头。
石焱追在后面,看着二人间的距离拉远了,骂了一句:“兔崽子跑得还挺快!”
那人继续跑,任由石焱骂什么都没有回头。
石焱暗暗咬牙。
这兔崽子一看就是做惯这种事的,一击不中就跑,不会轻易受到外界干扰。
前方一片光亮,眼见就要跑到巷子出口。
一道身影立在那里。
那人眼尖,看清前方所站之人的面容,脚下一顿。
就这么一停的工夫,石焱追了上来。
那人脚下快,论身手却不及石焱,何况还有赶过来的石,没过多久便被兄弟二人制伏。
“跑啊,你可继续跑啊!”石焱追人追出一肚子火气,打了那人一拳。
那人痛苦弯腰,看看石焱,再看看石,眼中闪过恍然与沮丧。
他见到前方巷子出口的人与追他的人一模一样,还以为见鬼了,原来是一对孪生兄弟!
恍悟之后,那人便要咬破毒牙。
石快若闪电出手卸掉那人下巴,把毒牙取出。
石焱则伸手在那人身上乱摸一通,最后摸出一个小小的桃木斧。
“呵,还真是你们这些人。”
那人面色顿变,张口欲说什么,后颈就挨了一掌。
石焱把昏过去的那人丢到石身上,背手道:“走吧,主子还等着呢。”
石扛着那人默默跟上。
流清县令险些被暗杀的消息很快就禀报到了永安帝那里。
永安帝大为恼火,拍着桌子问卫晗:“抓到人了吗?”
正准备一听到“尚未抓到”这样的话就掀桌子,就听卫晗平静道:“抓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永安帝再问:“是什么人对流清县令动手?”
才查出流清县令有问题,就立刻有人对流清县令下手,那些人可真是有能耐。
“目前正在审问。”
“审问出结果,立刻来报。”
待卫晗离去,永安帝沉思片刻吩咐周山:“送些补品到大都督府。”
停了停,他补充道:“你亲自去。”
“奴婢遵旨。”
骆大都督出了宫门,直奔骆府。
大都督府的下人正提着棍子驱赶往骆府大门上丢烂菜叶子的人。
那人跑出去老远,对着大都督府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还以为是以前呢,我等着看官府来抄家!”
他转头看到骆大都督就是一愣,随后像是见了鬼般指着骆大都督:“你,你……”
骆大都督大步从这人身侧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
大都督府的下人手中木棍掉落在地,结巴着道:“大,大都督”
第335章 不嫁人?
面对呆若木鸡的下人,骆大都督矜持点点头,举步向骆府大门口走去。
明明形容狼狈、衣衫褴褛,落在下人眼里却格外威武。
下人把拦路的木棍踢飞往大门口冲去,边冲边喊:“大都督回来啦,大都督回来啦”
骆大都督只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险些把他刮倒,听着下人杀猪般的喊声竟有几分亲切。
他咧了咧嘴角,干裂的嘴唇有些疼。
而这影响不了他喜悦的心情。
终于回家了,在牢狱的这段日子,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人。
骆大都督理了理衣角,尽管理不平整,还是觉得心安了些,刚跨进门口就见一群姨娘冲了过来。
骆大都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其中一位姨娘抱住了。
“老爷,您可回来了!”
另一名姨娘挤走这名姨娘,抱着骆大都督接着哭:“嘤嘤嘤,老爷,妾还以为您回不来了呢……”
“老爷”
骆大都督被姨娘们吵得头晕脑胀,喝道:“都闭嘴!”
哭声一停,众姨娘眼泪汪汪望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板着脸训斥:“哭什么,我又没死!”
“呸呸呸,快过年了老爷莫要胡说。”六姨娘呸完,又担心起来,“老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嘶,难不成”
老爷从大牢逃出来的?
骆大都督直接给了六姨娘一记冷眼。
这娘们空有一张脸不长脑子,也就是他宽容才没打过。
挤出姨娘们的包围,骆大都督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少年,以及正往这个方向赶来的骆樱姐妹。
“父亲。”骆辰喊了一声,眼中藏着激动,面上还算平静。
骆大都督大步走过去,拍拍骆辰肩膀:“吓坏了吧?”
骆辰弯唇:“没有,您回来就好。”
骆大都督再拍拍骆辰肩膀,视线越过他看向前方。
骆樱姐妹三人快步跑来,红着眼睛喊了声“父亲”。
骆大都督欣慰点头:“好,好,都好就好。”
他眼神游走,看到不疾不徐走来的少女,嘴角扬了起来。
骆笙走到近前,微微屈膝:“您终于回来了。”
骆大都督深深看着她,点头:“是啊,终于回来了。”
父女二人对视,皆笑了。
“外头冷,进去再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拥着骆大都督往屋里走。
骆大都督对着姨娘们挥挥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对了,等会儿我要沐浴更衣,给我准备一下。”
姨娘们也没有什么不舍,呼啦啦退下安排各项庶务去了。
在她们看来,反正老爷没有偏宠哪个,没啥好争的,争了说不定还要跪算盘。
最重要的是老爷平安回来了,大都督府这棵参天巨树没有倒下就够了,赖在这棵大树旁边有什么用,是瓜子不香,还是马吊没趣?
寒冬腊月的天,待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嗑瓜子打马吊才是正经事。至于老爷扯上的官司,她们当姨娘的操心也没用,还有三姑娘和小公子呢。
面对姨娘们的识趣,骆大都督相当满意,与几个儿女快步进了屋。
骆樱亲自给骆大都督端茶奉水,骆晴则命丫鬟取了打湿的软巾请骆大都督净手。
骆难掩喜悦,围着骆大都督说个不停:“父亲,您饿了吗?要不先去沐浴更衣,吃些东西再说吧……”
看着比以往还要活泼许多的小女儿,骆大都督眼神温和:“等会儿再吃,先说说这些日子府中怎么样。”
从他回家遇到的事来看,孩子们这些日子都不好过。
当然,有笙儿在他还算放心,但也想听一听他出事的这段时间孩子们有没有遇到糟心事。
听骆大都督这么问,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几人不由看向骆笙。
骆笙笑笑:“大事没有,小事倒是有一桩要讲给您听。”
骆大都督正了脸色:“笙儿说说。”
骆笙看骆樱一眼,道:“前些日子,陶家来退亲了。”
“什么?”骆大都督脸色骤变,眼中蕴满怒火,“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想办法给我传信?”
骆笙笑了:“女儿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陶家这样的人家滚远了是好事。大姐要是真的嫁过去,荣华富贵他们想沾,遇到祸事第一个躲得远远的,那咱家才是吃了大亏。”
骆大都督看骆樱一眼,见她还算平静微微放下心来,道:“陶家此举虽不仁义,但你们也不要钻牛角尖,要知道锦上添花、落井下石乃人之常情。”
跟孩子们这么说,不是他要忍下这口气,而是不想孩子们性子太刚硬。
想强硬,要有强硬的本事。
“女儿知道了。”骆樱垂眸应下。
骆晴亦点了点头。
骆不服气撇撇嘴,却没说什么。
父亲才刚回来,还是不给父亲添堵了。
骆笙则不紧不慢道:“落井下石没什么,女儿主要恼火陶家大郎要大姐给他当妾”
“当妾?”骆大都督霍然起身,一脚踢飞了小杌子,咬牙切齿道,“见我落难就把我的女儿由妻变妾?很好,陶家真是好样的!”
骆大都督牙齿咬得咯咯响,委实气得不轻。
听说退亲他是恼火,可这种事见多了也不觉得怎样,最多是收拾一顿陶少卿,把他赶下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这个位子是当年姓陶的巴着他换来的,那他就让姓陶的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至于拉下马之后有没有其他人落井下石踩一脚,他只要看戏就是了。
可他听到了什么?
