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一间医馆
赵尚书是真的想哭了。
他容易嘛,没滋没味熬了个把月,熬得胡子都没油光了,可算把骆姑娘……的厨娘盼回来了!
进了城,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城而去。
位于队伍末端的家眷则直接散开,各自回府。
赵尚书蹭到骆大都督身边,笑呵呵道:“大都督出去一个月,辛苦了。”
“不辛苦,打猎有什么辛苦的。”
本来就是说客气话的赵尚书忍不住附和:“也是,我瞧着大都督似乎还胖了些。”
骆大都督乐了:“每日伙食不错。”
赵尚书泛着酸水问:“是有间酒肆的大厨做的吧?”
骆大都督理所当然点了点头。
赵尚书趁机打听:“大都督,令爱有没有说酒肆什么时候开业啊?”
开业?
骆大都督一听这两个字,好心情登时没了。
赵尚书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怎么知道笙儿的酒肆什么时候开业,最好以后不开业了,那个秀姑就专门留在骆府做饭好了。
“小女没提。赶了两三日的路,怎么也要歇几日吧。”骆大都督随口道。
赵尚书摇摇晃晃走了,并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好友钱尚书。
钱尚书比赵尚书沉得住气一些,捋着胡子分析道:“不慌。今日就罢了,等明日到了该开业的时候,咱们就去看看。当大厨的一般体力都好,我觉得用不着歇息好几日。”
“也是啊,掌勺的又不是骆姑娘。”听钱尚书这么一说,赵尚书顿时没那么沮丧了。
钱尚书摇头:“赵兄啊,你这刑部尚书”
赵尚书胡子一抖:“怎么?我有林腾。”
一个天天修臭水沟的,好意思鄙视他这个为民伸冤的?
钱尚书被提醒了:“带着林腾的弟弟不是半价么,要不”
没等钱尚书说完,赵尚书就连连摇头:“不划算”
“什么?”
“呃,我是说不合适,年轻人跟着咱们老家伙一起吃饭拘束。”
“大人,卑职不觉得拘束。”
赵尚书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闭嘴!”赵尚书扭头低斥了一句,回过头来对钱尚书笑呵呵道,“你看年轻人,就爱逞强。”
钱尚书呵呵两声。
划不划算不重要,他是想着他一个人,老赵带上林家两兄弟就是三个人,那老赵总该请客了吧?
这个从不回请的老东西!
钱尚书再次生出绝交的念头。
骆府大门口,同样站了一排等着主子们回府的人。
最显眼的当属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当然,显眼不是因为他长得俊,大都督府从不缺长得俊的,而是因为他怀里抱着一只大白鹅。
“来了,来了!”眼尖的看到车马喊了一声,登时一阵骚动。
石焱一个箭步越过众人,第一个赶到骆笙面前。
“骆姑娘,您可回来了,大白想您都想瘦了。”
红豆吃了一惊:“大白这么乖啦?”
大白这傻鹅见了姑娘还想啄呢,怎么在石三火怀里这么老实了?
“乖什么呀,你没瞧见大白的翅膀和脚都被绑住了呀。”跟上来的蔻儿抿嘴道。
石焱忙解释:“这不是怕大白惊扰了姑娘嘛。”
骆笙缓缓扫视一圈。
有笑呵呵的石焱,眉眼含笑的蔻儿,面带微笑的骆樱,以及面露敬畏的骆府下人。
回来了。
出去月余,她带回了宝镯,却失去了朝花。
然而再难,却还是要回来的,要过下去的。
骆笙提着裙角一步步跨入骆府大门。
一群姨娘正在院中候着。
“姑娘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姨娘们一拥而上,齐齐向骆笙问好。
骆笙颔首回礼。
姨娘们又向骆辰问好。
骆辰矜持点头。
再然后,姨娘们哗啦把骆晴与骆团团围住。
“哎呀,四姑娘黑了呢,是不是北河日头大啊?”
“黑了,还胖了。”
“一般黑了不都瘦吗,怎么会胖了呢?”
骆气得跺脚:“不许再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二姑娘累不累呀,瞧着脸色不大好……”
骆辰冷眼看着,冷哼一声追上往闲云苑走的骆笙。
骆笙诧异看他:“不回自己的院子?”
“回。”
“那怎么跟过来了?”
骆辰恨铁不成钢:“姨娘们那样对你,你不在意么?”
骆笙一怔,随后笑了:“不在意啊。”
“为什么?”少年十分不解。
同样是府上姑娘,却被如此区别对待,倘若是他,定会在意的。
骆笙这种没心没肺的性子,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骆笙缓步往前走,淡淡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罚姨娘们跪算盘?”
骆辰脚步一顿。
骆笙看着他。
“我回房了。”少年没好气道。
是他想多了!
身后平静的声音传来:“回去好好歇一歇,晚上去酒肆。”
骆辰转过身,表情微讶:“今日还去酒肆?”
骆笙抬眼看了看天色:“才刚上午,休息半日不够么?”
“够了。”骆辰想一想先跑回有间酒肆的小七,忙点头。
“那就去歇着吧。”骆笙抬手习惯性想揉揉少年的脑袋,却发现少年长高了些。
这一个月的时间,似乎在骆辰身上最为明显。
见骆笙手悬在半空不动,骆辰条件反射想把脑袋凑过去。
用理智克服这种冲动的少年脸色隐隐发黑:“怎么了?”
“发觉你勤于骑射个把月,长高不少。”
“是么?”少年下意识挺了挺腰杆。
骆笙莞尔:“应该感谢小七。”
骆辰彻底黑了脸:“你说过教我射箭的。”
结果教了一两次就不管了。
要说感谢,也该是骆笙感谢。
等等,这样更不好!
少年板着脸走了。
很快到了傍晚。
骆笙一行人走上青杏街,来到有间酒肆。
踏入酒肆之前,骆笙驻足,愣愣看着对面。
与有间酒肆一路之隔的对面,原本的茶馆招牌不知何时撤下,换上了新招牌。
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一间医馆。
回头看看自家的有间酒肆,再转头看看对面的一间医馆,骆笙微微蹙眉。
这要是一间茶馆或酒楼,她会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了。
不过一间医馆骆笙心念微转,想到了一个人。
第241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望着对面的医馆,骆笙默默想:这间医馆该不会是李神医开的吧?
正想着,从医馆中大步走出一个白须老者,不是李神医又是谁。
李神医几步跨过本就不宽的青石板路,直奔骆笙而来。
骆笙微微欠身:“我正在想医馆名字这么雅致是谁开的,没想到竟然是您。”
雅致?
李神医回头瞄了一眼医馆招牌。
没有换,上面还是写着“一间医馆”。
再回头看一眼酒旗上“有间酒肆”四个大字,李神医嘴角一抽。
这丫头纯粹是在自夸吧?
他这间医馆,就是奔着小丫头的酒肆开的。
想想太可恨了。
自从小丫头每日派人给他送晚饭,他一天就指望这顿活着了。
结果刚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小丫头居然跟着她爹秋去了。
去就去吧,可居然还把酒肆的厨娘给带走了,有间酒肆歇业了!
一想这个把月受到的煎熬,李神医就气不打一处来,能给骆笙好脸色才怪了。
李神医立在酒肆门口,往里看了看,板着脸问:“酒肆今日开业?”
骆笙微笑点头:“开业。不过今日才回来,卤牛肉那些没有时间准备,今晚只有打卤面卖。”
“连阳春面都没有?”
“阳春面的汤底需要熬煮几个时辰。”
“什么都没有,还开什么业?”李神医没好气道。
骆笙并不恼,笑吟吟道:“主要是好久没开火了,先热热锅灶好为明日做准备。秋的人今日才回,想来也没人知道酒肆今日就开业。”
说到这,她十分体贴提议:“神医不如明日来吃吧,明日会多准备一些菜色。”
“今日不是开业了么。”李神医吹吹胡子,抬脚走进酒肆。
打卤面就打卤面吧,比什么都没有强。
骆笙弯弯唇角,跟着进去。
秀月在后厨准备打卤面,红豆奉上茶水。
李神医吹着茶水,矜持等了一会儿。
想象中的茶点并没有出现。
李神医微微拧眉。
骆笙再次贴心解释:“只有打卤面。”
李神医捏着茶杯,彻底理解了这话的意思,一脸嫌弃道:“老夫本就吃不惯茶点。”
“是,我知道您吃不惯,只是喝茶配茶点是待客的规矩,是晚辈失礼了。”骆笙毫无揭穿老头的意思,笑着赔不是。
李神医登时看笑意浅淡的少女顺眼许多。
“神医不是在京郊隐居,怎么来这里开医馆了?”
李神医矜持捋了捋胡子:“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
等到了冬日,住在京郊连吃口酒肆的热菜都艰难,还住在那里干什么。
“神医说得是。”骆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等待的工夫,李神医打量着酒肆大堂。
窗明几亮,桌凳齐整,几名店小二手脚麻利擦着桌子。
就像每日给他送饭的壮汉一样,几名店小二一点不像店小二的样子。
他的视线在一名少年身上停留。
少年身形单薄,有一旁的黑脸少年衬托,脸色似乎有些过于白皙了。
李神医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略久,语气淡淡问:“那就是你弟弟?”
“正是舍弟,没想到神医一眼就看出来了。”骆笙莞尔,“看来我与弟弟还是有几分像的。”
李神医仔细看看淡眉细目的少年,再看看明艳动人的少女,撇嘴道:“老夫没看出像,不过看出他服用了养元丹。”
小丫头曾说过给体弱多病的弟弟服用了养元丹,现在小丫头开的酒肆里出现这么一个孩子,不是她弟弟还能是谁?
骆笙讶然:“神医医术真是出神入化,竟连人服用了什么药物都能看出来。”
李神医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养元丹和别的药不一样。”
至于不一样在何处没有再说,心中却纳罕起来。
养元丹是治疗虚症的良药不错,然而虚症分很多种,并不是所有虚症患者服用都有奇效。
这本是他专门研制出来给镇南王妃调养身体的药,自然只有与镇南王妃同样症状的人最适用。
当然,其他症状的人吃了也有好处。
但好处与奇效差别还是很大的。
小丫头不懂这些,胡乱给人服药就是糟蹋钱。
他懒得提醒,权当给个小小教训,可没想到小丫头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骆辰,你们过来见过神医。”
很快骆辰几人过来给李神医见礼。
李神医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听着骆笙介绍,等几人继续去干活后矜持道:“每日还是让那个陆五把饭送到对面就行。”
那个陆五还是挺靠谱的,听守门童子说有一次送饭过去居然遇到打劫的,被陆五拼死护住了。
单凭此点,就可用。
“打卤面来啦。”红豆脆生生喊了一声,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到李神医面前。
微泛黄色的面条,浇了一勺金针菜、树鸡、五花肉丁与鸡子等炒制而成的卤,上面撒的一小把翠绿香葱末登时把人的食欲又提高几分。
红豆还在把托盘上的小碟往桌子上放,一边放一边报着菜名:“熏肚丝、火腿丝、酱瓜条、黑蒜……”
醋碟大小的小碟子,琳琅满目竟摆了一桌子。
“神医请慢用。”
李神医埋头慢用起来。
面条劲道,卤子喷香,配菜多样,李神医这一刻无比确定在酒肆对面开一家医馆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坐堂?他当然不坐堂,不是有那个卖假药的王大夫嘛。
许是天气凉了,食物香味在大堂凝聚,越积越浓。
卫晗就是闻着这样的香味走进的酒肆。
李神医刚擦完嘴,见进来一个眼熟的青年,侧头问骆笙:“不是说今晚没人知道酒肆开业么?”
