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上菜
压下陡然生出的一丝疑惑,骆笙眸光一扫空荡荡的酒桌:“殿下还没有点菜吗?”
卫羌想冷笑。
他进来后气就没顺过,哪里还顾着点菜。
“有什么新菜么?”
骆笙笑道:“天凉了,酒肆推出了羊肉锅子与鱼头锅子,殿下有没有兴趣尝尝?”
卫羌不由扫了卫晗那桌一眼。
桌面上摆着个红泥小炉,小炉上的锅子里热气未散,羊肉的香味伴着酒香飘来。
卫羌略一犹豫,道:“那就要个鱼头锅子吧,加一壶烧酒。”
秋末吃羊肉甚好,但吃完难免一身膻味,在宫外不大合适。
也就是开阳王,从没见他在吃上顾忌过,或许是在北地待久了,染上了蛮人习性。
“殿下稍等。”骆笙撂下一句话,转身往后厨而去。
卫晗捏着酒杯,望着那道消失的素色背影若有所思。
卫羌出声打断了卫晗的思索:“王叔是不是每日都来这里吃酒?”
卫晗看他一眼,淡淡道:“想来的时候才来。”
不过是每日都想来而已。
“侄儿很羡慕王叔的随心自在。”卫羌语气带着不知真假的羡慕。
卫晗嘴角弯了弯,讥笑一闪而逝:“殿下以前也很随心自在,不用羡慕我。”
卫羌表情微僵,心中恼怒滋生。
开阳王一句话不噎人会死么?
他当平南王世子的往事,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起过了。
这也是他不愿回平南王府的原因。
回到那里,他就不可避免想到那些令人不愿回忆的过往。
可开阳王偏偏戳人心口,令他无法接话。
他若否认,那刚刚说的话就等于放屁,若是承认,麻烦更大。
太子怀念以前当平南王世子的生活,这要是传到父皇耳中,该怎么想?
而明明他那话只是酒桌上的客套话罢了。
卫晗垂眸把杯中酒饮尽,慢条斯理夹起一块炖得熟烂喷香的羊肉吃起来。
他比这位太子小了足足九岁,也算是听着太子的八卦长大的。
听罢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大侄子人品太差了。
当然,这个轮不到他来教训,只是想让他有好态度也难。
卫晗抬眸看了邻桌一眼,在心中默默补充一句:特别是太子喜欢来骆姑娘的酒肆之后。
眸光转向通往后厨的门口处,卫晗想:骆姑娘莫非要亲自给太子端菜?
厨房中香味四溢,因为锅子与卤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秀月并不忙。
络腮胡子已经去接小七散学的路上,而负责劈柴的壮汉则鲜少踏入厨房。
骆笙把红豆留在院中与壮汉闲聊,举步走了进去。
“姑娘”
骆笙语气平静:“太子来了。”
秀月握着锅铲的手一颤。
若是能够,她恨不得冲出后厨,用手中这把锅铲把那个畜生拍死。
骆笙没有开口,只是深深看了秀月一眼。
秀月立刻清醒过来,面上恢复了平静。
对于秀月的克制,骆笙颇为满意,语气越发平淡:“太子要吃鱼头锅子。秀姑,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姑娘?”
骆笙扬唇,语气意味深长:“太子能来咱们酒肆吃酒是酒肆的光彩,不能怠慢了太子。”
“是。”秀月不动声色应下来。
红泥小炉正适合摆在桌上,与之配套的锅子也不大。
秀月揭开一口大锅的锅盖,把一直熬煮着的鱼汤注入小锅子中,再下入收拾好的鱼头、鱼丸等食材。
没过多久,小锅子中龙眼大小的一颗颗鱼丸就浮了起来。
下葱段与香菜,再然后,秀月拿起一个瓷瓶,拧开瓶盖把一小撮粉末撒了进去。
骆笙面无表情看着,直到那白色的粉末彻底融入浓郁发白的鱼汤,飘到鼻端的香味更甚,这才牵了牵唇角。
这是专为卫羌加的料,希望他能喜欢。
微凉的指尖搭在手腕上的镯子上,骆笙眼底更冷。
能搅动江山的金镶七宝镯,还不到面世的时候。
一个背负着谋逆罪名的镇南王府,用不了这个镯子。
不管最终是不是要与这大周江山的主人对上,她首先要做的是替镇南王府洗清罪名。
而想要实现这一点,离不开卫羌的“配合”。
谋逆之罪是永安帝定的,灭门镇南王府的旨意也是永安帝下的,她从旁处入手几乎没有替镇南王府翻案的可能。
皇上不会自打耳光,除非关乎到极大的切身利益。
如果皇上想换太子呢?
还有什么比替镇南王府翻案,把诬陷镇南王府的罪名推给平南王府更容易的?
卫羌的太子之位因揭发镇南王府谋逆而来,自然也能因为诬告镇南王府收回。
只要皇上生出换太子的念头,这就是一条现成的捷径。
到那时,就不是她千方百计想着如何给镇南王府翻案,而是皇上乐见其成了。
退一万步,就算皇上废弃太子想不到以诬告镇南王府这个名头,至少能把卫羌那个畜生从云端打落泥潭,替镇南王府洗脱罪名的事可再徐徐图之。
无论皇上如何做,对她来说只是小收获与大收获的区别,总之都是赚的。
如果她不顾后果一把毒药撒下去,今日就能要了卫羌性命,无非就是与他同归于尽。
可卫羌的狗命如何与镇南王府千百条性命相比?如何与镇南王府近两百年的声名相比?
以他一条命抵消这些,他不配!
她要他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要踩着镇南王府枯骨蒸蒸日上的平南王府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秀月撒进锅子中的作料是个好东西,一次无需多,日积月累就能让内心阴暗流脓而戴着伪善面具的人不知不觉控制力下降,变得暴躁易怒。
一个自制力薄弱而内心龌龊的人,还愁他不会犯错么?
而一个屡屡犯错的太子,为皇上所厌也就不远了。
皇上虽无子嗣,兄弟却不止平南王一人,侄儿也不止卫羌一个。储君之位,卫羌从来不是那个“非你不可”。
“姑娘,好了。”秀月平静温润的声音响起,眼神深沉。
骆笙收回思绪,喊一声正与壮汉聊得热闹的红豆:“红豆,该上菜了。”
“嗳。”小丫鬟脆生生应一声,蹬蹬蹬跑进来。
第256章 无理取闹
绘着精美图案的红泥小炉,里面铺着不带烟气的炭火,鱼丸在乳白的汤汁中翻滚,香气扑鼻。
窦仁抬手以宽大衣袖遮挡,以银针试毒。
银针颜色不变,窦仁准备亲尝。
“不必如此,退下吧。”卫羌淡淡道。
“殿下,这不合规矩。”窦仁低声道。
卫羌看柜台边的少女一眼,语气温和:“已经以银针试过,无须那么繁琐。”
“可是”
“不见王叔也在这里吃么?”
窦仁不敢再说,把摆在桌上的一双银筷拿起,仔细擦拭后双手奉给卫羌。
卫羌接过,举箸夹了一颗鱼丸放入口中。
鱼丸韧劲十足,清淡鲜美。
卫羌舒适叹口气。
在这凉风起的时候喝上这么一碗鱼丸汤,整个人都熨帖了。
卫晗冷眼瞧着卫羌吃肉喝汤,薄唇弯起嘲弄的弧度。
他在这里吃与太子有什么关系么?
那日他同样在围场,野猪不是照样奔着太子去了。
骆姑娘对他与对太子,当然是不同的。
卫晗目光悄悄落在柜台边托腮而坐似是想着心事的少女身上,嘴角挂着的微不可察的嘲弄改为温柔。
他与骆姑娘是朋友了。
骆笙当然不是漫不经心,而是一直留意着卫羌,只不过十分隐晦。
她总要看着他多吃点,才安心。
一锅鱼头鱼丸不算太多,两壶烧酒喝完,也就差不多见了底。
卫羌吩咐一声结账,客气问卫晗:“王叔要一起走吗?”
卫晗淡淡道:“我与太子不顺路,就不必了。”
“那侄儿先走一步。”卫羌说着站起身来,目光不由向柜台边投去。
骆笙似是才发觉这道视线,漫不经心望过来。
灯光下,少女明媚的面庞因朦胧而染上几分柔美,令卫羌与之四目相对时,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这是他面对朝花时从未生出过的感觉。
卫羌一时忘了移开视线,直到酒杯碰撞桌面的声音响起,这才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殿下不是要走了么?”卫晗问。
迎着青年冷淡的面庞,卫羌忽觉有些好笑。
这位王叔,到底是年轻了些。
卫羌笑道:“与骆姑娘打声招呼就走。”
“殿下吃好了?”骆笙主动走过来,“我送殿下出去。”
“骆姑娘客气了。”卫羌面上笑意更深,却没有推辞。
卫晗注视着二人走出酒肆,举杯把酒饮尽。
比之酒肆中的温暖,外面已经隐隐有了初冬的冷意。
卫羌酒意散去,对骆笙笑道:“骆姑娘留步吧,外头冷。”
“那殿下慢走。”
卫羌微微点头,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停住,转过身来。
骆笙依然站在原处没有动。
“骆姑娘。”卫羌喊了一声。
骆笙微微屈膝:“殿下请说。”
卫羌注视着她,目光灼灼:“今日的鱼头锅子十分美味,说不得过上几日我又来吃了。”
“是么?”稀薄夜色中,少女冰雪般的面庞露出浅淡笑意,“那欢迎殿下以后常来吃。”
卫羌道一声好,转身离去。
骆笙冷眼看着窦仁快步跟上,再然后是守在酒肆外的数名侍卫把卫羌护在中间,一行人渐行渐远。
“骆姑娘。”一声轻唤在骆笙耳畔响起。
骆笙抬眸,看向不知何时走出来的男人。
许是饮多了酒,男人双颊染上一抹殷红,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骇人。
“王爷吃完了?”
卫晗薄唇微抿:“吃完了。”
他已经吃了快一个时辰了,从第一个来吃到酒肆快打烊,就是吃一整只猪也该吃完了。
不过是他深深看少女一眼,想法坦率直接:不过是想多看看骆姑娘而已。
谁知却看到骆姑娘送太子。
回想一下,他来吃这么多次都是自己默默走,只有那一回骆姑娘相送,还是他主动要求的。
这般一想,卫晗忽然觉得今日吃到的酒有些涩口。
“那王爷慢走。”
骆笙举步向酒肆门口走,被卫晗在身后喊住:“骆姑娘可否送送我?”
骆笙回眸,看了他一眼。
夜色中,一袭绯衣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眸中盛着细碎柔光,仿佛采撷了天上的星子藏在眼睛里,让注视这双眼睛的人一不留神就会沉溺其中。
纯净清透,总是更容易令人放松心弦。
骆笙却在那道毫不掩饰流露出殷切的目光中笑了笑:“已经在外面了还送什么?王爷好走,我先进去了。”
卫晗注视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进酒肆,那个令他见之欢喜的姑娘始终没有回头。
他默默叹了口气。
骆姑娘一如既往,对他总是能狠得下心来。
他抬脚向酒肆走去。
既然在外面了不送,那他就进去好了。
就这么一个人走?至少今晚他不想。
骆笙走进大堂,正收拾桌子的石焱笑呵呵问:“骆姑娘,我们主子刚出去,您瞧见了吗?”
