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再问
一个,两个,三个……八个。
盛三郎又默默数了一遍。
一个,两个,三个……还是八个!
不对呀,他明明记得有九个的。
盛三郎皱着眉:“六月柿好像少了一只。”
关乎到调味的大事,必须问清楚。
“我吃了一只。”卫晗一脸平静道。
盛三郎猛然睁圆了眼睛,随后看向骆笙。
表妹不是信誓旦旦说开阳王不喜欢吃六月柿?
骆笙已是无言以对。
她可真是低估了这个饭桶!
卫晗默默看着表兄妹目光交流,微微敛眉。
他只是吃了一只六月柿,他们这是怎么了?
“骆姑娘,鹿肉收拾好了,六月柿也洗好了。”
骆笙冷淡点了点头:“王爷放那里就好。”
卫晗把东西放好,乌湛湛的眸子望着她。
这一瞬间,骆笙竟瞧出几分乖巧来。
这个发现令她好气又好笑,最后在心里叹口气。
罢了,开阳王大概只对吃坚定执着,只要像上一次那样守口如瓶,那就这样吧。
不这样,似乎也不能如何……
毕竟她不能真的杀人灭口。
只不过以后还是离这个洞察力惊人的变态远一些好了。
“鹿腩肉要切成什么形状?”卫晗问。
骆笙神色淡淡:“王爷不必操心这个了,秀姑会处理的。”
“不是骆姑娘做么?”卫晗微讶。
骆笙深深看他一眼,语气冷淡:“王爷莫非忘了,秀姑才是有间酒肆的大厨。”
什么时候这人把吃她做的饭当成理所当然了?
卫晗沉默了一瞬,才道:“秀姑做的也好吃。”
只是远不及骆姑娘做的好吃。
骆笙睨他一眼。
所以,秀月的手也在他观察之内么?
骆笙抬脚往前走去。
卫晗见此,默默跟上。
留下盛三郎一头雾水挠了挠头。
表妹和开阳王打什么哑谜呢?
不管了,只要还有人做饭就好。
盛三郎拿起一颗六月柿冲秀月晃了晃:“秀姑,六月柿还够不够啊?”
秀月默了默,道:“再吃就真不够了。”
盛三郎悻悻把新鲜水灵的六月柿放回竹篮,并对偷吃六月柿的某人暗搓搓生出一丝不满。
堂堂王爷怎么能偷吃呢?
骆笙停下来,蹙眉问:“王爷跟着我做什么?”
“太子有没有来过?”
骆笙一怔。
卫晗见她反应,便明白是来过了。
“刚才在溪边的时候,太子也在。”
卫晗本来觉得没必要提起不相干的人,又担心骆姑娘知道了会生气,那还是提一下为好。
骆笙脸色沉了沉:“我们的话,太子听到了?”
卫晗微微摇头:“听不到,他又不是狗耳朵。”
要是能听到,他就不会视而不见了。
骆笙松口气之余,恼火难消:“既然太子来了,王爷为何毫无反应?”
还死乞白赖拽着她的手?
卫晗老老实实道:“我拉住骆姑娘的手后,太子才来的……”
他当叔叔的牵女孩子的手,还需要顾及侄子的想法吗?
骆笙嘴角微抖。
开阳王这意思,反正已经被看到了,那就无所谓了?
收拾好情绪,骆笙冷冷警告:“王爷以后还请自重。”
他这是第二次握她的手了。
第一次还能说是喝多了,这一次只能归为登徒子的行径
“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男人望着她,神色柔软,语气温柔。
骆笙见他如此态度,也不好再咄咄逼人,转身往回走去。
卫羌回了行宫,并没有直接去看朝花,而是进了书房往矮塌上一坐,出起神来。
他脑海中一幕幕,一会儿是清阳郡主,一会儿是骆姑娘。
搅得他心烦意乱,又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兴奋感。
就好似颠簸了许久的一叶孤舟终于寻觅到港湾,总算有了停靠处。
骆姑娘卫羌再次默念这个名字。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离开书房,去了朝花那里。
朝花的好心情在听到“殿下来了”这句话时,戛然而止。
离狩猎结束还早,太子怎么回来了?
压下疑惑,朝花起身相迎。
“不是说受伤了么,怎么还要起来?”卫羌习惯性伸手握住朝花的手,只是才握了一下又突然松开。
朝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打了一个突。
这个男人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不敢说对这个人有多少了解,可毕竟跟了他十二年,这种变化还是能感觉到的。
就仿佛对她的态度一下子有了改变。
朝花其实并不在意卫羌的态度如何。
镯子已经回到了郡主手中,可以说她在这座樊笼里已经没了弱点,也就不需要在意是得宠还是失宠了。
只要郡主没有危险,她怎样都无所谓。
可不在意是一回事,留意到这个人态度改变的原因是另一回事。
朝花心念急转,面上一切如常:“只是扭了一下脚,青儿替我以药酒揉捏过,已经不觉得痛了。”
“那就好。”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卫羌笑笑:“我听内侍禀报说你伤到了脚,就回来了。”
朝花垂首:“影响了殿下打猎,是妾的不是。”
“还有那么多日子可以狩猎,少去一两次有什么打紧。”卫羌随意坐下来,示意朝花坐下。
“今日去骆姑娘那里了?”
“嗯,陪着贵妃娘娘一起去的。”
“贵妃娘娘?”卫羌不由拧眉,脱口问道,“贵妃娘娘没有难为骆姑娘吧?”
朝花诧异抬眸,看着卫羌。
她心中的惊诧比面上更甚。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如此关心骆姑娘了?
她还清楚记得太子第一次对她提起骆姑娘看中了她戴的镯子时,难掩的无奈与不满。
“怎么了?”见朝花不语,卫羌笑问。
朝花忙摇头:“没什么,就是殿下突然这么问,令妾有些惊讶。”
“呃,就是随口问问。”
“贵妃娘娘没有为难骆姑娘,看起来关系融洽。”
“那你呢?骆姑娘对你如何?”
朝花颤了颤睫毛:“殿下,妾不大懂您的意思。”
卫羌终于开始不耐,直言道:“玉娘,你真的不觉得骆姑娘像洛儿么?”
朝花一颗心猛地坠了下去,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妾记得这个问题殿下问过,当然不像。”
第226章 生疑
“不像么?”卫羌显然对朝花的回答有些失望。
朝花咬了咬唇:“殿下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卫羌摇摇头,似乎没了待下去的兴致,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
卫羌没有回头:“我出去走走,你好好歇着吧。”
眼看那个男人消失在转角,朝花扶着门框惊疑不定。
太子已经连续两次问起骆姑娘像不像郡主了!
他是什么意思?
莫非发现了“骆姑娘”与郡主的相似之处?
想到这种可能,朝花浑身发冷。
“选侍”青儿喊了一声。
朝花定了定神,若无其事走向矮塌。
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她不能乱了阵脚。
今日已经去过郡主那里,等明日吧,明日她去见郡主,或请秀月过来,要给郡主提个醒。
不行!
朝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太子既然察觉到骆姑娘像郡主,并忍不住来问她,她暂时不能与郡主她们联系太过频繁。
不然即便她再否认,也会让太子觉得骆姑娘与郡主有关联。
倘若那个男人联想到骆姑娘身边的厨娘秀姑就是郡主的婢女秀月,那就麻烦了。
不能慌。
朝花捧起一杯茶,喝了一口。
青儿忙道:“选侍,茶已经冷了,奴婢换新的来。”
“不必了,冷茶提神醒脑。”
卫羌走出行宫,不知不觉又来到那顶帐子附近。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顶顶帐子仿佛点缀在绿色天空中的洁白云朵。
而吸引住他全副心神的只有那一朵。
饭菜显然快好了,诱人的香味飘出老远,引得周围的人苦着脸徘徊。
知道好吃却吃不着,太惨了。
卫羌一步步走近,走到不远处再次驻足。
那些内侍与护卫识趣停下,个个面无表情。
服侍贵人,做到不闻不问才能长久。
这个道理宫里的人都明白。
唯有心腹太监窦仁默默立在卫羌身侧,揣测着主子心思。
“窦仁。”不知站了多久,卫羌突然出声。
“奴婢在。”
“你还记得郡主么?”
卫羌声音虽轻,却令窦仁吃了一惊。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净身服侍太子了。
不,殿下那时候还是平南王世子。
王府中养有一定数量的内侍,他是其中一个。
可以说,像他这样的人里面,他是最了解殿下的。
殿下问起郡主,当然不是问如今的平南王府小郡主,而是十二年前就逝去的清阳郡主。
“奴婢当然记得。”窦仁低声道。
尽管东宫的人隐隐约约知道殿下从没放下过清阳郡主,可谁都不会多嘴提起。
清阳郡主毕竟是逆贼之女。
实际上,殿下这么问他,也是第一次。
“看到骆姑娘了吗?”
“奴婢看到了。”窦仁望着香味飘来的方向。
正被殿下提起的少女站在厨娘旁边说着什么。
那厨娘小心揭开焖罐盖子,微微点头。
飘来的香味似乎更浓郁了。
“你觉得骆姑娘立在灶台旁的样子……像不像郡主?”
窦仁一惊,不由多望几眼,却不敢胡乱回应这番话。
可在主子问话后不吭声显然也不行。
窦仁眼睛盯着那里,瞧着秀月把架在灶台上的焖罐以厚布垫着小心翼翼端下来,不知怎的灵光一闪,鬼使神差道:“奴婢倒是觉得那位厨娘挺像郡主身边很会做饭的那个大丫鬟。”
卫羌眼神猛然一变,沉声问道:“那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他以前知道的,只是太久没提起,一时想不起来了。
朝花一直在他身边,疏风和绛雪都死在平南王府,所以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而那个有着一手好厨艺的丫鬟,随着镇南王府的覆灭被遗忘在记忆深处。
窦仁微微躬身,道:“奴婢记得那个丫鬟叫秀月。”
秀月?
卫羌望着那面容鄙陋的厨娘,神色骤然变了。
秀月,秀姑……
“秀”这个字再常见不过,十个女子中恐怕能有两个以此字为名。
可是当骆姑娘让他仿佛看到洛儿时,情况就不同了。
秀姑会是秀月吗?
如果是,究竟是秀月如他一般察觉了骆姑娘像洛儿而主动靠近,还是骆姑娘冥冥中与洛儿有着什么关联,从而收留了秀月?
卫羌忍不住向前一步。
他想确认那个叫秀姑的厨娘,到底是不是洛儿的丫鬟秀月。
走了一步,他又停下了,转身向行宫走去。
想确认秀姑是不是秀月,还有谁比朝花更清楚呢?
卫羌的去而复返令朝花越发惊疑。
“殿下没有在外头用膳么?”
卫羌微微一笑:“回来陪你一起用。”
朝花露出感动神色。
桌上很快摆上饭菜,二人默默吃着。
吃了一半,卫羌把银箸一放,笑道:“玉娘,你不是要跟着骆姑娘的厨娘学做酸汤鱼脑吗,学会了没?”
