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有所求
东宫的阴云一直没有散。
永安帝那边迟迟没有反应,令人猜不透帝王心思。
到了换药的时候,太子妃冲到梳妆镜前看到左脸颊上那道狰狞伤口,发狂扫落了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崩溃痛哭。
桂嬷嬷早把其他人赶了出去,抱住太子妃轻声安抚:“太子妃,您要振作起来啊,就算为了小主子也要振作起来啊。”
太子妃怔怔落泪:“振作?我的脸毁了,你告诉我该如何振作?没有毁了容的女子能当太子妃乃至皇后的”
桂嬷嬷忙掩住了太子妃的口:“太子妃,慎言啊!”
换做平时,太子妃根本不会说出这般要命的话,现在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这也难怪,容貌对女子来说多么重要,更何况处在太子妃这个位置。
“慎言?”太子妃惨笑,“嬷嬷,我如今这个模样,慎言或是不慎言还有什么要紧呢?”
桂嬷嬷宽慰道:“太子妃,皇上那边并没有说什么,萧贵妃不爱管这些事,太子对您即便有所不满也不能如何,您可不要自暴自弃了。”
太子妃失魂落魄摇摇头:“太子现在不能如何,是因为我是父皇钦定的太子妃,可以后呢?”
等太子坐上龙椅那一日,成了大周最尊贵的男人,还能容忍一个毁了容的女子当他的皇后?
即便太子容忍,朝臣也会抗议的。
一国之母容颜受损,如何主持重大礼仪,如何接受诸邦朝贺?
那不成了天下笑柄?
翠红那个该死的贱婢,这样做比要她的命还狠!
这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失去一切。
“太子妃,您现在最大的困境就是容貌受损,倘若能把疤痕消除,麻烦也就迎刃而解了。”
太子妃因为吃醋算计侍妾,最多招致太子不满,怎么都到不了休妻的地步。
太子真要这么做,群臣也不会答应的。
可是容貌受损就不一样了,这是有碍大周体面的要命事。
太子妃抬起脸,直勾勾盯着桂嬷嬷:“太医说金簪刺得太深,刮掉了血肉,疤痕去不掉了。”
“不是还有神医吗?”
太子妃一怔,喃喃道:“神医?”
“是啊,太子妃,都说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想来消除一道疤痕不在话下。”
太子妃眼神渐渐亮起来,用力握住桂嬷嬷的手:“你说得对,我要请神医!”
神医难请,京城上下也是知道的。
太子妃对卫羌不做指望,想办法给娘家递了消息。
太子妃的娘家是北河望族,父亲现任鸿胪寺卿。
乔夫人接到消息哭肿了眼,转日一早就去了京郊请神医,几乎没有悬念被拒。
第二日再去,再次被拒。
如此一连三日,乔夫人受不住了,拉着乔寺卿哭诉:“老爷,您可要想个办法啊,不然元娘可怎么办啊。”
这三日乔寺卿也没闲着,千方百计打探神医的喜好。
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骆笙身上。
“夫人,我打探过来,放眼京城只有一个人两次请动了神医。”
“是谁?”
“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骆姑娘。”
一次是请动神医救醒骆大都督,一次是帮平南王世子请动神医给平南王取箭疗伤。
这两桩事若是有心打探,不难知道。
乔夫人愣了:“那个曾把元娘和二娘踹进水沟里的骆姑娘?”
“就是她。”
“可骆姑娘不是只会胡作非为吗?”乔夫人有些不信。
乔寺卿叹气:“胡作非为和请神医不冲突啊,谁知道骆姑娘怎么得了神医青眼呢。其实不止这两次,据说神医先前去开阳王府也有骆姑娘的功劳,不过此事没有定论。”
至于卫羌请骆笙帮忙的事,目前还没传出去,乔寺卿并没打听到。
乔夫人听着,脸色不断变化,最后忿忿道:“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生老病死,世上无人能避免。握着神医的关系,骆姑娘就不单纯是那个骆姑娘了。
“骆姑娘不是开了一家酒肆么,你晚上带着二娘去吃酒,找机会请她帮忙。”
乔夫人点头。
夫人也有夫人的圈子,骆姑娘在青杏街开了一家只在晚间开门的酒肆,她早就听说了。
只是想着几年前骆姑娘给两个女儿带来的伤害,外加自持太子岳母身份,她不愿去捧这个场。
没想到还是要去一次。
“对了,多带些银钱。”乔寺卿似是想起什么,提醒道。
乔夫人眼神微变:“老爷去过了?”
乔寺卿神色一凛:“没去过,就是听说很贵。”
实话是肯定不能说的,不然夫人问起钱从哪里来,他如何回答?
养外室的钱可不能断了。
说真的,那个有间酒肆多去几次,就要养不起外室了……
乔夫人早早带着乔二姑娘赶到了有间酒肆。
酒肆正好刚开门。
“客官里面请。”红豆瞄了一眼,隐隐觉得跟在这位夫人身边的少女有些眼熟。
“有雅室么?”乔夫人问。
“雅室正好空着,客官随我来。”红豆领着乔夫人母女进了雅室,流利报了一串菜名和价格,“不知客官要吃些什么?”
吃什么?听了这个价格谁能吃下去!
乔夫人压下震惊,随意点了几道菜,而后把一个装了碎银的素面荷包塞入红豆手中:“可否请骆姑娘过来说话?”
红豆捏着荷包,笑眯眯问:“您是哪位呀?”
“我是鸿胪寺卿的夫人。”乔夫人矜持道。
红豆眨眨眼,望着那眼熟的少女恍然大悟:“你是太子妃的妹妹,乔二姑娘?”
乔二姑娘绷着脸没有应声。
这贱婢没认出她来,她可忘不了。
那年骆笙把她踹下水沟,她慌乱之下抓住岸边一把草,就是这个贱婢挥着匕首把那把草给割断了。
她与姐姐成了落汤鸡,结果连一声道歉都没得到,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后来她的姐姐成了太子妃,她不再是寻常贵女了。
可是母亲说,正因为她姐姐成了太子妃,才要谨言慎行,免得给姐姐惹麻烦。
从那以后,有骆笙出现的场合她就躲得远远的。
没办法,见到这对主仆她就恶心愤怒,恨不得把当年的仇报了。
第196章 宠坏了
乔夫人见红豆直盯着小女儿瞧,皱眉把话重复一遍。
“乔夫人要见我们姑娘啊?”红豆抿了抿嘴,“您稍等,我去与姑娘说一声。”
至于姑娘会不会见,那就不一定了。
骆笙此刻正在后院树下坐着拿一个小榔头砸核桃。
小七今日不去上学,见状忙跑了过来:“东家,这种粗活我来做吧。”
“砸核桃算不上粗活。”骆笙拍拍石凳示意小七坐下,随手抓了一把剥好的核桃仁递给他,“吃吧。”
小七把核桃仁塞入口中,吃得嘴巴鼓鼓的。
“慢点吃。”骆笙看着有些无奈。
十多年的山匪生涯,让小七与她所熟悉的人们格格不入。
这是命运弄人,对她来说只要弟弟还活着,别说是当山匪长大的,就是个乞儿她也觉得庆幸。
骆笙看着小七的眼神不觉温柔起来。
此时天尚未黑,晚霞坠在天际,亦倒映在少女眸中。
骆辰立在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口冷眼看着,唇角渐渐紧绷。
小七把核桃仁咽下,抢过骆笙手里的小榔头,笑呵呵道:“还是我来吧,东家您歇着。”
一榔头下去,核桃皮四处飞溅,核桃仁也碎成了渣。
黑脸少年尴尬举着小榔头,呆呆道:“这也太脆弱了。”
骆辰走过来,从小七手中拿过小榔头,拣起一个核桃轻轻敲开,把核桃仁完整剥出来。
少年动作熟练,力度适中,很快就剥了一小堆核桃仁,而后那双漂亮的眸子淡漠扫了小七一眼。
小七由衷赞叹:“你真会剥核桃。”
骆辰抖了抖唇角。
这黑小子是不是傻?
骆辰眼里的傻小子拿起一个核桃用力一捏,核桃就被捏开了,露出完整的核桃仁。
骆辰眼神直了直。
力气……这么大吗?
小七小心翼翼把核桃仁剥出来,捧到骆笙面前:“东家,吃核桃。”
骆辰唇角一下子绷直了。
这黑小子一点都不傻!
少年纤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把一碟核桃仁推到骆笙眼前。
他倒要看看姐姐吃谁的。
骆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平静把两个少年递过来的核桃仁倒进了手边小竹筐里。
两个少年皆愣了愣。
骆笙微笑:“既然你们都这么会剥核桃,那就一起剥吧,等会儿秀姑要拿这些核桃仁做琥珀核桃。”
骆辰:“……”
小七则高高兴兴应一声,拿起一个核桃咔嚓捏破了。
骆笙掸掸落在身上的碎屑,留下两个剥核桃的少年往大堂走去。
红豆迎面撞上骆笙,禀报道:“姑娘,乔寺卿的夫人在雅间坐着,想见您。”
骆笙先前因为去东宫做客,已经打探过太子妃的情况,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太子妃的母亲?”
“就是她,还带着乔二姑娘一起来了。”
骆笙略一沉吟,抬脚去了雅室。
乔夫人等在雅室中,心中焦灼。
骆姑娘恶名在外,不是好相与的,而太子妃那里可等不得了。
门口传来动静。
乔夫人见刚刚离去的丫鬟陪着一名素衣少女走进来,忙起身打了招呼。
骆笙微微颔首:“寺卿夫人。”
乔二姑娘跟着起身,心中恼火。
算辈分,骆笙是后辈;论身份,母亲是太子岳母。
就算今日是上门求助,姓骆的架子未免太大了。
骆笙视线往乔二姑娘身上落了落,问乔夫人:“不知寺卿夫人找我何事,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桌上摆着几样菜,此刻并没动过。
这放在有间酒肆是相当罕见的。
“怎么会。”乔夫人勉强笑笑,而后露出愁绪,“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来请骆姑娘帮忙。”
“寺卿夫人先坐。”骆笙大大方方坐下来,不露声色接过红豆递来的茶盏。
求她帮忙?
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找她开口说这话的,都是为了请神医。
果不其然,乔夫人接下来的话印证了骆笙的猜测。
“听闻骆姑娘与神医是忘年交,多次请动神医出手。我家中有人生病,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厚颜来请骆姑娘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骆笙放下茶盏,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恐怕要让寺卿夫人失望了。我与神医并不是忘年交,之前侥幸请动神医,是正好带去的礼物入了他老人家的眼。”
“既如此,骆姑娘可否代为送礼?乔府定有重谢。”
骆笙摇头:“上一次去请神医时,神医就发话说以后不需要此类礼物了,让我少去烦他。”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想试一试。骆姑娘能不能透露一下先前给神医送去的是什么礼物?”
“抱歉,我不能透露。”骆笙干脆拒绝。
乔夫人面色微变,指尖颤了颤。
乔二姑娘见母亲受挫,忍无可忍道:“骆姑娘,我母亲是真心实意来求你。你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们定会满足的。”
骆笙看向乔二姑娘,淡淡一笑:“乔二姑娘觉得我缺什么?”
乔二姑娘一滞。
骆笙收了笑,语气冷淡:“我自然知道乔夫人是真心实意来求我帮忙。可我也说了,神医言明以后不再买我的账,这个帮我帮不了。怎么,令堂真心来求,我就必须得答应?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霸道的事?”
“你”
“二娘!”乔夫人喝止了女儿,向骆笙赔礼,“骆姑娘不要与她计较,这丫头被我宠坏了。”
骆笙微笑:“能理解。我也被我爹宠坏了。”
乔夫人一阵窒息。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气人!
