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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掌欢txt下载     掌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5章 意难平

    不等陶大公子回答,陶夫人便把茶杯一放,冷笑道:“因为林二公子有一个逆臣之女的亲娘!大郎,你若是娶了骆大姑娘进门,难道忍心看着儿子将来像林二公子那样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抱负,布衣一生?”

    陶大公子被问住了。

    平心而论,谁忍心让子女从一出生就活得比别人艰难呢?

    陶夫人叹口气:“为人父母,总希望给子女最好的,我与你父亲如此,你难道是例外吗?”

    “母亲,我”

    “回房读书吧,等你来年杏榜有名,还愁娶不到佳妇?”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只能说你与骆大姑娘没有做夫妇的缘分。”陶夫人冷冷说着,想到骆笙眉一皱,“何况骆大姑娘有那么个不省心的妹子,即便骆府这次能够保全,早晚会惹出大祸。那个骆姑娘再惹祸,可就没有当锦鳞卫指挥使的父亲护着了。”

    陶大公子听了陶夫人的劝,心头茫然回了房。

    屋中堆满了书册,萦绕着能提神醒脑的熏香。

    陶大公子缓缓扫量这些书卷,心中天人交战。

    一会儿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一会儿脑海中又浮现端庄秀丽的少女模样。

    他对骆大姑娘是心悦的。

    还记得刚定亲时,他因为对方是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心存不满,可随着几次接触,却改了心思。

    他喜欢她安静恬淡的眉眼,喜欢她看着他时藏着羞怯的眼神。

    就好似一幅淡泊的水墨画,一朵开在空谷的幽兰,一卷令人放松心情的书册。

    他幻想过与她举案齐眉的婚后生活,也对她说过白首与共的情话。

    而现在,忽然就变了。

    理智与情感争斗不休,偏偏陶大公子是个有些优柔的性子,一时郁结于心,竟然病了。

    宝贝儿子病了,陶夫人登时心疼不己。

    她知道,长子这是心病。

    既然是心病,解开心结才是关键。

    马上就要春闱了,什么都没有儿子身体重要,陶夫人暂且压下发现儿子对骆大姑娘有情意的不满,抬脚去了陶大公子住处。

    陶大公子正在东屋歇着,而实际上,这里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他最熟悉的地方是书房,是那些书卷和墨香。

    想要在科举这条路上年纪轻轻崭露头角,不是那么容易的。

    寒窗苦读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母亲来了。”陶大公子挣扎着起身。

    陶夫人按住儿子:“好好躺着。”

    陶大公子不再动。

    “好些了吗?”

    “好多了。”

    陶夫人点点头,示意屋内伺候的人退下。

    等到屋中只有母子二人,陶夫人叹口气:“大郎,你这样心疼的是爹娘。”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会好起来的。”陶大公子这般说着,心中却空落落难受。

    他明白父母是为他好,可一想到从此与那个恬静的女子失之交臂,心情就好不起来。

    陶夫人摇摇头,语重心长:“大郎,你与骆大姑娘定亲几年,把她放在心上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母亲是知道的。”

    “母亲”

    “你听我说完。”

    陶大公子不吭声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何况骆大姑娘成不了你妻子,不代表你们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陶大公子眼一亮,带出几分急切:“母亲?”

    陶夫人看在眼里,气在心里,面上却丝毫不露:“骆家大难就在眼前,倘若骆大都督罪名严重,骆家姑娘只能为奴为妓,那时你若想安置骆大姑娘,我也不会拦着。”

    陶夫人边说边留意儿子神色,接着道:“若是大都督没有累及家族,没了骆大都督这棵大树支撑,骆府败落也是必然。咱家只要透露纳骆大姑娘为妾的心思,骆家定然求之不得。”

    陶大公子陷入了思索。

    陶夫人见状,弯了弯唇角。

    天知道她是忍着多大的恶心说出这番话的。

    她可不想儿子与罪臣之女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妾室,骆大姑娘也不配。

    先把儿子安抚住好好读书,回头娶佳妇纳美妾,到时候还能记得骆大姑娘是谁。

    退一万步,儿子就算念念不忘,又算什么呢。

    男人得到了,也就不新鲜了。

    陶夫人趁热打铁:“大郎,骆大都督的事谁也不想,可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只顾着自己心思来了。你说呢?”

    陶大公子终于开口:“母亲将来真的不拦着我与陶大姑娘在一起?”

    陶夫人微笑,语气笃定:“不会。”

    陶大公子缓缓露出了笑容。

    许是解了心结,没出几日,陶大公子的病就好了。

    可他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件事:骆大姑娘还不知道他的心意,等到骆大都督定罪,万一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或是心灰意冷随便跟了别人怎么办?

    陶大公子越想越是不安,生出见骆樱一面的打算。

    可惜与整日出门乱逛的骆姑娘不同,骆大姑娘是个鲜少出门的大家闺秀,想见到可没那么容易。

    何况是在二人已经退亲的尴尬情形下。

    按着陶大公子的吩咐守在骆府外的小厮苦等几日,终于等到骆樱的丫鬟为了哄主子开心上街去买东西。

    小厮悄悄跟上,趁人不注意把信往丫鬟手里一塞。

    丫鬟吃了一惊,待回过神,人已经跑了。

    丫鬟低头看了一眼信,顿时没了买东西的心思,匆匆返回大都督府。

    骆樱正盯着嫁衣出神。

    亲事已经退了,她也接受了退亲的事实,可看着一针一线绣出的喜服,一颗心仿佛浸在冰窟里,冰冷又难受。

    骆樱举起剪刀,又咬唇放下。

    她把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都绣进了这大红嫁衣里,就这么毁了,与拿剪刀往心口上扎无异。

    与那个人就此错过,终归意难平。

    丫鬟快步走进来。

    骆樱微怔:“绿萼,你不是出去了?”

    绿萼把信奉上:“姑娘,陶大公子给您的信。”

    骆樱颤抖着手把信打开,一字一字仔细看过,掩口无声哭了。

    闲云苑里,蔻儿连连摇头:“绿萼不行呀,收个信反应那么大,婢子一眼就瞧出不对劲了。”

    想当初开阳王的人往走在大街上的她手里塞信,她可不动声色呢。

第316章 不若初见

    毕竟一时半会儿还竞争不过红豆,蔻儿驾轻就熟打压着别的院里的小丫鬟。

    骆笙手中把玩着一只梨子,面无表情听着。

    蔻儿念叨完,钦佩又诧异:“姑娘,您怎么料定陶大公子一定会找大姑娘?”

    骆笙笑笑:“不过是多些防备罢了。继续去盯着吧,大姑娘若是出门,就叫石跟上,及时给我传信。”

    蔻儿领命而去。

    骆笙把梨子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若是陶大公子与骆樱见面只是为这段无法继续的缘分做个告白,那她就当不知道。

    若是陶大公子说些有的没的,令骆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缤纷苑中,骆樱陷入了纠结,时不时把揣入袖中的信抽出来看上一眼。

    理智告诉她,二人已经退了亲,成了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自然不该去见。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理智,可这一刻却发现她自以为是的理智不堪一击。

    去见,有诸多不合适,可若不去见,定会成为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她会在无数个漫长的夜里猜测,他要对她说些什么。

    骆樱再看那封信一眼,把信纸折好收入怀中,有了决定。

    去见最后一面吧,从此一别两宽。

    骆樱收拾好,带着绿萼从大都督府后门悄悄出了府。

    二人约在一间茶楼。

    骆樱前脚才走,骆笙后脚便跟上了。

    “刚刚是不是有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进来了?”一进茶楼,骆笙便问迎上来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听,这像是找茬的啊,刚要否认一锭金子就滚进了手心。

    店小二眼睛都直了,嘴唇忍不住哆嗦。

    金,金子!

    没看错,真的是金子!

    “有没有?”

    店小二猛点头:“有,有!”

    看在金子的份上,没有也得有啊。

    “她进了哪个雅室?”

    “兰字房。”

    “兰字房隔壁是哪一间?”

    店小二飞快答道:“菊字房。”

    一听“菊”这个字,骆笙陡然想起某人送的那一大捧菊花来。

    分神一瞬,骆笙淡淡道:“领我去菊字房。”

    店小二面露难色:“菊字房现在有客人。”

    一锭分量更重的金子落入店小二手中:“麻烦他们给腾一下房间,这是补偿的买酒钱。”

    店小二死死攥着金子,很想大吼:要不了这么多!

    就是来喝个茶,在哪喝不是喝啊,给一两银子都得乐坏了,这是哪来的败家女。

    “要快,动静不要大。”

    随着骆笙这句提醒,店小二陡然清醒。

    又不是他的金子,他心疼个什么。

    很快菊字房就被腾了出来。

    许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金子换房间的茶客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唯恐财神爷一个不满把金子收回去。

    骆笙坐下,吩咐蔻儿:“去外头悄悄守着,盯着隔壁的动静。”

    蔻儿扬唇一笑:“姑娘,出去不如在屋里方便。”

    她说着拿起一个空茶杯,倒扣在与兰字房相隔的墙壁上,指着杯底道:“把耳朵凑到这里听,就能听见隔壁人说话,这种普通茶楼的墙壁都薄。”

    骆笙沉默了一瞬。

    她真不知道蔻儿是这样的人才。

    隔壁雅室中,骆樱与陶大公子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绿萼立在不惹眼的角落里,竭力降低存在感。

    至于陶大公子,今日并未带小厮。

    不知过了多久,陶大公子凝视着骆樱开口:“阿樱”

    骆樱垂眸,声音微颤:“我们已经退亲了,陶公子还是叫我骆大姑娘吧。”

    “阿樱,你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陶大公子见骆樱如此冷淡,情不自禁去抓她的手。

    骆樱用力把手抽出:“陶公子,我们现在确实只是陌生人的关系,你信上约我出来,说有话要说,不知要说什么?”

    她曾经与他牵过一次手,是上元节一起赏花灯的时候。

    白首之约,也是那时候他对她说的。

    这只手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温暖,却不是她能够回握的了。

    “阿樱”

    骆樱起身:“叫我骆大姑娘,不然我就走了。”

    陶大公子面露痛苦之色,最终妥协,沮丧唤了一声骆大姑娘。

    骆樱默默坐下,心里针扎般难受。

    由阿樱到骆大姑娘,她的痛苦只会比他多。

    “我……才知道退亲的事,你还好吗?”

    骆樱牵了牵唇:“就这样。”

    被退亲了,还能欢天喜地吗?

    她会坐在这里,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大姑娘,你该知道我的心意。”

    骆樱苦笑:“陶公子,你我亲事已退,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不,我要说!”陶大公子声音高起来,显出几分激动。

    骆樱静静看着他。

    “大姑娘,你等着我,我不会抛下你的!”

    骆樱听了这话,心头微暖。

    听他这样说,也不枉她厚颜出来再见一面。

    只可惜陶大公子对她再有心意,也改不了退亲的结果。

    覆水难收,只会让她在余生想起他来,心怀遗憾。

    “陶公子的心意我很感谢,让我等你这种话就不要提了,退掉的亲事不可能再结,陶公子一味执着为难的是自己。”

    “不会为难的,总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等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骆樱听出几分不对味来,蹙眉问:“陶公子能否把话说明白些,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骆府的麻烦我知道,要是……要是有艰难的那一天,我不会坐视你落难的。大姑娘,你也不要丧气,再难都有我呢。”

    骆樱眉越拧越紧,隐约想到一种可能,却不敢相信。

    她抬手理了理发丝,挑明问道:“如今这样令慈便来退亲,若真有那一日,陶公子打算如何待我?”