“妾手笨,还没有学会。”
“熟能生巧,多叫厨娘来教你几次就好了。”
朝花点头:“妾也是这般想的。妾会早些学会,以后做给殿下吃。”
“你有心了。”卫羌举箸夹了一块黑蘑,语气一转,“据说厨艺也是讲究天赋的,我记得洛儿身边有一个丫鬟,厨艺就十分出众。”
朝花握着筷子的手一颤,脸色渐渐白了。
“那个丫鬟叫秀月吧?”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卫羌注视着朝花,语气莫名。
朝花神色难看,颤声道:“抱歉,妾想到故人,有些失态。”
卫羌一直暗暗留意朝花反应,一时看不出异常。
直接问自然不成。
秀月如果还活着,就是镇南王府的漏网之鱼,朝花与之姐妹情深,定然不会承认。
好在以后朝花还会与秀姑打交道,倘若秀姑真的是秀月,二人独处时必然露出端倪。
派人悄悄盯着就是了。
二人各怀心思,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
入夜,二人并躺在榻上,如往日一般说了一会子话,室内就响起了男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朝花侧头看着他。
男人将要到而立之年,依然俊美不凡。
岁月令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深沉多变。
就如今日他对她态度的微妙转变,和那些令人心惊的话。
突然,睡梦中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第227章 夜里
卫羌又做梦了。
梦里,一串串鞭炮燃放,漫天的红纸与喜钱把平南城的青石路铺了一层又一层,追逐着迎亲队伍的稚子笑逐颜开。
只是这些声音他都听不到。
平南王府张灯结彩,他一身喜服穿梭于宾客中敬酒。
当敬到最后一人时,突然骚乱响起。
有人高喊:“清阳郡主骑马闯出去了!”
这是他在这片喜庆里唯一听到的声音。
再然后,他就骑在马上,拼命追赶前方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
他知道他必须追上她,不然那噩梦般的场景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她从马背上跌下来,华丽的嫁衣铺开,倒在血泊中。
“洛儿,洛儿你停下”
这个梦做过太多次了,以至于虽在梦中,却清清楚楚每个瞬间会发生什么。
梦里,洛儿与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听着他在后面的呼唤始终没有回头。
哪怕她跌落下马,死在镇南王府门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一,二,三……
他心知最多数三个数,洛儿就要中箭从马上跌下来了。
他越发急,喊得声嘶力竭。
二
梦中的卫羌惊骇到极处,心痛等着那一幕的发生。
那种无力与痛苦已经体会了千百次。
可就在这个瞬间,马背上那个孤勇直前的纤细身影突然有了变化。
她回过了头。
“骆姑娘”卫羌猛然坐起身,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
下一刻,他立刻看向枕边人。
枕边人依然在熟睡,只是似乎听到了动静,微微皱起眉头。
卫羌目不转睛盯着朝花半晌,这才松了口气,靠着引枕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
那个梦,他从十二年前的那一晚之后就陆陆续续开始做,到近年慢慢少了,只是偶尔情绪波动才会再次陷入噩梦里。
噩梦从来没有过变化。
他再焦急、心痛,那令人心碎的一幕还是一次次上演。
每一次噩梦都终结于洛儿从马背上跌落,惨死在他面前。
然后他就醒过来。
可是这一次居然变了。
洛儿回了头,而他看到的……是骆姑娘的脸。
怎么会是骆姑娘
卫羌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荒唐,又有些了然。
他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洛儿,骆姑娘两张面庞在他眼前交错,最终缓缓重合。
卫羌再无睡意,轻轻下了床榻,趿了鞋子往外走去。
盯着身影消失的门口,朝花悄悄睁开了眼睛。
眼中是惊骇欲绝。
那个男人喊了骆姑娘!
他先是反复问她骆姑娘与郡主像不像,又旁敲侧击提起秀月,然后又梦到了骆姑娘……
是那个梦吧?
这些年,太子鲜少留宿在她房中,偶尔几次里,就有一回做了噩梦。
他把她紧紧拥入怀中,断断续续提到了梦中情景。
无力,又脆弱。
可她心里只有冷笑。
那个梦在她看来,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他夜夜做噩梦不得安宁才好。
可是现在,朝花忽然觉得那不再是卫羌一个人的噩梦,而是她的噩梦了。
那个男人定然是从骆姑娘身上看到了郡主的影子!
接下来,他是不是要染指骆姑娘?
他休想再祸害郡主第二次!
朝花死死咬住唇,悄无声息起身。
她甚至没有穿鞋,就这么赤足走在冰凉的地砖上。
已是深夜,一片静悄悄。
卫羌站在堂屋门口,望向外面。
门被打开了,夜风吹进来,把雪白衣摆吹得翻飞。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恐怕会以为偶遇谪仙,令人心折。
可在朝花看来,这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他怎么能害了郡主第一次,还想害第二次!
“殿下,夜间风大”值夜的窦仁弓着腰,劝卫羌回里屋歇息。
卫羌没有动,就这么立了许久,才低声开口:“明日骆姑娘的厨娘来了,你安排人盯好了……”
朝花躲在帘幔后,不敢靠得太近,隐隐约约听到的字眼足以令她心惊肉跳。
她冷眼看着窦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个男人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朝花轻轻往回退,一步步从明间退回到卧室,重新躺回榻上。
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若是原本睡着,定然听不到这样的脚步声。
再然后,那个人在身边躺下来。
“玉娘”男人低沉的呼唤声响起。
朝花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玉娘”喊声加大了些。
朝花动了动眉梢,含含糊糊问道:“怎么了?”
她知道要是再毫无反应,反而会令对方起疑心。
睡着的人被人呼唤,如果声音稍微大些,多多少少都会有回应。只不过这种回应更像一种本能,第二日醒来几乎没有记忆。
而她的回应果然安抚了悄悄出去又返回的男人的心。
那个男人不再吭声,轻轻拉起锦被搭在身上。
耳边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悠长。
朝花没有睡,也没有动。
这般煎熬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悄悄睁开眼睛。
窗幔是拉着的,感知不到外面光线的变化。
朝花猜测天快要亮了。
新的一日马上要拉开序幕,而这个男人已经盯上了郡主和秀月。
就算她有所防备之下与秀月接触时不露声色,却无法阻挡这个男人向郡主伸手。
他现在是太子,以后还会是天子,想祸害一名女子太容易了。
她该如何做才能保护郡主和秀月?
朝花眼睛只睁开一线,默默盯着睡在枕边的男人。
他睡得可真安稳。
如何不安稳呢?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真会良心不安,就不会做出那些事了。
他曾为了太子之位害郡主满门,为了得到“骆姑娘”难道会手软?
朝花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眸光一点点冷下来。
只有他死了,郡主和秀月才能真正安全!
对,他死了就好了……
朝花先是被这突然升起的杀机骇了一跳,旋即平静下来。
这样的念头,她其实想了十二年了,只是以前为了守住郡主托付的镯子不敢妄动。
而现在,镯子已经回到了郡主手里。
若说除去这个男人,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方便动手的吗?
朝花轻轻抬手,把发间金簪抽下来。
第228章 雨落
卫羌没想到,再次睡下后,他又做起梦来。
还是迎亲的队伍,喜庆的王府,夜色里追逐的两个人。
只是快要到了镇南王府近前,本来对梦境中的一切了然于心的他却有一瞬的迷茫。
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是洛儿中箭跌落下马,还是洛儿回头,变成骆姑娘的样子。
因为这丝不确定,以往在梦境中的焦灼与痛心都暂且被压了下去。
马儿跑过了路边一棵榕树。
时间到了。
奔驰在眼前的女子突然回了头。
是骆姑娘的样子!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一次卫羌并没有因太过震惊而在这一刻惊醒。
再然后,他看到骆姑娘忽然举起一张弓,对着他拉满弓弦。
羽箭如流星,直奔他面门而来。
卫羌,要一起练箭吗?
他耳畔突然响起这句话。
卫羌猛然睁开眼睛,瞥见眼前金光一闪,忙向一侧躲避。
钻心的疼痛袭来,金簪刺入了他肩头。
“玉娘!”卫羌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一脸狠厉的女子,大为震惊。
朝花死死咬着唇,用力把金簪拔出,挥动着往卫羌脖颈刺去。
没有时间了,外面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刻,朝花脑海中空荡荡,没有一击失手的懊悔,也没有与一名男子搏杀的胆怯。
她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眼前这个人!
而回过神来的卫羌却不是朝花能应付得了的了。
男女天生力气的悬殊,早已决定了这场胜负。
何况卫羌也是学习骑射长大的。
卫羌夺过朝花手中金簪,掷到了地上。
金簪落在冰凉如水的地砖上,发出冷硬清脆的响声。
就如卫羌刚刚那声呵斥,在这寂静的黎明之前,显得格外清晰。
“殿下”值夜的宫人立在帘帐外喊着。
“滚出去!”卫羌箍着朝花的手脚,喝了一声。
被惊动的宫人忙退了出去。
卫羌死死盯着朝花,表情扭曲:“说,你为何这么做!”
这个贱人竟敢刺杀他!
这么多年,他对她宠爱有加,结果就换来她的胆大包天吗?
朝花一声不吭,偏头咬在他手臂上。
疼痛不比肩头处轻。
让卫羌无比清楚意识到,这个女人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松口!”卫羌腾出一只手,用力捏着朝花下颏。
朝花被迫松开口,嘴角挂着鲜血。
疼痛加被蒙蔽的愤怒,令卫羌彻底失去了对眼前女子的怜惜。
他的手搭在她脖颈上,越收越紧。
“你到底为何这么做!”
朝花呼吸渐渐困难,望着表情狰狞的男人,知道再不说些什么就说不出来了。
她拼力扒着那双手,断断续续道:“因为……你忘了郡主了……你自欺欺人要找替代品!咳咳咳……”
随着男人的手微松,朝花猛烈咳嗽起来。
可很快那双手就收得更紧,男人额角青筋冒起,似乎因这句话怒火升到极致。
“住口!我没有自欺欺人,你懂什么”
朝花冷笑:“以往你对郡主一往情深,所以我愿意服侍你。可现在你对别的女子动了心思,要背叛郡主,那我只好送你去见郡主了!”
因为呼吸困难,她的脸色渐渐发紫,可望着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鄙夷。
“你……死心吧……郡主只有一个,郡主死了,这世上再无郡主了……”
“你住口,我让你住口!”卫羌被朝花吐出的每一个字弄得发狂,手上力气猛然加大。
朝花眼前一片白光。
在白光里,她看到了少时的疏风、绛雪、秀月,还有她自己。
她们围在郡主身边,梳着双丫髻的秀月兴致勃勃问:“郡主,咱们的酒肆起个什么名字呀?”
郡主看着她们,笑着说:“就叫有间酒肆吧。”
真可惜啊,她一直没有机会去有间酒肆看一看。
看一看坐落在青杏街上的有间酒肆与她梦里的有间酒肆是不是一个样子。
一定是一样的,因为有间酒肆是郡主和秀月开的啊。
郡主,您不要怪婢子。
婢子一直以来运气都不太好,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除掉那个男人,替您解决掉麻烦,可偏偏那个男人在那时睁开了眼睛……
婢子其实很累了,就纵容婢子休息吧,等见到疏风和绛雪,婢子会把您带着秀月开了有间酒肆的好消息告诉她们。
那是她们都憧憬过的有间酒肆呢。
朝花嘴角挂着微笑,扒着男人的手悄无声息垂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卫羌松开手,看着双目圆睁一动不动的女子,颤了颤眼皮。
他伸手探向她鼻端,才发现这个陪了他十二年的女子早已停止了呼吸。
卫羌枯坐着,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外面有了动静。
鸟鸣虫吟,万物苏醒。
窦仁立在帘幔外喊:“殿下,该起了。”
许久后,穿来男子暗哑的声音:“你一个人进来。”
窦仁挑开帘幔步入卧室。
卧室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令人不适。
随后,窦仁看到了苍白着脸坐在榻上的太子,以及静静躺着的玉选侍。
窦仁直觉哪里不对,而后眼神猛地一缩,触到了卫羌肩头处的血迹。
因为只着了雪白中衣,血迹尤为分明。
“殿下,您受伤了!”