他还没定罪呢,就急慌慌要他女儿做妾。
这已经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畜生才干的事。
对畜生,还有什么可手软的。
见骆大都督气急了,骆樱有些不安:“父亲,您别气了,都过去了。”
骆大都督心中冷笑。
过去了?不,才刚开始而已。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孩子们说了,他担心的反而是长女的心态。
“樱儿,是父亲对不住你,当初瞎了眼”
骆樱忙道:“您别这么说,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男人,女儿没嫁过去才是运气。您别担心女儿,女儿觉得不嫁人以后能一直陪着您挺好的。”
骆大都督忽然沉默了。
第336章 愁死了
骆大都督本来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冲去陶府,可听了骆樱的话,那口气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忧愁。
以为万无一失能嫁出去的大女儿不嫁人了?
这是他唯一定过亲的女儿啊。
陪着他?他没那么脆弱,不需要好好的闺女当老姑娘陪着他!
骆见气氛有些僵,忙出声缓和:“是呀,父亲,您别为了大姐的事太过烦心,退亲没什么大不了,能像三姐那样其实挺好的”
“等等,你说像谁?”骆大都督音调都变了。
骆茫然看了骆笙一眼:“像三姐呀。”
骆大都督捂着心口,剧烈咳嗽起来。
“父亲您怎么啦?”骆忙拍了拍骆大都督后背。
骆大都督摆摆手:“无事……”
故作坚强的外表下,是悲伤成河的心情。
难道他不但要接受四个女儿全砸在手里的悲惨事实,还要接受四个女儿都养面首?
这不行啊!
他其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老父亲,养面首的闺女有笙儿一个足够了,再多了受不住。
骆大都督一时受到的打击有点大,端起茶水一口气喝了半杯,才勉强缓过来。
罢了,先不想这么愁人的事,眼下要处理的事情还多着。
“没有其他事了吧?”骆大都督怀着忐忑的心情问。
骆笙摇头:“没了。”
骆忍不住道:“有呢,前不久平南王府小郡主还带人去三姐开的有间酒肆闹事了。”
骆大都督眼神一紧,直直盯着骆笙:“还有这种事?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小郡主给打了,想想胜之不武,觉得没必要和您提。”
骆大都督又干咳一声,忙喝杯茶缓缓。
他蹲大牢的时候,笙儿还敢把小郡主给打了?
扫一眼几个儿女,骆大都督声音微低:“平南王府那边怎么说?”
骆笙语气淡淡:“没说什么,当时太子在场,替我教训了小郡主。”
骆大都督敏锐抓住了关键字眼。
太子“替”笙儿教训了小郡主?
小郡主可是太子的亲妹妹,就算太子过继了,从礼法上也是他堂妹,为何会帮着笙儿这个外人?
何况还是在他出事的时候。
要知道,他与太子关系很一般。
嘶难不成太子看上了笙儿?
骆大都督立刻看了骆笙一眼。
少女肌肤雪白,明眸善睐,生了一等一的好相貌。
太子倒不至于眼瞎,但还是不可能啊!
骆大都督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猜测,默默把念头压下。
“行了,你们先去饭厅等我吧,笙儿留下。”
骆大都督打发走其他人,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笙儿,说说下毒之后外头发生的事吧。”
骆笙点头,从卫晗在南边的发现说起。
骆大都督听得频频点头,最后叹道:“这次多亏了开阳王帮忙。”
以前觉得开阳王人品不行,现在想想,是他吹毛求疵了。
男人嘛,大事上靠得住就行,收女孩子的钱这种小事只能算小瑕疵。
咳咳,反正骆府不差这点钱,差的是把女儿们嫁出去啊!
骆大都督登时又想到了伤心事。
“笙儿,你也去饭厅吧,为父先去沐浴更衣。”
“好。”
骆笙离开后,骆大都督便去沐浴更衣,足足洗出两大桶脏水才干净。
穿上雪白的里衣,换上熏过香带着暖意的夹袄,再罩一件长衫,整个人立时精神了许多。
焕然一新的骆大都督踱步去了饭厅。
饭厅里已是一团热闹。
骆大都督落座后,婢女鱼贯而入,端上热气腾腾的菜肴。
“吃吧,都吃。”骆大都督没那么多讲究,未等菜上齐就夹了一片蒸肉放入口中。
蒸肉吃下,他瞄着骆笙遗憾叹口气:“远不如酒肆的菜好吃。”
骆笙笑了:“晚上酒肆歇业,让秀姑在府里做一桌菜吧。”
骆大都督眼一亮,连连道好。
就连一贯稳重的骆樱都目露喜色,更别提其他人了。
只有骆辰突然问道:“父亲不去锦麟卫衙门看看么?”
父亲就这么回来,究竟是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还是打发回家变相软禁?
这两者可大不同。
骆大都督看着骆辰笑了:“还不到去衙门的时候,吃饭最重要。”
锦麟卫衙门当然要去,那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却不是现在去。
骆晴盛了一碗羹汤奉给骆大都督:“父亲,您这些日子受苦了,喝些热汤吧。”
“好。”骆大都督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碗汤。
骆夹了一筷子肚丝放入骆大都督盘中:“父亲,吃猪肚养胃。”
“好,好。”吃着女儿们夹的菜,骆大都督对骆府厨子的不满悄悄散了些。
味道还过得去。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就有下人来报:“大都督,平公子回来了。”
骆大都督夹菜的手一顿,把筷子放下,平静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平栗大步走进来,一见骆大都督便抱拳行礼:“孩儿没有及时去接您回府,请义父恕罪。”
骆大都督打量着低头行礼的青年,沉默了一瞬笑道:“一家人不必说这些见外话,用过午饭了么?”
“尚未用过,孩儿一听您出来就立刻赶回来了。”
“这样啊。”骆大都督撩了撩眼皮,淡淡道,“那坐下一起吃吧。”
闲话家常的语气,令平栗那颗因为奔波而急促跳动的心安稳了些。
他露出个笑容:“多谢义父,孩儿有口福了。”
骆大都督笑笑,夹起一筷子肚丝吃起来。
很快有婢女奉上软巾等物。
平栗净过手落座,向骆辰几人打了招呼,视线仿佛不经意扫过骆晴。
骆晴脸一热,慌忙垂下了眼帘。
骆樱看在眼里,悄悄叹了口气。
很快骆大都督被放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处,比流清县令被官差从兰德会馆带走险些遇害传得还快。
这一下就引起了轰动。
什么,明明凉透了只等着推到菜市口的骆大都督从刑部大牢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卷入了十二年前的谋逆案吗?
不能轻举妄动,再等等看上头的反应。
这一等,就等到了周山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前往大都督府。
第337章 求原谅
周山是谁?