骆笙放下茶盏,丝毫不意外的样子:“开阳王不一样。”
这就是个眼里只有吃的吃货,不能当寻常人看待。
李神医恍然。
认出来了,原来是需要白鹅治病的那小子。
这小子怎么不一样了?
李神医看看走进来的青年,再看看神色淡然的少女,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说了养元丹与别的药不一样,小丫头就说开阳王与别的人不一样。
报复心够强的。
他一点都不好奇。
第242章 惊喜
卫晗走进来时,心情有几分雀跃。
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过来瞧瞧,没想到酒肆今日就开业了。
见骆笙陪着一位老者用饭,卫晗打量一眼,客气打了招呼:“神医也在。”
李神医语气不冷不热:“王爷也来吃酒。”
卫晗余光扫着骆笙,点了点头。
神医这话问得好怪,这里是酒肆,他不来吃酒还能干什么?
总不会是来看骆姑娘吧?
大堂中亮着灯,给少女的素衣镀上一层淡淡橘光,也使她平日冷清的神情多了几分柔和。
灯暖,人也暖,令人不由生出靠近的念头来。
卫晗忽然有些迟疑。
倘若酒肆里没有酒菜,只有骆姑娘,他说不准也会来的。
这么恍惚想着,他在李神医对面坐下来。
李神医眼神直了直。
这小子够不客气的,他开口邀请了吗?
李神医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问道:“王爷寻到王族之鸟了么?”
卫晗点头:“寻到了,只是还需养上个把月才成。”
“王爷运气不错。”
卫晗看骆笙一眼,忍不住微笑:“是,我运气一向不错。”
李神医不想搭理这年轻人了。
石焱殷勤问:“主子,您吃点什么?”
“有什么?”
“打卤面。”
“那就三碗打卤面,一壶烧酒。”卫晗丝毫没有因为李神医在场而委婉一点。
李神医端着茶盏的手一抖。
小子够能吃的。
等一下。
看一眼去上菜的店小二背影,李神医一下子想了起来:“那个店小二是王爷的侍卫吧?”
卫晗点头。
“怎么在这里当店小二了?”
卫晗面不改色解释道:“暂时派他到骆姑娘身边做事,店小二只是兼职,主职是养鹅。”
“咳咳咳”李神医一口茶水呛住了。
原来开阳王需要的王族之鸟在骆丫头手里。
“打卤面来喽。”石焱一手托一个托盘,稳稳当当端过来,眨眼就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红豆跟在后面,只得把第三份打卤面摆在邻桌。
李神医只有一个念头:开阳王是个饭桶。
等卫晗开始吃面,默默补充一句:还是一个以优雅吃相遮掩饭桶本质的饭桶。
这时门口又传来动静。
赵尚书闻着香味一脸惊喜走进来:“没想到酒肆今日就开业了!”
与卫晗打过招呼,赵尚书看着李神医有些惊疑不定:“您是不是”
李神医待不下去了,放下茶盏起身:“老夫是一间医馆的大夫。”
小丫头糊弄他。
说没人知道酒肆今天开业,先来了一个开阳王还能说不一样,现在又来了一个白胡子的,难道也不一样吗?
才走到酒肆门口,迎面又走来一个人。
李神医不准备理会,大步走了过去。
钱尚书没顾上留意李神医,注意力全被大堂中坐着的赵尚书吸引过去了。
钱尚书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跑。
然而没给他这个机会,蔻儿就热情道:“客官里面请,您的朋友赵尚书也在呢。”
赵尚书抬头,与站在门口的钱尚书四目相对。
这一刻,二人不约而同想:谁跟他是朋友了!
“呵呵呵,钱兄不是说明日过来么?”
钱尚书反问:“赵兄不也打算明日过来?”
“我就是随便逛逛,逛到这边没想到酒肆居然亮着灯。”赵尚书解释道。
可不是为了逃避明日请客啊!
钱尚书走过来,忍着尴尬道:“我也是这样。”
二人的打卤面才端上来不久,林祭酒带着二孙子林疏走进来。
赵尚书往外看了看,忍不住问:“林祭酒,怎么没带着林腾?”
林祭酒内心一派平静,面上却露出诧异:“我以为林腾在衙门里吃了。”
赵尚书这个铁公鸡,把他大孙子当牲口使还舍不得管饭,居然有脸问他。
就大孙子那个饭量,他没法带着来。
反正年轻身体壮,少吃几口好吃的瘦不了。
赵尚书则在心里冷笑。
老狐狸真不要脸,当祖父的舍不得带孙子来吃,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这个上峰身上。
吃一口面条,赵尚书没闲暇腹诽了。
真香啊,明天还来。
许是攒了一个月的私房钱,大人们的荷包都鼓了起来,肚中油水却空了。
一个熟客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寻过来,发现有间酒肆的灯亮着,如撞了大运,欢喜走进来。
又一名熟客欢喜走进来。
再一名熟客欢喜走进来……
红豆由一开始的笑容满面,到后来沉着一张脸。
“蔻儿,我怀疑准备的卤子不够了。”
蔻儿擦了擦额头忙出来的汗水,抿嘴道:“随便怀疑是不行的呀,要讲究证据。”
“所以呢?”一听蔻儿的口头禅,红豆就更暴躁了。
“所以我早就去厨房看过了,卤子真的不够了呀。”
红豆:“……”
她要撕烂蔻儿的嘴!
骆辰听到二人的小声嘀咕,顿时没了跑堂的力气,把汗巾往桌上一放,走进了后院。
酒肆真正营业时小七一般不在大堂,而是在后头打杂。
累了一晚上还很可能没饭吃,心情有点糟糕,来看看刷盘子洗碗的黑小子说不准心情会好点儿。
骆辰怀着这般心思走进后厨,正看到小七埋头吃面。
心情更糟了!
正把煮好的面条捞出来的秀月发现了骆辰。
“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随便逛逛。”
不来这里,怎么知道黑小子偷吃。
“公子饿了吧,还剩一点卤,我给你煮一碗面条吧。”
骆辰心中冷哼。
秀姑偏心,他要不是来了这里,哪会想着给他弄吃的。
本来要狠狠拒绝的,奈何闻了一晚上香味,大大削弱了抵抗力。
少年只犹豫一瞬,便沉着脸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碗打卤面就下了肚。
“多谢秀姑,我先出去了。”骆辰拭了拭嘴角,抬脚走出去。
小七吃完后本来在等着骆辰,见他出去忙追出去。
院中凉风习习,高大的柿树几乎掉光了叶子,只剩稀疏红柿挂在枝头。
骆辰没有回大堂,立在柿树旁仰望星空。
在北河朝夕相处个把月,小七虽然是直肠子,也看出骆辰心情不大爽。
冥思苦想,黑脸少年总算想到了原因:“骆公子,你是不是没吃饱啊?”
第243章 失足
骆辰深深看了小七一眼。
难道是傻人有傻福,骆笙才对这黑小子另眼相待?
别人或许没有留意,他却分明感觉到骆笙对小七的重视。
那种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时常留意的重视。
至少骆笙分给小七的注意比分给他的多。
骆辰伸手扶着柿树,陷入沉思。
这有些不合常理,明明他才是骆笙的弟弟,且比黑小子长得好看。
“我猜对了!”小七颇有些兴奋。
毕竟这么机智的时候不多。
黑脸少年左右看看,抬头盯上了晃动在树梢的柿子。
柿子红彤彤,圆滚滚,讨喜又诱人。
小七摩拳擦掌:“骆公子,我摘个柿子给你吃吧。”
“柿子?”骆辰皱眉。
小七伸手一指:“你看树上还有几个柿子呢,能留到这时候的柿子可甜了。”
骆辰跟着抬头看,月光与灯光交织下,看到了零星几颗红柿。
淡淡夜色里,红柿仿佛一颗颗硕大的红宝石,引人采撷。
“这么高怎么摘?”
小七拍拍胸脯:“我会爬树啊。骆公子你爬过树吗?”
骆辰抿唇不语。
会爬树了不起么?
“骆公子你等着啊。”小七搓了搓手,双手扒住树干,如灵活的猿猴三两下爬了上去。
他很快爬到高处,伸手摘下一颗柿子冲骆辰一晃:“骆公子你看,摘到了。”
骆辰仰着头,眸中涌出淡淡的羡慕,嘴上却道:“摘到就摘到,这么小的柿子一看就不好吃。”
“不会啊。”小七咬了一口手中柿子,登时眯起眼睛,“很甜,特别好吃。”
骆辰脸色黑了黑。
小七这才反应过来:“说给骆公子的,我怎么吃了。”
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冲树下的少年笑笑:“既然已经咬了一口,那我干脆都吃了吧。”
于是骆辰眼睁睁看着黑脸少年坐在树上把一颗柿子吃得干干净净,连皮都没剥。
这是欺负他不会爬树吧?骆辰黑着脸默想。
小七吃完柿子把手往衣裳上擦了擦,咧嘴笑道:“骆公子你等着,我给你摘一颗最大的柿子。”
他左右环顾,很快盯上了最高处挂着的那颗红柿,灵活往上爬去。
骆辰微微仰头,看着黑脸少年越爬越高莫名有些心惊,拧眉道:“我不要那颗柿子,离你手边不远处那颗柿子看着挺好。”
小七冲骆辰摆摆手:“骆公子你不懂咧,越是高处的柿子得到的阳光雨露越多,就会越甜。”
骆辰薄唇抿成一条线。
又说他不懂。
他为什么要懂哪里的柿子甜?
“你快下来吧,我不想吃了。”骆辰淡淡道。
爬这么高为了摘一颗柿子,真是个傻子。
小七以为骆辰等烦了,一边加快了速度往上爬,一边扭头道:“骆公子你再等一下,马上就够到了”
骆辰一直仰头盯着小七,突然发现小七握住的那根枝杈颤了颤。
那个瞬间,他情不自禁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枝杈断裂,小七脚下一滑摔下来。
骆辰几乎是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伸手去接人。
小七重重砸在骆辰身上,把他砸倒。
惨叫声登时响起。
墙根劈柴的壮汉把斧头一扔,飞奔而来。
在厨房中洗碗的络腮胡子紧跟着跑出来,随后是秀月。
大堂里酒客众多,喧嚣热闹。
骆笙坐在柜台边,隐约听到后院传来动静,不知怎的心头一跳,起身往后边走去。
卫晗执着酒杯,微微敛眉。
他刚刚听到了从酒肆后院传来的惨叫声,如果没有听错,应该是骆公子与小七的声音。
卫晗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追着骆笙而去。
赵尚书喝得微醺,问正准备跟上的石焱:“王爷去哪里啊?怎么往里边去了呢?”
“王爷去净手。”石焱随口编了个理由,快步跟过去。
院中已是一片混乱。
有骆辰当肉垫,小七没伤到哪里,只是还没从惊变中醒过神来,茫然四顾。
络腮胡子慌忙把小七拉起来,口中念个不停:“完了,完了……”
小七要是把骆公子压死了,他们都要掉脑袋吧?