    “我会把你接到身边,无论世人如何议论,也不会抛下你,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骆樱颤了颤眼帘,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她轻轻哦了一声,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男子的眼睛:“陶大公子是要我给你做妾吗?”

    隔壁,蔻儿险些没扶稳茶杯,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怒火。

    骆笙忍不住问:“说了什么?”

    蔻儿耳朵还凑在那里,忿忿道:“陶大公子要大姑娘给他当妾!”

第317章 不打不行

    当妾?

    骆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面对迫不及待退亲的陶家,她不吝啬把人往坏处想,却没想到陶大公子是这般嘴脸。

    骆笙三两步走到墙壁前,学蔻儿那样拿一只茶杯倒扣在墙上,耳朵凑过去细听。

    蔻儿眨眨眼,心道到底是姑娘,学起来就是快。

    隔壁雅室中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沉默随着骆樱起身被打破。

    “大姑娘,你要去哪儿?”

    骆樱看起来还算平静,拢在袖中的手却抖个不停:“出来已久,我该回去了。”

    陶大公子跟着起身:“我还有话对你说。”

    骆樱眼帘轻颤,语气冷淡:“不必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听了。”

    听了要她做妾这种话,她还要听别的么?

    别的……都是笑话罢了。

    骆樱收拢手指,指甲掐入掌心。

    陶大公子有些急了:“大姑娘,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

    骆樱冷淡打断陶大公子的话:“既然知道委屈我,陶大公子何必再说?”

    “可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除了名分,其他方面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骆樱掉头便走。

    陶大公子伸手抓住她手腕:“阿樱,你不要意气用事,你想一想那些家里出事的女眷的下场”

    “陶公子请放手。”

    陶大公子却抓得更紧了:“阿樱,我对你是真心的,退亲乃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见到这样的事发生。可既然发生了,只能接受,难道我们在一起还不够么?还是对你来说,我们之间的情意比名分更重要?”

    骆樱气得浑身发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口浊气在胸腔横冲直撞,堵得她羞愤欲绝。

    绿萼冲上来去拉陶大公子胳膊:“陶大公子,你放开我们姑娘!”

    奈何男女力气有别,小丫鬟徒劳无功,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喊,又不敢。

    男女私自相会,闹开了吃亏的还是她们姑娘。

    正在这时,房门猛然被踹开了,屋中三人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

    骆笙收回脚,寒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来。

    骆樱喃喃喊了一声三妹。

    陶大公子骇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是谁?”

    “骆姑娘。”骆笙回了一句,一捏陶大公子手腕,把抓着骆樱的那只手甩开。

    陶大公子吃痛,脸色立刻白了。

    “你是哪来的登徒子,为何抓着我姐姐不放?”

    “骆姑娘不要误会,我是陶家大郎。”陶大公子在最初的惊愕后,彻底认出了突然闯进来的少女。

    如雷贯耳的骆姑娘,自从与阿樱定亲,他还是见过两次的。

    “陶大公子?”骆笙似是才认出来,打量面前男子几眼,面上寒霜笼罩,“你莫非要带我大姐私奔?”

    一听私奔两个字,陶大公子都愣了。

    他自幼苦读,好歹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今日悄悄来见阿樱已是出格,私奔别说付诸行动,连想都没想过的。

    “骆姑娘误会了,我与令姐的亲事出了变故,所以来见她一面。”

    私下见面被对方家人撞见,是他委实想不到的。

    “见了我大姐带她私奔么?”

    陶大公子呼吸一窒。

    怎么又绕回去了?

    “不是的,只是与令姐说几句话。”

    “说了什么?”

    陶大公子一时无言。

    对阿樱说的那些话,当然不便对旁人说。

    骆笙看了绿萼一眼。

    蔻儿拽了拽绿萼:“绿萼,你只知道发傻不行的呀,这人找大姑娘说什么呀?”

    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冲绿萼猛使眼色。

    你可说呀,说了我们姑娘才好打呀。

    这小蹄子真不行。

    绿萼惊魂甫定,在蔻儿的催促下脱口而出:“陶大公子要我们姑娘做妾。”

    “做妾?”红豆陡然拔高了声音,把本就存着八卦之心的店小二等人吸引过来。

    蔻儿则震惊捂住了嘴巴。

    “做妾?”骆笙缓缓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陡然一变,“来人,把这个要哄我大姐做妾的贱人打成猪头!”

    红豆挥着拳头冲了过去。

    比红豆速度更快的是石。

    眼见石利落把犹在发愣的陶大公子放倒,红豆气得跺脚:“这人怎么抢差事呢!”

    刚刚蔻儿发挥那么好,快要把她比下去了呢。

    奈何石身手太好,又没有三哥石焱懂得人情世故,很快照着骆笙的吩咐不打折扣把陶大公子揍成了猪头,完全没有与红豆分享的意识。

    骆樱瞧得心惊:“三妹,算了吧。”

    “大姐还气吗?”

    骆樱抿唇。

    如何不气呢,她来见这一面,无法自欺欺人的是内心深处对他还有期待。

    岂知得到的只有羞辱,连想悄悄放在心底的最后那一点美好念想都没有了。

    她不只气,还恨。

    只不过这些气恨在见到他被打成这样,被担忧取代了。

    担忧的不是这个要她做妾的男人,而是三妹。

    正如世人所想,一旦父亲这棵大树倒下,骆府上下都难有好结局,三妹得罪的人多,恐怕会更糟……

    骆笙勾唇:“所以不能这么算了。”

    倘若今日骆樱忍辱离开,此后余生恐怕都不会好过。

    气出了才能消,憋着委屈的只有自己。

    “去陶府!我要问问陶夫人在骆府说的话是不是放狗屁。”

    “三妹”

    “让蔻儿陪大姐先回去吧。”

    “三妹一定要去?”骆樱颤声问。

    骆笙颔首:“当然。”

    骆樱深吸一口气:“那我和你一起去。”

    这是她的事,让妹妹出头已是羞愧,怎么还能自己躲回家呢。

    “大姐不必勉强。”

    “不勉强,一起去。”骆樱语气越发坚决。

    “好,那就一起去。”

    石单手提起脸被打肿的陶大公子,一行人出了茶楼。

    蔻儿特意走在最后,对看热闹的人摇头叹气解释着:“那是大理寺陶少卿府上的大公子,人品不行的呀,几日前他家跑到我们骆家来退亲,今日居然要哄我们大姑娘给他当妾。各位说说,这种人是不是不打不行的呀……”

    小丫鬟滔滔不绝,说得又快又流利,看热闹的人短短时间不知听了多少句“不行的呀”,下意识点头附和:“没错,不打不行的呀。”

第318章 死心

    天冷了,也到了冬闲的时候了,这样的八卦热闹能错过吗?

    必须不能啊!

    呼啦啦一群看热闹的人追了上去。

    茶馆离陶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路上的人一瞧这情形,凭久居京城积攒的丰富看热闹经验,立刻问跟在后头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啊?”

    “大理寺陶少卿府上找骆大都督府上退了亲,结果陶大公子把骆大姑娘约出来,哄人家姑娘给他当妾,于是被骆姑娘打了……”

    “啧啧,这有点不厚道了吧?”

    骆大都督这样的身份,一出事京城上下都关注着,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哪家的事了。

    “可不是呢,退亲就退亲呗,哪能干这事呢?要不说不打不行的呀。”

    打听的人连连点头:“没错,该打!”

    很快越来越壮大的看热闹人群都了解了来龙去脉,并一致认为陶大公子不打不行呀。

    队伍成了长龙,浩浩荡荡赶往陶府。

    恰好是休沐日,陶少卿正与陶夫人喝茶。

    “老爷今日怎么不出去会友?”

    陶少卿叹口气:“退亲不是光彩事,还是在家清净一段日子吧。”

    要没有当年攀附骆大都督当上大理寺少卿的事,遇到结亲的人家出了这样的变故,退亲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可因为有这么一段前因,哪怕骆大都督不得人心,陶家这时候退亲难免让人说闲话。

    还是在家躲一阵清净,等开春大郎金榜题名,这点风波也就无人不识趣提及了。

    “当年就不该与这样的人家结亲。”陶夫人想着这些,便一阵糟心。

    陶少卿睨她一眼,淡淡道:“那你就不是少卿夫人了。”

    陶夫人登时没了话说。

    二人默默喝茶,忽然觉得上好的茶没了滋味。

    正安静着,一名下人匆匆跑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陶少卿把茶盏放下,拧眉问道。

    “骆,骆姑娘来了”

    陶夫人脸一冷:“她来干什么?”

    两家已经不相干,那个臭丫头又闹什么?

    已经退了亲,再闹腾就休怪陶府不客气了!

    “她,她把大公子打了,还跟来好多看热闹的!”

    “什么?”陶少卿与陶夫人豁然起身,一脸惊骇。

    二人对视一眼,顾不得其他,拔腿往外走。

    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指着朱漆大门议论纷纷。

    骆笙立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盯着门口。

    她身边站着头戴帷帽的骆樱,再往后是蔻儿与提着陶大公子的红豆。

    不错,快到陶府时,红豆终于发挥出大丫鬟的实力,从石手里把战利品抢了过来。

    虽然人不是她打的,但在她手里也凑合。

    至于石,早被挤到一边,几乎被看热闹的人群淹没了。

    陶夫人快步走了出来,一眼就落在儿子身上,踉跄跑过去:“大郎”

    这些贱人莫非把大郎打死了?

    他们怎么敢!

    “大郎,大郎你怎么样啊?”

    听着陶夫人的哭喊,陶大公子微微颤了颤眼皮。

    他没有昏,只是因为无法挣脱,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能装作昏倒,方没有那么丢人。

    红豆可不允许陶大公子这么逃避,一见陶夫人哭天抢地,忙道:“陶夫人别哭得像死了儿子似的,你儿子就是皮外伤。”

    “皮外伤?皮外伤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陶大公子就被红豆用力拧了一把,发出一声惨叫。

    红豆撇嘴:“陶夫人看看,我没骗你吧?”

    凭她随姑娘多年打遍京城无敌手的经验,一眼就瞧出这人装昏呢。

    石四火太笨,姑娘要他把人打成猪头他就照着脸招呼,一点都没伤筋动骨。

    便宜这玩意儿了。

    “大郎,你怎么样?”陶夫人一时顾不得计较打人的事,满心都是儿子的伤情。

    陶大公子虚弱看她一眼。

    陶夫人被儿子的猪头脸骇得失声尖叫:“快叫大夫来!”

    一群陶府下人涌上来,要把陶大公子抬走。

    “且慢。”

    陶夫人看向出声的少女。

    “陶夫人就这么把人领走,不需要给骆府一个交代吗?”

    陶夫人大怒:“骆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打伤我儿子的事不会这么算了,咱们官府见!”

    “官府见?”骆笙莞尔,“那正好,早知道陶夫人这么痛快,我就不该给贵府留脸面,直接带着陶大公子在官府等着了。”

    见骆笙转身便走,陶少卿喊道:“骆姑娘,有话说清楚。”

    骆笙停下来,转身看向陶少卿,笑吟吟道:“原来陶少卿在府上啊,没有出门会友么?”

    陶少卿脸上一热。

    这话听起来寻常,放在这时候说总觉得是在讽刺他。

    “骆姑娘为何对犬子动手?”

    陶少卿问得严肃,骆笙答得认真:“主要是欠揍。”

    陶夫人气疯了:“我家大郎最是好性子,平时与人说话都不带高声,究竟怎么得罪了骆姑娘,让你下这样的狠手?”