“骆姑娘,就请你再试试吧。无论能否请动神医,乔府都感激在心。”乔夫人语气带了哀求。
这样低的姿态,是乔二姑娘从没见过的。
她心痛又愤怒,却不敢流露出来。
母亲已经牺牲了脸面,她又怎么能任性呢。
“真的抱歉,我再去打扰神医会被打出去的,帮不上贵府这个忙了。”
乔夫人沉默许久,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今日叨扰了。”
冷眼看着乔夫人母女离去,骆笙陷入了思索。
乔寺卿府上是谁需要请神医呢?
回府的路上,骆笙交代蔻儿:“回头打听一下乔寺卿府上情况。”
第197章 送别
蔻儿话多心细,转日就打听到了情况。
“乔府只有乔寺卿夫妇、乔二姑娘、乔公子四个主子。今日一早乔寺卿照常去了衙门,乔公子去了学堂……”
加之昨日来酒肆求医的乔夫人母女,也就是说神医不是为乔府四位主子请的。
“乔寺卿的双亲呢?”骆笙问。
蔻儿道:“乔家是北河望族,乔寺卿的双亲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那就不是蔻儿一个小丫鬟能打听到的了。
骆笙心念微转。
能让乔寺卿夫人带着女儿亲自来求她帮忙,那位患者身份定然不简单。
乔寺卿的双亲与长女都有可能。
父母关乎着孝道与乔寺卿仕途,长女身为太子妃关乎着乔家将来荣耀。
乔寺卿双亲远在北河,凭直觉,不大可能把李神医请去看诊。
这样一来,需要神医的是太子妃的可能就大了。
有了这个推断,骆笙扬了扬眉梢。
那日她在东宫见到太子妃,可没瞧出气色不好。
那日,她还见到了朝花……
骆笙出了大都督府的门直奔锦麟卫衙门,在衙门口遇到了平栗。
“三姑娘怎么来了?”许是顶着炎炎日头赶了一两个月的路,平栗看起来比离京前黑了些,语气温和依旧。
“来找我父亲。”对于骆大都督几个义子,骆笙态度不冷不热。
以往骆姑娘不把五位义兄当成兄长看,她若是态度太好,反倒奇怪。
更何况进京路上那一场刺杀至今真相不明,就是没有骆姑娘的作为在先,也热络不起来。
平栗显然习惯了这样的态度,笑着道:“我带三姑娘进去。”
骆笙微微颔首,走在平栗身后。
走在前边的青年身材高大,步伐有力,走了数步停下来等她跟上。
“义父,三姑娘来了。”
骆大都督忙把书卷一放,对着走进来的少女露出个笑脸:“笙儿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有事找您。”
骆大都督冲平栗点点头。
平栗退出去,把房门关上。
“笙儿有什么事?”
“昨日乔寺卿的夫人来酒肆,让我帮忙请神医,被我拒绝了。”骆笙开门见山道。
骆大都督皱眉:“她为难你了?”
“这倒没有,只是想着乔府是太子岳家,怕给父亲惹麻烦。”
骆大都督冷笑:“笙儿不必担心,为父不怕这种麻烦。”
骆笙如释重负,一脸好奇:“父亲知不知道乔府哪位病了,当家主母居然亲自来请我帮忙。”
骆大都督神色变得微妙:“乔府上无人生病。”
“那是太子妃病了?”骆笙似是随口一问,心中微微一动。
看骆大都督的样子,太子妃不像生病这么简单。
骆大都督正准备糊弄过去,就觉衣袖被拽住了。
少女微仰着头,满是信赖:“父亲肯定知道吧?”
骆大都督到嘴边的敷衍硬生生咽了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现在糊弄女儿,万一以后太子妃的事传开呢?
太子妃容貌受损,一旦因此被废,必然瞒不住。
他要是现在说了瞎话,将来女儿知道了该怎么看他?
不能辜负女儿的信任。
骆大都督扫一眼门口,放低了声音:“这话笙儿听了,莫要外传。”
“女儿明白。”骆笙松开骆大都督衣袖,唇角微扬。
“太子妃被一名宫婢刺伤了脸,据说落疤了。”
骆笙震惊:“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宫婢?”
骆大都督亦是感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那名宫婢是伺候玉选侍的……”
骆笙面色平静听骆大都督讲了个大概,一颗心却拧紧了。
刺伤太子妃的是宫婢……还是朝花?
“具体的为父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了一些风声,笙儿记得切莫外传。”
锦麟卫指挥使是外臣,掌握的稽查之权可不是用来查天子家事的。
“女儿知道。”骆笙笑着应了,话题一转,“听说舅舅要回去了。”
“你两个表兄马上要参加秋闱,家里事多,你二舅不得不早些回去。等你二舅走的那日,你和辰儿都去送送。”
骆大都督说着,心情就开始沉重了。
自从舅弟来了,每晚都由他陪着在酒肆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他真是舍不得舅弟走啊!
“过得可真快,一眨眼笙儿从金沙回来小半年了。”骆大都督感慨着。
太快了,舅弟才来就要走了。
骆大都督似是想起什么:“对了,笙儿,你开了酒肆,今年秋狩还随不随为父去?”
“秋狩?”骆笙眼神微闪,“我都把这个给忘了。”
骆大都督不由笑了:“以前你不爱参加那些小姑娘的诗会、花宴,就是秋狩最积极。”
“去,当然去。”
秋狩啊,她或许找到让朝花与秀月碰面的机会了。
回到闲云苑,骆笙就问起红豆秋狩的事。
“往年参加秋狩的都有什么人?”
红豆掰着指头数了数:“皇上会带着萧贵妃去,太子与太子妃也会去,再然后就是一些宗室子弟和武将勋贵了。”
骆笙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镶七宝镯:“太子不是最宠爱那个玉选侍么,会不会带她去?”
红豆努力回忆了一下,摇头:“太子好像只带太子妃去过。”
骆笙一想,随即了然。
平南王府一家最会做表面功夫,卫羌还只是太子,当然会给足太子妃体面。
不过今年太子妃“病了”呢。
想到这里,骆笙笑了笑。
又过了两日,骆大都督带着骆笙几人在郊外长亭送别盛二舅。
“三郎,你留在京城,不得给你姑父添麻烦!”盛二舅板着脸叮嘱盛三郎。
盛三郎笑得那个乖巧:“父亲放心,我肯定老老实实的,绝不给姑父和表妹添麻烦。”
别以为他感觉不出来,父亲大人此刻看他相当不顺眼。
他可要坚持住,不能在最后关头被嫉妒心发作的父亲拎回去。
盛二舅见实在找不出儿子的茬,没好气嗯了一声,握住骆大都督的手:“姐夫,我走了。”
骆大都督用力拍了拍盛二舅手背:“舅弟一路顺风,等到大郎他们高中,早些打算进京啊。”
“一定的!”
盛二舅走出几步转过身来,语重心长道:“笙儿,你的酒肆可要好好开啊。”
第198章 酒肆要歇业
酒肆自然是会好好开下去的。
有这间酒肆在,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乃至各府女眷,只要骆笙想,就能接触到。
于骆笙来说,这不是一家酒肆,而是一张大网,帮她网住某些人。
等到秋狩将近的日子,有间酒肆大堂内的显眼处摆出一个牌子,令酒客一进门就能瞧见。
只见牌子上写了几个大字:秋狩期间歇业。
牌子摆出的当日,第一个来酒肆的是赵尚书。
赵尚书看到牌子就是一愣,而后问招待他的店小二红豆:“秋狩期间歇业,这是什么意思?”
红豆随意瞄木牌一眼,很是诧异:“您没看明白吗?等到秋狩的时候咱们酒肆就关门啦。”
赵尚书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抖着胡子道:“我是问为何秋狩期间会歇业!”
恰在这时钱尚书走进来,听见赵尚书的话不由愣了:“歇业?什么时候?”
赵尚书一侧身,指着被他挡住的牌子道:“你看看。”
钱尚书一看,大吃一惊:“这,这是何意?”
赵尚书默默翻了个白眼。
看吧,谁看到了都得这么问。
女掌柜挤开红豆,解释道:“二位客官,是这样的,过几天我们东家要去秋狩了,来去怎么也要个把月,所以咱们酒肆就先关门了。”
“等等。”赵尚书听出不对劲来,“骆姑娘要去秋狩,酒肆为什么关门?”
这两者有关系吗?
他好歹是刑部尚书,虽然不擅长破案,也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女掌柜正斟酌着措辞,就听红豆理直气壮道:“我们姑娘要带大厨去啊,酒肆不关门谁做菜?”
“带大厨?”赵尚书与钱尚书异口同声,一脸震惊。
看在两个老头是熟客的面子上,红豆态度颇好解释道:“我们姑娘现在就吃着酒肆大厨做的饭菜顺口,当然要带去啦。”
赵尚书与钱尚书对视一眼,皆神色沉重。
马上要一个多月吃不到有间酒肆的酒菜?
这还让人怎么活!
骆姑娘只吃着酒肆的饭菜顺口,谁不是呢?
赵尚书余光扫到从后院走进大堂的一道素色身影,甩袖走了过去。
骆笙平静看着他:“赵尚书有事?”
“骆姑娘,酒肆说关门就关门,一关还是个把月,会不会有点影响生意?”
“影响生意?”骆笙眨眨眼,“不会啊。等酒肆重新开业,说不定来的酒客更多。”
赵尚书一滞,不甘心再劝:“可停下来的这段时间,不就没有生意了。”
骆大都督的女儿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怎么能这么任性呢?
“没有也无妨,反正这些日子赚了不少,该让在酒肆忙乎的人好好歇歇了。”
忙个屁!
说这话的若是下属,赵尚书恨不得跳起来骂。
就这么一间小酒馆,一晚上只招待十桌客人,不算掌柜与大厨,足足有四个店小二,还有打杂的数人。
这能叫忙?
据说等酒肆打烊,这些人还有饭吃!
他都想好了,等他将来致仕不当尚书了,就托骆大都督来问问,看能不能在酒肆兼个账房先生。
钱不钱的不重要,管饭就行。
钱尚书一拍赵尚书肩头,叹气道:“赵兄,咱们还是先吃酒吧。”
赵尚书只得点头。
两个老尚书怀着沉重的心情随意拣了一张桌子落座,而后看一眼对面的人,齐齐色变。
不好,怎么和老钱(老赵)坐一桌了?那等会儿谁请客?
二人沉默着,直到红豆问要吃什么菜,还没人吭声。
“二位客官慢慢想,想好了喊我就行。”
钱尚书到底脸皮薄一点,咬牙道:“来两壶烧酒,一份油淋仔鸡、一盘卤牛肉吧。”
“再上两盘鲅鱼水饺。”赵尚书跟着道。
“好嘞。”红豆笑眯眯应下,去传菜。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赵尚书与钱尚书忙起身见礼:“殿下。”
进来的是卫羌。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与两位尚书打过招呼,卫羌走到一处桌子坐下。
这是他第三次来吃酒了。
他发现有间酒肆成了他心情苦闷的时候除了去玉娘那里又一个去处。
在这里叫上一壶橘子酒,两样小菜,这么慢慢喝到快打烊,整个人都能放松些。
仿佛回到了少年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父母的打算。
那时候他钟爱的少女是他的未婚妻。
橘酒入口,只觉满口酸涩。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这是赠给二位大人的小菜。”
卫羌不由看过去。
赵尚书与钱尚书齐齐抬头,一脸惊喜。
赠,赠菜?
他们莫不是听错了吧?