“骆公子,骆公子”几人凑上来喊着。
骆辰双目紧闭躺在地上,面色苍白,表情痛苦,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骆笙的声音响起。
秀月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急声道:“小七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了骆公子身上……”
一旁壮汉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怨我!小七爬树摘柿子我其实瞧见了,想着小孩子玩耍是好事就没拦着。没想到小七失足掉下来,骆公子伸手去接,结果就”
骆笙耳朵里听着这些,低头去看骆辰的情况。
“骆辰。”她喊了一声。
少年没有反应。
“东家,我先把骆公子抱进屋子里吧。”络腮胡子羞愧道。
这叫什么事啊,小七爬树摘柿子摔下来,骆公子为了接他被砸得不知死活……
小七这混小子,回头非得狠狠揍一顿不可。
一道声音传来:“先不要乱动。”
卫晗大步走过来,蹲下身检查骆辰各处,对骆笙道:“肋骨没有断,就是头部有没有受到震荡需要进一步判断”
说到这,他眼神一紧,伸手拎起骆辰衣摆。
骆辰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衫,衣摆处的血迹分外明显。
卫晗迅速作出判断:“应该是被尖锐之物划伤了。”
“伤在何处?”骆笙看起来还算冷静。
并不是不担心,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担心、慌张这些情绪已经能很好隐藏。
从她睁开眼成为骆姑娘,就与骆辰有了交集。
特别是她落水后骆辰主动下水去救,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办法把这个别扭却心地善良的少年完全当陌生人看待了。
她不想看着这少年出事。
看衣摆血迹的位置,伤到腰部或臀部皆有可能。
倘若真的伤到腰,那就难说了。
“我先抱他进屋,骆姑娘你派人去对面医馆请大夫来吧。”
对面就是李神医开的一间医馆,考虑到李神医的难请,卫晗觉得由骆笙出面显然比他要强。
“劳烦王爷了。”骆笙微微点头。
第244章 我有经验
卫晗小心翼翼把骆辰抱了起来。
地上留有一小滩血迹,在夜色渐浓的青石板上,显出几分触目惊心。
几人关切寻觅着流血处,看到一截树枝扎在少年屁股上,齐齐松了口气。
扎到屁股就好,屁股肉多,最严重就是落个疤,将来除了媳妇没人能瞧见。
万一扎到腰眼……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骆辰昏迷着,唯恐伤到了脑袋,骆笙决定亲自去请李神医。
这个时候,医馆开在酒肆对面的好处就能深刻体会到了。
骆笙几步走到对面,抬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守门童子茯苓打开了门,不耐烦问道:“谁呀?”
一见那张印象深刻的脸,守门童子立刻清醒了,失声道:“骆姑娘?”
“神医可在?”骆笙没有心情废话,淡淡问道。
“啊,在”
没等守门童子说完,骆笙已抬脚走了进去。
也太不客气了吧?
茯苓望着少女背影气得嘟了嘟嘴,却不敢多说。
王大夫正在药柜旁整理药材,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骆笙眼神发直:“骆,骆姑娘?”
这不是那个害他被人围殴追杀,最后落在神医手里干苦力的小姑娘吗!
“原来王大夫也在。”骆笙环视一圈,问道,“神医呢?”
“神医在制药房。”
“劳烦王大夫替我请一下神医。”
“这”王大夫犹豫着。
神医在制药房的时候,最恨人打扰了。
在他还对神医的习惯一无所知的时候去打扰过一次,被罚搓了两天两夜的药丸子。
可怜他一把年纪浑身散发的药味洗都洗不掉,令他一度怀疑自己成了药丸精。
“小姑娘什么事?”一道声音从门后响起,李神医负手走了出来。
骆笙忙屈了屈膝:“我弟弟被砸昏迷,担心伤了脑袋,劳烦神医过去瞧一瞧。”
王大夫一听,暗暗摇头。
这点小事居然来请神医?
小姑娘到底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守门童子同样悄悄撇嘴。
真以为请动过两次神医就能把神医当寻常大夫使了?
与其费这个工夫,还不如请王大夫呢。
“走吧。小王,带上我的药箱。”
被喊“小王”的王大夫目瞪口呆。
喊小王他早习惯了,他震惊的是神医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答应了!
不是还有他这个苦力可以使唤么,神医这样很没排面啊。
守门童子亦是傻了眼,看着并肩往外走的李神医与少女,忍不住乱想起来。
骆姑娘该不会是神医失散多年的亲孙女吧?
不对,神医说过王大夫当他的孙子还嫌年纪小呢。
想不通,不过以后记得不能得罪骆姑娘就是了。
骆笙带着李神医从酒肆后门进去。
走在路上,李神医问:“被什么砸的?”
“被玩伴。”
“嗯?”李神医以为听错了。
骆笙解释:“就是刚才您在大堂见过的小七,他从树上掉下来了,砸在了舍弟身上……”
听骆笙讲完来龙去脉,李神医对那肤白如玉的少年生出几分好感。
到了他这个年纪,见过的人太多,经历的事更多,许多东西早已看淡,仍被看重的很简单:便是美好的品质。
那是年纪越长,越觉得弥足珍贵的东西。
骆辰已被安置在西屋,此时屋内屋外站了数人,气氛紧张。
“骆辰有没有醒来?”见到卫晗的第一眼,骆笙脱口问道。
“还没有。”卫晗侧开身子,把位置让出来。
李神医上前一番检查,吩咐王大夫打开药箱,摆开一排银针。
一针下去,少年悠悠转醒。
一醒来,登时感觉到阵阵疼痛袭来,浑身仿佛被车轱辘碾压过。
疼痛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越发苍白。
“头疼不疼?”李神医问。
骆辰皱着眉感受了一会儿,微微摇头:“头不疼,只是有些晕。”
他觉得屁股疼,然而不好意思说。
“语言顺畅、神志清醒,目前看来问题不大。”李神医对骆笙交代一番,而后淡淡道,“小王,骆公子臀部刺入的异物你来取下上药。”
王大夫低眉顺眼应下,向前一步。
“等一下”骆辰喊了一声,不由去看骆笙。
骆笙安慰道:“不用怕,你那里扎进了树枝,取下来上了药就没事了。”
骆辰一点都没得到安慰。
他是怕吗?
他是觉得丢脸!
怪不得屁股那里生疼,怪不得他醒来后发现自己是趴着的。
骆辰冷冷瞪着靠近的王大夫。
让这素不相识的老头子看他的屁股?
“行了,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李神医带头往外走。
处理皮外伤这种小事就用不着他了,顶多看在骆丫头的面子上留一瓶好药。
眼看人都没走干净王大夫就要伸出魔爪,骆辰一着急脱口而出:“姐姐!”
骆笙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怎么了?”
少年咬着唇,耳根微红:“我不想让他给我处理伤口。”
骆笙抬手揉揉少年脑袋,正色道:“骆辰,讳疾忌医是不行的。”
少年头一偏,露出几分倔强:“反正我不想。”
那是别的地方吗?那是他的屁股,怎么能随便让个陌生人瞧见!
考虑到少年的善举,身体又实在不好受,骆笙想了想,体贴道:“要不我来?”
此话一出,登时数道目光看过来。
其中卫晗目光最是深沉。
虽然知道骆姑娘不拘小节,可是动辄看男孩子屁股……是不是不太好。
这般想着,卫晗看了小七一眼。
他记得骆姑娘还看过小七的屁股。
男人越想,眸光越深,仿佛涌动着暗潮。
骆辰骤然红了脸,恼道:“你怎么行!”
骆笙是不是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蠢话呢!
他们虽是亲姐弟,可毕竟男女有别,她一点不要名声吗?
“那你想怎么样?”骆笙脸色微冷。
虽然这小子刚刚做了好事,但也不能纵着他无理取闹。
“要扶松处理就好。”
扶松是在金沙时跟着骆辰的小厮,骆辰回京时,盛府大太太特意把扶松的卖身契给了他。
可以说,比起骆府下人,骆辰与自小伺候他的扶松无疑更亲近。
骆笙却不同意:“扶松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
这时小七大着胆子道:“我有经验,我来行吗?”
第245章 发现
小七心里正愧疚,于是极力争取为骆辰处理伤口:“东家,我真的有经验!以前我大哥经常带我下山偷瓜,有一次大哥被看瓜的大爷一镰刀砍在屁股上流了好多血,就是我给大哥处理的。”
说到这,小七用胳膊肘碰了碰络腮胡子:“对吧,大哥?”
络腮胡子脸色发青,咬牙点了点头。
要不是这种场合,他非揍死这小子不可!
骆笙依然不放心:“情况不同,树枝还扎在肉里”
小七忙道:“还有一次,大哥带我去偷鸡”
“闭嘴!”络腮胡子忍无可忍怒喝一声,随后对骆笙讪笑,“东家,小七确实有经验。”
再让小七说下去,他就没脸混了。
见络腮胡子这么说了,骆笙看向骆辰。
处理皮外伤确实没什么难度,关键在于用药。而有李神医给的药,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骆辰紧紧抿唇,没有吭声。
已经了解少年别扭性子的骆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答应了。
“那我们出去了。”
骆辰依然没吭声。
总觉得一说话,就显得他多么乐意让小七给他处理伤口似的。
实际上他烦死这个摘柿子能摔下来的蠢货了。
“小七,那就麻烦你了。”骆笙对小七笑笑。
小七咧嘴一笑:“东家别和我客气,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骆辰听得脸色发黑,冷哼道:“说够了么?”
小七忙捂住嘴点了点头。
很快其他人退了出去,只留两个少年在屋内。
“骆公子,那我先把你裤子脱下来了。”对山匪出身的小七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语气自然毫不忸怩。
骆辰面上发热,恼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多话?”
闭嘴处理伤口不行么?
“那我不说了。”小七动作放轻脱下骆辰裤子,目光忽然落在一处。
因为等不到任何反应,骆辰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树枝还戳在他肉里,他还疼着呢!
“骆公子,我可以说话了吗?”
本来小七对骆辰态度不会这么小心翼翼,不然就没有为了一颗六月柿打架的事了,但现在骆辰为了救他受伤,愧疚心虚之下自然不同。
“是要我赶你出去吗?”
小七犹豫了一下,茫然问:“那我到底是可以说,还是不可以说?”
骆辰缓了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随你!”
小七松了一口气,回了骆辰刚才的问题:“骆公子,我看到你屁股上有一个疤。”
好奇怪,与他屁股上的疤位置居然差不多。
骆辰气结:“再乱看就滚出去。”
“我不是故意想看的……那你忍一忍,我拔树枝了。”
他就是觉得太巧了有点惊讶,并不是喜欢乱看。
再说了,都是男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小七利落把树枝拔了出来。
骆辰闷哼一声,冷汗湿透后背,却没有发出惨叫。
小七满眼佩服:“骆公子,你好坚强”
“闭嘴!”骆笙虚弱斥了一句,心中一万个后悔。
早知道黑小子这么多废话,还不如让骆笙来。
不,骆笙还是不行的,应该让表哥来……
少年趴在床榻上,忍受着疼痛矛盾想着。
忽然一阵清凉,疼痛顿时缓解许多。
小七露出一个笑脸:“上好药了。骆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舒服点儿?”
“出去。”骆辰不想再和黑小子废一句话。
“那你好好歇着啊。”小七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彤彤的柿子放在床头。
骆辰看看柿子,再抬眸看看黑脸少年。
小七嘿嘿一笑:“掉下来时我把柿子护在怀里,没压坏。”
骆辰:“……”
本来没那么生气,现在更生气了!