    骆笙冷笑:“凭贵府在我家落难时急慌慌退亲,令郎不但不觉得羞愧,还跑来哄我大姐以后给他做妾。大家说这种毫无廉耻的贱人该不该打?”

    “该打!”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大郎,你去见骆大姑娘了?”陶夫人震惊看着儿子。

    她那些话只是哄着儿子好好读书的,不过是拖延之策,儿子居然偷偷去见了姓骆的贱人?

    陶夫人狠狠瞪了骆樱一眼,讽刺道:“大都督府高门大户,难道我儿子想见骆大姑娘就能见到?骆姑娘说我儿子哄令姐,怎么不问问令姐为何与我儿子在一起?骆姑娘或许误会了,焉知不是令姐为了将来着想来找我儿子呢?”

    此话一出,起哄声一停,无数双眼睛落在头戴帷帽的少女身上。

    陶夫人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绿萼急得眼泪打转。

    她就知道,这种事情吃亏的还是她们姑娘,三姑娘太冲动了。

    骆樱隔着帷帽垂落的薄纱,任凭陶夫人言语如刀,任凭无数道视线凌迟,只盯着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可那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忽然扬手,把帷帽取下掷到了地上,露出了秀丽却惨白的面庞。

第319章 路见不平

    没了那层薄纱,那些落在脸上的目光似乎更加炙热。

    骆樱很不习惯成为视线的焦点,无论是坏的,还是好的。

    她更喜欢坐在缤纷苑的那株樱树下,安安静静绣她的嫁衣。

    可总有些时候,人要试着去接受或者承担并不喜欢的东西的。

    可能是为了自己,也可能是为了别人。

    “姑娘”绿萼一脸担忧。

    骆樱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手扬起:“陶夫人,这是令郎约我出来的信。说我出来见令郎不合规矩,我认了。但您是识字的人,是谁先找谁,有这封信再清楚不过。”

    她声音微扬,字字清晰:“你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不能认,因为你扣的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家人。我没有什么本事,面对定了数年的亲事突然被退,只能默默接受。但我是骆府的大姑娘,我的父亲是一品左都督,太子太保。他的女儿可以死,绝不给人当妾!”

    听着面色苍白的少女铿锵有力的话语,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陶夫人在这片安静中伸手去拿那封信。

    勉强平静的外表下,是惊怒羞恼的心情。

    印象里,骆府这位大姑娘还算老实,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番话来。

    最恼人的是,她居然随身带着这封信!

    一只手比陶夫人的手更快,把那封信拿了过去。

    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手。

    纤长白皙,又有力道。

    陶夫人愕然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骆笙捏着信,笑了笑:“陶夫人虽然识字,万一看完信把信吃了怎么办?”

    “你”

    “别觉得委屈,令郎都能腆着脸要我大姐做妾,就不要怪别人把你们想得不堪。”骆笙毫不客气堵了陶夫人一句,举着信问看热闹的人群,“有识字的吗?劳烦看一看这封信。”

    她不用看这封信,便知信上不会有太过火的内容。

    陶大公子这种人,自诩谦谦君子,其实最是虚伪无能。

    “有!”喊声此起彼伏,热切又响亮。

    天啊,看热闹还能参与一下,这,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啊!

    “我来帮骆姑娘看。”

    “我来!”

    骆笙把信递给一位书生打扮的人,微笑安抚一脸急切的热心人:“别急,还有机会。”

    众人觉得这话有点古怪,却没多想,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封信上。

    书生朗声把信读了出来。

    正如骆笙所料,信上只有寥寥数语,除了对退亲的惋惜,便是约骆樱在茶楼相见,说有事商谈。

    骆笙看向陶夫人:“陶夫人听到了?究竟是谁找谁,如今可一清二楚了?”

    陶夫人脸色惨白,羞愤难当,却不甘脸面就此被对方踩在地上,冷笑道:“我儿子是个重情义的人,怕骆大姑娘寻了短见这才想当面宽慰。反倒是骆大姑娘一个姑娘家,已经退了亲的男方一约见就出来了,这恐怕不符合高门贵女的身份吧?”

    骆樱脸色越发苍白。

    骆笙却不以为然笑了:“陶夫人大概不了解,我大姐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令郎担心配不上我大姐退了亲,我大姐收到他的信怕他一个男人家就此一蹶不振,这才好心见一见的。”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登时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陶家和骆家退亲,还有别的说法?

    无视陶夫人骇人的脸色,骆笙笑眯眯取出那张陶夫人亲笔写下的字据,扬了扬手问人群:“还有帮忙瞧一瞧的吗?”

    人群一阵激动。

    居然还有一封信!

    原来骆姑娘刚刚说还有机会是这么一回事儿!

    最终一名中年男子脱颖而出,得到了读字据的机会。

    为了不辜负这样的好运,中年男子声音贼大。

    信读完了,众人看向陶少卿夫妇的眼神不断变化。

    陶夫人羞愤欲绝,怒道:“骆姑娘,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太甚的是陶府!退亲的是你家,又跑来找我大姐的还是你家,到现在连句道歉都无,还振振有词,咄咄逼人,这莫非就是贵府的家风?”

    陶少卿按住陶夫人,冲骆笙拱手:“退亲后再去打扰令姐,确实是犬子不对,我向贵府赔个不是。”

    骆笙皱眉:“陶少卿赔不是就嘴上说说?我可没感到多少诚意。”

    “骆姑娘打算如何?”

    骆笙笑笑:“陶少卿反问我,那我就更感受不到诚意了。”

    陶少卿暗道一声女子难缠,忍痛道:“我这就命人备白银千两,聊表歉意。”

    “一千两?”红豆惊呼出声,“这,这还不够在我们姑娘开的酒肆吃顿饱饭呢。”

    “红豆。”骆笙嗔了小丫鬟一声,对陶少卿歉然一笑,“这丫鬟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一千两虽说少了点儿,但骆府看重的是道歉的诚意。”

    陶少卿这个气啊。

    那么多聘礼折了,对陶府来说已是伤筋动骨,这一千两可谓雪上加霜。

    不过这么多人看热闹,越快了结越好。

    很快用红匣子装着的银票就准备好了。

    红豆撇着嘴接了:“这么点钱还值当拿个匣子装,啧啧……”

    陶少卿忍下气,沉着脸道:“骆姑娘,我已代表陶府道了歉,现在能不能谈谈打伤犬子的事了?”

    “这个没什么可谈的吧?”骆笙一脸不耐。

    陶少卿冷冷道:“犬子说了些不合适的话,骆姑娘要他赔礼道歉也就是了,为何动手打人?犬子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骆姑娘如此妄为,可有把礼法放在眼中?”

    骆樱暗藏担忧看向骆笙,心中满是自责。

    若不是她私自出来见面,就没有这些事了。说来说去,这场祸事是她惹出来的。

    骆笙叹口气:“陶少卿不愧是混迹官场的人,可比陶夫人会说话多了。不过有一点要说清楚,我们骆府的人可没有打令郎。”

    陶夫人指着陶大公子的猪头脸,怒不可遏质问:“你们没有打人,我儿子为何成了这样?”

    一道声音响起:“是我打的。”

    无数人左右四顾,直到石主动走出来,才发现了这个一直被人海淹没的年轻人。

    “你是何人?为何伤我儿子?”

    石一脸严肃:“我是开阳王近卫,主子教导过我们,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

第320章 应当做的

    石端着一张严肃脸说出这话,内心却是复杂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话,他们主子可没说。

    是蔻儿偷偷跟他说的……

    不过,以他多日来的观察,主子应该是不介意把这话放在自己身上的。

    这般想着,向来老实巴交的小侍卫坦然了些。

    陶少卿却没法坦然了。

    开阳王的人?

    至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鬼话,可拉倒吧。

    陶少卿目不转睛盯着石。

    石掏出腰牌,让陶少卿过目。

    陶少卿面色微变,心中翻腾。

    真的是开阳王的人!

    早有传闻说开阳王对骆姑娘另眼相待,他对这些谣言向来嗤之以鼻,难道竟是真的?

    “老爷”陶夫人低低喊了一声。

    陶少卿回神,皱眉对石道:“回头我会去王府拜访王爷。”

    至于是问罪还是其他,谁能知道呢?

    甚至都不准备去。

    这么一说,无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个台阶下。

    “骆姑娘请自便。”陶少卿冲骆笙拱拱手,带着陶府众人快步进了陶府。

    朱漆大门很快合拢,挡住了各色目光。

    陶夫人急切喊道:“大夫呢,快给大公子看看!”

    这要是毁了容,还怎么参加科举啊!

    陶少卿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大夫给陶大公子看过,说脸上不会落下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松了气后,怒火就涌了上来。

    “大郎,你脑子被狗吃了吗?都退亲了为何还要纠缠!”

    陶大公子神色木然,一点反应都无。

    陶夫人心疼不已,埋怨道:“老爷就不要再骂了,大郎已经够难受了。”

    “你还有脸说,跟我来!”

    到了次间,陶少卿厉声质问:“那张写有退婚缘由的字据是怎么回事儿?”

    “要是不写,姓骆的臭丫头死活不答应退亲,由官府裁决又来不及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骆大姑娘进门?”

    陶少卿怒火难消,看着陶夫人的眼神满是失望:“你好歹是掌家多年的官夫人,竟被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丫头拿捏住!”

    陶夫人大感委屈:“正是因为骆姑娘不学无术,才棘手啊。”

    那要是个讲道理的大家闺秀,陶府至于处处被动吗?

    夫妇二人一番大吵,隔壁的陶大公子依然浑浑噩噩。

    朱门外,骆笙轻轻拍了拍骆樱肩头:“大姐,咱们走吧。”

    “嗯。”骆樱转了身,抬脚从那被掷到地上的帷帽上踩过。

    看热闹的人分开一条路,注视着一行人离开,继续对着陶府大门指点起来。

    一时半会儿,那是舍不得散的。

    路边,一道熟悉的绯色身影映入骆笙眼帘。

    她脚步一顿。

    红豆欢快提醒道:“姑娘,是开阳王!”

    看到兜底背锅的,还怪亲切的。

    “你们先送大姑娘回去。”

    骆笙举步走过去。

    “王爷怎么在这里?”

    卫晗唇角微扬:“恰好路过。”

    骆笙盯了男人轻扬的唇角一瞬:“王爷心情好像不错。”

    卫晗唇角笑意陡然加深:“看了一场有意思的热闹。”

    他以前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场面,可今日听着那些人猜测他与骆姑娘关系匪浅的话,竟然挺顺耳。

    心情自然就好了。

    “今日给王爷添了一点麻烦。”

    卫晗笑着摇头:“骆姑娘太客气了,把石火他们四个给你,就是让你随便使唤的。”

    骆笙沉默了一下。

    石火四兄弟是开阳王的人,从开阳王把四人都打发到她身边,她便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他给她最直接的支持。

    在大都督府风雨飘摇的这个当口,有些事情由骆府的人来做,和由开阳王的人来做,是不同的。

    “多谢王爷。”

    “早就说了,这是我应当做的,骆姑娘不要这么见外。”

    骆笙牵了牵唇角。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他应该做的……

    但是这份人情确实欠下了,只能有机会再还。

    “人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二人并肩往前走着,卫晗低声说了一句。

    骆笙脚步一缓,扬起唇角:“知道了,让王爷费心了。”

    卫晗见她展颜,不由莞尔,问道:“骆姑娘是回酒肆,还是回府?”

