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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掌欢txt下载     掌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四季人间

    很快夕阳西下,又到了有间酒肆开业的时间。

    一直到打烊,骆笙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绯色身影。

    石焱一脸忧心忡忡:“不知道我们主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没来吃饭呢。”

    心里就不是忧心忡忡了,而是恨铁不成钢。

    我的亲主子哎,摸完人家姑娘的小手,你就不敢来了?

    你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可真是急死人。

    骆笙淡淡扫他一眼:“王爷没来,你是不是没胃口?”

    石焱神色一震,忙摆手:“东家误会了,主子来不来都不影响我胃口!”

    眼看着酒菜端上,红豆几人围着吃得热闹,骆笙从袖中抽出一张精致云纹帖。

    是太子妃邀请她明日去东宫做客的请柬。

    对于太子妃,她毫无印象。

    毕竟她是在南边长大的,与京城贵女没有来往。

    而骆姑娘的记忆,她没有。

    算算时间,太子妃入主东宫时骆姑娘不过七八岁,想来二人没有多少交集。

    等回到大都督府后,骆笙随口问了问红豆。

    “交集?”红豆一双灵动的眸子微微睁大,以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当然有交集啦。姑娘您忘啦,那年出门踏青,您不是把太子妃和她妹妹踹进水沟里了。”

    骆笙沉默一阵,再问:“什么缘由?”

    这就把红豆给难住了。

    她挠着头冥思苦想,最后无奈放弃:“过去那么久,婢子想不起来了,肯定是她们的错就是了。”

    从她有记忆以来,姑娘不知揍过多少人咧,谁能记得清每一次都是因为什么啊。

    “要不婢子问问蔻儿?她就爱记着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

    缓了缓,骆笙无奈道:“那就问问吧。”

    今夜不是蔻儿当值,红豆出去不久,把蔻儿喊了进来。

    “姑娘有事问婢子呀?”

    骆笙微微颔首,问起把太子妃姐妹踹进水沟的事。

    “这个呀,婢子记得。”蔻儿稍加思索就想了起来,“乔二姑娘跟您显摆她姐姐要嫁给太子当太子妃了,您听了不爽就踢了她一脚。其实您不是故意把她踹进水沟里的,谁让旁边正好有个水沟呢?这不是巧了嘛”

    “说实话。”骆笙淡淡道。

    蔻儿神色一肃:“您确实是故意的。姑娘,等明日见了太子妃,万一太子妃心胸狭窄提起往事,您可不能承认是故意的呀……”

    骆笙揉了揉眉心。

    她知道了。

    翌日有些不巧,骆笙出门时天色阴沉,眼看就有一场雨要下。

    蔻儿十分贴心准备了两把伞放在马车里,不甘心问一句:“姑娘,真的不用婢子陪您去呀?”

    红豆记性差,进宫去的话没有她妥帖呢。

    她这么面面俱到的人,怎么每次都被红豆抢先呢。

    蔻儿正不平衡着,红豆就呸了一声:“你去干什么,万一姑娘遇到危险,只会念叨吗?”

    小蹄子还敢跟她争。

    要是有人欺负姑娘,她至少能打翻三个。

    “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呀,真有危险靠一个人的武力也不顶用呀,哎”眼见马车动了,蔻儿气得甩了甩帕子。

    车厢里,骆笙闭目假寐。

    枯燥的车轮吱呀声传来,使人越发觉得无聊。

    “姑娘,昨晚开阳王怎么没来吃饭呢。”红豆随便起了个话头。

    骆笙睫毛微颤,没有睁眼。

    红豆继续分析着:“前日才预付了一万两银子呢,按说昨晚应该来大吃一顿才是……看来开阳王真遇到什么事了”

    骆笙睁开眼,声音微冷:“再聒噪,下次就换蔻儿出来。”

    红豆忙捂住了嘴。

    姑娘这是心情不好吗?

    肯定不是因为进宫心情不好,毕竟当年姑娘没吃亏,要说心情不好也该是太子妃心情不好才对。

    那姑娘怎么会心情不好?

    刚刚提到了开阳王红豆灵光一闪,想到了缘由。

    想明白了,红豆张口就问:“姑娘,您是不是想开阳王了啊?”

    淡定如骆笙,这一刻也不由身子一晃,板着脸看向语出惊人的小丫鬟。

    “您要是想了,就打发石三火去王府把王爷叫来嘛,没必要委屈自己。”

    多大个事呢,开阳王要不是亲王的身份,她就帮主子抢回大都督府了。

    说起来,男人身份太高也不好。

    “不要胡说,与开阳王无关。”骆笙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只是在想,过了十二年,朝花怎么样了。

    四个大丫鬟中,疏风聪慧精明,绛雪刚毅洒脱,秀月单纯娇憨,而朝花则更敏感一些。

    以朝花的性子,委身卫羌那个畜生十二年,该是如何煎熬。

    至于背叛她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

    人心易变,富贵迷眼,谁都不敢说一个人完全不会变。

    所以她才要来一趟,看一看。

    无论如何,比起背叛她恋上卫羌,她更愿意相信朝花还是她的侍女。

    还是她的风花雪月。

    骆笙以指腹按了按眼尾,压下泪意。

    这个时候,朝花应该尝到了卫羌带去的腌萝卜皮,如果顺利,那么已经知道在青杏街上有一家叫有间酒肆的酒馆了。

    别人都以为有间酒肆这个名字取有一间酒肆之意,直白到大俗大雅。

    其实并不是。

    那一年,秀月问她咱们的酒肆起个什么名字。

    她上有父母疼宠,下有姐姐们爱护,金尊玉贵,没有烦忧。

    她看着她的四个丫鬟,就想到了酒肆的名字。

    风花雪月,四季人间。

    还是孩子的她,何曾想到人间不只有风花雪月,还有豺狼虎豹。

    后来她知道了。

    她死了。

    她长大了。

    红豆悄悄瞄着骆笙。

    真的和开阳王无关么?

    姑娘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呢。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骆笙由红豆扶着下了马车,已经恢复了面色平静的模样,由一名早早等候在那里的内侍引着往太子妃寝宫而去。

    “太子妃,骆姑娘到了。”

    想到今日要见的是那位骆姑娘,太子妃特意选了一套庄重镇得住场子的衣裳头面,矜持开口:“请进来。”

    不多时,一名素衣少女款款而入。

    “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仔细打量着少女,笑道:“几年不见,没想到骆姑娘出落得这般出挑了。”

第181章 大度体贴

    看着欠身行礼的少女,太子妃并没有立刻让她起身。

    现在的骆姑娘可不是七八岁的女童了,总该明白太子妃意味着什么了。

    妹妹有时进宫,偶尔也会以鄙夷的口吻提起这位骆姑娘。

    比如骆姑娘从大街上抢了个男人当面首,比如骆姑娘把相府千金给揍了。

    说到底是骆姑娘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才敢这么胡闹。

    可骆大都督再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臣子。已经及笄的骆姑娘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倘若真的不顾一切,怎么不见她把长乐公主打一顿?

    骆笙抬眼看看神色莫测的太子妃,直起身吩咐表情错愕的宫婢:“还不搬个椅子来给我坐,难道要你们太子妃请来的客人站着吗?”

    那挑剔嫌弃的语气,更是让宫婢只知道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面庞不受控制扭曲了一下。

    七八年了啊,骆姑娘还是那个骆姑娘!

    “去搬椅子来。”太子妃吩咐宫婢。

    等到椅子搬来,骆笙毫不客气坐下去,对着太子妃扬唇一笑:“几年不见,没想到太子妃还是这么体贴大度。”

    太子妃嘴角微抽。

    这话听着有些牵强。

    她没斥责骆姑娘的无礼,可以说是大度,跟体贴有半点关系吗?

    想一想眼前少女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太子妃没往深处想。

    既然是好话,随她说好了。

    “怎么不见玉选侍?”骆笙扫视一圈,理直气壮问。

    太子妃又忍不住抽嘴角。

    这也太直接了!

    她以为怎么也要聊上几句,再提起玉选侍。

    “太子没有对太子妃提起?”

    “太子跟我说了。”太子妃快要维持不住风度了。

    太子不说,她吃饱了撑的请这么个粗鲁无礼的人来东宫给她添堵?

    “去请玉选侍。”太子妃吩咐完宫婢,就见骆笙垂眸敛目,明显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趣。

    太子妃不由气结。

    用完了就扔也没有这么快的。

    太子妃沉着脸不言语。

    骆笙丝毫不觉尴尬,乐得清净。

    太子妃一直冷眼瞧着,见对方是真自在,反而沉默不下去了。

    就骆姑娘这种人,能帮太子什么忙?

    太子妃心中一动。

    有些话不好问太子,可以问问骆姑娘。

    反正骆姑娘这样的性子,套几句话也无妨。

    “听太子说,骆姑娘帮了他一个忙。”

    “是啊。”骆笙点头。

    太子妃见她说完这两个字就没有下文了,紧了紧握着茶杯的手。

    罢了,对这样的棒槌不能要求太高。

    太子妃干脆挑明:“不知骆姑娘帮了太子什么忙?”