柿子是没压坏,可他屁股开花了。
“你记得尝尝啊,长在最高处的柿子肯定很甜。”小七叮嘱完,这才出去。
骆辰冷冷看着那只红柿。
再甜他也不会吃的,小七刚刚给他上过药根本没洗手!
这么一想,觉得为此受伤更窝火了。
骆辰在屋里生闷气,小七则是高高兴兴走出去。
“东家,我都处理好了。”
骆笙含笑点头:“辛苦了。秀姑,你带小七去吃饭吧。”
小七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挨不得饿。
“小七,走吧。”秀月拍拍小七的胳膊。
一听有吃的,小七立刻跟着秀月走了。
之前虽然吃了一碗打卤面垫肚子,可连惊带吓之下早就消化光了。
骆笙叩了叩门:“骆辰,我进去了。”
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声音:“嗯。”
骆笙推门而入,见少年白着脸趴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薄锦被,委实有些可怜。
“你感觉如何?”
少年沉着脸:“能不能不要问了?”
屁股受伤了,除了疼和丢脸还能感觉如何?
骆笙弯唇:“那你饿么?”
“不饿。”
骆笙把一套干净衣裳放下:“那让表哥进来给你换衣裳吧,穿好衣裳就回大都督府。”
骆辰脸色黑了黑。
他说不饿,她就不管了?
这到底是不是亲姐姐?
“让表哥进来吧。”少年赌气别开脸。
然后骆笙就出去了。
骆辰:“……”
秀月把小七带到后厨,小七忍不住把发现的事说出来:“姑姑,我刚给骆公子上药,发现了一件特别巧的事。”
“什么事?”秀姑盛了一碗加了荷包蛋的清水面,递给小七。
“骆公子屁股上也有一个伤疤,位置和大小与我的差不多呢”
秀月手一晃,一碗面险些泼了。
小七忙把碗接过来:“姑姑,您怎么了?”
秀月缓了缓,冲小七笑笑:“姑姑没事。小七,你趁热吃吧,姑姑去问问姑娘他们吃不吃。”
小七点点头,捧着碗吃起来。
秀月脚步匆匆找到骆笙。
这个时候骆笙已经打发卫晗回去了,只剩她一人立在廊庑下,靠着廊柱出神。
“姑娘,有件事和您说。”秀月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
骆笙面上不动声色,抬脚走进东稍间。
“什么事?”
秀月似是极犹豫,但在骆笙面前却没有任何隐瞒,低声道:“刚刚小七说在骆公子臀部看到一个伤疤,与他的伤疤位置和大小差不多”
第246章 真假
沉稳如骆笙,这一刻也骤然变了脸色:“什么?”
秀月把小七对她说的话重复一番,迟疑道:“姑娘,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骆笙闭了闭眼,眼波恢复了平静:“是,确实太巧了。”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也要根据情况来。
倘若骆辰与镇南王府毫无关联,自然可以当做巧合一笑了之。
可偏偏骆辰的父亲是骆大都督,而骆大都督是十二年前围杀镇南王府的领头人。
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骆笙心中波澜起伏,恨不得冲到骆大都督面前问个究竟。
而在此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做。
骆笙大步走向西屋。
西屋里,盛三郎正帮着骆辰穿裤子,房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盛三郎呆了呆:“表妹,你进来干什么?”
骆辰飞快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脸色青红交织。
“表哥,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对骆辰说。”
“表妹不能等我帮表弟把裤子穿好再说吗?”看着脸色难看的少年,盛三郎有些于心不忍。
表妹这样不大好吧……
“秀姑说烙了千层肉饼。”
盛三郎咳嗽一声:“那我先出去了。”
丢给骆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盛三郎飞快走了出去。
骆辰羞恼交加,冷冷问道:“有什么事?”
他倒要听听,能有什么天大的事让骆笙这个时候闯进来。
骆笙语气平静:“听小七说你屁股上有一个伤疤。”
骆辰握了握拳。
黑小子呢?他要锤死他!
“你就为了问这个?”少年浑身紧绷,快要忍不住赶人了。
骆笙往床边椅子上一坐,理直气壮问:“我怎么不知道?”
骆辰气得好一会儿没说话。
听听这是人话吗?他怎么有这样的姐姐!
正气着,叹气声忽然响起。
骆辰一怔,看向骆笙。
少女垂眸,看起来有些悲伤:“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姐姐,连弟弟受过伤都不知道……”
骆辰一时愣住了,心头涌起几分异样。
骆笙这是……关心他?
头一次生出这种感受,少年升起的怒火不觉悄悄散去,带着几分别扭道:“你说这些干什么?听父亲说我不到一岁就受伤了,你只比我大两岁,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骆笙颤了颤睫毛:“可我还是觉得内疚。”
“你不要这么奇怪”少年皱眉掩饰尴尬,愕然发现对方红了眼圈。
少年惊愕,又隐隐生出几分欢喜,冷着脸道:“我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骆笙抿唇:“我想看看那道疤。”
“不行!”骆辰脱口而出,看着骆笙红着眼圈的样子,沉默着陷入纠结。
给看,不给看,给看,不给看……
最后少年板着脸道:“只许看一眼!”
骆笙弯唇:“好。”
她以为最后要来硬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骆辰不再看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骆笙当然没有什么可犹豫的,立刻把被子掀开。
随着一阵凉,骆辰不由红了耳根,等了片刻忍无可忍把被子拉上:“你赶紧出去,要表哥进来帮我穿衣裳,我要回府歇着。”
至少在今日,他不想看到骆笙这张脸。
骆笙平静走了出去。
“姑娘”秀月从骆笙面上瞧不出端倪,欲言又止。
骆笙望着跳跃的烛光,轻声道:“确实是同样的位置,差不多大小。”
秀月愕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骆笙喃喃。
小七身上有秀月的玉蝉,屁股上本该有胎记的位置有疤痕。
骆辰是骆大都督之子,屁股上有胎记的位置同样有疤痕。
那么他们二人,究竟谁才是她的弟弟宝儿?
骆笙这一刻有些茫然。
单论样貌,她可能更倾向于骆辰才是宝儿,可关乎镇南王府血脉传承与血海深仇,容不得错认。
她要去见见骆大都督!
“秀姑,给我装一盘千层肉饼。”
“您……是要去见骆大都督吗?”秀月迟疑着问。
她虽不及朝花她们聪明,却也没有笨到这种情况还察觉不到异常。
骆笙点头。
秀月生出担心:“骆大都督毕竟是锦麟卫指挥使,万一生出怀疑怎么办?”
骆笙笑笑:“我会谨慎的,先见一见再说。”
她此时只有一见骆大都督的冲动,至于见了面要说什么,还没有去想。
此刻骆大都督正在府内书房中听义子云动禀报事情。
“义父,您之前交代的事有些眉目了。”
骆大都督把玩着长不过三寸的桃木斧,平静道:“说。”
他倒要看看,敢追杀他女儿的是何方神圣。
“孩儿追查到一个神秘组织,专门接手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赚取赏金,这桃木斧挂件就是他们组织中人的信物……”
“这个组织有多少人,隐匿在何处?”
云动摇头:“这个组织的人很小心,这些孩儿还没查出来。”
骆大都督把桃木斧握紧,冷冷道:“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委托这个组织办事的人是谁。”
云动低头:“孩儿无用。”
“继续查!”
“是。”
云动退出书房,发现平栗站在外面。
“大哥。”云动淡淡打了招呼。
平栗笑笑:“没想到五弟也在。”
“我来向义父禀报一些事情。”
“呃,我也有事向义父禀报。”平栗说着敲了敲书房门,声音微扬,“义父,孩儿有事禀报。”
屋内传来平静的声音:“进来。”
平栗冲云动点点头,抬脚走进去。
“什么事?”
平栗抱拳:“回禀义父,保护酒肆的属下传来消息,说小公子受伤了。”
骆大都督眼神一紧,急声道:“怎么受伤的,情况如何?”
“因为您的吩咐,他们不敢进入酒肆后院打探。不过据观察表公子等人的反应,应该没有大碍。”
平栗回着话,心中感慨:义父真是把三姑娘疼到骨子里,担心有人去酒肆捣乱就派锦麟卫暗暗保护,又怕三姑娘知道了不高兴,不许那些人靠近。
骆大都督重新坐下,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平栗默默退了出去。
骆大都督站起又坐下,最后叹口气。
罢了,还是等笙儿回府吧。
第247章 唯一
“大都督,三姑娘回府了!”一名下人来报。
“小公子如何?”
“小公子被人背着,看起来精神还好。”
骆大都督松口气,再问:“三姑娘没让人送信过来?”
“没有。”
骆大都督无奈起身。
看样子笙儿准备瞒下来了。
这是怕他知道辰儿受伤了怪罪她?
见骆大都督起身,下人忙道:“三姑娘往这边来了。”
骆大都督一屁股坐了回去,黑着脸道:“滚出去!”
见下人还没动,骆大都督瞪眼:“嗯?”
“回禀大都督,三姑娘还提了食盒。”
骆大都督眼一亮,竭力控制着陡然激动起来的心情,淡淡道:“出去吧。”
下人一脸恭敬实则气定神闲出去了。
就知道大都督听说三姑娘带着吃的过来生不起气来。
门关上,骆大都督突然觉得时间有点难熬。
他拿起书册随便翻着,翻了两页又把书放下,起身来回踱步。
算一算距离,也该到了啊。
是路上有人行礼耽误了,还是食盒太重了?
骆大都督竖着耳朵,总算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忙坐下来重新拿起书卷。
骆笙进门后,看到的就是骆大都督正襟危坐看书的样子。
“酒肆打烊了啊。”骆大都督冲女儿露出一个微笑。
骆笙提着食盒走上前来:“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什么事?”骆大都督顺势把书卷放下,示意骆笙坐下。
“小七爬柿子树摔下来,骆辰伸手接人被砸昏了”
“砸昏了?”骆大都督面色微变。
不是说问题不大么,怎么还昏了?
“已经醒了,就是受了点皮外伤。”
骆大都督明显松口气:“那就好。伤到哪里了?上过药了么?”
骆笙不动声色留意着骆大都督神色,口中道:“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伤在了屁股上。”
骆大都督瞳孔微张,脱口问道:“谁给辰儿处理的伤口?”
骆笙动了动眉梢。
原来骆大都督最关注的是谁给骆辰处理了伤口么?
这未免有些奇怪。
处理伤口的要么是大夫,要么是亲近之人,有什么好关注的?
哪怕是问骆辰臀部伤口深不深,会不会留疤这样的问题,都比这个问题值得关注多了。
除非
骆笙眸光转深。
除非这个问题十分要紧……是怕人见到骆辰屁股上的伤疤吗?
骆笙决定再试探一下。
“小七主动请缨给骆辰处理的伤口。”
“呃。”想到那个有些冒傻气的黑小子,骆大都督面上再看不出丝毫异样。
“小七跟我说骆辰屁股上有一个伤疤。”骆笙面上带着几分好奇,“父亲,骆辰是怎么伤到那里的啊?”
骆大都督神色一僵,片刻后才笑道:“好多年前的事了,为父一时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骆笙讶然:“骆辰怎么受伤的您都想不起来了?”
骆大都督呼吸一窒。
怎么听笙儿这么一问,显得他很不负责似的?
“咳咳。”骆大都督清清喉咙,“又想起来了。”
“那您说说。”
“就是辰儿还很小的时候被熏笼烫到了……”
骆笙一脸震惊:“竟然会被熏笼烫到?丫鬟婆子奶娘那些人都在干什么?”