    “事情虽然算是暂时了结,家里还乱着,我回府看看。”

    卫晗眼底划过失望。

    还以为能与骆姑娘一起吃顿饭。

    他新寻的菜谱都带来了。

    不过骆府这种情况,骆姑娘没心情去酒肆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还是早点解决骆大都督的麻烦,让一切回归如常最重要。

    所以说,这本就是他应当做的。

    “王爷不必送了。”

    “那骆姑娘慢走。”卫晗停下来,眼看骆笙转身,又忍不住喊道,“骆姑娘。”

    骆笙回眸看他。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分情况。”

    对石乱往他头上按的这句话,他还是认可的,但不能让骆姑娘误会他是滥好人。

    比如遇到卖身葬父的女孩子,他从来都是默默看石焱行动。

    骆笙笑了:“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是蔻儿悄悄提醒石的,也难为开阳王不动声色应下。

    返回王府的卫晗回想着骆笙那一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罢了,多想无益,骆姑娘没有生气就够了。

    骆笙回到大都督府,直奔缤纷苑。

    缤纷苑里,骆樱翻出一把锋利剪刀,一下一下把大红嫁衣剪破。

    那长可曳地精致华美的嫁衣很快就支离破碎,不忍目睹。

    骆晴与骆看着骆樱的举动想拦不敢拦,唯恐她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只能干着急。

    看到骆笙进来,骆忙迎上去:“三姐,大姐她”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姐一回来就开始剪嫁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骆笙摆手示意骆不必说话,默默看着骆樱。

    骆樱动作没有停,一袭嫁衣很快被剪得千疮百孔。

    她丢下嫁衣拿起喜帕,毫不留情剪下去。

    终于,这些花费了无数日夜制成的承载着一个女子对未来婚姻生活期盼的物件成了一堆破烂。

    骆樱停下来,似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微喘着看向骆笙。

    “大姐当心手疼。”

    骆樱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语气却十分坚定:“手不疼。绿萼,把这些破烂收一收吧。”

第321章 麻烦

    天越发冷了,大都督府高高的围墙被冻得发黑,显得凄清孤寂。

    往日的门庭若市早已变成门可罗雀,从此路过的行人都下意识绕道走。

    骆大都督至今仍关押在刑部大牢,对骆大都督私放镇南王幼子以及向骆大都督投毒一案都在查探中。

    而无论罪名什么时候定,在人们眼里大都督府就如这越发冷的天一样,彻底凉了。

    往骆府朱漆大门上扔的烂菜叶子开始清理不及,那些曾受过锦鳞卫压迫的人总算找到了发泄之地。

    而依旧飘香的有间酒肆则勾起了某些人的心思。

    卫雯坐在有间酒肆斜对面的茶楼里,一口一口喝着茶,目光则一直停留在那迎风招展的青色酒幌上。

    若有若无的香味开始飘过来。

    她知道,这是有间酒肆开始熬汤了。

    羊肉锅,鱼丸锅,酸菜白肉锅……有了这精心熬制出来的汤,味道才格外鲜美。

    自打大都督府出事,有间酒肆就冷清下来,近来倒是偶尔有了些酒客。

    而她二哥在一开始忍了一段日子后,就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了。

    不过是食材寻常的锅子,就真的美味至此?

    在她质疑之后,昨日二哥从有间酒肆带了鱼头鱼丸锅回府……

    只是这么一回想,味蕾仿佛就被唤醒。

    卫雯喝了一口茶,压下突如其来的食欲,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终于,她一直在等的那道身影出现了。

    卫雯立刻起身,快步走出茶楼。

    “客官,咱们酒肆还没开门。”盛三郎把人拦下来。

    卫雯拧眉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轻蔑。

    这人好像是骆笙的表哥。

    真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大都督府眼看就要完了,到时候不知要牵连多少人,不早早划清界限,竟然还傻兮兮留在这里当店小二。

    “我不是来吃酒,我找骆姑娘有事。”

    “那你稍等。”盛三郎放下扫帚跑进去。

    卫雯弯唇冷笑,直接跨入大堂门口。

    “表妹,有人找你”

    才刚把大衣裳脱下的骆笙已经看到了随后跟进来的卫雯。

    “见过郡主。”骆笙微微屈膝。

    卫雯居高临下扫量着向她行礼的少女,淡淡道:“骆姑娘不必多礼。”

    骆笙已经挺直脊背:“郡主找我有事?”

    卫雯有一瞬间的失落与不悦。

    她享受骆笙对她屈膝的感觉。

    可惜只是行礼而已。

    不过要不了多久,就不只是因为行礼了。

    她对那一天的到来很期待。

    骆笙冷眼看着卫雯,弯弯唇角。

    也不知道这位小郡主做什么白日梦呢,看着还挺沉浸其中。

    卫雯收回思绪,抬手理了理鬓发,带着几分矜持道:“今日来找骆姑娘,是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骆笙扬了扬眉梢。

    她挺不喜欢这个词。

    一般这么说的人,提出的要求总会令人为难或不快。

    既然如此,何必开口呢?

    “郡主不妨直言。”

    “我想借酒肆厨娘一用。”

    此话一出,翻账本的女掌柜、擦桌子的石焱,嗑瓜子的红豆……凡是在大堂的人都不由停下了动作,一脸错愕。

    唯有骆笙面不改色问道:“我不大懂郡主的意思,郡主能否说清楚一些?”

    卫雯抿唇一笑:“是这样的,我母妃一直食欲不佳,昨日吃了酒肆外带的锅子,比平时胃口好了不少。我想借贵酒肆厨娘一用,到王府为我母妃做饭”

    红豆直接摔了瓜子皮:“还有跑到别人酒肆借厨娘的?”

    卫雯脸一冷,并不看红豆:“骆姑娘,咱们之间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婢女插嘴了?”

    骆笙笑笑:“郡主何必与一个小丫鬟计较,继续说吧。”

    盯着骆笙微弯的唇角,卫雯心中嗤笑。

    果然不出所料,没了骆大都督撑腰,骆笙哪来的胆子飞扬跋扈。

    “骆姑娘别误会,只是请厨娘中午过去,不耽误酒肆晚间开业。还请骆姑娘行个方便,成全我对母妃的一片孝心。”

    骆笙沉默一瞬,忽然笑了。

    “骆姑娘笑什么?”卫雯在这声笑中听到了放肆。

    “我笑郡主想法独特。你对王妃的孝心为何要别人成全?这样的孝心似乎打了折扣吧?”

    卫雯不料骆笙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当即面罩寒霜:“这么说,骆姑娘不借了?”

    “抱歉,厨娘概不外借。”

    “骆姑娘,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卫雯意味深长道。

    骆笙面色微沉:“郡主这是在威胁我么?今日王府中午借厨娘,明日国公府晚上借厨娘,这个先例一开,我们酒肆还开不开了?”

    不等卫雯开口,骆笙再道:“郡主想对母尽孝,要么陪王妃一同来吃,要么外带回去,为何非要借我的厨娘?”

    卫雯忍着怒火,冷声道:“我说过了,我母妃身体不好不便出门,而冬日外带回去的吃食会折损风味,只有请厨娘上门来做,才两全其美。”

    “郡主的两全其美,却是别人的难上加难。”骆笙指指门口,“郡主若是不吃酒就请回吧,恕不远送。”

    “骆姑娘,你真的一点情面不给,要把事情做绝?”

    “要把事情做绝的分明是郡主。”骆笙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

    卫雯视线下移,落到少女皓腕间光华璀璨的镯子上。

    那是她的金镶七宝镯。

    一股戾气油然而生。

    父王遇刺,求救神医,骆笙趁机索要她的镯子。

    为了父王她不得不忍气吞声,把镯子送出去。

    而今,骆大都督下狱,她来借厨娘,为何骆笙就能不管不顾,丝毫不把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

    呵呵,骆笙莫不是把谣言当真了,认为小王叔对她另眼相待吧?

    即便真的如此,这几日小王叔可不在京城呢。

    这一次,她非要给姓骆的贱人一个教训不可。

    “骆姑娘硬气。告辞!”卫雯扫骆笙一眼,沉着脸拂袖而去。

    盛三郎凑过来,难掩担忧:“表妹,你是不是把郡主得罪了啊?”

    骆笙莞尔一笑,指尖拂过腕间金镯:“不是早就得罪了吗?”

    “她会不会来找麻烦?”

    骆笙微笑:“不怕,我就是麻烦。”

第322章 寻事

    卫雯含怒回了王府,迎面撞见卫丰往外走。

    “二哥要出门?”

    “嗯。”卫丰冷淡点点头。

    对于卫丰的态度,卫雯心里颇难受。

    她也不知道二哥怎么了,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难道就因为那日她站在大哥立场说了几句话?

    要为此道歉,卫雯低不下头。

    明明错的不是她。

    “二哥是去有间酒肆吗?”

    “对。”卫丰想着那唇红齿白的养鹅少年,心里就痒痒,语气自然透出几分不耐烦,“妹妹问这些干什么,有事吗?”

    “没事。天冷了,二哥莫要太晚回。”

    卫丰听卫雯如此说,语气软和了些:“要给你带些吃食回来吗?”

    卫雯不由抿了抿唇,用了不小的毅力拒绝:“不用了。”

    转日,又没能如愿见到养鹅少年的卫丰正准备出门,就被卫雯拦下来。

    “二妹说让我假装昨日吃坏了肚子?”

    卫雯点头:“二哥不知道骆姑娘多么嚣张,昨日我去借厨娘来给母妃做一顿午膳,她毫不留情拒绝,一点面子也不给咱们王府。”

    “可昨晚还有别人去吃,只有我一个人吃坏了肚子,不是笑话么?”

    卫雯笑了:“二哥为何这么实在,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有了这个借口,去找姓骆的贱人麻烦就理直气壮了。

    至于借口是不是高明,谁在意呢,难不成这种时候了还会有人替大都督府的人出头?

    卫丰皱眉:“妹妹这又是何必呢?”

    卫雯脸一沉:“二哥难道丝毫不在意别人把王府的脸面踩在地上?即便不在意这些,让母妃随时能吃上顺口的饭菜不好么?”

    卫丰一愣:“妹妹打算把有间酒肆的厨娘弄到王府来?”

    卫雯弯唇:“二哥觉得这样不好吗?”

    怀璧其罪的道理,想来飞扬跋扈的骆姑娘一时还不懂。

    卫丰皱眉:“若是这样,有间酒肆岂不开不成了?”

    酒肆关门了,他去哪儿看负雪呢?

    卫雯诧异看卫丰一眼:“有间酒肆开不下去关咱们什么事?反正有厨娘在,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二哥的反应有些奇怪。

    卫丰心中一凛,生出警惕来。

    他的心思,还不到露出来的时候。

    本来他想等着骆府抄家获罪之后把负雪弄到手,既然妹妹现在想对有间酒肆的厨娘下手,似乎也不错。

    骆姑娘若是护不住厨娘,自然也护不住面首。

    卫丰的迟疑令卫雯有些不满,皱眉道:“二哥,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今日不出去就行了,难道连这点忙你都不肯帮?”

    “行,那我就不出门了。”

    卫雯嫣然一笑:“多谢二哥。”

    看着卫雯要走,到底还有兄妹情在,卫丰忍不住提醒:“多带些人。”

    “我知道,二哥放心就是。”

    卫雯带着一群护卫浩浩荡荡直奔青杏街。

    青杏街热闹依旧,并没有因为有间酒肆的冷清有所改变。

    只是一些人路过酒肆时忍不住腹诽:就那么一两个食客,也不说少做点好吃的!

    这不是故意馋人嘛!