    骆笙讶然:“太子没跟太子妃说?”

    太子妃缓了缓,忍着恼火道:“太子事忙,我没有细问。”

    “这样啊”骆笙拉长了语调,唇角微扬,“这么说,太子前日在我开的酒肆请客的事太子妃也不知道了?”

    “请客?”太子妃注意力一时被引了过来。

    骆笙微笑:“是呀,前日太子在酒肆请客吃酒,成为一顿饭花费最高的客人,所以我印象深刻。”

    太子妃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子找她要的那两千两银票。

    太子说有事开销,该不会就是请客吃酒吧?

    太子到底请了多少人要花两千两?

    这是大户人家办喜酒的规模了。

    骆笙抬手理了理碎发,笑吟吟道:“太子妃别急,太子昨日一早就打发内侍把酒钱送过去了,虽然一开始少了一千一百两,但很快就补齐了。”

    太子妃用力捏着茶杯,脸色隐隐泛黑。

    太子一顿饭花了多少钱先不提,原来从她这里拿银子是为了补缺口。

    缺了一千一百两,从她这拿了两千两没算错的话,等于还赚了九百两??

    看太子妃强忍气怒的艰难,骆笙弯唇浅笑。

    她只同意不把账单带给太子妃,可没说不跟太子妃提。

    当然要提了,凭什么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留面子。

    再然后,太子妃是真的没了说话的心情。

    直到门口宫人扬声喊:“玉选侍到”

    骆笙看向了门口。

    进来的女子微微低头,一时瞧不清模样。

    骆笙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规规矩矩向太子妃屈膝:“见过太子妃。”

    骆笙拢在宽袖中的手用力攥紧。

    是朝花的声音,也是朝花的样子。

    可是与记忆中的朝花还是不一样了。

    对她来说,与四个侍女生离死别不过半载,可时间却在她们身上无情淌过了十二年。

    她的侍女朝花,带着一点点骄傲伶俐劲儿,而不是这般循规蹈矩,暮气沉沉。

    骆笙又想到了秀月。

    容色出众的秀月自毁容貌,在那座熟悉的南阳城里,被那些来吃豆腐脑的人喊了十余年丑婆婆。

    想着这些,她怎能不恨。

    “玉选侍,这位是骆大都督之女骆姑娘,还不见过。”

    朝花垂首对着骆笙的方向屈了屈膝:“骆姑娘。”

    她想仔细看看这位开了一家叫有间酒肆的酒馆的骆姑娘。

    甚至想问一问有间酒肆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秀月的大厨。

    可是她不敢妄动。

    太子说,骆姑娘看中了金镶七宝镯。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选侍能不能抬头,让我瞧瞧?”

    太子妃垂眸掩住笑意。

    听听骆姑娘这登徒子般的语气,可真是熟稔啊。

    她倒要看看玉选侍能否招架住。

    朝花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二人视线交汇,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骆笙扬起手腕,嫣然一笑:“难怪太子怎么都不答应把选侍的镯子给我。今日见到玉选侍,我才明白了。”

    “骆姑娘过奖了。”

    太子妃僵住了嘴角笑意。

    她听着这话,为何如此扎心?

    骆笙眼角余光瞥到太子妃的表情,从朝花身上移开了视线。

    似乎只是看一看玉选侍其人,满足了好奇心就再无兴趣。

    “太子妃若是有机会出宫,不如去我那酒肆尝尝。太子喜欢的酒菜,想来也合太子妃口味。”

    “太子很喜欢?”太子妃顺口问。

    骆笙微笑:“当然喜欢啦,不然怎么会一顿饭花了五千六百多两呢。”

    “多少?”太子妃失声。

    “五千六百二十两。太子妃去尝尝,就知道物有所值了。”骆笙笑得情真意切,“我还特意给酒肆起了个风雅的名儿,太子妃听说了吗?”

第182章 雨来

    这些话听在太子妃耳里,字字讽刺。

    于是她道:“听说贵店叫有间酒肆,大俗即大雅,骆姑娘很会起名儿。”

    听到“有间酒肆”这几个字,朝花颤了颤睫毛。

    “大俗即大雅?”骆笙瞧着有些不快,直截了当反问,“哪里俗了?”

    太子妃被噎得气血上涌。

    这还不俗吗?

    平复了一下情绪,太子妃淡淡道:“不是取一间酒肆的意思吗?”

    骆笙分了一丝余光留意朝花,轻叹道:“风花雪月,四季人间,这才是它的意思。”

    她看到朝花猛然抬起眼帘,直直看过来。

    骆笙冲太子妃微微一笑:“是不是挺风雅的名字?”

    太子妃扯了扯嘴角:“要是这般解释,确实风雅,只可惜大多数人都不解骆姑娘的心思吧?”

    骆笙笑笑:“曲高和寡,知音难觅。我的心思不需要那么多人懂,只要一两人明白足矣。太子妃现在知道了,以后有没有兴趣去有间酒肆吃酒?”

    “自然是有兴趣的。”太子妃敷衍道。

    酒肆的名字是风雅还是俗气,她毫无兴趣,但对酒肆的价格太有兴趣了。

    她真想亲眼瞧一瞧,一顿酒花去五千六百二十两银子的酒肆究竟什么样。

    而朝花听着骆笙说这些,每一个字都好似惊雷砸在心尖上。

    骆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只要一两人明白就够了。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吗?

    风花雪月,四季人间。

    这不是骆姑娘的有间酒肆。

    这是郡主的有间酒肆。

    不会是巧合的,腌萝卜皮是秀月做出来的味道,有间酒肆是郡主起的名字。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有间酒肆的厨子就是秀月!

    那么这番话是秀月想办法借着骆姑娘的口传给她的吗?

    秀月这是让她去有间酒肆相见。

    朝花目不转睛望着骆笙,心思起伏不定。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骆姑娘又是什么立场呢?

    莫非了解了秀月的身份朝花立刻否认了这种可能。

    秀月与她不同,在朝廷眼中是镇南王府的漏网之鱼,见不得光。

    就算秀月性情单纯,经历了那场祸事隐姓埋名十二年,也不会是以前的秀月了。

    她相信秀月不会把这么紧要的事告诉不相干的人。

    这样看来,骆姑娘或许只是受秀月所托传了这么几句话。

    毕竟这几句话旁人听不出什么来。

    至于骆姑娘为何会帮着秀月传话,这也不难猜。

    凭秀月的厨艺,先收买骆姑娘的胃,再求骆姑娘在太子妃面前说几句话,不难办到。

    朝花咬了咬唇。

    秀月在有间酒肆等着她呢,她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出去?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是太子的侍妾,想要出宫比登天还难。

    朝花一时陷入了茫然。

    “人也见了,果然是美人。”骆笙站起身来,“我就不叨扰太子妃了。等太子妃来了酒肆,我请太子妃喝酒。”

    太子妃勉强维持着风度送客。

    送走了祸害,太子妃一扫朝花,似笑非笑道:“玉选侍没想到吧,骆大都督的掌上明珠特意进宫来看你。”

    “婢妾确实没想到。”朝花规规矩矩回答,态度恭谨。

    她并不想得罪太子妃,也没必要得罪太子妃。

    不过她知道,对于一个侍妾来说被偏宠本身就是一种罪。

    太子妃不喜她,无可厚非。

    也因此,她愿意在太子妃面前把姿态放得更谦卑,只求对方让她安安生生活着。

    “选侍美貌,没有令骆姑娘失望呢。”太子妃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朝花垂眸屈膝:“婢妾惶恐。婢妾一个快三十岁的妇人,怎配谈美貌。即便有一两分容色,再过两年也不敢污贵人的眼了。”

    太子妃盯了朝花片刻,淡淡道:“退下吧。”

    受着这样的宠爱,还这般谦卑恭谨,这样的人远比得志就猖狂的那些贱婢要可怕。

    好在现在动手还不晚。

    太子妃眼里盛着冷意走到了窗边。

    窗外天际乌云翻滚,眼看雨就要落了。

    骆笙才上了马车没多久,就听外头一声惊雷,紧接着就是哗哗雨声。

    红豆掀起车窗帘一角往外看,立刻有雨斜飞进来扑了一脸,忙压住帘角扭头对骆笙道:“姑娘,雨下得好大。”

    “跟车夫说一声,直接去酒肆。”

    马车在风雨中拐了个弯,直奔有间酒肆而去。

    “姑娘,酒肆到了。”

    红豆先跳下去,撑开竹伞候在一旁。

    骆笙下了马车,立在街头眺望。

    往日繁华热闹的青杏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以衣袖盖着头脸狂奔,接天连地的雨幕望不到尽头。

    “姑娘,咱们进酒肆吧,不然衣裳都打湿了。”红豆也跟着眺望,却不知道姑娘在看什么。

    远处近处全是雨,没啥好看的啊。

    “天变得可真快。”骆笙喃喃说了一句,举步走向酒肆。

    “东家,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女掌柜忙开了门,把骆笙二人迎进来。

    骆笙跺了跺脚。

    虽然有竹伞遮挡,短短的距离还是打湿了裙角,雨珠正顺着滴落到地板上。

    “我去换衣裳。”骆笙交代一声,去了正屋。

    换上干爽的衣裳,骆笙把秀月叫了进来。

    没有第三人在,主仆说话自是没有避讳。

    “我今日刚刚从东宫出来。”骆笙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在东宫,见到了朝花。”

    秀月浑身一震:“朝花她,她还活着?”