骆笙把四碟小菜放下来,解释道:“我记得赵尚书是咱们酒肆开业第一日来的老客,加之酒肆很快就要歇业,所以送几样小菜聊表心意。”
赵尚书一听,那叫个心花怒放,得意瞄了钱尚书一眼。
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赠菜。
看看,今日能吃上全是他的功劳。
钱尚书本来已经在心里决定与赵尚书绝交,此时也悄悄改了主意。
罢了,看在赠菜的份上先做着酒肉朋友吧。
一道声音在门口处响起:“酒肆要歇业么?”
同样想问这个问题的还有卫羌。
他刚找到一处偶尔能消愁的去处,竟要关门了?
走进来的是卫晗。
他没有看别处,视线直接锁定立在赵尚书桌边的少女。
骆笙看过来,无奈指了指木牌:“那么显眼的牌子立在那里,王爷都不看看吗?”
卫晗这才发现了木牌的存在。
看清上面的字,他微微皱眉:“原来是要去秋狩。骆姑娘带着酒肆大厨去么?”
“对,带着厨子去。”骆笙不冷不热回了,走向柜台。
卫晗目光追逐着那道身影,眸光转深。
别人都以为有间酒肆的酒菜是那个从不露面的厨子做出来的,他却知道,骆姑娘的厨艺还在那名厨子之上。
骆姑娘把酒肆关门带着厨子去秋狩,难道只是为了让厨子给她打下手?
卫晗举步走到窗边落座,在心底轻轻叹口气。
他不在意骆姑娘会做什么惊人的事,只希望她不要陷入麻烦中,影响酒肆长久开下去。
嗯,有麻烦也无妨,反正秋狩他也在。
第199章 提醒
有赠菜,赵尚书与钱尚书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至于酒肆很快要歇业吃饭的时候,不想这么糟心的事儿。
卫晗一顿饭则吃得安安静静。
来去都是一个人,不安静也不行。
至于卫羌自从那次请了一次客,再也不敢轻易开口说做东这种话了。
一个黑瓷罐映入眼帘。
正闷头喝酒的卫羌抬眸,就见骆笙不知何时走过来,立在桌前。
“这是”卫羌带着酒气开了口。
他喝了一壶橘子酒、一壶烧酒,隐隐有些头晕。
“腌萝卜皮。”骆笙笑盈盈道。
卫羌不自觉皱眉:“今日没点这道菜。”
“赠送的。”
卫羌心里一惊,酒醒了两分:“今日花销不大,为何会有腌萝卜皮赠送?”
一道凉凉视线不知从何处投过来。
卫晗捏着酒杯,面无表情。
他也想知道原因。
“因为酒肆要歇业,今日来吃酒的客人都有腌萝卜皮赠送。”骆笙说罢,向卫晗走去。
卫羌盯了少女背影一瞬,再垂眸看着静静摆在桌面上的黑瓷罐,一时心情复杂。
他还记得那次带了一罐腌萝卜皮给玉娘,从玉娘脸上看到的感动。
而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去过玉娘那里了。
骆笙微微扬了扬唇。
有了这罐腌萝卜皮,卫羌就有了去见朝花的台阶。
而腌萝卜皮是从有间酒肆得到的,顺口提到酒肆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只要朝花想见秀月,听到她会带酒肆大厨参加秋狩的消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她相信以朝花的聪明能够做到。
卫晗默默看着拎着黑瓷罐的少女在他面前站定,明眸流波,唇角轻扬,似是想着什么高兴事。
想一想骆笙是从哪一桌过来的,年轻的王爷隐隐有些不快。
他才是酒肆的老顾客,骆姑娘却先给太子腌萝卜皮,还给的如此愉快,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扫一眼桌上摆着的四碟赠菜,忽然觉得那晶冻一般的水晶虾仁、金黄酥脆的茴香豆、碧绿酸甜的酱瓜、拌了红油的笋丝都没了滋味。
这些赠菜是他答应保守秘密换来的,岂是太子那样不劳而获。
“给王爷带走的赠菜。”骆笙把黑瓷罐放下,转身便走。
“骆姑娘。”卫晗喊了一声。
骆笙转过身来,神色冷淡:“王爷还有事?”
卫晗忽然没了话说。
好像又被嫌弃了。
“多谢。”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看着骆笙向赵尚书那桌走去。
一时酒散。
回大都督府的路上,骆辰突然开口问:“姐姐与开阳王很熟?”
“不算熟。”天上弯月如钩,冷冷清清,骆笙语气更冷。
骆辰深深看她一眼,道:“我听说姐姐扯掉过开阳王腰带。”
骆笙嘴角微抽,很快恢复了淡定:“那是过去的事了。”
跟在身后的石焱一听,脸都黑了。
听听骆姑娘这始乱终弃的论调,太无情了啊。
这个事怎么能过去呢!
骆辰也被骆笙若无其事的态度给惊呆了。
他以为骆笙好歹会脸红一下。
“打听开阳王干什么?”骆笙不紧不慢往前走着,随口问了一句。
骆辰表情严肃起来:“今晚他看了姐姐十二次。”
石焱呆了呆。
有这么多吗?
“是么?我没注意。”骆笙蹙眉揉了揉骆辰的头,“你注意这个做什么?”
小小年纪,莫不是太闲了?
回头跟骆大都督说说,给骆辰再请两个先生吧。
“不要摸我的头。”骆辰皱眉躲开。
一个男人总是盯着他姐姐看,难道他不该给提个醒?
想一想这个姐姐是骆笙,骆辰又有些茫然。
或许真的不需要提醒的。
这世上能占骆笙便宜的男人,大概不存在。
踏着月霜回去的还有卫晗。
偌大的开阳王府因为只有一个主子而显得有些冷清,就连那随风飘摇的一串串大红灯笼都添不了多少热闹。
卫晗踏入书房,默默看了一会儿书,走向书架背后从一处暗格拿出一把弓。
弓很普通,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柔软却带着薄茧的指腹抹过弓弦,男人唇角不自觉带了笑意。
今年的秋狩,似乎可以期待几分。
此刻赶回宫中的卫羌立在岔路口微微犹豫了一下,看一眼手中黑瓷罐,抬脚踏上了一条青石路。
路越走越偏,好在是在宫中,处处灯火通明。
卫羌推开小院的院门时,心情复杂难言。
他以为要很长一段时间眼不见为净,可拎着这罐腌萝卜皮,还是不自觉走到了这里。
青儿见到卫羌,震惊得手中绣筐都掉了下来:“殿下”
“你们选侍呢?”
“选侍在里边。”青儿激动得声音都变了,“选侍,殿下来了!”
卫羌越过青儿往里走去。
一道纤细身影屈膝下拜:“殿下。”
卫羌走进去,把那罐腌萝卜皮放到桌几上。
朝花看了一眼,心中一动。
他又去有间酒肆了?
“殿下出宫了?”朝花因着这罐萝卜皮轻轻抬头,柔声问道。
看着那张清瘦苍白的脸,卫羌压在心里的火气散了些,淡淡道:“嗯,去了骆姑娘开的酒肆。”
朝花笑笑:“看来殿下很喜欢那家酒肆。”
卫羌不由想到了酒肆外迎风招展的青色酒旗,还有大堂里的酒香。
在那里,确实有种难得的自在。
看着比以往多了几分柔顺的女子,卫羌心情不错:“那里确实不错,只是以我的身份常去多有不便。”
朝花爱惜抚着装萝卜皮的黑瓷罐,语气满是遗憾:“是啊,要是换作寻常身份,妾也想去这家酒肆尝尝。能做出这样好吃的腌萝卜皮,酒菜一定十分美味。”
见朝花难得露出几分向往,卫羌笑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他现在只是太子,未免束手束脚,等将来……可以把有间酒肆的大厨招进宫来。
“酒肆是骆姑娘开的,妾听闻骆姑娘行事肆意,以后或许就不开了。”
卫羌一听,不由笑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骆姑娘确实任性了些,今年秋狩还打算带着酒肆的厨子去,酒肆要歇业。”
“是么?”朝花带着几分意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第200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几乎就在牌子摆出来的第二日,有间酒肆的熟客就都知道了酒肆即将歇业的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忧。
喜出望外的非骆大都督莫属。
笙儿要带着酒肆大厨去秋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厨要给笙儿做饭啊。
给笙儿做饭,还愁他这当爹的没一口饭吃?
一连几日,骆大都督高兴得哼小曲儿,令锦麟卫上下一头雾水,暗暗怀疑大都督中邪了。
愁的自然是赵尚书等人。
皇上出宫放风一般都不乐意带着文臣,而是把他们留下处理政务。
毕竟都去玩了,谁干活呢?
再者说,他们这把年纪了,长途跋涉跑去山林打猎也受不住啊。
去不成,有间酒肆歇业,愁!
永安帝上朝时敏锐察觉某些老臣情绪波动有些大,一时间连几个想议的事都默默延后了。
还是等秋狩回来再说吧。
有间酒肆歇业前一日。
这日打烊比往日要早一些,大堂里灯火通明,香气诱人。
眼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骆笙开口道:“明日酒肆就要歇业,我来安排一下。”
众人放下筷子,乖巧看着骆笙。
万一表现不好被留下,那就没法活了。
“红豆、秀姑和小七随我去秋狩,其他人在酒肆等我们回来。”
对小七的安排,骆笙颇费了一番思量。
带小七去秋狩,肯定没有留在京中安全。
可是小七是她的弟弟,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她再担心小七的安全也不能把他当成金丝雀关在笼子里。
她的弟弟需要见识一下更广阔的天地,认识一群更出众的人。
至于杜飞彪与陆虎,二人毕竟是山匪出身,只要不惹事,就作为秀月的大侄子留在酒肆劈柴烧火好了。
带去秋狩,自然没有这个必要。
络腮胡子一听这个安排,脸都急红了:“东家,小七长这么大从来没与我分开过啊!”
倒不是真的担心小七,这些日子东家和秀姑对小七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呢。纯粹是想着被留下就吃不上秀姑做的饭菜了,难以接受。
小七一见络腮胡子如此,忍不住求情:“东家”
他现在知道了,东家面冷心热,根本不是女魔头。
也因此,才敢求情。
骆笙伸手揉了揉小七的头,笑眯眯道:“小七若是舍不得你大哥,一起留下也可以。”
“我舍得!”小七脱口而出。
络腮胡子的脸由红转黑,心痛望着黑脸少年。
小七变了啊
小七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大哥,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络腮胡子黑着脸没理他。
壮汉就比络腮胡子淡定多了。
他就知道没他们什么事。
与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求秀姑多做些好吃的呢。
“姑姑,侄儿真的舍不得您啊。”壮汉虎目含泪望着秀月,情真意切。
秀月哭笑不得,安慰道:“今日我特意多做了一锅扒锅肘子,留着给你们吃。”
壮汉眼睛一亮:“原来那锅扒锅肘子是给我们留的。”
秀月笑笑:“扒锅肘子在三伏天能放上十日不坏,如今天凉下来了,能放更久。”
“能放再久有什么用哩,最多两日就吃完了。”络腮胡子心痛道。
“还做了一些烤馕,五香味的。”
壮汉与络腮胡子听了大为感动,齐声道:“姑姑,您对侄儿可太好了!”
这样的姑姑,怎么早没有呢。
秀月默了默。
这样的大侄子,她不想要了还来得及吗?
骆笙看向石焱。
一直看热闹的小侍卫登时头皮一麻,心生不妙的预感。
不是吧,他不是默认要去秋狩的吗?
“这次出京时日不短,你就留在骆府吧,酒肆这边有什么事还能处理一下。”
“东家!”石焱只觉一道惊雷狠狠劈到头上,劈得他头晕目眩。
“事情就这么定了。”
“骆姑娘!”小侍卫垂死挣扎。
他现在想起来了,他是开阳王的人!