孤男寡女站在外面,居然不多说一会儿话吗?
“看到了,你们王爷回去了。”
骆笙语气平淡说着往内走,却听石焱喊了一声“主子”。
语气中的错愕令她不由驻足,转过头去。
身后,一袭绯衣的男子冲她轻笑:“落下东西了。”
石焱飞快环视大堂,随后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酒肆打烊了,没有其他酒客在,就主子这么望着骆姑娘傻笑,被人瞧见也太丢脸了。
至于酒肆的人?
酒肆的人就无所谓了,反正都习惯了。
落下东西?
骆笙看向靠窗的那一桌。
桌面上的杯盏盘碟早已收拾走,连桌子都抹干净了。
骆笙抿了抿唇,走到卫晗面前:“我送王爷出去。”
“好。”
眼看二人并肩走出去,石焱眨了眨眼。
骆姑娘都没问落下什么就直接把主子送出去了?
主子居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出去了……
所以其实没落下东西,纯粹是两个人依依不舍吧?
小侍卫想到这种可能登时激动起来,把桌子擦得锃亮。
外面风微凉。
骆笙一言不发把卫晗送出十丈开外,停了下来:“王爷慢走。”
“那明日见。”卫晗眼神越发亮。
骆笙微微颔首,正色叮嘱:“以后王爷记得莫喝多了。”
她发现了,这个男人一旦多喝两杯,就开始无理取闹。
第257章 心动
青杏街上,临街店铺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散发的橘光冲淡了夜间凉意,给一对年轻人笼上淡淡暖光。
卫晗凝视着骆笙。
少女的眉眼被夜色柔和,神色却再严肃不过。
卫晗突然觉得,他不喜欢这样的严肃。
平日严肃的骆姑娘也很好,可此情此景,让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不甘就此离去。
他望着她,语气认真:“骆姑娘,我没喝多。”
只是三壶烧酒,哪里就多了。
“好,王爷没喝多,王爷回去吧。”
这样摆明了不信的态度,令卫晗不由皱眉,凝视着那双冷淡的眼睛道:“骆姑娘,我喝多了不是这样。”
骆笙好气又好笑。
还说没喝多,这就是个胡搅蛮缠的酒鬼吧?
说起来,还是平日的开阳王顺眼些,哪怕送些莫名其妙的礼物也能忍了。
“难道非要撒泼打滚耍酒疯才叫喝多了?王爷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骆笙说完,转身便走。
她的手陡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男人离她很近,近到被独属于对方的气息包围,令她浑身僵硬。
天上一弯残月洒落一地清霜,她一贯微凉的指尖却在那只大手的包裹下染上暖意。
这一丝暖,令骆笙恍惚了一下,一时忘了反应。
男人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染上淡淡酒意,在这一刻变得波光潋滟。
他定定望着她,道:“我要是真的喝多了,会这样。”
才不会耍酒疯。
骆笙盯着那只大手,叹气。
所以这是真的喝多了……
毫不犹豫把手抽回,骆笙面无表情道:“好了,我现在真的相信了,王爷回去吧。”
卫晗弯唇笑了:“那明日见。”
眼瞧着男人渐行渐远,骆笙默默转身进了酒肆。
大堂中,盛三郎几人正围着吃锅子。
热气腾腾的羊肉锅,鲜美入味的鱼头锅,在这秋末微冷的时节,吃进肚子里别提多舒坦了。
秀月看向骆笙:“姑娘。”
其他人听到,皆看过来。
“表妹,再来吃一点吗?”
骆笙笑笑:“我先前吃过肉馒头了,表哥你们吃。”
外边已是苍凉秋末,里面却因弥漫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仿佛置身春日。
这样的反差,令骆笙无端生出几分茫然。
总觉得眼见的人,脚踩的地,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开阳王喝多了,莫非她也喝多了?
骆笙摇头失笑,往后院走去。
秀月把碗筷放下,擦擦手跟过去。
骆笙立在院中,盯着那株高大的柿子树出神。
就这么三两日过去,柿树的叶子更稀疏了,落了地的叶子没有及时扫去,任秋风卷着扑到少女素色的裙摆上。
“姑娘。”
骆笙回头,看着走到身边的秀月。
院中空荡荡,只有二人。
秀月轻声道:“您与开阳王”
她本不该问,可在其他人争抢吃饭时,她却隔着窗子看到了那一对立在清冷月光下的璧人。
看得她莫名心疼。
那是郡主与平南王世子卫羌从没靠近过的距离。
“我们没什么。”骆笙神色冷淡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骆笙看着秀月,一字字道,“他姓卫。”
他偏偏姓卫。
不过这样也好,能让她一直硬得起心肠。
倘若他不姓卫,倘若她一时犯了糊涂……走在那条九死一生的路上,不过是害人罢了。
一个家破人亡顶着别人皮囊苟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想男女之情?
她连心动的资格都不该有。
垂眸盯着那只被握过的手,骆笙干涩的眼角有些发胀。
可是她,在指尖被温暖的那个瞬间,好像心动了一下。
绣鞋踩着干枯的落叶,骆笙自嘲牵了牵唇角。
原来总有很多事,会在意料之外。
而秀月在听到骆笙的回答后,也陷入了沉默。
郡主说,开阳王姓卫,却没说对他无意……
她的郡主,终于有了心上人。
其实郡主对平南王世子卫羌的感情,一直是她们四人比较担心的。
那时朝花姐姐便说,郡主对平南王世子并无男女之情,不过是青梅竹马,听从父母之命罢了。
然而亦没有其他男子令郡主动心,能与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结为连理也算不错的选择。
知根知底……
秀月现在想着这四个字,只觉是天大的笑话。
而郡主历经生死离奇之事,终于有人叩开她心扉,那个人却与卫羌一般姓卫。
秀月不知道骆笙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只知道她为郡主心疼。
她的郡主,心动比不动更苦,更难。
晚风里,传来少女淡漠的声音:“收拾一下,准备回府吧。”
几日一晃而过,随着秋队伍的回归,京城的茶馆酒楼因几则八卦而热闹起来。
第一个八卦,就是太子在北河狩猎的时候被野猪给拱了。
其实这则八卦在秋的队伍还没回京的时候就隐隐听到风声了,不过总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这不百官勋贵都回来了,不用担心纸上往来的安全问题,出上几个嘴巴不严的立刻就传开了。
太子啊,被野猪拱了,这……这有点让大周子民面上无光啊。
第二个八卦还是与太子有关:太子妃居然毁容了!
这个八卦一出,人们对太子被野猪拱的事莫名生出几分理解:许是因为太子妃的事,太子压力太大了。
涉及天家之事本不该乱传,可太子妃毁容这个消息太敏感,很快在一些人心中掀起一番涟漪。
一个毁容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坐稳太子妃之位,这样的话,族中女孩岂不是有了出头的机会……
还有一个八卦,说的是开阳王与骆姑娘。
据说有人亲眼看到二人以狩猎的名头约会呢。
这则八卦同样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不是吧,开阳王居然会看上骆姑娘?难道被扯腰带还扯出感情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
要说开阳王看上骆姑娘厨娘的手艺,这倒有几分可信度,可骆姑娘养面首啊,开阳王怎么能看上骆姑娘本人呢!
三则八卦,最后一个肯定是假消息。
不过前两则八卦中的主角不好围观,去有间酒肆能看到开阳王呢。
一时间,有间酒肆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第258章 非他不可
望着有间酒肆外打晃的人,蔻儿摇摇头:“这样下去不行的呀,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经食客,很容易出乱子的。”
红豆听得翻白眼:“食客还分正经不正经吗?他们是想进来吃,没号呢。”
扫一眼大堂,红豆抿嘴。
加号是不可能的,每晚打发走大堂里这些人已经够不容易了。
想一想等酒客们都走了才能吃上香喷喷的饭菜,真以为店小二好当吗?
何况,开阳王越走越晚,越走越晚……就差留下跟他们一起吃了!
小丫鬟一肚子不满,忿忿扫了一眼坐在窗边的绯衣男子。
外头乱传的谣言她都听说哩,开阳王就不能少来两日吗?
呃,倒不是怕有损姑娘名声什么的,毕竟这个姑娘也没有,主要还是耽误他们这些忙乎一晚上的人吃饭。
留意卫晗的除了心怀不满的小丫鬟,还有安国公府的二姑娘朱含霜。
自从听到那个谣言,她便坐不住了,一连往这里跑了三日。
每一日都能看到开阳王出现在酒肆,每一日都能看到开阳王的目光追逐着一道身影。
甚至因为今日比开阳王来得早,亲眼瞧见他带了一篮子秋梨来。
朱含霜阴沉着脸,尽管想不通送秋梨的意思,可关键不在送什么,而在“送”这个举动。
原来谣言是真的……
想到这一点,朱含霜一颗心就好似在滚开的油锅中煎熬,任眼前摆着什么样的美食都吃不下了。
骆笙步入大堂,坐在柜台边的老位子随意环视一眼,而后默默喝茶。
自从京中传开太子妃毁容与太子在北河围场被野猪拱了的八卦,再没见卫羌出现。
而对方不出现,就不利于她开展计划了。
专为卫羌加的佐料需要积少成多沉淀在体内,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两则八卦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还有另一个八卦的某人,就不能少来几次么,她明显感觉到这几日生面孔多了不少。
思索着这些,骆笙暗瞪了卫晗一眼。
恰好临窗饮酒的男人看过来。
四目瞬间相对,而后骆笙若无其事移开了眼。
这一幕被朱含霜看在眼里,忍无可忍结账离开。
回到安国公府,天色已全黑。
门人提醒道:“二姑娘,夫人叫您回来后过去一趟。”
朱含霜去到安国公夫人屋中,屈膝行礼:“母亲叫女儿来有何事?”
坐在榻上的是个十分美貌的中年妇人,面对晚归的女儿,柔和的面庞透着严厉:“含霜,听说你一连几日都是在外头吃的?”
朱含霜抿唇点了点头。
“胡闹!”安国公夫人语气越发严厉,“如今礼教虽没有那么严苛,可你一个姑娘家接连几日天都黑了才回来,传扬出去还要不要名声了?”
朱含霜忍不住辩解:“去有间酒肆的女客不少,今日我还遇到了少卿府王家的两个姑娘……”“别人难道天天去?含霜,你对母亲说实话,你频频往那家酒肆跑是为了什么?”
朱含霜脸色变化不停,在安国公夫人的注视下终于心一横,跪了下来:“母亲,求您帮帮女儿吧。”
“起来说话。”
“不,您不答应帮女儿,女儿就不起来。”
安国公夫人眉头紧皱:“含霜,你到底有什么事?”
朱含霜跪在冰凉的地上抬起头,红着脸求道:“女儿心悦开阳王,想求母亲成全女儿的心意……”
安国公夫人彻底愣住了:“开阳王?”
朱含霜轻轻点头,面色越发红了。
在母亲面前亲口承认心悦一个男子,她也觉得难堪,可外面流传的那些话,还有这几日看到的那一幕幕,把她逼得实在没法子了。
倘若能求来一丝与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机会,难堪又算什么呢?