没有理会窦仁的震惊,卫羌瞥了躺在身侧的人一眼。
窦仁这才敢仔细打量朝花。
这一看,顿时连连后退,骇得魂飞魄散。
“殿下”
卫羌起身,趿上鞋子,语气说不清是平淡还是漠然:“你处理一下吧。”
世人眼中,朝花是逆贼之女留下的丫鬟,本就不该存在,是他一意孤行留下来。
倘若传出刺杀他而被他反杀的事,那他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殿下,玉选侍那个叫青儿的宫婢”
卫羌面对门口,没有回头:“你看着办。”
这点事,窦仁还是能处理好的。
“奴婢遵命。”窦仁恢复了冷静,垂着眼应道。
卫羌大步走向了浴房。
不知洗了多久,他换上一身新衣走了出来,站在殿外石阶上,才发现天上浓云翻滚。
下雨了。
一开始雨珠不大,渐渐就串成了挂在天地间的雨帘。
第229章 送食
红豆从外面跑进屋来。
“姑娘,下雨了!”
骆笙自然听到了窗外的雨滴,闻言只是笑了笑,继续垂眸看书。
红豆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姑娘,下雨了,就不能狩猎了呢。”
她还想着今日再猎一头鹿呢。
昨日吃到的罐焖鹿肉太好吃了,只可惜六月柿有些少,这道菜的分量就跟着少了。
没吃够。
好在今日又有新鲜的六月柿送来,个大皮薄,她挨个检查过了。
骆笙把书卷放下,拍了拍小丫鬟日渐胖乎的手背:“休息一日不是正好。”
红豆悻悻点头,转瞬眼睛又亮了:“姑娘,那咱们晌午吃什么呀?有一篮子六月柿呢,婢子数过了,足足有二十颗!”
骆笙一怔:“哪来的这么多六月柿?”
六月柿算是稀罕物,并不好得。
红豆笑嘻嘻道:“开阳王送来的。”
流露出的理所当然,令骆笙好一阵无言。
迎着小丫鬟期盼的眼神,她道:“那就做秋葵烤蛋吧,这几日吃了太多油腻之物,正好吃些清淡的。”
“秋葵烤蛋?”红豆眨眨眼,“秋葵婢子知道,炒着吃或拌着吃都好,可秋葵与六月柿怎么放在一起做菜呀?”
六月柿炒鸡子,她倒是吃过的。
酸酸甜甜,也好吃。
“以六月柿为盅,放入鸡子与秋葵来做这道菜。”骆笙随口解释道。
提起做菜,她便愿意多说几句。
没有什么话题比谈论美食更安全,更令人心情愉悦。
“听着就好吃,开阳王昨日那颗六月柿真没白吃哩。”
骆笙收了嘴角笑意,语气转淡:“不要随意议论亲王,去叫秀姑来吧。”
离着做饭还早呢,叫什么秀姑?
红豆腹诽着,还是老老实实去传话。
屋中恢复了安静,骆笙走到窗前,静静赏雨。
窗外雨势渐大,凉风裹挟着雨珠斜飞进来,落在面颊与手背上,令她感觉到一丝寒意。
北河的秋,要比京城的秋更冷一些。
特别是下起这么一场大雨,甚至有些初冬的意思了。
“姑娘怎么站在窗边?当心着凉。”随着红豆进来的秀月看到这一幕,快步走过来把窗子合拢。
红豆不由瞪大了眼睛。
秀姑又争宠!
本想直接撂脸子的,想一想秋葵烤蛋,小丫鬟默默忍了。
“姑娘,您的衣裳湿了呢。”红豆挤开秀月,笑盈盈道,“婢子给您重新拿一身来吧,您是想穿那件白底撒红花的褙子,还是杏白色绣如意纹的裙衫”
“你看着就好。”
里屋很快只剩下骆笙与秀月。
秀月忍不住道:“姑娘要爱惜身子,北河这里不比京城,这个时候已经很凉了。”
骆笙微微一笑:“知道了,就是站在窗边赏一赏雨,只站了一小会儿。”
秀月端详着骆笙神色:“姑娘是不是有心事?”
在她看来,郡主拿到了那个珍贵的镯子,还与朝花相认了,应该心情不错才是。
前路是难,可是比起以前,眼下已经是最值得高兴的时候了。
骆笙摇摇头,目光投向纱窗。
“没有心事,就是来到北河后见惯了天高地阔,今日突然下起雨来,瞧着外面乌云低垂天灰蒙蒙的样子有些不适应。”
“姑娘,婢子给您挑了这一套,您瞧瞧喜不喜欢?”红豆捧着一套衣裳走进来。
上面叠着的是浅青色的衫子,下面放着的是一条白色挑线裙。
素净清丽。
红豆其实不大满意。
以前姑娘喜欢穿大红大绿,她瞧着可好看呢。
不过蔻儿提醒她了,姑娘现在喜欢穿素净的衣裳。想一想还有个争宠的秀姑,她只好委屈自己的眼光了。
骆笙微微颔首,由红豆服侍着换了衣裳。
看着出挑动人的主子,红豆突然又满意了:“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骆笙因为这场雨而莫名沉郁的心情舒展了些,笑道:“去剥松子吃吧。”
“嗳。”红豆欢喜应一声,提着装着松子与核桃的小竹篮去了廊庑下。
还有什么比坐着小杌子赏着雨,慢条斯理吃松子更舒心呢?
只可惜蔻儿不在,到底有些无聊。
骆笙继续看书,秀月安安静静守在屋中。
主仆二人虽不怎么说话,气氛却十分放松。
她们本就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有着共同的过往,有着一致的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骆笙放下书卷,语气带了几分疑惑:“这个时候,行宫那边还没来人么?”
朝花借着学习酸汤鱼脑的由头与秀月接触,按说今日下着雨不能去狩猎,正该派人来请秀月过去才对。
可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动静。
骆笙起身走到窗前,再次推开了窗子。
风雨立刻扑面而来,令她瞬间遍体生寒。
雨下了这么久也不见停下的意思,天越发暗沉,明明还是上午却让人觉得像是在傍晚。
不知怎么,骆笙心头涌起几分不安。
“秀姑,你看雨是不是小一些了?”
秀月站在骆笙身边,往外看了看。
雨幕接连天地,望不到边际。
那串成雨帘的雨珠似是小了些。
“好像是小了一点儿。”
“外头送来一篮子六月柿,听红豆说有二十颗,咱们就做秋葵烤蛋吧。”
“是。”
骆笙想了想,接着道:“北河牛乳易得,那就再做一道糖蒸酥酪。等两道菜做好了,萧贵妃与玉选侍那里都送一些过去。”
秋葵烤蛋与糖蒸酥酪两道菜正适合女子口味。
既然朝花那边没有来人,那她就打发人过去看一看。
被动等待,从不是她的作风。
六月柿切开剖空放入秋葵与鸡子,再加油盐等物,随后把切去的盖子重新盖上,从外观看来又是一颗完整的六月柿。
再然后,就是把这些收拾好的六月柿小心放入吊炉中烘烤。
等到快要用午膳的时候,行宫那边依然没有动静,而秋葵烤蛋与糖蒸酥酪则做好了一批。
分好装盒,骆笙吩咐道:“红豆,你把这个送去萧贵妃那里。秀姑,你送去玉选侍那里。”
萧贵妃与玉选侍对骆姑娘的厨娘做的美味感兴趣,早已不是秘密。
二人齐齐应了,提着食盒离开别院,往行宫而去。
第230章 碰壁
因为这场雨取消了狩猎,永安帝窝在萧贵妃的寝宫饮酒赏歌舞。
丝竹声阵阵,身着霓裳的舞姬于殿中翩翩起舞。
永安帝嘴角带着在臣子面前没有的轻松笑意,对萧贵妃道:“不及爱妃跳得好。”
“皇上谬赞了。”萧贵妃端起白玉酒壶,给永安帝杯中续上美酒。
永安帝浅尝一口,伸手揽住萧贵妃腰肢。
一名宫人走进来,禀报了红豆来送吃食的消息。
萧贵妃并不太意外的样子,吩咐道:“带进来吧。”
永安帝放下酒杯,随口问道:“爱妃还与骆驰的女儿打了交道?”
萧贵妃笑道:“那日皇上邀妾一同品尝叫花肘子,妾吃着极好,就请骆姑娘的厨娘做了叫花鸡。”
永安帝恍然。
萧贵妃喜欢吃鸡肉,他是知道的。
不过既然做了叫花鸡,他怎么没尝到?
“本来想给皇上送一些,不过叫花鸡送来时过了饭时,想一想皇上吃太多油腻之物不好,只得作罢。”萧贵妃略带遗憾道。
永安帝微微点头:“这几日油腻之物确实吃了不少。”
新鲜的猎物自然要做成烤肉、炖肉请皇上品尝,一来二去就吃顶了。
现在想一想各种肉食,半点没了胃口。
“骆姑娘送来的不会还是叫花鸡或叫花肘子吧?”赏着歌舞,永安帝随意问道。
“妾也不知道。”想一想昨日骆笙那边主动送来的叫花鸡,萧贵妃琢磨着应当还是这道菜。
投其所好,很多时候便是如此。
这时宫人提着朱漆食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红豆。
殿中曼舞的舞姬悄悄退下去。
“呈上来吧。”
另有宫人走过去把食盒接过,层层传递到永安帝与萧贵妃面前。
近身服侍永安帝的宫人把食盒打开,端出两道菜。
从食盒上层取出来的是一个白玉小碗,碗中白如凝脂,表面撒着零星的葡萄干与松子儿。
食盒底层端出来的是两个碧绿深碟,每一个碟中刚好放下一颗鲜红饱满的六月柿。
对那一碗酥酪,永安帝并不觉得稀奇,这本就是宫中常吃到的小食。
令他觉得稀奇的是六月柿。
仔细一瞧,两颗六月柿表皮起皱,像是烤过的。
萧贵妃也觉得稀奇,笑道:“这是六月柿么?”
领红豆进来的内侍正准备示意她回话,红豆已是大声道:“回禀娘娘,正是六月柿。”
内侍悄悄抽了抽嘴角。
这丫鬟胆子够大的。
对于骆姑娘身边的丫鬟,萧贵妃有些印象,闻言笑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儿?”
“回禀娘娘,这道菜叫秋葵烤蛋。”因为离得远,红豆声音更大了。
站在一旁的内侍忍不住递了个眼色。
这小丫鬟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嗓门都可以算惊扰圣驾了。
红豆看都不看内侍一眼。
姑娘交代了,行宫不比外头,不能惹事。
事儿都是人惹出来的哩,她才不会搭理这些人。
萧贵妃微微扬了扬下巴。
立刻有一名宫人过去把红豆领着走进了些。
“秋葵烤蛋与六月柿似乎搭不上关系。”萧贵妃带着几分好奇道。
红豆音量稍稍小了点儿:“揭开六月柿就能看到了。”
在萧贵妃示意下,一名宫婢以干净手帕垫着把带着柿蒂的盖子揭开,露出里面的烤蛋与秋葵。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带着六月柿特有的淡淡酸甜味,立刻勾起了人腹中馋虫。
永安帝开了口:“看起来不错。”
听了这话,立刻出来两名宫人试毒。
先以银针试,再以身试。
一颗六月柿没有多大,一小碗糖蒸酥酪也没有多少。可为了保证帝王安全,试毒不能吃太少。
永安帝与萧贵妃默默看着,忽然觉得心情不大好。
不知等了多久,试毒的宫人才退至一旁。
景明帝尝了一口秋葵烤蛋,不由点头:“如此做法倒是稀奇。”
许是油腻之物吃多了,竟觉得普通的鸡子混了六月柿的酸甜与秋葵的清爽之后口感十分好。
一颗六月柿中只放了一个鸡子,切得薄薄的几片秋葵,不过三五口便吃完了。
吃完秋葵烤蛋的永安帝看着萧贵妃吃糖蒸酥酪。
萧贵妃品尝着酥酪的美味,忍痛问道:“皇上要尝一尝么?”