    “她现在是卫羌的宠妾。”

    秀月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怎么能”

    “活着就好。”骆笙笑道。

    秀月却不这么想,咬牙道:“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不是她的朝花姐姐,她的朝花姐姐不会委身于一个畜生。

    骆笙伸手握住秀月发抖的指尖:“朝花现在应该猜到你在这里了。”

    秀月一愣,而后苦笑:“是啊,朝花那么聪明。”

    不像是她,哪怕郡主处处暗示还是不敢多想,直到亲眼见到郡主一身黑衣从酒缸钻出。

    “秀月,不要往最坏处想。朝花应该会想办法与你见面的,到那时你再来判断她有没有变,要不要把我的真正身份告诉她。”

    有秀月来说服朝花相信她就是清阳郡主,自然比她亲口说要容易。

第183章 激怒

    酒肆按时开了门,却不见有酒客上门。

    雨还在下,从窗子望出去灰蒙蒙一片,连绵不绝。

    那些临街店铺到了这个时候本该亮起的灯笼也在狂风骤雨中熄灭了。

    这样的天气,自然打消了许多老客来吃酒的念头。

    毕竟也不便宜,难得有个外在的困难帮着理智阻止一下衙就忍不住往有间酒肆跑的腿。

    “表妹,要不咱们提前打烊吧。”这是下午顶着风雨赶来酒肆的盛三郎。

    没办法,就是这么尽责,就是这么风雨无阻。

    骆笙随意望着窗外的雨,一句话打消了盛三郎的幻想:“规矩不能乱改。”

    雨幕中,一顶青色的伞在移动。

    “姑娘,好像是来咱们酒肆的。”红豆眼尖,指着那逐渐靠近的青伞颇有些兴奋。

    就一把伞,证明只有一个人。

    来一个酒客,还是不怕他吃的。就这么干等到打烊也很无聊呢。

    盛三郎探头看,震惊道:“是谁啊,下这么大的雨还来吃酒。”

    红豆抿嘴一笑:“表公子,咱们要不要猜猜看,谁猜对了今晚就把对方那份如意鱼卷吃了。”

    “猜就猜,我猜是开阳王。”

    红豆垮了脸:“那怎么办,我也猜是开阳王。”

    都猜开阳王,那去吃谁的如意鱼卷啊。

    如意鱼卷可是一道新菜。

    鳜鱼剔骨去皮制成鱼蓉,与鸡蛋皮、辣椒丝一起卷起蒸熟,放凉后再切成均等小段,就成了好寓意的如意卷。

    看着就好吃,吃一份肯定不够。

    “石三火,你觉得是谁呢?”红豆斜睨着石焱。

    石焱呵呵一声。

    这还用猜吗,下这么大的雨,要是只来一个客人,除了他们主子还能有谁。

    还有谁能把伞举得那么稳,还有谁在瓢泼大雨中走出了闲庭漫步的悠闲来?

    风雨中那朵青色伞花终于飘到了近前。

    穿了一身黑衣的卫晗立在屋檐下把伞收拢,蹭一蹭脚上泥水,走进酒肆。

    “主子,您可算来啦。”石焱早早迎上去,接过卫晗手中淌着水的竹伞。

    卫晗面无表情看他一眼。

    如果没有记错,他只是昨日没来而已。

    大堂中灯火通明,交织着食物的香气,一走入仿佛换了一方世界。

    卫晗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素色身影。

    她没有如往常那样坐在柜台旁,而是坐在了靠窗的桌边,正神色漠然看过来。

    卫晗颔首打招呼:“骆姑娘。”

    骆笙点头回礼,客气又冷淡。

    卫晗面不改色走向惯坐的位子,心中却转着一个念头:骆姑娘好像在疏远他。

    是因为那晚……他握了她的手么?

    那晚的举动,确实唐突了。

    他昨日没来,就是想静一静,好好想想为何会出现那样的失误。

    当时,他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骆姑娘生气这件事上,想着她收到一万两银票,或许就不气了。

    可是却忘了他抓了她的手。

    本来是不可能忘的。

    卫晗想了半宿,确定了一点:骆姑娘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可不同在何处呢?

    是因为骆姑娘扯过他腰带,砸过他后脑勺,往他眼睛里撒过辣椒面,还是因为骆姑娘做出一道道令他念念不忘的美食,不动声色间做出刺杀平南王这样的大事来?

    本来想等想明白再来,然而胃不答应。

    那就还是过来吧,万一一直想不明白,总不能一直不来吃饭。

    等吃完,要向骆姑娘赔个不是。

    “主子,今日有新菜如意鱼卷,您要不要尝尝。”

    “嗯。”

    不多时几道菜并一壶烧酒端了上来。

    大堂里就卫晗一个酒客,红豆几人把这桌围成一圈,巴巴看他吃新菜。

    卫晗对此视若无睹。

    然而等酒菜吃完,一排人墙散了,才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见了。

    “骆姑娘呢?”卫晗问红豆。

    红豆笑呵呵道:“我们姑娘回屋歇着了。”

    “能不能请骆姑娘出来,我有些话要对她说。”

    “那您等等啊。”红豆扭身去了后头。

    屋里,骆笙正在看书。

    红豆吃了一惊:“姑娘怎么这个时候看书啊,仔细伤了眼。”

    “看一看打发时间。”骆笙随手把书卷放下,“有什么事?”

    “开阳王吃完了,说有话对您说。”

    骆笙蹙眉:“就说我有些乏了,如果有什么话让你转达就是。”

    红豆眨眨眼:“姑娘,您不是无聊想打发时间吗,与其看书,不如叫开阳王来陪您说说话啊。”

    开阳王长得好,怎么也比书好看吧。

    骆笙横了红豆一眼:“莫多嘴。”

    “好吧,婢子去说。”红豆蹬蹬跑回大堂传了话,心中却有些迷惑。

    姑娘真的变了啊,宁可看书都不看美男了。

    仔细看卫晗一眼,更迷惑了。

    没变丑啊,以她多年磨炼出来的眼光,姿色在男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不过这张俊脸姑娘也看了好几个月了,大概是看厌了。

    想到了理由,小丫头立刻释然。

    “王爷有话可以由婢子转达,若是无事就请慢走。”

    卫晗沉默了片刻,道:“不必了。”

    当面道歉方显诚意,转达就罢了。

    卫晗接过石焱撑开的伞,步入了雨帘。

    这场雨直到酒肆打烊都没有停。

    卫羌想着今日骆姑娘来东宫做客没传出什么头疼事,于是来了太子妃这里用晚膳算是表达肯定。

    太子妃却在饭后提起了糟心事。

    “听骆姑娘说,殿下在她开的酒肆吃了一顿酒。”

    卫羌额角青筋冒起:“骆姑娘跟你提的?”

    太子妃抚了抚鬓边鲜花:“是啊,说殿下请人吃酒,没钱结账。”

    “太子妃,你这是看我笑话?”卫羌霍然起身,脸色发青。

    太子妃愕然:“夫妻本是一体,我怎么会看殿下笑话?殿下不是还从我这里支了两千两银子吗”

    “够了!”卫羌咬牙打断太子妃的话,“太子妃,给你东宫女主人的权利,不是让你对我指手画脚的。”

    冷眼看着恼羞成怒的太子殿下拂袖而去,太子妃勾唇冷笑。

    她确实是故意激怒太子,毕竟这个男人那么爱面子,提起这个话头不可能不羞恼。

    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每当他心情不快的时候,就会去找玉选侍。

    下雨天,留客天。

    多好。

    太子妃取下鬓边鲜花,打开窗掷进了风雨中。

第184章 事发

    卫羌一路顺着抄手游廊走到朝花住处,还是被斜斜吹进来的雨打湿了衣角。

    见卫羌带着一身湿气而来,朝花吃了一惊。

    “殿下怎么下着雨过来了?”

    卫羌握住她的手,只觉这只纤细的手比那打在脸颊上的雨滴还凉。

    “不想我来?”

    朝花敏锐察觉这个男人心情不大好,温柔笑笑:“怎么会,是没想到殿下会来。”

    她说着话,帮卫羌脱下外衫交给一名宫婢。

    宫婢正是翠红。

    她抱着染了湿气的衣裳眼巴巴看着卫羌拉着朝花的手步入内室,眼中满是嫉意。

    太子对玉选侍可真是上心。

    玉选侍究竟有什么好?

