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生隙
气怒之下,卫雯语气有些冲:“二哥,你喝酒了?”
卫丰本就没有彻底熄灭的怒火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大哥是这样,就连一贯温柔可亲的妹妹竟然也这样对他说话!
“我喝酒还需要向妹妹请示?”
卫丰的反问令卫雯气个倒仰,怒道:“二哥,你莫不是忘了出去干什么?是你说要去有间酒肆给母妃买些吃食,结果喝成这样才回来,那给母妃买的吃食呢?”
卫丰迷离的眼神有一瞬清明。
给母妃买的吃食?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去看小厮。
小厮亦是傻了眼。
他当然知道主子去有间酒肆是买吃食的,可那时候主子险些和太子打起来,他为了小命着想只想着赶紧把主子劝回来,哪还想得起来买吃的。
卫雯见此哪有不明白的,不由冷笑:“二哥是不是忘了?”
“我”卫丰头有些晕,一时无言。
卫雯哪肯就这么算了,气道:“二哥可真行,你若想出去吃酒,自去吃就是了,何必打着给母妃买吃食的幌子?亏我还跟母妃说起你的孝心来哄母妃开怀,现在你让母妃怎么想?”
卫丰虽自知理亏,可酒意上头,如何受得住妹妹的咄咄逼人,当即恼了:“你以为我想忘了么?还不是大哥”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一听涉及到卫羌,卫雯面色微变,追问道:“太子怎么了?这又关太子什么事?”
卫丰头脑虽有些不清醒,却明白在有间酒肆发生的事一旦被平南王妃等人知晓就是麻烦,含糊道:“没什么,我喝多了随口一说……”
“真的是随口一说?”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卫丰与卫雯齐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平南王妃由一名婢女扶着立在不远处,脸色雪一般白。
“母妃,您怎么来了?”卫雯顾不得与卫丰争执,快步走了过去。
平南王妃却没看向女儿,而是直直盯着卫丰:“丰儿,你把话说清楚,你出去吃酒怎么扯上太子?”
“儿子真的是随口一提”面对平南王妃,卫丰觉得头更晕了。
平南王妃面色一沉:“知子莫若母,丰儿,你要是不说实话,那我就问你的小厮,或是派人出去打听了。”
卫丰只好说了:“我去酒肆给母妃买吃食,因为酒肆推出的锅子花样多,所以打算尝一尝哪种最好吃。后来大哥”
“叫太子!”平南王妃拧眉提醒。
比起长子,次子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本来幼子不需要继承家业,性子跳脱点也没什么,可偏偏长子成为了太子,偌大的平南王府必须要由丰儿担起来。
这样一来,平南王妃就难免对比,难免挑剔。
卫丰改了口:“后来大哥来了,我们就一起吃酒了,然后就喝多了,忘了给母妃买吃食的事……”
“只是这样?”
卫丰硬着头皮点点头。
平南王妃看向小厮:“你说。”
小厮不由去看卫丰。
卫丰投给小厮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厮下意识缩了缩肩,一时不敢吭声。
平南王妃厉喝:“不必去看你主子,要是胆敢瞒我,这就剥了你的皮丢出去!”
小厮扑通跪下,哆哆嗦嗦把事情讲了。
平南王妃气得脸色煞白,微喘着质问:“你就当众与太子吵起来了?”
卫丰忍不住反驳:“我没有吵,我只是叫太子跟我一起回来看看”
“看什么!”平南王妃声音扬起,抬手给了卫丰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不只落在卫丰脸上,更是落在他心上,令他一颗心彻底结了冰。
“太子打我耳光,母妃也打我耳光,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母妃觉得我叫太子来王府看您,难道错了?”
面对儿子的质问,平南王妃怒火上涌:“你难道没错?丰儿,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太子是什么身份,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为难?孽障,你竟然当众这么逼他,把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卫丰只觉从平南王妃口中吐出的这些话犹如利刃,直戳他心口。
理智在这一刻被愤怒与不甘压制。
“我怎么逼他了?我就是小声问了一句,他就当众给我甩脸色,拂袖便走!母妃,您叫我孽障,那他是什么?我看他就是个薄情寡义、虚伪至极的东西”
啪的一声响,又是一巴掌落在脸上。
“你这个混账!”平南王妃指着卫丰抖个不停,眼前突然一黑往后倒去。
卫雯手疾把平南王妃扶住,怒道:“二哥,你非要把母妃气出个好歹来是不是?父王已经那样了,母妃万一再有个什么,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我……我满意什么?”卫丰嘴唇抖着,本来因为平南王妃摇摇欲坠而生出的担心在听到卫雯的话后立刻被愤怒盖过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卫雯跺脚,柔声劝平南王妃,“母妃,二哥喝多了,您莫要与他生气,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平南王妃缓了缓神,冷冷道:“等你清醒了再来见我。”
卫雯扶着平南王妃走了,小厮也因为没有盯好主子被拉了下去。
一时间,屋中只剩面无表情站着的卫丰,以及三两个立在角落大声不敢出的下人。
“你们都出去!”
一名小厮鼓着勇气道:“世子,小的伺候您洗漱吧。”
“都滚出去!”
在卫丰的吼声中,下人们忙退了出去,并体贴关上了房门。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唯一响起的就是卫丰急促的呼吸声。
再然后,便是瓶罐被扫落在地发出的声响。
卫丰一身酒气往床榻上一坐,手用力扒着床沿。
说他是不懂事的孽障,说他逼太子……
他逼卫羌什么了!
是他逼着卫羌陷害镇南王府吗?还是他逼着卫羌去当太子?
好处明明全给了卫羌,一家人还要时不时提醒他该感恩,感恩卫羌当了太子才有他的世子当。
卫羌这个太子既然当得这么不情不愿,委委屈屈,当年为何不继续当平南王世子?
身为嫡长子跑去给别人当儿子,如果不是心里一万个愿意,难道是皇伯父逼着吗?
第286章 念起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
卫丰对卫羌的不满由来已久,可若没有闹开,这些不满就如长在阴暗处的苔藓,生在心里的暗疮,永远见不得阳光。
任由心中如何翻腾,在所有人面前都会维持着兄友弟恭的模样。
可如今挑明了,骂了出来,那伪装起来的硬壳一下子被敲得粉碎,如同这一地的碎瓷。
满目疮痍,又有种莫名的痛快。
是啊,他早就对卫羌不满了。
都是父王、母妃的儿子,可大哥从小到大占据了父母所有的视线,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王府的未来主人。
而他呢,只要当好衣食无忧的贵公子,不给家里惹祸就很好了。
这样他也认了,谁让他晚生了几年呢。
可他最看不惯的还是卫羌当了太子却对平南王府心怀怨怼的嘴脸,偏偏父王、母妃明明被人家冷落,还要上赶着。
卫羌当了太子,依然占据着父母所有的视线。
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卫羌刚好反了过来,人生如意十之八九,只少了那么一两分,便是清阳郡主的死。
可就是这一点便成了卫羌折磨父母、远离平南王府的理由。
他哪来的这个脸!
当年难道是父王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去干的不成?
卫丰越想越怒,那早已岌岌可危的兄弟情犹如脆弱的蛛丝,终于因为今日这场争执被扯散了。
暗疮被揭开,暴露在阳光下,疼痛又丑陋。
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地意识到:他其实是厌恨着卫羌的。
厌恨对方生来就拥有一切还不珍惜,厌恨对方自以为清高实则贪婪无耻。
“去你娘的!”卫丰抬脚踹翻了不远处的小杌子。
小杌子倒在一地碎瓷中,显出几分孤零零。
卫丰站起来,连踢了小杌子数脚,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比起卫丰宣泄出来,卫羌那口气却憋在了心里,回到冰冷的东宫只觉更加憋闷。
卫丰那个混账东西,分明没有真正尊重过他这个兄长,竟然当众逼问他,把他陷入难堪的境地。
难道那个蠢材不知道,他与平南王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吗?
卫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茶杯掷在地上,压抑着怒火问:“这是谁上的茶!”
一名宫婢跪下来:“是奴婢。”
“你要烫死本宫么?”
宫婢头垂得更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该死,求殿下恕罪……”
卫羌居高临下盯着宫婢,眼底波涛涌汹。
眼前的女子卑微伏地,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仿佛一下子便能折断。
卫羌的手指不受控制动了动,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夜晚。
朝花也有这般纤细白皙的颈,他不过稍稍用了些力气,便不动了。
一股奇怪的骚动从卫羌心头升起,如失控的野兽,叫嚣着冲出樊笼。
卫羌一把抓起宫婢,把她扔到了床榻上。
许久后,卫羌恢复了理智,冷冷道:“滚出去,管好你的嘴。”
宫婢忙爬下床榻,整理好散乱的衣衫退了出去。
夜已经全黑了,卫羌枯坐许久,发出长长的叹息。
永安帝那边,早在卫羌回宫时就得到了消息。
“太子与平南王世子在酒肆起了冲突?”
周山低头应是:“平南王世子埋怨太子不去平南王府看望王爷、王妃,太子气怒之下打了平南王世子一巴掌……”
永安帝不动声色道:“朕知道了,去把贵妃请来。”
周山躬身退下。
永安帝眼神眯了眯,心情有些复杂。
他乐见太子与平南王府疏远,然而平南王如此情况,太子出宫却没有去探望的心思,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担心惹他不悦,二是对生父、生母没有多少感情。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免让他觉得太子心性凉薄。
至于平南王府永安帝眼神冷下来。
决意过继原本的平南王世子卫羌为子,他就把平南王一家召到了京城,算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些年来,平南王府还算本分,可如今看来却有些贪心了。
又想让儿子继承皇位,又想让儿子顾着旧情,岂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永安帝揉了揉眉心,轻叹口气。
还是因为过继时卫羌已经大了,被平南王府当作继承人养了这么多年,平南王府难免有念想。
倘若当初过继一名懵懂稚子,可能就没这些麻烦了。
然而有些事需要人去做,许诺的好处就不得不兑现,身为帝王也不可能完全顺着心意来。
不过时过境迁,如今情况又有不同。
悬在头顶的那柄利刃已经被搬走,骚乱不断的北地也安分下来,他不再是那个刚登基数载接连丧子、内忧外患的帝王了。
他还未太老,而太子已经快到而立之年……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在心头浮现。
永安帝神色越发莫测。
“贵妃娘娘到”
随着内侍的传唱,一名美貌女子走了进来。
萧贵妃一袭华丽宫装,光彩熠熠,顾盼神飞,随着她的到来整个大殿仿佛都多了几分亮堂。
永安帝见之欢喜,露出真切笑意。
这笑意极浅淡,而对于永安帝来说却很不容易了。
萧贵妃未语先笑:“皇上怎么突然召妾过来?”
“来坐。”永安帝指了指身侧。
那里本该是皇后的位子,萧贵妃却十分自然坐下来。
而殿中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宫中无后,深得帝宠的萧贵妃本就是真正的女主人。
甚至外头早有传言,朝廷重臣的汲汲营营,不及萧贵妃一句话管用。
“叫爱妃来陪朕喝两杯。”
萧贵妃笑了:“皇上怎么不早说,妾都吃过了。”
“这么说,爱妃不给朕这个面子了?”