在宫中到了夏秋两季,她常吃酥酪,却没吃过滋味这般好的。
骆姑娘那个厨娘确实不同凡响。
“爱妃吃吧。”永安帝淡淡道。
萧贵妃吃得高兴,吩咐宫人打赏红豆。
“回去对你们姑娘说,本宫很喜欢吃,她有心了。”
“奴婢告退。”
眼见红豆要随着内侍离去,萧贵妃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对了,骆姑娘只送了吃食到本宫这里么?”
红豆脆生生回道:“还送了一份到玉选侍那里。”
萧贵妃微微点头,这才放她离去。
“玉选侍也与骆姑娘打过交道?”
萧贵妃道:“昨日妾去骆姑娘那里逛了逛,出帐子时恰好遇到玉选侍,就带上她一起了。”
“原来如此。朕耳闻骆驰的女儿有些娇惯,没想到是个周全人。”
萧贵妃笑了笑,不置可否。
永安帝回味着秋葵烤蛋的滋味,吩咐周山:“让膳房那边送些六月柿来。”
周山领命出了大殿,打发小太监去传话,不多时神色古怪回返。
见他两手空空,永安帝微微动了动眉梢:“嗯?”
周山忙道:“回禀皇上,膳房那边说一大早送来的六月柿全被开阳王要走了……”
六月柿鲜少入菜,不过作为瓜果菜蔬的一种每日都会送新鲜的过来分配各处,数量不多。
听了周山的回话,永安帝盯着尚未收走的碧绿深碟陷入了沉思。
开阳王要那么多六月柿干什么呢?
比起红豆的顺利,秀月却碰了壁。
“东西我们选侍收下了,请回吧。”
秀月有些意外:“昨日选侍说要民妇来教她做菜”
宫人冷着脸,不耐道:“今日选侍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等选侍有精力学了,自会派人去请你。”
秀月想要再说什么,宫人已经转身进去了。
骆笙先等到了秀月回来。
“没有见到朝花?”
第231章 贴心小棉袄
不知怎的,听秀月说没有见到朝花,骆笙突地生出一丝不安。
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朝花怎么可能不见秀月呢?
就算真的身体不适,也不会就这么把秀月打发了。
除非是朝花察觉到什么危险,不方便见面。
或者是自身遇到什么危险,不能见面。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好事儿。
此次来北河狩猎,卫羌只带了朝花一名女眷,没有太子妃的威胁,也没有其他侍妾争宠,朝花能有什么麻烦呢?
骆笙思索着,眸光冷下来。
朝花身为太子侍妾,根本没有资格站到皇上面前,萧贵妃也没必要为难一名小小选侍。
真要有麻烦,那便只能是来自卫羌。
来自卫羌的麻烦,会是什么?
这些年太子对玉选侍盛宠不衰,缘由也不算是秘密
骆笙微微收拢手心,有了一个猜测:麻烦会是因她而起吗?
“姑娘,婢子回来了。”红豆挑开帘子,快步走进来。
她的发梢衣角都打湿了,神情瞧着却很欢快。
“姑娘,没想到皇上也在贵妃娘娘那里,他们看起来都很喜欢吃秋葵烤蛋呢。”
“是么,那皇上与贵妃娘娘有没有说什么?”
红豆想了想道:“皇上就夸赞了六月柿做法稀奇,贵妃娘娘让婢子带话说您有心了……”
骆笙仔细听着,再问道:“你去时,皇上与贵妃娘娘在做什么?”
红豆虽不解骆笙为何问这么仔细,却老实回道:“在赏歌舞。”
骆笙微微抿唇。
下雨天,赏歌舞,皇上与萧贵妃那里看起来一切如常。
“姑娘,秋葵烤蛋可以吃了吗?”红豆一脸迫不及待。
她瞧着那秋葵烤蛋与糖蒸酥酪就觉得好吃得不行。姑娘说了,烤出来的先送人,最后一炉等她回来吃热乎的。
“秀姑,秋葵烤蛋还剩几个?”
秀月道:“给表公子送去两个,辰公子、二姑娘和四姑娘各送去两个,小七送去两个,加上送去萧贵妃与玉选侍那里的,烤出来的两炉一共十四个正好送完了,还有六个刚刚烤好。”
骆笙微一沉吟,道:“再装两颗送去开阳王那里,另外拿两个装盒交给我。”
本来没想着给开阳王送,秀月没有见到朝花的面,让她改了主意。
卫羌那边若是有什么事,或许能从开阳王口中打听到只言片语。
红豆掐指一算,一共还有六个,给开阳王送两个,再有两个装盒,那,那不只剩下两个了!
这么一想,小丫鬟心肝都疼颤了。
姑娘要拿两个肯定是有正事,开阳王吃两个……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一见红豆表情,骆笙便明白了小丫鬟心思,笑道:“快去送吧,剩下两个都留给你。”
红豆一听,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秀月笑道:“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骆笙听了有些不是滋味,叹道:“跟着骆姑娘才能活得这般简单。”
而朝花与秀月一个委身豺狼,一个毁了容貌,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秀月哪里听不出骆笙的意思,不由开口:“郡主”
骆笙微微一笑:“好了,把秋葵烤蛋装好给我吧。”
接过食盒,骆笙往外走去。
“郡主,您去哪儿?”这话放在平时秀月本不会问,可郡主听闻她没见到朝花之后的郑重,令她心中不安。
骆笙目视前方,淡淡道:“去见我的父亲,骆大都督。”
雨还在下,抄手游廊挂着雨珠串起的珠帘。院中花木朦胧,有些瞧不清原本的样子。
骆大都督正没滋没味拨弄着盘中炒肉片,就听下人禀报说三姑娘来了。
骆大都督忙放下筷子:“快请进来!”
不多时骆笙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骆大都督一瞧她手中食盒,登时激动了。
今日中午笙儿做了好吃的,他是知道的。
没办法不知道,除了他这里,别处都送了……
他正寻思着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闺女不快了,没想到笙儿居然亲自送来了。
这么一想,可把骆大都督感动坏了。
“笙儿啊,要送什么随便打发人送来就好,外头还下着雨呢。”
“雨小多了,也淋不着。”骆笙把食盒往饭桌上一放,随口问道,“父亲是不是吃完了?”
“没,刚吃!”骆大都督飞快道。
“呃。”骆笙打开食盒,在骆大都督的翘首以待中,把两碟秋葵烤蛋放到他面前。
骆大都督心情飞扬,面上矜持了一下:“笙儿,这是什么菜,瞧着像六月柿烤熟了。”
总觉得味道会怪怪的。
不过从辰儿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不是这样。
据说笙儿院中的婢女把吃食送去时,辰儿和那黑小子正在一块,因为黑小子那份里有一颗六月柿格外大,两个小子打起来了……
“这道菜叫秋葵烤蛋,父亲尝尝吧。”骆笙揭开盖子,淡淡解释。
骆大都督一看六月柿打开后内里的情形,登时食指大动。
三两口把一份吃完,骆大都督忽然明白了两个小子打架的心情。
“就没了……”骆大都督一时还回不过味来,看一眼骆笙,才发现她面沉似水,神色郁郁。
“笙儿怎么了?”胃里舒服了,骆大都督更关心女儿了。
“今日女儿还打发人给贵妃娘娘和玉选侍那里送了一份。”
“那怎么不高兴呢?”
笙儿这个样子,以前倒是常见。
每一次这样,似乎都要惹祸了……
一想到女儿刚刚提到萧贵妃与玉选侍,骆大都督心里一咯噔。
如果惹祸的目标是萧贵妃或玉选侍,这可不行啊。
骆大都督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咳咳,笙儿今日送来的秋葵烤蛋真香”
谈点高兴的,说不定笙儿就忘了呢。
“还不是玉选侍!”骆笙扬起下巴,一脸气恼,“我好心好意给她送吃的,她居然避而不见,很不耐烦就把我的人给打发了。”
骆笙越说越气:“您说她是不是瞧不起我呢?”
骆大都督干笑:“没有吧。”
“以为自己是太子选侍就目中无人,这种人就是欠教训。”少女望着父亲大人,很是体贴,“女儿要是拿鞭子抽她一顿,太子不会为难您吧?”
第232章 噩耗
骆大都督险些跳了起来,连刚刚吃下肚的秋葵烤蛋都不觉得香了。
“笙儿,太子选侍和咱府上的姨娘可不一样啊。”骆大都督虎目含泪,语重心长。
虽说笙儿这样竟让他生出一种诡异的亲切感,可他还是觉得女儿懂事一点好。
打打相府千金也就罢了,不能打皇上和太子的女人啊!
“太子选侍不就是姨娘么。”骆笙一脸不以为然。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让骆大都督觉得更熟悉了。
“咳咳咳。”骆大都督剧烈咳嗽起来。
骆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父亲怎么了?”
骆大都督咳得脸通红,还不放弃开导女儿:“笙儿啊,太子选侍虽然只是妾,可那是太子的妾,你若是找她的麻烦就是扫了太子脸面。别说玉选侍是太子宠妾,就算只是寻常选侍,太子也不会高兴的。”
骆笙眨眨眼,理直气壮问道:“太子不高兴,又能把父亲怎么样呢?”
骆大都督一滞。
他一直知道女儿无法无天,可没想到会这么无法无天。
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笙儿啊,太子现在虽然不会对为父如何,可你想想以后呢?”
以后太子登基为帝,等着他们一家的就是秋后算账了。
骆笙皱眉:“可女儿闲来翻书,发现历任锦麟卫指挥使也没有服侍过两任帝王的,一般到了新帝的时候都被杀掉了呢。”
骆大都督面色微变。
这个问题,他当然早就想过。
什么太子太保,这些都是虚的,真正实权在握还是锦麟卫指挥使的差事,而这个位子凭借的就是帝王信任。
可问题也在这里。
当新帝登基,又怎么可能信任先帝留下的左膀右臂?
处在他这个位子,唯一期望的就是皇上活得长久,最好是活得比他久。
而在这个期间,他还需要努力维持着皇上对他的绝对信任。
“这么一看,女儿就觉得得不得罪都一个样了。”
骆大都督忍无可忍,拿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骆笙的头:“笙儿,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将来的事为父会安排好,但现在咱不能破罐子破摔啊,记着了么?”