那是皇上最器重的内侍,司礼监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大都督府,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骆大都督这是翻身了,还是深得帝宠的那个大都督。
当即与骆大都督没多少交集的人开始深刻反思大都督府落难的这段时日有没有落井下石。
还好还好,只是没去有间酒肆吃酒而已。
不反思了,今晚就去吃。
而作为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算是最早得到骆大都督被释放这个消息的衙门之一。
陶少卿正是大理寺少卿。
那时他正翻阅案卷,大理寺卿陈寺卿就一脸复杂进来了。
“大人。”陶少卿见陈寺卿进来,忙放下案卷起身。
“骆大都督出狱了。”陈寺卿只说了一句话便摆摆手出去了,并没有等陶少卿开口。
陶少卿仿佛迎头挨了一闷棍,脑中一片混乱,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从木然转为惊恐,再从惊恐转为绝望。
“不可能,不可能……”陶少卿喃喃念着,踉跄往外走。
他浑浑噩噩撞到桌角,颓然跌坐在地掩面而泣:“完了,陶家完了……”
这般过了许久,陶少卿松开手,茫然望着门口。
门是敞开的,偶尔有同僚经过,却匆匆加快了脚步。
陶少卿突然爬了起来。
这时恰好一位下属经过,见此拔腿就跑,避之唯恐不及。
陶少卿跌跌撞撞离开大理寺衙门,直奔陶府。
陶府门人见到陶少卿吓了一跳,忙把人扶进去。
陶夫人闻讯赶来,见陶少卿脸色惨白如鬼,骇了一跳:“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陶少卿抓着陶夫人的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抖着唇急得额头都是汗。
“老爷,您别着急,有事慢慢说。”陶夫人越发心慌,拍着陶少卿后背替他顺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老爷这么失态?
“去……派人去打听……”陶少卿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老爷您慢慢说,要打听什么啊?”陶夫人一颗心紧紧揪着。
陶少卿颤抖着手指着门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听骆大都督回府了么……”
“回府?”陶夫人听愣了,惶恐排山倒海而来,“老爷您说清楚点,什么回府,谁回府啊?”
“骆大都督!”陶少卿声嘶力竭喊着。
陶夫人脸色猛地白了,抱着一丝侥幸道:“老,老爷,骆大都督不是打入刑部大牢了”
陶少卿一把把陶夫人推开,怒吼道:“让你派人去打听,你就去!”
“好,我就去,就去……”陶夫人慌忙把心腹婆子打发出去,拽着陶少卿衣袖继续追问,“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骆大都督”
“被放出来了!”
陶夫人拽着陶少卿衣袖的手一松,跌坐回椅子上。
夫妇二人心慌意乱,终于等到了婆子回信。
“老爷、夫人,派去打听的人说大都督就在府中,还去了一队公公奉皇命给骆大都督送补品……”
听了婆子的禀报,陶少卿与陶夫人如遭雷击。
许久后,陶夫人猛然抓住陶少卿的手:“老爷,咱们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陶少卿甩开陶夫人的手,如无头苍蝇在屋中打转。
陶夫人眼泪止不住流,不断喃喃:“老爷,您得想想办法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扑到陶少卿面前:“老爷,您去求求骆大都督啊,求他别对付咱家……”
陶少卿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不错,我得去见一见骆大都督。”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总要试一试,不然这个家就完了。
陶少卿拔腿就往外走。
陶夫人忙提醒道:“老爷,您好歹擦擦脸换身衣裳。”
陶少卿头也没回消失在门口。
换什么衣裳,让大都督见到他越狼狈、越卑微,才可能有一丝转机。
陶少卿匆匆赶到了大都督府。
“要见我们大都督?”门人一见是陶少卿,冷着脸道,“等着吧。”
大门咣当关上了,留下陶少卿立在门外,任凭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门人回了门房,慢条斯理给自己沏了一壶茶。
另一个门人问:“不去通传么?”
“传什么,大都督肯定会收拾陶家,难不成还会因为来求情放他家一马?”
“所以要通传啊,大都督定然乐意见到陶少卿,先出口恶气。”
那门人把茶缸放下,站起身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消息传进去,骆大都督冷笑:“带他进来!”
接到信儿的门人暗暗松口气,心道幸好通传了。
朱漆大门缓缓开了。
在外面站得脚发麻的陶少卿立刻凑上去,迫不及待问:“大都督答应见我么?”
门人侧开身,冷冷道:“进来吧。”
陶少卿扶着门框艰难跨过门槛,由一名下人领到了骆大都督面前。
骆大都督扫陶少卿一眼,呵呵一笑:“什么风把陶少卿吹来了。”
厅中还摆着宫里送过来的大大小小的礼盒,刺得陶少卿眼睛生疼。
陶少卿扑通跪在了骆大都督面前。
骆大都督一脸意外:“陶少卿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陶少卿抱住骆大都督的腿,涕泪横流:“大都督,是我鬼迷心窍,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骆大都督摇摇头:“错了。”
陶少卿茫然看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笑呵呵道:“陶少卿可没鬼迷心窍,是我鬼迷心窍才对。”
他怎么会认为一个为了前程拼命往上爬的人家会善待女儿?
不,他没这么天真,他只是想着只要自己不失势,低嫁的女儿在婆家就不会受磋磨。
可人在刀尖上行走,谁能保证一直没事呢。
能雪中送炭,才是靠得住的人。
骆大都督骤然想到一人,随即微微摇头。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居高临下看着不顾体面跪在眼前的陶少卿,嘴角噙着冷笑。
现在当然是出口恶气的时候。
“陶少卿啊。”
陶少卿紧张看着他。
“我这人向来大度,你把儿子送去小倌馆,我就原谅你了。”
第338章 回衙门
陶少卿以为听错了。
小倌馆?
这种话如何能说出口!
怒火从眼底一闪而逝,陶少卿抖着唇道:“大都督,求您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什么都听您的……”
骆大都督嫌弃挪了挪腿。
这恶心货,想趁机把鼻涕蹭他裤腿上?
“陶少卿年纪不算大,莫非就耳背了?我说了,你把儿子送去小倌馆,我就原谅你。”
“大都督,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您怎么责罚下官都行,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陶少卿跪着蹭了过去。
骆大都督冷笑:“陶少卿以为我开玩笑?”
迎着骆大都督冰冷的目光,陶少卿心中绝望油然而生:“大都督,下官愿任您处置,可把儿子送进小倌馆万万不成啊,您也是读过圣贤书的”
怎么能提出这么荒唐混账的要求呢!
骆大都督冷着脸道:“陶少卿抬举我了,我一读书就犯困。倒是陶少卿你也是寒窗苦读过来的,圣人道理学了不少,怎么有脸趁我落难之时让我女儿给你儿子当妾?”
但凡算是个人,退亲难道还不够么?
只要想到与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家定亲数年,他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陶少卿先是一愣,而后痛哭流涕:“犬子年少不懂事,耳根软,都是听了贱内的胡言乱语犯了糊涂……”
假如非要牺牲一个,他只能选择保住儿子。
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至于妻子想到陶夫人,陶少卿恨得牙痒。
要没这个贱妇在儿子面前胡说八道,儿子怎么会跑到骆大姑娘面前说蠢话以至于被骆姑娘打上门去,骆大都督翻身后也不会赶尽杀绝提出让他把儿子送去小倌馆这种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要求。
陶府乃书香门第,真把儿子送去小倌馆,他丢官罢职不必说,陶家几辈子都别想抬头。
骆姑娘大张旗鼓闹上门去害陶府出了好大的丑,他当时就对那个贱妇十分恼火,只是不想让人继续看陶府笑话才忍下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想着骆府没有翻身的可能,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谁能想到骆大都督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一刻,陶少卿只剩下深深的懊悔,以及对陶夫人的满腔怨恨。
“这么说,是令正的错了?”
“妇人无知”
骆大都督冷笑一声:“陶少卿,你要是一人担当下来我还能高看你一眼。退亲时让个娘们出面,出了事又毫不留情把娘们推出来,你这种人连烂泥都不如,烂泥还能养蛤蟆呢,留着你能干个啥?”
“大都督”陶少卿绝望喊了一声。
“滚出去,莫要脏了我们骆家的地方!”
陶少卿哪里肯走,奈何很快几名下人过来,拖死猪一样把人拖出去了。
“来人,给我把地洗三遍。”骆大都督吩咐完,抬脚去了骆笙那里。
骆笙微讶:“父亲怎么来了?”