“母亲,女儿心悦开阳王很久了,求您帮帮我吧。”
安国公夫人在最初的惊愕后,缓过神来:“不成!”
“为何?”
“开阳王深得皇上器重,又是皇族中人,将来的开阳王妃必然要皇上点头才成。”见女儿激动的样子,安国公夫人耐着性子解释。
“父亲不能去向皇上说吗?”朱含霜不甘心问。
她是安国公府的姑娘,若论出身,当王妃有何不可?
安国公夫人摇头:“因为我们是开国四公之一的安国公府。倘若皇上有让开阳王与安国公府结亲的意思,自然会对你父亲提起,倘若皇上无意,你父亲主动去说,除了惹皇上不快没有任何好处。”
朱含霜听得绝望,簌簌流泪:“皇上如何才会有这个意思?”
安国公夫人沉下脸来:“圣心岂可胡乱揣测!含霜,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要谨言慎行!”
“可女儿真的心悦开阳王,除了他再不想嫁给旁人。”
见爱女为了一个男子如此不顾女儿家的脸面,安国公夫人面罩寒霜,冷冷问道:“你哭着喊着非开阳王不嫁,那么开阳王是否中意你?”
朱含霜被问得一滞。
见她被问住,安国公夫人再道:“据传开阳王对骆姑娘有意,以开阳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即便皇上有意安国公府,开阳王反对的话也难成。含霜,你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吧,母亲会仔细为你挑选一门好亲事的。”
“我不要好亲事!”朱含霜喊了一声,掩面哭起来。
只有嫁给开阳王,对她来说才是好亲事。
安国公夫人彻底怒了:“总之从明日起,晚间不得随便出门!”
“母亲”
安国公夫人闭了眼:“你出去吧,我该礼佛了。”
朱含霜浑浑噩噩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恢复了清醒。
安国公夫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一直在她耳畔回荡。
以开阳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即便皇上有意安国公府,开阳王反对的话也难成……
那么反过来呢?
倘若开阳王愿意,皇上是不是就会乐见其成了?
朱含霜面前仿佛劈开一道光,把她从跪在母亲面前时的绝望黑暗中拉出来。
不过第一步,是要让那该死的传闻真正变成谣言,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开阳王对骆笙越发另眼相待。
第259章 心思
为流言所扰的还有卫羌。
太子妃毁容的消息确实是他授意传出去的,自然是为心中所谋做准备。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随着这则流言传开的还有他在北河围场被野猪袭击的事。
流言如何起来的难以追查,只知道父皇这几日脸色都不大好看。
永安帝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能瞧出面色不快,足以令卫羌忐忑。
更何况还有一则流言,居然说开阳王有意骆姑娘。
想到此处,卫羌便神色冰冷。
开阳王对骆姑娘另眼相待,他是看出来的,可是对骆姑娘有男女之情
卫羌反复回忆着卫晗与骆笙接触的细节,有些不确定。
然而无论如何不确定,这则流言传出都对他的图谋大大不利。
如果开阳王真对骆姑娘有意,流言无异是对二人的推波助澜。
卫羌心烦意乱,抬脚去了花园。
园中绿意褪去许多,已经可见初冬的影子。
行走在园中的宫婢早已脱下属于春夏的绿色衣裙,清一色换上紫褐夹衣。
朴素低调,却也让人观之沉闷。
迎面走来一行人,居中的少女由内侍引领着,模样瞧着与太子妃有几分相似,正是太子妃的胞妹乔二姑娘。
乔二姑娘是听了母亲的安排进宫宽慰太子妃的,此时偶遇卫羌,还未走近便急急矮下身去:“臣女见过殿下。”
乔二姑娘屈膝行礼的工夫,卫羌已经走到近前。
“起来吧。”男子低沉淡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透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乔二姑娘感到一丝压迫之余,莫名有些心悸。
她飞快抬眸看了卫羌一眼,直起身来:“谢殿下。”
“来看你姐姐的?”
“是。”乔二姑娘乖巧应着。
“去吧。”卫羌点点头,从乔二姑娘身侧走过。
乔二姑娘下意识追逐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一颗心忽上忽下。
“乔二姑娘,这边请。”内侍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
乔二姑娘猛地回神,随着内侍去了太子妃寝宫。
一踏进寝宫,沉闷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
当见到骨瘦如柴的太子妃时,乔二姑娘不由喊了出来:“姐姐,你怎么成了这样”
太子妃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语气苍凉:“父亲他们还没想到办法请动神医吗?”
乔二姑娘有些不敢看太子妃的眼睛,艰难摇头:“还没有。”
太子妃眼中那点光亮一下子黯淡下去,语气越发冷淡:“既然这样,你就回去吧,等有了好消息再来见我。”
“姐姐,母亲让我来陪陪你。”
太子妃苦笑:“陪与不陪有什么区别?我脸上疤痕一日不消,就见不得人。你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替我请动神医就是最大的帮助了,等将来我才能照顾好你与弟弟。”
乔二姑娘犹豫着没吭声。
“回去吧。”
乔二姑娘立着没动。
太子妃看她一眼。
“姐姐,我过来时遇到太子了。”
太子妃看着乔二姑娘的眼神陡然深沉。
乔二姑娘莫名有些心虚,竭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关切问道:“姐姐,太子今日来看你了吗?”
太子妃盯着乔二姑娘没说话。
乔二姑娘局促起来,嗫嚅道:“姐姐”
太子妃忽然叹了口气:“二妹,你对太子动心了?”
乔二姑娘震惊望着太子妃,面色通红:“姐姐,我没有”
太子妃眼底有悲凉、有怒火、有无奈,而这些都被浅淡的笑意遮掩:“二妹,你不必瞒着我。你从小就跟着我,要说了解,我恐怕比母亲还要了解你。”
“姐姐,我真的没有这么想……”乔二姑娘不由低下头去。
太子妃笑笑:“你这么想也无妨。不过二妹你要知道,假如我的太子妃之位不保,你的心思只能付之东流。乔家出了一个太子妃,不可能再出第二个,除非等到将来……”
后面的话太子妃没有说,乔二姑娘一颗心却急促跳动起来。
她明白姐姐的意思,等将来太子成为皇上,充盈后宫,她作为皇后之妹想要服侍皇上就是姐姐一句话的事。
“回去吧,我等家里的好消息。”
等乔二姑娘一走,太子妃把自己关在屋中,一颗心冰凉。
她毁容的消息才传扬开,没想到亲妹妹这么快就动了心思。
不,或许二妹早就动了心,只是现在以为看到了机会情不自禁流露,才被她察觉出来。
连亲妹妹都如此,其他人呢?
恐怕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吧?
太子妃抬手抚了抚左边脸颊。
原本光滑的肌肤变得凹凸不平,能瞬间点燃她心中的暴躁与愤恨。
她困在东宫,几乎无能为力,就看二妹听了她今日的话后该如何做了。
至于将来呵呵,皇上身体还算硬朗,谁知太子什么时候能坐上那个位子?
即便太子登基后二妹尚未婚配,让她进宫又何妨?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恢复容貌。
太子妃放下手来,嘴角噙着冷笑。
她毁了容,而被太子当成心肝宝贝的玉选侍却没了命,真说起来她的运气还不算糟,只要能请动神医就能立刻改变眼下的局面。
此事,还是要仰仗娘家。
乔二姑娘出了宫,翻来覆去想着太子妃的一番话。
姐姐说得不错,倘若现在姐姐失去了太子妃的位子,乔家根本不可能再送一个姑娘进东宫。
即便父母愿意,天家也不会这么办。
谁让婉儿不是皇孙呢,如果是为了抚育皇太孙,倒是有这种可能。
这样一来,保住姐姐的太子妃之位才是对乔家最有利的。
只可惜父亲急白了头发,母亲急得寝食难安,也没有想出办法请动神医。
马车行在街上,乔二姑娘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
街上依然繁华热闹,没有因为哪一家的烦恼有任何变化。
马车若在前面拐弯,便走上青杏街了。
乔二姑娘盯着那个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骆笙开的有间酒肆就在那里。
明明只要骆笙肯帮忙,就能解除乔府的这场危机。
眼看马车快要行到岔路口,乔二姑娘下定了决心,吩咐道:“先不回府,去青杏街。”
第260章 逼迫
青杏街沿街店铺鳞次栉比,酒楼茶舍不知凡几。
乔二姑娘选了一个能清楚瞧见有间酒肆大门的茶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子一直盯着那里。
眼下还未到晌午,茶楼里人也不算多,一时还算清净。
一名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上了楼,来到乔二姑娘面前小声禀报道:“姑娘,婢子打探过了,骆姑娘每日都会来酒肆,不过上午过来的时候少,一般都要到傍晚。”
“傍晚?”乔二姑娘捏着茶杯,咬了咬唇。
如果要等到傍晚,时间就有些久了。
丫鬟忙道:“也有晌午过后就来的时候。”
“那就等。”乔二姑娘瞬间下了决心。
想一想要做的事,她内心未尝没有胆怯,可是为了姐姐只能豁出去了。
这就是一鼓作气的事,现在回府或许就没有勇气出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极慢,令人生出度日如年的煎熬。
乔二姑娘从晌午等到日头西移,总算等到骆笙出现。
她霍然起身,匆匆下楼。
骆笙尚未走到酒肆门口,就听身后急急一声唤:“骆姑娘请留步。”
一时听不出是谁,骆笙转过身来。
乔二姑娘快步走到骆笙面前,匆匆行了个同辈礼:“骆姑娘,总算等到你了。”
骆笙不动声色问:“你是”
乔二姑娘气个倒仰,忍着恼火道:“骆姑娘贵人事忙,忘了我随母亲上门相求的事了吗?”
“呃,想起来了,原来是乔二姑娘。”骆笙恍然。
她记性当然没有这么差,在这个流言满天飞的节骨眼,乔二姑娘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
“眼下还未到酒肆开门的时间,乔二姑娘若是想吃酒,还要等一等。”骆笙客气解释一声,转身欲走。
“骆姑娘,我不是来吃酒的!”乔二姑娘声音扬起。
青杏街正到了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而吸引无数达官显贵前来的有间酒肆又是青杏街上一个独特存在,此刻两名美貌少女在酒肆门前似是起了争执,很快引得许多人驻足。
骆笙语气冷淡下来:“这里是酒肆,乔二姑娘既然不是来吃酒的,那我就不招待了。”
见骆笙抬脚要走,乔二姑娘情急之下去抓她衣袖。
一只手伸出,牢牢抓住乔二姑娘手腕。
红豆绷着一张脸,不悦道:“你这人,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对我们姑娘动手动脚呢?我们姑娘可不好女色!”
此话一出,笑声登时此起彼伏。
有间酒肆的东家养面首几乎无人不知,这也是许多人根本不相信开阳王对骆姑娘有意的原因。
什么男人忍得了这个啊。
一片笑声中,乔二姑娘脸涨得通红,心一横跪了下来:“骆姑娘,请你帮帮我姐姐吧!”
这一跪,场面陡然安静。
看热闹的人一时懵了。
瞧穿戴这也是位大家贵女,怎么说跪就跪下了?
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素衣少女,不少人倒抽口冷气:嘶该不会是骆姑娘抢了人家姑娘的未婚夫吧?