主子去秋狩肯定会带着他的,怎么能被骆姑娘留下呢。
骆笙弯唇笑笑:“王爷吩咐你来骆府养鹅。”
石焱呆了呆。
忘记了,他以为他只是有间酒肆最优秀的店小二兼打手。
盛三郎重重一拍石焱肩头:“三火,好好照顾我表妹的鹅,等我们回来。”
石焱这小子,平时还总想跟他争最佳店小二的名头,现在看出身份不同了吧?
就是表妹不带他去,姑父也会带他去的。
心情愉悦的盛三郎回府的路上神采飞扬。
石焱则成了霜打的茄子,步伐沉重辍在后面。
“姐姐。”骆辰开了口。
骆笙看向他。
少年一脸嫌弃指了指跟在秀月身边的黑脸少年:“秋狩为何还要带他去?”
“正好给你做个伴。”
骆辰紧锁眉头,不满道:“我不需要他作伴。”
骆笙微笑:“我觉得你需要。”
“我不需要。”少年冷了脸,有些恼火。
骆笙就是偏心,什么给他作伴,明明是想带着那黑小子出去玩。
骆笙习惯性揉了揉骆辰的头,笑眯眯道:“你身体弱,其实应该留在京中好好养着,长途跋涉去狩猎挺让我担心的。”
骆辰浑身一僵。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父亲最听骆笙的话,她回去若是这么对父亲说,他定然会被留下。
“真的不需要玩伴吗?”月色下,少女笑意温柔,落在骆辰眼里却堪比女魔头。
“需要。”骆辰挤出这两个字,走到小七跟前,不耐烦抓起他的手。
小七错愕,随后咧嘴笑了:“我以前打过獾子呢,獾子肉可好吃了。”
骆笙看着牵手的两个少年,满意笑了。
东宫里,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太子妃自毁容后第一次站在卫羌面前,压抑着怒火问道:“听说殿下要带着玉选侍去秋狩?”
卫羌把书卷一放,淡淡道:“太子妃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我让一两名侍妾随同伺候,有问题么?”
每一年的秋狩,为了不惹人非议他都是与太子妃同去,不带任何侍妾。
而今年不一样了。
太子妃毁了容,出现在外人面前就是丢皇室脸面,他带着侍妾去无可厚非。
“殿下带别人可以,带玉选侍不成。”
第201章 红李
卫羌视线落在太子妃面上。
太子妃生着一张鹅蛋脸,也算是气质温婉的美人儿,此时面上却罩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察觉被打量,太子妃明知面上有薄纱遮掩,还是下意识别开脸,把没受伤的半边脸对着他。
卫羌淡淡反问:“为何不能带玉选侍?莫非我要带哪个侍妾,还需太子妃同意?”
太子妃拢起的指尖颤了颤,冷冷道:“殿下就不怕父皇见到玉选侍,想起她偷服避子药的事?”
卫羌脸色冷下来:“父皇日理万机,不会记着这些琐事,我劝太子妃莫要操心了。”
“殿下,玉选侍这样羞辱你,难道你就毫不介意?”太子妃声音微扬。
卫羌神色更冷:“介不介意,更无须太子妃操心。”
介意么?他当然是介意的。
若是不介意,当时他又怎么会大发雷霆,命玉娘搬出玉阆斋。
可要说介意到把玉娘从此丢到一旁的地步,倒也不会。
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从来不是玉娘。
他只是隔着玉娘,思念那个人罢了。
卫羌收回思绪,冷漠看着太子妃:“太子妃与其操心父皇会不会想起玉选侍的事,不如多想想自己吧。”
太子妃浑身一震,脸色越发惨白。
短短时日,她本来丰腴的身材成了单薄的纸片,似是随时都能被风吹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藏着不甘。
倘若她的太子妃之位毁于那个贱婢的金簪一刺,她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失魂落魄离开的太子妃满心只想着一件事:到底怎样才能请到神医!
书房中烛火跳动,光线暗了下来。
卫羌静坐片刻,走出书房向玉阆斋去了。
翌日正是钦天监推测的好天气,晴空万里,宜出行。
蔻儿立在门口石阶上,哭湿了手绢:“姑娘,您可早点回来呀,外头到底不如家中舒坦,要是晒黑了、累瘦了可怎么办呀……”
红豆忍无可忍,怒道:“蔻儿,你都哭诉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有完没完了?”
“我这不是担心姑娘嘛。出门这么久没有我跟着,你又是个不行的,我能不担心吗?”
红豆撸了撸袖子:“你说谁不行?你再哆嗦一句试试!”
“别闹了。”骆笙出声制止了两个丫鬟的拌嘴。
另一边,一群姨娘正围着骆晴与骆七嘴八舌叮嘱。
“两位姑娘第一次出门这么久,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啊,二姑娘记得照顾四姑娘一些,四姑娘年纪小。”六姨娘偷瞄了骆笙一眼,见她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嘱咐,“要是四姑娘不小心得罪了姑娘,二姑娘可要帮一把啊。”
另一名姨娘小声道:“不行还是如往年一样不去了吧,以前两位姑娘都不去的。”
“对,对,对,还是家里好,大姑娘不就不去么。”这话立刻引起几位姨娘附和。
骆忍无可忍道:“姨娘们莫要乱操心了,我和二姐能有什么事。”
以往不去,是因为三姐太霸道,压根就不许她们去。
今年好不容易可以去了,为什么不去。
大姐是不爱热闹,又快要出阁了,才不去的。
见四姑娘不耐烦的样子,一群姨娘默默叹口气。
她们也不想这么操心啊,可一想两位姑娘要与三姑娘朝夕相处个把月,心就揪得慌。
两位姑娘如花似玉,要是缺胳膊少腿回来可怎么办啊。
骆辰立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一群姨娘依依不舍送行,唇角紧绷。
这些姨娘对二姑娘和四姑娘倒是挺关心。
再瞥一眼神色淡淡的素衣少女,不由气结。
骆笙这个傻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排挤了?
少年大步走过去,皱眉问骆笙:“走吗?”
骆笙点点头,喊了骆晴二人一声:“该走了。”
骆樱冲几人挥手告别。
一共两辆马车,骆笙与骆辰坐一辆,骆晴与骆乘一辆。
以骆辰的身份本该骑马,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骆笙要他坐了马车。
骆辰并不逞强。
他身体虽好了不少,还是比不得小七那样的,要是骑马撑到地方病倒了,难道眼巴巴看着骆笙与小七玩?
骆辰掀起车窗帘,往外看了看。
小七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崭新胡服,骑在骏马上显得精神抖擞。
少年轻轻哼了一声,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骆辰。”骆笙喊了一声。
骆辰扭过头来。
“吃点心吗?”骆笙指了指小桌几上的漆盒。
“吃。”骆辰从中拈起一块玫瑰糕吃下,忽然觉得心情好起来。
各府车马从四面八方往皇城的方向汇聚,而后形成一条长龙,缓缓向城外游去。
帝王出行乃是盛事,城中百姓把路两旁挤得满满的瞧热闹。
骆笙坐在车里,就听外头时不时响起惊呼。
“快看,那就是开阳王吗?”
“哪个?”
“穿绯衣的那个!”
“嘶开阳王真好看啊。”
“又年轻又好看,听说还没娶王妃呢。”
紧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夹着羞涩与兴奋。
红豆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撇嘴道:“怎么就议论开阳王呢?明明皇上与太子更威风吧。”
骆辰实在觉得这丫鬟有些笨,淡淡道:“议论皇上与太子可能有杀头之祸,没人敢胡说。以开阳王的身份应该就行在銮驾之后,他又年轻又好看又没娶王妃,不议论他议论谁?”
又年轻又好看?
挑起车窗帘的骆笙目光游走寻觅着太子车驾,听到这话下意识往那道绯色身影上落了落。
恰在这时,那人回眸一瞥。
二人之间隔着车马,这一瞥自然不会与骆笙目光相接。
那个回眸更像是一个随意的动作,没有任何含义。
道路那侧的人群中却爆发一阵骚动嬉笑,香囊、手帕、鲜花等物如雨点般向那道绯色身影掷去。
骆笙轻轻抿唇。
又年轻又好看,又能招蜂引蝶。
“哇,掷果盈车啊!”红豆最爱凑热闹,顺手抓起一个红李投了过去。
“红豆!”骆笙沉着脸嗔了一句。
红豆忙缩回车厢中。
骆笙便见那人于香囊花雨中抓住那颗红李,随后看过来。
二人目光相触。
那身着绯衣的男子弯了弯唇角,咬了一口红李。
第202章 中途
那人身姿笔挺坐于马上,淡漠疏冷的表情因一只红李多了几分烟火气。
沿路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更热烈的欢呼尖叫。
这一次,掷向他的物件就更多、更杂了。
手帕绢花只是寻常,还有小娘子一心急把才买的肉烧饼投了过去。
卫晗灵活躲避着某些可能造成重伤的物件,等到这阵急雨过去,把手中红李再咬了一口。
李子不大,酸酸甜甜。
卫晗回眸再看一眼那辆青帷马车,却发现那探出头来的少女早已放下了车窗帘。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红李,微微有些茫然。
骆姑娘为何扔一个李子给他?
是怕他渴了?
琢磨了一下,微微摇头。
按说不会对他这么好。
总不会是混在那些香囊、手帕里,想砸他一头包吧?
或者是提醒他看她?
卫晗胡乱想着,只觉手中红彤彤的李子还挺甜的。
“王叔。”一道声音响起。
卫晗侧头看去。
卫羌同样骑着马,穿一身绣金纹的玄色胡服,指着红李笑笑:“王叔喜欢吃李子?”
卫晗垂眸看了看李子。
他平时不大吃这些,似乎也谈不上喜恶。
再说,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为何要告诉关系一般的侄子?
没有等到回答,卫羌带着几分调笑道:“投掷红李的小娘子见到王叔吃了她的李子肯定极开心,说不准要炫耀一辈子。”
名动天下的开阳王吃了她投掷的李子,这对寻常小娘子来说确实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谈资。
听卫羌如此说,卫晗只是笑笑,并没有与之多谈的念头。
谈论这只红李,好似在谈论骆姑娘。
他不喜欢这样。
卫晗把红李吃完,淡淡道:“殿下要落后了,该跟上了。”
卫羌看了卫晗一瞬,一夹马腹。
刚刚那只红李,似乎不是从夹道百姓中扔出来的呢。
车厢里,骆笙正训斥红豆:“胡乱扔什么东西。”
红豆眨眨眼:“婢子觉得好玩嘛,您看好多小娘子向开阳王扔东西呢,我还看到有人扔了一只绣花鞋。”
低头看一眼摆在小几上的红李,红豆迟疑看向骆笙:“姑娘,您是不是觉得扔李子有些浪费了?”
小丫鬟伸手拿起一个李子递到骆笙面前:“您吃个李子消消气,以后婢子不乱扔了。”
记住了,不能扔吃的,扔吃的姑娘会生气。
骆笙垂眸看一眼红李,一想那个人大大方方吃李子的样子,哪还吃得下去。
“放下吧。”
一只手伸出,把李子接过去。
骆笙看向骆辰。
少年手中托着红李,神色有些严肃:“开阳王肯定以为李子是姐姐扔的,所以才接住吃了。”
这分明是在占骆笙便宜。
“你想说什么?”骆笙笑了笑,恢复了平静。
罢了,一个李子而已,不代表什么。
先前骆姑娘扯掉了开阳王的腰带不也没怎么样,难道因为一只红李,她还需要向那个男人负责不成?
负责是不可能的。
骆辰看着骆笙,见她容色冷淡,眉微微一皱:“姐姐是不是还想着苏曜?”