    就算玉选侍是王府旧人,有几分姿色,可也不年轻了。

    今日青儿给玉选侍梳发,还拔下了两根白发。

    快三十岁的女人,放到寻常儿女都快到嫁娶的年纪了。可玉选侍竟比新人伺候太子的次数还要多,真是不知羞耻。

    翠红越想,越是眼红心热。

    她容貌出挑,就算比玉选侍差上一两分,年轻也足以弥补。

    更何况她与玉选侍身量仿佛,想着太子的喜好,生生把自己饿成弱不胜衣的体态。

    可有玉选侍在,太子从未多瞧过她一眼。

    翠红想着这些,不由抱紧了半湿的衣裳。

    “翠红,你发什么愣呢?”

    翠红猛然回神,对着青儿笑笑:“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雨,殿下还会过来。”

    青儿笑道:“有什么稀奇的,谁让咱们选侍得宠呢。”

    主子得宠,当下人的自然过得舒服些。

    不说别的,这边的吃穿用度就比其他侍妾那里好上不知多少。

    “是啊,得宠真好。”翠红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都是低贱出身,玉选侍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她则要小心翼翼伺候一个丫鬟出身的选侍,还要担心哪日出了差错挨罚。

    当奴婢的,哪有舒坦的呢。

    她甚至不奢求有玉选侍这样的宠爱,只要太子收了她,让她从此如其他侍妾那样有人伺候着就够了。

    老天给了她一副好容貌,这样的念想难道过分吗?

    翠红收好衣裳,轻轻抚了抚嫩滑白皙的面颊。

    外头疾风骤雨,人心浮动,内室里气氛却十分温馨。

    至少卫羌觉着如此。

    他只穿着一身雪白里衣,头枕在朝花腿上,由着那双素手给他揉捏额头。

    恰到好处的力度让他浑身放松,叹道:“我这头疼的毛病,越发频繁了。”

    “殿下注意身体。”

    卫羌没有听到太多体贴话,却习惯了朝花如此。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念着的那个人是谁。

    他要的从来不是朝花的爱,只是她的陪伴。

    倘若朝花真的忘记了洛儿,变成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对他来说就与其他女人无异了。

    “玉娘。”

    朝花应了一声。

    “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松快些。”

    “那是妾的荣幸。”朝花垂着眼,手指从男人额头移到肩膀,替他轻柔按捏肩头。

    手再往里移,就能够上脖颈。

    不知多少次,她想着如果竭尽全力,能不能掐死这个人。

    可是终究只能想一想。

    朝花目光落在腕间那只金镶七宝镯上。

    随着她手腕动作,那只镯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她弯唇,笑意苦涩。

    她守着这个镯子,这只镯子也困住了她。

    让她身在炼狱,不得解脱。

    倘若秀月真在有间酒肆,或许她可以找个机会把镯子交给秀月。

    她守了十二年,太累了,就让秀月妹妹接替她吧。

    到那时,她要试试能不能把这个男人一起带走,拖他到地狱去给郡主赔罪。

    那个枕在她腿上的男人剑眉星目,无疑是好看的。

    可再好看的皮囊也掩不住他的恶心虚伪。

    真的那般爱重郡主,为何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来?

    既然做了那样的事,又何必摆出这样深情的姿态。

    朝花想着这些,忽觉手上一沉。

    一只大手把她的手握住。

    “殿下?”

    卫羌没有说话,拉着她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风雨声仍未停,朝花轻声道:“殿下,您该回去歇了。”

    卫羌睁了睁眼,懒懒道:“今晚不走了。”

    朝花脸色微变。

    太子不得留宿侍妾处这样的规矩当然没有,但这么多年来,太子在她这里过夜的次数并不多。

    她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个男人该不会察觉到她心存杀机,才不敢留宿。

    “那妾去沐浴。”

    卫羌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乏了,并没有睁眼。

    朝花快步去了浴房,在木桶中泡了好一阵子才回返。

    回来时,那个男人似乎睡熟了,呼吸平稳悠长。

    朝花坐下来,默默看着他。

    好一会儿后,确定卫羌真的睡熟了,她轻手轻脚绕到床头,拉开暗格取出一个小瓷瓶。

    小小的瓷瓶,烛光下泛着冷光,却不及朝花的心更冷。

    她一次都不敢再赌。

    这十二年间,她其实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的她还不懂太多,只知道一遍一遍洗刷身体。

    可还是有孕了,直到月事迟了十余日才被诊断出来。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激动。

    他抚着她的腹部,满心欢喜。

    她知道他欢喜什么。

    这个自欺欺人的男人,把她腹中胎儿当成了他与郡主的孩子。

    他想得美!

    她背着人拼命捶打肚子,生生把这个孩子打了下来,足足躺了好几个月才缓过来。

    她心痛,她有罪。

    她不能再让自己有孕。

    朝花倒出两粒药丸吞了下去。

    一道惊呼声响起:“选侍,您在干什么?”

    朝花只觉血往上涌,动作僵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翠红扑了过来,死死拽住朝花的手,惊呼道:“选侍,您怎么能乱吃药呢!”

    这么大的喊声,连另一名宫婢青儿都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跟在青儿后面的,是更多宫人。

    卫羌翻身坐起来,皱眉盯着朝花与翠红,声音冷得骇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翠红扑通跪下,举着从朝花手中夺过来的小瓷瓶,高声道:“殿下,奴婢发现选侍在吃药”

    卫羌不悦打断她的话:“选侍身体弱,服用调养身体的药丸还需要你一个奴婢大惊小怪?”

    “殿下,选侍每次都是在承了您的恩泽之后吃这种药的!”

第185章 发作

    卫羌听了翠红这话,眼神骤然深沉。

    承恩之后吃的药?

    “玉娘,这是什么药?”卫羌望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淡淡问。

    朝花跪了下来,指甲死死掐着手心。

    卫羌居高临下,看着她露出的纤细脖颈。

    那般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

    “到底是什么药?”朝花的不语,令卫羌心生冷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那个伏地的女子轻声道:“是避子药。”

    这话一出,惊呼声四起,翠红更是不敢置信般睁大了眼睛。

    她以为怎么也要传来太医检查一番,让玉选侍哑口无言。

    万万没想到玉选侍就这么承认了。

    朝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坠冰窟。

    她偷服避子药被翠红当场叫破,太子就在眼前。

    倘若死咬着不承认,太子叫来太医查验,得知真相后只会更加愤怒。

    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承认,留一线生机。

    而卫羌听到“避子药”这三个字,一股怒火登时升腾而起,冲击得他头疼欲裂。

    他走到朝花面前,一把把她拽起,厉声质问:“避子药?你为何会服用避子药?”

    朝花垂着头不说话。

    在此处当差的宫人足有十数人,此刻全都被惊动过来。

    卫羌冰冷目光扫这些人一眼,喝道:“你们都出去!”

    宫人们潮水般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你究竟为何要服用避子药?”卫羌额角冒着青筋,咬牙问。

    这么多年,他就盼着与玉娘有个孩子。

    玉娘是洛儿最喜欢的婢女之一,她的孩子洛儿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这个女人竟敢服用避子药!

    卫羌越想越怒,捏得朝花手腕生疼。

    朝花泪水簌簌而落,终于开了口:“妾怕郡主怪我”

    卫羌瞳孔骤然一缩:“你是说洛儿恨着我?”

    朝花不说话了。

    “你说啊,洛儿是不是恨着我,所以你才不愿意生下一男半女?”男人红着眼逼问苍白柔弱的女子,完全忘了怜惜。

    他此刻只有愤怒与害怕。

    他愤怒这个女人的欺骗,害怕洛儿不会原谅他。

    “洛儿是不是给你托梦过,不许你生下我的孩子?”

    如果是这样,洛儿在恨着他的同时,也在意着他吧?

    朝花捂住脸,泣道:“没有,郡主从来没有给我托梦过。我想郡主是在怪我”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明日起,你就搬出玉阆斋。””卫羌再听不下去,把朝花用力往外一推,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跪了一地的宫人,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卫羌冷冷扫视,最后视线落在翠红身上。

    翠红低着头,颤巍巍喊:“殿下”

    卫羌照着她心窝踹了一脚,大步离去。

    太子发作了玉选侍,命玉选侍搬出玉阆斋的消息如插上了翅膀很快传遍东宫。

    掌管东宫内务的姑姑转日一早就把朝花从玉阆斋请出,打发到一处偏僻住处别碍着太子的眼。

    至于玉阆斋的宫人,留下三两人守院子,其余人则重新安排。

    “什么,要我继续伺候玉选侍?”得到这个消息时,翠红震惊到心痛。

    昨晚太子那一脚可不轻。

    传信的宫婢小声安抚:“你揭发了玉选侍,殿下这时候定然迁怒你。太子妃若是现在就安排你去服侍太子,恐怕会适得其反呢。”

    翠红一听有些急了:“可是”

    “别可是了。太子妃说了,你先伺候着玉选侍,等殿下消气了会给你安排的。”

    “可我揭发了玉选侍,还怎么继续伺候她”

    宫婢一笑:“正是这样,你才合适啊。别忘了,现在的玉选侍可不是以前的玉选侍了。”

    翠红一怔。

    宫婢凑到翠红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玉选侍身娇体弱,偏偏心性高受不得气。你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定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翠红心中一跳,缓缓点了头。

    她与玉选侍已是结了大仇,哪怕没有太子妃的暗示,也没有退路了。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太子妃得到回禀,满意笑了笑:“这么说,现在伺候玉选侍的宫婢只剩了两个?”