“呃。”骆笙勉强应了一声,也没说记着还是不记着,把食盒提了起来,“父亲,我先回去了。”
等骆笙一走,骆大都督越想越不踏实。
女儿的性子他了解啊,看一个人不顺眼,那是见缝插针要收拾一顿才解气。
不行,他得盯着玉选侍那边,以防笙儿去闹事。
骆大都督很快叫来属下,悄悄吩咐下去。
身为太子宠妾,且是太子这次秋唯一带来的女眷,朝花的死不可能完全遮掩过去。
卫羌还是硬着头皮来到永安帝面前,禀明此事。
“没有想到玉选侍会半夜刺杀儿子,儿子惊慌躲避之下,失手伤了她……”
永安帝听罢沉默片刻,淡淡道:“回去处理好,不要引起太多议论。”
“是。”卫羌施了一礼,躬身退下。
永安帝负手走至窗前,赏了一阵子落雨,往萧贵妃处去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日,到了夜里才停了。
第二日放晴,天高云淡,凉爽宜人。
可骆大都督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玉选侍居然死了!
笙儿昨日才说过要找玉选侍麻烦,结果今日就听闻玉选侍死了,这要不是他派人盯着,还以为是闺女干的!
不行,要赶紧跟笙儿说一声。
想一想女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跑到太子那边去闹事,骆大都督就觉得不能耽误了。
骆笙才刚梳洗完,红豆就跑进来传话:“姑娘,大都督那边来人请您过去。”
因为惦记着朝花,骆笙一夜没睡好,好在年纪小,眼下并没有青影。
听了红豆禀报,骆笙脚步匆匆去了骆大都督那里,等到穿过月洞门放缓步履,看起来平静从容。
骆大都督一身利落骑装站在院中,看起来是要参加今日狩猎的样子。
晨曦笼罩着不大的小院,院中草木经过雨水的洗礼显得越发精神,而昨日还盛开的花却几乎全落了,成了香泥。
骆笙走上前去,微微屈膝:“不知父亲一早叫女儿来,有什么事?”
骆大都督觉得这个消息对女儿来说算不上噩耗,于是也没怎么铺垫,开门见山道:“笙儿,你不要生玉选侍的气了,为父听说玉选侍出事了。”
“什么事?”骆笙一颗心直直落了下去,语气却平静得骇人。
“据说是得了急症,昨天没了”
骆笙脑中翁了一声,从昨日起就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
“父亲,没了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骆大都督没有察觉异样,叹道:“你这傻丫头还没反应过来,没了就是人不在了,所以以后不要想着找玉选侍麻烦了……”
骆笙轻轻颤了颤睫毛,语气没有起伏:“女儿是没有反应过来……”
前日朝花还好好的,昨日没有见到,今日就告诉她人没了。
她怎么能反应过来呢?
没了……
不在了……
骆笙咬了咬唇,定定望着骆大都督:“真的是得了急症没的吗?前日玉选侍还来过的。”
骆大都督见女儿似乎被吓住了,宠溺揉了揉她的发:“所以才是急症啊。”
“我不相信。”骆笙绷紧唇角,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你这孩子。”骆大都督声音放低了些,“笙儿,你记着,天家的事无论有什么内情,给出的消息咱们只能相信。”
太子说侍妾得了急症没了,那就是得急症没了。就算有什么隐情,只要皇上不发话,臣子还要闹着查案不成?
就算是太子妃如此,恐怕都会不了了之,何况一个小小侍妾。
“笙儿,天家不比寻常,以后还是少往跟前凑。”
骆笙垂眸,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回去准备一下吧,等会儿就要出发去狩猎了。”
“好。”骆笙微微欠身,一步一步离开了骆大都督住处。
回到才熟悉了几日的院子,骆笙靠着冰冷围墙停了下来。
第233章 求助
下了一日的雨,墙壁冰冷潮湿,却不及她此刻的心冷。
骆笙甚至觉得还在梦里。
朝花死了。
曾经,她以为朝花早就死了,与疏风、绛雪一样死在了十二年前那场惨祸里。
可是后来才知道朝花还活着,成了卫羌的侍妾。
谨慎起见,她也考虑过朝花一颗心投向卫羌的可能。
并不是她多疑,而是死而复生太不易,将来所谋太重大,不能掉以轻心。
然而,即便是想到这种可能,她也庆幸朝花还活着。
人活着,就算与她不再一条心,也比不在了好。
然后,来到北河,在这无边无际的辽阔草原上,她与朝花顺利相认了。
可她没有想到,才相认便是永别。
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再失去,更令人痛彻心扉呢?
骆笙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眼中空荡荡没有泪,只是茫然望着院中那株老树。
老树的叶子已经掉了大半,惨淡凄凉。
一道活泼身影跑过来。
“姑娘,您怎么站在这里啊?”
映入骆笙眼帘的,是红豆俏丽青春的面庞。
骆笙动了动眼珠,表情木然。
红豆眨眨眼,小心翼翼道:“姑娘,您哭了啊?”
紧跟着一道声音响起:“姑娘”
又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眼帘,骆笙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
“秀姑。”她喊了一声。
秀月不安靠近。
郡主的样子很不对劲。
骆笙伸出手来。
秀月毫不犹豫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
入手的冰凉让她心中一沉。
而红豆眼睁睁看着二人双手交握,已是呆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姑娘这般亲近秀姑了?
姑娘还没有这么握过她的手呢。
本想张口挤兑秀月两句,可那看不见却在周身流淌的凝重气氛让小丫鬟识趣没吭声。
“秀姑。”骆笙又喊了一声。
“奴婢在。”
红豆眼睛猛然瞪圆了。
秀姑又不是大都督府的人,怎么好意思对姑娘自称奴婢?
这,这分明是一直打着上位的算盘!
小丫鬟满心戒备盯着秀月。
秀月眼中却只有郡主。
“你今日就在这里,不要出去。”
秀月心中越发不安,但对郡主的话,她向来无条件服从。
“记住了,等我回来。”骆笙用力握了一下秀月的手,旋即松开,喊道,“红豆。”
“婢子在!”红豆响亮应了一声。
“随我去狩猎。”
红豆得意瞥了秀月一眼,忙跑进屋中拿了一条披风来:“姑娘,今日有些凉”
却发现早已不见了骆笙踪影。
“姑娘人呢?”
秀月对红豆的话充耳未闻,木然走向小厨房。
红豆挠了挠头,快步追了出去。
今日姑娘与秀姑都有些奇怪。
歇息了一日,众人恢复了狩猎的热情,早早集合在一处。
骆笙紧握缰绳环视一圈,没有见到卫羌。
她眼底闪过冷光,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号角声吹响,一匹匹骏马奔腾着冲向一望无垠的草原。
其中一匹枣红马冲得最快,马背上是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
卫晗看着那道身影奔驰在前方,一拍身下白马,如离弦的箭追上去。
两匹骏马渐渐靠近。
卫晗觉得那匹枣红马速度有些太快了,令他不禁担心会把马背上的少女甩下来。
大白马却觉得这么全力奔跑十分称心,甚至鼓励般冲枣红马长嘶一声。
枣红马跑得更快了。
卫晗狠狠拍了大白马一巴掌。
大白马扬蹄嘶鸣,以为得到了主人的表扬。
两匹马追逐着渐渐远离人们的视线。
前方依然是望不到边际的草原,骆笙一勒缰绳,枣红马速度渐渐慢下来。
大白马跟着减缓速度,不解用大嘴拱了拱小伙伴的脑袋。
卫晗直觉今日骆姑娘心情不是很好,警告拍了拍大白马,示意它别惹事。
枣红马终于停了下来。
骆笙翻身下马,松开缰绳漫无目的往前走。
青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织成大片大片仿佛望不到尽头的花毯,不远处是潺潺溪流与白练般的瀑布。
飞流直下的瀑布拍打着巨石,这一方小天地最大的声响便是源于此。
骆笙一步步走到瀑布那里。
飞溅的水花落在她发梢衣角,冰凉彻骨。
身边站定一个人,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骆姑娘,你怎么了?”
骆笙凝视瀑布许久,突然侧头看他:“王爷还记得答应过我一个条件吧。”
卫晗颔首:“骆姑娘说过,在你需要的时候,让我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你做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唇角微扬:“骆姑娘不必考虑有没有超出我能力范围,提出条件就是。”
想一想昨日送来的秋葵烤蛋,男人眼神不自觉变得温柔。
他送那一篮子六月柿过去,只是作为吃了骆姑娘一颗六月柿的补偿,没想到骆姑娘用六月柿做了新菜会想着给他送来。
男人望着少女,语气温和笃定:“我很乐意帮骆姑娘的忙。”
骆笙移开视线看向远方,声音轻得几乎被瀑布的声音遮掩:“王爷听说了么,太子的侍妾玉选侍……昨日得急症死了。”
直到此刻,她说出这句话还恍若梦中。
她失去的太多,拥有的太少,要承认再一次失去很重要的人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太难了。
“骆姑娘需要我做什么?”卫晗看着她问。
“我想请王爷帮我找到玉选侍,无论是她的人……或是尸身。”
从骆大都督口中听一句玉选侍得急症死了,她如何甘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开阳王知道她一些不能对外人道的事,又没有揭发她的打算,可以说是目前她能求助的最佳人选。
而她答应过给开阳王药引,请他做一件事是早就约定的交易。
这一世,她背负的东西太重,不想再背负别的,哪怕是人情。
卫晗看着她,只说了一个字:“好。”
“那我等王爷的消息。”见他如此痛快答应下来,并没有问东问西,骆笙差到极致的心情没有变得更糟,转身走向悠闲散步的枣红马。
大白马正甩着尾巴替枣红马驱赶蚊虫。
骆笙毫不留情打断两匹大马的相亲相爱,翻身跳上马背。
第234章 等待
广阔的草原,马儿奔驰起来肆意随性。
把大白马远远甩在后面的枣红马却在主人的示意下放缓了速度。
卫晗策马追上来,打量骆笙神情。
少女眸光深沉,不见一丝波动,就好似一汪深潭水。
很黑,很好看。
可是比起这样一双眼睛,卫晗更乐意看到以前的样子。
以前骆姑娘的眼中也是平静的,但不是令人心悸的平静,而是如秋日的湖,宁静淡然。
“骆姑娘还要去哪里么?”
“回去等王爷的消息。”
“我会尽快给骆姑娘答案。”卫晗说完,见她没有动作,生出几分疑惑。
骆姑娘莫非还有别的事,只是不愿对他说?
正疑惑着,就听骆笙道:“我迷路了,王爷能不能带路?”
那一瞬,卫晗微微扬了扬唇角,考虑到眼前人的心情,严肃点头:“好。”
一红一白两匹骏马并头奔驰,渐渐看到了猎物与追逐的人。
这些赶入围场的野兽,猛兽的数目与种类都是有计划的,以此保证贵人们的安全。
骆笙眼中一只落了单的野鹿在飞奔,一名男子骑着马追逐。
她举起弓,又收起来。
逐鹿的男子射出了一箭。
一支箭从骆笙身侧飞出,迅如流星把男子射出的那一箭击飞。
两支箭先后落在地上。
举弓的男子先是面露怒容,认出卫晗立刻转为笑脸:“王爷。”
卫晗淡淡道:“刚刚那只鹿怀了幼崽。”
男子恍然:“王爷好眼力,是下官莽撞了。”
卫晗微微颔首,侧头对骆笙道:“走吧。”
目送二人离去,男子眼中升起八卦之火。
开阳王与骆姑娘居然一起狩猎,不过两个人好像什么猎物都没打到。
也许……二人互为猎物?