萧贵妃眼波流转,笑吟吟道:“怎么会呢,皇上要饮酒,妾当然乐意陪着。”
饮了一杯酒,永安帝随口提起:“对了,前两日爱妃是不是派人出宫,去骆驰的女儿开的酒肆买吃食了?”
萧贵妃笑着点头:“打发人去买了一只叫花鸡,妾偶尔就念着这一口。”
永安帝握着酒杯,笑道:“不如朕找骆驰说一说,让他把那个厨娘送进宫里来。”
第287章 大白来了
萧贵妃一怔,随后笑了:“这倒不必了,妾每个月打发宫人去买一次也算是个乐趣,真要叫进宫来,被那些御厨一带,说不定就做不出那个味道了。”
永安帝笑笑:“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只是从宫外带进来的吃食不可大意了。”
萧贵妃掩口笑了:“妾知道。再说那是骆大都督的女儿开的酒肆,难不成还敢乱来?”
“无论是谁开的,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萧贵妃笑着点头,素手提起酒壶把酒杯倒满:“妾敬皇上。”
永安帝举杯与之相碰,一饮而尽。
太子与平南王世子在酒肆起了争执的事还是很快传了出去,让一些人重新审视起平南王府。
太子出宫去安国公府吊唁却没有顺便去探望平南王夫妇,以至于被平南王世子直接问出来,可见平南王府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重呢。
这样看来,平南王府似乎也没有那么超然的地位了。
这番议论传到平南王妃耳里,令她气得在卫丰面前拍起了桌子。
“混账东西,如今外头都在看平南王府的笑话,这下子你可满意了?”
面对平南王妃的质问,卫丰十分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母妃为何把错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难道太子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他那日出宫,但凡对您和父王上点心来看一看,我又怎么会当众与他吵起来”
“够了!”平南王妃厉声打断卫丰的话,直直盯着他道,“卫丰,你记住了,太子不能有错。”
太子有错,很可能会给平南王府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这混账东西怎么就不明白呢。
卫丰当然无法理解。
或者说,他原本可以试着理解的,可是素来温和的母妃如今扭曲的表情、充满指责的语气,反而激起了他的叛逆。
他不想再去理解卫羌了。
他受够了!
“呵呵,太子不能有错,他完美无暇,情深义重,只有我处处是错,不配为人子,母妃满意了吧?“
“你”平南王妃抖着毫无血色的唇,喉间阵阵腥甜上涌。
卫雯大怒:“二哥,母妃本就身体不好,你非要气死母妃才甘心吗?”
卫丰冷笑,望着卫雯的神情再无往日兄长对妹妹的爱护:“卫雯,我是你二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是看出来了,这个妹妹更在意的也是卫羌。
也是,等将来卫羌继位,说不定封她个长公主当当,他这个世子算什么?
“雯儿不能教训你,我这当母妃的也不能?来人,请家法!”
下人们一时没敢动。
平南王妃大怒:“我还没死呢,就指使不动你们了?”
两名下人忙呈上戒尺。
平南王妃拿起戒尺,对着卫丰背部打下去。
她多日不思饮食,手上并无多少力气,戒尺落在穿着夹棉袍子的卫丰身上,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可心头的屈辱愤怒远超身上的疼痛。
卫丰跪在地上,任由戒尺一下接一下落在背上,垂下的眸底仿佛结了冰。
也因此,并没有看到卫雯的欲言又止。
平南王妃打累了,气喘吁吁把戒尺一扔,斥道:“滚回房去,好好想一想你错在哪里。”
等卫丰掉头走了,平南王妃还气得手抖。
她万万没想到,素来还算乖顺的小儿子长大成人了,反而叛逆起来。
难道是平南王府前些年太过顺风顺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母妃,您别气了,二哥是一时犯了糊涂……”
平南王妃苦笑着拍了拍卫雯的手:“雯儿,也只有你贴心了,可惜你陪不了母妃太久。”
卫雯挽住平南王妃胳膊,娇嗔道:“女儿不想嫁太早,想陪您一辈子。”
放眼京城,并无让她看入眼的男儿,她才不愿随随便便嫁人。
好在贵女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晚嫁渐成风尚,还能得两年自在。
“说的什么傻话,给你挑个好人家,母妃才能真正放心。”
卫雯垂眸抿唇:“女儿还不急,不是还有二哥么。”
平南王妃一怔,心思动了动。
或许给丰儿娶了妻,能收一收他混不吝的性子。
男人啊,无论多大,只有娶妻生子才能真正懂事。
卫丰自是不知道平南王妃起了给他娶妻的心思,回到屋中随便换了一件外衫,沉着脸走出了平南王府。
离着天黑尚有一段时间,青色的天际浮着几缕暗红。
这么一点红铺不成绚丽晚霞,只让心情不佳的人觉得凄清。
卫丰不知不觉走到了青杏街,遥遥望着那迎风招展的青色酒幌出神。
新换的小厮神情惶恐:“世子,王妃吩咐了,您不能再在外头吃酒了”
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卫丰推到一旁。
“滚开!”
他又不是犯人,去个酒肆还要被个小厮管着?
跟在后边的几名护卫追上来,拦在卫丰面前。
卫丰狠狠瞪着几人,冷笑:“你们真是好样的。”
几名护卫拱手:“世子莫要为难小的们。”
卫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不喝酒,我去酒肆坐坐,只吃菜总成吧?”
“这”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卫丰撞开一人,大步向有间酒肆走去。
酒肆才刚开门。
“雅室有人了么?”
“雅室还空着呢。”
卫丰面无表情道:“带我去雅室。”
“嗳。”红豆脆生生应一声,领着卫丰上了楼。
卫丰把小厮、护卫留在外头,独坐在雅室中喝茶吃菜。
雅室一面窗子对着走廊,一面窗子临街。
卫丰心情烦闷,不知不觉走到临街的窗边,支开窗子向外望去。
光线尚好,青石板的街道看起来朴素干净。
卫丰的目光很快被走来的人吸引。
那是一个尚带着稚气的美貌少年,脸上带着纯真欢快的笑,正凝视着身边的……一只白鹅?
卫丰视线落在白鹅身上。
那真是一只很大的白鹅,伸长了脖子能有半人多高,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最惹眼的是白鹅颈部打了一个漂亮蝴蝶结,瞧着竟不像是正经下蛋吃肉的鹅。
卫丰只觉古怪又可笑,不由笑了一声。
第288章 异样
这声笑很低,并没有引起美貌少年的注意,反而是那只系着蝴蝶结的白鹅伸着脖子往这边看来。
“大白,你看什么呢?”负雪抬头,随意瞥了一眼。
他看到站在窗边的卫丰,下意识一笑。
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年唇红齿白,这般扬唇一笑就好似春阳在冬日破云而开。
卫丰只觉心头一跳,迅速离开了窗边。
躲在窗内的他神情一阵恍惚,却又忍不住悄悄往外看。
那少年与白鹅渐渐离开了视线,到这时他才看到少年身边还有人跟着。
跟着少年的那人,好像是有间酒肆那名叫石三火的伙计。
卫丰靠着窗边墙壁,神色茫然。
他刚刚莫不是疯了,怎么会见到一个少年心生异样?
卫丰用力抹了一把脸,可少年扬唇一笑的模样依然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他有些慌,快步走回桌边扶着桌沿微微喘了口气,接连倒了两杯茶喝下才平复了心情。
那突如其来的异样仿佛随着茶水被灌下肚而烟消云散了。
可新的问题来了:茶水喝太多,想要去净房。
卫丰起身准备回府,然而沉甸甸的肚子不允许。
他只好慢慢走出去,一步步下了楼梯。
跟着来的小厮与护卫以为世子这就打道回府,暗暗松了口气。
谁想到等结了账,就听卫丰问了一声:“方便让我用一下净房吗?”
被问的是盛三郎。
盛三郎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好的,客官随我来。”
人有三急,这种事能给方便还是要给的。
盛三郎没有多想,领着卫丰进了后院。
这个时候,石焱刚好带着负雪与大白从后门进来。
卫丰一眼看到负雪,脚下一顿。
“客官怎么不走了?”盛三郎问。
卫丰收回视线,忍不住问:“酒肆又来了新伙计吗?”
“没有啊。”盛三郎随口回道。
“那少年瞧着面生。”卫丰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思,话题不受控制往少年身上扯。
盛三郎看了负雪一眼,笑道:“他不是新伙计,是我表妹的面首。”
卫丰猛然停住了脚,一脸诧异:“面首?”
盛三郎也被自己给吓住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表妹有面首这种事如此习以为常的?
不好,他这是近墨者黑啊!
盛三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卫丰亦是心思起伏。
生得这么好看的少年,居然是骆姑娘的面首!
他登时有种想要鸣不平的感觉。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脑海中浮现少女娇美的容颜,又觉得这么说不准确。
反正骆姑娘太过分就是了。
玩蛇,还养面首!
石焱终于忍不住提醒:“咳咳,你们站在茅厕门口,不觉得难受吗?”
盛三郎与卫丰同时回神。
卫丰快步走进净房,过了一阵子走出来在井边洗了手,一抬头对上了大白鹅的视线。
看着膘肥体壮的白鹅,卫丰笑着与大白鹅旁边的美貌少年搭话:“今日酒肆是要做全鹅宴吗?”
负雪惊恐看了卫丰一眼,掉头就走:“大白,咱们去那边。”
这个人瞧着还算体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恶人,居然打大白的主意!
大白几年来头一次出门,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看着像要杀了吃肉的?
而大白挣脱了负雪的手,梗着脖子冲了过去。
“嘎嘎!”半人多高的大白鹅伸嘴,狠狠拧上卫丰的屁股不松口了。
因为卫丰来后院上净房,小厮与护卫皆被留在了大堂,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及时护主。
石焱虽能轻易制服大白,可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大白鹅,而不是保护想吃鹅肉的人,于是双手环抱胸前看起了热闹,并时刻准备着救鹅。
至于盛三郎,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店小二,他其实很想帮客人的,奈何打不过凶悍的大白鹅啊。
“扁毛畜生,快松口!”
大白居然真的松开了嘴,然后没等卫丰缓过气来,就对着他裤裆啄去了。
卫丰双手护裆,吓得脸色惨白。
石焱这才上前把大白按住:“好了,白爷,咱消消气,吃东西去吧。”
大堂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酒客,听到鹅叫声,有人心痒痒问:“骆姑娘,怎么听到后边有鹅叫声呢?莫非今日有鹅肉吃?”
说起来,有间酒肆开张几个月了,还从没推出过鹅肉。
香喷喷的卤鹅,味道定然十分好啊。
骆笙笑着道:“是我养的鹅,用来看家护院的,不是吃肉的。”
约定取鹅血替开阳王治病的时间到了,神医开的医馆就在对面,把大白带过来最方便。
“呃。”众人一听,顿时失去了兴趣。
有些鹅比狗还凶悍,用来看家护院确实是一把好手。
不过有间酒肆还挺讲究的。
自从平南王在青杏街遇刺,官府就加强了对这里的保护,随时可见一队队官兵巡视。
更别提酒肆是骆姑娘开的,锦麟卫暗里定然少不了关照。
啧啧,如今居然还弄来一只大鹅看家护院。
骆笙不动声色去了后院,面无表情看着卫丰。
卫丰吓出一身冷汗,见骆笙出现,皱眉抱怨:“骆姑娘,这只鹅太凶了!”