乔二姑娘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当众下跪求人的屈辱几乎使眼泪瞬间落下:“骆姑娘,我姐姐毁了容实在太可怜了,请你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大发慈悲帮帮她吧……”
先前来求骆笙,还需要掩人耳目,如今却用不着了。
她甚至觉得姐姐毁容的消息传开了是好事,至少能光明正大来求骆笙帮忙。
倘若骆笙不愿,也能让世人看一看这个人的狠心肠。
骆笙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乔二姑娘,略有些意外。
她确实没想到乔二姑娘这么能豁出去,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一名少女跪地乞求,一名少女一言不发,很快就使围观的人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啊?骆姑娘把紫衣姑娘的姐姐毁容了?”
“别瞎猜,那位紫衣姑娘应该是乔府二姑娘,太子妃的妹妹。”
不少人登时想到了近日流言,议论声当即小了许多。
“原来太子妃毁容的事是真的。”
“太子妃毁容,乔二姑娘为何来求骆姑娘帮忙?”
“听说神医对骆姑娘另眼相看,乔二姑娘是请骆姑娘帮忙请神医吧?”
听到的人恍然。
而接下来乔二姑娘的话,也证实了众人的猜测。
“骆姑娘,你曾请动神医医治骆大都督,也曾请动神医出诊平南王府,可见神医对你青眼有加,求你帮帮我姐姐吧。”
眼见一个大家贵女跪在大街上哭得梨花带雨,看热闹的人不由升起怜悯之心。再看骆姑娘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天平更往另一方偏。
骆笙听着那些议论,微微一笑:“乔二姑娘是来求我帮忙的?”
听骆笙这么说,乔二姑娘以为她扛不住众人议论态度软化,当即心头一喜,扬声道:“正是!”
骆笙陡然冷下脸:“我怎么看不出乔二姑娘是诚心来求我帮忙的?求人帮忙,不该是递上拜帖,等所求之人方便招待时带着礼物上门好好说道么?乔二姑娘可倒好,当街这么一跪一哭,这分明是要借着世人舆论逼我就范,哪是求人帮忙呢?”
此话一出,议论声顿时一止。
骆笙环视众人,毫不客气问道:“试问各位,若是遇到这样来求帮忙的人,心情如何?”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不由沉默了。
求帮忙就求帮忙,要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跪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看着乔二姑娘的眼神登时变了。
乔二姑娘心里一慌,忙道:“先前家慈带我上门求过骆姑娘,骆姑娘却不愿帮忙。今日见到长姐那般模样,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厚颜再次来求骆姑娘,谁让神医唯独对骆姑娘另眼相待呢……”
这话可谓字字诛心,哪怕骆笙不答应帮忙,也把神医对她的青睐宣扬开来,以后求医不得的人自然会想到来求她帮忙。
拒绝一个,拒绝两个,久而久之就把人都得罪了。
骆笙冷笑:“乔二姑娘也说了,先前令慈带你来请我帮忙被拒绝了。你既然清楚我的态度,现在又如此作态,莫非贵府的作风就是强人所难?”
乔二姑娘哑口无言之时,骆笙淡淡道:“乔二姑娘不妨回头瞧一瞧。”
第261章 运气
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纷纷回头,动作整齐迅速。
一名白须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者立在路对面,面无表情望着这边。
面无表情的李神医内心是不满的。
哪里来的捣乱的,害得今日送饭都晚了,让他不得不出来看看情况。
人群里,有人惊呼一声:“神医!”
这一声喊,登时引起一阵骚动。
神医之名在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过神医的人却不多。
天啊,今日真是走了大运,居然看到神医了!
激动之余,却无人敢冲过去。
开玩笑,神医有先皇御赐金牌护体,又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谁敢惊扰?
李神医负手走过来。
随着李神医走近,看热闹的人自觉让开一条路。
李神医看到了骆笙,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乔二姑娘。
乔二姑娘扭着头,望着走来的老者一时忘了反应。
她只知道父母多次去请神医都被拒绝,却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活神仙。
这就是神医么?
骆笙屈膝冲李神医打了一声招呼。
李神医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乔二姑娘,问骆笙:“小姑娘,莫不是今日酒肆早早满座,找你讨号的?”
乔二姑娘陡然涨红了脸,浑身气得颤抖。
她以为跪在骆笙面前求帮忙已经是把脸面豁出去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羞愤欲绝。
什么叫讨号的?这不等于说她讨饭!
看热闹的人听了神医这话,不由哄笑起来。
骆笙微笑:“神医误会了,乔二姑娘不是来找我讨号的,而是来找您求医。”
李神医拧眉:“找老夫求医,为何跪你?”
骆笙无奈摇头:“我也很是困惑。被乔二姑娘这么一跪,让我险些生出错觉,以为能替您做主呢。”
冷哼声顿时响起,李神医板着脸道:“老夫如何行事,轮不到任何人做主。”
骆笙冲乔二姑娘笑笑:“乔二姑娘,你听到了吧?你想替姐求医,神医就站在你面前,可莫要为难我一个不相干的人了。”
“你”乔二姑娘张张嘴,只觉对方嘴角笑意满是讽刺。
看热闹的人终于有琢磨过来的,嘀咕道:“乔二姑娘是不是有些奇怪啊,神医都站在面前了还不求,跪骆姑娘干什么?”
“我看是自知请不动神医,就缠上骆姑娘了呗。”
“这就有些没道理了,哪有强逼着人帮忙的”
乔二姑娘听着这些议论转了口风,情知不能再僵持下去,转身扑跪在李神医面前哭求道:“求神医帮帮我姐姐吧!”
李神医皱眉。
平时这个时候他都吃上有间酒肆送来的饭菜了,最烦别人耽误他吃饭。
“小姑娘,你可知道老夫的规矩?”
乔二姑娘怔怔点头。
神医定下的求诊规矩,她当然知道。
若不是规矩那般严苛,父母又怎么会屡屡受挫。
李神医神情越发严肃:“既然知道,就按着规矩来,跪老夫还是跪别人都没有用。老夫定的规矩连自己都不不会打破,难不成还会因为骆姑娘或其他人破例?”
“可是骆姑娘”乔二姑娘心头涌起强烈不甘。
李神医雪白的眉毛拧得更深:“你这小姑娘怎么总提别人?骆姑娘请动老夫当然也是按着规矩来的,难不成以为她是老夫的重重孙女?”
他可从未娶妻生子,这个名声不能背。
乔二姑娘眼睛一亮,急声道:“晚辈就是求骆姑娘告诉我她送了什么入了神医青眼。”
骆笙轻笑:“我若是不说,是不是就成了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乔二姑娘眼泪簌簌而落:“骆姑娘,请你帮帮我吧。无论多么珍惜之物,只要你说出来,乔府自会想办法去找,即便弄不来也怨不得任何人,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骆笙居高临下看着跪地求情的少女,几乎要抚掌。
不得不说,像乔二姑娘这么豁出去的贵女委实不多。
一句举手之劳,这是赖定她了。
本来照着骆姑娘的本性,一脚踢飞了清净,不过她毕竟不是随心所欲的骆姑娘了。
趁着乔二姑娘大庭广众之下闹开,甩下能请动神医的包袱也好,省得以后打这个主意的人源源不绝。
“举手之劳……”骆笙一字字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微扬,“你不是我,凭什么觉得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乔二姑娘,你这种求人的方式我不认可,不过你跪在这里确实耽误我的酒肆开门,那告诉你也无妨。”
听骆笙如此说,众人不由竖起了耳朵。
骆姑娘要说出能请动神医的缘由了吗?还真是大收获啊。
不过神医看起来很平静啊。
“我能请动神医很简单,只是把无意中得来的神医多年前配制出的药丸送回而已。”
就这样?
众人第一反应是不信,齐齐去看李神医。
李神医平静颔首:“老夫对何物感兴趣本就随心,见到多年前配制出的药丸觉得亲切,就收下了。”
众人:“……”
说真的,神医这样有点任性,这要不是神医早就打一顿了。
“小姑娘运气不错。”李神医递给骆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便走。
再不赶紧送酒菜来,他可就不配合了。
他现在有些怀疑这丫头是故意晚送,让他出来解围的!
众人目光追逐着李神医进了路对面的一间医馆,收回视线继续看热闹。
骆笙弯唇笑笑:“地上凉,乔二姑娘还是赶紧回府准备神医感兴趣之物吧,祝你也像我这般好运。”
乔二姑娘心知再待下去无用,以手撑地准备起身,却腿一软跌坐回地上。
跪太久,腿麻了。
红豆呸了一声:“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我们姑娘都说清楚了还赖着不走,莫不是想让我们姑娘管饭?”
乔二姑娘一张脸红红白白,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陪着乔二姑娘进宫的两个丫鬟挤过来,扶着乔二姑娘匆匆走了。
见没了热闹可看,人群很快散了,一个说法迅速传开:原来骆姑娘请动神医不是靠实力,而是凭运气。
啧,凭运气更难得啊,以后再遇到难事要去有间酒肆吃一顿,说不定能沾沾运气呢。
第262章 散学
乔府里,气氛一片凝重。
乔寺卿阴沉着脸喝茶,听乔夫人训斥次女。
“二娘,你是魔怔了么,一个大家贵女竟然跑到大街上下跪求人!”
乔二姑娘跪在父母面前,才承受过的屈辱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娘,女儿今日进宫见到姐姐,发现姐姐瘦成了一把骨头,女儿实在心疼姐姐才这么做的……”
“你这样太冲动了,简直把乔府的脸面都丢尽了,更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乔夫人听了女儿的话虽有些心疼,更多的还是气怒。
“娘,别人不是傻子,谁不清楚姐姐毁容是确有其事,不然有些府上为何蠢蠢欲动?”
乔夫人一愣:“二娘,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太子妃毁容的消息传出来确实让一些人动了心思,但这些事他们不会对二娘一个小姑娘讲。
乔二姑娘低着头,老实承认:“那日女儿来找您,无意间听您和父亲谈到的。”
“你这个丫头!”乔夫人气得一拍桌子。
乔二姑娘抬着头,满脸泪痕:“娘,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惜跪地求人,全是为了姐姐呀。姐姐的脸只有神医能治好,可您与父亲又没办法请动神医,女儿就想着豁出脸面试一试,即便不成也值了……”
乔夫人还待再骂,乔寺卿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罢了,二娘这样虽然冲动,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把乔二姑娘与太子妃姐妹情深的消息传一传,最多落个小姑娘冲动率真的名声,等时间一久也就淡了。”
“可是以后二娘谈婚论嫁,冲动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乔寺卿冷笑:“元娘若能恢复容貌,坐稳太子妃的位子,等将来谁还会在意这么一点瑕疵?要是元娘坐不稳太子妃的位子,二娘有再好的名声有何用?”
乔夫人沉默了。
乔寺卿看着乔二姑娘:“二娘,你起来吧,切记以后不许如此冲动。”
乔二姑娘起身,含泪点头:“女儿记下了。”
“那骆姑娘所说的”乔夫人想想女儿从骆姑娘那里问出来的话,就觉得不靠谱。
乔寺卿苦笑:“无论骆姑娘说的话有几分真,总得试一试,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可不止乔寺卿一人,然而人们很快发现想找到神医以前研制的药丸太难了。
这也不奇怪,要请神医的病人差不多都是一脚迈进鬼门关的,有了救命灵药谁不赶紧吃了。
人们苦寻无果,最后只能再次感叹:骆姑娘可真是好运气啊。
消息传到卫羌耳中,卫羌沉着脸出现在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卫羌了,听宫婢禀报太子来了,心中难免掀起几分波澜。
“太子妃,你可真有个好妹妹!”