    天色还亮着,未到有间酒肆开门的时候,酒肆的人照例做着开业前的准备。

    盛三郎拿扫帚不紧不慢扫着门前,无意间一抬头,嘴巴不由张大,拖着扫帚飞快冲进大堂:“表妹”

    骆笙看过来,问道:“平南王府小郡主来了?”

    盛三郎比在门外见到气势汹汹而来的一群人还要惊讶:“表妹,你怎么知道?”

    骆笙莞尔一笑:“有些人喜欢找麻烦,昨日不是已经来过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大都督府不能成为有间酒肆的靠山,有间酒肆就成了很多人眼里的肥肉。

    酒肆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能做出令人趋之若鹜美味的厨娘。

    来找麻烦的不是平南王府小郡主,也会是别人。

    昨日卫雯一来,她便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事等着。

    卫雯已到了近前,看一眼半敞的店门,冷冷道:“砸门!”

    三五个护卫立刻上前。

    女掌柜拦在门前:“有话好好说,为何上来就砸门啊?”

    “你可知道我是谁?”卫雯微抬下巴,问女掌柜。

    女掌柜语气谦卑:“您是平南王府小郡主。”

    “既然知道,还像个看门狗堵在这里做什么?我兄长昨日在这里吃坏了肚子,今日来向你们东家要一个交代!”

    酒肆外,那些扛不住香味不由加快脚步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看起热闹来。

    甚至还有交流心得的。

    “早就知道要出事,这么香不是勾人来抢嘛,现在这家酒肆又没有人护着了。”

    “是啊,是啊,我都等了好些日子了,还以为骆大都督犯事的第二天就有热闹看了呢……”

    “快看,骆姑娘出来了!”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如打了鸡血一般。

    披着青色斗篷的少女从酒肆中大步而出,抬腿把准备砸门的一名王府护卫踹到了地上。

    未等卫雯反应过来,那一身寒霜的少女便来到了她面前。

    卫雯下意识后退一步。

    骆姑娘会些拳脚功夫不少人都知道,可刚刚那一脚果断又凌厉,一点不像花拳绣腿。

    这要是踹到她身上

    骆笙站在卫雯面前,微微一笑:“郡主带人来砸店,好歹把带来的人挑一挑。”

    被踹倒在地的护卫大感耻辱,爬起来就准备冲过去。

    一只大手把他捏住。

    石焱呵呵一笑:“小兄弟,别那么不识趣,姑娘们说话你凑什么热闹?我要是你,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静静。”

    护卫被按得动弹不得,登时老实了。

    “郡主说令兄在我们酒肆吃坏了肚子?”

    “不错,从昨天半夜我兄长就开始腹泻,良医正说是食了不洁之物。”

    骆笙定定望着卫雯。

    卫雯冷笑:“怎么,骆姑娘不准备认?”

    骆笙笑着摇了摇头:“我认不认先放在一旁,我想问郡主一句话。”

    “问什么?”

    “郡主之尊,行的却是市井泼皮的做派,郡主真的不觉得脸红么?”

    卫雯猛然涨红了脸:“你住口!你现在算什么东西,也敢评议宗室女?”

第323章 动手

    骆笙轻笑:“评议谈不上,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够了,不要再巧舌如簧。”卫雯不准备让骆笙再说下去,扬声喊道,“给我把这家黑店砸了!”

    平南王府的护卫得了吩咐,一拥而上。

    砸店?

    看热闹的人群一阵激动。

    自从官兵加强了青杏街这一带的巡逻,已经许久没见到砸店这种激动人心的大事了。

    “砸店?谁来砸店?”一名壮汉举着斧头从酒肆里奔出来。

    紧跟在后面的是提着菜刀的络腮胡子。

    二人很快与冲上来的护卫厮打在一起。

    石焱轻轻松松踹飞了离得最近的一名护卫,又拎过一名手持长棍的护卫,把他手中长棍夺过,顺势用长棍在那人屁股上敲了一棍。

    被踹飞的护卫踉跄着扑到一人面前,看清那人的脸,登时迷茫了:咦,这人不是才把他踹飞吗?

    石面无表情抬脚,把护卫踹回了三哥那里。

    红豆几乎是欢呼着冲进了护卫堆里,急得蔻儿在后边直喊:“红豆,你这么横冲直撞是不行的呀,会吃亏的呀!怎么能往人多的地方冲呢,拣落单的揍呀!”

    一旁女掌柜抱着铁算盘瑟瑟发抖。

    太可怕了,怎么会发生砸店这么吓人的事?

    砸店的还是平南王府小郡主,这要是反抗,会被秋后算账吧?

    正惶恐着,一名腰眼挨了一脚的王府护卫踉跄着往这边栽来。

    女掌柜吓得花容失色,举起铁算盘照着那人头上就砸了一下。

    王府护卫翻了翻白眼,软倒在女掌柜面前。

    女掌柜抱着铁算盘继续瑟瑟发抖。

    太,太吓人了啊!

    一番混乱中,唯有骆笙与卫雯谁都没有动作。

    骆笙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平静无波。

    卫雯面色却越来越阴沉。

    她带来的护卫不少,可这么瞧着竟好似落了下风。

    人群里,卫羌一身常服悄然而立,目不转睛看着那身披青色斗篷的少女。

    隔了这些日子再见,他以为会看到一个惶恐无助的少女,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一株凌寒的白梅,一棵挺拔的青松,一道压不弯的脊梁。

    这让他又想到了洛儿。

    他一次次否认二人的相似之处,认定她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又一次次情不自禁把二人联系到一起。

    她不是洛儿,却是他如今最想要的慰藉。

    可惜只要骆姑娘一日是锦麟卫指挥使之女,就不能与他这个太子扯上关系。除非骆大都督这棵大树倒下,骆姑娘成了无根浮萍,他才能得偿所愿。

    为此,他不惜动用多年来在南地的经营,除掉骆大都督。

    还是太慢了,他已经等得心焦。

    卫羌目光长久落在少女面上,温柔又缱绻。

    骆笙察觉到那道灼热视线,下意识看来。

    隔着人群,她看到了半边脸。

    虽然被挡住了大半,她却瞬间认出了那是谁。

    那张脸,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

    心底的惊涛骇浪丝毫没有外露,骆笙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她不确定卫羌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干脆等着对方先出招。

    “东家,这些人怎么处理啊?”石焱搓了搓手,脸不红气不喘问道。

    刚刚一场混战,对他来说不过是热个身。

    骆笙没有回话,似笑非笑看着卫雯。

    倒地的护卫因为疼痛哎呦着,呼痛声好似响亮的耳光抽在卫雯脸上。

    “废物!”卫雯咬牙吐出两个字,脸色沉得难看。

    “发生了什么事?”

    一队官兵姗姗来迟。

    卫雯冷着脸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是平南王府小郡主,昨日我兄长在这家酒肆吃坏了肚子,今日我来找他们讨一个说法,谁想到他们竟然以下犯上对我动手……”

    领队官兵一听神色登时严肃起来,挥手道:“把闹事的人带走!”

    竟然敢冒犯平南王府小郡主,这还了得。

    至于骆姑娘,呵呵,放在以前遇到这种事还觉得为难,哪边都不敢得罪,现在可不一样了。

    骆大都督犯了事,骆姑娘开的这家贵死人、馋死人都不偿命的酒肆在他看来早晚要出事,等到今天才出事已经是稀奇了。

    把有间酒肆的人带走卖平南王府一个好,回头骆姑娘再拿大把银子去赎人,正是一举两得。

    卫雯看着骆笙的眼神满是轻蔑,激将道:“骆姑娘敢不敢反抗官差呢?”

    专门维护此处治安秩序的官差,代表的是律法与朝廷,哪怕十个人加起来打不过有间酒肆的一人,一旦对官差动手性质就不同了。

    往严重了说,这是造反。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对付没有靠山的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由头而已。

    当然,犯浑殴打官差的贵族子弟不是没有,但有家族庇护自是不同。

    骆笙神色依旧镇定。

    她在等一个人。

    从盛三郎跑进酒肆告诉她卫雯领人来闹事,她就打发人去给平栗报信了。

    骆大都督下了大牢,可锦麟卫还由平栗掌管着。

    平栗是骆大都督的义子,在这种时候本该尽力维护失去骆大都督庇护的老弱妇孺。

    可是他没有来。

    骆笙并不指望平栗来解围,只是为了多一次试探。

    “我自然不会反抗官差。”骆笙看向领头官差,语气平静,“酒肆的人都在这里,差爷要带走谁尽管带走。哦,需不需要把我也带走?”

    本来等着骆笙反抗准备怒斥的领头官差险些岔了气。

    这和他料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负责这一片的治安不是一两日了,对骆姑娘的嚣张早有耳闻。

    骆姑娘突然这样,让人很不踏实啊。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对了,都说开阳王对骆姑娘不一般,难不成开阳王就是站在骆姑娘背后的那个男人?

    嘶要是这样,那比骆大都督还惹不起啊。

    领头官差越想越心虚,强绷着脸道:“把刚才动手的人带走!”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只带走动手的人?”

    “啊,对。”领头官差忙点头。

    卫雯眯了眼,十分恼火。

    刚刚这狗腿子对姓骆的贱人还一脸凶横,怎么又软了骨头?

    骆笙想了想,扬手打了卫雯一巴掌,对着领头官差微微一笑:“好了,我动手了。”

第324章 道歉

    领头官差傻了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卫雯被打得懵了一下,回神后扬手反击:“你竟敢打我!”

    手腕被一只手轻巧捏住,骆笙笑容更轻巧:“论打架,郡主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何必自取其辱?”

    “你”卫雯气得脸色发青,咬牙道,“骆笙,今日我绝不会放过你!”

    一道低沉声音响起:“闹什么呢?”

    一名面容俊逸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卫雯面色微变:“殿下?”

    卫羌来过有间酒肆几次,专门负责这一片治安的领头官差自然是认识的,当即便要下拜。

    卫羌示意领头官差不要喊破他的身份,淡淡道:“小姑娘之间闹了一点不愉快,就不劳烦你们管束了。”

    领头官差见太子出面把事情揽下,自是求之不得,忙领着一队官兵闪了。

    直到这时,数名锦麟卫才姗姗来迟。

    看热闹的人一见锦麟卫装束,立刻躲得远远的。

    看热闹也是分情况的,有可能惹上麻烦的热闹,不看也罢。

    这都是多少年积累的经验。

    “三姑娘,你没事吧?”平栗面上带着急切,到了近前似乎才发现卫羌也在,忙要行礼。

    卫羌摆摆手:“不必多礼。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们散了吧。”

    “是。”平栗应下,下意识看了骆笙一眼。

    骆笙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衣袖。

    这一瞬间,平栗立刻全身紧绷。

    卫羌则微眯了眼睛,眼底藏着不悦。

    在他心里,已经把眼前少女视为囊中之物,自是见不得她与其他男子如此。

    骆笙可不在乎卫羌如何想,拽着平栗衣袖不松手:“大哥,我刚刚差点被官差抓走了。”

    那委屈又信赖的模样,令卫羌眼底更冷。

    平栗强行克制着甩脱那只纤纤玉手的冲动,干笑着安慰:“已经没事了。”

    “大哥为何这么晚才到?”骆笙理直气壮问道。

    平栗被问得一滞。

    正常人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刨根问底的。

    然而义父的这位爱女从来不是什么正常人。

    忍着尴尬,平栗忙解释道:“正好有急事在忙,等见到三姑娘派去报信的人,才知道酒肆这边出事了……”

    “大哥在忙什么?救我父亲吗?”

    平栗又是一滞。

    说真的,太子为何这时候出现?