骆笙笑笑:“鹅不凶怎么看家护院?小王爷还是莫要在院里久留。”
卫丰见骆笙没有收拾大白鹅的意思,心中有些恼。
狗仗人势……不,鹅仗人势,说的就是这个吧。
“打扰了。”卫丰虽然不快,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掸了掸衣衫向大堂走去。
骆笙走到大白身边。
大白警惕看女魔头一眼,没敢嘎嘎乱叫。
“大白喜欢新地方吗?”
“嘎?”大白歪着头,疑惑叫了一声。
让一只鹅理解女魔头说什么,还是很困难的。
骆笙满意点头:“看来是喜欢了,那就好。”
大白:“嘎嘎?”
骆笙转了身:“表哥,以后不要带外人进后院,免得被大白啄了还要赔医药费。”
盛三郎赧然:“他要去净房,我才带他来的。”
“下次对客人讲清楚,咱们酒肆不提供净房使用。”
“这不是想着人有三急,万一憋不住了怎么办?”
少女一脸冷漠:“告诉对方,尿了裤子酒肆也不提供换衣之处。”
第289章 送玉
卫晗今日来晚了些,走到酒肆门口正遇见卫丰离开。
“王叔。”卫丰忍着烦闷打了声招呼。
他来酒肆是想散心,没想到遇到被鹅啄这么倒霉的事。
好像更糟心了。
卫晗扫卫丰一眼,淡淡问:“丰儿吃过了?”
卫丰硬着头皮回:“吃过了。”
卫晗点点头,从卫丰身边走过去。
卫丰沉着脸走出数丈,驻足回头。
酒肆中人影绰绰,那种轻松自在的热闹隔了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可是他每次来这里都有不快的事发生。
以后再也不来了!
卫丰心中发狠,可脑海中忽然浮现少年扬唇一笑的那一幕,才下的决心又被推翻。
来还是要来的,毕竟有间酒肆的酒菜别的地方比不了。
至于那只扁毛畜生,他早晚要拧断它的脖子!
卫晗走进酒肆,第一时间便看向柜台边。
那里并无那道熟悉的身影。
骆姑娘是在后院吗?
今日是约好取鹅血诊治的日子,也不知道骆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嗯,还是去后边看看好了,毕竟是这种大事。
卫晗径直往大堂通往后院的门走去。
盛三郎已经回到了大堂,见卫晗往后边走,想着骆笙的话忙追过去:“王爷留步!”
卫晗平静看着他。
盛三郎笑道:“王爷,您吃酒不坐老地方啊?”
“我想去个净房。”
“净房?咱们酒肆不提供净房使用的。”
卫晗敛眉。
这是什么时候出的新规矩,他怎么不知道?
见卫晗没有转身的意思,盛三郎好心提醒:“也不提供更衣之处。”
卫晗这次是真听糊涂了,不过想见骆姑娘的念头很明朗:“骆姑娘可在后边?”
“呃,表妹在。”
“我有事找骆姑娘。”
盛三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王爷进去吧。”
目睹这一切的女掌柜单手撑着柜台,深深叹气。
去净房拦着,要见东家赶紧放进去了,这是不是弄反了?
卫晗过去时,骆笙正与负雪说话。
“大白看起来很精神,你照顾得不错。”
负雪得到表扬,登时露出羞涩的笑容,怯怯道:“多谢姑娘夸奖,照顾好大白是我该做的。”
他在姑娘眼里有用处,姑娘就不会不要他了吧?
那一次姑娘突然赶他走,把他吓坏了。
负雪想着当时的恐惧,用乞求的眼神望着骆笙:“姑娘,能不能叫明烛哥哥也来这里,与我一起照顾大白啊?”
提到明烛,骆笙语气淡了些:“有你和石焱一起照顾大白足够了,明烛留在府中就好。”
“可是明烛哥哥一个人留在府中很寂寞的。”少年见骆笙态度不错,鼓起勇气道,“姑娘,其实明烛哥哥很想见您的……”
卫晗立在不远处,把少年这些话一字不漏听进耳里,容色渐冷。
十五岁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少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这画面瞧着本就有些刺眼,但对一个半大少年,他还生不出计较之心。
呵,他听到了什么?
明烛哥哥想见骆姑娘?
明烛对于那个风姿无双的青年,卫晗印象还算深刻,听着这番话不由绷紧薄唇。
“主子,您来了啊!”石焱快步走过来。
卫晗扫了石焱一眼,向骆笙走去。
负雪看着越走越近的男子,心头忍不住紧张。
明烛哥哥说过,这人是大人物,十分厉害的……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骆笙身后。
一只手落在负雪肩头,轻轻拍了拍。
负雪仰头看着那只手的主人,一脸无措。
卫晗轻笑,声音低沉:“小兄弟,遇到事情往女孩子身后躲,可不是好习惯。”
负雪陡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
又去看骆笙:“她……”
比他高了许多的男子神色淡淡,嘴角含笑,却令他更紧张了。
因为紧张,话便脱口而出:“她是主人!”
主人和女孩子怎么一样呢。
主人?
卫晗挑了挑眉,去看骆笙,神色隐隐有些微妙。
骆笙一脸淡定:“王爷不如先去用饭,等酒肆打烊再请神医过来。”
“好。”卫晗从善如流应下,却没有动。
“王爷还有事?”
“呃,我想看看大白。”
骆笙沉默了一瞬,道:“王爷可以低头看。”
卫晗低头,与卧在负雪脚边的大白鹅对视。
一人一鹅,相隔不过两尺的距离。
大白盯着卫晗跃跃欲试。
这个人它咬过的,似乎没有威胁的样子。
大白有了判断,当即扑了过去。
卫晗没有躲。
等一会儿他就要取这只鹅的血治病,让它咬一口,权当扯平了。
当然,主要原因是这只鹅是骆姑娘养的,伤了碰了不好交代。
活了十二年的鹅,换作人恐怕是轻轻一碰就可能骨折的古稀老人了吧?
这般想着,卫晗对大白鹅有了十二分的包容。
然后,大白鹅就把某人腰间玉带上系着的双鱼佩啄了下来。
那一瞬间,卫晗第一反应是用手护住腰带。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大白叼着玉佩奔向负雪。
卫晗眼神骤然转冷。
这只鹅要把他的贴身玉佩送给骆姑娘的面首?
鹅是最欺软怕硬的,大白察觉情况不对,一松嘴玉佩砸在了骆笙裙摆上,嘎嘎叫着逃了。
一根鹅毛飞起,又飘飘悠悠落地。
负雪险些吓哭了:“姑娘,大白不是故意的……”
得罪了开阳王,姑娘会不会真把大白宰了做成全鹅宴啊?
明烛哥哥提起开阳王时,神色可是十分凝重呢。
骆笙弯腰把玉佩拾起。
玉是上好的白玉,雕琢成双鱼图案,握在手中一片温润。
骆笙把玉佩递过去:“王爷的玉佩。”
说真的,她有些怀疑开阳王有让人扯他腰带的怪癖。
先是被骆姑娘扯掉了腰带,又险些被大白扯掉腰带,开阳王真不是故意的吗?
卫晗觉得骆笙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然而一时又理不清头绪。
望着递过来的玉佩,他脱口而出:“送给骆姑娘了。”
骆笙扬眉。
这又是什么缘故?
卫晗轻咳了一声,道:“大白不是替我把它送给骆姑娘了,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逃到墙根的大白:“嘎?”
第290章 面子
骆笙看一眼蹲在墙根的白鹅,道:“大白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卫晗轻笑:“大白把玉佩放到骆姑娘裙子上了。”
骆笙嘴角抽了一下。
那是放吗?那明明是砸。
她分明瞧着大白准备把玉佩给负雪的,是被某人骤然发出的杀气吓松了嘴。
“王爷还是收回去吧,我不缺玉佩。”骆笙把双鱼佩塞回卫晗手里。
什么芙蓉花、双鱼佩,她收这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做什么。
非要送,送本菜谱不好吗?
握着温润的玉佩,卫晗眼神微暗。
骆姑娘没有收,而他却觉得白玉缀在她的裙摆上很好看。
卫晗紧了紧手中玉佩,大步走向墙根。
大白警惕盯着走近的人,本能感知到的危险让它忘了逃。
卫晗把玉佩挂到了大白鹅颈上。
系着蝴蝶结挂着玉佩的大白:“……”
“王爷”
卫晗对骆笙微微一笑:“骆姑娘,我先去吃酒,等会儿见。”
眼瞅着卫晗进了大堂,骆笙缓缓转头看向大白。
大白一脸无辜:“嘎?”
为什么又看它?
这些人到底要它一只鹅怎么样才满意?
骆笙走过去把玉佩从白鹅颈上取下,板着脸塞进荷包里,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开阳王这不要脸的!
很快就到了打烊的时间,酒客陆陆续续散去,盛三郎等人在大堂围坐着吃锅子,李神医则由石陪着从酒肆后门进了院子。
骆笙立在院中,见李神医进来迎了过去。
李神医一扫,问道:“人呢?”
“王爷在屋里等您。”
李神医点点头,再问:“鹅呢?”
“鹅也在屋里等您。”
李神医表情有些古怪。
这丫头说得一本正经,为何他有些想笑?
不能,他一百多岁的人了,什么事没经历过,没什么可笑的。
李神医一脸严肃走进堂屋。
骆笙停下来:“王爷在西屋,我去东屋坐坐。如果有什么吩咐,您就让石来喊我。”
李神医点点头,由石陪着去了西屋。
西屋布置成了书房,书架桌椅俱全,临墙是一张矮榻。
“神医来了。”卫晗起身相迎。
李神医懒得废话,直接指了指矮榻:“脱了衣裳,去那里躺着。”
卫晗嘴角笑意一滞,扫了一眼石。
石低着头。
再扫一眼看守大白的石焱。
石焱也垂着眼。
然后就与石焱身边的大白鹅对上了视线。
好在骆姑娘没跟来卫晗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利落脱去外衣。
李神医面无表情:“脱光。”
卫晗动作一顿,随后老老实实照做。
把病治好最重要,他可不想再因为怪病发作被别人扯掉腰带了。
对于卫晗的干脆利落,李神医颇满意。
他最烦一些人治个病扭扭捏捏,以为他想看似的。开阳王这小子别的地方不行,这方面还是挺懂事的。
李神医看向大白。
系着蝴蝶结的大白高傲看过来。
这种老头儿,它一只鹅能啄死两个。
判断过没有危险,大白鹅又跃跃欲试想咬人了。
李神医递给石一把细刀与小瓶,交代道:“取十滴鹅血给我。”
石握着刀子走了过去。
石焱忙道:“四弟,动作轻一点啊,主子答应过骆姑娘不伤大白性命的。”
四弟有点死脑筋,要是不说清楚,说不定咔嚓就把大白的脖子给扭断了。
要是那样,主子就算治好了病也会弄死他。
“知道。”石言简意赅回一声。
两兄弟说话的时候,大白突然产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然而多次的经验让它明白跑不掉的。
走投无路的大白鹅放开喉咙,嘎嘎大叫起来。
跑不了,但它能叫啊!
听着惨烈的鹅叫声,等在东屋的骆笙以为出了状况,走到西屋门外问道:“需要帮忙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趴在榻上的卫晗猛然坐起来:“不必!”