骆大都督一滞。
他就是想到笙儿带着樱儿打上门去干得漂亮,来表扬一下女儿,怎么从笙儿的话里听出几分嫌弃?
肯定是错觉。
骆大都督笑呵呵道:“陶少卿刚才求上门来,被为父赶出去了。”
“听说了。”
“陶家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你以后常劝劝你大姐,莫要老想着这些。”
“女儿知道了。”
骆大都督轻咳一声:“尤其别总想着不嫁人。”
骆笙点头,顺口问道:“父亲还不去衙门吗?”
宫里送了补品过来,各方有心人都看到了,也该到了去衙门的时候了。
骆大都督眼中冷光一闪:“去,是该去了。”
出了骆府大门,骆大都督翻身上马,直奔锦麟卫衙门。
街面上还残留着积雪,黑色骏马却跑得稳稳当当,在青石路上留下哒哒的马蹄声。
到了锦麟卫衙门的大门前,骆大都督跳下马来,大步往内走去。
守门衙役大声喊道:“大都督回来了!”
骆大都督目不斜视走过向他行礼的衙役,就见以平栗为首的一群人浩浩荡荡迎来。
“义父。”平栗单膝跪下,行了大礼。
在骆府用过午饭义父就让他回了衙门,他还以为义父今日不来了。
随着平栗前来迎接骆大都督的锦麟卫乌压压跪了一片,异口同声高呼:“恭迎大都督回来。”
骆大都督居高临下扫了平栗一眼,淡淡道:“都起来吧。”
众锦麟卫恭顺起身。
平栗瞧在眼里,心情复杂难言。
这么多年他一直协同义父管理锦麟卫,是义父五位义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无论他建立多么高的威望,义父永远是锦麟卫的天,高高在上,无法撼动。
骆大都督大步往内走去。
用来议事的厅中还是熟悉的摆设,站在面前的还是熟悉的面孔,就连对他的恭敬态度都是熟悉的。
一切看起来与以往没有不同。
可一切早就不同了。
骆大都督坐在太师椅上,椅面铺着的软垫同样是令人心安的熟悉。
“义父,您喝茶。”平栗从奉茶的锦麟卫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递给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接过茶盏,捧在手里并没有喝,语气似是闲话家常:“平栗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衙门里还好吧?”
“托义父的福,衙门一切都好。”平栗神态恭敬,把这些日子锦麟卫大大小小的事禀报给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边听边点头,等平栗禀报完笑了笑:“看来没有我在你也能处理得很好,可以挑起重担了啊。”
这一笑,笑得平栗头皮发麻,立刻跪了下来:“义父折煞孩儿了,孩儿能成长离不开义父的教导,锦麟卫更离不开义父。”
“动不动跪着干什么。”骆大都督把茶盏凑在唇边嗅了嗅,闻起来清香的茶水却一口未动。
平栗没有起身。
不是他不想起身,而是义父话虽说得客气,却没有叫他起来。
义父是觉得在牢狱的这段日子由他全权掌管锦麟卫不痛快,认为该杀杀他的威风么?
平栗正琢磨着,就听脚步声传来。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就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平栗登时变了脸色。
第339章 拿下
进来的人是云动。
早在骆大都督出事前云动就被关了起来,这期间平栗还去看过。
他见到的云动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着呆,仿佛活在臭水沟里的耗子。
他动过杀心,但考虑到义父的事还没有定论,所以没有动手。
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云动神采奕奕,除了稍微清减些,毫无狼狈之感。
平栗冷下脸,站起来先声夺人:“五弟,你竟然不顾义父的命令硬闯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云动冷冷道:“不及大哥大胆。”
平栗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看向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也看着他。
“义父”平栗喊了一声,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平栗,这些年来我对你人如何?”骆大都督问。
尽管骆大都督语气温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了。
平栗稳住心神,低头道:“义父对孩儿视若亲生。”
“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我义子的么?”
平栗头垂得更低:“记得。那年孩儿才八岁,是京城街头的一名小乞儿。有一日一个善人往孩儿碗中放了一个肉馒头,冲过来许多乞丐争抢。孩儿为了保住肉馒头与他们拼命,咬着一人的手臂死活不松口,直接把那人的手臂咬下一块肉来,孩儿也被他们打得半死。那时义父出现了,带走了孩儿……”
从此后他就跟在义父身边读书习武,成了人人敬畏的锦麟卫指挥使义子,而那段当乞儿的经历犹如一场梦,渐渐被遗忘了。
不,其实从未遗忘。
这些年,即便是现在,他偶尔还是会从噩梦中醒来,梦里他还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哪怕拼尽全力却连一个肉馒头都护不住。
醒来后,往上爬的念头就更强烈。
他再也不想沦落到最底层任人宰割,爬上去,爬得再高一点……爬到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会因为谁一句话就跌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还记得啊。”盯着垂首的青年,骆大都督语气有些唏嘘,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中,“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只有这么高”
平栗下意识抬头看。
骆大都督比划了一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那么一点大,看着跟个瘦老鼠似的。我当时就惊讶这么个小娃娃哪来这股狠劲,任由那么多人拳打脚踢也死咬着抢走你肉馒头的那个乞丐不松嘴。我就想这娃娃不错,要是养好了说不定是我的好帮手……”
平栗垂眸听着,眼底情绪复杂,身体越来越紧绷。
骆大都督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似远似近:“把你带回来后才知道原来你已经八岁了,不是我以为的五六岁。不过人比我想得还聪明,明明没有读过书却很快识了很多字,习武上天赋不算出众,却十分刻苦。一晃三五年过去,就渐渐能帮我做事了……”
养了第一个义子,聪明又刻苦,对他孺慕依赖,于是养了第二个、第三个……
养大了,养出了他们的野心与祸患。
骆大都督嘴角的笑变得苦涩,直直盯着平栗:“平栗,这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平栗猛然跪了下来,紧绷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惶恐:“义父这么问,让孩儿无地自容。”
骆大都督陡然冷了脸,厉声道:“你是该无地自容!”
地上冰凉刺骨,平栗紧紧握拢拳头,手背青筋凸起。
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成真。
他当然不甘心。
“义父,孩儿不明白您的意思。孩儿这些年对您忠心耿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如此震怒”
“不知?”骆大都督冷笑,一指云动,“我以为见到你五弟,你就该明白了。”
平栗看向云动,竭力摆出镇定的模样:“五弟不是因为暗害三姑娘的人被您关起来了么,他未经您允许就出现,孩儿觉得五弟太过妄为。”
这时云动开了口:“大哥真以为被关起来的那个人是我?”
平栗一愣。
关押云动的牢房他去过,当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的。
那明明是云动。
尽管当时云动没有与他说话,蓬头垢面,他却自信不会认错。
他们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
“五弟莫非在与我开玩笑,关起来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云动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嘴角却微微弯起:“我不知道那是谁。”
他看着跪在骆大都督脚边的平栗,眼中满是厌恶,一字字道:“我去了南边。”
平栗猛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云动。
“有行商向流清县令告发某镇镇民乃十二年前被灭门的镇南王府护卫,咱们的人获悉这个消息后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信,可派出去送信的人却被截杀了……”
平栗看着云动,神色莫名。
云动与之对视,表情冷漠:“截杀信使的两个人正被我监视着,我把那二人抓起来拷问,大哥猜猜我问出了什么?”
平栗没有开口,只是握拢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越发明显。
膝盖处传来的冰凉远不及他内心的冷。
那是震惊、懊恼、恐惧、不甘等等情绪凝结而成的寒冰,冻得他无法呼吸,仿佛坠入寒冰地狱。
义父是什么时候对他生出的怀疑?又是如何不动声色把云动派去了南边?