男子觉得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望着钉在地上的箭露出了然的微笑。
也难怪开阳王都不忍心猎杀怀了幼崽的野鹿了。
骆笙骑马又跑了一阵,遇到了正漫无目的乱跑的红豆。
一见骆笙,红豆立刻催马过来:“姑娘,您去哪了啊,让婢子一顿好找”
看一眼跟在骆笙身边的绯衣男子,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原来是被开阳王拐跑了,这就不奇怪了,开阳王为了吃到姑娘做的菜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那就不打扰王爷了。”骆笙侧头对卫晗撂下一句话,带着红豆策马远去。
卫晗端坐于马上,注视着那道黑色身影渐行渐远。
被目光追逐的人一直没有回头。
他轻轻一抖缰绳,往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回营帐的号角声吹响。
一日的狩猎没有结束,只是回帐子休息调整,并用午膳。
盛三郎提着几只野兔,站在帐子前茫然四顾。
怎么不见秀姑?
一眼扫到骆笙翻身下马,他忙迎了上去:“表妹,你今日收获不小啊,居然打了这么多猎物。”
“今日准头好。”骆笙从盛三郎身侧走过,语气平淡。
盛三郎不觉有异,快步跟上去问道:“怎么不见秀姑呢?”
骆笙脚步一顿,才回了盛三郎的话:“今日秀姑有些不舒服,我让她在屋里歇息一日。”
“难怪呢。”盛三郎看看手中提的野兔,再看看马背上琳琅满目的猎物,着脸笑道,“那今日午膳”
“表哥。”少年冷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盛三郎的话。
盛三郎返回骆辰那里:“表弟喊我干什么?”
“我想亲自烤肉,表哥给我帮忙吧。”
盛三郎一脸诧异:“表弟要自己做?”
这能吃吗?
然而看着少年认真严肃的脸,盛三郎只好点头:“行,亲自动手也挺有意思的。”
“兔子皮要剥吗?”骆辰问。
盛三郎默了默,叹道:“表弟在这等着,我去溪边剥兔子皮……”
对表弟烤的肉,他还是不要抱什么幻想了。
小七追上去:“表公子,我也去。”
打发走二人,骆辰抬脚走到骆笙身边。
骆笙坐在尚未升起火的简陋灶台前,不知想着什么。
骆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对方搭理自己,抿了抿唇问道:“你……心情不好?”
骆笙看他一眼,否认:“没有。”
骆辰拧了眉。
明明就是心情不好,也就是三表哥看不出来。
又沉默了一会儿,少年问:“与秀姑有关?”
骆笙看他一眼。
骆辰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快:“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傻子。”
“十三岁不是孩子吗?”骆笙轻声说了一句,面上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你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往家里抢面首了。”少年一针见血。
骆笙盯着冰冷的灶台,淡淡道:“你这样说,我心情更不好了。”
“所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骆笙颤了颤睫毛。
听闻朝花死讯,面对骆大都督她没有哭,面对秀月她不敢哭,面对开阳王她不能哭。
可是面对这个半大少年带着别扭的关心,她却有些想哭了。
“女孩子难免有无缘无故心情不好的时候。”骆笙随口给出答案,起身往帐子里去了。
少年眉头紧皱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抬脚去溪边寻找盛三郎。
一顿烤肉吃得一言难尽,以至于几人连继续打猎的心情都没有了。
打到猎物就是为了吃,吃不好还打什么猎啊。
骆笙却准时牵出了枣红马。
她在等一个人的消息,而等待太煎熬,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没那么难受。
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
狩猎的人或是回了行宫,或是回了别院。
山脚山腰,点点灯火亮了起来,与天上繁星相映成趣。
一年一度,这就是北河围场最热闹的时候了。
骆笙院子里却是冷清的。
骆笙没有换衣裳,一直在西屋看书。
在草原上奔跑了一整日又没吃好,红豆却有些困了,歪靠着屏风打瞌睡。
“红豆,你先去睡吧。”
“可是姑娘”
“去吧,听话。”
红豆应声是,揉着眼睛往东屋去了。
骆笙继续垂眸看书,实则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她对开阳王说找到朝花的第一时间就知会她,不知会等什么时候。
明日、后日,还是更久?
摆在案上的烛台,烛火突然晃了晃。
第235章 拥抱
随着烛火微微晃动,书卷上光影一掠而过。
骆笙随手放下书卷,起身走向窗口。
糊了轻纱的纱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略略站了片刻,伸手推开窗。
晚风立刻吹进来,吹动她垂落的黑发与同色的衣袖、裙摆。
窗外立着一名青年。
他换了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衬得一张脸白皙如冷玉。
隔着窗,二人有一瞬对视,男人开了口:“找到了。”
“王爷稍等。”骆笙说完这话,抬脚去了东屋。
卫晗立在窗外,打量着着屋内。
桌案上摆着一对烛台,把屋中照得通亮。
内里是常见的书房布置,整洁雅致,一角摆着一张瑶琴。
骆姑娘会弹琴么?
卫晗不自觉生出这般疑问。
他见过那双手掌勺,也见过那双手拉弓,有些想象不出素手调琴的样子。
当然因为离得远,琴案上那一层灰并没有瞧见。
骆笙去了东屋,见红豆已经在外间的榻上睡着了。
“红豆。”她轻轻喊了一声。
红豆颤了颤睫毛,艰难睁开眼睛:“姑娘?”
“你继续睡吧,我出去办点事儿。”
“那婢子陪您啊。”红豆脑袋沉沉,准备爬起来。
“不用,开阳王陪我去。”骆笙交代完,转身返回西屋。
红豆重新闭上眼睛,片刻后猛然坐了起来。
开阳王陪姑娘去办事儿?
小丫鬟起身下榻,趿着鞋子跑去了西屋。
西屋中空荡荡不见人,只有翻开的书卷静静搁在床头。
红豆在屋子里打了几个转,一屁股坐下开始发呆。
这年头不但要提防厨娘,还要提防外头的野男人了?
想保住头号大丫鬟的地位,太难了。
至于自家姑娘夜里与男人出去这倒无所谓,反正姑娘不吃亏。
红豆郁闷了一阵子,困意袭来,揉着眼睛继续睡觉去了。
姑娘不带她自然有不带她的道理,她还是不瞎操心了。
骆笙跟着卫晗顺利离开了别院。
比起白日,夜间的草原有些令人心悸,那种无边无际又开阔的黑暗酿成了难以言说的恐惧,压在置身其中的人心头。
骆笙并没有这种感觉。
她只有想见到朝花的急切。
眼前是一片密林,夜色里枝丫横伸,远远望着好似模糊畸形的人影。
风吹来,带着寒意。
“在林子里么?”骆笙开口问。
没有波动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有种不是自己声音的错觉。
卫晗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那就带我过去吧。”
“好。”
二人并肩进了密林。
比起外面的风吹草动,林间似乎更加安静,也更加黑。
因为那场雨,林间的草地还有些湿软,踩在上面越发让人一颗心空荡荡没有着落。
骆笙一脚踩下去,身子微微一晃。
一只大手牢牢握住她的手,令她稳住身形。
“多谢。”骆笙声音空洞道了谢,抽回手。
卫晗悄悄把手握紧,仿佛要抓住手心留下的那抹冰凉。
骆姑娘的手太冷了,冷得让他不想放开。
走到林子深处,卫晗在一株树前停下。
借着月色,骆笙看到那处的泥土颜色明显与其他处不同。
一颗心好似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攥了一下,有那么一瞬痛得难以呼吸。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伸手扶住那棵树问身边男子:“玉选侍在这里么?”
卫晗沉默了一瞬,点头:“在。”
骆笙缓缓蹲下来,伸出手去扒泥土。
那只大手伸出,按住了她的手。
骆笙默默看他。
“我来吧。”卫晗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花锄。
骆笙伸手把花锄拿过来,一言不发开始挖土。
卫晗又摸出一把花锄,加入其中。
因为才下过雨不久,又翻动过,泥土十分松软,不多时就触到一物。
骆笙动作停下,呆呆望着那里。
那隐约露出来的,是草席。
这一刻,她险些掉下泪来。
她的朝花,委身豺狼十二载,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草席殓尸,连一口薄棺都无。
卫羌!
她咬着唇,尝到了血腥味。
卫晗没有停下挖土,很快露出了席子裹着的尸首。
骆笙深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揭开草席。
散乱的长发,骇人的面孔。
骆笙猛然缩回手,盯着那张脸有一瞬的错愕。
不是朝花!
那一刻,她心头狂喜,忍不住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弄错了,这不是朝花!
这是朝花的贴身宫婢青儿。
或许骆大都督也弄错了,她的朝花没有死……
卫晗垂眸,拿起花锄继续挖土。
不多时,土坑加大加深,露出被压在下面的另一捆草席。
骆笙踉跄后退一步。
另一具裹着草席的尸首呈现在面前。
骆笙死死攥着拳,盯着露出草席的那只手。
手腕上精致华美的金镯熟悉得令她心碎。
那是她的金镶七宝镯,与朝花拼尽全力守了十二年的镯子是一对。
她伸出手,颤抖着把席子揭开。
她早就不是那个有双亲遮风挡雨清贵无忧的小郡主了,再难的事也没资格逃避。
唯有面对。
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没有想象中的狰狞扭曲,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骆笙凝视着那张脸,一时忘了反应。
卫晗轻声提醒:“骆姑娘,此地不宜久留。”
骆笙回了神,声音干涩:“我要确认她是怎么死的。”
卫晗默默指了指尸身脖颈处。
骆笙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朝花是被掐死的!
骆笙眼神一缩,控制不住流露出愤怒与痛苦。
那愤怒排山倒海而来,痛苦亦排山倒海而来,两股巨浪呼啸着毫不留情把她淹没,全然不管纤细的身躯能否承受。
一滴泪终于落下来,砸在沾满泥土的冰冷草席上。
然后是第二滴泪,第三滴泪……
骆笙怔怔想,她好像哭了。
静谧的林刮起一阵风,秋叶簌簌作响,飘然而落。
可林间仿佛更静了,静得让卫晗能听到眼前少女落泪的声音。
那泪似乎不是落在潮湿腐朽的泥土中,而是砸在他心上。
骆姑娘哭了。
骆姑娘看起来……很难过。
卫晗沉默着伸出手,把哭泣的少女轻轻环在怀里。
第236章 警惕
林间风停了,越发安静。
天上明月皎皎,洒落下清霜。
骆笙在那温暖干爽的怀抱中醒过神来。
醒过神,眼泪收起,理智回笼。
她坚定推开了男人,仿佛那温暖宽阔的怀抱不值得一丝留恋。
“劳烦王爷帮我一同埋好吧。”
如果有大仇得报的那一日,她会回来把朝花带回家。
带回属于她们的南阳城。
如果没有那一日,那便让朝花在此地安眠吧,因为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葬在何处。
挖开的泥土重新撒在草席上,撒在那只没有盖好的手上。
骆笙伸手去拉草席,冰凉的指尖触到同样冰凉的镯子,停了一瞬,把镯子轻轻取下来。
这对镯子困了朝花十二年,就不要再困着她了。
走出密林,瞬间天地开阔。
骆笙回眸望了一眼,平静道:“走吧。”
卫晗默默走在她身侧。
不知走了多久,骆笙侧头看着他:“王爷不好奇我与玉选侍的关系?”
这个男人,沉默得令人费解。
卫晗凝视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生出了抱一抱她的冲动。
骆姑娘这般伤心,还需要问与玉选侍的关系吗?