紧跟着就是李神医的骂声:“快躺下,谁让你起来的!骆姑娘又没进来,看不到你的光屁股!”
卫晗:“……”
刚把大白的喙捏住的石默默投去同情的眼神。
主子好没面子,让骆姑娘知道他正光着屁股了。
而石焱不仅没有同情,反而有些遗憾。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骆姑娘客气啥,直接进来多好。要是看到主子光着屁股,还能不负责吗?
面子?主子要什么面子啊,天天绞尽脑汁给人家姑娘送礼物,还被拒绝,面子早就当下酒菜吃没了。
门外,因为鹅叫突然停下而把李神医的吼声一字不落听进耳中的骆笙默默回了东屋。
原来治疗需要……全脱光吗?
骆笙坐下后,目光投向门口处。
门口挂着棉帘,自是看不清外面情形。
蜡烛不知不觉燃了一截。
李神医提着药箱由石陪着走出去,留下迅速穿衣的卫晗,以及瑟瑟发抖的白鹅。
骆笙挑帘而出。
“已经结束了?”
李神医点点头。
“那您慢走。”骆笙送李神医走出堂屋。
李神医板着脸道:“不用送了。”
就这么几步路送什么送,有这个闲工夫不知道给他装一盘点心当宵夜?
骆笙一见老头儿沉着脸的样子,莞尔一笑:“秀姑煮了核桃粥,您要不要带一碗回去尝尝?”
“也好。”李神医矜持点头,带着香喷喷的核桃粥心满意足走了。
骆笙立在台阶上,听到动静转过身去。
先是冲出一只白鹅。
大白看骆笙一眼,嘎嘎叫着跑了。
骆笙竟从那叫声中听出了天大的委屈。
再然后,面前多了一道玄色身影。
“王爷觉得如何?”骆笙客气问一声。
应该是好了吧,不然下一次岂不是还要把书房借他。
“多谢骆姑娘关心,神医说休养好就没问题了。”
“那恭喜王爷了。”
少女语气淡淡,可男人面颊却悄悄爬上绯红,好在被夜色体贴遮掩。
他竭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回头我让石送一套新被褥来。”
“不必了。”骆笙太阳穴跳了跳。
难道她差换一套被褥的钱?
见卫晗还想说什么,骆笙忙道:“天晚了,王爷赶紧回去吧。”
目送少女快步进了屋,卫晗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骆姑娘好像并不介意的……
第291章 亲事
日子流水般淌过,有间酒肆似乎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后院多了一只威风十足的大白鹅,以及平南王世子卫丰来得越发勤快。
令他遗憾的是之后再没机会进后院,哪怕用闹肚子作借口,也被酒肆的人无情拒绝。
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他来酒肆的热情。
这里的酒菜不但好吃,还有一个令他念念难忘的人。
念念难忘,却又难以启齿。
卫丰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那日他看得仔细,那明明是个少年,即便再美貌也不是女孩子,可他偏偏就忘不了那少年抬着头,迎着阳光扬唇一笑的样子。
他好像动心了,动心的人却是个男孩子。
卫丰很苦恼,甚至于越发怨愤卫羌。
倘若他不是平南王世子,而只是清贵无忧的平南王府二公子,就算喜欢男人又何妨?
小倌馆能光明正大存在,本就说明好此风的人不少。
或者他已经是平南王,娶了王妃后谁又管得到他头上来。
可偏偏他是世子,要是传出好男风的闲话,首先过不去父母那一关。
酒入愁肠,越发愁了。
卫丰捏着酒杯冷笑。
一开始,连喝一杯酒还要听那些下人嗦,直到那日他给那几人点了一桌酒菜,耳根才算清净。
雅室突然被推开,卫雯面罩寒霜走进来:“二哥,你果然在这里!”
卫丰端着酒杯,斜睨着她:“你来干什么?”
自从那次扯破脸吵架,兄妹二人之间便有了隔阂,曾经的亲昵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你居然还喝酒!母妃不是说了,不许你在外面饮酒闹事。”瞥见卫丰手中酒杯,卫雯脸色更冷。
卫丰挑衅般仰头,把酒杯中剩的酒一饮而尽,冷笑道:“我已经及冠,难不成喝酒还要被妹妹管着?”
卫雯暗吸口气,冷静下来:“二哥,你明明知道这是母妃的意思”
卫丰呵呵一笑:“那你大可去告诉母妃。”
“你”卫雯气得一滞。
二哥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她怎么敢让母妃知道。
自从那日二哥顶撞了母妃,母妃身体就越发差了,要是母妃有个万一,父王心急之下跟着出事,平南王府就完了。
卫雯完全不敢想象这个样子的兄长继承平南王府的情形。
缓了缓情绪,卫雯淡淡道:“二哥,母妃找你,跟我回府吧。”
卫丰把酒杯随意往桌上一放:“走吧。”
兄妹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平南王府。
卫雯这才道:“二哥,你还是先洗漱一下,再去见母妃。”
卫丰嗤笑:“行,妹妹想得真周全。”
卫雯咬着唇,气得手抖。
以前二哥明明很疼她,何曾这般对她说过话。
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就因为二哥找了大哥麻烦,被母妃训斥了不服气?
可本来就是二哥不对。
大哥在宫里如履薄冰,二哥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扯后腿,母妃教训几句又如何?
卫雯想不通,因而对卫丰越发不满。
卫丰漱口净面,去见了平南王妃。
“你去哪里了?”平南王妃端坐于榻上,不冷不热问。
“去有间酒肆坐了坐。”
卫丰本不想说,可一想反正也瞒不过,索性承认了。
听卫丰这么说,平南王妃心情稍缓。
这孽障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没有扯谎。
这些日子儿子总往有间酒肆跑,她当然是知道的。
“我说过,不得再在外面吃酒惹祸。”
卫丰眼神冷了冷:“吃饭也不行么?母妃,我马上就二十一岁了,早就成人了。”
“成人?”平南王妃正好把话题接过去,淡淡道,“没有成家立业的男人,谈不上成人。”
卫丰心头一跳。
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南王妃喝着茶,深深看卫丰一眼:“明日我去大福寺为你父王祈福,你陪我一起去吧。”
卫丰直觉不对劲。
大福寺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常去的寺庙,往日母妃去上香都让卫雯陪着,这次怎么突然要他陪?
“儿子明日有事要出去,母妃不如让妹妹陪吧。”
平南王妃沉下脸:“让你陪我去上香,你不愿?”
卫丰扯了扯嘴角。
他当然不愿意,有这个时间去有间酒肆斜对面的茶楼坐坐不好吗?
说不定还能遇到那个少年。
他打听到了,那个少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负雪。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骆姑娘那样的草包竟能给面首取出这样雅致的名字,也算难得。
平南王妃见卫丰很不情愿的样子,想了想,干脆把话挑明:“明日太仆寺王少卿的夫人会带着孙女去。”
卫丰一愣:“母妃为何说这个?”
平南王妃淡淡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太仆寺少卿王家虽然门第一般,但王府如今也不需要媳妇的出身来锦上添花,品行好是最要紧的。这些日子我仔细打听过,王家大姑娘是个德行出众的姑娘,等明日带你去相看一眼,若是看着满意,就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儿子这个样子,若是娶一个门第高、性子傲的儿媳进门,感情不睦反而不美,不如挑一个敦厚温柔的女子收一收他的心。
王大姑娘虽然出身不高,又在继母手里讨生活,她却还算满意。
被继母磋磨过,稍微有些好便能暖了那女孩子的心肠,以后一心一意敬着她这个婆母,体贴丰儿。
卫丰面色巨变,脱口而出:“我不愿意!”
平南王妃被卫丰激烈的反应弄愣了,皱眉盯着他:“为何?是嫌王家门第低了?”
“不是。”
“那是见过王大姑娘,不满意她的样貌?”
“没见过。”
平南王妃语气严厉起来:“那你说说为何不愿意。”
二十岁的人了,至今没有过通房丫头,哪有对娶妻这么抗拒的。
正常来说,听到这些不该是害羞或期待吗?
在平南王妃的注视下,卫丰一时寻不出合适理由,只好道:“我不想这么早娶妻。”
平南王妃抿唇,目不转睛盯着儿子。
是不想娶妻,还是有了上不了台面的心上人?
平南王妃想到卫丰这些日子往有间酒肆跑得勤,一颗心沉了下去。
第292章 相看
平南王妃当然想不到儿子对一个少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是想到了骆笙。
有间酒肆是骆姑娘开的,儿子这些日子总往那里跑,该不会是看上了骆姑娘吧?
这个想法就如滚水滴入油锅,在平南王妃心头剧烈翻滚着,令她惊骇欲绝,浑身发冷。
骆姑娘这样的人当儿媳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平南王妃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别说进王府的门,就是传出儿子与骆姑娘的流言蜚语,她都无法接受。
那是个什么女子啊,飞扬跋扈就不说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养上了面首。
更令平南王妃恐惧的是对方离经叛道,如果有嫁进王府的打算,王府拒绝就是了,若是只想与儿子厮混,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那个小贱人是要毁了丰儿的名声!
平南王妃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问:“丰儿,你为何不想这么早娶妻?咱们宗室不需要子孙科考,也不必去军中拼搏,你最多就是跟着王府属官学习一下庶务,娶妻生子才是正事。”
卫丰被问得一滞。
作为王府继承人,他的责任便是传承香火,想找一个理由逃避娶妻千难万难。
被平南王妃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卫丰硬着头皮道:“儿子还没做好娶妻的准备”
平南王妃皱眉:“嫁娶一应事务都有人安排,需要你准备什么?还是说……你有了中意之人?若是这样不妨说给我听,如果门第合适,品貌出众,我也不会反对。”
卫丰很为平南王妃的开明吃了一惊。
听母妃的意思,他真有看中的姑娘,竟然可以自己做主?
这真是万万想不到。
只可惜他看中的不是姑娘啊!
等等卫丰心中一动。
如果他娶了骆姑娘呢?
以骆姑娘无法无天的性子,说不准会把负雪带来
卫丰心动了一瞬,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母妃就算再开明,也不会中意骆姑娘。
“儿子没有中意之人。”卫丰灰了心,懒懒道。
平南王妃正了脸色:“既然这样,明日就陪我去上香。”
“母妃”
平南王妃神色冷下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既然没有中意之人,也没有见过王大姑娘,为何不愿去相看?”