看着跪在地上的平栗,云动冷冷道:“大哥好本事,金陵府那边本来归我管控,却早早安排进了你的人,甚至还有人混成了我的得力手下。论能耐,小弟自愧不如。”
平栗绷直了唇角:“义父,既然您对孩儿产生怀疑,为何数月前还派孩儿去金沙县接小公子回来?”
骆大都督笑了:“平栗,你也算聪明人,难道想不明白?”
平栗仰视着骆大都督,脸色越发苍白。
原来那时候义父就怀疑他了,所以两个差事,云动去剿灭沿途山匪,他去接骆辰回京。
他亲自去接,就不能让骆辰出事。
义父真是好算计!
骆大都督看着跪在面前的青年,叹了口气:“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来人,把平栗拿下!”
第340章 天黑
平栗跪趴在骆大都督脚边,神色惶恐委屈:“义父,您真的误会孩儿了,孩儿对您绝无二心。您不信我,信五弟,难道从五弟那里得到的讯息一定是对的?”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锦麟卫冲进来按住了平栗。
“义父,义父您不要被某些人蒙蔽了耳目,孩儿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直到平栗被拖出去,还能听到他的嘶喊声。
骆大都督立在原处,久久不动。
“义父”
骆大都督冲云动摆摆手:“你也下去吧。看好了平栗,再等一等消息。”
流清县令指使行商告发镇南王府护卫,从而把矛头对准他,这其中疑云重重。
流清县令是谁的人?
背后之人不但能收买流清县令,还能找到隐姓埋名十二年的镇南王府护卫。
他是看走了眼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却不认为平栗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更相信另有势力出手,平栗要么是趁机浑水摸鱼,要么是与对方勾结。
或者,压根早就被对方收买,成了算计他的那方势力的一份子。
除此之外,那个以桃木斧为信物的杀手组织又是怎么回事,笙儿进京路上遭到追杀,平栗究竟牵扯进多少?
疑团太多,那头白眼狼的小命暂且还要留些日子。
骆大都督当然不愿夜长梦多,却不想因为一时恼火把人砍了,连同线索一起砍断。
只要一想有那么一方势力要他家破人亡,他就寝食难安。
那方势力不是皇上。
至少现在不是。
骆大都督不敢说对永安帝全然了解,但君臣相处多年,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皇上是个十分多疑的人,对他的猜疑会有,但不会太深,不然他不可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皇上想要解决一个人,哪会真的只看证据,就如十二年前镇南王因谋逆灭门,那些可笑的证据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皇上想要毁了镇南王府,所以那些证据才算证据。
骆大都督掸了掸衣衫,抬脚走了出去。
因为平栗的突然被抓,锦鳞卫一时人心惶惶,乌云笼罩在衙门每一个角落。
不过骆大都督回来了,再怎么人心惶惶也不影响云动率领手下缉拿平栗的人。
骆大都督看着衙门里一时的兵荒马乱,心情一言难尽。
“云动。”
云动小跑过来:“义父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等忙完了你就回骆府,晚上一起吃饭。”
云动犹豫了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
假如可以,还是与三姑娘保持距离。
“笙儿说酒肆今晚不开业,让秀姑回来掌勺。”
云动立刻道:“孩儿会早点忙完的。”
骆大都督点点头,举步往外走去。
陶府这边,正一片愁云惨雾。
“老爷,大都督到底怎么说,您可说句话啊!”
陶少卿从大都督府回来后就成了不说不动的木头人,把陶夫人吓得不轻。
“老爷,您可别吓我啊,您是咱家的顶梁柱,您要是倒了,那咱们家”
后面的话直接化成了尖叫。
陶少卿揪着陶夫人衣襟,表情扭曲嘶吼:“要不是你个贱妇,咱们家怎么会倒!”
只是退亲,就算骆大都督睚眦必报,也就是把他赶下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他从此夹着尾巴做人,不一定就没活路。
可现在全完了!
他真恨不得活剐了这个蠢妇。
“父亲”陶大郎冲进来,拦住陶少卿。
陶少卿表情恢复了木然,看着陶大郎。
“父亲。”陶大郎讷讷喊了一声。
陶少卿重重打了陶大郎一巴掌,厉声道:“滚出去!”
陶大郎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陶夫人尖叫:“大朗,你没事吧?”
陶大郎嘴角挂着血丝,模样凄惨:“儿子没事……”
陶夫人痛哭:“老爷,您有什么就冲我来吧,打大郎干什么?”
陶少卿气得打颤:“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在大郎面前胡说八道,大郎怎么会跑到骆大姑娘面前犯浑?”
陶大郎拦在陶夫人面前,低头道:“不关母亲的事,是儿子鬼迷心窍放不下骆大姑娘……”
早知道骆大姑娘那般无情,他又何必把她放在心上,以至于闹出那样的笑话来。
陶大郎越想越怒,对骆樱那点不舍早已烟消云散了。
而陶少卿在听了陶大郎这话后却突然一愣,陷入了思索。
陶夫人与陶大郎见此皆不敢吭声,那些下人更是早就躲了出去,屋中一时针落可闻。
“大郎,骆大姑娘对你如何?”陶少卿目光灼灼盯着陶大郎。
骆大都督疼爱女儿人尽皆知,能把嫡女宠得无法无天,对庶女就算差上一些,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要是骆大姑娘对大郎死心塌地,事情或许能有转机……
在陶少卿看来,骆大都督连女儿养面首都能接受,那女儿想与退了亲的未婚夫再续前缘有何不可?
陶大郎张张嘴,答不上来。
陶夫人冷笑道:“老爷,那日骆大姑娘对大郎如何你不是看到了,那个骆大姑娘与她妹妹一样,都是没心的”
“住口,我问大郎!”
男女之间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在陶少卿的注视下,陶大郎艰难开口:“她……她以前心里有儿子。”
“现在呢?”
陶大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父亲,就算骆大姑娘对儿子痴情不改,儿子也不会去求她的。”
他丢不起这个人。
“混账,这时候你还犯倔,我就该打死你!”
“父亲打死我好了。”
“好,我这就打死你个孽子!”
陶夫人死死按住陶少卿胳膊:“老爷,您不要逼大郎了,那日已经撕破了脸,再去找不过是自取其辱,被骆大都督知道了说不定就把大郎砍死了……”
陶少卿呆了呆,颓然倒地。
这条路行不通,他只能立刻辞官,以求一条活路。
对陶府来说,天一下子黑了,没有了光亮。
而对卫晗来说,这才是一日里最好的时候。
寒冬腊月的青杏街,傍晚时比其他时节冷清了许多,沿街那些店铺却依旧亮着红灯笼。
然而有间酒肆没有开门。
第341章 不开业
酒肆大门紧闭,黯淡的灯光透过窗子流泻出来,恰似赶来吃酒却吃了闭门羹的某人的黯淡心情。
就连那青色的酒幌都冻得硬邦邦,随风飘动时少了几分飘逸。
卫晗立在原处没有动。
按说酒肆没开门就该回去,总不能留下与那孤单凄凉的酒幌子作伴,可卫晗默默盯着那紧闭的酒肆大门,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委屈。
骆大都督出狱了,骆姑娘一定很高兴。
骆姑娘一高兴,酒肆定会多准备几道大菜招待客人,甚至推出新菜。
可酒肆居然没开门。
卫晗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静静躺着一叠银票,是准备今日用来预付的。
今日来吃酒的人应该极多,骆姑娘居然不做生意么?