太子妃心中那点波澜一下子凝固成一潭死水,垂眸屈了屈膝:“不知道二妹做了什么,惹殿下如此生气?”
那日二妹离开,她一直盼着有好消息传来,却迟迟没有信儿递进来。
“太子妃不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
听卫羌讲完,太子妃脸色发白:“二妹竟然这么做了?”
二妹还真是没令她失望呢,只可惜闹成这样,依然没请动神医。
太子妃忽觉一阵绝望。
她的脸难道永远不能恢复了?
而今满京城都知晓她毁容的事,父皇还能容忍多久?
见太子妃泪流满面,卫羌厌恶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怜悯,冷冷道:“罢了,你以后记得约束好娘家人。”
走出太子妃寝宫,卫羌心情并不轻松。
太子妃毁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父皇却不见任何反应。
他这位心思深沉的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倘若他是父皇的亲骨肉,恐怕父皇早就发话另选太子妃了吧?
卫羌心事重重往前走,被窦仁喊住:“殿下,您是不是走错路了?”
卫羌脚步一顿,回过神来才发现去的是玉阆斋那条路。
玉阆斋,是朝花的住处。
意识到这一点,卫羌脸色越发难看。
这么多年来,他每当心情烦闷就会去朝花那里放松,而今,那个能令他放松的地方不在了。
他不由看向某个方向。
那是宫外,青杏街的方向。
青杏街热闹依旧,特别是到了晚市,更是人流如织。
络腮胡子如往日一样的时间离开酒肆,前往学堂去接小七散学。
天还没有全黑,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看起来绚丽又庄重。
每当这个时候,络腮胡子的心情就是雀跃的,走在去学堂的路上忍不住哼小曲。
那些文雅的曲子他不会,哼的是十八摸。
络腮胡子一边哼,一边心酸:要不还是得上学堂呢,像他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想表达个愉悦心情都只能哼个十八摸。
没办法,实在不会别的,吃了没有学问的亏呀。
小七那傻小子运气多好,找到了亲姑姑从此管吃管住不说,还能读书习武。
决定了,今日先生再说小七上课打盹儿,把那小子揍一顿再说,也好平复一下他这酸溜溜的心情。
络腮胡子站在学堂外等了好一会儿,眼见着一个个学生离去,也不见小七的影子。
“你是不是在等小七?”终于有一名学生停下来问。
考虑到小七基础差,又是作为酒肆厨娘侄子的身份,送小七上的私塾是个秀才办的,来读的大多是家境稍稍宽裕的寻常人家。
也因此,小七并没有遇到什么被轻视、孤立的糟心事。
络腮胡子冲学生露出个自以为友善的笑:“是啊,你看到我家小七了吗?”
学生不由后退一步,心道小七这个伯伯笑起来有点凶。
“小七早就走了啊。”
“什么,小七走了?”络腮胡子顿时收起笑容,看起来更凶了。
学生忍着胆怯道:“小七闹肚子了,先生就允许他提前下学了。”
“提前走了多久?”
学生想了想道:“有半个多时辰了吧。”
络腮胡子皱眉,小声嘀咕道:“这个臭小子,莫不是跑到哪里去玩了?”
不应该,闹肚子在外头玩,有风险啊。
向学生道了谢,络腮胡子匆匆返回酒肆。
第263章 找人
络腮胡子脚步匆匆赶回酒肆,从后门走了进去。
壮汉正守在井边刷碗。
“哥哥,小七回来了吗?”
壮汉头也没抬,刷着碗道:“没回来啊,你不是去接小七么?”
“没接到人,遇到个学生说小七闹肚子,提前走了。”
壮汉把碗放下,抬起头来:“是不是溜到哪儿玩去了?”
“有可能。这个混小子,等回来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壮汉呵呵一笑:“小七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说他两句就是了。你想想咱们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满山跑。”
络腮胡子皱着眉点点头。
二人一时并没多想。
毕竟这么多年都活得糙,穷苦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放养的。在络腮胡子看来,小七能吃饱穿暖上学堂,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小七找到了一个好姑姑啊!
好姑姑?
络腮胡子猛然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我怎么忘了呢,小七现在是有姑姑的人了,小七没按时回来,我得去和姑姑说一声。”
壮汉连连点头:“对,是要和姑姑说一声,免得姑姑担心。”
“那哥哥你忙着。”络腮胡子撂下这话,快步走进厨房。
正是酒肆上客的时候,作为唯一的厨娘,秀月自然忙忙碌碌。
络腮胡子站在宽敞的厨房里,巴巴看着秀月利落挤出一个个鱼丸下锅。
挤出的鱼丸大小一致,如一颗颗龙眼。
络腮胡子一时把小七抛到了脑后,指着台上问道:“姑姑,不是有这么多了,怎么还做啊?”
台上摆着几个深盘,每个盘中都是圆滚滚的小巧鱼丸,看起来刚刚捞起不久还透着热气,只是几个盘中的鱼丸颜色有些微差别。
秀姑专注着手上动作,笑着解释道:“喜欢吃鱼丸锅子的食客多,今日做了几种不同的鱼丸,有鳗鱼肉、黄鱼肉、鲫鱼肉……”
络腮胡子单单听着,就不由流出了口水。
一个鱼丸锅子这么多讲究,有这么一个姑姑实在太幸福了。
“大郎,你进来干什么?怎么不见小七?”秀月把浮上来的鱼丸用笊篱捞出,倒入早准备好的枣红色空盘,这才擦擦手看向络腮胡子。
“啊,对了,我进来就是跟姑姑说一声,小七没回来。”
秀月一愣,嘴角笑意陡然收起:“怎么没回来?”
听络腮胡子讲完,秀月神色就更凝重了:“我去和姑娘说一声,叫几个人出去找一找。”
络腮胡子被秀月的严肃给吓住了:“不用吧,姑姑,小孩子贪玩,等肚子饿了就回来了。”
怎么还这么兴师动众呢?
秀月却不是这么想的。
虽然已经查出小七并非小王爷,可小七的身世终究与镇南王府脱不开关系,对突然没有按时回来不能大意了。
“已经到饭点了,酒肆的饭菜这么好吃,小七舍得不回来?”秀月问了络腮胡子一句。
络腮胡子忽然有些慌。
姑姑说得有道理啊,有这么好吃的饭菜,谁舍得在外头玩泥巴啊。
糟了,小七该不会被拐了吧?
恰好这时红豆进来端菜,秀月忙道:“红豆,麻烦你请姑娘过来一下。”
不多时骆笙走进厨房。
“怎么了?”
“大郎今日没有接到小七。”
骆笙立刻看向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忙把情况讲了一遍。
“杜大,你和陆五沿路去找一找。一旦有小七的消息,其中一人立刻来报信。”
见络腮胡子与壮汉从后门出去,秀月颇为不安:“姑娘,小七万一不是贪玩而是遇到了什么事,杜大他们两个恐怕不够……”
“你安心掌勺,我再叫几个人悄悄去找。”
有间酒肆聚集了达官显贵,而小七在这些人面前越没有存在感越好,兴师动众去找人不合适。
骆笙从后门离开酒肆,走在街上。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弯月挂上树梢头。
整条青杏街是热闹的,每个店铺檐下的红灯笼都亮着,橘光交织照亮干净的青石板路。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在街上形成一个个昏暗角落,很难引起人注意。
骆笙在离有间酒肆不远处的昏暗一角停下。
一名年轻人因为她的出现面露错愕。
“过来。”骆笙淡淡道。
年轻人迟疑了一瞬,走到骆笙面前,皱眉道:“小娘子,我们不认识吧,叫我有事儿?”
“你是我父亲的人吧?”
年轻人险些跳起来,竭力摆出疑惑的模样:“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骆笙转身:“那我去问问我父亲好了。”
“姑娘留步!”年轻人彻底装不下去了,三两步转到骆笙面前抱拳行礼,承认了身份。
骆笙没有废话,吩咐道:“酒肆厨娘的侄儿小七不见了,叫上你们的人去找一找,有消息给我回话。”
“是!”年轻人应一声,直到把平日负责暗暗保护酒肆的同伴召集到一起,还想不通是如何被骆姑娘发现的。
骆笙回到酒肆大堂,默默等待。
等人的过程总是难熬的,摆在面前的茶水不知不觉续了一杯又一杯。
卫晗看着这一切,暗暗皱眉。
骆姑娘似乎有心事。
不,应该说骆姑娘一直有心事,而今日的异常说明她遇到了不在意料之内的新状况。
卫晗是个很简单的人,想不出来,那便去问。
骆笙垂眸喝茶,上方光线突然一暗。
她不觉抬头,便看到那张熟悉的俊颜。
“王爷有事?”
卫晗发现他站着把光线给挡住了,余光一扫,把不远处一个凳子挪过来坐下。
刚刚招呼完客人的女掌柜正往回走,见状呆了呆。
那是她的凳子!
堂堂王爷,怎么抢掌柜的凳子坐呢。
女掌柜摇摇头,躲到柜台另一端翻开了账本。
她记得开阳王预付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该交钱了……
卫晗坐下来,十分满意这个高度,放轻声音问道:“骆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骆笙端着茶杯,平静看着他。
如果不是没让石焱去找人,她都怀疑石焱告密了。
卫晗显然没有被骆笙的沉默打败,轻声道:“我可以帮忙的。”
第264章 我陪你去
见骆笙依然没吭声,卫晗再道:“不用欠我人情。”
骆姑娘似乎什么事都喜欢与他算得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令他不太愉快。
骆笙正心烦,听卫晗这么说,却险些笑了。
如开阳王说话这般实在的人,委实不多见。
也不知他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么?