卫丰暗吸口气,只好答应:“儿子明日陪您去上香。”
平南王妃微露笑意:“明日记得早起,回去歇着吧。”
卫丰回了房,辗转反侧到半夜,突然想通了。
娶妻这件事定然逃不过,若是王大姑娘真如母妃所言温柔敦厚,娶进来未尝不可。
他成了家,有些事母妃就不方便多管了,而一个性子柔弱的女人当然也管不了他。
到那时,说不得还自由些。
想通后卫丰立刻睡着了,转日一早,被小厮叫了好一阵才睁眼。
王府备好车马前往大福寺不必多提,王少卿府上,气氛也不同往日。
王二姑娘揉着眼,陪王大姑娘前往王老夫人的院子。
“祖母这次去上香,比以往都要早。”
天才蒙蒙亮,她与姐姐就起来梳洗打扮了,光是梳头都折腾了许久,让她以为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王大姑娘眼底藏着不安,嘴角却挂着笑:“早去早回也好。”
自从前两日祖母把她单独叫过去,告诉了她今日会去大福寺与平南王世子相看的事,她就没睡踏实过。
能成为世子妃确实风光无限,更能让多年来磋磨她与妹妹的继母从此做小伏低,可她却不想当那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
她见过高高在上的平南王妃,也与高高在上的平南王府小郡主有过接触,想到可能嫁进这样高高在上的府上,便不寒而栗。
她清楚自己的斤两,没有那个自信在王府过得如鱼得水,那些风光面子终究不能代替实实在在的生活。
这样小心翼翼、不得自在的日子,这十八年来她过够了,不想再继续过。
然而到底不能顺着心意来,特别是嫁娶这样的大事,只能由着祖母或继母做主。
想一想继母的嘴脸,王大姑娘自嘲牵了牵嘴角。
真要交给继母做主,还不如听祖母的。
王二姑娘与王大姑娘相依为命长大,虽然性子比姐姐活泼些,却不是大大咧咧那种,当即从王大姑娘的神色间瞧出几分端倪。
“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王大姑娘摇头:“没有,你别乱想。”
王二姑娘停下脚步,抿唇看着王大姑娘。
王大姑娘只好道:“坐上马车再说。”
姐妹二人并肩进了王老夫人的屋子。
对于两个孙女按着叮嘱早早过来,王老夫人颇为满意,只是一扫王大姑娘,微微皱眉道:“怎么没戴祖母命人送去的那套头面?”
王大姑娘垂眸道:“祖母送去的头面太贵重,孙女不舍得戴。”
“好东西就是要戴的。”
“孙女想着在菩萨面前朴素些也好。”
想到今日是去与平南王府相看,她就不想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王老夫人却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大孙女考虑得也有道理,朴素稳重一些,说不得更能入平南王妃的眼。
平南王府啊,想都不敢想的门第,平南王妃居然会考虑到大孙女头上来。
平南王府近来运道是差了些,据说平南王成了废人……
可正是如此,大孙女能嫁过去才好,说不准用不了两年便能当家做主。
王二姑娘听着祖母与长姐的对话,一直云里雾里,心头越发好奇了。
这时丫鬟禀报说大太太与三姑娘到了。
王老夫人点点头,不多时一名美貌妇人带着个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眉眼如画,肌肤赛雪,颜色远胜王大姑娘姐妹。
今日王三姑娘明显特意打扮过,发式、衣裳乃至鞋袜无一处不精致,更是把两个姐姐比了下去。
王老夫人拧了一下眉,对妇人道:“三娘前些日子不是染了风寒么。”
妇人忙道:“已经大好了。三娘不争气,病了这些日子都没给老夫人请安,如今痊愈正好让她陪您去上香,也是这丫头的一份孝心。”
第293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老夫人看一眼容貌出众的三孙女,微一沉吟点了头:“时候不早了,那就出门吧。”
大孙女端庄稳重,三孙女容色过人,都带去也好。
少卿府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给王老夫人备的,另一辆给王大姑娘姐妹,如今王三姑娘也要去,若是与两位姐姐坐一辆马车就有些挤了。
王三姑娘笑盈盈问王老夫人:“祖母,孙女怕挤着两位姐姐,能不能坐您的车子?”
小孙女娇美可人,笑靥如花,王老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随着车夫扬起马鞭,两辆马车缓缓驶离了少卿府。
妇人立在门外,一直目送着马车不见了踪影,这才抿着唇角回了院子。
回到屋中,妇人神色一松,坐下来喝了口茶。
而后,又开始坐卧不宁。
若非知道老夫人不会答应,她真想随着去。
与平南王世子相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会落到元娘头上!
想一想在她手下过活的继女一旦攀上平南王府,妇人一颗心就好似在油锅中煎熬。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女儿可一定要争气啊。
不提妇人的忐忑,行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王二姑娘拉住了王大姑娘的手:“姐姐,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咱们今日真的是去大福寺上香吗?”
三妹是个娇性子,陪祖母上香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放到往常巴不得有个借口不去,这回风寒明明还没好利落,怎么就非要跟去了?
再想到姐姐的异样,王二姑娘越发不安。
王大姑娘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大福寺上香,不然去哪里?”
“姐姐,咱们之间难道还要瞒着吗?”
王大姑娘看着妹妹叹了口气:“去上香是真,去相看也是真。”
“相看?”王二姑娘脸色微变,“什么相看?”
王大姑娘苦笑:“借着上香的由头与平南王世子相看。”
王二姑娘狠吃了一惊,连说话都结巴了:“平,平南王世子?”
见姐姐点头,王二姑娘一脸不可思议,喃喃道:“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王大姑娘轻轻叹息:“是啊,真掉馅饼也不敢接。”
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王二姑娘小声道:“姐姐是不愿意了?”
王大姑娘垂眸:“祖母是愿意的。”
她愿不愿意,有什么用呢?
王二姑娘用力捏了一下王大姑娘的手,目光灼灼:“姐姐,三妹愿意!”
她不是傻子,如果说不知道相看的事还云里雾里,现在是看明白了:继母知道姐姐要去与平南王世子相看,起了让三妹取而代之的心思。
既然姐姐不愿意,三妹愿意,成全三妹正好两全其美。
王大姑娘笑着摇头:“就如我不愿意一般,三妹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呢?”
她们的命运,终究轮不到自己做主。
“姐姐可以藏拙啊,让平南王妃看到三妹的好。”
“如果平南王妃刚好喜欢笨拙老实的儿媳妇呢?”王大姑娘反问。
如果平南王妃看重的是女子容貌与家世,就没有今日的上香之行了。
看清这一点,便知道三妹就算表现再出挑,恐怕也难入平南王妃的眼。
说到底,平南王妃才是能选择的那个人。
王二姑娘心一横道:“实在不行,姐姐便自污!”
王大姑娘一怔,而后伸出手指点了点王二姑娘额头,叹道:“傻妹妹,身为女子岂能选这个法子。”
自污与藏拙可不同。
藏拙最多传出老实木讷的名声,以后议亲不见得就是坏事。而自污却是品行有瑕,那是会毁了名声的。
她这般处境,若是再名声有损,恐怕便如继母所愿一辈子陷在泥淖里了。
“藏拙不保险,自污不可行,那姐姐该如何是好?”王二姑娘犯了愁。
王大姑娘没有作声,车厢中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到车轮转动的吱呀声在耳边响着。
清晰又枯燥。
王二姑娘悄悄湿了眼角,喃喃道:“姐姐,我有时候好羡慕骆姑娘。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兴致来了就开一间酒肆解闷,就算养面首都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
倘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束缚,倘若有着坚而不摧的后盾,谁还不想养个面首养养眼呢。
这真是令人羡慕至极的人生。
只可惜她连羡慕都只敢悄悄的。
听妹妹提起骆姑娘,王大姑娘眼底亦闪过一丝羡慕,笑着转移了话题:“前两日祖母赏了我不少银钱,等明日我带妹妹去有间酒肆吃酒吧。”
“嗯。”王二姑娘点头,不敢让姐姐察觉心中担忧。
大福寺到了。
作为一家历史悠久、香火鼎盛的寺庙,即便是这样冷清的早晨,已经有香客进出。
姐妹二人下了马车,王老夫人由王三姑娘搀扶着随后下来,低调进了大福寺。
因是早就约好的,知客僧把一行人领到放生池处便离开。
放生池旁不见旁人,池水清澈,可见许多鱼儿游动。
王老夫人领着三个孙女把带来的一对锦鲤放入池中。
“可是王少卿夫人?”一道温和声音传来。
王三姑娘一直跟在王老夫人身边,听到这声音立刻看去。
她不敢直直盯着,只以余光悄悄打量。
不远处站着个妇人,虽然瞧着有了年纪,形容消瘦,却掩不住一身雍容贵气。
这便是平南王妃了,以往她远远见过两次,从没有离这么近过。
妇人身后,除开站得稍远的一群丫鬟婆子,一名身姿挺拔的蓝衣青年尤为惹眼。
王三姑娘心跳快了两分。
那蓝衣男子就是平南王世子吗?
因为两家圈子相差太大,这是她第一次见平南王世子。
没想到平南王世子如此丰神俊朗……
王三姑娘胡乱想着,忽然察觉那人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王三姑娘登时不敢乱看,垂眸敛目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心头却紧张又热切。
是她想多了吗,平南王世子好像在看她。
那道目光似乎一直未从王三姑娘身上移开。
王三姑娘颤了颤睫毛,终于忍不住又悄悄看了一眼。
二人视线相撞,王三姑娘终于肯定不是错觉。
她微微弯唇,飞快笑了一下。
第294章 命运
王三姑娘这一笑,卫丰有些恍惚。
他盯着这少女看,便是见她肌肤胜雪,让他不由想到了那个少年。
而这扬唇一笑,就更像了。
王三姑娘被卫丰看得心狂跳,紧张又欢喜。
欢喜的是平南王世子果然对她另眼相待,紧张的则是平南王世子毕竟不是真正做主的人。
王三姑娘又忍不住悄悄瞄了平南王妃一眼。
纤弱苍白的妇人气质温婉,嘴角挂笑,让人觉得矜贵之余,又忍不住心生亲近。
王三姑娘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些。
母亲说了,既然有今日这场相看,可见王府并不挑剔少卿府门第,她与大姐都是少卿府的姑娘,于王府来说区别不大。
平南王妃如今就平南王世子这么一个儿子,想来会顺着儿子心意吧?
母亲叮嘱她好好把握机会,她定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
王三姑娘这般想着,有了底气。
“给王妃请安。”王老夫人施了一礼。
姐妹三人跟着见礼。
“少卿夫人不必多礼。这三个孩子都是你的孙女吗?一个个像花儿一样。”
“是老身的孙女们。”王老夫人忙介绍了姐妹三人,笑道,“今日带着她们来上香,没想到能遇到王妃,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平南王妃听着王老夫人的介绍,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王大姑娘身上。
柳叶眉,鹅蛋脸,单论容貌虽不让人觉得惊艳,却十分耐看,瞧着就稳重妥帖。
平南王妃心中便满意了。
同在京城,哪怕两家交集不多,总有聚在一起的时候,但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留意到一个小小太仆寺少卿的孙女。
今日仔细打量过,与打听来的情况没有出入,也就放心了。
挨着王大姑娘站着的王二姑娘与姐姐生得很像,只是小了一两岁的样子,平南王妃并没有多看。
两姐妹一样的出身,有姐姐在先,当然不会考虑妹妹。
至于王三姑娘,平南王妃只瞧了一眼便抛到了脑后。
少卿府最小的这位姑娘倒是个容貌出众的美人儿,只是生得好的女子她见过不知多少,从没觉得作为儿媳考虑时是个长处。
作为平南王府的世子妃,品性才是首要的,容貌中上足矣。
王三姑娘察觉到平南王妃的忽视,心头一紧。
平南王府考虑的果然是大姐。
不过也不奇怪,大姐已经十八岁了,而她离着及笄还差几个月,想与少卿府议亲的人家自然不会越过姐姐考虑她。
正是这样,才需要她自己争取。
王三姑娘趁着平南王妃与王老夫人说话的工夫,悄悄去看卫丰。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漫不经心看过来。
王三姑娘便扬起唇角,再次笑了。
而后,果然看到那人收起了漫不经心,多了几分认真。
王三姑娘轻轻颤了颤浓密纤长的睫毛。
这般场合她不能做什么出格事,能做的便是让他记住她的笑颜。
很早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远比两个姐姐好看,当姐妹三人一同出现在男子面前时,她总是能吸引住对方目光的那一个。
今日,也不会是例外。
而卫丰盯着王三姑娘唇畔的那抹笑,心中有了决定:倘若非要在三个姑娘中选一个娶进门,那就最小的这个好了。
她看起来只比那令他心动的少年大了一点点,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让他不由想到他。
哪怕不喜欢,将来在眼前晃来晃去至少不会觉得烦。
至于王大姑娘卫丰在心中摇摇头。
他看到王大姑娘就昏昏欲睡,娶回去干什么?