不应该,明明骆姑娘还挺喜欢钱的。
卫晗不甘心,一步步走到大门口。
靠得近了,若有若无的酒香味钻入鼻尖。
卫晗轻吸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酒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背后传来声音:“王爷是来吃酒吗?”
卫晗转过身,对立在门内的女掌柜微微颔首。
女掌柜笑道:“咱们酒肆今日不开业,大厨去大都督府准备团圆饭了。”
大都督府?
团圆饭?
卫晗薄唇抿成一条线。
所以这就是他没吃上晚饭的原因?
说不高兴似乎没道理,可实际上就是不高兴……
心情不佳的王爷对女掌柜冷淡颔首:“那我明日再来。”
见卫晗转身欲走,女掌柜忙道:“王爷请稍等。”
卫晗停下,看着女掌柜。
女掌柜快步走进大堂,不多时提了个黑漆食盒出来递过去:“我们东家说王爷今晚若是来吃酒,就把这个给您带着。”
稀薄的夜色里,男子的唇角不受控制扬起,伸手把食盒接过来。
沉甸甸的食盒入手,唇边笑意越发明显。
“替我谢谢你们东家。”卫晗撂下这句话,提着食盒离开了酒肆。
路上,陆陆续续遇到熟面孔。
“王爷去有间酒肆吃酒啊,怎么这么早出来了?”赵尚书穿了件挺显圆润的袄子,双手揣进衣袖笑眯眯问。
老尚书心情十分不错。
骆大都督可算出来了,他可算能去酒肆吃饭了。
这些日子私房钱只进不出,怪不习惯的,还是花了舒坦。
不过还是开阳王往有间酒肆跑得勤,看来今日又是第一个。
扫到卫晗手中提着的食盒,赵尚书恍然:“王爷带回去吃啊?”
卫晗想想这话没毛病,点了点头。
“带回去倒也方便,不过这么冷的天还是在大堂里吃着热乎。”赵尚书冲卫晗拱拱手,加快脚步往有间酒肆的方向去了。
卫晗原本要提醒的话默默咽下去。
赵尚书这把年纪了,多活动一下也好。
赵尚书兴匆匆赶到有间酒肆,看着紧闭的大门傻了眼。
这是没开业?
等等,没开业开阳王手里的食盒哪来的?
老尚书一想就生气了,上前准备拍门。
没等拍门的手落下,门突然开了。
女掌柜拿着写好的告示走出来,见到立在门外的赵尚书忙问好。
“这是怎么回事?”赵尚书指指里头。
以往酒肆大堂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今日够省蜡的。
“今日咱们酒肆不开业。”女掌柜利落把告示贴在了大门上。
赵尚书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歇业一天。
这一刻,赵尚书的心情就如那冻得硬邦邦的酒幌,忒难受了。
“明日会推出新菜,您请明日再来。”女掌柜福了福身子,笑得一脸热情。
不敢不热情,总觉得这位老尚书想把她才贴上的告示撕下来。
这可不行,东家的父亲出狱了,以她当了多年掌柜的经验来看,今晚定然客似云来。不贴个告示说明情况,门就要被拍坏了。
赵尚书板着脸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了起来:“今日不开业,那能外带么?”
女掌柜眨眨眼:“外带?什么外带?”
赵尚书狐疑打量女掌柜几眼,默默把开阳王有食盒的话咽了下去。
提出这个疑点,万一掌柜的说开阳王能外带,他不能,岂不是很没面子。
老尚书满心失望走了,路上遇到了老朋友钱尚书,遇到了带着孙子能享受半价的林祭酒,遇到了好些或熟悉或不熟的面孔。
赵尚书统统没有提酒肆不开业的事。
咳咳,大冷的天,多活动一下挺好的。
此时大都督府的饭厅里,香味已经勾得人垂涎欲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不,还有一人例外,便是骆晴。
在见到云动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开始不安:大哥为何没有来?
父亲出来后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连五哥都来了,大哥没有不来的道理。
然而这种场合问不出口,只能把疑惑憋在心里。
因为有心事,美味入口也变得索然无味。
骆大都督很快发现了骆晴的异样。
倒不是他对女儿家的心事多么敏锐,而是这么好吃的菜肴摆在面前居然不怎么动筷子,太反常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
“晴儿。”
听到骆大都督喊,骆晴心头一凛:“父亲叫女儿有什么事?”
“怎么没胃口?”
察觉数道目光投来,骆晴脸微红:“有些受凉,吃不下太多。”
“那让大夫来瞧瞧。”骆大都督叮嘱一句,见云动去夹鸭舌头,忙伸出筷子。
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子胃口还挺大,话不多,就知道吃。
眼见骆大都督转移了注意力,骆晴悄悄松了口气,转而眼底浮现担忧。
骆樱看在眼里,暗暗叹息,想了想问:“父亲,大哥怎么没来吃饭?”
看二妹这个样子,要是不问个清楚大概连觉都睡不好,还是替二妹问问吧。
这话一出口,云动伸出去的筷子一顿。
骆大都督丝毫不受影响,顺势夹起鸭舌头吃下,这才语气随意道:“以后不必再叫平栗大哥,我没有他这个义子。”
骆晴脸色一白,筷子险些掉下来。
忐忑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压过了羞涩,让她忍不住问道:“父亲,大哥怎么了?”
骆大都督淡淡道:“一个一心往上爬的白眼狼,不配当你们大哥。”
第342章 落空
衙门里的事骆大都督并不打算对儿女多提,特别是有些事尚未浮出水面,就更不好事无巨细说明白了。
骆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等到宴席散了独自留下来,不死心问道:“父亲,您是不是误会大哥了?”
骆大都督只以为次女与平栗兄妹情深,板着脸道:“没有误会。晴儿,为父知道你从小与平栗走得近,一时无法接受。但你要记住,他是要害你爹的人。”
骆晴脑海中轰隆作响,电闪雷鸣,只回荡着一句话:他是要害你爹的人……
怎么会呢?大哥明明是父亲最器重的义子,为何会害父亲?
泪水顺着眼角淌下,划过少女苍白的面颊。
骆大都督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回屋歇着吧。”
骆晴立着没有动:“父亲,我,我想见见大哥……”
骆大都督眉头一皱:“见他干什么?他现在被关在锦麟卫诏狱里,你一个女孩子过去不合适。听话,回房吧。”
骆晴扑通跪倒在骆大都督面前,哭求道:“父亲,女儿求您了,您就让我见大哥一面吧。”
骆大都督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回过味来:“晴儿,你对平栗”
骆晴哭声一滞,心一横道:“很早之前,女儿就把大哥放在心上了……”
骆大都督勃然变色。
平栗那个畜生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引诱了他二女儿?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是这一二年,还是更早?
只要一想到那头白眼狼很可能在次女还小的时候就心怀不轨,骆大都督就怒不可遏。
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也不对,若是女儿们到了嫁娶之龄有人欣赏,他还是很欣慰的,可这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男人早早觊觎女儿。
“这个畜生,我这就去宰了他!”骆大都督铁青着脸往外走。
骆晴扑过去抱住骆大都督的腿:“父亲,若是因为这个您就要大哥的命,女儿只有一死了……”
骆大都督停下来看着哭倒在脚边的女儿,脸色越来越难看。
许久后,他叹口气:“罢了,等明日让你五哥领着你去见那个畜生一面。下不为例,以后不许胡思乱想。”
“多谢父亲。”
骆大都督摆摆手,示意骆晴离开。
骆晴擦擦眼泪爬起来,默默退了下去。
一时安静下来,骆大都督揉了揉眉心,头疼无比。
男婚女嫁上,女儿们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这一日,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羌接到消息后直接跌坐到椅子上,久久没有反应。
盘算落空的失望,可能暴露的恐惧,如一块块巨石压得他缓不过神来。
许久后,他哑着嗓子问:“流清县令被带走了?”