    心腹嬷嬷回道:“是,一个是翠红,另一个叫青儿。那个青儿瞧着对玉选侍倒是有两分情义。”

    太子妃冷笑:“一两分情义经不得消磨,更何况她能不能撑到情义消磨完的时候还难说”

    失去了太子的宠爱,玉选侍就什么都不是。

    恶语如刀。

    那个风吹就倒的贱婢,有翠红那样的恶奴磋磨,能活到秋天就是造化。

    太子妃只觉一口浊气总算吐出来,理了理衣衫,抬脚去了朝花新换的住处。

    新换的是个偏僻小院子,屋檐低矮,难见阳光。

    翠红与青儿正在拌嘴。

    “你为何要告发选侍?现在好了,选侍落难,你又能落到什么好处!”

    “青儿,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服侍选侍是因为她是殿下的人,我们真正的主子是殿下与太子妃。选侍扼杀储君骨血是大罪,难不成你要我包庇她,跟着犯罪?”

    “你”青儿气急,奈何嘴拙说不过。

    一声咳嗽响起。

    “你们两个吵闹什么,还不见过太子妃。”

    二人齐齐转身,对着走过来的太子妃行礼。

    “玉选侍呢?”

    “回太子妃的话,选侍在屋里,奴婢这就去喊”

    “不必了。”太子妃示意翠红与青儿留在外面,带着两名宫婢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氛。

    太子妃对这种气氛却很满意。

    以往玉选侍的日子可比她这个太子妃过得还舒坦。

    一个婢女,也不怕福薄折寿。

    “见过太子妃。”朝花屈膝行礼。

    太子妃盯了朝花片刻,一声冷笑:“玉选侍,你扼杀太子血脉,知不知道是死罪?”

    朝花从屈膝改为跪下,语气谦卑:“婢妾有罪。”

    太子妃眯了眯眼。

    到了这个境地,这个贱婢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婢女不像婢女,清阳郡主到底是怎么调教的?

    太子妃抬脚,用那缀着米粒珍珠的绣鞋抬起朝花的下巴,轻笑道:“玉选侍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殿下不舍处置,我这个太子妃自然也不会处置了。玉选侍放心就是。”

第186章 践踏

    才下过一场大雨,哪怕早上出了太阳,路也没有全干。

    那只沾了泥的绣鞋离鼻端这么近,能清楚闻到泥泞的味道。

    朝花颤了颤眼帘,恭声道:“多谢太子妃免了婢妾的责罚。”

    她没有动,更没有躲,任由那脚尖抵着下巴。

    羞辱排山倒海,却只能不露声色。

    郡主曾说过,她们是她的人,有她在,她们就不必委屈自己,活成本来的样子就好。

    可是郡主不在了啊。

    朝花终于忍不住湿了眼角。

    见朝花不吵不闹,太子妃觉得无趣,把脚放下。

    不放下也不行,金鸡独立坚持不了太久。

    “玉选侍。”

    “婢妾在。”

    “以后你可要记得安分守己,若是再恃宠妄为,就算有殿下护着,我也不会轻饶!”太子妃看着往日总是摆出宠辱不惊姿态的女人如今狼狈匍匐在脚边,只觉无比痛快。

    “婢妾知道了。”朝花再次以额贴地,姿态谦卑。

    太子妃满意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朝花手腕上。

    屋内光线昏暗,金镶七宝镯却耀眼依旧。

    太子妃皱眉,只觉这样的镯子戴在那只手腕上很是刺眼。

    她抬脚轻轻踩在了那只镯子上,同时把戴着镯子的纤细手腕踩在脚下。

    朝花愕然抬头:“太子妃”

    太子妃弯唇冷笑,声音落入朝花耳中,好似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令她浑身发抖。

    “我在想,这只镯子有什么特别,让你、小郡主,还有骆姑娘都这么喜欢。”

    太子妃还记得第一次发现小郡主卫雯戴着的镯子与玉选侍一直戴着的镯子一模一样时,心中的震惊。

    她悄悄打探,才知道镯子本是一对,是清阳郡主留下来的嫁妆。

    这么一对镯子,一个在太子的妹妹手里,一个在太子的侍妾手里,那她这个太子妃呢?

    这只镯子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在太子心里还不如一个贱婢有分量。

    以前玉选侍安分低调,她不能如何。

    而现在,即便太子回心转意捡起对玉选侍的宠爱,捏着玉选侍偷服避子药这个把柄,她也不怕太子再因为一个侍妾对她甩脸子。

    她是东宫的女主人,倘若铁了心处置一个有罪的婢妾,太子也只能受着。

    传到父皇耳中,那也是太子的错。

    当然,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太子不那么过分,她不会这么做。

    柔软的鞋底踩着金镯子,太子妃十分满意跪在地上的女子流露出来的惶恐。

    她收起脚,冷冷吩咐跟进来的宫婢:“把玉选侍的金镯子取下来。”

    朝花一张素净的脸登时毫无血色,无法克制的恐惧令她那一瞬间动弹不得。

    直到一名宫婢俯身抓起她的手去脱那只镯子,朝花才如梦初醒,死死护住镯子向太子妃乞求。

    “太子妃,这是主子给婢妾留下来的念想,求您开开恩,不要把它夺走”

    “夺?”这个字触动了太子妃的神经,令她大为恼火,“不过是收走一个金镯子,你居然说是夺?呵呵,真是殿下宠你太久,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犯下的罪过就是以命相抵都不为过,竟还护着一个镯子。”

    太子妃靠近两步,微微俯身:“玉选侍,你这般惦念旧主,为何不以身相殉呢?”

    说到底,不过是个处心积虑利用殿下对清阳郡主的情分争宠的贱人罢了。

    朝花并不理会这些讽刺,见太子妃离得近了,猛然抓住她脚踝哀求道:“太子妃,婢妾以后定会安分守己,绝不会碍了您的眼的”

    太子妃哪里耐烦听这些,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镯子取下来!”

    见朝花挣扎得厉害,另一名宫婢忙上前帮忙,一人按着她,一人去取镯子。

    眼睁睁看着镯子被取下,朝花红了眼:“太子妃,您一定要不给我活路吗?”

    太子妃看着完全失态、体面全无的女子,哪里还会与之废话,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太子妃,求求您把镯子还给我,求求您”

    背后是朝花撕心裂肺的喊声,太子妃驻足狭窄僻静的院中,只觉心情愉悦。

    这么多年,虽然说是没必要把一个侍妾当对手,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膈应。

    而今,终于把这根膈应她的刺拔出来了。

    太子妃抬脚往外走去。

    翠红与青儿齐齐施礼:“恭送太子妃。”

    太子妃脚步一顿,在二人面前停下。

    “你们两个可要照顾好玉选侍。”撂下这句话,太子妃带着宫婢大步离去。

    翠红爬了起来,看向屋门口。

    屋门半掩,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我去看看选侍。”青儿跑了进去。

    翠红掸掸衣衫,这才慢条斯理往里走去。

    青儿一进门,就吃了一惊。

    “选侍,您怎么趴在地上呢!”

    朝花一动不动躺在地板上,仿佛没有察觉有人来,眼中空荡荡好像失了魂。

    青儿使了好大力气把她扶起来,送到床榻上躺好。

    见朝花失魂落魄全然不见平日的淡然,青儿鼻子一酸:“选侍,您想开点儿,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吧。”

    从早到现在选侍还什么都没吃过。选侍身体弱,这样下去怎么行。

    “选侍,您等着啊。”青儿擦擦眼角往外走,与翠红正撞了个对面。

    “翠红,你可不许胡说八道气选侍!”青儿警告一声,快步走出去。

    翠红抿了抿嘴,抬脚走到床边,轻笑道:“选侍这是怎么了?”

    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

    翠红视线往朝花手腕上一落,不由笑了:“哟,看来是选侍的宝贝镯子没了。要我说,以前殿下赏了选侍那么多好东西呢,一个金镯子没了有什么要紧的。呃,对了,听说那镯子是选侍的主子留下的”

    一直没有动静的朝花霍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翠红。

    翠红一滞,更生恼火:“怎么,选侍还以为自己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呢?”

    “是太子妃让你揭发我?”朝花哑着嗓子问。

    翠红撇嘴:“选侍还想找殿下告太子妃的状不成?”

    “为什么?我自认一直待你不薄。”朝花一字字问。

    她的眼底暗流涌动,声音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

第187章 她是朝花

    “为什么?”翠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微扬,“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同样出身卑贱,你就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而我却是伺候你的奴婢?”

    朝花似是听愣了,呆呆望着她。

    翠红表情越发扭曲:“选侍该不会觉得不打不骂,伺候你的人就该感恩戴德吧?”

    “我没有这么想。”朝花似是回过神来,平静道。

    翠红嗤地一笑:“选侍还真是受得住打击啊,这么快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了。我恨的就是你的云淡风轻!?”