骆笙迟疑一瞬,低声道:“杜大今日去学堂接小七,没有接到人,目前不知道小七是贪玩去了哪里,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如小七这样的半大少年,贪玩是天性,没有接到人这件事可大可小。
而关系到一个人的安全,多一个人出力总是好的,为此欠下人情也值得。
“杜大与陆五已经出去找了,还有几个锦麟卫也去了。”
卫晗轻轻扬了扬眉梢,心道原来骆姑娘早就发现了酒肆四周的锦麟卫。
那些躲在暗处负责保护有间酒肆的锦麟卫是平南王遇刺之后出现的,他以为骆姑娘没有察觉。
卫晗弯了弯唇。
是他想当然了,骆姑娘既然早就察觉假装成食客来偷偷打包饭菜的锦麟卫,发现隐在四周保护酒肆的锦麟卫有何奇怪。
“那我也派些人找找看。”
“多谢王爷了。”
这声“谢”令卫晗不自觉拧眉,却没有说什么,扬声喊道:“石焱”
石焱放下盘子跑过来:“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出去跟石说一声,让他领一队人去找小七。”
“是。”石焱虽然震惊小七的失踪,这种时候却相当沉得住气,不动声色从后门离开了酒肆。
“四弟。”走到一棵大树前,石焱拍了拍树干。
一名年轻人动作轻盈从树上跳下,样貌与石焱一模一样,正是他的孪生兄弟石。
“主子让你领一队人去找小七。”
石焱交代完往回走,随着走近酒肆,食物的香气阵阵袭来。
小侍卫不由叹了口气。
比起当店小二的他,每晚只能蹲在树上的四弟还真是有些可怜啊。
不过没办法,主子慧眼识英才,看出来他比四弟更适合当店小二和养鹅。
“你是有间酒肆的伙计吗?”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传来。
石焱脚下一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站着个十来岁大的乞儿,脸上脏兮兮瞧不清模样,眼神却很灵活。
石焱低头瞧瞧搭在肩头的雪白汗巾,点点头:“对,我是有间酒肆的店小二。”
这小乞儿一看就不是青杏街上的。
小乞儿一听石焱承认了身份,忙跑过来把一封信塞进他手里,匆匆道:“这封信是给你们酒肆厨娘的。”
撂下这话,小乞儿拔腿就跑。
一股大力传来,把小乞儿拉回石焱面前。
“跑什么,随我回酒肆吧。”
放在平时跑就跑了,可眼下小七失踪了,突然来个送信儿的居然还想跑,太不把他这个店小二当回事了。
石焱一手把小乞儿夹在腋下,熟练捂着小乞儿的嘴以防发出声音,快步从后门进了酒肆。
来到后院,石焱松开手,凉凉警告道:“别喊,惊动了来吃酒的客人,我拿斧子劈了你。”
小乞儿正准备放开喉咙呼救,听到这话猛然捂住了嘴巴,小身板抖个不停。
这是什么店小二啊,怎么能拿斧子劈人呢?
石焱扫了一眼信封,上面果然写着“有间酒肆厨娘亲启”几个字。
恰好秀月走出厨房透气,石焱忙道:“秀姑,你的信。”
秀月走过来,一脸疑惑:“我的信?”
“是啊,这小乞儿送来的,指明要交给你。”石焱递过信,把小乞儿拎到面前,“站好,动就打死你。”
小乞儿只剩下瑟瑟发抖。
秀月已经看完了信,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了?”石焱问。
秀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麻烦你把姑娘叫来。”
石焱点点头,看一眼小乞儿,面无表情举起手。
保险起见,还是打昏了吧。
恰在这时红豆走过来,见到小乞儿不由咦了一声:“院子里怎么多了个小乞儿?”
石焱放下手:“红豆,秀姑有事找姑娘。”
红豆皱眉看了秀月一眼,扭身走了。
今晚是秀姑第二次找姑娘了。
红豆进来大堂走到骆笙身边,小声道:“姑娘,秀姑又找你呢。”
骆笙站起身来,低声交代道:“大堂这里你与蔻儿招呼好了。”
“姑娘放心。”
骆笙向后边走去。
卫晗想了想,放下酒杯跟上。
红豆本来想拦,想到这位王爷跑到后院净手不是一两次了,于是作罢。
骆笙随着秀月去了厨房,留下石焱看着送信的小乞儿。
一进厨房,秀月忙把信呈给骆笙。
骆笙迅速把信扫完。
信上写明一个地点,交代只许秀月一人悄悄过去,不然她的侄子会有性命之忧。
“姑娘,小七真的被人掳走了。”秀月一颗心紧紧揪着。
相处这么久,她早已把那个黑脸少年当成了亲侄子。
骆笙把信再看一遍,蹙眉道:“秀姑,小七失踪这件事,是奔着你来的。”
“我?”秀月吃了一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在南阳时”
三月初三那晚她潜入镇南王府废宅烧纸钱,被人跟踪袭击,说明已经有人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应该与那些事无关。”骆笙很快否定了秀月的猜测。
跟踪秀月的是开阳王,她阻止开阳王袭击秀月时,秀月顾着逃跑没有认出来。
开阳王如果会劫持小七,那就解释不通她袭击平南王时为何冷眼旁观。
“信上指明要有间酒肆的厨子去那里,可见这件事针对的是你厨娘的身份。”骆笙分析着,神色冷然,“而你厨娘的身份脱不开酒肆,所以归根到底,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
这种情况反而令她放心了些,至少不是因为小七或骆辰的身份暴露而引来的麻烦。
“姑娘,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自然要去那里看一看。”
骆笙走出厨房,就见卫晗站在院中。
未等她说话,卫晗便开了口:“问过了,有人给了这乞儿跑腿钱让他来送信。信上是不是提了见面的地方?”
骆笙颔首。
“我陪你去。”
第265章 河上
信上约见的地点是金水河。
京城入夜有两大热闹之处,一是酒肆云集的青杏街,一是笙歌彻夜的金水河。
金水河上画舫无数,脂粉香浓,是不知多少男子流连忘返的温柔乡,龙蛇混杂不消多言。
掳走小七的人把见面地点定在那里,算是有几分聪明。
一名妇人局促立在岸边,四处张望。
妇人头发花白,应该有些年纪了,因为毁了容几乎看不清本来模样。
来往之人并没有多看妇人一眼。
金水河这种地方一掷千金的豪客多,来谋生计的穷苦人更多,如妇人这样一看就是来讨生活的再常见不过。
妇人随手召来一条小船,任由小船漫无目的在宽阔的河面上游荡。
这便是对方的狡诈之处。
定下了金水河作为见面地点,却要求秀月坐上船随意在河上飘,河面上的每一条船都可能是对方藏匿之处。
而金水河上大大小小的画舫游船数百只,想要确认是哪一条船根本不可能,只能被动等待对方主动靠近。
“大娘要去哪里?”
搭载妇人的是一条不大的敞篷船,撑船的是个头戴蓑笠的年轻人,见妇人一直不说去处,忍不住问道。
“就……就先透口气……”妇人忍着紧张道,下意识环望四周。
撑船人笑了:“大娘莫不是寻人吧?”
妇人犹豫着点点头,不吭声了。
撑船人不再多问,缓缓摇动竹篙。
一条专卖宵夜的小船靠近,撑船的老汉笑呵呵问:“小哥儿吃鳝鱼包子吗?”
撑船的年轻人摆摆手,示意不吃。
老汉也不恼,撑着船不紧不慢离开。
很快又有一条船靠近,船上妇人描眉抹粉,对着这边喊了一嗓子:“要不要买点皂儿糕呀,还有小螺酥,都是新鲜现做的哩。”
撑船的年轻人再次摆摆手。
“呸,穷鬼。”妇人啐了一口,撑着船向不远处的画舫去了。
撑船的年轻人忍不住问:“大娘到底去哪里啊?”
“就在河上随意瞧瞧,我会给钱的……”妇人声音透着几分不安,竭力摆出镇定的模样。
一条船缓缓靠过来。
“上来。”
听到这声音,妇人猛地看向靠近的船。
撑船的人如大多数船夫一样戴着斗笠遮挡住眉眼,看不清模样。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
妇人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塞给撑船的年轻人几个铜板。
两条船相隔不过二尺。
妇人低着头抬脚跨过,上了靠过来的这条船。
撑船的年轻人似是有些疑惑,一时没有离去。
那人冷冷道:“这是我婆娘,我来接她,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撑船的年轻人一听,忙摇着竹篙离远了。
妇人立在船头,紧张问道:“小七呢?”
这是一条无篷船,明显可以看到船上没有第三个人在。
小七显然不在这里。
“不要吵。”中年男子撑着船快速往前,看起来很轻松。
金水河十分宽阔,无数游船画舫的灯火使整条河璀璨如昼,美不胜收。
而有光就有影,何况本来就是夜色笼罩之时。
再往前就是一小片芦苇荡。
洁白的芦花,金色的枝干,给波澜壮阔的金水河平添了另一种风情。
夜里来这边的船只不多。
随着黑暗笼罩过来,中年男子停下了撑船的动作,无声看向妇人。
“你是有间酒肆的厨娘?”
男人的声音平缓低沉,在这夜色朦胧的芦苇荡旁,莫名有些阴森。
妇人点点头:“我是。小七呢?你把小七藏哪里去了?”
中年男子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不大的小船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而晃了晃,晃得人心惊肉跳。
“我按着信上的交代一个人来了,你快把小七交出来!”妇人看着靠近的中年男子神色惶急,“你是不是要钱?你要多少我都给,只要你把小七放了”
中年男子头戴的斗笠遮挡住了他的眉眼,从妇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微微勾起的唇。
凉薄又无情。
“小七在哪里”中年男子忽然举起竹篙,狠狠向妇人头顶抽去,“你就不用知道了。”
迅速被挥动的竹篙划破夜空,带着劲风袭来。
妇人就立在船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一动不动。
砰地一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金水河上丝竹声、嬉笑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这声惨叫很快就淹没其中,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船身晃了晃,跳上来一个人。
中年男子跪坐着,一手捂着生疼的手臂,惊愕望着来人。
竟是撑船的年轻人。
带着斗笠的年轻人一步步走近,刚刚用来抽打中年男子的竹篙被他轻巧拎在手中。
船头一寸寸没入水中。
妇人快步走向船尾处,失衡的船才一点点恢复。
“吓到了么?”年轻人开了口,声音温和沉稳,与先前截然不同。
妇人摇摇头,自然而然站到了年轻人身后。
二人一同看向跌坐在船上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斗笠掉了,露出了真面容。
是个极普通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神却相当锐利。
本来准备用竹篙杀害妇人顺便推入河中毁尸灭迹的中年男子望着年轻人与妇人,明白中了圈套,挣扎着往水里跳。
此时水面还泛着涟漪,是中年男子突然受到袭击后失手落入水中的竹篙引起的。
一支冰冷的竹篙抵在了他脖颈处。
“再乱动,便要你的命。”年轻人冷冷道。
这话仿佛提醒了中年男子。
在他面色微变的同时,一枚石子飞射而来。
中年男子张嘴吐出一口血,伴随着吐出来的还有一颗牙齿。
年轻人走过来,以帕子垫着把沾了血的牙齿捡起,就着船上的油灯看了看。
他声音依然平静,说出的话却令人吃惊:“牙齿里藏了毒,你是死士?”
中年男子望着近在迟尺却因斗笠遮挡而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仿佛见到了厉鬼。
不,这个年轻人就是厉鬼。
趁他准备杀害妇人时袭击他不算什么,可刚刚他准备咬破毒牙自尽,那枚飞来的石子却刚好把藏毒的牙齿打落。
这是人可以做到的么?
第266章 疑惑
年轻人旋即皱了眉,喃喃道:“这个年纪的死士,是不是有些大了?”
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是一个男人的体力巅峰期,再往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一般来说,死士处在这个年龄段的最多。
年纪大的很少见,毕竟一般熬不到那时候就死了。
处于震惊中的中年男子听到年轻人的喃喃自语,表情不由扭曲。
他这是被嫌弃了?
而妇人也不由牵了牵唇角,忽然觉得对身前男人的了解还不够。
开阳王真的不是故意埋汰这个人么?