这种假借偶遇的相看,时间不会太长,没过多久平南王妃便道:“今日偶遇少卿夫人,聊得十分投缘,就不耽误你带着孙女上香了,改日再邀少卿夫人来王府小聚。”
王老夫人听得心花怒放,面上平静道谢。
两方人不动声色分开。
回少卿府的路上,王二姑娘凑在王大姑娘耳边悄悄道:“姐姐,我看到三妹对平南王世子笑了,平南王世子一直盯着三妹瞧。”
说到这里,王二姑娘越发郁闷:“可见平南王世子也是个以貌取人的。”
要是平南王世子瞧中了三妹却把大姐娶进门,想想就要呕死。
她的姐姐那么好,值得未来的夫君全心全意喜欢。
王大姑娘听了妹妹的话,不以为意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平南王世子如此不算什么。”
齐大非偶,才是她对这桩婚事抗拒的原因。
王二姑娘揉着帕子,喃喃道:“也不知平南王妃对平南王世子如何……”
是疼爱为主,还是严厉为主呢?
平南王世子虽然一直盯着三妹瞧,可平南王妃眼里看到的只有姐姐。
王大姑娘没有接话,伸手掀起车窗帘,任由初冬的风灌进来。
她当然听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也是因此,才越发无奈。
女子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太难了,甚至很多时候只能交给运气。
这一次,希望她的运气好一点。
平南王妃回到王府,把卫丰叫到屋中问话。
“今日见到王大姑娘,你可满意?”
“儿子不喜欢。”
平南王妃皱眉:“王大姑娘端庄得体,样貌也不差,哪里不合你心意?”
“王大姑娘样样都不差,可也没有哪里特别出众,在儿子看来王大姑娘、张大姑娘或是李大姑娘有什么区别呢?儿子不想以后连妻子的脸都记不住。”卫丰把盘算好的话说出来,“母妃若是一定要儿子娶少卿府的姑娘,那就王三姑娘吧。”
“不行!”平南王妃脱口而出。
那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娶妻娶德,你若喜欢颜色好的,以后再纳妾便是。”
卫丰头摇成拨浪鼓:“反正我看不中王大姑娘。”
“那就再与其他几个府上的姑娘相看。”
为儿子挑选世子妃,自然不是非王大姑娘不可。
“倘若母妃都是照着王大姑娘的条件挑的,那就不必去看了。”卫丰说罢,转身欲走。
平南王妃大怒:“站住!我让你走了么?”
卫丰回过身来,正色问道:“母妃,您难道要一直把我当成孩子吗?”
在平南王妃沉默时,卫丰一字字道:“您要知道,一个孩子是当不好王世子的。”
第295章 皆大欢喜
看着神情认真的儿子,平南王妃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居然威胁她这个当娘的!
什么叫当不好王世子?
这分明是在提醒她,以后王府要靠他。
这个孽子!
平南王妃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请家法。
可那日卫丰受罚后桀骜不驯的样子在脑海中闪过,那腔怒火一下子憋住了。
这个孽子……说得也没错。
长子成了太子,王爷变成这个模样,王府不靠这个孽子靠谁呢?
这个混账东西就是看准这一点,竟连她这个母妃都敢威胁了。
平南王妃指尖发冷,浑身打颤,那些严厉的话却没有像往日那般脱口而出。
她想,对次子的态度需要变一变了,至少不必每次都弄得剑拔弩张。
平南王妃冷静下来。
“丰儿,你真的看中了王三姑娘?”平南王妃不动声色留意着卫丰的反应。
倘若儿子流露出对王三姑娘的志在必得,那她宁可另选容貌出众的贵女,也不能叫一个狐媚子进门。
卫丰见平南王妃态度缓和,语气随意道:“也算不上看中,就是看着王三姑娘比王大姑娘顺眼些。其实儿子根本不想这么早成亲,您若是瞧不中王三姑娘,要不过两年再说”
“不成!”
卫丰静静看着平南王妃。
平南王妃面色数变,最后叹道:“罢了,既然你中意王三姑娘,那便依你。只望你记着今日的话,以后别再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担起你王世子的责任来。”
“儿子知道了。”卫丰弯唇笑了。
大福寺一别,王少卿府上陷入了焦灼的等待,以至于王大姑娘想带妹妹去有间酒肆吃酒都没能如愿。
用王老夫人的话说,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在府中待着,不许生事端。
不过王老夫人对王大姑娘说这话时,语气十分温和。
在她看来,临别时平南王妃那番反应对大孙女应该是满意的,如今就等王府那边一个准信了。
大太太则把王三姑娘叫到屋里,仔仔细细问了大福寺的事儿。
“这么说,平南王世子对你很中意了?”
王三姑娘红着脸点点头。
大太太眼中异彩闪烁,把王三姑娘揽进怀里:“三娘,你果然没让娘失望。”
就如她当年那样。
她一个举人的女儿,能让老爷丧妻不足半年便一意娶她当填房,靠的就是这副花容月貌。
而今,她的女儿起点远高于她,自然该嫁得更好。
王三姑娘却很不安:“娘,王妃更喜欢大姐。”
她虽有自信,可对方门第实在太高,让她的自信难免打了折扣。
因为太在意,于是变得患得患失。
大太太勾唇一笑:“没有不疼儿子的娘。”
如果说王府看不上少卿府,那什么都不必提。在对方不介意门第差距的情况下,大姑娘与三姑娘能有多大区别?
只要平南王世子足够坚持,平南王妃何必令儿子失望呢?
“这几日你少说少做,最好连院子都少出,且安心等几日。”大太太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眼神微冷。
就算王府没有看中女儿,她也有手段把继女的这门亲事搅黄,绝不允许继女踩到女儿头上去。
少卿府一时心思各异,气氛微妙紧绷。
这般熬了几日,终于等到了平南王府传来的消息。
“什么,中意的是三娘?”王老夫人以为听错了,直到送信的人走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初王府那边透露的意思,分明是与元娘相看,三娘本来都没想着带去……
意外归意外,王老夫人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欢喜起来。
大孙女也好,三孙女也罢,都是她的孙女,哪个能成为世子妃都是光耀少卿府门楣的事。
只不过先对大孙女提了相看的事,如今王府选了三娘,若是不说清楚难免让元娘心存芥蒂。
王老夫人先是打发丫鬟去把大太太与三姑娘请来,告诉了她们这个喜讯。
大太太难掩喜色,笑道:“没想到三娘还有这样的造化,都是老夫人教导得好。”
王老夫人听了这话也顺耳,一时间婆媳气氛十分融洽。
王三姑娘霞飞双颊,脑海中满是那道蓝色身影。
母女二人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赶往老夫人院子的王大姑娘。
“母亲。”王大姑娘屈膝行礼。
大太太此刻看继女如看尘埃,连磋磨她的心思都淡了,居高临下点点头,道:“既是老夫人叫你,就快些去吧,莫要让老夫人等久了。”
也好早些知道亲事落空的消息。
冷眼瞧着王大姑娘往前走出几步,王三姑娘笑盈盈喊了一声大姐。
王大姑娘驻足回眸,也笑了:“三妹喊我有事么?”
看继母与三妹的反应,看来她们得偿所愿了。
而她,运气也终于好了一次。
王三姑娘盯着王大姑娘唇边那抹浅笑,只觉刺眼,弯唇道:“以后再去大福寺上香,我与大姐还一起去吧。”
“好。”王大姑娘淡淡应一声,往前去了。
大太太笑着数落女儿一句:“三娘,你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莫要与她在面上争。”
曾经她寸步不让地争,是因为女儿先天比嫡长女低半头,必须要争。
而今,却没这个必要了。
“女儿知道了。”王三姑娘唇角轻扬。
王大姑娘从王老夫人口中得了消息,一颗心彻底落定,只是面上半点不露,低头沉默着。
王老夫人瞧着大孙女这个样子,难免生出几分怜惜,叹道:“各有因缘莫羡人,你切莫因此对你三妹有怨言。”
“孙女不会的。”
“那就好。那日你不是说想带二娘去有间酒肆吃酒,从我私帐上支一百两银子,去吃吧。”
“多谢祖母。”
走在去青杏街的路上,王二姑娘还有些懵:“祖母就这么给了大姐一百两银子?”
王大姑娘莞尔:“是啊,我丢了这样好的亲事,多么可怜。”
王二姑娘撇嘴:“便宜三妹了,以后恐怕要天天看她得意。”
说罢,她挽着姐姐的手又笑了:“罢了,没有她还解不了姐姐的麻烦,随她得意去吧。”
前方有间酒肆门前的青色酒幌在寒风中飘扬,落在姐妹二人眼里,却一片温暖。
那是骆姑娘开的能让人偷得一时自在的有间酒肆呢。
第296章 逃
王少卿府上喜气洋洋,安国公府一场暴风雨却骤然而至。
“畜生,你给我说清楚,你二妹去哪了!”安国公手持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朱二郎身上。
朱二郎跪在地上,身上的孝衣已被抽破,一边躲一边喊:“儿子不知道!”
七七四十九日很快就要过去了,一旦母亲出完殡,就到了父亲处置二妹的时候,到那时再想助二妹逃出去就难了。
二妹说得不错,要想逃离国公府,趁着现在府上忙乱是最好的。
“不知道?”安国公瞪着次子脸色铁青,“看守你二妹的张婆子已经交代了,这些天你偷着去过三次,这次你离开不久张婆子几个就开始昏睡,再醒来就不见了你二妹的影子。不是你助她逃了,又是哪个?”
“儿子怎么知道,也许二妹就是靠自己呢”
安国公一脚踹过去:“孽子,你还死鸭子嘴硬!你是不是和你二妹一样,非要把国公府害得家破人亡才满意?”
朱二郎被踹得身子一晃,这一次却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直直盯着安国公问:“父亲,二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关起来?她怎么害得国公府家破人亡了?”
有一句话他强忍着没喊出来:害死母亲的,难道不是父亲吗?
安国公表情一阵扭曲,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与遇事已经可以分担的长子不同,在他心里次子一直是个不上进、不懂事的孩子,从没打算对次子说出真相。
以次子的鲁莽,知道多了只会惹麻烦。
万万没想到这孽子趁着国公府治丧忙乱,把他妹妹放走了。
“你为你妹妹鸣不平,所以就把她偷偷放走了?”