属官应是。
“平栗那边呢?”
“那边传来消息,平栗已经被骆大都督控制起来。”
卫羌沉默半晌,神情变得冰冷:“那就弃卒保车吧。”
属官会意点头,悄悄退下。
卫羌枯坐许久,缓缓走出了议事殿。
殿外寒风刺骨,吹得人透心凉。
他驻足,视线投向某个方向。
越过重重宫门,那是青杏街所在。
他以为很快就能心想事成,没想到却功亏一篑……
只要骆驰不倒,他就不可能与骆姑娘扯上联系。
难道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随心所欲?
想到龙马精神的永安帝,卫羌眼底一片深沉。
他要等多久?
一年两年,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
甚至等不到呢
他等太久了,等待的每一刻都是难熬。
“殿下,外头冷。”窦仁轻声提醒道。
卫羌突然看向窦仁。
“殿下?”
“我记得你说过,觉得骆姑娘那个厨娘有些像……洛儿的侍女秀月?”提到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卫羌只觉连舌尖都是苦涩的。
那些不甘,那些煎熬,都是从十二年前的那一晚而起。
窦仁低声道:“奴婢是有这种感觉。”
卫羌微微眯起眼睛,望着青杏街的方向轻声道:“等这段风声过了,常去有间酒肆走走,找机会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如果那个厨娘就是秀月,锦麟卫指挥使的掌上明珠收留镇南王府余孽,不知父皇会如何看呢?
这一次骆大都督能从镇南王府这个泥潭中脱身,若是再一次与镇南王府扯上关系,以父皇的多疑难道还放心骆大都督在锦麟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
一个失去皇上信任的锦麟卫指挥使,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迎着卫羌期待的目光,窦仁低低应了一声是。
他是陪着殿下长大的,几乎每一次殿下与清阳郡主的见面都有他在。
倘若有间酒肆的厨娘秀姑就是清阳郡主的婢女秀月,他有信心把她认出来。
卫羌无声笑了笑,抬脚往后殿走去。
翌日又下起了雪。
天空灰蒙蒙的,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让许多人失去了出门的勇气。
陶少卿却不得不顶着风雪走出家门,把昨日写好的辞呈递上去。
骆大都督舒舒服服过完这个年定会拿他开刀,他还是带着家人早早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面对官员请辞,按理说一国之君该数次客气挽留,永安帝却直接点了头。
朝廷上下登时炸了锅,对于骆大都督的翻身有了更明确的认识。
昨晚扑了空,看来今晚还得去有间酒肆啊。
冒着风雪出门的还有一顶青呢小轿,轿中坐着的是二姑娘骆晴。
走在轿子旁的是云动。
轿子悄悄从锦麟卫衙门后门进去,一直到了关押平栗之处才停下。
“二姑娘,到了。”云动说了一声。
轿帘挑开,骆晴弯腰走出来。
只过了一晚,少女看起来却憔悴许多,脸色比飘落的雪还要白。
“二姑娘跟我来。”
她没有接话,只是垂眸走在云动身后。
走进阴暗的地牢,寒气更甚。
骆晴下意识拢紧斗篷,双腿仿佛灌了铅,有些迈不动脚。
“五爷。”
“打开。”
门开了,云动面无表情提醒道:“二姑娘进去吧,在里边不要待太久。”
骆晴微微点头,走了进去。
她才进去不久,骆笙就停在了云动面前。
“我二姐进去了?”
第343章 痴情苦
骆笙今日披了一条素面斗篷,帽兜嵌着一圈雪狐毛,还垂下两个毛绒雪球,瞧着十分俏皮。
云动看到骆笙,头皮就开始发麻,一点都不觉得眼前少女俏皮。
“三姑娘怎么来了?”
骆笙看了看紧闭的牢门,道:“来看看我二姐会不会被平栗哄了去。”
云动神色有些僵硬:“三姑娘要进去?”
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尽管他对平栗深恶痛绝,更不理解二姑娘为何对害义父的人还有留恋,却明白义父既然允许二姑娘过来,就是默许了给二姑娘一个单独与平栗说几句话的机会。
骆笙看云动一眼,语带诧异:“我又不是八卦的人,我进去干什么?”
云动:“……”他就说该离三姑娘远着些。
这般想着,云动默默往一旁挪了挪。
骆笙捧着梅花纹的手炉,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牢房内,骆晴看到一身狼狈的平栗,不由红了眼睛。
她看到的大哥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矜贵体面,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
平栗听到动静缓缓看过来,声音温和依旧:“二妹怎么来了?这里阴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泪珠瞬间顺着骆晴眼角滚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她咬唇问:“大哥,你为什么要害父亲?”
平栗面上露出受伤的神色,喃喃问:“是义父这么说的?”
骆晴见他如此,心头不受控制升起一丝希翼。
大哥会不会是冤枉的?
五位义兄长大后,其他义兄都分去了各地,父亲独独把大哥留在了京城。
父亲这样器重大哥,信赖大哥,大哥有什么理由害父亲?
平栗惨然笑笑,看着骆晴问:“二妹也这么认为吗?”
“我”骆晴张张嘴。
平栗苦笑:“二妹,我没有害义父的理由,别人不信,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我……我信……”
她想信。
“是云动算计了我,现在义父只听得进云动的话。”平栗咳嗽一声,眼中哀伤仿佛要溢出来,“二妹,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离开这里后,你就把我忘了吧。”
骆晴抓住冰冷的栅栏,泪水簌簌而落:“大哥,我不要你出事……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父亲相信你?”
平栗摇头,神情惨淡:“没有用的,昨日义父大发雷霆把我关进这里,说明义父对我已经动了杀心,不会因为你去求情就饶了我。”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隔着铁栅栏,骆晴紧紧抓住平栗的手哭问。
“二妹回去吧,听话。”
“不,我不回去。”骆晴胡乱摇头,抓着近在咫尺却隔着冰冷栅栏的那只手,仿佛抓着全世界。
这是她从少时就倾心的人,曾无数次憧憬与他白首,她怎么能接受这一分开就是死别。
“大哥,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你想一想,求你好好想一想。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做……”
平栗眼神闪烁:“二妹真的不惜一切要帮我?”
骆晴点头。
牢房中突然陷入了安静。
片刻后,一声尖叫响起。
守在门外的云动立刻冲了进去。
骆笙紧随其后而入,看清了里面情形。
骆晴整个人贴在铁栅栏上,一只大手从她后颈绕出,紧紧扼住她的咽喉。
那是平栗的手。
“放开二姑娘!”云动神色冰冷往前走。
平栗一脸狰狞:“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拧断二姑娘的脖子!”
横在骆晴颈边的手收拢,骆晴痛苦挣扎起来。
云动不得不停下来,冷冷道:“平栗,你这是垂死挣扎。你敢伤害二姑娘,只有死路一条。”
平栗冷笑:“云动,你不必吓唬我,留给我的本就是一条死路,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既然把他关进这里,就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何况还有那些人,此刻恐怕比义父更想要他的命。
他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只能以骆晴为凭仗博取一线生机。
最差了不过是输了这条命,怎么看都是赚的。
平栗这般想着,脸上神情越发狠厉。
“那你想怎么样?”云动问。
“你不许靠前,让人打开牢门,给我备一匹马。”
云动断然拒绝平栗的要求:“不可能!”