要是这样,似乎更糟。
听骆辰提起“苏曜”这个名字,骆笙愣了愣。
金沙与京城仿佛是两个世界,她几乎忘了这个人。
骆辰见骆笙愣神却误会了,冷冷道:“苏曜还不如开阳王。”
见骆辰如此,骆笙反而来了兴趣,不动声色问道:“为何这么说?苏曜温润如玉,生得又好,哪里不如开阳王?”
骆辰冷笑:“盛佳兰害你就是因为苏曜,金沙县有位钱举人,女儿因不愿意出阁投缳自尽,据说也是因为苏曜。这两桩事苏曜若是牵扯其中,说明其人面兽心,若是没有牵扯其中,说明他就是个霉星。这样的人你不躲远点,还要凑上去不成?”
说到这,少年狠狠咬了一口红彤彤的李子,没好气道:“真要挑一个,还是开阳王吧。”
开阳王虽然也不怎么样,比起苏曜还是强多了。
“你小小年纪整日琢磨这些干什么?等到了地方我教你练练箭法,争取打一头獾子,到时候烤獾子肉吃。”骆笙平静说着,心中却为骆辰的敏锐吃惊。
一听打一头獾子,少年冷哼一声,闷头吃起李子。
不就是听那黑小子说打过獾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不用打,也有的吃。
见少年终于安静下来,骆笙微松口气,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耳边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松鼠在啃食。
骆笙睁开眼,就见红豆捧着一只李子吃得正欢。
见骆笙睁开眼,小丫鬟忙问:“姑娘吃不?”
“李子就这么好吃?”骆笙皱眉。
她不记得从吃食上苛待过他们几个,非要这时候吃李子扰人清静。
红豆抿嘴笑:“婢子见开阳王吃得那么欢,想着这盘李子应该挺甜的。姑娘真的不尝一个吗?”
骆笙嘴角微抽,再次闭上眼睛。
围场就在北河地界,距离京城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
这样一支队伍自然快不了,中途免不了住宿歇脚。
住宿自是不用操心,早有沿路官府驿站安排妥当,而每次歇脚用饭就不是那么正好能赶到地方了。
转日晌午,队伍就在荒郊野岭安营扎寨,准备午饭。
一溜十数口大锅架了起来,这是供给勋贵大臣及家眷的饭菜。另有炉灶架起,围着几个御厨,这自然是给皇上、太子等人开的小灶。
大锅饭味道如何,谁吃谁知道。
骆大都督溜溜达达,就晃到了骆笙那里,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
这是在做什么菜?
奈何围了一圈人,看不清里面情形。
骆大都督快步走过去,咳嗽一声。
先发现他过来的是骆晴。
“父亲。”
听到这声招呼,围着的众人这才纷纷回头行礼。
骆大都督哪顾得这些多余的,眼睛几乎要黏在那口架起的铁锅上了。
锅中翻滚着汤水,那令人垂涎的淡淡酸味就是由此传来。
“黄椒酱。”骆笙淡淡吩咐一声。
红豆把一个揭开盖子的粗坛子捧到骆笙面前。
骆笙从中舀了一勺子剁得碎碎的黄椒酱投入锅中,这才擦了擦手向骆大都督打招呼。
“父亲怎么来了?”
第203章 开业否?
骆大都督险些被这句话噎死。
他怎么来了?
快吃饭了啊,他当然就来了。
骆大都督决定当作没听到这句话,探着头问道:“笙儿,你在干什么?”
“熬酸汤。”
“熬酸汤干什么呢?”骆大都督不动声色把盛三郎挤开,凑了过去。
他观察过了,三郎这小子吃得最多,先把这小子挤到外边再说。
“秀姑要做酸汤鱼脑。”骆笙说着拿长柄木勺搅动了一下翻滚的汤汁,从红豆手中接过一个大肚瓶,往锅中再倒了一些汁水。
“这又是什么?”骆大都督好奇问。
他忽然发觉那股酸味更加浓郁丰富了。
“野山椒泡出来的水。”
望着锅中咕咕冒着的气泡,骆大都督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这调出来的汤水是不是又酸又辣的,晴儿她们不能吃吧?”
“能吃的!”骆飞快接话。
骆大都督愣了愣,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个庶女。
骆晴微红着脸跟着道:“能吃。”
骆大都督:“……”
骆笙淡淡道:“这个天气赶路还是有些热,吃些酸辣的开胃解乏。”
“笙儿说得有道理。”骆大都督这才看向埋头做事的秀月。
秀月面前同样有一口锅,只是盖着锅盖,看不到里面焖了什么。
就在这时,秀月拿一个白手巾垫着揭开了锅盖。
一股香味直窜众人鼻端。
锅中摆着两个切成两半的鱼头,汤面浮着翠绿的葱段。
秀月用漏勺捞出鱼头浸入凉水,等鱼头冷透开始拆鱼骨,动作娴熟利落,不多时就把鱼骨拆去,完整鱼脑放入酸汤锅中熬煮。
骆大都督眼神变了:“鱼是哪来的?”
自从知道笙儿会带上有间酒肆的大厨去秋狩,他就知道在北河的个把月不愁吃喝了。
可万万没想到,路上还能吃得这么讲究。
不见随行的那些人放在平日都是锦衣玉食,赶路的时候哪个不是吃大锅饭,最多有些女眷带些不易变质的点心垫垫肚子。
“姑父,是我和小七趁着队伍扎营的时候下河捞的。”说到这,唯恐被姑父误会太贪吃,盛三郎忙解释道,“侄儿本来只是想洗把脸,没想到一条好大的肥鱼游过去。我想着这么肥的鱼不吃了可惜了,所以就”
骆大都督重重一拍盛三郎肩头,赞道:“三郎,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还有小七,小七也捞了一条好大的鱼。”盛三郎指指小七。
骆大都督看了黑脸少年一眼,赞许点头:“小七也是个好孩子。”
正紧张的小七悄悄松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都说锦麟卫指挥使特别可怕,吃人不眨眼的,没想到骆大都督还挺和善的。
骆辰抿了抿唇角,冷冷问秀月:“秀姑,什么时候能好?”
秀姑是个好的,奈何多了个侄子。
“快了。”秀月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看了看翻滚的酸汤,拿过一个青花海碗把里面的鱼片下入锅中。
薄薄的鱼片,被长筷夹起时几乎能透过光来。
骆大都督看得眼都直了。
这么薄的鱼片,这得多入味啊!
骆笙道:“本来只吃鱼脑,鱼身鱼尾可以另作他用,只是出门在外不大方便,只得将就一下。”
“不将就,不将就。”骆大都督眼瞅着秀月用漏勺把雪白的鱼片捞出来,不由动了动嘴角。
临时搬出来的长案上,一排摆了数个青花碗。
每个碗中放一勺鱼片,再放一勺酸汤,就是一碗浓郁开胃的酸汤鱼片。
“可以吃了。”
骆笙才开口,众人就一脸跃跃欲试。
骆大都督重重咳嗽一声。
已经把碗端起来的盛三郎忙把碗递过去:“姑父,您吃。”
骆大都督伸手接过,这才心满意足吃起来。
一人分了一碗酸汤鱼片,很快就吃得见了底,皆眼巴巴望着骆笙。
“咳咳,笙儿,这么一碗鱼片汤不大够啊。”骆大都督委婉提醒道。
何止是不够,他可以吃一锅。
骆笙笑笑:“这锅酸汤鱼脑主要用来下面条吃的。”
“面条?”骆大都督眼睛一亮。
面条好,面条能解饱。
骆大都督打眼一扫,这才发现秀月身旁还放着个大笸箩,笸箩里平铺着宽窄均匀的面条。
刚刚那碗酸汤鱼片完全起不了垫肚子的作用,唯一的用处就是极大唤醒了食欲。
只要一想用那鲜美酸辣的鱼汤煮上这么一碗面条热气腾腾吃下肚,骆大都督就欢喜得想哼小曲儿。
他带着笙儿去秋狩,笙儿带着大厨。
这样的日子真是比神仙还快活。
这边正吃得热闹,在一旁吃大锅饭的人有些受不住了。
“骆大都督他们吃什么呢?”一名勋贵闻着若有若无飘来的香味,忽然觉得嘴里嚼着的馍馍难以下咽。
“好像是熬了一锅酸汤鱼头煮面条吃,我刚刚绕着从那边走听到的。”
“酸汤鱼头?”
“是啊,我还看到了。锅里翻滚着鱼头、葱段,还有红辣椒,别提多香了。”
“嘶是有间酒肆的大厨做的吧?”
“那可不。我早就听说有间酒肆歇业了,就是因为骆姑娘秋狩要带着大厨来。”
“啧啧,骆姑娘真是任性啊。”
那人叹口气:“任性好啊,不然哪有酸汤鱼头面吃呢。”
二人对视一眼,头一次对骆大都督有个这么任性的女儿产生了一丝羡慕。
香味越飘越远,吃不下饭的人越来越多。
太过分了,骆大都督跟他们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纵容女儿带着大厨去秋狩!
快要凝成实质的怨念中,卫晗带着石走过来。
正捧着碗吃面条的红豆眼睛直了,拽着骆笙衣袖道:“姑娘,石三火不是留在家里照顾大白么,什么时候跟来了!”
石三火藏得深啊,她竟然一直没发现。
望着走来的男子,骆笙淡淡道:“那不是石焱。”
“那是谁?”红豆一脸懵。
“石焱的弟弟石。”
“弟弟?”红豆伸手指着与石焱一模一样的年轻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卫晗微微侧开身好让小丫鬟指准人,大步走到骆笙面前。
“王爷有事?”
“想问问骆姑娘,酒肆开业吗?”
第204章 蹭饭
卫晗一开口,无数双耳朵就立起来,一双双眼睛变得雪亮。
对呀,有间酒肆的大厨在这儿呢,他们可以买啊!
贵?贵点算什么,花点钱总比馋死强吧。
骆大都督捧着青花大碗吸溜着面条,猛给骆笙使眼色。
开什么业,自己人都不够吃,没见那口锅里只剩翻滚的面条,连块鱼皮都没了。
骆笙仿佛听到了骆大都督的心声,微笑道:“出门在外,当然不开业。”
那双清澈的眸子明显浮现出失望。
就听少女语气一转:“不过王爷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吃一碗面吧。”
“当然不嫌弃。”男人唇角微扬,笑意隐现。
骆笙扭过头:“秀姑,给王爷和他的侍卫下一碗面条。”
秀月应一声,抓一把面条丢入煮沸的酸辣鱼汤中,用长木筷不停拨动。
不多时面条煮熟,捞起来放入早准备好的青花大碗中,再放入一小撮切得细细的葱花,一碗酸辣鲜香的面条就煮好了。
卫晗看了石一眼。
石立刻上前把碗筷拿起,奉到他面前。
卫晗接过青花大碗,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吃起来。
秀月再下了一碗面条。
这一碗是给侍卫的。
石端起大碗刚要动筷子,就察觉一道目光扫过来。
看似平静,实则危险。
石忙把面条递了过去。
卫晗满意点了点头,心道等回去或许可以考虑把石与石焱对调一下。
主子开始吃第二碗面,小侍卫却老老实实站着,瞧着竟有几分可怜。
一直冷眼观察的红豆终于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石三火。
石三火的面条要是被主子抢走,估计能当场哭出来,哪能这么老实呢。
见秀月又下了一碗面条,明显是给小侍卫的,红豆把碗端起走到石面前。
石看红豆一眼,规矩移开视线。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递到面前,小丫鬟笑呵呵问:“你是石四火吗?”