撑船的年轻人正是卫晗,而妇人则是骆笙伪装。
清阳郡主的四大婢女之一朝花是易容高手,当初骆笙也跟着教朝花的师父学了皮毛。
只能说很多技艺都讲究天赋,易容更是如此。
骆笙在这方面没有多少天赋,说学到皮毛,那是真的只有皮毛。
不过用来伪装成秀月,足够了。
秀月因为毁容本就掩住了本来面貌,加之鲜少在人前露面,只要有个大概样子就能糊弄过去。
人们记住的只是有间酒肆有个毁了容的厨娘,至于厨娘真正长什么样子,又有谁在乎呢?
穿着秀月常穿的衣裳,绾着秀月常绾的发式,脸上再有成片的疤痕乌青遮掩,那就是有间酒肆的厨娘秀姑。
这也是骆笙代替秀月来金水河的底气。
至于开阳王
骆笙深深看了挡在面前的男人一眼。
男人宽肩窄腰,刚刚褪去少年单薄的后背虽还不够宽阔厚实,却足以令人心安。
同意让卫晗陪着,是骆笙慎重考虑过的。
对方在信上明确指出只允许秀月一个人前来,约见的地点还是金水河上,这就堵住了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带人过来的可能。
最不容易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形,便是选一名同伴伪装成船夫,载着“秀月”前来。
而考虑到身手,骆笙自然没有必要拒绝自告奋勇的开阳王。
这可是令北齐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是她能选择的人中最能保障安全的一个。
卫晗蹲下来,伸手捏住中年男子的下颏仔细检查过,淡淡道:“只有一颗毒牙。”
中年男子:“……”为什么又听出了被歧视的感觉?
卫晗倒没有歧视人的意思,只是在北地边境与齐人打交道数年,细作、死士层出不穷,什么花招都见识过,习惯了谨慎一点。
不过只有一颗毒牙,年龄又偏大,这名死士确实不是那么合格。
“说说吧,小七在哪儿?”卫晗心知这是骆笙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并没有问其他。
中年男子紧紧闭上了嘴巴。
“不说?”卫晗拧眉。
中年男子看他一眼,擦了擦嘴角血迹:“死了。”
骆笙陡然变了脸色:“你再说一遍。”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温暖而干燥。
男人的声音在这秋末的凉凉夜色中更暖:“别急,他胡说的。”
中年男子神色越发僵硬。
卫晗语气笃定:“你们的目的既然是要有间酒肆厨娘的性命,在不确定是否得手之前不会伤害小七的,至少不会要他性命。”
他们先前想过对方会提一些条件,威胁到秀月安全这一点也考虑过,但对方上来就要秀月性命,还是有些让人意外。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嫉妒有间酒肆生意好而除掉酒肆大厨吧?
理智分析,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
有间酒肆与别的酒肆不一样,虽然味道好得令人疯狂,定价却奇高,常来吃的食客终归有限,影响不到其他酒肆的生意。
卫晗定定看着中年男子,眉眼平静:“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开阳王。”
中年男子眼神一缩。
他看出面前的年轻人不简单,却万万没想到是开阳王。
名动天下的开阳王,凭的当然不止武力。
又有一条船悄无声息靠近。
撑船的是石。
卫晗指了指中年男子,淡淡道:“审一下他。”
石抱拳,随后单手把中年男子提了过去。
靠过来的船在骆笙的视线中渐渐远离。
竹篙划开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卫晗起身,把中年男子留下的小船从头到尾检查过,翻出一团麻绳,一块石头,还有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
衣裳很普通,麻绳与石头的用途不言而喻,是用来沉尸的。
骆笙靠过来,声音冰冷:“看来对方一开始就是奔着秀姑性命来的。”
卫晗侧头看了看她。
满天月辉星光,满江点点灯火,比这些更亮的是他的眼睛。
他专注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会找到小七的。”
骆笙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突如其来的沉默使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藏在水草间的秋虫低吟浅唱,与遥遥传来的丝竹声交织成独属于金水河的夜曲。
卫晗垂眸,盯着少女垂落身侧的纤纤素手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敢去拉。
骆姑娘会生气的。
骆笙彻底忽略了这亲密而宁静的独处时光,目不转睛盯着停靠在不远处的那条船。
她迫切等着关于小七的消息。
十二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小七经历过一场腥风血雨,十二年后的现在,倘若小七因为秀月出了事,那她会很自责。
她很清楚,无论小七还是秀月都只是对方对付她的武器。
这一场祸事,是奔着她来的。
“我想不透对方的目的。”许久后,骆笙喃喃开口。
就算是卫羌对秀月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也不该上来就下杀手,这不符合对方的利益。
要说骆姑娘得罪的人就更多了,真要报复,大动干戈对付一个厨娘有点说不通。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条蓬船忽然动了,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二人面前。
“问出来了么?”卫晗问。
石拱手:“问到了,这人是安国公府的马夫。”
安国公府?
骆笙脑海中陡然浮现一副面孔:安国公府的二姑娘朱含霜。
不管是否先入为主,这是她听到石的话后第一反应。
而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反应。
骆笙看着卫晗,心中叹气:困惑这么久,似乎找到原因了。
第267章 不见
朱含霜这几日往有间酒肆跑得勤,眼睛还总黏在开阳王身上,这一点骆笙看得清楚。
包括从南边回来后每次遇到时对方变本加厉的针对,也与骆姑娘扯掉了开阳王腰带有关。
朱二姑娘心悦开阳王,再明显不过。
她本来没有什么想法,谁对谁有情,谁对谁有意,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与自由。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朱含霜竟然会出于嫉妒害人性命。
倘若此事确实是朱含霜指使,那她就不能当成小姑娘不懂事一笑而过了。
“小七呢?”卫晗虽觉骆笙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没多想,问出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说是把小七藏在了岸边停着的一条无人的船上。”石回道。
“让他带路。”卫晗跨上石所在的篷船,转身冲骆笙伸出手。
骆笙无视那只手,稳稳上了船。
卫晗面不改色收回手,看向篷中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不出什么外伤,脸色却惨白如鬼,像是从寒冬腊月的冰水里捞出来。
骆笙不由看了石一眼。
她还记得在北河围场时,开阳王这名亲卫多么老实恭顺,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时哪怕烤得喷香冒油的鹿肉也不会让他眼睛乱瞄。
原来人家不是老实,而是低调。
“船在什么位置?”卫晗问。
中年男子动了动眼皮,艰难伸出手指了指:“就在这片芦苇荡对着的岸边。”
遥望过去,能瞧见岸边影影绰绰,有船只的影子。
石摇着船往那个方向驶去。
“你是安国公府的车夫?”
中年男子点头。
卫晗轻笑:“一个车夫也需要在牙齿中藏毒?”
倘若安国公府连车夫都有半个死士的能耐,那安国公府就有些意思了。
说是半个死士,是因为卫晗发现这人抵抗审讯的时间相比真正的死士有些短了,倒像是不合格被淘汰下来的,或者离开那种生活已久而生疏了本领的。
“成为车夫之前,你在做什么?”
中年男子嘴唇翕动,没有吭声。
卫晗看着他,语气淡漠:“劝你不必自讨苦吃。”
中年男子脸色顿变,一条眉毛不自觉抖了抖。
终于,他开了口:“之前我是一名游侠儿”
卫晗嗤笑:“游侠儿可不是你这样的,看来刚刚对你的审问还不够。”
中年男子面色数变,在对方戏谑的眼神下终于败下阵来,艰难道:“我曾经是一名杀手,八年前有一次执行任务受了重伤,被安国公府的人所救,后来就没有再回去,而是进了安国公府当了一名马夫。”
“指使你掳走小七并对厨娘下杀手的人,就是当初救你的人吗?”骆笙突然问。
中年男子毫不犹豫否认:“不是!”
骆笙与卫晗对视一眼。
很明显可以看出此人对救命恩人的维护。
“那是谁?”骆笙紧接着问。
中年男子垂下眼皮,吐出几个字:“安国公府的二姑娘。”
骆笙冷冷一笑:“果然是她。”
卫晗不由看着她,心道骆姑娘竟如此敏锐,居然早就猜到是安国公府的二姑娘。
安国公府二姑娘?
卫晗竭力回忆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某个场景。
想起来了,那日吃完酒从酒肆离开,遇到个向他询问从何处买芙蓉花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自我介绍,说她是安国公府的二姑娘。
当时便觉得朱二姑娘言行举止有些古怪……
“王爷是不是也猜到了?”
卫晗犹豫了一下。
他其实没猜到。
即便一个女孩子言行古怪,也不会一下子想到她会要人性命。
然而骆姑娘早就想到了,他若否认……似乎显得有些笨。
骆笙把卫晗的迟疑当成了默认,抿了抿唇问中年男子:“朱二姑娘人呢?在国公府等着你的消息?”
中年男子点头。
骆笙冷笑:“这样看来,安国公府那位救你的人身份不一般。”
把中年男子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骆笙牵了牵唇角:“莫非是安国公或者安国公夫人?”
倘若救下中年男子的只是安国公府下人,在府中略有体面的下人给此人安排一个养马的差事不难,但能让朱二姑娘留意到一个马夫并知晓他的本事,救下此人的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骆笙的话。
骆笙无所谓笑笑:“你不说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小七的安全。”
这般说着话,船已经靠了岸。
岸边停着数只船,有大有小,借着微弱灯光可以看出都是废弃的船只,有些船身已经腐朽。
“哪一只?”卫晗开口问。
中年男子伸手指了指:“那条最大的篷船。”
“看好他。”卫晗吩咐石一声,下了船。
骆笙提起裙摆默默跟上。
卫晗看她一眼。
“我也去。”
卫晗点点头,低声道:“注意脚下滑。”
岸边潮湿泥泞,踩上去有种软绵绵的感觉,让人一颗心随之忽上忽下。
卫晗提着油灯,照亮船身。
船身斑驳,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按照中年男子所说,小七就在篷舱里。
卫晗没有急着上船,而是借着油灯的光亮仔细打量着,当视线落到船板某处时,眼神一紧。
凭经验判断,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在这等我。”卫晗撂下一句话,迅速进了篷舱。
篷舱里没有堆积杂物,因而显得格外空荡。
船板上散落着绳索,还有一滩血迹。
卫晗拿起绳索看了看,退了出来。
“小七不在里面?”骆笙等在外面虽然没有看到这一切,却本能察觉出不对。
卫晗摇了摇头:“小七不在,里头有割断的绳索和血迹。”
骆笙脸色顿变,接过卫晗手中油灯进了篷舱查看。
船板上那滩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提着油灯的手晃了晃,骆笙快步返回,揪住中年男子的衣襟质问:“小七呢?不是说把他藏在了这里,为何现在里面只有血迹没有人?”
中年男子难掩震惊:“不可能,从头到尾安排这些的只有我一人,是我喂了小七迷药把他绑住藏在这里的……”
骆笙听着这话,揪着对方衣襟的手忽然松开,探入他怀中。
第268章 找到
看着骆笙把手深入中年男子怀中,卫晗眼神瞬间有些发直。
好在他还算沉得住气,并没有作出阻拦的举动。
骆笙很快收回手,看一眼手中之物,冷声问中年男子:“这是什么?”