倘若是他……恐怕不会让骆姑娘这样难过的。
卫晗不知怎的冒出这个念头。
“骆姑娘如果想说,自会说的。”
如果要问,他想问的有很多。
比如骆姑娘为何出现在镇南王府旧宅,比如他在那里见到的毁容女子为何成了骆姑娘的厨娘,比如骆姑娘为何射杀平南王……
然而这些追根究底如果会引起骆姑娘的不快与戒备,那他就不问。
骆笙往前走了许久,轻声道:“多谢王爷了。”
卫晗犹豫一瞬,开口道:“骆姑娘,你可以叫我名字。”
骆笙语气冷下去:“不,还是叫王爷合适。”
卫晗又恢复了沉默。
他的名字难道不比“王爷”叫着更顺口么?
他其实觉得“笙笙”比“骆姑娘”好听。
二人沉默着走了许久,骆笙脚步一顿:“王爷的别院在那个方向。”
“我送你回去。”
骆笙拒绝:“不必这么麻烦,我们在此分开就好。”
卫晗摇头,语气坚定:“我从何处把骆姑娘带走,就把骆姑娘送回何处。”
有始有终,他才能安心。
见他神色坚决,骆笙不再坚持。
在这一晚,她也没有坚持的心情。
别院连成一片,那些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还没有熄灭,把路朦胧照亮。
立在静谧的小院中,骆笙停下来:“王爷回去吧。”
“那明日见。”卫晗深深看她一眼,轻轻跃上墙头。
动作之轻松,简直令所有有女儿的人家恨不得在墙头种一片仙人球。
骆笙直接去了厢房。
秀月就歇在厢房中,这个时候定然没有睡。
她的异常,还没给秀月一个答案。
骆笙轻轻叩门,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她走了进去,衣裳与手上都沾着泥污。
秀月低低喊了一声:“郡主”
语气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她不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昨日没有见到朝花,今日郡主如此反常,朝花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郡主,朝花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骆笙沉默着。
“是被贵人为难了,还是因为与我们相认露了马脚被软禁了”
“朝花死了。”
秀月一愣,不可置信望着骆笙:“郡主,您说什么呢?”
骆笙颤了颤眼帘,轻声道:“秀月,朝花死了啊,被卫羌害死了。”
秀月仓惶后退,不断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前日不是还好好的”
骆笙坐下来,声音冷得令人心惊:“应该是因为我。”
“郡主!”听骆笙如此说,秀月脸色登时变了,“您不要这么想。”
骆笙自嘲笑笑:“我不是胡乱自责,而是合理推测。朝花跟了卫羌十二年,会被他带来北河足见得宠,那什么情况会让卫羌下这样的狠手?”
秀月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全是朝花的死讯。
“我想,定然是朝花发现卫羌对你我产生了怀疑,迫使她情急之下铤而走险要除掉卫羌。”
“她怎么不忍一忍”秀月已是满脸泪,抱怨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换做是她,倘若察觉郡主有危险,也是一刻忍不了的。
骆笙闭了眼睛,声音微颤:“秀月,朝花是用她的死向我们示警。”
刺杀太子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留给朝花的只有一条死路。
她伤心欲绝,可从某个方面来说却能理解朝花的选择。
四个婢女中,朝花其实是最孤高的一个,委身豺狼的那些年恐怕每一刻都生不如死。
也因此,在朝花把镯子交给她时,她才要求朝花陪她走下去。
朝花答应了,但支撑着咬牙必须活下去的意志其实没有了,所以在发现卫羌可能对她或秀月造成威胁后,才会决然做出这个选择。
与其说是冲动,不如说是从容赴死,以求解脱。
“她太傻了,真的太傻了……”秀月喃喃,反复念着这句话。
骆笙静静坐着,听她宣泄。
秀月终于崩溃,在这夜深人静的小院里,掩面哭泣起来。
“郡主,婢子还没有来得及叫她一声朝花姐姐……”
她的疏风姐姐,朝花姐姐,还有绛雪姐姐,全都死了。
她的未婚夫杨准也死了。
那么郡主呢,她死而复生的郡主,真的能安然无恙走到那条路的终点吗?
这一刻,秀月仿佛坠入恐惧的深渊,浑身颤抖。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秀月。”
秀月放下手,怔怔望着骆笙。
骆笙面色平静:“别怕。”
“郡主,我是怕您”
骆笙笑了:“那就更不用怕了,我变成了骆姑娘,活过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对那些畜生讨回的每一分公道也是赚来的。咱们只有赚,没有赔,你说是不是?”
秀月用力点头:“郡主说得是。”
“以后不要叫我郡主了。”
秀月一愣。
“以后哪怕没有人,你也叫我姑娘,我叫你秀姑。卫羌或许是察觉了什么,说不定会盯着我们,当心隔墙有耳。”
清阳郡主和她的风花雪月,就留在心底吧。
从此后,人前人后,她只是骆姑娘。
第237章 狩猎有风险
那一晚,骆笙彻夜无眠,秀月也几乎一夜未睡。
但从第二日起,二人梳理整齐,换了新衣,看起来就与往日无异了。
照旧去狩猎,照旧做出香喷喷的美食吸引得周围的人苦着脸徘徊却吃不着。
玉选侍得了急症没了的风声,渐渐在王公大臣的女眷间流传。
不过关乎天家私事,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侍妾,这称不上八卦的八卦只是在贵夫人的端茶举杯间提上那么一嘴,也就过去了。
一个太子宠妾,活着当然不能得罪,死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玉选侍的死仿佛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湖中,激起那么一小片涟漪后就消失无痕。
至于玉选侍究竟是不是真的得了急症而亡,乃至葬在何处,谁会关心呢?
倒是太子似乎有些伤心,一连数日歇在行宫没有参与狩猎。
乃至于骆笙恨不得直接给其一刀的心情,在真的见到卫羌骑着马出现在狩猎队伍中时,竟能保持着平静。
克制的平静。
她握紧弓,看了被侍卫团团护卫在中间的男子一眼。
作为大周的继承者,太子的安全自是不容忽视。
进入围场的猎物虽然事先经过安排,可也难免发生意外,这就要求武艺出众的侍卫们不能离开太子太远。
至于对皇上的保护,那就更不消多言。
骆笙定定望着他。
与精心布局后射杀平南王不同,想要刺杀太子,难如登天。
对于这样站在权力顶端的人,靠刺杀从来是下下策。
可还是恨啊。
啖其肉、饮其血的那种恨。
骆笙握着冷弓的指节攥得发白。
那个人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骆笙来不及移开目光,于是扬唇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没想到卫羌却催马过来。
“几日不见骆姑娘了。”卫羌目光锁定少女冷凝的面庞,语气温和。
骆笙笑笑:“我每日都会参加狩猎,应该是几日不见殿下才是。”
卫羌眸光微闪,流露出几分感伤:“出了点事,歇息了几日。”
骆笙抖了抖缰绳,催动枣红马往前小跑着。
卫羌催马跟上。
“听说玉选侍得了急病。”骆笙主动提起朝花。
以骆姑娘的性格,与玉选侍打过几次交道后听闻人突然没了,没有憋着不问的道理。
卫羌微怔,随后苦笑:“没想到骆姑娘都听说了。”
骆笙不以为然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那日打发人给玉选侍送吃食就听说玉选侍身体不好了,然后就从几位闲聊的夫人口中听说了。”
她微扬下巴,看着卫羌:“殿下定然伤心极了,几日都没出来。”
卫羌尴尬笑了笑。
不知为何,明明骆姑娘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他却听出几分讽刺。
伤心么?
似乎并没有太伤心的感觉。
他承认,他对朝花的所有宽容与偏宠都是因为洛儿,而不是朝花本身,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这个人的逝去而伤心。
何况朝花趁他熟睡时痛下杀手。
侧头望着明媚动人的少女,想到朝花临死前的那番话,卫羌心中产生一丝动摇。
洛儿如秋菊寒梅,而骆姑娘却好似带刺的明艳蔷薇,她们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朝花说得不错,这世上只有一个洛儿。
不过那又如何呢?
洛儿已经不在了,而他从骆姑娘身上看到了洛儿的影子。
哪怕只有一丝,也足够了。
卫羌望着少女的眼神变得炽热。
枣红马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
卫羌身下的骏马跟着加速。
两侧与身后是高度警惕的侍卫。
不远处,大白马甩着尾巴表达对主人的不满。
小伙伴跟着别的马走了,主人怎么不让它追上去呢?
卫晗安抚拍了拍大白马,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一头小鹿闯入了骆笙与卫羌的视线范围。
“我猎一头鹿,请骆姑娘的厨娘做烤肉如何?”
骆笙拽着缰绳,微笑:“好啊。”
卫羌策马奔了出去,弯弓拉弦,射向那头小鹿。
而在他身后,骆笙也弯弓拉弦,一支箭如流星般飞射而出。
卫羌那一箭射中了小鹿身体,奔跑的小鹿摔倒在地,痛苦挣扎。
卫羌满意一笑,回头去看骆笙,正见到那支箭冲着他的方向而来。
嘴角笑意僵住,再回神那支箭已经飞了过去。
一声嚎叫传来。
卫羌忙转过头去,就见一头野猪正愤怒向他冲来。
受了伤却没有伤到要害的野猪,发起狂来是相当恐怖的。
聚在四周的侍卫立刻拦在前面,围杀野猪。
卫羌端坐马上,盯着众侍卫围杀野猪的惊险场面还算淡定。
而在这小小的骚乱初起时,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卫晗同样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这么低调精准扎在了一头野猪的屁股上。
这是一群才刚溜达出树林的野猪,受到伤害的恰好是头猪。
虽说因为皮厚,箭的力道不轻不重没有扎透就掉落在草丛里,可这也不能忍啊。
头猪嘶嚎一声,直奔视线内端坐于马背上的淡定男子而去。
二十来头野猪一见领头的冲过去了,竖起鬃毛就跟着冲过去了。
突然看到一群野猪直奔自己而来,卫羌一瞬间有些懵。
这般情景,是连想都想象不出的。
一名眼尖的侍卫高喊道:“保护殿下!”
然而众侍卫很快被一群野猪冲得七零八落,想要保护主子分身乏术。
卫羌不得不直面至少两头野猪的追赶。
一头野猪用獠牙顶了马腿。
马一个趔趄,把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卫羌一手死死拽着缰绳,一手攀着马背,不让自己掉下去喂猪。
惊险狼狈,不忍目睹
而骆笙早在射出那一箭后,就任由枣红马扬蹄飞奔,投靠大白马去了。
卫晗见差不多了,再不出手太子就真要葬身猪蹄之下,这才冷喝一声:“太子勿慌,叔叔来救你!”
卫晗弯弓搭弦,羽箭化为一道虹光,准确无误没入头猪眉心。
头猪正中要害,倒地而亡。
那些四处跑的野猪一见头猪死了,立刻吓得四散而逃。
围攻太子的野猪群很快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留下一众侍卫心有余悸。
而很快太子狩猎遇险的消息就传开了:嘿,听说了吗,太子今日被野猪拱了……
第238章 糟心
野猪很危险,被野猪拱,想一想那个危险程度不能想,还是赶紧去探望一下太子殿下吧。
正好太子被送回了金帐处理伤口,还没回行宫呢。
咳咳,等回到行宫就不好探望了不是。
很快去探望太子的人就在帐外排起了长队。
骆大都督带着骆笙赶去的路上,心情是崩溃的。
他以为玉选侍一死,事情就过去了,万万没想到笙儿对太子下手了。
“笙儿,等见了太子,你要好好道个歉,记住了吗?”
骆笙在老父亲的语重心长面前无动于衷:“女儿为何要道歉?”