“嗯。”
“喏,拿着吧。”见小侍卫是个锯嘴葫芦,红豆摇了摇头。
石三火的弟弟不行,这么闷可当不了店小二。
不远处,那些被香味勾得挠心挠肺的人实在受不住了。
“大都督”不知谁喊了一声。
骆大都督没找出是谁,干脆走了过去。
登时一群人把他围住了。
“大都督,那个面条……好吃吗?”
“咳咳,我记得那次大都督说要做东请吃酒”
骆大都督听了直撇嘴。
这一听就是瞎话,这些人为了一口吃的脸皮够厚的。
“各位让一让,鄙人有些内急。”
眼见骆大都督一溜烟走了,众人面面相觑。
果然是锦鳞卫指挥使,太无情了!
可骆大都督一走,他们总不能凑过去找个小姑娘讨一碗面吃,那也太栽面了。
为什么开阳王可以?咳咳,开阳王不是被骆姑娘调戏过么,人家关系不一样的。
吃不着面条,还要闻着香味,这与酷刑没啥区别。
众人揣着馍馍赶紧躲远了。
不闻了还不行嘛!
一时间,以那口熬着酸汤鱼脑的大锅为中心,周围竟变得空荡荡。
两碗面条下肚,卫晗胃里总算舒服了些。
吃饱是不可能的,但骆姑娘对他忽冷忽热,不好太放肆。
其实要没那一颗红李,他原准备先忍一忍,等到了北河再讨吃的。
那颗红李给了他一点点底气,感觉吃上一碗面条问题不大。
“王爷吃饱了么?要不要再来一碗?”
迎着少女平静的眸子,卫晗在忠于胃口与保持形象之间犹豫了一瞬,吐出一个字:“好。”
捧着空碗的石不由动了动嘴角。
有时候三哥回王府,会跟他抱怨主子不争气,发愁照主子这个样子是别想娶到骆姑娘了。
他不以为然。
主子样样出众,想娶什么样的名门闺秀娶不到,为何要娶养面首的骆姑娘?
现在吃到这碗酸汤鱼脑面,他只想说:三哥说得对,主子确实太不争气了。
骆大都督返回时,盯着卫晗手中的青花大碗目露深思。
如果记得不错,这是第三碗了?
开阳王这个饭桶,怎么好意思蹭吃蹭三大碗的!
等等。
准备走过去的骆大都督停下脚步。
笙儿竟然愿意管饱,这,这明显有问题。
罢了,不能搅了女儿嫁出去的机会。
骆大都督默默走到一棵树下,叹了口气。
卫晗第三碗面条吃完,心满意足。
愉悦由心而生,冷清的眉眼都温柔许多。
“多谢骆姑娘的面条。”
“王爷客气。”骆笙语气淡淡。
她允许开阳王蹭吃,自然是有打算的。
她要抓住一切机会把朝花引来。
想引朝花来,就要先引来卫羌。她带来的大厨做的饭若是只给自己人吃,卫羌怎么方便找过来?
可秋狩的队伍里光顾过酒肆的人不少,要是对蹭饭的来者不拒,就是浪费精力。
以开阳王为门槛,是个不错的选择。
卫晗哪知道眼前少女有这些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外人吃到了面条。
想了想,卫晗再道:“多谢骆姑娘的李子。”
林间有风吹来,吹得他面颊微热。
而眼前少女的神色却越发冷淡。
他听她说道:“哦,王爷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红豆好了。”
男人眉梢微扬,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骆笙微微一笑:“李子是红豆扔的。”
卫晗:“……”
华丽非凡的帐子里,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红木圆桌上摆满了菜肴。
永安帝动了几筷子站起身来,对萧贵妃道:“爱妃慢慢吃,朕出去走走。”
出了金帐,永安帝看一眼四周。
途中暂时歇脚,除了皇上有帐子歇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讲究了。
无论皇亲贵胄还是随行大臣都是露天吃饭,甚至还有席地而坐的。
矜持些的女眷会留在马车里用饭,也有受不住憋闷的会走出来透气。
大周于男女大防上并不算严苛。
“父皇。”离着金帐最近的自然是太子。
“吃过了?”
卫羌点头:“儿子刚刚吃完。”
“怎么不见你十一王叔?”没见卫晗的身影,永安帝随口问了一句。
“饭菜刚刚端来,儿子就见王叔往那边去了。”
第205章 眼光差
永安帝顺着卫羌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乌压压一片,自然是找不出那个人来。
不过永安帝似乎是随口一问,很快又转了注意力:“也不见骆驰。”
骆驰就是骆大都督的名儿。
骆大都督身为锦麟卫指挥使,外臣中皇上的头号亲信,歇脚时自是伴在圣驾左右。
卫羌默了默,道:“饭菜还没端上来,骆大都督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永安帝见卫羌指的还是那个方向,好奇油然而生。
一个两个都往那个方向去了,那里有什么呢?
“羌儿没问他们去干什么?”
“儿子没问。”卫羌顿了顿,“许是找骆姑娘吧。”
“骆姑娘?”永安帝想了想,“骆弛的女儿?”
“正是。”
永安帝眯眼想了想。
印象里,骆弛有个女儿名声还挺大的,似乎是调戏过开阳王……
这么一想,永安帝微惊:“莫不是你十一王叔去找骆姑娘麻烦,骆弛赶过去拦着?”
“王叔和骆大都督去了骆姑娘那里只是儿子的猜测。”
永安帝眼神沉了沉:“为何有这样的猜测?”
“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永安帝越发不解。
卫羌解释道:“这次秋狩,骆姑娘带了一个厨艺出众的厨子随行。”
永安帝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骆驰这个女儿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本想说胡闹,然而身为一位帝王有些话不好随便说出口,于是改了说法。
这话卫羌没有接,只是垂眼听着。
而永安帝没再追问,转身回了金帐。
用过午膳,永安帝惯例要午憩。
卫羌目光恭送永安帝进了帐子,想了想,向骆笙所在的位置走去。
骆笙与卫晗之间正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准确地说,是男人单方面的尴尬,对面的少女依然一脸云淡风轻。
卫晗拢了拢手指,仿佛犹能感觉到红李握在手心时的些微凉意。
原来李子不是骆姑娘扔的。
他呆了好一阵,憋出一句话:“李子还是挺甜的。”
骆笙微笑:“车厢里还有,王爷若是喜欢吃,我让红豆给你端一盘来?”
卫晗哪里听不出这是调侃,迎着少女的盈盈笑颜,那尴尬在这一刻化作一丝失落。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措。
而偏偏面对挫折,这个男人习惯了迎难而上,就如他在战场上的每一次拼搏。
他回之一笑,神色镇定:“如果不是骆姑娘给的,那就不必了。”
骆笙一怔。
这个人……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波澜不惊,一个面无表情。
倘若石焱在一旁,估计要为主子叫一声好。
可算是争气一回,没有在骆姑娘面前节节败退。
而换了石,对此并没太深刻感受。
现在小侍卫最深刻的感受就是三哥偶尔说话还是靠谱的,要是主子能娶到骆姑娘,简直是王府上下的福气。
“咳咳。”一声轻咳响起。
卫晗与骆笙齐齐看过去。
卫羌走过来,不动声色打招呼:“原来王叔在骆姑娘这里。”
“太子怎么过来了?”卫晗淡淡问。
卫羌视线落在那口翻滚着酸汤的大锅上,笑道:“闻着香味来的。”
卫晗皱了皱眉。
蹭饭?
“太子还没吃过?”
“没吃几口。”卫羌看向骆笙,“闻着怪香的,不知锅中煮了什么?”
骆笙与之对视,回道:“酸汤鱼脑面。”
卫羌扬眉。
听起来觉得更香了。
“不知可否讨一碗面条吃?”微微犹豫过后,他问道。
卫晗一双墨眉拧得更紧。
讨饭?
这个侄儿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有没有分寸?
骆笙就丝毫不考虑刚刚才蹭过饭的某个人的心情了,微微一笑道:“殿下这话客气了,当然是可以的。”
她扭头吩咐秀月:“再下一碗面条。”
少女的声音犹如泉水,冷然却不失甜美,落在卫羌耳中竟有一丝受宠若惊。
比起那日他前往有间酒肆请骆姑娘帮忙,今日的骆姑娘可懂事多了。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面由红豆端着奉到卫羌面前。
卫羌伸手接过,随口笑道:“好像没看到鱼脑。”
卫晗冷脸道:“太子来得晚,鱼脑已经吃完了。”
红豆忍不住撇了撇嘴。
瞧开阳王这话说的,活像他过来时吃到了鱼脑一样。
“殿下是来得晚了些。”骆笙说着,再吩咐一声,“秀姑,切些火腿丁当浇头吧。”
秀月从放置在大锅旁罩着雪白布巾的竹篮里取出一块色泽鲜红的火腿,利落切下一块剁成丁,以笊篱盛着放入酸汤锅中煮了煮,随后倒在面条上。
卫晗愕然。
太子来了不但有面条吃,还给弄了火腿浇头?
他沉默看向骆笙。
而骆笙则看着卫羌。
卫晗眸光彻底冷下来。
骆姑娘什么都好,只是眼光退步了。
“面条很好吃。”卫羌吃完一碗,由衷赞道。
“殿下还要吃一碗么?”
卫羌在心中飞快纠结了一下,忍痛道:“不了,已经饱了。”
这么多人看着,他跑过来连吃几大碗面实在不像样子。
“太子回去么?”一道冷淡的声音插进来。
卫羌冲卫晗点头:“回去。”
骆笙扫了卫晗一眼,含笑问卫羌:“殿下要不要带一碗面条给太子妃?”
卫羌一愣:“骆姑娘不知道?”
骆笙淡定反问:“知道什么?”
“太子妃身体不适,这次秋狩没有来。”
“是么?我没注意。”
见骆笙说得轻描淡写,卫羌不觉有异。
骆姑娘任性肆意,对这些不上心也不奇怪。
“秀姑,不用忙了。”
卫羌闻着浓郁酸香心中一动,改口道:“骆姑娘盛情,那我带一碗走吧。”
玉娘多次流露出对有间酒肆的向往,可惜以她的身份没机会去。给她带一碗有间酒肆的厨子做的酸汤面,也算是个安慰了。
骆笙微笑吩咐秀月:“秀姑,再煮一碗面给殿下带走,记得多加火腿。”
不多时一碗火腿丁冒尖的酸汤面被放入食盒中。
卫羌提着食盒往前走了两步,见卫晗立着不动,问道:“王叔不是要一起回么?”
“不是,我只是问问殿下走不走。”
卫羌:“……”
第206章 相见
卫羌提着食盒去了一辆马车旁。
青儿正靠着车壁打盹。
“咳咳。”
听到动静,青儿猛然睁开眼睛,一见是卫羌慌乱见礼:“殿下。”
“选侍在里面?”
青儿忙点头:“选侍在。”
“她吃过了么?”
青儿面露担忧:“几乎没动筷子,选侍说没有胃口。”
卫羌不由皱眉。
玉娘体弱,这样赶路确实吃不消,也难免吃不下东西。
他提着食盒钻进了车厢。
车厢中很宽敞,矮榻软毯、壁柜小几一应俱全。
一个青丝浓密的纤弱女子侧躺在矮榻上,似是睡下了。
“玉娘,你睡了?”
过了片刻,背对着卫羌的女子缓缓转身坐起,对他盈盈一笑:“殿下怎么这时候来了?”