“就是那些混账东西大意之下发生的意外。”
骆笙皱眉:“这样的下人也太马虎了。”
骆大都督点头:“所以为父把那几个混账东西都杖毙了。”
骆笙陷入了沉默。
这样说来,除了相信骆大都督这番话,此事已经无从验证。
骆笙想到了骆大都督的妻子盛氏。
倘若盛氏还在,或许可以从她那里验证一番。
只可惜听红豆说盛氏得了产后风,孩子没出满月就去了。
再多问,红豆就说不出什么了。
据说是骆大都督不愿听人提及亡妻,久而久之府中老人无人敢提起,如红豆这般年纪的自然就不清楚了。
“笙儿啊,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些?”骆大都督瞄了被骆笙放在桌几上的食盒一眼。
骆笙笑笑:“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自然要多关心。”
骆大都督目露欣慰:“笙儿真是懂事了。”
懂得关心唯一的弟弟了,难怪会带着食盒来看他。
他这个父亲也是唯一的嘛。
骆笙似是明白骆大都督所想,问道:“父亲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骆大都督脱口而出,矜持咳嗽一声,“想着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再吃的。”
“那正好,我给您带了千层肉饼回来,应该还是温热的。”骆笙打开食盒,从有保温棉夹层的食盒内取出以油纸包裹的千层饼。
一触油纸,果然还透着温热。
骆大都督立刻接过来:“冷的热的不打紧,从酒肆带来的就行。”
骆笙莞尔:“那您先吃吧,我回去了。”
“回去歇着吧,等会儿为父去看看辰儿。”
骆笙略略屈膝,离开了书房。
踏入院中,夜色已浓,繁星满天。
骆笙仰头看了看,再回眸望了望书房的方向。
书房中灯火明亮,窗上映出一道剪影。
那是骆大都督。
这一刻,骆笙心情有些复杂,更多的是猜测得不到证实而产生的茫然。
她仔细回忆着骆辰的样子,父母的样子,以及她曾经的样子。
骆辰与母妃……似乎是有些像的。
可这种感觉究竟是真的,还是先入为主产生的错觉?
假如骆辰就是宝儿,骆大都督又为何会这么做呢?
等在院中的红豆见骆笙驻足出神,唤了一声:“姑娘?”
骆笙回过神来,看了红豆与蔻儿一眼,淡淡道:“走吧。”
走在回闲云苑的路上,两个小丫鬟在身后小声说个不停。
今日发生的意外,因为骆辰没有大碍,反而成为了有趣的谈资。
骆笙放缓脚步,似是随口问起:“你们听说过我娘还在世时比较亲近的下人吗?”
蔻儿忙道:“婢子听说过!”
红豆默默翻了个白眼。
抢答什么呀,活像晚一点她就能答出来似的。
呸,她才没有蔻儿这小蹄子这么嘴碎八卦呢!
“说说。”骆笙看似漫不经心道。
“夫人亲近的下人婢子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有一位姨娘颇得夫人看重。”
第248章 姨娘
骆笙顿足,不动声色问:“哪位姨娘?”
“大姨娘呀。”蔻儿并不觉骆笙这么问有什么奇怪。
姑娘关心的东西从来与寻常女子不一样,能把那些姨娘分清楚已经很不错了。
觉得议论大都督的妾室不大合适,蔻儿放低声音,贴心补充道:“大姨娘本就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生前就帮着夫人料理家事了。据说夫人过世时大姨娘正怀着身孕,因为太过伤心哭得厉害,最后小产了……”
“是么?”骆笙回想着大姨娘的样子。
一名衣衫朴素、端庄稳重的妇人形象闯入脑海。
说起来,大姨娘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淡得仿佛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可细想起来,其实也是一位眉目秀丽的女子。
骆笙沉吟一番,走进闲云苑后吩咐下去:“去给三位姑娘和姨娘们报信,就说小公子今日受伤了。”
此时虽然入夜,却不到就寝的时候,骆辰受了伤,打发人去各处说一声也是应当。
三位姑娘与姨娘们知道了,当然要去探望。
不出骆笙所料,骆樱等人接到消息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换上外衫去了骆辰院子。
骆大都督才刚吃完肉饼来看骆辰,突然见女儿们与姨娘们一拨拨过来,一时愣住了。
“你们这是”
六姨娘抹着眼角开了口:“老爷,小公子受伤这么大的事,您怎么没和我们说呢?还是姑娘派人来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是呀,老爷,这么大的事您不该瞒着我们呀……”
眼见姨娘们义愤填膺,骆大都督不耐烦冷了脸。
屁股上挨了一下扎怎么就成了天大的事?
这些娘儿们就知道添乱!
姨娘们见骆大都督如此,却没多少畏惧。
六姨娘揉着手帕道:“老爷,妾听说小公子伤在臀部,要不要紧啊?”
臀部呢,这要是偏一点嘶,不敢想,不敢想。
众姨娘显然都想到了,紧张望着骆大都督。
小公子可是骆府唯一的男丁,将来她们还要指望着小公子呢,可不能有事啊。
骆大都督气得脸都黑了:“要个屁的紧,你们赶紧回去!”
“还没见到小公子呢”
一位姨娘正说着,小厮扶松从里室匆匆走出来:“公子说他歇息了,请几位姑娘与姨娘都回去吧。”
骆樱率先向骆大都督屈膝:“父亲,那女儿先回去了,明天白日再来看弟弟。”
骆樱一走,骆晴与骆随后跟上。
“老爷,我们也回去了,明早再来看小公子。”一直没开口的大姨娘发了话。
一群姨娘忧心忡忡走了。
该不会是伤得太重,不许她们见吧?
不行,明日要早些来。
骆大都督抬脚走进里屋。
骆辰气得脸色发白,见骆大都督进来也没吭声。
这下好了,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屁股被扎伤了。
该死的骆笙!
在心里骂一句,少年又觉得不妥。
其实骆笙也是好心,说起来还是父亲纳的姨娘太多了。
这么一想,骆辰皱眉看了骆大都督一眼。
“辰儿,你觉得如何,还疼么?为父带来两瓶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让扶松给你敷上。”
骆辰淡淡道:“多谢父亲,不必了,神医给我留了一瓶金疮药。”
“神医?”骆大都督愣住。
有间酒肆对面新开了一家医馆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医馆的主人是李神医。
可李神医居然给了辰儿金疮药?
“神医的医馆就在对面,儿子受伤后姐姐请了神医过来。”骆辰解释道。
骆大都督陷入了沉默。
他遇刺后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那么多天,平栗他们几次去请神医而不得,要不是笙儿及时回来他这条命就交代了。
而辰儿只是扎伤了屁股,笙儿一请就来给看了,还送了药……
他与笙儿的面子差这么多吗?
让他缓一缓。
“儿子没有什么事,父亲不必担心,早些回去歇着吧。”
骆大都督点点头:“那好,你也好好养着,这几日就不要去酒肆了。”
想到去不成酒肆,骆辰登时心情更糟,懒懒应了一声。
骆大都督十分理解儿子的心情。
换他天天在酒肆美滋滋吃饭,忽然不能去了,心情会更差。
骆大都督一走,骆辰便叮嘱扶松:“明日姨娘们再来看我,就说我还睡着。”
一想被那么多妇人关心他屁股上的伤情,就心烦。
“那要是三姑娘过来呢?”
骆辰冷冷看扶松一眼。
扶松恍然:“明白了,就说您还睡着。”
骆辰脸色更冷了。
扶松迟疑道:“那……请三姑娘进来?”
骆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淡淡道:“给我倒一杯水来。”
扶松嘴角微抽。
他算看出来了,公子对三姑娘就是嘴硬心软。
唉,贴身小厮也不好当啊。
一群姨娘走在半路上,便被红豆拦住。
“几位姨娘是从小公子那里出来吧?”
众姨娘心藏警惕点了点头。
“大姨娘,我们姑娘请你过去一趟,想问问小公子的事儿。”
大姨娘没有多言,走向红豆。
六姨娘担心大姨娘被为难,壮着胆子道:“姑娘怎么不打发人直接去小公子那里看看?”
红豆睨了六姨娘一眼:“姑娘想着小公子说不定歇下了,不忍心打扰他。”
大姨娘回过头:“你们先回去吧。”
“大姐”
大姨娘微微摇头,随着红豆离去,留下一群越发忧心的姨娘。
“不知姑娘叫我来有什么事?”来到骆笙面前,大姨娘平静问道。
“大姨娘先坐。”
大姨娘沉默着坐下来。
“大姨娘看到我弟弟了吗?”
“小公子歇下了,没有见到,只是找扶松问了问情况。”
骆笙示意蔻儿给大姨娘上茶,捧着茶水漫不经心道:“大姨娘曾是我娘的婢女吧?”
大姨娘一愣,随后垂眸:“是。”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姨娘深深看了骆笙一眼。
少女捧着茶盏,神情随意,语气慵懒,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在大姨娘印象里,这几乎是姑娘六岁以后第一次问起夫人。
大姨娘一时没开口,骆笙便静静等着,耐心十足。
终于,大姨娘道:“夫人啊,与姑娘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第249章 双生
骆笙轻轻抿了抿唇。
她当然知道骆姑娘与骆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毕竟放眼京城,未出阁的贵女公然养面首的只有这么一个。
公主养面首另论。
“我与我娘哪里不一样?”见大姨娘目光放远似是陷入了回忆,骆笙问道。
“夫人很温柔、端庄、体贴……”大姨娘喃喃说着,瞥见少女平静的面庞忽然反应过来,“不似姑娘这么活泼……呃,活泼……”
骆笙明显能感觉到大姨娘在竭力找骆姑娘的长处,最后挤出两个“活泼”。
“我父亲……对我娘可好?”
大姨娘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骆笙会问出这个问题。
“大姨娘怎么不说话?”
大姨娘摩挲着茶杯,神情渐渐凝重:“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些?”
骆笙把茶盏随意往小几上一放,微微抬着下颏:“好奇啊。我都成年了,说不准哪日就嫁人了,却对自己的母亲毫无印象,岂不是很可悲?”
从骆笙口中听到“嫁人”两个字,大姨娘险些没坐稳。
姑娘这就想着嫁人了?这应该有些难度吧……
也许是压力太大,才有了这么多问题。
不过,姑娘想了解夫人,是好事啊。
大姨娘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走时,姑娘还那么小呢。
她永远忘不了夫人临终前的样子。
当时老爷半跪在夫人病榻前,眼睛通红流着泪,她牵着姑娘立在一旁,浑身都在抖。
夫人那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越过他们直直盯着姑娘。
她把才三岁大的姑娘推到夫人面前,让姑娘喊一声娘。
姑娘似乎被吓到了,流着泪不吭声。
夫人就这么一直看着姑娘。
她与老爷都知道,夫人舍不得抛下姑娘,听不到一声“娘”不甘心。
“笙儿,你喊娘啊,喊啊!”老爷红着眼催促。
姑娘嘴抿得更紧了。
老爷无奈,对着夫人指天发誓:“夫人,你放心吧,我会连带你那份疼爱一起给咱们的笙儿,以后不会续弦……”
夫人望着老爷,竭力弯唇笑了笑。
就在这时,姑娘轻轻喊了一声“娘”,夫人笑意凝固在唇边,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真是乌云笼罩的一段日子。
大姨娘回过神来,望着骆笙的眼中藏着温柔:“老爷对夫人很好,爱屋及乌,老爷对姑娘尤其好。”
“那对我弟弟呢?”骆笙把大姨娘神色的微妙变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弟弟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对我总不会比对弟弟还要好吧?”