“不答应?”平栗收紧放在骆晴脖颈处的手,冷冰冰道,“那就让二姑娘给我陪葬好了。黄泉寂寞,正好有人与我作伴。”
云动神色越来越冷。
他能看出来平栗眼中的毫不留情。
倘若他不答应对方的要求,对方恐怕真能下得去手。
平栗盯着云动,眼中涌动着疯狂的火焰,察觉对方的松动扬唇笑了。
他赌赢了一半。
这个时候,谁的心够狠,谁就占上风。
倘若云动不答应,他会毫不犹豫拧断骆晴的脖子。
既然留给他的都是死,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种情况下杀了骆晴,哪怕义父嘴上不怪罪,心里怎么可能一点不迁怒。因为女儿的死产生的迁怒日积月累,说不定哪日云动就会步他的后尘。
他就是死,也不会让云动好受。
至于骆晴,这本来就是她自愿的,怨不了别人。
那只手越收越紧,骆晴脸色青白一片,冲云动艰难喊道:“五,五哥……救我……”
云动神色数变,咬牙道:“来人!”
平栗唇角微扬。
很快一名锦麟卫走过来。
云动一指牢门:“开门。”
锦麟卫迟疑一下,拿起钥匙默默把门打开。
平栗双手交换,始终保持一只手放在骆晴脖子上,贴着铁栅栏拉着骆晴走出牢门,把她拉在身前。
“立刻给我备马!”走出牢门的平栗后背贴着墙壁,拽着骆晴往外走。
云动语气越发冷:“给他备马。”
一直沉默的骆笙开口问:“平栗,你要带着我二姐一起走?”
平栗丝毫不敢分神,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直到见到了前方光亮才冷冷回了一个字:“对。”
前方便是地牢出口。
雪还在下,外面寒风刺骨,可平栗却觉得呼吸畅快了。
那是自由的空气。
他还年轻,绝不甘心死在锦麟卫的地牢里!
第344章 放手
准备好的骏马就在不远处,于冰天雪地中喷着白气。
一群群锦鳞卫靠过来,平栗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意。
他现在有一块足够厚的挡箭牌,挡得住是赚的,挡不住也不亏。
富贵险中求,早在野心滋生的那一日,他就懂得这个道理了。
“让他们都退开。”平栗对站在锦鳞卫最前方的云动道。
云动脸色如冰,冷冷道:“你们都后退。”
众锦鳞卫齐齐往后退了退。
平栗弯唇冷笑,控制着骆晴一步步靠近骏马。
骆笙目不转睛盯着二人,忽然喊了一声:“二姐。”
隔着接天连地的雪,骆晴惨白着脸看向骆笙。
少女一袭素面斗篷,因为出来得急帽兜没有戴上,露出鸦黑的发,衬得一张脸寒玉一样白。
她脸上表情更冷,一字字道:“父亲会难过的。”
难过父女之情,兄弟姐妹之爱,抵不过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骆晴被平栗推到身前看不见,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平栗对手中人质何曾有半点怜惜。
她更清楚的是这所谓人质,是与劫持者一路的。
而这才是真正令人失望的地方。
至于平栗,本就是一滩臭泥,谁还会对臭泥失望呢,只会觉得果然不出所料的恶臭。
骆晴听了骆笙的话,却没明白话中之意。
她艰难喊了声三妹,眼底藏着深深的歉疚。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
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骆府每个亲人。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想要大哥活下来。
这般想着,眼泪不由流得更凶。
风急雪大,泪水划过柔嫩的脸颊,仿佛冰刀刮过般生疼。
心更疼。
骆晴望着骆笙流泪,无声道别。
大哥说带她远走高飞,从此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骆笙上前一步,估计了一下距离和角度,默默放弃了掷手炉把平栗砸晕的打算。
平栗够狡猾,也够警惕,刚好以骆晴挡住了方便攻击之处,让人不好下手。
没有十足把握就不能妄动,平栗可没有把骆晴的性命放在心上。
罢了,就当节省一个手炉好了。
“三姑娘,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平栗冷冷道。
骆笙弯唇一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不能拿你如何,你怕什么?”
手无缚鸡之力?
尽管平栗足够警惕,听到这话亦不由抽了抽嘴角,声音更冷:“我说了,不要再靠近。”
骆笙停下来,眼看着平栗缓缓挪到骏马前。
一声暴喝响起:“平栗!”
锦鳞卫分开一条路,骆大都督大步走了出来。
“你把晴儿放开!”
平栗一改冷漠的语气,颤声道:“义父,您真的误会我了!”
“误会?”骆大都督一指被平栗挡在身前的骆晴,“现在也是误会么?”
平栗苦笑:“义父,孩儿也是没办法,孩儿不想含冤而死,只能委屈二妹了。”
靠着甩着尾巴的骏马,平栗警惕环视四周,把骆晴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厉声道:“你们都举起手,把手举过头顶!”
骆大都督死死盯着平栗,冷冷道:“照他说的做。”
一双双手举起来。
平栗视线落到骆笙身上。
骆笙面无表情把手炉放到雪地上,举起双手。
见所有人都举起手,平栗立刻翻身上马,并把骆晴拉了上去。
骏马长嘶一声,不安扬了扬马蹄。
平栗端坐于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想做锦鳞卫的第一人,哪怕锦鳞卫中一个无名小卒都留意过,可惜只要有义父在,他永远只能活在他的阴影里。
他看到了被人群挡住的数匹骏马,不由冷笑。
对方不甘心这么放他走,他早就想到了。
甚至能想象出一旦他策马奔逃,失去了瞬间要骆晴性命的能力,无数羽箭就会射向他的后背。
众目睽睽之下,平栗解下腰带缚住骆晴双手,随即把她放到身后。
骆大都督面色微变:“平栗,你这个畜生!”
平栗苦笑:“孩儿说了,孩儿也是没办法。您放心,只要无人袭击我,我会护好二妹。”
骆大都督铁青着脸没有吭声。
“还有,不要追我。至少在我目之所及的距离,我不想看到有人在后边追。”
说完这话,平栗扫视一圈,视线在云动身上停了停,又掠过骆笙,最后停在骆大都督面上。
骆大都督寒着脸与之对视,目光如刀。
“义父,孩儿走了。”平栗说罢一夹马腹。
骏马如离弦的箭疾奔而去,很快就在雪地留下深深的马蹄印。
云动牵着一匹马上前:“义父,我去追他。”
眼见载着平栗与骆晴的马已经不见了踪影,骆大都督沉着脸点点头:“去吧。”
云动翻身上马,顺着马蹄印追去。
紧跟其后的还有一队锦鳞卫。
骆笙拣起放在雪地上的手炉,走到骆大都督身边。
骆大都督望了前方许久,侧头问骆笙:“笙儿冷不冷?”
骆笙摇摇头。
“进屋暖一暖吧,为父还有事要处理。”
“父亲请个大夫来候着吧。”
骆大都督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那个畜生,要是敢伤着晴儿,定将他剁了喂狗。”
骆笙垂眸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如此,您为何还同意二姐来见他?”
一个陷入男女之情的少女会做出什么傻事,她不信骆大都督想不到。
骆大都督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方向,喃喃道:“为父就是想看一看……”
看一看晴儿会如何选择。
看一看晴儿作出最糟糕的那个选择之后,是不是就能死心。
看一看除了他,想要平栗性命的还有什么人。
他不想利用女儿,他只是把选择的机会交给她。
铺满了积雪的路仿佛没有尽头,熟悉的街景似乎变得陌生,耳边除了呼啸的寒风,就是急促的马蹄声。
平栗带着骆晴已经跑出了很远。
“大哥,我们去哪儿?”骆晴觉得自己要冻僵了,艰难开口问。
她的声音被寒风吹碎,落入平栗耳中。
“二妹,抱歉了。”
男人温柔的话飘入背后的少女耳中,随即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