    还不如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三姑娘带走,他再过去捞人。

    见平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骆笙心底冷笑。

    她甩卫雯一巴掌,就是要看看卫羌躲在人群里当缩头乌龟当到什么时候。

    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只要他出面就会把事情压下来。

    也就是说,卫雯这一巴掌是白挨了。

    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退一万步,就算卫羌准备装乌龟到底,她还可以喊他呀。

    当初卫羌请她帮忙给平南王请神医,可是当着开阳王的面答应下来欠她一个条件。

    以这个男人的凉薄,她要是提个把小郡主打成猪头的条件,或许他还觉得划算呢。

    真让官差把她带走,自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一时爽做出兜不住的事,这不符合她的原则。

    “骆姑娘,还是进去说吧。”卫羌开口道。

    那些因为锦麟卫到来而躲远的人还往这边看着,他可不想因为来了有间酒肆,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想到这里,卫羌对卫雯多了几分不满。

    今日他忍不住来看看骆姑娘自从父亲入狱后如何了,并不想被人注意,谁想到卫雯跑来闹事。

    骆笙勉强点头,带着几分不快对平栗道:“大哥回去吧。”

    平栗面露歉然:“三姑娘,这次是我没做好”

    骆笙凉凉看他一眼:“大哥还想有下一次不成?”

    平栗:“……”

    以往三姑娘只是任性,现在是牙尖嘴利又任性,越来越难缠了。

    眼见平栗带着几名手下走了,骆笙面无表情走进了酒肆。

    大堂里酒菜飘香,窗明几亮一如往日。

    “殿下坐吧。一间随时要被打砸的酒肆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请您喝一杯茶了。”

    卫羌闻着酒香肉香,看着蔻儿奉上的清茶,心情登时差了几分。

    他的鼻子还在呢,骆姑娘就这么敷衍他。

    这性子还真是一点没改。

    一双厉眼看向卫雯:“卫雯,你来这里闹什么?”

    卫雯脸上那道鲜红的巴掌印还在,听了卫羌这话,仿佛一个更响亮的耳光落下来。

    “殿下,她刚刚打了我。”望着卫羌,卫雯泫然欲泣。

    大哥是鬼迷心窍了吗,见到她带来的人被打得满地打滚,她还被姓骆的贱人打了一巴掌,不为她出头就罢了,为何还向着姓骆的贱人说话?

    见卫雯如此,卫羌心底软了几分。

    与时而犯浑的弟弟不同,这个妹妹一直以来还是很懂事的,只是不知为何昏了头,跑来找骆姑娘麻烦。

    在没有收网之前,他不想有任何风吹草动惊扰到他看中的猎物。

    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也不行。

    “你带这么多人来酒肆做什么?”

    卫雯抿了抿唇:“二哥在这里吃坏了肚子,我来讨个说法”

    她说不下去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找麻烦寻的借口,大哥要是心向着她就罢了,若是心向着骆笙,借口再多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卫雯其实是个有分寸的人,今日来找骆笙麻烦,不过是觉得对方没了靠山,可以找麻烦罢了。

    在身为太子的兄长面前,她还是那个乖巧可人的妹妹。

    “吃坏了肚子就看大夫,与酒肆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许这么鲁莽任性!”

    “知道了。”卫雯低眉顺眼,轻声应着。

    卫羌叹口气:“向骆姑娘赔个罪,你就回去吧。”

    “殿下?”卫雯错愕。

    卫羌面色沉沉看着她。

    卫雯暗暗吸口气,拢在衣袖中的手死死攥着,却抖得几乎攥不住。

    这一刻,她知道了什么叫憋屈,什么叫七窍生烟。

    她带来的人挨了打,她挨了耳光,可到最后还要她道歉。

    大哥莫非与二哥一样,脑子出了问题?

    然而无论心里如何想,卫雯还是向端坐在桌边的少女低了头:“骆姑娘,今日是我鲁莽了。”

第325章 好友

    骆笙气定神闲啜了一口茶,才对着低头的少女漫不经心笑道:“那郡主以后可不要再鲁莽了。”

    卫雯不由气结。

    这个贱人,真是打蛇随棍上!

    骆笙眼底是不以为然的冷光。

    曾经流着口水讨糖吃的小女孩眨眼间变成了骄纵虚伪的少女,岁月这把杀猪刀还真是锋利啊。

    “卫雯?”见卫雯不语,卫羌淡淡提醒一声。

    卫雯心头涌出千般委屈,可到最后这些委屈只能咬牙化成尴尬的笑:“是我担忧兄长身体,一时冲动,我向骆姑娘道歉。”

    骆笙点了点头,算是表示了原谅。

    卫羌语气温和下来:“回去吧。”

    卫雯屈了屈膝,快步走出了酒肆。

    酒肆外,王府护卫一个个灰头土脸,哀叫连连。

    卫雯怒瞪这些人一眼,大步走过。

    这些饭桶,没有一个中用的!

    众护卫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跟上。

    “别跟着我!”卫雯含怒斥退要跟上的护卫,加快了脚步。

    还未到掌灯的时候,晚霞如一层薄薄锦纱飘在天际。

    青杏街上,人流如织。

    卫雯脚下越来越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令她憋屈的鬼地方。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谁!”卫雯心头一紧,浑身紧绷起来。

    低低的声音传入耳畔:“郡主,是我。”

    卫雯一愣,看向拦住她的人。

    那人面上脏污,衣衫褴褛,无从分辨男女。

    但那声音是卫雯极熟悉的。

    “含霜?”

    那人眼角淌下泥泪,哽咽道:“是我。”

    卫雯大惊:“含霜,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朱含霜左右四顾,小声道:“郡主,这里不方便说话”

    卫雯想了想,低声道:“跟我来。”

    一间茶室内,朱含霜大口大口喝着热茶。

    卫雯看着她,神色莫名。

    终于,朱含霜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捧着茶杯抽泣起来。

    “含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在守孝吗?”

    安国公夫人才下葬没多久,这个期间为人子女只能留在家中,不得走亲访友或参加宴会。

    朱含霜抓着茶杯的手一直抖,颤声道:“说来话长……”

    “不急,你慢慢说。”见到好友的惨状,卫雯心里的憋屈反而散了许多。

    对某些人来说,遇到的不幸或悲伤,从更不幸、更悲伤的人身上才能得到安慰。

    尤其是身边人。

    ……

    茶已经冷透了,卫雯终于听完了朱含霜的讲述。

    “所以说,你为了避免被抓回去,从你二哥安置你的地方逃了出来,又遇到歹人险些被拐,最后伪装成乞儿躲到现在?”

    朱含霜用力点头,眼中带了祈求:“郡主,看在咱们从小就好的份上,你帮帮我吧,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出来后,才知道一个弱女子想活下去有多难。

    她真正经历的当然比对小郡主说起的还要可怕危险,只是这些就没必要提了。

    提了,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卫雯微垂着眼帘,轻声问道:“你不打算回国公府,也不打算做回原来的身份了?”

    “对,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那你就再也当不了贵女,即便我能帮你,最多隐姓埋名当个寻常民女罢了。含霜,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她对好友的了解,朱含霜绝不是甘于如此的人。

    “我要报仇!”朱含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报仇?”卫雯下意识皱眉,“你难道还想找父兄的麻烦?”

    若是这样,她就不想沾这个是非了。

    朱含霜确实是她的朋友,可这是人家家务事,她插手帮忙,最后很可能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怎么会?”朱含霜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仿佛藏了说不出的委屈与无奈,“我与父兄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那你要找谁报仇?”

    朱含霜眼神黑沉,咬牙切齿道:“自是骆笙那个贱人!”

    如果没有骆笙,她怎么会出手对付一个厨娘。

    如果不是对付厨娘的事情败露,父亲又怎么会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失手害死了母亲。

    如果母亲还在,她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家贵女,而不是沦落到现在犹如乞儿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骆笙害的,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找骆笙报仇?”卫雯眼尾扬起来,眼底有了笑意。

    若是这样,她就能考虑一下了。

    “我落到今日,都是骆笙害的,这个仇非报不可!”

    “可她父亲如今虽然下狱,大都督府却还未倒,出入都有人相护,里面还有我小王叔的近卫高手。”卫雯好脾气提醒道。

    想报仇当然好,可若是冲动蛮干进而连累到她,那就不好了。

    今日之辱,她不想受第二次。

    朱含霜咬了咬唇,神色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不急,我会一直盯着她,等着机会,一天不行两天,一年不行两年,我就不信一直等不到这个机会!”

    卫雯沉默着喝了一口茶,心中念头百转。

    “郡主,你就帮帮我吧,我不用过回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给我一处栖身之所,一个可以见人的身份就行。”朱含霜见卫雯沉默,有些急了。

    “含霜,你难道以后就为了报仇活着?”卫雯面上似是不赞同。

    朱含霜用力咬唇:“对,我活下去的目的只有报仇!”

    外面是比母亲死后的国公府内还要恐怖的炼狱,经历了那些,她已经没了念想,这辈子只要让骆笙不好过,就赚了!

    卫雯啜了一口茶,终于把茶盏放下,握住朱含霜的手:“好,我帮你。谁让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呢。”

    “郡主,谢谢,谢谢……”朱含霜望着卫雯,眼泪簌簌而落。

    茶室里,两名少女双手相握,相视而笑。

    有间酒肆已经到了开门的时候,卫羌并没有离去。

    “殿下准备留下吃酒吗?”骆笙压下心头疑惑,不动声色问。

    卫羌本是准备告辞的,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改了:“嗯,好久没来过了,有些惦记鱼丸锅子了。”

    骆笙微微扬了扬眉梢,肯定了浮现在心头的疑惑。

    卫羌有所图!

第326章 所图

    看清眼前男人的真面目后,骆笙便明白这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

    说去探望平南王夫妇,听闻卫雯前来闹事,过来阻止也就罢了。

    留下吃酒,这可不符合他的利益。

    他会留下,自然有更大的好处吸引着他。

    是甘洌的美酒,还是美味的佳肴?

    骆笙暗暗摇头。

    大都督府出事后,如赵尚书那些人都能克制住口腹之欲未曾再来,她不信卫羌贪图这一口吃喝。

    那么他留下是为了什么?

    骆笙一时猜不透。

    不过她不怕,她怕的是他一直躲在那高高的宫墙里,让她无法触及。

    “殿下今日还是吃鱼丸锅子?”

    “对,我是个比较专一的人,一旦喜欢的就会一直喜欢。”卫羌望着骆笙,淡淡微笑。

    骆笙心头一动,一个念头如浮光掠影,一闪而逝。

    她没有抓住那个念头,于是不动声色笑笑:“那殿下稍后。”

    不多时,藏着炭火的红泥小炉端上,上面是冒着热气的锅子。

    吸饱了鲜美汤汁的鱼丸在锅中沉沉浮浮,香气盘旋在大堂里,越积越浓。

    这是久违的味道。

    卫羌轻吸一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骆笙坐回柜台边,以手托腮,看起来百无聊赖。

    算时间,事情也快有眉目了。

    她忍住了向窗边瞥去的冲动。

    夜幕来临,香味勾人的酒肆却再没别的客人来。

    卫羌开了口:“骆姑娘的酒肆会一直开下去吗?”

    骆笙看他一眼,懒洋洋道:“只要没人来砸店,当然会一直开下去。”

    卫羌默了默。

    他想问骆大都督出了事,你不担心么?