    翠红一指自己:“你知道我是怎么由一个做杂事的小宫女熬到近身伺候你的?我足足熬了五年!明明我生得不差,却什么都没有,而你什么都不用争就全都有了,凭什么呢?”

    朝花看着面容扭曲的翠红,惨淡一笑:“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凭什么?如果让我选择,我情愿做一辈子杂事,也不想有这些。”

    她不用争就有了这些,不过是因为郡主罢了。

    若能换郡主活着,她情愿一无所有,哪怕没了这条命也无所谓。

    翠红一听却更恨了:“呸!你少再惺惺作态。现在没了太子宠爱,我看你能清高到几时!”

    朝花看着她,神色悲凉:“我失了太子宠爱,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翠红突然笑了,抬手抚了抚白皙到有些苍白的面颊,“这就不是选侍操心的事了。”

    朝花淡漠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嘴角挂着讥笑:“你觉得能成为第二个我?”

    翠红得意扬了扬下巴:“为何不能?我比你年轻,比你身姿更轻盈,还比你懂得哄人开心,殿下为何就不能垂青我?”

    一道气怒声音传来:“翠红,难怪你晚上连饭都不吃,硬生生把自己饿得走几步路都要大喘气,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住口!”翠红猛然转身,指着青儿就骂,“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胸无大志,混吃等死?”

    青儿端着一碗面汤走过来,冷笑道:“我是胸无大志混吃等死,那你呢?我看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害选侍失了宠,以为还能见到殿下?做你的美梦吧。”

    翠红走到青儿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青儿措手不及,手一晃面汤洒了大半。

    她顿时急了:“翠红你是不是魔怔了?这是我好不容易给选侍弄来的!”

    翠红一看那碗只剩一半的清汤寡水的面条,不由笑了:“这就是你给选侍端来的饭?呵呵,受人白眼的滋味不好受吧?青儿,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出路吧。”

    青儿把汤碗往桌案上一放,撸了撸衣袖,咬牙道:“你这个疯子,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烂嘴!”

    “青儿”朝花喊了一声。

    原本准备和翠红拼了的青儿忙扭头:“选侍,您有什么吩咐?”

    “莫要和她吵,把饭端给我吧。”

    青儿一愣:“选侍?”

    朝花淡淡道:“饭总是要吃的。”

    青儿大喜,忙把汤碗端了过去。

    翠红冷眼瞧着朝花垂眸吃饭,撇了撇嘴:“有些人啊,平时摆出清高出尘的样子,其实才舍不得死呢。”

    “出去。”朝花看向她。

    翠红站着不动:“少摆选侍的架子,你以为还是以前呢。”

    折磨死了玉选侍,她在太子妃那里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时才不用在这个破地方苦熬。

    她不能打不能杀,那就只能把言语化作尖刀来对付这个女人了。

    “我若是现在死了呢?你以为殿下能放过你?”朝花冷冷问。

    翠红一怔,有些慌。

    昨日殿下大怒而去,狠狠给了她一脚。

    殿下对她这个揭发玉选侍的人心存迁怒,玉选侍要是现在就死了,那她恐怕就危险了。

    不行,玉选侍不能这么快就死。

    朝花见翠红神色有了变化,抬高了声音:“出去!”

    “出去就出去,以为我乐意看你这张丧气脸呢。”翠红心里存了畏惧,不敢再拧着来,扭身出去了。

    耳边总算得了清净,朝花闭了闭眼。

    青儿劝道:“选侍,您不要往心里去,翠红她是得了失心疯,等时间久了就知道是痴心妄想了。”

    朝花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

    “选侍?”青儿一怔。

    选侍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花起身,走到窗边。

    窗子不大,却也能看到窗外的一抹绿意。

    她扶着窗框,轻声道:“昨日下了雨,今日晴了呢。”

    青儿听着越发心慌。

    选侍这个样子,莫非真的想寻短见?

    “天晴了,风还是凉的,太子妃想必会去逛园子吧。”

    东宫有一处花园,假山曲水,花木成荫,正是夏日消遣的好去处。

    太子妃宫中寂寞,常在花园中流连。

    “选侍,您怎么了”

    朝花收回视线,定定看着青儿,声音放得极低:“青儿,你以前说要做牛做马报答我,还记得吗?”

    青儿一愣,而后点头:“奴婢记得,选侍救了奴婢姐姐的命。别说做牛做马,就是要奴婢这条命,奴婢都乐意给。”

    青儿本来还有个姐姐同在宫中当宫女,都熬到快出宫的年纪了,却生了一场急病。

    在宫中,普通宫女生病是没资格请太医的,只能听天由命。

    是朝花帮着请了太医,使青儿的姐姐熬了过来。

    青儿姐姐出宫后,青儿曾托负责出宫采买的小太监打听过,知道姐姐嫁了良人,如今已是儿女双全,还能照顾老迈病弱的双亲。

    青儿至此对朝花死心塌地。

    朝花端详青儿许久,伸出手替她理了理碎发,轻声道:“傻丫头,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帮我要一个人的命!”

    青儿陡然睁大了眼睛:“选侍!”

    不知过了多久,朝花把青儿推到梳妆镜前,轻声道:“青儿,你睁开眼吧。”

    一直闭着眼睛的青儿睁开眼,望着镜中人吃惊捂住嘴巴。

    她明明就坐在梳妆镜前,可镜子里的人为何不是她!

    朝花看着青儿的反应扬了扬唇角,拿起放在台面上的眉石,对着眉毛一笔一笔仔细画起来。

    她是郡主的侍女朝花,擅梳妆描画。

    只是外人不知,她最擅长的是易容。

    一块眉石,一盒脂粉,描出千面人生。

第188章 夺回来

    青儿看着朝花在脸上描描抹抹,一点点改变了原本的轮廓,不由目瞪口呆。

    选侍会施仙法吗?

    她不由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不要碰。”对镜描画的朝花轻声警告。

    青儿慌得放下手,再往镜中瞧。

    她的脸,竟然完全变了模样。

    “认识这张脸吧?”朝花打开一盒胭脂,以指腹沾了些许。

    处在震撼中的青儿愣愣点头:“认识,是太子妃那边的连芳。”

    朝花转过身来,抬手抚了抚青儿的发:“你现在就是连芳了。”

    “我”青儿有些慌乱。

    她,她成了连芳了吗?

    选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当朝花最后放下眉石,青儿更震惊了,指着她结巴道:“选,选侍,您怎么成了,成了”

    选侍竟然成了翠红!

    青儿从来没有一日像今日这样受到如此强烈的震撼,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青儿,你来。”朝花把青儿拉到身边,在她耳边低声交代着。

    此刻翠红正在院中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树下打盹,脚下撒了一地瓜子皮。

    雨后初晴,风中带着些凉意,躲在树下乘凉可要比闷在低矮窄小的屋子里强多了。

    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人拍她。

    翠红皱了皱眉,拍她胳膊的力度又大了些。

    “谁”翠红含糊嘟囔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清是谁,她一下子翻身而起,讶然道:“连芳姐姐?”

    连芳以食指抵唇,轻轻嘘了一声,随后转身往门外走。

    翠红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走在前头的连芳停下来,冲她招招手。

    翠红恍然,这才赶紧跟上。

    院门是半开着的,显然是连芳悄悄进来找她。

    在这个地方,当然不方便说话。莫非太子妃又有什么吩咐了?

    翠红猜测着,跟在连芳身后不知不觉越走越偏。

    “连芳姐姐,到底有什么事呀?这里没人能瞧见了,方便说了。”

    连芳指了指前边,没有开口。

    翠红心中一动。

    连芳这么神神秘秘,莫非是太子妃亲自等着她,有大事要交代?

    这般想着,翠红越过连芳往前走去。

    这是个偏僻地方,落叶在地上积了一层又一层,因为昨日一场大雨,散发着一股潮气。

    翠红左右张望着:“连芳姐姐,没有别人呀。”

    “这里。”走了一路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连芳轻轻吐出两个字。

    翠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莫名涌起一分古怪。

    一股大力传来。

    翠红一个趔趄,栽进了那口废井中。

    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她下意识用手去抓井沿,却抓了个空。

    那一刻,她绝望往上看,看到井口上方出现一张脸。

    翠红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古怪了。

    那不是连芳的声音!

    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扒着井沿的“连芳”往后退了退,浑身止不住颤抖。

    她把翠红推下去了!

    选侍说做完这件事就立刻回去,恢复本来的样子。

    对,对,她得回去,赶快回去!