大姨娘轻轻颤了颤睫毛,露出一抹微笑:“老爷对小公子当然也好,只不过小公子自幼体弱,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南边养身体,父子间聚少离多,与姑娘从小长在老爷身边还是不一样的。”
“我娘是生我弟弟时难产了吗?”
大姨娘沉默着抿了一口茶。
“大姨娘?”骆笙并不是没有耐心等,但有些时候催促一下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大姨娘回了神,把茶杯放下来,犹豫着道:“其实……姑娘本该有两个弟弟,夫人当时生的是孪生子。”
骆笙吃了一惊。
孪生子?
她成为骆姑娘这么久,竟然从没听说过,就连红豆似乎也不知道的样子。
“骆辰还有孪生兄弟?”骆笙直直望着大姨娘。
大姨娘面露哀色:“小公子其实还有个孪生弟弟,只是比小公子身体更弱,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夫人伤心太过,没出月子就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骆笙喃喃。
大姨娘苦笑:“那样小的孩子夭折,入不得族谱,连个名字都没有,谁还会提起惹人伤心呢?这么多年过去,自然就更没人平白说起这些了。”
如果不是姑娘问到这里,她也不会提起的,那是老爷的禁忌。
“那我与我娘生得像不像?”
听了这话,大姨娘眼圈一红,用力点头:“像,姑娘与夫人至少有八分像,剩下两分随了老爷,所以姑娘生得才这般好。”
“那真好,我看着自己,就能想象我娘的样子了。”
大姨娘欣慰点点头。
骆笙端了茶:“大姨娘回去吧。”
大姨娘起身告退。
骆笙走到梳妆镜前,缓缓坐下。
镜中照出少女出众的容颜。
她抬手,指尖从脸颊轮廓扫过,再拂过眉眼。
原来骆姑娘与骆夫人有八分像啊。
那么骆辰呢?
少年也生得好,却是那种雅致秀气的精致,而非骆姑娘这般明媚如骄阳。
姐弟二人,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而骆大都督是那种相貌堂堂、人高马大的类型,与骆辰亦是两个样子。
至于小七骆笙想到了黑脸少年。
单论肤色,似乎差别就更大了,无论是与父王、母妃,还是骆大都督。
而她如今知道了骆夫人的模样,自然也不像骆夫人。
骆笙心中天平有了倾斜。
不过慎重起见,她要去请教一下神医。
翌日上午,秀月就去酒肆开始准备晚市需要的菜品。
骆笙虽然心急,却不想表现太过反常,还是等到下午才不紧不慢去了酒肆。
刚刚做好的几样菜被装入食盒,壮汉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准备送到对面去,骆笙开了口:“今日我给神医送过去吧。”
壮汉下意识道:“东家,食盒有些沉呢。”
骆笙已是把食盒接过来,轻松提着往外走。
壮汉呆了呆,想到兄弟提过的东家曾劫持过小七的事迹,旋即释然。
到底是反打劫了杜兄弟他们的东家,寻常小娘子不能比。
而守门童子一见骆笙,一句废话没有就侧开了身子,笑呵呵问道:“骆姑娘,您是来找神医吗?”
“对,我来给神医送饭。”
“把食盒交给小的就好。”
骆笙提着食盒没动:“我直接给神医送去吧,正好与神医说几句话。”
守门童子犹豫了一下,妥协:“那您随小的来吧。”
不多时,骆笙在小小的药圃旁见到了李神医。
“小姑娘,怎么今日是你亲自送饭?”
骆笙微笑:“远亲不如近邻”
李神医毫不客气打断骆笙的话:“有事说事。”
小丫头片子扯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当他老糊涂了呢。
第250章 宝儿
骆笙也不尴尬,脸上笑容更甜:“菜刚刚出锅,神医要不先用饭吧。”
“不必,我听听你说什么事。”李神医果断拒绝。
现在用饭岂不是两个人一起吃,总不能他吃,小丫头干看着吧?
“走吧,进去说。”李神医把药锄放下,蹭了蹭鞋上泥土,抬脚往屋内走去。
骆笙提着食盒乖巧跟上。
医馆同样是前店后院的格局,比起酒肆要宽阔些。
李神医坐下,没好气道:“说吧。”
见李神医这么直接,骆笙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有没有办法验证两个人是否亲父子?滴血认亲可不可行?”
“滴血认亲?”
骆笙微微点头:“听闻坊间有不少这样的事,衙门也是这样断案的。”
李神医胡子一吹:“滴血认亲个屁,无论是滴血认亲,还是滴骨验亲,都是糊弄人的。”
骆笙错愕。
她毕竟没有读过几本医书,对医术这方面连一知半解都说不上。
滴血认亲原来是糊弄人的么?
但既然神医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那该如何验证父子关系呢?”骆笙并没有深究滴血认亲为何是糊弄人的。
在她看来,术业有专攻,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与其靠着半吊子水平理解,不如相信这一行最顶尖之人的判断。
李神医沉吟一下,道:“如果对父子关系存疑,首先是看外貌来判断。”
“看外貌?”骆笙一愣。
就这么简单么?
李神医挑眉看着骆笙:“是不是觉得很简单?”
骆笙老实点头。
“所以也不准。”
骆笙:“……”
倘若不是神医,她就要甩袖走了。
“比较外貌算是一种参考,因为大多数的父母与子女之间在外貌上都有相似之处。”李神医慢条斯理解释道。
骆笙皱眉:“可若是外貌毫无相似之处呢?”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子女会出现隔代随的情况。”
“若是如此,岂不是根本无法作出准确判断?”骆笙心中失望。
李神医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这也是外室子很难被承认的原因。”
“难道就毫无办法吗?”
迎着少女满是期盼的眼神,李神医想了想,道:“还有一种情况,也能作为参考,但这属于特殊情况。”
“您说。”
李神医捋着雪白的胡须道:“有些病症也是能由双亲传给子女的,如果需要验证的父子患有同样的某种病症,那么是父子的可能自然会大一些。”
“病症?”骆笙心头一跳,巴巴望着李神医,“神医可否说详细些?”
病症遗传说起来就复杂了,李神医略微一想,自然而然拿了最近的事来举例:“小姑娘,你既然知道退寒丸与养元丹的配方,那应该也知道养元丹配方不得外传吧?”
骆笙点头。
这是李神医在镇南王府时就交代过的,她自然不会忘,所以才在请王大夫配制养元丹时留了一手。
缺少药引,那就不是完整的配方。
“退寒丸与养元丹皆是救人良药,你可知为何老夫不愿养元丹的配方外传?”
骆笙摇头:“晚辈不知。”
李神医突然加重了语气:“因为养元丹本是为了对症下药研制出来的。”
对症下药?
骆笙不由拢紧手指。
“养元丹是老夫多年前专门为一名病人研制出来调养身体的药,此药对她的病症才有奇效。”
“如果其他人服用呢?”
李神医不以为意笑笑:“其他人服用当然不会被毒死,好处多少还是会有,但比起养元丹的价格,这点好处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骆笙恍然。
原来这才是神医叮嘱不把养元丹外传的原因。
“那我弟弟”骆笙压抑着急促心跳,试探问起。
李神医睨了骆笙一眼,没好气道:“小丫头运气好,你弟弟的症状恰好与那位病人一样,配制养元丹的银子没有打水漂。”
骆笙虽早有预感,可当李神医亲口说出“你弟弟的症状恰好与那位病人一样”这句话时,脑海中还是轰的一声,电闪雷鸣。
骆辰的虚症与母妃的虚症一样?
加上骆辰臀部的伤疤,骆大都督与镇南王府的交集,已经足够说明骆辰就是宝儿了吧?
骆辰就是宝儿……
骆笙拢紧的手指松开,再收紧,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李神医深深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好端端问这个干什么?”
骆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扫一眼门口,小声道:“我怀疑我弟弟不是我父亲的儿子。”
可怜李神医的年纪当王大夫祖父都绰绰有余,经历的大风大浪不知道多少,乍然听到这话还是差点把手中茶水泼出去。
自打这小丫头说出疑似被清阳郡主附体的话来,他就觉得她什么话都敢说,可没想到这么敢说。
“老夫准备用饭了,小姑娘回去吧。”骆大都督的家事,他没兴趣深入了解。
“那您慢慢吃,我回去了。”
骆笙离开医馆,回到酒肆把秀月叫进屋中。
“姑娘,怎么样?”秀月迫不及待问。
昨夜她几乎一夜没睡,反复想着小七与骆辰的事。
骆笙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道:“骆辰应该才是真正的宝儿。”
秀月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神医说,骆辰与我母妃患有同样的虚症。”
秀月缓缓捂住了口,好一会儿后才颤声道:“那小七又是谁?”
骆笙正色看着秀月:“你当时亲眼所见,杨准带走了一名婴儿?”
“婢子绝对没有看错!”秀月语气坚定。
她怎么会看错呢,那一眼,从此后相隔天涯,便是永别。
“我们忽略了一点。”
秀月屏住呼吸,等着骆笙说下去。
骆笙一字字道:“那个被摔死的婴儿。”
秀月神色一震。
骆笙继续道:“司楠临死前告诉我,宝儿被摔死在街上。那名婴儿总不会凭空出现在街上吧?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秀月下意识道:“被王府的人带出去的!”
第251章 拒霜
骆笙点头:“不错。在王府被重兵团团包围的夜晚,街上出现一个与宝儿年纪仿佛的孩子,总不能是随便从大街上捡来的。何况那么多官兵看着,也不可能把随便弄来的婴儿当作宝儿摔死。那个孩子定然是被人带着闯出王府,不幸落到了那些官兵手里。”
秀月默默听着,神色不断变幻。
骆笙语气平静:“你当时可能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奉命带着婴儿往外闯的恐怕不止杨准一人。”
秀月隐隐明白过来:“那小七”
“当时很可能把王府所有适龄婴儿都伪装成宝儿,由人护送着出去。小七与那名婴儿乃至真正的宝儿都在那些婴儿之中。”
王府上下人口众多,找出与宝儿年纪相仿的数名婴儿并不难。
其中一名带着婴儿的侍卫被官兵拦下来,那名婴儿被当众摔死,成了镇南王府小王爷当晚身亡的定论。
而杨准则带着小七成功逃了出去,至于真正的宝儿骆笙想到骆大都督,思绪翻腾。
真正的宝儿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骆大都督悄悄带回了骆府,恰逢骆夫人没过几日生产,于是作为孪生子之一成为了骆辰。
至于骆大都督为何这么做,则是她之后需要探查的。
骆笙深深看秀月一眼,轻叹道:“那一晚,可能不是你凑巧看到了杨准带着婴儿离去,而是杨准特意来看你一眼……”
秀月陡然红了眼圈。
那一晚的一切历历在目,杨准看她的那一眼,在她梦里出现了无数次。
原来,是他特意来与她道别吗?