    可看她这样,显然没想过发愁。

    这是个从来没受过委屈的女孩子,不知道人在困境中会多么难。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身上才有别的女子身上没有的无畏。

    才让他情不自禁隔着她,想到那个人。

    卫羌一时出神,目光在骆笙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

    骆笙抬眸看来,敏锐捕捉到那抹异样的眼神,心头一跳。

    那一掠而过的念头陡然清晰起来。

    卫羌所图不是美酒,亦非佳肴,而是她。

    不,是骆姑娘!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骆笙险些维持不住懒散平静的神色。

    实在是她诧异到了极点。

    卫羌竟然看中了骆姑娘!

    他看中了骆姑娘什么?飞扬跋扈,还是养面首?

    骆姑娘当然也有可爱的地方,但以她对卫羌的了解,那不是他会欣赏的点。

    心情久久的波澜起伏之后,总算回归平静。

    一抹自嘲从唇角闪过。

    或许是她自以为是,实则远远不了解这个人,不然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呢。

    不论如何,卫羌对骆姑娘有所图是肯定的。

    骆笙垂下眼帘,眼底结了冰霜。

    她现在就是骆姑娘,只要一想到这个恶心的男人正觊觎她,就恨不得冲去厨房拿菜刀剁了他。

    他毁了清阳,还要毁了骆笙!

    毁了骆笙……

    骆笙转眸看着那个优雅吃锅子的人,忽然生出一种猜测:骆大都督突然沦为阶下囚,这其中会不会有他的手笔?

    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骆大都督一直是锦鳞卫指挥使,卫羌是别想与骆姑娘扯上关系的。

    “骆姑娘。”

    骆笙收回思绪,若无其事问:“殿下吃好了?”

    卫羌起身:“吃好了,改日再来。”

    “殿下慢走。”

    望着灯光下的少女,卫羌生出让她送一送的念头。

    宫墙高高,他出来一趟殊为不易。

    可旋即这个念头就如狂风中的微弱烛火,悄然熄灭。

    还不到冲动的时候。

    “骆姑娘,后会有期。”

    卫羌走出酒肆,回头看了一眼。

    酒肆在夜色中灯火通明,是寒冬腊月里令人留恋的暖。

    “殿下,外边冷。”窦仁轻声提醒了一句。

    卫羌微微颔首,大步向前走去。

    骆笙没有等到酒肆打烊,就提前回了大都督府。

    进门时面罩乌云,目露寒霜。

    没过多久,三姑娘心情不好的消息就悄悄传开了。

    换做以前,什么,三姑娘心情不好?

    那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凑过去等着挨抽吗?

    今日却不一样了。

    先是大姨娘被姨娘们选为代表来了闲云苑。

    “姑娘今日是不是遇到事了?”

    骆笙一脸不以为意:“平南王府小郡主跑来闹事,被我赶走了,没多大事。”

    大姨娘听得心惊肉跳:“真的没事吗?得罪了郡主”

    “会跑来寻事,证明早就得罪了,区别只是我父亲有没有事而已。大姨娘回去吧,不必担心这些,毕竟担心无用。”

    “那姑娘莫要影响了心情。”大姨娘听了骆笙的话心中叹口气,默默走了。

    等消息的众姨娘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大姐,姑娘为何不高兴?”

    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再惹事了啊。

    “姑娘没什么事,就是平南王府小郡主带人来寻事,打了小郡主一耳光而已。”

    众姨娘:“……”

    姑娘可能没什么事了,她们有事!

    骆辰是在大姨娘之后过去的。

    “酒肆不如先关了吧。”沉默了一阵,骆辰冒出一句话。

    骆笙笑了:“消息还挺灵通嘛。”

    骆辰睨她一眼:“我又不是聋子,在府里就不能用耳朵听了吗?”

    他只要想到骆笙独自一人面对来势汹汹的一群人,就恼怒又自责。

    “不想关。”

    骆辰:“……”

    这么任性的回答,果然还是骆笙。

    “放心,我吃不了亏。”骆笙把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小七捉了麻雀炸了一盘,托我给你带几只尝尝。”

    骆辰嫌弃皱眉:“我不吃麻雀。”

    骆笙微笑:“我就是把话带到,红豆说她什么都吃。”

    骆辰把油纸包接过,板着脸道:“我的东西我自己处理,我扔了去。”

    见少年快步走了,骆笙笑了笑。

    蔻儿禀报道:“姑娘,三位姑娘来了。”

    骆笙换了个姿势,懒散倚着熏笼。

    “请三位姑娘进来。”

    她真正想等的人,可算到了。

    不多时,骆樱三人走进来。

    “大姐你们怎么还没歇着,这时候过来了?”

    骆樱打量着骆笙神色,语带关心:“听说今日酒肆出事了。”

第327章 擦亮眼

    骆笙脸色沉下来,丝毫不掩饰恼火:“平南王府小郡主跑去要砸了酒肆。”

    骆登时瞪大了眼睛:“三姐,酒肆没事吧?”

    “没事,我把小郡主打了。”

    姐妹三人脸色顿变,异口同声问道:“那你没事吧?”

    骆笙叹口气,满脸惆怅:“怎么可能没事呢,我打了小郡主后五城兵马司的官差就来了,要把动手的人带走。”

    姐妹三人听得心惊肉跳,骆迫不及待问:“那三姐你怎么脱身的?”

    “我见形势不对,一早就打发人悄悄去锦麟卫衙门找大哥了。”

    姐妹三人一听,齐齐松口气。

    还好有义兄帮忙。

    随即就见骆笙寒了一张脸,冷冷道:“谁知大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麻烦解决了才姗姗来迟。”

    骆抖了抖嘴角,提醒道:“三姐,我觉得中看不中用不能这么用……”

    骆笙睨她一眼,淡淡道:“反正他不中用。”

    骆:“……”算了,不与三姐争了,说义兄不中用就不中用吧,其实她觉得也不大中用。

    骆樱隐晦看了骆晴一眼,问道:“三妹,那麻烦是怎么解决的?”

    “正好太子来了,管教了一下他不懂事的堂妹,不然我就要被官差带走了。”骆笙依然满脸不快,“父亲没出事的时候锦麟卫消息挺灵通的,谁知现在大哥管着,我派人去找都能耽误了,也不知道是大哥特别不中用,还是特别不上心。”

    “三姐”骆喊了一声。

    骆笙了然。

    看来连骆都知道骆晴与平栗之间不同寻常。

    说来也是,这姐妹三人从小就感情好,有女孩子的秘密分享很正常。

    至于骆姑娘骆姑娘就算与姐妹们感情好大概也没法分享这种秘密,一般被骆姑娘看中的男人,直接就抢了。

    “三妹别生气了,大哥……可能是有事耽误了……”骆晴开了口,脸上有些热。

    骆笙嗤地一笑:“大哥赶到后也是这么说的。”

    骆晴的脸一下子红了,再说不出话来。

    骆笙倚着熏笼,揉了揉眉心:“大姐你们回去吧,我打算歇着了。”

    “那三妹你好好休息,实在不行,明日就不去酒肆了吧。”骆樱温言提议。

    骆笙不以为意笑笑:“酒肆还是要去的,总不能每次遇到麻烦大哥都有事耽误吧?要是真的如此,我就要怀疑大哥对父亲的孝心了。”

    目送姐妹三人出去,骆笙懒懒喊了一声蔻儿:“伺候我洗漱吧。”

    出了闲云苑的姐妹三人沉默着往前走,一时间似乎都没了说话的心情。

    快要走到岔路口时,骆樱放慢脚步,看着骆晴道:“出来前绿萼炖了银耳红枣羹,二妹、四妹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骆笑眯眯点头:“好啊。”

    虽然大姐是看着二姐说的,可她也想喝银耳红枣羹。

    骆晴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姐妹三人一同去了缤纷苑。

    精致的小碗,浓郁的红枣香。

    除了骆吃得香甜,骆樱与骆晴谁都没有动摆在面前的甜羹。

    “大姐、二姐,你们再不吃就该凉了。”

    骆樱捧着温热的青瓷小碗开了口:“二妹,你与大哥的事,是不是要好好考虑一下?”

    骆晴握着汤匙的手一紧,面颊染上红霞:“大姐为何这么说……是因为三妹那番话吗?”

    换作以往,骆樱或许会含蓄些,可经历了退亲却让她有了不小变化。

    听骆晴如此问,她干脆点头:“对,我觉得三妹的话有几分道理。”

    “三妹她一直对大哥有成见”骆晴忍不住反驳。

    何止是对大哥,三妹对其他几位义兄也没有过好脸色。

    骆樱摇摇头:“这不一样。我们家正遭难,大哥就算在救父亲的事情上帮不上忙,照顾好我们本是分内之事。可大哥明显做得不好,二妹难道真以为是有事耽误了?”

    平栗是什么身份?他是父亲收养的义子,以前只是流落街头的孤儿,说父亲对他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可当三妹遇到麻烦时,义兄的表现太过差强人意。

    说心寒不至于,但她身为长姐,有必要提醒二妹一下。

    女子便是如此,深陷其中时眼睛只想看到自己想看的,心却是瞎的。

    她不就是如此么。

    也因此,才不愿妹妹吃同样的亏。

    骆晴被骆樱问得沉默着,指尖摩挲着汤碗。

    骆擦了擦嘴角,神色变得郑重:“二姐,我觉得大姐说得对。三姐虽然行事和咱们不大一样,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你看大姐退亲就多亏了三姐出头……”

    骆晴低垂的眼帘颤了颤。

    她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心头又苦又涩。

    大姐是说义兄对父亲有二心?

    可是大哥一直温和周到,她根本无法相信……

    骆晴用力捏着汤匙,咬唇道:“我明日去问问大哥。”

    骆把汤碗一放,忙道:“二姐,你可别去问。”

    骆晴看着她。

    “二姐想啊,倘若大姐怀疑得对,你去问了除了引起大哥警惕什么都得不到。倘若是我们多心,你去问了平白影响情分。所以无论何种情况,跑去问都不好。”骆仿佛没经过细想便脱口而出,却一针见血。

    “那我该如何做……”骆晴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她以为自己比四妹理智,比大姐要强,可真的轮到自己,才发觉不及任何人。

    泪水遮住了眼里的光,那条好久前认定要走下去的路似乎变得黑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骆樱握住骆晴的手:“二妹,你不如静下心来多看看,不用逼自己现在就下什么决定,也有可能是我们多心了。”

    “我,我多看看……”骆晴喃喃,眼中满是挣扎。

    翌日,酒肆照常开业。

    “秀姑,今日萧贵妃的人是不是该来取叫花鸡了?”

    “是。”

    “那做一盘枣糕一起带上吧。”

    秀月深深看骆笙一眼,点点头:“好。”

    没过多久,一顶看似寻常的青帘小轿停在酒肆不远处,进来一名中年妇人。

    骆笙看着走进来的人,唇角微扬。

第328章 归人

    酒肆当然不能关门。

    关门了,哪还有贵客登门呢。

    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向骆笙打过招呼,问道:“叫花鸡准备好了吗?”