    顶着连芳这张脸的正是青儿。

    亲手把朝夕相处的同伴推入井中,带来的恐惧不言而喻。

    她连退数步,转身就跑。

    而就在青儿以连芳的模样把翠红从院中引走时,易容成翠红模样的朝花从屋中走了出来。

    比起青儿的紧张,朝花就冷静多了。

    她脚步轻盈往外走,路过翠红躲懒打盹之处时,在那处石凳坐了下来。

    她在等。

    等着青儿成功或失败的消息。

    倘若成功了,她就直接走出这个门,去做她想做的事。

    倘若青儿带着翠红返回来朝花以指尖轻轻碰了碰脸颊。

    有一个“翠红”在,当然就不需要另一个翠红了。

    她与青儿合力让翠红在此处长眠,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那样,总不如一开始的计划妥当。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朝花听在耳中,心头一喜。

    看来是青儿一个人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才会这样恐惧、慌张。

    果然很快青儿闪身而入,看到坐在树下的“翠红”,骇得猛然捂住了嘴巴。

    “吓到了?”朝花轻笑。

    青儿背靠着合拢的院门,身子缓缓往下滑。

    朝花起身,从那一地瓜子皮上踩过,来到青儿面前。

    看着与翠红至少有八九分相似的脸,青儿完全不敢抬头,哆哆嗦嗦道:“选侍,成,成功了……”

    “我知道了,快些把脸上的妆卸了吧。”

    青儿猛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站在院门口的朝花很是不安:“选侍,您”

    “放心,你都能成功了,我怎么会不成功。”

    朝花推开院门,快步往花园走去。

    她的眼底跳跃着一团火,紧绷的唇透露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要么夺回镯子,要么死。

    死无所惧,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花园里,太子妃正立在亭中赏一池莲花。

    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一池子粉红浅白,碧叶无穷。

    风吹动荷花与莲叶,也把凉意送入亭中。

    太子妃只觉神清气爽,笑道:“这样的时节,一场大雨过后才是最让人舒服的。”

    怎么会不舒服呢,这么一场雨把太子留下撞破了玉选侍的恶行,也洗刷了太子对玉选侍的宠爱。

    “太子妃,翠红求见。”守在亭外的连芳进来禀报。

    太子妃往外看了看。

    亭外不远处,翠红屈了屈膝,看起来神情焦急。

    太子妃拧眉。

    莫非玉选侍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想着,她对连芳微微点头:“叫她进来。”

    连芳走出去,语气带着点居高临下:“进去吧。”

    这个蠢货,还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殊不知揭发了玉选侍的那一刻,就注定她活不久了。

    太子妃怎么会允许这么一个人活在世上,现在不动手不过是怕引起太子怀疑罢了。

    留着这个蠢货折磨玉选侍一些时日,再悄悄除了,一举两得。

    朝花低着头,走到太子妃面前。

    “说吧,什么事?”

    朝花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太子妃示意连芳等人退出亭外,淡淡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朝花点点头,手腕一翻露出藏在袖中的金簪,对着太子妃的脸狠狠刺去。

第189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刺,没有半点犹豫,透着孤注一掷的果敢。

    一声惨叫响起,吓傻了守在亭外的宫婢。

    “你答应让我伺候太子的!”朝花凄厉喊了一声,转身便跑,路过水池时扬手把金簪丢了进去。

    金簪入水,激起层层涟漪。

    而很快碧绿的池水就把金簪吞噬,恢复了平静。

    这时,那些宫婢才如梦初醒,尖叫起来。

    “来人啊,有人刺杀太子妃”

    “太子妃,您没事吧?”

    太子妃捂着脸颊表情扭曲,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

    乍一看来,与厉鬼无异。

    亭中一时乱成一团。

    与玉选侍偷服避子药被压了下来不同,太子妃在东宫花园被宫婢刺伤这样的大事就瞒不住了,很快传到了皇上耳里。

    负责打理后宫的是萧贵妃。

    萧贵妃带了人匆匆赶到东宫。

    “太子妃如何了?”萧贵妃进了门,问站在外间的卫羌。

    卫羌表情沉重:“左脸被刺伤,太医刚刚给上了药。因为太子妃情绪有些激动,给她服了安神的药睡下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萧贵妃想一想一名宫婢敢刺杀太子妃,就觉得不可思议。

    卫羌脸色更难看了。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他也想知道!

    萧贵妃没来之前,他已经问过当时在场的宫婢,结果这些宫婢支支吾吾,只说刺伤太子妃的是玉选侍身边的婢女翠红。

    “太子,刺伤太子妃的宫婢找到了吗?”

    “还在找。”

    “听说这名宫婢是太子一位选侍身边的?”

    卫羌眼神冷了冷,微微点头。

    很快一名内侍匆匆而入,禀报道:“殿下,翠红不在玉选侍那里。”

    听了这话,卫羌心中莫名一松,面色依然阴沉:“继续搜查,定要把那个贱婢找出来!”

    “本宫去看看太子妃。”

    卫羌陪着萧贵妃走进里室。

    太子妃静静躺在床榻上,左脸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遮住,只露出半边完好的脸。

    卫羌这样看着她,就想到闻讯赶过来时见到的那个状若疯癫的女子。

    没有半点太子妃的气度与沉稳。

    或许是伤了脸的缘故?

    那碗安神的药,是他强令太医给太子妃灌下去的。

    萧贵妃打量着陷入昏睡的太子妃,暗暗摇头。

    伤在脸上,还是脸颊那般明显的位置,太子妃这是毁容了。

    一个毁容的太子妃,哪怕没有过错,恐怕也坐不长久了。

    这东宫,要变天了啊。

    “皇上嘱咐我来协助太子查清此事,既然那个宫婢是伺候玉选侍的,就请玉选侍过来一趟吧。”

    卫羌点了头,吩咐人去请朝花。

    想着那个陪了他十二载的女子,卫羌心情十分复杂。

    他不愿见到她出事,可暂时也不想见到她。

    看到她,就会让他想到她吞下的那些药丸,打破他这些年的自欺欺人。

    洛儿是恨着他的。

    怎么能不恨他呢,他毁了她的家……

    卫羌一颗心揪痛起来。

    他想,即便有朝一日在地下与洛儿重逢,她也不会原谅他了。

    这么多年,住在这世人艳羡的东宫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快活。

    他后悔了。

    那一年,他不该禁不住诱惑,迈出那一步。

    他毁了心上人,也毁了他爱一个人的能力。

    从此,他只有太子这个身份,也必须守住这个身份。

    不然这一切就成了一场笑话。

    偏僻窄小的院子里,一地瓜子壳还没扫去。

    前来搜查翠红的一队人刚刚走,骇得青儿手脚发软,脸色惨白。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

    “选侍”

    朝花笑笑:“傻丫头,你怕什么呢?”

    “我,我”哪怕没有第三人在,青儿也不敢提起翠红半个字。

    朝花却毫不在乎。

    她忍辱十二载,为的就是郡主留下的镯子。

    而今失了镯子,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或者拿回镯子,或者死。

    “早点找到翠红是好事呀,别怕。”朝花坐在翠红曾经坐过的石凳上,脚尖轻轻碾了碾地上的瓜子壳。

    青儿看着那些瓜子壳心中发慌:“主子,奴婢打扫一下吧。”

    朝花微微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叫门声。

    青儿拿着扫帚,惊疑不定。

    “去开门吧。”

    青儿上前开了门。

    一名内侍站在外头,板着脸道:“殿下命玉选侍过去。”

    青儿白着脸扭头。

    朝花起身走了过来,神色淡淡:“走吧。”

    一路沉默无言。

    “殿下,贵妃娘娘,玉选侍到了。”

    卫羌看了过去,就见那个熟悉的窈窕身影走了进来。

    “给殿下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卫羌淡淡道。

    朝花站直身子,规规矩矩垂着头。

    萧贵妃打量朝花片刻,开口问道:“伺候你的宫婢翠红今日刺伤了太子妃,玉选侍知道原因吗?”

    “婢妾不知。”朝花垂着眸,语气淡淡,“昨晚翠红向殿下揭发婢妾偷服药物,想来是没有真正把婢妾当主子看待过的,婢妾又怎么知道她为何刺伤太子妃呢。”

    卫羌脸色顿变:“谁让你多嘴!”

    朝花抿了抿唇,默默跪下。

    萧贵妃诧异看向卫羌:“太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卫羌沉着脸道:“那贱婢卖主求荣,本该杖毙。我以为太子妃今日会处理,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

    萧贵妃听卫羌这么说,便知道太子是护着这位玉选侍了。

    她识趣没有追问。

    这时青儿突然在朝花身边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殿下,婢子知道翠红为何会这么做!”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立刻落在青儿身上。

    “说!”卫羌冷冷道。

    青儿埋着头,颤声道:“翠红今日对选侍说……说太子妃答应她,以后会让她伺候殿下……”

    卫羌铁青着脸看向管事嬷嬷。

    桂嬷嬷扑通跪下:“殿下,这贱婢信口雌黄,污蔑太子妃!”

    青儿暗暗攥了攥拳,鼓起勇气反驳:“奴婢才没有信口雌黄,翠红确实是这么对选侍说的,当时奴婢就在一旁呢。翠红若是与太子妃毫无关系,为何会刺伤太子妃?”

    桂嬷嬷被问得一滞。

    卫羌冷着脸发话:“来人,把太子妃遇刺时在场的宫人拿下,给我仔细审问当时发生了什么。再有隐瞒者,直接杖毙!”