“看你有没有用膳。”
朝花脸色苍白,笑容有些虚弱:“吃了些。”
卫羌靠过去握住她的手:“莫哄我,听青儿说你又没有动筷子。”
朝花皱眉:“青儿真是多嘴。”
迎着男人不悦的神色,她无奈笑笑:“在车厢里时间久了难免憋闷,就吃得少了些。”
“我给你带了一碗面条。”卫羌指了指刚刚放在小几上的食盒,“是酸汤熬的,兴许能吃得下。”
朝花犹豫着没有动。
卫羌劝道:“特意给你拿来的,好歹尝一尝。”
朝花赧然一笑:“让殿下费心了。”
卫羌见她笑了,心中微暖。
这些日子玉娘比以往爱笑了,让他见了心情也好一些。
这般想着,卫羌亲手揭开盒盖,小心翼翼端出青花大碗。
朝花见到那碗铺着满满火腿丁的酸汤面,眼神微变,不动声色问道:“殿下,这面条不是御厨做的吧?”
卫羌嘴角微扬,笑道:“自然不是,你猜猜这碗面条从何来的。”
朝花想了想,道:“莫非是从骆姑娘那里得来的?先前听殿下说这次秋狩骆姑娘会带着酒肆大厨来。”
“玉娘果然聪慧。”卫羌赞许点头,把一双筷子递给她。
朝花犹豫了一下,指尖轻颤把筷子接过,挑起几根面条送入口中。
“如何?”卫羌看着她,语带期待。
朝花把面条咽下,点点头:“很好吃。”
卫羌笑了:“那你多吃一些。”
“嗯。”
眼见一大碗面条快要见底,卫羌忍不住道:“面冷了不好吃,剩下一些也无妨。”
以玉娘的胃口,吃得是不是有点多了?
朝花停下筷子,眼中闪着愉悦的光彩:“面冷了也很好吃。”
卫羌登时没了话说,等到朝花连面汤都喝下,压下心惊提议道:“玉娘,不如出去走走吧。”
朝花望了一眼车门,犹豫道:“这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眼下刚用过午膳,许多女子都在外面散步。”
朝花这才点头。
冷眼看着卫羌先出了车厢,朝花摸着微胀的肚子扬了扬唇角。
走出车厢,微凉的风迎面吹来。
朝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举目眺望。
目之所及,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离着启程还有一段时间,在附近随意走走吧。”
朝花回头看了一眼车门。
“怎么?”
“殿下不如带我去见识一下有间酒肆的大厨吧,妾很好奇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酸汤面的大厨是什么样的。”朝花嘴角含笑说着这话,看似随意,实则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她饿了几顿等来这么一个机会,若是错过,又不知等到何时。
见有间酒肆大厨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她要看一看那个人是不是秀月妹妹。
卫羌哪里知道眼前人的步步为营,闻言笑道:“也好,正好把食盒还回去。”
朝花弯腰进了车厢把食盒拎出,微笑道:“妾拎着食盒吧。”
看着朝花唇边的微笑,卫羌眸光闪了闪,莫名觉得这抹笑容有些熟悉。
倒有些像骆姑娘笑起来的样子。
“殿下怎么了?”
卫羌摇了摇头。
他一定是魔怔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玉娘与骆姑娘怎么会有相似之处呢。
若要说像,其实玉娘身上有像洛儿的地方。
洛儿曾说过,疏风聪颖在天资,玉娘聪慧在通透,两个要带去平南王府的丫鬟不是给他当侍妾的。
她会把她们许给能并肩的男子,方不负她们跟了她一场。
那时候,他有些恼,恼洛儿看轻了他对她的心意。
可到最后,是他食言了。
洛儿死了,不紧紧抓住她留下来的人,他太难撑下去。
“走吧。”卫羌微微点头,走在前面。
朝花垂眸跟着,心底冷笑。
这个自欺欺人的男人,真是把她恶心透了。
骆笙那里已经不见了那道绯色身影,只剩盛三郎几人帮着秀月收拾锅碗瓢盆。
这些家什都是从酒肆带出来的,可不能有个闪失。
“表妹,太子又来了。”盛三郎端着放冷的铁锅恰好抬头看了一眼,忙提醒骆笙。
骆笙看了过去。
秀月也看了过去。
一只青花大碗从秀月手中掉下去。
盛三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情急之下忙用铁锅去接碗。
一只手稳稳把青花碗接住,放到了一旁长案上。
盛三郎不由赞道:“石四火,身手真不错啊。”
石严肃看他一眼,没吭声。
这位盛公子与骆姑娘的丫鬟一样,都很自来熟。
“骆姑娘,我来还食盒。”卫羌见他的到来造成一点小乱子,有些好笑。
“殿下客气了。”骆笙视线越过卫羌往朝花身上落了一瞬,侧头吩咐秀月,“秀姑,你去把食盒拿过来吧。”
半晌,秀月吐出一个字:“是。”
她一步步向朝花走去。
朝花立在原地,面上竭力不露出异样,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那是秀月!
尽管毁了容,变了模样,可秀月的声音没有变。
更何况她精于易容,一个人外在的变化难以瞒过她这双眼睛。
秀月已经在朝花面前站定,向她伸出手来:“贵人把食盒交给我吧。”
朝花似是被“贵人”这两个字刺痛,拎着食盒的手猛地一颤。
那只戴着金镶七宝镯的手把食盒递了过去。
卫羌的声音适时响起:“玉娘,这就是有间酒肆的大厨了,你这下见到了吧。”
朝花抿唇:“是,见到了。”
第207章 无言
秀月伸手去接食盒。
一只手白皙如玉,一只手粗糙不堪。
仿佛的年纪,却让旁人瞧着差出一辈来。
朝花盯着那只干枯褶皱的手,险些落泪。
王妃精挑细选了她们四个陪着郡主长大,单论样貌,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
十二年,秀月妹妹成了这个样子。
那只粗糙的手落在了提手上。
朝花几乎不受控制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只手。
秀月用力一握提手,把食盒接了过来。
朝花一颗心仿佛被马蜂刺了一下。
疼而无措。
她怔怔看向秀月,却见秀月退至骆笙身边,恭顺沉默。
朝花缓缓移动目光看向骆笙,心头起了疑惑。
秀月何以对骆姑娘如此恭敬?
秀月的性子她了解,单纯认死理,根本不可能认郡主以外的人当主子。
骆笙见朝花看向她,扬唇一笑:“玉选侍,我们又见面啦。”
“是,又见到骆姑娘了。”
骆笙笑着看向卫羌:“原来殿下带走的那碗酸汤面,是给玉选侍送去的。”
迎着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卫羌心生恼意。
他好歹是当朝太子,却被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调侃。
难道这个小丫头就一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骆笙仿佛丝毫没察觉卫羌的不满,拉着秀月的手对朝花得意一笑:“玉选侍,咱们酒肆大厨的手艺,你满意么?”
朝花看着秀月,用力点头:“满意,很满意。”
说到这,她顿了顿,难掩遗憾道:“若是能时常吃到这位大厨做的饭菜就好了。”
骆笙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神色:“以玉选侍的身份,恐怕不方便去咱们酒肆吃酒。”
朝花落寞一笑:“是啊。”
她转眸看向卫羌:“殿下,咱们叨扰骆姑娘许久,不如回去吧。”
卫羌点点头,向骆笙告辞。
回去的路上,朝花沉默寡言。
卫羌看在眼里,宽慰道:“去不得酒肆也不要紧,酒肆的大厨不是就在这里么。等到了北河,总有机会再尝到那位大厨的手艺。”
朝花迟疑:“那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你不用操心这些,这点面子骆姑娘还是会给我的。”
朝花苍白的面颊有了红润,眼中闪动着喜悦光芒:“多谢殿下。”
红豆则在卫羌走了之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蹭吃就罢了,还要连吃带拿带给小妾,也真好意思呢。”
见石要走,小丫鬟忙喊住他:“哎,石四火你去哪儿?”
石停下来,回道:“去找主子。”
“你不是被开阳王留下来刷碗嘛。”红豆诧异睁大了眼睛。
石一愣,而后平静道:“已经刷完了。”
眼见小侍卫大步走了,红豆眨了眨眼:“姑娘,石三火的弟弟原来是个呆子。”
盛三郎插嘴道:“我看不呆啊,比石三火还稳重咧。”
“怎么不呆啊?”红豆丢了一个白眼给盛三郎,“开阳王那意思,明显是让石四火留下给姑娘打杂,石四火把这顿饭的碗刷干净就走了,你说他不呆谁呆?”
盛三郎恍然大悟:“对啊,把石四火留下,开阳王才好到了饭点就过来。”
一道冷淡声音插进来:“走了不是正好。秀姑做的饭菜我们吃尚且不够,为何分给别人。”
少年绷着脸,对红豆挽留石四火的举动十分不满。
盛三郎解释道:“表弟不知道,开阳王是酒肆的老顾客了,预付了银子的,总要给些优待。”
“预付了多少?我姐姐又不缺银子。”
盛三郎摸了摸下巴:“预付了一万两吧,也就够吃一个月的。”
骆辰:“……”要是这样,吃一两碗面条也行。
骆笙是个大手大脚的,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开阳王这种大主顾是该好好维护着。
正被几人议论的石回到卫晗身边:“主子。”
卫晗面色微沉:“怎么回来了?”
“碗已经刷好了。”石恭声道。
卫晗沉默一瞬,淡淡道:“退下吧。”
罢了,等回去后两兄弟还是不必换了,刷恭桶的差事更适合石。
车厢里,秀月情绪激动握住骆笙的手:“郡主,真的是朝花,朝花真的当了那个贱男人的侍妾了!”
骆笙安抚拍拍秀月的肩:“冷静一点,咱们来秋狩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与朝花接触么?秀月,你这个样子容易坏事的。”
秀月用双手捂住了脸:“婢子就是……就是不敢相信。朝花她怎么能委身仇人呢,她睡在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身边,不觉得恶心吗?”
车厢里一时沉默。
良久后,骆笙轻声问:“你看到朝花手腕上带着的那只镯子么?”
秀月放下手,看着骆笙。
骆笙扬了扬手腕:“那只镯子与我现在戴着的是一对,是我当年临出阁前交给朝花保管的。”
“郡主”
骆笙轻叹道:“我对朝花说,让她无论如何替我把镯子守好了。你猜朝花当时说什么?”
秀月几乎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镯子在人在,镯子不在人亡?”
这一点,无论是朝花还是她,或是绛雪与疏风,都是一样的。
当年若不是知道小王爷逃出生天,抱着找到小王爷让镇南王府血脉延续的念头,在得知郡主身亡的那一刻,她就随郡主去了。
“是啊,朝花确实这么说。但我告诉她,镯子必须在。”
秀月神色一震,许久后喃喃道:“朝花是为了守着郡主的镯子吗……”
“秀月。”
“婢子在。”
“朝花配合我们这边的计划来见你,我相信她还是你的朝花姐姐。不过十二年足以改变太多事,要不要坦白我的身份还需进一步接触判断,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秀月用力点头,有些茫然:“可朝花身为太子侍妾,即便到了北河恐怕也不方面来见我们。”
北河围场设有行宫别院,皇上、太子住行宫,勋贵大臣住别院。身在行宫的朝花想吃到她做的饭菜还有可能,亲自过来就非易事了。
事关郡主重生的隐秘,不可能通过字条传递消息。
骆笙微微一笑:“朝花不方便过来,你可以过去啊。”
第208章 狩猎
队伍出发的第三日傍晚,赶到了北河围场。
修整一晚后,第二日一早要参加围猎的人便带着长弓箭囊集合在一处,簇拥着皇上前往猎苑。
换了一身青色骑装的骆笙也在队伍之中。
入眼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与密林,风吹草低,天高云淡。
不远处是一顶接一顶帐子。
那些不参加狩猎的女眷可以在帐中玩乐,或是在近处散步赏景。
这样辽阔的天地,是京城那一方后宅见不到的,自然不能窝在别院中浪费好时光。
骆笙遥望紧挨着最华丽金帐的那顶帐子。
那是太子金帐,朝花应该就在里面。
只是她以太子选侍的身份不方便随便出来走动,即便出来也少不得前呼后拥。
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骆笙抓紧缰绳,心底轻叹。
“表妹,等会儿我打一头鹿给你吧。”盛三郎骑坐的黑马与骆笙骑坐的枣红马并头而立,比起主人的兴奋,大黑马倒是镇定多了。
红豆撇撇嘴:“我们姑娘去年还打了一头小豹子呢。”
盛三郎一惊:“表妹,你真打了一头豹子?”