    “应该好了。红豆,你去厨房看看。”

    红豆扭身去了后厨。

    妇人默默等着,没有闲聊的意思。

    她不说,骆笙也不主动开口。

    不多时红豆提着个食盒出来了:“姑娘,已经好了。”

    骆笙微微点头:“交给窦嬷嬷吧。”

    “窦嬷嬷,拿好了呀。”红豆把食盒递了过去。

    说真的,她瞧着这嬷嬷还挺亲切,名字里都有个“豆”儿。

    窦嬷嬷把食盒接过,如先前那样打开,好把叫花鸡换到宫中带出来的食盒里,却发现里面除了包裹着泥壳的叫花鸡,还有一盘糕点。

    “这是”

    “红枣糕呀,窦嬷嬷不认得?”红豆诧异反问。

    窦嬷嬷嘴角抖了抖。

    她敢说,这小丫鬟要是在宫里,活不过三天。

    “娘娘没有要红枣糕。”窦嬷嬷斟酌着道。

    骆笙笑盈盈道:“新出锅的红枣糕,这个时节吃最是养身,给娘娘带一盘尝尝。”

    窦嬷嬷还在犹豫,红豆抿嘴道:“一盘糕点又不沉,嬷嬷就带着吧。娘娘要是不吃,嬷嬷也可以吃啊。我都尝过了,香甜宣软,可好吃了。”

    窦嬷嬷被红豆说得下意识动了动鼻子,枣香气扑了满鼻。

    小丫鬟说得也有道理。

    “奴婢替娘娘谢谢骆姑娘了。”窦嬷嬷把叫花鸡放进了带来的食盒里,再把枣糕放了进去。

    骆笙眼中多了笑意:“窦嬷嬷客气了。”

    窦嬷嬷没有逗留,带着装好的食盒匆匆走了。

    骆笙走到窗边,注视着那青帘小轿在晚霞里渐渐远去,直至不见了影子才转身去了后厨。

    玉华宫近身服侍萧贵妃的人都知道,今日是窦嬷嬷出宫替娘娘拿叫花鸡的日子。

    贵妃娘娘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唯独对叫花鸡情有独钟,特别是秋回来后,每个月总要吃上一次才舒心。

    “嬷嬷回来了,娘娘等着您呢。”挑帘的宫婢对窦嬷嬷露出讨好的笑。

    窦嬷嬷矜持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脚下铺着厚厚的软毯,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仿佛大片积雪在殿中蔓延。

    窦嬷嬷拜倒行礼。

    萧贵妃赤足踩在雪毯上,淡漠的神色多了一丝兴味:“回来了,把东西拿过来吧。”

    窦嬷嬷打开了食盒,依次把食物取出。

    萧贵妃一眼落在那盘红枣糕上。

    窦嬷嬷忙解释道:“正好赶上枣糕出炉,骆姑娘让装了一盘带给娘娘尝尝。”

    萧贵妃没说什么。

    近身伺候的宫婢便明白这就是打算尝尝的意思了。

    一名宫婢立刻上前来试菜。

    好一会儿后,宫婢对萧贵妃屈膝行礼:“娘娘,可以吃了。”

    萧贵妃接过宫人奉上的枣糕,小小尝了一口。

    对这种再寻常不过的糕点,萧贵妃兴趣不大,窦嬷嬷带来的红枣糕虽然比平常吃到的枣糕好吃不少,可枣糕毕竟是枣糕,变不成叫花鸡。

    萧贵妃略微尝了尝,便吩咐宫人把叫花鸡打开。

    包裹在泥壳中的叫花鸡还是热的,萧贵妃吃了两口肉,就放下了筷子。

    一只本就不大的鸡翅膀并没有吃完。

    “拿下去吧。”漱过口的萧贵妃半躺在美人榻上,神色懒散,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枣糕是好吃的,可宫中珍馐太多,早已吃腻了。

    叫花鸡不仅好吃,对她来说还有着特别意义,可再特别的吃食,尝上一口回味了那些过往,也就够了。

    宫门深深,长夜漫漫,没有为娘家谋前程的打算,也没有不开眼的小贱人来与她争宠,在宫中的日子未免太寂寞,太无趣了。

    帝王的宠爱,并不会让她那颗无依无靠的心踏实下来。

    少时的悲惨经历,让她明白必须有能握在手里的东西,才不会任人宰割。

    以前,她握住的是美丽的容颜,曼妙的舞姿,独特的性情。

    她用这些换来了帝宠,换来了贵妃之位。

    可这些终归会随着岁月消磨而逝去,换来的东西能不能守住,她没有信心。

    不,她很灰心,她觉得早晚要失去的。

    想着这些,眼前的锦绣膏粱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贵妃垂眸,盯着依然白皙柔软的纤纤玉手,心头是挥不去的伤感。

    她想要一个孩子。

    哪怕是一个女儿也好,让她在这偌大的深宫不再是无根浮萍,让那颗从不曾踏实的心落到实处。

    有了孩子,那些注定会随着时间流淌而失去的东西就不怕失去了。

    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收获总比失去多。

    只可惜太难了,根本看不到希望。

    萧贵妃一只手落在平坦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

    进入腊月,一日比一日冷。

    这日终于飘起了雪,雪沫子洋洋洒洒从天而落,落在屋檐、落在树梢、落在行人的发间衣角。

    卫晗的玄色斗篷上落满了细碎雪花,脚步匆匆步入皇城。

    “皇上,开阳王回来了。”周山凑在永安帝近前低语。

    永安帝微阖的眼皮抬起,面不改色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玄衣墨发的青年大步而入。

    “见过皇兄。”

    “起来吧。赐座。”

    周山立刻搬了个小杌子放到卫晗身后。

    卫晗坐下来。

    殿中除了永安帝与卫晗,只留了周山一人。

    “有没有查出什么?”永安帝问。

    “已经查到向流清县令揭发镇南王府余孽的行商下落。南边传信说过几日便能抵京。”

    永安帝微微颔首:“那就好。”

    告密的行商没有随流清县令一同进京,偏偏又出了有人给骆弛下毒的事,这让他不得不深思。

    他无法全然信任三法司的人,当然也无法全然信任开阳王,所以动用多方调查,互相制衡。

    又仔细问了一些事,永安帝摆摆手:“十一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臣弟告退。”

    离开皇宫,雪越发大,飞絮般的雪沫变成了鹅毛。

    卫晗任由纷飞的雪落在重新披上的墨色斗篷上,没有回王府,而是直奔关押镇南王府护卫之处。

第329章 雪中

    “见过王爷。”

    一路上遇到的人纷纷见礼。

    卫晗大步踩在积了薄雪的青石路上,很快就走进了守卫森严的牢狱。

    牢狱里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令人呼吸随之压抑。

    卫晗脚步微缓,又想到了骆笙。

    她前往大牢去看骆大都督,也要走过这样的路。

    这般想着,卫晗不由加快了脚步。

    “王爷。”狱卒见卫晗过来,忙打了招呼。

    许是一路风雪,令他的脸如同寒玉,声音似冰泉:“开门,我见一见犯人。”

    “王爷,这”

    狱卒的犹豫在见到卫晗亮出的令牌后化为诚惶诚恐,忙打开了牢门。

    关押镇南王府护卫这样要犯的牢房与寻常牢房不同,是一间几乎密闭的石室,里面一排排五花八门的刑具,一旦关上沉重的石门,外头就听不见一丝动静。

    卫晗面无表情走了进去,心道皇上所赐令牌到底好用,想见犯人顺理成章多了。

    牢房里,是一个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的男子。

    他长发凌乱披散着遮挡了面容,身上衣衫血迹斑斑,透出翻卷的血肉。

    看身材,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听到动静,男子垂着的头并没有抬起,有气无力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当年是骆大都督放过的我与小王爷,你们到底还想问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痛快么?”

    牢室里一阵沉默。

    沉默到男子微微抬头,去看来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最多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一双眸子好似把寒夜盛在了里面,清透黑亮。

    而卫晗也勉强看清了犯人的模样。

    说勉强,是因为犯人脸上有血迹伤痕,遮掩了些许面貌。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

    “给了你痛快,你想过家人么?”卫晗开了口。

    男子听出不对来,眼神微微一缩,喝问道:“你是谁?”

    他以为对方不会给出答案,谁知那看起来冷漠的青年却道:“我是开阳王。”

    “开阳王?”男子喃喃,神色茫然且震惊。

    他隐姓埋名,藏在偏远的镇子里,开阳王的大名却听说过。

    大周人,对抗击异族的常胜将军总是津津乐道。

    开阳王为何会来见他?提到他的家人,又是什么意思?

    卫晗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

    他出门几日,诸多不惯,好不容易回来当然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抓紧一些,还能去一趟有间酒肆,吃一锅羊肉汤。

    “你的妻儿都被人控制了,对么?”

    男子眼眶猛地一缩,本来的有气无力变成了声色俱厉:“你什么意思?”

    卫晗看着他,平静道:“我把他们救出来了。”

    他说得那般云淡风轻,以至于男子以为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卫晗神色更淡:“也就是说,他们现在都在我手里。”

    “你想怎么样?”激动之下,男子一番挣扎,锁链发出叮当响声。

    好在这番动静都被厚重的石门挡在了这一方狭窄血腥的小天地里。

    卫晗唇角微弯,低声道:“我想怎么样,取决于你会怎么样。”

    男子一下子愣住了,死死盯着卫晗,揣测着他的来意。

    卫晗皱眉。

    他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这人却还没听懂。

    耽误他吃饭。

    微微不满后,卫晗叹口气:“你成了那些人手中的刀,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们会保住你的家人吧?”

    “我”男子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天真去相信,只是抱着一丝侥幸,情愿去相信。

    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点念想,不然想到妻儿受他连累,死也不得安宁。

    “他们不会。”卫晗语气冷硬,打破了男子不切实际的奢望,“他们会斩草除根,不给自己留麻烦隐患。”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被铁链锁住的男子犹如困兽,哪怕随着挣扎铁链勒进皮肉也不在乎。

    卫晗仿佛看不到对方的痛苦,淡淡道:“我会。”

    短短两个字,却让男子的挣扎戛然而止。

    “你……你……”男子仿佛溺水者,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那是绝望后乍然听到希望的不敢置信。

    “我有能力保住他们,我也从不违背承诺。”

    男子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青年。

    他的表情是冷的,语气是冷的,连眼神也是冷的。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双黑冷的眼睛,却不由自主想相信。

    或许是听过的关于开阳王的事迹留下的印象,也或许是实实在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那双眼睛太清澈。

    盯着卫晗许久的男子露出一丝苦笑。

    真正的原因,他心中清楚。

    是他别无选择,开阳王与那些人,当然会选前者。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男子轻声问:“我该做什么?”

    开阳王突然见他说了这些话,不可能只是出于好心。

    “你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够了。”卫晗淡淡道。

    “实话实说?”男子面色变了变,有了猜测。

    开阳王与那些人应该是对立的,那些人要毁了骆大都督,他就要保住骆大都督。

    朝堂争斗,却把渴盼平淡度过余生的他卷了进来。

    “好,我会实话实说。”男子很快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问道,“可我如何相信妻儿在你手中?”

    倘若家人在开阳王手里的话是对方哄他,那他照做无疑成了家人的催命符。

    卫晗从怀中摸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哨,儿子从不离身。

    “孩子说这是去年生辰爹爹给他做的,让我把它带给你。”

    男子盯着小小竹哨,虎目淌下泪水。

    他温柔贤惠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儿子,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无论他当哪一方的刀,他是活不成的。

    走出大牢,天还未黑,放眼望去一片朦胧白色。

    天地间的污浊仿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覆盖了,变得干净无瑕。

    卫晗无暇欣赏雪景,踩着积雪匆匆踏上青杏街。

    雪依然在下,由天到地纷纷扬扬。

    青杏街上几乎不见了行人。

    黑色的斗篷拂过雪地,很快就走近了染了湿气的青色酒幌。

    “姑娘,开阳王来了!”红豆一眼瞥见快走到门口的男人,兴奋对骆笙喊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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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欢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骆三姑娘仗着其父权倾朝野,恃强凌弱、声名狼藉,没事就领着一群狗奴才上街招惹良家美少年。对清阳郡主来说,这种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她伸根手指头就让她消失了——直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叫骆笙。掌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