朱二郎一滞,依然死鸭子嘴硬:“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好。”安国公手指着朱二郎,怒火冲天,“我今日就打死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畜生。”
鞭子落下,皮开肉绽。
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手。
钻心的疼痛袭来,朱二郎脱口而出:“父亲打死我好了,反正母亲也被您害死了”
“二弟!”赶来劝架的安国公世子厉喝一声,一把揪住朱二郎手腕,“你胡说八道什么!”
朱二郎一把甩开安国公世子,冷笑:“我说错了吗?二妹就是见到父亲害死母亲才被关起来的,等母亲出完殡,说不准二妹也要步母亲后尘”
“孽障!”安国公气得七窍生烟。
安国公世子看向安国公:“父亲,还是把真相告诉二弟吧。”
二弟生出这样的误会,要是再不说个清楚,恐怕还有大祸等着。
安国公沉着脸没有吭声。
安国公世子心知这是同意了,冷冷道:“二弟,你起来吧,我跟你说清楚。”
朱二郎爬了起来,狠狠擦了擦嘴角:“你说!”
等安国公世子说完,朱二郎已是听傻了眼,喃喃道:“二妹指使人杀人?大哥,你说的真是二妹?”
安国公世子摇头:“如果不是这样,父亲为何发那么大的火?二妹也是我妹妹,我疼她的心不比你少,实在是她这次犯的错太大,父亲才不许她见人,等母亲出完殡拘着她在家礼佛……”
朱二郎眼神一缩:“父亲不是想把二妹灭口?”
安国公世子额角青筋突起,脸色发黑:“二弟,你想什么呢?父亲再生气也不会要二妹性命啊,那日教训二妹是气狠了。”
朱二郎张张嘴,不说话了。
“二弟,真相你已经清楚了,现在该告诉我们二妹在哪里了吧?”
朱二郎神色纠结。
“二弟,到现在你还不说,难道真要等着二妹惹出更大的祸来?”
朱二郎终于被说动,吭吭哧哧道:“二妹被我安置在一处民宅里”
“民宅?”
朱二郎头微低:“我前些日子悄悄赁的,还买了一个小丫头伺候二妹……”
安排好这些,他才敢助二妹逃出国公府,不然二妹一个自幼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贵女,如何在外面生存。
安国公本欲再骂,可听着朱二郎这番安排,却没有骂出口。
这孽障虽冲动鲁莽,对妹妹的情谊却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当然,气还是气的,等寻回孽女再严格管教这混账东西。
至于朱含霜,安国公已经没了管教的心思,只等把人寻回就送回老家的族中庵堂,从此不许见外人。
“大郎,你与二郎一起,立刻把你二妹带回来。”
安国公世子应了,让朱二郎带路直奔那处民宅。
“二妹就在这里?”打量着虚掩的院门,安国公世子莫名有些不安。
朱二郎却没多想,见院门没有反锁,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只有一棵光秃秃的石榴树孤零零立在墙角,长长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裳与帘帐。
朱二郎大步往屋内走,却被安国公世子用力按住肩膀。
朱二郎回头,疑惑看着安国公世子。
安国公世子脸色发青,一步步走向晾衣绳处。
“大哥?”朱二郎越发不解。
安国公世子快步走过去,一把撩起搭在晾衣绳上的帘帐。
帘帐还有些湿,显然今日才洗过。
而这并不是安国公世子过来的原因。
就在帘帐的另一侧,倒着一个少女。
少女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然已经死去一段时间。
安国公世子看到的就是少女从晾晒的帘帐另一侧伸出来的手。
“她,她是我买的丫鬟!二妹”朱二郎脸色骤变,冲进了屋。
屋中空荡荡,哪里有朱含霜的影子。
朱二郎跑了出来:“大哥,二妹不见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安国公世子指了指尸体不远处的地上,沉声道:“二弟看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把带血的剪刀。
一阵寒风吹来,吹得竭力留在石榴树枝头的几片叶子依依不舍落下来,被风卷着在地上跑。
安国公世子浑身发冷,喃喃道:“二妹不是出事了,而是杀了你给她买的丫鬟,逃了。”
朱二郎双目圆睁,唇一直颤抖着,许久才问出一句话:“二妹为何这么做?”
安国公世子看朱二郎一眼,没吭声。
大概就是料到二弟会松口把他带来吧。
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妹妹。
第297章 风波起
兄弟二人是悄悄来接人的,如今人不见了,还闹出了人命,自然好一番折腾遮掩。
安国公得到消息气得打转,却不敢闹出动静来。
安国公府还在治丧期间,每日都有亲朋登门吊问,白日里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守在灵前是必须的。
尤其国公府的姑娘丢了,并不能大张旗鼓,连派出去寻人的仆从都不能太多,这样一来难免弱了力度。
一晃几日过去,始终不见朱含霜的影子。
安国公心中焦灼,两鬓悄然染上了白霜。
京城的热闹并没有随着安国公夫人的出殡停歇,很快就传出平南王世子与太仆寺王少卿的孙女定亲的消息。
消息一传出,震惊了不少人。
两家的门第实在差得远了些,何况定的还是王少卿的小孙女,不是大孙女。
茶余饭后,难免有不少议论。
“听说王少卿的小孙女还没及笄,没想到竟然能与平南王世子定亲,按说大孙女更合适一些。”
听了这话的人意味深长道:“少卿府的三姑娘是个绝色,大姑娘可比不了。”
闲聊的人相视一笑。
啧啧,平南王府行事真是出人意料,娶世子妃竟然更看重容貌吗?
平南王府选世子妃这样的大事,自然要向永安帝禀报。
永安帝对此并无意见,心中对平南王府的识趣颇为满意。
先前觉得平南王府不知足,如今看他们给儿子选世子妃,倒还有些分寸。
平南王世子与太仆寺少卿的孙女定亲,有人吃惊,有人满意,有人羡慕,小郡主卫雯却觉得无法接受,匆匆去了平南王妃那里。
因为儿子亲事落定,平南王妃心中郁郁稍缓,瞧着气色比以往好了些。
“雯儿来了。”平南王妃斜倚着屏风,招手示意卫雯坐在身边。
卫雯咬唇问:“母妃,您为何给二哥选了那样出身的世子妃?”
哪怕是太仆寺卿家的姑娘当平南王府的世子妃都不够格,何况只是个少卿。
一个养马官的下属家的女孩儿!
京中那些五花八门的聚会,少卿府的姑娘连与她搭话的资格都无,没想到突然成了她嫂嫂。
这叫她如何接受。
“怎么,你觉得未来的二嫂出身低了?”面对素来懂事的女儿,平南王妃态度十分温和。
“难道不是么?母妃,外面很多人都笑咱们王府呢!”
“笑什么?”
“就笑这门亲事没选好,还能笑什么。”卫雯不敢把那些太难听的话说给平南王妃听,心中越发窝火。
京城比南边不讲究多了,居然连二哥与王三姑娘有私情的流言都传出来了。
这些嚼舌的人一点底线都没有!
卫雯心中忿忿,平南王妃却笑了笑:“雯儿,还记得你二哥当众与太子起了争执的事吗?”
卫雯点头。
能不记得么,当时二哥差点把母妃气出个好歹来。
平南王妃望着合拢的窗,叹了口气:“那事传到你皇伯父耳中,定然对咱们平南王府有微词。母妃给你二哥选这样一门亲事,也是为他的犯浑弥补一番。”
卫雯怔怔听着,面色发白。
平南王妃轻轻抚了抚卫雯面颊:“好了,这些事你就不必多想了,以后也少与你二哥争。”
兄妹闹得太僵,真正吃亏的还是女儿。
“我知道了。”卫雯悻悻点头,低头替平南王妃轻轻揉捏双腿。
平南王妃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床头屏风,没再说话。
卫雯再抬头,才发现平南王妃已经睡着了。
她不由打量着母亲,愕然发觉母亲一头青丝间已经多了不少白发,丰腴的双颊也深深凹陷下去。
母妃……老了。
卫雯心情沉重离开了正院,却不想回房,干脆走出王府漫无目的闲逛。
这一逛,就不知不觉走到了青杏街上。
青杏街热闹依旧,并没有因为天气转冷而减了人们上街的热情。
卫雯驻足遥望,前方青色酒幌迎风招展,吸引着来往之人的目光。
那是有间酒肆,此时离开门尚早。
卫雯不由想到那次她与好友朱含霜来有间酒肆吃酒,凑巧遇到了王少卿府上两位姑娘。
她们因为去晚了,只好与两位王姑娘拼桌,好友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这才过去多久,含霜家中就出了大变故,而从没被她们放在眼里的少卿府王家,竟然要与王府结成姻亲。
卫雯驻足片刻,抬脚去了有间酒肆斜对面的一间茶楼。
茶楼分上下两层,卫雯被伙计领着上了二楼,一眼瞧见一间雅室门外立着的小厮是跟在卫丰身边的。
小厮看见卫雯也吃了一惊,忙行礼。
“我二哥在里面?”
“是。”小厮低头承认。
卫雯推门而入。
临窗而望的卫丰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是卫雯下意识皱眉:“怎么,家里又有事?”
他出来喝个茶,母妃管着就罢了,难不成还要受妹妹管束?
卫雯听了这话十分刺耳,一边往内走一边道:“家里没事,是我出来闲逛累了上来喝茶,凑巧看到二哥的小厮在这里。”
打量一眼雅室,卫雯不动声色问道:“二哥怎么喜欢来这儿喝茶了?”
窗外正对着有间酒肆,能看到开始打扫的酒肆伙计。
卫雯暗暗皱眉。
二哥莫不是中邪了,有间酒肆不开门,就在斜对面的茶馆守着?
说起来,有间酒肆的饭菜确实好吃。
卫丰正要随口编个理由敷衍,眼神突然一亮。
一只系着蝴蝶结的大白鹅大摇大摆从酒肆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追出来的少年。
“大白,不要在外面逛,会有坏人把你抓走吃肉的。”少年喊了一句,牵着白鹅的翅膀回了酒肆。
卫雯看到了负雪,为少年的美貌惊了一下。
“二哥。”
卫丰猛地转头:“怎么?”
卫雯虽觉卫丰反应有些过激,却没细想,淡淡道:“等会儿从有间酒肆买些酒菜带回王府吧。”
“呃。”卫丰敷衍点了点头,继续看向窗外。
二哥到底在看什么?
卫雯亦往外看去。
一名少女急匆匆跑向酒肆。
盛三郎看着跑来的少女,纳闷问道:“四表妹怎么跑这么急?”
“我三姐呢?”骆气喘吁吁,跑松了发髻,“家,家里出事了!”
第298章 扑朔迷离
“表妹在里边,家里出什么事了啊?”
骆顾不得回盛三郎的话,匆匆跑了进去。
“三姐”少女急切的喊声在大堂中回荡。
骆笙听到喊声,从后院走进大堂。
骆仿佛见到了救星,直接扑了过去:“三姐,家里出大事了!”
骆笙拍拍骆的手,语气平静:“出再大的事,也慢慢讲清楚。”
骆缓了缓神,哽咽着道:“突然来了好多官兵把父亲带走了,我看情况不对,就悄悄从后门溜出来找三姐了……”
那样的阵仗,她从没遇到过,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官兵会围住大都督府。
到现在,骆浑身还在抖,指尖更是冰凉。
“有没有说父亲被带走的原因?”骆笙面上依然平静。
突然的变故,她心中不是不慌,可已经有比她更慌的人了,就不允许她慌了。
骆胡乱摇头:“不知道,我和大姐她们得到消息赶过去时父亲正被带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父亲呢,父亲可有说什么?”