骆大都督扫一眼左右,低声道:“为父听说你一箭射到了野猪腿上,野猪发了狂,这才攻击太子的……”
骆笙眨眨眼,一脸无辜:“可我射到的那头野猪被乱刀砍死了啊。拱了太子的那头猪与我射的那一头不是一拨的。”
“不是一拨的?”骆大都督眼一亮,明显松了一口气。
再一想还是不放心。
骆大都督神色郑重起来:“笙儿,你确定不是因为你那一箭引来的?”
骆笙肯定点头:“拱伤太子的那头野猪是一群野猪中的头猪,是从另一个方向的林子溜达出来的。狩猎的场合,女儿发现一头野猪要猎杀有什么不对么?哪里会知道还有一群野猪等着太子呢。”
骆大都督一听,女儿说得也没错啊,分明是太子倒霉。
既然与笙儿那一箭无关,就可以淡定了。
“无论如何,太子受伤还是该探望一下的。”
骆笙垂眸敛目:“父亲说得是。”
走到金帐前,骆大都督愕然发现帐外站了一群人。
“王少卿,你们这是”骆大都督随便找了个站在外边的人问。
王少卿表情严肃:“听闻太子殿下受伤,下官前来探望。大都督也是来探望太子殿下的啊”
他说着,目光忍不住往骆笙那里瞄。
听说是骆姑娘把野猪招来的呢。
啧啧,这要是他孙女,早打死了。
想一想自家两个乖巧的孙女,面对位高权重的骆大都督,王少卿难得生出几分优越感。
骆大都督一下子不高兴了。
怎么着,以为他是瞎子不成?
探望太子就探望太子,偷偷看他闺女干什么?
这些老东西,别以为打着探望太子的名义,他就不知道是来看稀奇的了。
毕竟被野猪拱实在不多见,尤其那个人还是太子。
金帐内,躺在矮榻上的卫羌听窦仁禀报说帐外站满了等着探望他的人,脸色隐隐发黑。
这些混账,分明是来看热闹的!
“殿下,骆大都督带着骆姑娘来了。”
正准备发火的卫羌一听,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沉着脸道:“请进来吧。”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就大步走了进来。
身姿窈窕的少女紧随其后,面上无甚表情。
卫羌一看骆笙那面无表情的样子,那点迁怒的心思突然没了。
明明与洛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总有那么一些细微之处让他忍不住产生错觉。
“听闻殿下受伤,臣前来探望。”
“大都督客气了。”卫羌半坐着,语气淡淡。
他小腿肚被野猪啃了一下,要说多么严重并没有,关键是丢人。
哪怕摔下马受伤了,也比被野猪拱了好听啊。
这种情况下,面对前来探望的人能有好心情就怪了。
也就是给骆大都督一个面子,加之卫羌不着痕迹看了骆笙一眼。
加之,他想见见骆姑娘。
“听闻小女那时候正在附近,没有及时救助太子委实是小女的不是”骆大都督继续客气着。
卫羌深深看了骆笙一眼,道:“与令爱无关,那群野猪是突然闯过来的。”
“臣还以为是小女不懂事惹祸了,正准备罚她呢。”骆大都督满脸惭愧。
“大都督不要怪罪骆姑娘,是我运气不好。”说出这话,卫羌颇有些心堵。
运气不好到被野猪拱了的太子,这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禁止传扬?
呵呵,他才被背回来,药还没上完呢,来探望的就一个接一个,还能指望这些人守口如瓶不成?
他敢说,秋的队伍还没回京,这个消息就会传回京城去了。
“殿下宽宏大量不与小女计较,臣惭愧啊。”
“大都督真的不必如此。”卫羌快要说不下去了。
骆大都督也不准备待下去了,拱手道:“那殿下好好养伤,臣告退。”
眼见骆大都督带着女儿就走,卫羌道:“窦仁,替我送送大都督。”
“殿下客气。”
窦仁伸出手来:“大都督请吧。”
骆大都督再次拱手,带着骆笙往帐外走去。
卫羌深沉的目光一直追逐着那道纤细背影消失,才收了回来。
眼底,是志在必得。
然而与朝花不同,骆姑娘是骆大都督之女,不能操之过急。
卫羌视线落在包扎好的小腿处,一阵烦躁。
太子的身份,终究不能够随心所欲,甚至有时候不如闲散王爷自由。
想要称心如意,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殿下,开阳王来了。”
卫羌回神,忙道:“快请进来。”
片刻后一名绯衣男子走了进来。
卫羌看到这衣裳颜色,就想到了鲜血淋漓的小腿肚,然后心里就难受。
虽然如此,他还是主动开口:“今日多谢王叔相救。”
“应该的。”卫晗打量卫羌,认真问,“太子觉得如何?”
“多谢王叔关心,我没有大碍。”
“呃,那就好。”
卫羌滞了滞。
不知为何,他隐隐听出一丝失望。
再一看开阳王严肃认真的脸,顿时觉得想多了。
“太子无事,我就放心了。太子好好休息吧。”
卫晗走了出去,估摸一下到了用饭的时间,直接往骆笙歇脚的帐子那边去了。
今日骆姑娘心情或许会好一些。
不远处的金帐中,永安帝皱眉听完周山的禀报,沉声道:“代朕去看看太子。”
被野猪拱?
这是一国储君该遇到的事吗?
将来即便正史上不做记录,野史恐怕也要记上一笔。
永安帝无子,过继平南王之子羌为子,太子羌于永安十七年皇家秋之际,为野猪所拱……
想一想就糟心。
第239章 丹心
父母对子女往往格外宽容,这几乎是血缘天性。
但如果这个儿子并非亲生的,却要继承偌大的家产呢?
继承他的权力,他的皇位,他的天下……
那么变得挑剔苛刻起来,就不奇怪了。
狩猎被野猪拱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放在寻常人家笑话几句也就过去了,可在帝王心里留下一丝不满,其中损失就难以用常理衡量了。
在周山以皇上的名义慰问之后,卫羌郁闷的便是此点。
他这位名义上的父皇,实际上的伯父,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总不会因为他被野猪拱了觉得讨喜可爱吧?
还有朝花的死……
这一趟北河之行,可谓不顺利之极。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
卫羌脑海中闪过一张明媚的面庞,心中郁气稍稍疏解。
骆大都督直接跟着骆笙回了她歇脚的帐子处。
秀月正站在灶台前,拿长柄汤匙搅动着一锅汤汁。
骆大都督悄悄闻着香味,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笙儿啊,怎么今日你和太子一起狩猎呢?”
他留意过,以往都是开阳王往女儿跟前凑。
虽然这让他看到开阳王就想砍,但考虑到笙儿嫁出去的艰难程度,只能忍了。
什么都没有女儿的终生大事重要。
不过太子可不行!
他宝贝女儿才不会给人当小妾,不管那个人是谁。
也不怪骆大都督如此坚决。
他于女色上是个肆意的,府中姨娘有一群。
锦衣玉食,使奴差婢,姨娘们想怎么舒坦都行,但敢苛待女儿他第一个不饶。
也因此,骆大都督见惯了跪算盘的姨娘们。
当小妾忒惨了……
他那些姨娘要么就是婢女出身,要么就是巴结他的人送来的,出身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女子给人做妾是没法子。
他一品大都督的女儿去给人当妾?
那他情愿养一辈子。
骆笙平静解释道:“几日未见太子,今日见到好奇打听了一下玉选侍的事,就自然凑在一起打猎了。”
“原来是这样。”骆大都督暗暗松口气。
太子没打女儿主意就好。
刚放松,骆大都督突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万一女儿看上太子怎么办?
正因这个念头心惊肉跳,便瞥见卫晗向这边走来。
骆大都督福至心灵,脱口赞道:“为父突然发现开阳王还挺俊俏的。”
迎上的是女儿毫无波澜的眼神,倒显得自己心怀不轨一样。
骆大都督讪讪一笑:“为父去和开阳王打个招呼。”
眼见骆大都督迎上去,骆笙立在原处默默望着那道绯衣身影。
今日之事,并非她事先谋划,而是实在压不住心头恨意,发现野猪群后决定先收点利息。
只是没想到开阳王会出手。
骆笙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男人。
他们本是对立的立场,可无论是她针对平南王,还是太子,他非但没有阻拦,反有相助之意。
开阳王究竟如何想的?
莫非骆笙想到一种可能。
莫非开阳王野心勃勃,想坐这大周天下的主人?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暂时目标就是一致的。
骆笙望着那道绯色身影的目光柔软了几分。
无论将来如何,至少在这孤立无援的当下,少一个有威胁的敌人是好事。
骆大都督正在没话找话说。
“王爷今日穿得很精神啊。”
“我昨日也是这么穿的。”卫晗淡淡道。
他是个习惯了什么就不想随便换的人。
比如衣裳的颜色款式,比如骆姑娘做的饭菜。
不过石焱曾提醒过他,总穿差不多的衣裳,人家姑娘会误会他不爱沐浴更衣。
对此,他懒得理会。
骆姑娘那般细心,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每日都会换衣裳。
至于骆姑娘之外的姑娘,他又不吃她们做的饭菜,她们如何想与他无关。
骆大都督被这么噎了一下,一时忘了在太子与开阳王之间矬子里拔高个从而对开阳王产生的包容,诧异道:“王爷没换衣裳啊!”
平时也就算了,这每日狩猎出那么多汗,不洗洗合适吗?
骆大都督暗暗摇头。
本来还想问问开阳王今日怎么没跟女儿一起,现在也不想问了。
罢了,还是找机会问问三郎吧。
他看来看去,还是三郎最好。
卫晗察觉骆大都督态度冷下来,正合心意。
再说下去,秀姑盛出来的汤都要凉了。
“大都督若是无事,我就先过去了。”
“呃。”
眼瞧着卫晗走过去,骆大都督咬了咬牙。
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这个不爱沐浴的小子是怎么做到这么理所当然蹭吃蹭喝?
骆大都督气得拂袖走了,走远了才反应过来:饭还没吃。
“今日是什么汤?”卫晗站在骆笙身边,自然而然问道。
“猪骨汤。”
卫晗点头:“今日是猎了几头野猪。”
最惨的当属被骆姑娘射了一箭的那只野猪,因为袭击太子,下场惨不忍睹。
“能安安稳稳喝上猪骨汤,还要感谢王爷。”骆笙意有所指,委婉表达了谢意。
若是旁人听到,还以为是感谢开阳王救了太子,大家才能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太子若是出事,那可是动摇国基的大事。
“骆姑娘不用谢我。”卫晗看着她,眼中盛着细碎温和的光,“骆姑娘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骆笙沉默了一瞬,弯弯唇角:“至少没有变得更糟。”
她轻轻转了转腕上金镯,仿佛随着那一箭射出情绪得到了宣泄,头脑越发冷静。
“王爷喝汤吗?”
卫晗毫不犹豫点头:“喝。”
骆笙露出淡淡笑意,接过秀月盛好的猪骨汤递了过去。
许是太子的遭遇令众臣心有余悸,接下来的日子狩猎似乎变得平淡起来。
别的不说,反正猎物中再没见野猪的影子。
这么没滋没味度过了剩余的秋时光,终于启程回京。
得到秋队伍回来的消息,留守京城的文武百官都聚到城外恭迎圣驾。
接受了臣子拜见,永安帝愕然发现不少老臣眼圈泛红。
其中当属刑部尚书赵尚书最激动,且还瘦了一圈。
永安帝一时有些动容。
老赵这些人,可真是一片丹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