秀月想哭,眼中却一片干涩,只能狼狈揉了揉泛红的眼角。
“去忙吧,酒肆该开业了,不能少了你这个大厨。”骆笙温声道。
秀月用力点点头:“嗯。”
郡主说得对,她们还有很多事要忙,一味沉湎过去没有半点用处。
那些伤痛她已经沉湎了十二年,如今侥天之幸找到了郡主,要向前看。
秀月悄悄离开,只剩骆笙独坐房中。
秋末的天黑得早了,到了该掌灯的时候,屋内却一片昏暗。
骆笙久久沉默着。
先是认定了小七是宝儿,而今却发现骆辰才是宝儿,说对她没有一点冲击是不可能的。
还有骆大都督,他明明是领兵围杀镇南王府的人,又为何救下骆辰?
骆大都督与父王之间是不是有着她不清楚的渊源?
骆笙起身向外走去。
大堂中已是灯火通明,一副店小二打扮的盛三郎等人在堂中穿梭。
“主子,您要吃点什么?”石焱立在老位置,问卫晗。
卫晗目光从柜台边收回,问:“骆姑娘呢?”
石焱想翻白眼。
主子问得真够直接的,这么直接您可早点把骆姑娘娶回去啊,天天跑来只知道吃,急不急人啊。
“骆姑娘在后边。”
石焱正说着,卫晗已经向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口处看去。
骆笙走进来,神色与往日一般平静。
卫晗眼看着她走到柜台边,视线在高几上摆着的一个大肚长颈青瓷花瓶上落定。
这一刻,卫晗莫名生出一丝紧张。
他不知道今日带来的礼物与之前送的菜刀、菜谱之类相比,是否更得骆姑娘喜欢。
当然,更多紧张并没有。
给骆姑娘送礼物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倘若不喜欢,再换别的就是。
不过还是希望她能喜欢。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吧?
而骆笙盯了青瓷花瓶中的芙蓉花一瞬,下意识向临窗那桌望去。
平白无故多了一簇芙蓉花,除了时而带个小礼物来的开阳王,她想不出还会有别人。
那里果然有着熟悉的绯色身影。
那人冲她微微扬了扬唇。
骆笙飞快收回目光,垂眸盯着丰姿艳丽的芙蓉花。
芙蓉花,又名拒霜花,也称爱情花。
她又看向卫晗。
开阳王是什么意思?
骆笙走了过去,直接问:“花是王爷带来的吗?”
卫晗大方承认:“送给骆姑娘的。”
“王爷带回去吧,那花我不喜欢。”骆笙语气并不冷漠,甚至有些温和,却透着坚决。
在他知道她那么多秘密之后,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在朝花冰冷的尸体旁,他给她的那个拥抱太过温暖,让她难以再把他当一个敌对的人。
但也仅止于此。
这有着凄美爱情传说的芙蓉花,她是不能收的。
“骆姑娘不喜欢?”卫晗仔细看了那簇芙蓉花一眼。
深红浅白,艳若云霞。
分明很好看。
不过既然骆姑娘不喜欢,那就算了,明日他再带别的花来。
可惜是这个时节,除了开得正好的芙蓉花,只有几种菊花还不错。
“那我吃完饭把花带走。”
“王爷慢用。”骆笙转身回到柜台边。
酒客渐渐多起来,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
红豆招呼完客人,拉着蔻儿咬耳朵。
“蔻儿,你看那桌的两个人,是不是又准备把酒菜偷偷打包塞衣裳里带走呢?”
当她瞎呢,进来时肚子是平的,离开时像是怀胎五月,吃多少盘卤牛肉能把肚子吃成这样啊?
第一次有人这么干就被她发现了!
她本来要过去赶人,却被姑娘拦住,没想到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根本不打算收手。
蔻儿不以为意抿了抿嘴:“姑娘不管肯定有姑娘的道理呀,你就别瞎操心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骆笙走到了那一桌。
那桌坐着的是两个面容寻常的年轻人,一见骆笙过来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紧张不行,怀里和袖子里正散发着香味呢。
主要是怪今日的肘子肉太香,容易暴露。
“打扰二位客官一下,有个事要问。”
二人齐齐咧嘴笑:“您问。”
“烫不烫?”
二人一愣,随着骆笙手指之处低头看了看微鼓的肚子,而后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跑。
“站住。”
虽是淡淡一句话,拔腿要跑的两名年轻人却一下子定住了身形。
大都督的掌上明珠啊,不敢不听的。
“您……还有事?”一名年轻人硬着头皮问。
不能慌,再慌藏在怀里的肘子就要掉下来了。
骆笙把手上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平静道:“冬日快到了,以后酒肆出售的都是热菜,还是用食盒装吧。”
第252章 少说话
对骆大都督,骆笙的心情一直是复杂的。
理智上,她知道骆大都督是奉命行事,真正该恨的人不是他。
可情感上,当亲眼看着这个人举刀屠戮自己的亲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全然无怨。
可偏偏她成了骆姑娘,又不得不承这份情。
因而,她只能做到不喜不怒,把对方当陌生人待。
不去报复,也不可能把他当成亲人。
只是感受到骆大都督对女儿的拳拳父爱,到底免不了心生感动,察觉他的人悄悄带走酒菜时当作没看见。
而现在,知道骆大都督把宝儿养大,心情又有不同。
她愿意试着把骆大都督当成父亲,替芳魂已散的骆姑娘尽孝。
目送两名年轻人拎着食盒离去,骆笙转身离开大堂。
而在她目光追逐别人时,同样有一道目光追逐着她。
卫晗啜了一口烧酒,眼中波光微闪。
骆姑娘对骆大都督好像有些不同了,似乎……比以往要亲近了。
这些日子总有酒客悄悄把酒菜打包带走,连红豆都能察觉到的事,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从一开始他就打发人盯了一番,发现那些人是骆大都督的人后便不再留意。
当爹的要吃女儿酒肆里的饭菜,他当然不会管这种闲事。
何况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骆大都督身为骆姑娘的父亲,想吃酒肆酒菜需要偷偷摸摸,而他不但能光明正大来吃,还有赠菜。
酒饮完,菜吃完,依然不见那道素色身影回返。
卫晗吩咐石焱记账,起身向柜台走去。
“王爷吃好了?”女掌柜客气问了一句。
卫晗微微颔首,伸手拿起高几上的大肚长颈青瓷花瓶。
女掌柜嘴角动了动。
开阳王这是要干什么?
卫晗想到明日还要带别的花来,又把花瓶放下,只把芙蓉花带走了。
带走了!
女掌柜眼神直了直。
开阳王这样……真的不会单身一辈子么?
她是过来人,渐渐也看出来了,开阳王对东家有意呢。
可你花都送来了,东家虽说不要,把花留下由东家处理不好么?
说不定东家扔花时就发现舍不得了。
居然带走了!
女掌柜叹息着摇了摇头,对石焱投以同情的目光。
石焱无语望天。
他只是个养鹅的,他什么都不懂。
不行,他还是追出去提醒主子一声吧。
卫晗走出酒肆,迎面碰到一名少女由丫鬟陪着款款走来。
见到卫晗,少女眼一亮,压下窃喜心情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卫晗看少女一眼,没有太深印象,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去。
少女不由回头,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绯色身影。
她咬了咬唇,心一横提着裙摆追上:“王爷请留步。”
卫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淡淡问道:“姑娘有事?”
少女福了福身:“不知王爷对小女子是否还有印象,小女子是安国公府的二姑娘,闺名含霜”
卫晗皱眉打断她的自我介绍:“有事么?”
“呃,我看王爷手中芙蓉花开得甚好,而我自小到大最爱芙蓉花了,所以冒昧问问您的芙蓉花是从何处买的……”朱含霜竭力找着借口。
她很早前就知道开阳王几乎雷打不动来有间酒肆用饭,奈何她一个大家贵女不好日日来此,只能偶尔来一趟以解相思之苦。
每一次来,她坐在不引人注意的位子能悄悄多看他几眼,之后几日心情都是好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他,除了默默看着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看到他拿着花,总算找到了话题。
卫晗诧异看着朱含霜:“安国公府的花园中没有花?”
朱含霜一下子卡了壳,脸上发热。
开阳王这是误会安国公府很穷吗?
“咳咳!”重重的咳嗽声响起,石焱对卫晗拱了拱手,“王爷,骆姑娘叫卑职来送送您。”
卫晗不自觉柔和了冷清的面部线条,举步往前走去。
“朱姑娘,贵府花园若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不妨移栽些花木,就省得找陌生人打听从何处买花了。”石焱撂下一句话,快步跟上去。
留下朱含霜面红耳赤,忿忿盯着小侍卫背影,眼神恨不得化作飞刀扎过去。
“姑娘”见朱含霜立着不动,丫鬟小声唤了一句。
朱含霜咬了咬唇,拂袖离开了酒肆。
她想见的人都走了,酒菜再美味也没心情吃。
难不成要去看骆笙那个贱人给自己添堵?
卫晗走出十数丈,斜睨了石焱一眼:“真是骆姑娘叫你来送我?”
可能是白高兴了,他觉得骆姑娘不会这么做。
石焱呵呵一笑:“是卑职有事给您说。”
卫晗并不觉意外,只是刚刚那一瞬间飞扬的心情在此刻悄悄落下来。
“说吧。”他柔和下来的面部线条恢复了冷硬,犹如刀削斧凿。
“主子,您明日还会给骆姑娘送花吧?”
卫晗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石焱明白,这就是默认了。
“咳咳,那您别带走了啊,留下让骆姑娘处理多好。”
扔一次,扔两次,扔的次数多了,说不定哪次一心疼就留下了呢。
主子可真是老实人,怎么能骆姑娘说什么就听什么呢。
“说完了?”
“没,还有一句更重要的!”
卫晗静静等着石焱往下说。
石焱鼓了鼓勇气,正色道:“卑职觉得您跟别的姑娘说话控制在三句以内比较好。”
说完这话,小侍卫飞快道:“啊,酒肆还忙着,卑职先回去招呼客人了。”
卫晗微微皱眉,举步往前走。
三句么?
他刚刚好像没超。
不过这也是骆姑娘的意思?
酒肆中热闹依旧,小七随着络腮胡子从后门走进去,欢欢喜喜站在后厨门口喊:“姑姑,我回来了。”
秀月走过来,温柔依旧:“灶上热着肉馒头,去净个手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吧。”
小七欢呼一声,跑去净手。
秀月往围裙上抹了抹手,走向站在后院中的骆笙,小声道:“姑娘,以后小七
望着夜色中笑出一口白牙的黑脸少年,骆笙弯了弯唇:“小七当然还是你的宝贝侄子。”
就算小七不是宝儿,也是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掩护宝儿的孩子之一。
单凭此点,她便会把他当弟弟待。
第253章 识破
骆大都督怀着渴盼加忐忑的心情等着晚饭。
在北河一个来月吃惯了笙儿的厨娘做的饭,少吃一顿太难了。
去北河以前他没这么忐忑的,那些小子偷偷打包酒菜不是一两回,也算熟练。
这不过了一个月了,担心生疏了嘛。
万一被酒肆的人发现骆大都督喝一口茶,稳了稳心神。
不慌,发现了也不会知道是他的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请示声:“大都督,卑职来给您送饭。”
骆大都督忙放下茶盏,正了神色:“进来。”
在酒肆中被抓现行的两名年轻人中的一位提着食盒走进来。
骆大都督一眼落在食盒上,察觉出与往日不同:“食盒换了?”
这些小子把酒菜从酒肆弄出来,给他送过来时自然会装入食盒中,但那个食盒可不是这样的。
别说,这食盒瞧着隐隐有几分眼熟
骆大都督心中一咯噔,想到为何眼熟了:昨日笙儿来给他送肉饼,提的食盒就是这个样子的!