骆笙不置可否牵了牵唇角。
她哪知道骆姑娘去年有没有打到豹子,红豆说是,那就是吧。
盛三郎显然被震撼了:“表妹可太厉害了……豹子肉比鹿肉还好吃吗?”
红豆:“……”她还以为表公子被姑娘的丰功伟绩震住了,没想到还是为了吃。
号角声响起,数队骑兵奔向四面八方。
密林深处,哨声此起彼伏。
一群群鹿在林间草原上奔跑,引来更多野兽。
随着包围圈缩小,鹿群开始惊慌奔跑,豺狼虎豹凶猛追逐。
遥遥望着这般情景,众人心情变得激荡兴奋。
一年一度的秋狩,这才真正开始。
“请皇上首射。”
随着大臣奏请,永安帝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弓箭,策马向前奔去。
一道箭如流星飞出,正中一头雄鹿。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奉承。
“请太子殿下随射。”
卫羌手执缰绳,看向永安帝。
“去吧。”永安帝微微颔首。
卫羌这才策马奔出,举目环顾,弯弓搭弦射出一箭。
羽箭飞射而出,射中一只白兔。
众人又是阵阵喝彩。
射中雄鹿与白兔虽不及射中猛兽风光,但第一箭本就不图多么威风。
箭不落空,图个好彩头。
接下来轮到了卫晗。
放在往年有平南王在,平南王是兄长,自是在开阳王前面随射。而今年平南王出事,整个平南王府都没有来人。
秋狩的队伍中,除了皇上与太子,身份最尊贵的非开阳王莫属。
一袭绯衣,一匹白马。
俊美严肃的青年手握长弓奔向奔跑的野兽,气势惊人。
众人却难以联想鲜衣怒马的少年风流,只有金戈铁马的勃勃英姿。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开阳王莫不是要猎一头虎豹?”
“以开阳王的身手猎一头虎豹当然不在话下,只是有些不合适吧……”
刚刚皇上与太子一人猎了雄鹿,一人猎了兔子,开阳王要是射杀虎豹,岂不是压了皇上与太子一头。
随射不比接下来的大规模围射,算是秋之礼的一部分,该收敛还是要收敛的。
看着那道挺拔的绯色身影,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摇头:开阳王刚及弱冠,到底有些年轻气盛了。
卫晗自然不会在意众人的想法,拉满长弓,一支羽箭迅疾飞出。
众人目光追着那支飞出的羽箭,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羽箭已经把远处的猎物钉在了地上。
速度有些快,距离有些远,众人伸脖子探脑袋,也没瞧清楚开阳王究竟猎到了什么野兽。
这时负责驱赶野兽的骑兵高喊道:“王爷猎野猪一头”
风吹草动,骏马甩尾。
在场之人却好似石化一般,一个个表情呆滞。
是不是听错了?
瞧着开阳王刚刚那个英姿飒爽劲儿,就算不射豺狼虎豹,至少得射一只狐狸吧。
猎了一头野猪……
有专门负责的侍卫上前把野猪拖走,作为开阳王的战利品保存。
众人默默看着那头死透了的野猪连拖带扛被弄走,心情微妙。
在北齐人眼里大周的开阳王是杀神般的存在,就,就不能给他们争点气嘛,怎么能射粗笨不堪的野猪呢!
静悄悄的场面一时涌动着无形的怨念。
永安帝清清嗓子,开了口:“十一弟好箭法。”
野猪若是发起狠来十分凶悍,那么远的距离能一箭毙命,可见是射准了要害。
不但要准,力道还要足。
开阳王箭法无双,这是野猪再粗鄙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听皇上开口称赞,众人收拾好心情跟着赞美起来。
号角声吹起,拉开了王公大臣围猎的序幕。
“看我猎一头鹿来!”盛三郎举着弓,兴奋冲了过去。
红豆跃跃欲试:“姑娘,您怎么不去?”
“去,你们自由行动就好,打到好的猎物回去烤肉吃。”
骆笙这话才落,就见两个少年骑马冲了出去。
一个是骆辰,一个是小七。
红豆也欢呼一声冲出去。
骆笙抖了一下缰绳,速度并不快,与其说是狩猎,不如说是闲逛。
身下枣红马似乎有些伤自尊,不满甩了甩尾巴。
一匹大白马凑过来。
“骆姑娘没有看中的猎物吗?”
骆笙侧头看着白马的主人,淡淡道:“暂时没有入眼的。”
两匹马并头往前跑着,男人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骆姑娘觉得我猎到的那头野猪怎么样?”
骆笙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想了想道:“威武雄壮?”
那道绯色身影微微一晃,险些从白马上栽下去。
缓了缓,卫晗试探问:“骆姑娘觉得用来做叫花肘子怎么样?”
他还记得回京的路上与骆姑娘偶遇,正撞见她在做叫花肘子。
那肘子的香味不但令他驻足,还勾的一群山匪忍到肘子做好了才跳出去。
呃,山匪里那个黑脸小子如今也跟着骆姑娘来打猎了。
“王爷想吃叫花肘子?”
看着神色冷淡的少女,卫晗轻咳一声道:“只是一个提议。骆姑娘做什么我都吃。”
第209章 朋友
骆笙看着卫晗。
男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清澈、干净,甚至带了一点纯真。
名动天下的开阳王当然不可能是个纯真的人,只能说在某些人面前,才会流露出这份纯粹。
就如许多人一样,在不同的人面前会有不同的模样。
骆笙一颗心却是冷硬的,淡淡道:“做菜的不是我,是秀姑。”
她轻轻一抖缰绳,催着身下枣红马加快速度,欲甩开狩猎才刚开始就想蹭吃的男人。
大白马却拦着枣红马不让走。
只见大白马用嘴不断拱着枣红马的头,发出低低的嘶鸣。
枣红马闪躲着,却无可奈何。
骆笙板着脸提醒:“王爷管好自己的马。”
卫晗歉然笑笑:“实在对不住,没想到我的马脸皮这么厚。”
他说着拍了一下大白马,警告道:“安分点儿,怎么能缠着骆姑娘的马呢!”
骆笙默了默。
她怀疑开阳王是故意的。
“那就说定了,等狩猎结束我把野猪给骆姑娘送去。”卫晗撂下一句话,一夹马腹跑远了。
骆笙握着缰绳不由气结。
这个男人为了吃真是不择手段!
骆笙冷着脸策马奔驰在草原上,见到一只野兔仓惶跑过,弯弓搭弦射出一箭。
灰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骆笙骑着枣红马奔过去,弯腰捡起野兔。
有了这个小小的战利品,她没了继续狩猎的兴致,掉头往回走。
“三姐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正采摘野花的骆见骆笙走过来,不由一愣。
“打到了战利品,就回来了。”
骆看了一眼骆笙手里提着的野兔,有些吃惊:“三姐就打了一只野兔?”
去年秋她没有来,却听说三姐打了一头小豹子呢。
为此,还在贵女间出了不小的风头。
骆笙低头看看野兔,道:“烧着吃也够了,还有别的呢。”
骆一听眼都亮了。
红烧野兔好吃啊,麻辣兔块也好吃,或者炖汤也是可以的……
脑子里飞快转着这些的少女哪还想得起来作为战利品的猎物够不够威风。
猎一只野兔当战利品不算不拖后腿,开阳王还猎了一头猪呢。
骆提着一篮子鲜花,眉眼带笑。
“二姐呢?”骆笙随口问了一句。
骆回过神来:“二姐说随便走走,没和我一起。”
“一个人?”
“带着丫鬟呢。”
骆笙这才不再问,提着野兔往前走去。
“三姐去哪里?”
“去溪边把兔子皮剥了,四妹要一起么?”
骆猛摇头:“还是不了,我还要摘些野花。”
她大概只适合吃兔肉,剥兔子皮还是算了。
一想那血淋淋的场面,骆打了个冷颤。
来到溪边,骆笙赫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听到动静,抬头看来。
“骆姑娘怎么来这里?”
“收拾一下打到的猎物。”骆笙扫一眼溪边大石上被开膛破肚的野猪,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男人在溪边干什么了。
卫晗手中匕首熟练剥着野猪皮,笑道:“我也在收拾打到的猎物。”
他也不知道突然飞扬的心情是为什么,只是见到骆姑娘与他一样都是来溪边收拾猎物,就生出欢喜来。
骆笙看着那笑容有些碍眼,淡淡问道:“这么大一头野猪,为何不交给侍卫收拾?”
单是拖到溪边来,也要费不少工夫吧。
男人笑容更盛:“亲手收拾的猎物想必吃起来更香。骆姑娘是不是也这么想?”
骆笙拎着兔子没搭理他。
她没想这么多,就只是闲得无聊而已。
狩猎才第一日,没有个由头不好贸然与朝花接触,她又没有打猎的心思,总不能坐在帐子里发呆。
卫晗早习惯了少女的冷淡,见她不语也没什么反应,净过手走到她面前把野兔接了过去。
骆笙一时不察,战利品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她冷眼看着那人拎着兔子回到野猪身边,动作利落剥兔子皮。
只不过片刻功夫,兔子已经处理好了。
卫晗把洗干净的野兔同样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洗过手走过来。
“骆姑娘,我都收拾好了。”
骆笙嘴角微抽。
是不是还要她表扬几句?
“我现在把野猪肉与兔肉送到骆姑娘那里吧。”
都变成野猪肉和兔肉了,骆笙还能怎么样,只能冷淡点个头,转身便走。
卫晗把收拾好的野猪与兔子放入带来的竹筐里,快步追上那道青色身影。
骆笙睨了他一眼,问:“王爷把打到的猎物送去我那里,就不怕闲言碎语?”
秋第一日打到的猎物,意义总是不同的,她不信开阳王不知道。
至于她?她怕什么闲言碎语,她是骆姑娘。
“闲言碎语?”卫晗一怔,“都知道骆姑娘把有间酒肆的大厨带了来,为什么会说闲言碎语?”
他前日吃到了酸汤鱼脑面,有七八个人跟他打招呼时打听面条好不好吃。
看着那些人艳羡的眼神,他丝毫不会怀疑倘若他们如他一般与骆姑娘有些交情,会把猎物都送去。
骆笙深深看卫晗一眼,露出个轻松笑容:“王爷说得也是。”
她可能是误会了,开阳王哪里是对她有意,分明是对吃的上心。
这样也好,以后相处乐得轻松自在,不必担心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那一日,这个人只是喝多了吧。
望着辽阔的草原,少女神色柔和下来。
当个寻常朋友相处挺好的,至于将来会不会绝交,那就将来再说吧。
卫晗忽然觉得眼前少女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变化。
自从在酒肆喝得有些酒意那一晚之后,骆姑娘态度日益冷淡,现在却突然温和了。
然而这种变化,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
他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是每一句都是实话实说……
“骆姑娘。”
骆笙看着他。
“我从来不怕闲言碎语。”
“哦。”骆笙敷衍点点头。
是她想多了,开阳王被骆姑娘扯掉了腰带还雷打不动往有间酒肆跑,怎么是怕闲言碎语的人。
望着平静无波的少女,卫晗突然生出握住她手的冲动。
然而不敢。
他定定望着她,道:“我只怕想要交的朋友不把我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