她手中赫然是一枚长不过三寸的桃木斧。
犹带着温热的桃木斧静静躺在手心,令她从发梢冷到脚跟。
进京的路上遭遇了那场追杀,她曾从追杀她的人的尸体上发现了这个。
而现在,居然又在掳走小七的人身上发现了。
中年男子似乎被少女的疾声厉色震住了,讷讷道:“护身符。”
“护身符?”骆笙语气更冷,透着笃定,“这不是护身符,这是代表某种身份的信物。”
中年男子瞳孔一缩,望着骆笙的眼神难掩惊讶。
这桃木斧看起来十分寻常,很难想象有人会在看到的瞬间联想到某种信物。
而骆笙也从对方的反应中找到了答案。
果然眼前这人与进京途中追杀她的人有关联。
“你的同伙把小七怎么样了?”发现了桃木斧,骆笙有太多问题想问,而她眼下最关心的无疑是小七的生死。
中年男子有些急了:“真的没有同伙!”
“那你如何解释这个?”骆笙握紧桃木斧。
中年男子皱眉道:“这确实是我当杀手时的信物,但我已经脱离那个身份多年,没有与以前的人联系过……”
骆笙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目光投向金水河。
近处冷清黑暗,远处亮如白昼,宽阔悠长的金水河不知通往何方。倘若断了这点联系,想要寻到小七无异于大海捞针。
骆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受到了深秋的冷。
一只手落在她肩头。
骆笙回眸。
夜色中,男人深邃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
或许柔和的不是他的五官,而是眼底深藏的温柔。
“先不要急,我们一起找找看。”
怎么找?
骆笙并没有得到太多安慰,但在这种时候,只能咬牙点头。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
二人沿岸走了数十丈,迎面有人奔来。
那人的脸在夜色中渐渐清晰,令骆笙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迎面奔来的年轻人瞧着有些眼熟。
她不由看向身边人。
卫晗低声道:“是石焱的大哥石火。”
骆笙恍然。
她早就听石焱提过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只是一直没见过。
石火看起来比石焱大了四五岁的样子,尽管走得急,神色依然沉稳。
“主子。”石火在一丈开外停了下来,冲卫晗抱拳行礼。
卫晗平静问:“如何?”
“找到了。”
骆笙呼吸一窒。
找到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人呢?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已经按着您的安排直接送往青杏街了。”
骆笙听得心惊,死死盯着卫晗。
卫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哨音悠长嘹亮,哪怕在这声音纷杂的金水河畔也能传出很远。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很快一匹白马跑到卫晗身边,亲昵蹭着他的手。
卫晗翻身上马,冲骆笙伸出手:“上来。”
这一次的语气没有商量。
而骆笙瞬间猜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毫不犹豫伸出了手。
一宽一细两只手交握。
骆笙只感到一股大力传来,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卫晗身前。
大白马仿佛感觉到主人的迫切心情,如一道白光冲破了浓浓夜色,奔着远方而去。
白马跑得很快,风在耳畔呼啸着。
为了让骆笙听得清,卫晗凑在她耳边解释:“知道约见地点我就派了些人在金水河附近寻找,不过金水河范围太大,想找到人碰运气的成分比较多,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我叮嘱过石火他们,如果小七情况还好,就用守在金水河那里的大夫,要是情况比较严重就直接送到神医那里去,不过这就要骆姑娘出面了……”
骆笙微微移开脸,点头示意听到了。
她其实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小七的安危牵扯着紧绷的心弦,令她顾不得说。
然而在心里,她不得不对同乘一骑的这个男人另眼相看。
无论是安排手下找到小七,还是吩咐手下把受伤的小七直接送到青杏街,以及毫不犹豫带着她赶过去,都可以看出他考虑周详。
见骆笙没有开口,卫晗也不再说,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
白马扬蹄飞奔,两侧屋舍飞掠而过,骆笙终于看到了有间酒肆门前挑起的青色酒幌。
早就过了酒肆打烊的时间,其他店铺也关了门,原本热闹的青杏街变得很安静,急促的马蹄声显得十分清晰。
卫晗猛地一拉缰绳,白马在有间酒肆门前停住。
他翻身下马,抬手去扶骆笙。
骆笙已利落跳了下来,理了一下遮挡住眉眼的碎发,匆匆往对面的医馆走。
卫晗一把拉住她:“人还没到。”
“没到?”骆笙愕然。
不是说直接送过来了么?
少女一脸疑惑,刚刚捋到耳后的碎发又垂下来,扫着她被风吹红的面颊。
卫晗忍不住想伸出手,帮她理一理调皮的发丝。
他到底克制住了这份大胆的冲动,道:“石火应该是一发现小七就立刻来禀报我了。小七情况不好,送过来要乘马车,算时间肯定没有咱们快。咱们提前赶到,可以先把神医请好。”
对于卫晗的这番安排,骆笙认可点了点头,随即视线落在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上。
既然这样,她还是要去对面医馆,他拉住她干什么?
卫晗也反应过来,忙松开手,严肃道:“骆姑娘,咱们快过去吧。”
骆笙抽了抽嘴角,匆匆走过去叩门。
门叩了数下,才吱呀打开了。
“这么晚了,谁啊?”守门童子一脸不耐问道。
看清门外人的模样,守门童子立刻清醒了:“骆姑娘?”
“我找神医有事。”
守门童子只迟疑了一瞬就让开了:“那您先进来吧。”
骆笙抬脚跨过门槛。
守门童子满脑子盘旋着“骆姑娘又来了”的念头,用力关门。
一股更大的力气顶回来,把门推开。
卫晗板着脸道:“还有人。”
第269章 千依百顺
李神医看到骆笙,多打量她几眼,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像是逃难的。
少女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衣裳,包裹头发的布巾松了,几缕碎发狼狈落下来。
那张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有黑有白,有青有黄,仿佛打翻了调色盘。
再看站在她身边的年轻人,穿的衣裳也与身份远不相符,一张脸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李神医扫量着二人,闪过一个念头:这二人莫非要私奔?
听到李神医问,骆笙抬袖胡乱擦了擦脸,解释道:“为了方便办事,伪装了一下。”
“说吧,这么晚找老夫什么事?”
“小七受了重伤,情况不太好,想请您给他医治。”
李神医一听就皱了眉,没好气道:“小姑娘,你还真把老夫当赤脚大夫使唤了。”
今日找他治这个,明日找他治那个,当他是大都督府的人吗?
听了李神医的讽刺,骆笙半点没有恼,弯唇道:“小七是有间酒肆大厨的侄子。”
李神医一愣,摸着胡子矜持问:“人呢?”
既然是有间酒肆大厨的侄子,那还是看一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万一大厨的侄子有个三长两短,大厨受了打击不干活了怎么办?
“人还没到。”
在李神医吹胡子之前,骆笙贴心提议:“您要不去酒肆吃些茶点等着?”
李神医脑海中立刻闪过金黄的南瓜椰蓉糕,翠绿的碧玉豆糕,粉红的水晶玫瑰糕,淡紫的藕粉桂花糕……
色泽诱人的各式糕点在脑海中盘旋,令老头儿条件反射咽了咽口水。
但他堂堂神医,早就活过百岁的人,岂能被几块糕点给收买了。
“不去。”
李神医干脆利落的拒绝令骆笙稍稍有些意外,不过拒绝就拒绝了,反正神医已经答应为小七诊治。
神医的性子她了解,亲口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的。
见骆笙居然不吭声了,李神医扬了扬雪白的眉毛。
他说不去,小丫头就不再劝劝了?
毫无诚意!毫无敬老之心!
主要还是怪他,答应太早了!
气了一瞬,李神医板着脸道:“送来就好。”
再生气,糕点还是要吃的。
骆笙莞尔:“那您稍等,我先去一趟酒肆。”
李神医并不想与骆笙说话,轻轻哼了一声。
骆笙给卫晗递了个眼色,转身出去了。
一时间只剩下李神医与卫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陷入了沉默。
李神医皱眉捋着胡子,看某个木头桩子很不顺眼。
连话都不会说,姓骆的丫头究竟怎么看上这小子的?
卫晗垂着眼眸,默默喝茶。
神医性情难测,他还是不要招惹,万一哪句话惹恼了不给小七医治,无法向骆姑娘交代。
骆笙快步走进了酒肆。
秀月正坐在院中树下焦灼等待,一见骆笙进来猛然起身:“姑娘,找到小七了吗?”
盛三郎等人也纷纷围过来。
骆笙环视众人一眼,道:“小七受了伤,马上要送到神医那里诊治。秀姑,你准备一些茶点给神医送过去。”
秀月一听小七受了伤,脸色登时白了,应了一声好匆匆进了厨房。
“表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盛三郎忍不住开口问。
他是酒肆打烊后才知道小七失踪了,一肚子疑惑都没处解。
骆笙微微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表哥,你先带着红豆、蔻儿她们回府吧。”
“可是”
“表哥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去。万一父亲问起,也好有个解释。”
盛三郎讪讪挠了挠头。
表妹还是这么直接……
不过也没说错,那他还是回去吧,至少做到不添乱。
“那我带红豆她们回去了,表妹要是有事,就打发人回去说一声。”
骆笙点点头。
络腮胡子凑上来:“东家,小七到底怎么样了?”
“目前还不清楚。”骆笙冷静回道。
络腮胡子抽起嘴巴:“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小七,呜呜呜……”
骆笙表情微僵。
这么一个糙汉子在她面前哇哇大哭,让她怎么办?
壮汉把络腮胡子拽走:“兄弟,你可别哭了,有东家在,小七一定没事的。”
络腮胡子胡乱点头,含泪看骆笙一眼,哭得更厉害了。
秀月提着一个食盒从厨房走出来。
这个季节做出的糕点能放上一两日,糕点都是现成的。
“走吧。”
秀月微微点头,跟在骆笙身后。
络腮胡子与壮汉忙跟上去。
“你们两个留下守着店子。”
二人齐齐停下脚步。
医馆中,随着守门童子禀报骆姑娘又来了,总算打破了沉默。
“神医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等明日让秀姑给您做梅花大肠吃。”
李神医皱眉,带着几分嫌弃道:“这个时节吃梅花大肠,容易凉。”
“那您想吃什么?”
李神医矜持道:“砂锅肥肠尚可。”
骆笙好脾气道:“那就做砂锅肥肠,里面放些香菇、笋子和泡红椒,与处理干净的肥肠一起炖,吃起来热气腾腾,肠胃熨帖。”
李神医暗暗咽了咽口水。
明日做就是了,现在说这么详细干什么?小丫头其心可诛!
卫晗则陷入了深思:或许他当初不该习武,而是学医。
骆姑娘对神医真是千依百顺。
当然,他没想着骆姑娘对他千依百顺,也想象不出骆姑娘对他千依百顺的样子。只要他偶尔想吃什么能吃到,就心满意足了。
李神医想象着热乎乎的砂锅肥肠吃了几块糕点,外头又有了动静。
石火把小七送来了。
小七是被抬进来的,身上胡乱盖着一件披风,披风上血迹斑斑。
秀月白着脸扑过去,被骆笙拉住。
“姑娘?”
“交给神医吧,我们再急也帮不上忙。”
秀月点了点头。
眼见小七被抬进屋中,骆笙这才问石火:“小七伤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石火看卫晗一眼。
卫晗淡淡道:“骆姑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石火冲骆笙拱了拱手:“当时卑职正找到金水河畔废船附近,便看到一名少年踉跄跳入河中,紧接着又有人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