在骆大都督神色变得冷厉前,年轻人已是如实交代:“回禀大都督,食盒是有间酒肆的。”
“怎么回事?”骆大都督一拍桌案,放在桌上的茶盏晃了晃。
“三姑娘发现我们了……”年轻人低着头,不敢看骆大都督脸色。
谁知随后响起的声音却和缓许多:“说一说具体情况。”
“卑职二人如往常那样把酒菜悄悄打包,谁知三姑娘就走了过来……三姑娘说藏怀里太烫,让我们以后直接用食盒就好……”
“三姑娘真这么说?”
年轻人听出骆大都督的声音有些异样,却不敢抬头:“卑职不敢有半句隐瞒。”
“好了,你下去吧。”
年轻人如蒙大赦,赶忙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骆大都督一人。
他伸手打开了食盒。
食盒中满满当当,香味扑鼻。
骆大都督揉了揉酸胀的眼角,喃喃道:“笙儿可真是长大了啊。”
曾经,他对笙儿唯一的期望就是别惹他罩不住的大祸,若是能嫁出去就最好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享到笙儿的孝敬。
骆大都督红着眼圈,狼吞虎咽起来。
比起骆大都督的感动,骆辰心情就不怎么样了。
整个白日被姨娘们与三个庶姐轮番探望,却不见骆笙人影。
她是一心扑在酒肆上了?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没准是为了见开阳王。
这么一想,少年更气了。
亲弟弟没有野男人重要?
这时扶松进来禀报:“公子,三姑娘来了。”
“这个时候?”骆辰冷着脸,心中意外。
算时间,还不到酒肆打烊的时候。
扶松见骆辰脸色不好,忙道:“那……小的去对三姑娘说您已经歇下了?”
骆辰一记眼刀飞过去,冷冷道:“请她进来。”
歇什么歇,他饭还没吃呢。
不多时骆笙走进来。
骆辰见她手中提着食盒,本来绷着的脸色不由一缓,皱眉道:“酒肆这么早打烊了?”
骆笙把食盒放下,笑道:“没有,想着你或许没用晚饭,给你送些吃的来。”
骆辰心情陡然飞扬,面上却半点不显,淡淡道:“随便打发人送来不就行了。”
“正好来看看你,伤口还疼么?”
骆辰脸色又冷了:“能不能不要再提我受伤这件事?”
他不要脸的吗?
三个庶姐脸皮薄还好说,那些姨娘眼神总往他屁股那里瞄,就差直接把他裤子扒了。
他只想把她们赶出去。
骆笙笑意一收,毫不客气揉了揉骆辰的脑袋:“来看你还挑剔。”
骆辰皱眉任由她揉了一会儿,不耐道:“我要用饭了,你快回去吧。”
“好,那你慢慢吃。”骆笙收回手,转身走了。
骆辰:“……”
“公子,是小的扶您站起来吃,还是趴着吃?”扶松小心翼翼问。
“扶我起来吧。”骆辰想到骆笙还记得带吃的过来,心情又稍稍好了些。
转日又到了酒肆开业时间,卫晗第一时间跨入酒肆门口。
石焱正擦着桌子,一见卫晗手中菊花,抹布直接掉下来。
“主子,您,您拿的是什么?”
是他认错了吗?
再仔细看一眼,没错,是菊花。
石焱的反应令卫晗拧眉打量手中菊花一眼。
连菊花都认不出么?
看来以后再选侍卫,考核需要全面一些。
不准备与小侍卫废话的王爷大步走向柜台边。
“主子”石焱低低绝望喊了一声,双眼无神捡起抹布一遍一遍擦着桌子。
主子是怎么想的呢,昨日送的芙蓉花好歹寓意男女之情,可菊花象征长寿啊,用来讨好心上人是不是太古板严肃了点儿?
骆笙也一眼看到了卫晗手中捧着的菊花,当即陷入了沉默。
昨日开阳王送芙蓉花,或许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看着往青瓷花瓶中插花的男人,骆笙微微抽动嘴角。
说真的,与这个男人常接触,会令她一次次怀疑自己在自作多情。
不,她应该就是自作多情吧,可能在开阳王心里她就是个需要讨好的酒肆东家……
心悦的姑娘?不存在的。
卫晗把带来的菊花插好,问骆笙:“骆姑娘,今日的花可喜欢?”
骆笙看一眼花瓶。
青花的瓶,明艳的黄菊。
要说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与昨日的芙蓉花各有千秋。
“若是不喜欢,王爷明日还会送别的花?”骆笙问了一句。
卫晗一时没有回答,脑海中则飞快掠过花园中的花木。
这个时节盛开的花不多,他觉得好看的都送了。
或许是他与骆姑娘眼光不同。
“要是骆姑娘不喜欢菊花,我再送别的来。”卫晗看一眼灿烂菊花,忍不住道,“不过菊花很好,除了欣赏,还能泡菊茶,做菊花肉、菊花粥”
“还能做菊花锅子是吧?”骆笙凉凉接话。
卫晗不由点头,触到少女冷凝的眉眼,一下子住了嘴。
骆姑娘看起来有些严肃,莫非误会他送菊花是为了吃?
他真的没有这么想。
骆笙则目不转睛看着卫晗,平静问道:“在北河那次分开后,王爷是不是跟着我了?”
她说怎么忽然给她送花了,是那日看到平栗给骆晴送花了吧?
第254章 物尽其用
石焱正竖着耳朵听。
什么?跟踪骆姑娘?
主子还干过这种事?
呃,干得漂亮!但千万不能承认,跟踪人家姑娘显得不太光彩啊。
“咳咳。”小侍卫擦着桌子重重咳嗽一声。
卫晗老实点头:“嗯。”
石焱:“……”他还是用点力气擦桌子吧!
“那日我担心骆姑娘一个人进林子有危险,所以跟过去看看。”卫晗坦然道。
骆姑娘若是不知道,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但骆姑娘既然问了,他也不会隐瞒。
骆笙听了下意识皱眉。
任谁听到被人跟踪,恐怕都不会高兴,不过这个人是开阳王她深深看他一眼。
他说是担心她的安全,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不会有更多的隐情。
毕竟这是个连礼物都现学现卖的吃货。
“多谢王爷关心。”骆笙淡淡道。
对面的男人唇角陡然飞扬:“骆姑娘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
他以为骆姑娘知道他悄悄跟着她,会生气。
虽说明知她可能会生气,他也不会瞒着,但不生气当然是意外之喜。
“这花”少女素白的指尖落在层层叠叠的菊瓣上,“我拿去做菊花肉,以后王爷不用送花了,不然处理起来也麻烦。”
“好。”听到今日送来的菊花会被做成菊花肉,卫晗心情颇好。
至少比昨日被他带回去的那束芙蓉花结局好。
骆笙没理会唇角含笑的男人,连花瓶带花一同抱着去了后院。
卫晗眸光微闪。
连花瓶都抱走了,即便他明日再送花来也没地方放,可见骆姑娘是真的不喜欢花。
那明日送什么呢?
直到酒菜端上来,卫晗还在努力思索这个问题。
饮一口烈酒,他叹口气。
也罢,既然一时想不出骆姑娘喜欢什么,明日还是直接来吃酒吧,等想到再说。
“王叔来得这么早。”一道温和声音响起。
卫晗握着酒杯,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人正是卫羌。
卫羌今日穿了一身没有彰显身份的苍青色常服,仿佛哪个府上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卫晗淡淡问:“太子被猪拱的伤好些了吗?”
卫羌唇角笑意一僵,温和的神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开阳王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迎着对方带着淡淡关切的目光,又不得不回应,毕竟他当时是被开阳王救下来的,若是传出对开阳王无礼,有损声誉。
“多谢王叔关心,其实回来的路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呃,那就好。”卫晗垂眸,饮了一口酒。
卫羌强忍尴尬笑道:“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感谢王叔,今日小侄做东吧。”
开阳王主动提起他受伤的事,反应却如此冷淡,不但没让他感受到半点关切之意,反而有种对方在幸灾乐祸的感觉。
卫羌仔细打量卫晗表情,却瞧不出端倪,只好默默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与开阳王没有利益冲突,就算开阳王性情再古怪,也没有得罪他的理由吧?
应该是他想多了。
“太子想请客?”卫晗挑眉。
卫羌看着这个挑眉的动作,忽然就想到了那五千六百二十两银子。
只请开阳王一人他还是受得住的,可万一再像上次那般
欣赏够了卫羌僵硬的神色,卫晗淡淡道:“还是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吃,太子自便就好。”
卫羌在心中狠狠松了口气,笑道:“那就不打扰王叔吃酒了。”
昨日算是酒肆歇业之后的正式开业,酒肆准备的菜肴多,来吃的人也多。
大吃一顿之后荷包就瘪了,今晚来的人立刻少了。
直到红豆端着一盘刚刚出锅的菊花肉过来,店内尚未坐满。
“菊花肉来喽。”小丫鬟脆生生喊一声,把一盘卖相诱人的菜肴摆在卫晗面前。
这时候,叔侄二人不约而同做出同一个动作:目光越过红豆,往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帘处扫去。
那道身影并没有出现。
卫晗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新端来的菜上。
盯着盘中菊瓣,男人不由扬了扬唇角。
这是他送来的菊花吗?
没想到在骆姑娘手中这么快就变成了佳肴。
或许,送食材会更得骆姑娘喜欢。
卫羌就在邻桌坐着,扫着冒着热气的菊花肉,忍不住问红豆:“这是新推出的菜?”
红豆笑吟吟道:“不是呢,只此一盘,给王爷的。”
卫羌不由看了卫晗一眼。
依旧穿着一袭绯衣的男子唇畔含笑,仿佛山尖上的雪消融,汇成春日清泉。
卫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波澜:开阳王与骆姑娘……这是彼此有意?
倘若如此,于他来说岂不是多了很多障碍?
“没想到王叔还能享受酒肆的特别对待。”卫羌似笑非笑道。
卫晗睨他一眼,淡淡道:“我自带的食材。”
卫晗一怔,忍不住又看了菊花肉一眼。
不至于吧,来吃酒还自带猪肉来?
呃,也可能是在北河养成的习惯。
这般一想,那点猜测又变得不确定。
大堂通往后院的棉门帘掀起,骆笙举步而入,一眼便看到了卫羌。
她一时看得久了些,眼底与面上皆是一派平静。
就仿佛只是惊诧堂堂太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骆笙确实有些惊讶。
在她看来,卫羌在北河才闹出笑话,怎么也会以养伤为由在京城兴起新的八卦之前低调一些。
而这才刚回京,居然有心情来酒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卫羌是对她或秀月产生了怀疑,忍不住来试探吗?
骆笙走了过去,从容见礼:“没想到殿下今日会来酒肆,殿下被野猪啃的伤已经好了吗?”
卫羌:“……”
他现在又开始怀疑骆姑娘与开阳王有问题了,不然为何说辞如此一致?
“多谢骆姑娘关心,那点小伤不值一提。”
他不想再听到被猪拱这件事!
骆笙微微一笑:“殿下千金之体,跌一跤都是大事,何况是被野猪袭击呢。”
卫羌忽然不想待下去了。
他确定了,骆姑娘与洛儿的的确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骆姑娘不说话时,可能更得他喜欢些。
而骆笙则感觉出一丝怪异。
卫羌对骆姑娘似乎多了几分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