“父亲……”骆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那情景太过可怕,她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要急,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骆怔怔望着骆笙。
对方沉静的目光让她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缓缓落下,仿佛找到了依托。
“父亲就说让我们不要怕,照顾好自己……”骆说着这些,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父亲不是锦麟卫指挥使吗,平时都是把别人抓进大牢,今日为何会被官兵带走?
骆笙深深拧眉。
从骆大都督被带走时说的话中分析不出什么有用讯息。
“先回府。”她很快下了决心,叮嘱盛三郎,“表哥,酒肆这边你留下照应一下。”
大都督府真要遭了难,没必要把盛三郎陷进去。
盛三郎哪里肯依:“我陪表妹一起回去。”
骆笙压低声音道:“还要劳烦表哥照顾骆辰。”
盛三郎迟疑了一下。
少年的声音响起:“姐姐,我与你一起回府。”
骆笙皱眉看着走来的少年,自是不愿把他带进漩涡中。
骆辰沉着脸道:“家里遇到事,岂有姐姐们出头而我躲起来的道理,难道姐姐想要一个遇事只知道往后躲的弟弟?”
骆笙咽下拒绝的话,微微点头:“那好,一起回。”
盛三郎跟着往门口走。
“表哥,你还是留在酒肆吧。”
盛三郎抬手拍了拍骆笙的肩,语气坚定:“一起回。表哥难道就不是哥哥吗?”
如果不是表哥的身份,他能当上店小二,天天放开肚皮吃?
总不能有好处时享受了,遇到麻烦了躲一边去。
那可不是人干的事。
听盛三郎这么说,骆笙只好不再劝。
“姑娘”秀月匆匆由后边走进大堂。
骆笙平静道:“酒肆照旧开门。”
秀月用力点了点头。
一行人离开酒肆,匆匆赶往大都督府。
斜对面的茶楼上,卫丰兄妹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对视一眼。
“看起来是大都督府出了事。”
“怎么这么说?”
卫雯淡淡道:“刚才跑进有间酒肆的姑娘是大都督府的四姑娘。”
“是么?”卫丰盯着酒肆的方向,摸着下颏若有所思。
骆笙赶回去,就见大都督府门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骆见到这般情景,很是无措:“三姐”
“别怕。”骆笙大步往前走去。
“骆姑娘来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刻分开一条路。
骆笙目不斜视往内走,对那些议论声充耳不闻。
“姑娘回来了!”府中下人见到走进来的骆笙,亦喊了起来。
这样喧哗放在平时定会招到斥责,此刻却无人顾得上管束。
一群姨娘捏着哭湿的手绢跑来,围着骆笙哭泣。
“嘤嘤嘤,姑娘可算回来了。老爷被抓走了,这可怎么办呀?”
“姑娘,咱们会不会都被抓起来砍头啊?我才从花想容买的好胭脂还没用完哩……”
“姑娘”
“够了,你们不要再吵姑娘。”大姨娘沉着脸呵斥嘤嘤哭泣的姨娘们。
哭声登时一停,姨娘们含泪望着骆笙。
骆笙看向大姨娘:“大姨娘知不知道父亲被带走的原因?”
大姨娘摇摇头,视线投向某处。
骆笙望过去,便见骆樱与骆晴站在那里,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她,似是在安慰二人。
那是义兄平栗。
“三妹回来了。”骆樱快步往这边走来。
骆晴亦提着裙摆跟上。
平栗转过身来,视线越过姐妹二人与骆笙遥遥相望。
骆笙面无表情走过去。
“三妹”姐妹二人红着眼圈唤她。
骆笙点头回应,看着平栗喊了一声“大哥”。
平栗语气如往日一般温和:“三姑娘不要怕,我会想办法救义父的。”
骆笙下颏微扬,问道:“我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
平栗面露难色。
骆笙转身便走。
“三姑娘去哪里?”
骆笙脚下不停,冷冷道:“既然大哥不说,那我出去打听。”
这种时候还卖关子,不是蠢便是坏,而眼前这个人十之八九是后者。
平栗追上去,拦在骆笙面前:“三姑娘,你不要冲动,听我说清楚。”
“大哥说吧,我在听。”
“义父”平栗神色变换,似乎觉得难以说出口。
骆笙平静看着他。
骆晴忍不住央求:“大哥,你就快些告诉我们吧。”
先前她与大姐便问父亲的情况,义兄说不要她们操心这些事,一切交给他解决。
可是她们怎么能不担心呢,那是她们的父亲啊。
“南边有官员告发义父,说当年镇南王幼子并没有死,而是被义父放走了……”
“镇南王府?”骆樱等人一脸茫然。
骆笙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竭力控制着去看骆辰的冲动,问道:“告发总要有证据吧?难不成仅凭几句话就给父亲定罪?”
小七在酒肆,骆辰在身边,如果真的查到他们头上,带走的就不只是骆大都督了。
平栗苦笑:“自然是掌握了确凿证据。”
“什么证据?”
“镇南王幼子与救走他的护卫已经被抓,押送到京中了。”
第299章 送人
骆笙脑海中满是“镇南王幼子”几个字在回荡。
镇南王幼子与救走他的护卫被抓押送到了京城
她终于忍不住看了身边的骆辰一眼。
宝儿明明就在这里,平栗口中提到的镇南王幼子又是谁?
“不可能!”
迎着平栗微讶的眼神,骆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我父亲对皇上忠心一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平栗看着骆笙的目光带了几分无奈,仿佛对着不懂事的孩子:“三姑娘不要闹了,我会查清楚的。”
骆笙嘴角微牵。
“闹”这个字用的真有意思,换作真正的骆姑娘突然遇到这种事,听平栗这么说恐怕会瞬间火冒三丈。
骆笙越发冷静,面无表情盯着平栗问道:“大哥准备如何查清楚?”
平栗眸光闪了闪。
不得不说,三姑娘的反应出乎他意料。
倘若这丫头闹起来,反而好办。大都督府遭了大难,命人照顾好骆姑娘别出来添乱,无人会说什么。
“自然是查一查告发义父的官员有无人指使,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误会……”平栗眼底藏着不耐,“三姑娘,这些事我会处理的,你与大妹她们耐心等待就是。”
“耐心等待?”骆笙望着平栗,眼中满是恐惧,“大哥,如果皇上认定父亲犯了事,是不是诛九族的罪名?那你也成了有罪之人,还怎么替父亲洗脱冤屈?”
这话一出,姨娘们的哭泣声陡然放大。
平栗抽了抽嘴角,安慰道:“还没到这个地步,事关逆臣镇南王府,总要查清楚才会有定论。”
“也就是说,还有时间留给大哥?”
平栗听着这话莫名有些别扭。
什么叫还有时间留给他?活像他时间不多了似的。
可再看那泫然欲泣的少女,似乎是他多心了。
平栗只好点了点头。
“父亲被带到哪里去了?”
“目前关押在刑部。”
骆笙眼睛睁大几分:“那大哥还在大都督府干什么,为何不追去刑部看看?”
平栗:“……”
压下怒意,平栗温声道:“这就要去,三姑娘不要乱了阵脚,安心在府上等待吧。”
“好,我等大哥的消息。”
平栗微松口气,对骆辰等人打过招呼,带着一队锦麟卫快步离去。
骆笙冷眼看着这些人消失在朱漆大门口,眼中泪意褪去,恢复了清亮。
“把大门关好!”
在骆府,骆姑娘是说一不二惯了的,立刻有仆从去关大门。
骆笙扫视一圈,落在大姨娘面上:“大姨娘,府中庶务就交给你了,一切如常就好。”
“姑娘放心。”
骆笙看向骆辰:“你是咱家唯一的男丁,照顾好姐姐们。”
“你去哪儿?”骆辰从骆笙的话中听出意思来。
“我回有间酒肆。”
众人听了这话一愣。
这个时候,三姑娘还有心思回有间酒肆?
骆辰却好似猜到了什么,犹豫一瞬点了点头:“好,你早些回来。”
盛三郎追上骆笙:“表妹,那我呢?”
骆笙微一沉吟,道:“表哥与我一起回酒肆吧,那边也少不了人。”
盛三郎想不通这种时候了为何还要回酒肆,却默默跟上去。
他不懂这些纷争,也没有什么能耐,能做的便是与表妹、表弟共进退。
表妹让他回酒肆,那他就回酒肆。
天突然变得阴沉,还没到日头落下的时候天色就暗下来。
有间酒肆门前的青色酒幌在寒风中瑟瑟抖动,酒肆中透出的昏黄灯光亦显出几分清冷。
寒冬仿佛一下子就至了。
在这般冷清昏暗中,那道绯色身影就变得尤为醒目。
骆笙看到卫晗的瞬间,竟不觉得意外。
她不喜欢自欺欺人,以开阳王这些日子的言行,能够料到他会来。
她回酒肆不是因为他要来,但见他来了,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那颗冷硬冰凉的心终归有触动。
她不是天生的草木人,伤心、恐惧、仇恨……乃至感动,该有的情绪一样不会少。
卫晗大步走了过来。
“王爷今日来早了。”
卫晗凝视着眉眼依然镇定的少女,道:“不,来晚了。”
骆笙眼帘轻颤,语气如常:“今日酒肆照常开业,王爷进去吧。”
“就不进去了,还有事要忙。我是来和骆姑娘说一声,令尊的事我会尽快打探清楚。”
骆笙沉默片刻,微微屈膝:“那多谢王爷了。”
“石火他们三个暂时留在酒肆打杂,骆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他们。”
卫晗身后站着三个年轻人,为首的石火不久前才在金水河畔见过,石这张脸是每日都见的,居中一名年轻人是头一次见,眉眼却是熟悉的。
卫晗扫他们一眼,淡淡道:“向骆姑娘介绍一下自己。”
“卑职石火。”
“卑职石炎。”
“卑职石。”
兄弟三人抱拳,向骆笙见礼。
一副店小二打扮的石焱犹豫了一下,没吭声。
他早就是酒肆的人了,没必要这么见外。
“王爷不必如此”
“骆姑娘不必见外。”卫晗打断她的话,转身离去。
骆笙立在门前,一时没有动。
石火三人束手而立,一言不发。
石焱凑过来:“骆姑娘,有什么事不如进去再安排吧。”
骆笙抬脚走进酒肆。
大堂里弥漫着酒香,与往日似乎并无不同。
骆笙走至柜台边,坐了下来。
“表妹,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表哥像往常一样做事就好。”
“呃……”盛三郎欲言又止,最后默默拿起一条白汗巾搭在肩头。
骆笙回酒肆是要等一个人:掌管刑部的赵尚书。
如果等不到,她就主动去见。
不过与卫晗碰面后,她改了主意。
既然开阳王说去打听一下情况,不如再等等看。
多了解一些情况再行动,好过两眼一抹黑乱投医。
酒肆开业的时间到了,食物的香气渐渐飘开,可是从酒肆开门到打烊,没来一个酒客。
看着孤零零坐在柜台边的少女,盛三郎有些难受,小心翼翼安慰道:“表妹,你别难过,这些人不来是他们的损失。”
骆笙笑笑:“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我们回府吧。”
包括石火兄弟在内的一行人踏着寒霜回了大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