    很快一名宫婢就交代了:“翠红刺伤太子妃时,说,说太子妃答应让她伺候太子。”

第190章 归来

    有了青儿和宫婢交代的话,翠红刺杀太子妃的动机就再清楚不过了。

    太子妃指使翠红监视玉选侍,许诺翠红成为太子侍妾。

    结果翠红揭发了玉选侍,却换了更糟糕的地方继续伺候玉选侍。

    翠红对太子妃不兑现承诺心存不满,怨恨之下有了刺杀太子妃的惊人之举。

    卫羌一张脸阴得能滴墨。

    一方面恼翠红的胆大包天,一方面恼太子妃的心胸狭窄。

    几年来,太子妃都没找过玉娘麻烦,他还以为太子妃是个大度的,谁成想竟如此容不得人。

    他对玉娘虽然与其他人不同,可该给太子妃的尊重还是有的,这样没有气量的女人如何管理东宫,当好储君之妻?

    他现在只是太子,要是以后坐上那个位子,身为皇后难道要把后宫嫔妃一个个弄死才满意?

    卫羌越想对太子妃越恼火,目光扫到默默跪着的朝花,因避子药产生的恼怒不由散了两分。

    玉娘是洛儿留下来的人,就算做的事戳了他的心,他若一点不护着,恐怕要被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你先起来吧。”

    朝花站起来,垂着眼退至一旁。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走进来。

    “殿下,翠红找到了!”

    “人在哪儿?”

    “在……一口废井里……”

    压抑的抽气声响起。

    卫羌沉默片刻,问:“怎么发现的?人捞上来了吗?”

    内侍回道:“奴婢等人分了数队查找,经过一偏僻处的废井时发现地上掉了一条帕子,于是往井里看了看,隐约瞧见有物漂浮……人捞上来了,经过辨认正是翠红。”

    萧贵妃开了口:“这样看来,翠红一时冲动伤了太子妃,然后畏罪投了井。事情既然已经清楚了,本宫就先回去了。”

    “贵妃娘娘”卫羌喊了一声,对萧贵妃说走就走颇有些无奈。

    东宫闹出这样的事,父皇那边恐怕要不满了。

    萧贵妃微微一笑:“本宫只把查到的真相回禀皇上,至于太子妃的事,殿下还是亲自去对皇上说吧。”

    “贵妃娘娘慢走。”卫羌目送萧贵妃离去,面色阴沉。

    太子妃是父皇选的,无论犯了什么错,他都没有处置的权利,一切都要看父皇的意思。

    卫羌按了按眉心,抬脚往外走了两步停下,不悦盯着朝花:“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朝花颤了颤睫毛,一步步走向卫羌。

    等她走近了,卫羌冷冷道:“走吧。”

    “是。”朝花应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选侍,您小心!”跟在朝花身后的青儿手疾把她扶住。

    卫羌下意识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颇有些尴尬。

    很快尴尬就被疑惑取代。

    “你的镯子呢?”卫羌视线落在朝花被青儿扶住的那只胳膊上。

    手腕处空荡荡。

    朝花垂眸不语。

    “说啊,你的镯子呢?”

    朝花依然没有吭声。

    青儿跪了下来:“殿下,选侍的镯子今早被太子妃拿走了!”

    卫羌一听皱紧眉头,厉声道:“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仔细道来!”

    青儿大着胆子说出来龙去脉。

    卫羌脸色阴晴不定听罢,问桂嬷嬷:“太子妃拿走的那个镯子呢?”

    桂嬷嬷还在地上跪着,战战兢兢道:“太子妃命奴婢收起来了。”

    实际上,太子妃是随手丢给她,让她收起来别碍眼。

    太子妃在意的本来就不是一只金镯子。

    “把镯子还给玉选侍。”卫羌冷冷道。

    到了这个时候桂嬷嬷哪敢拧着来,忙去取镯子。

    “选侍,您的镯子。”不多时,桂嬷嬷捧着镯子递到朝花面前。

    朝花伸手接过,把镯子重新套在了手腕上。

    手腕纤细白皙,镯子璀璨华贵,相得益彰。

    “多谢殿下。”她对着卫羌微微屈膝。

    卫羌冷淡嗯了一声,抬脚往外走去。

    朝花轻轻抚了抚镯子,默默跟上。

    卫羌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上,太子来了。”

    一名威严男子放下书卷:“请太子进来。”

    不多时卫羌走进来,跪下道:“儿子向父皇请罪。”

    永安帝盯了卫羌片刻,淡淡道:“起来说话。”

    卫羌起身。

    “羌儿为何请罪?”

    卫羌满面羞惭,讲起太子妃的事:“东宫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儿子没有管教好。为此惊动了父皇,儿子实在惭愧……”

    永安帝对太子妃的作为没有评议,只是问道:“太子妃脸上伤势如何?”

    卫羌顿了一下,道:“太医说伤口太深,肌肤受损,恐怕会落下疤痕。”

    永安帝沉默半晌,淡淡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卫羌心头一跳,拿不准永安帝的意思。

    太子妃算计侍妾招致刺杀之祸,往大了说是德行有失,没有气量。

    往小了说,倒也不算什么。

    父皇问起太子妃脸上伤势,莫非是要等着看太子妃毁容与否,再决定其去留?

    卫羌想着这些,心情复杂离开了乾清宫。

    接下来几日,东宫并不平静。

    太子妃醒来后得知指使翠红的事已经被太子知晓,加之面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毁容的可能,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寝宫里的碎瓷扫出去一批接一批。

    与之相比,那个偏僻的小院就平静多了。

    “选侍,太子怎么还让您住在这里啊,明明已经知道是太子妃指使翠红害您了。”青儿不解问。

    朝花笑笑:“因为我确实犯了错啊。犯了错,自然要有惩罚。”

    青儿依然不太懂,望着院中翠红曾坐过的石凳,不安问道:“那咱们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会。”朝花平静给出了回答。

    易容之术不是神仙法术,易容成一个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人不难,可要易容成某个特定的人,非要体态、面部轮廓相似才可。

    比如翠红,本就与她身量仿佛,脸型相似。

    而她把青儿易容成连芳而不是太子妃身边的其他宫婢,也是同样道理。

    宫禁森严,负责出宫采买的太监都是结队而行,还要有专门腰牌才会被放行,想通过此法混出宫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出宫的机会,还是要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好在十二年都忍过来了,她别的没有,耐心最多。

    东宫的事不怎么光彩,并没有传到宫外去。

    骆笙这日正准备去酒肆,骆大都督打发人传来消息:骆辰到了。

第191章 有些不高兴

    骆大都督派义子平栗去金沙接骆辰的事,曾向骆笙提起过。

    算一算时间,这个时候到了本在预料之内。

    骆笙歇了去酒肆的打算前往前院,半路上遇到了匆匆往闲云苑赶的盛三郎。

    一见骆笙,盛三郎便喊道:“表妹,我正要去找你!”

    见他如此急切,骆笙有些诧异:“表哥有事?”

    “表弟回来了!”

    骆笙失笑:“父亲派人来知会我了,我正要过去。表哥难道不过去么?”

    “过去啊。”

    “那表哥急什么?”

    盛三郎垮着脸叹气:“表妹你想,表弟千里迢迢从金沙来京城,祖母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来吧?”

    骆笙点头。

    就算有锦麟卫护送,盛府作为外祖家,总要派一个亲近的人跟着才算尽了礼数。

    盛三郎脸色更苦了:“下个月就是秋闱了,大哥、二哥都要留在金陵府应考,四弟年纪又小,祖母肯定不会派他们来,那么护送表弟进京的不是我大伯就是我父亲了。”

    “所以呢?”

    “所以?”盛三郎见表妹居然还不明白,重重叹口气,“我来京城这么久了,无论是大伯还是父亲来了,肯定会揪着我回去啊!”

    回去?打死也不会回去的。

    表妹的酒肆一日不关门,他一日都不会回去。

    就让他在京城自力更生好了。

    “表妹”盛三郎带着几分讨好喊了一声。

    骆笙看着他。

    “要是真叫我回去,你帮着表哥求求情呗。”

    骆笙往前走着,淡淡道:“表哥其实也该回去了。”

    她不知道以后会走到哪一步,在她身边没有那么好。

    她甚至想过把小七远远送走,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她是镇南王府的清阳郡主,小七是镇南王府的小王爷。

    他们谁都没有退路,不过同生共死罢了。

    而盛三郎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震惊道:“表妹,咱们的兄妹情就这么脆弱吗?”

    居然经不住一点考验的?

    他当店小二可是尽心尽力,以前读书都没这么上心过。

    “看情况再说吧。”骆笙敷衍一句,加快了脚步。

    前边厅堂里,骆大都督正仔细打量着骆辰。

    “辰儿长大了。”骆大都督感慨一声,对送骆辰进京的盛二舅道谢,“还要多谢舅弟你们多年来的照顾。”

    盛二舅忙道:“姐夫哪里话,辰儿是我亲外甥,更是母亲的宝贝外孙。这次辰儿进京,母亲眼睛都哭肿了。”

    骆辰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一抽。

    外祖母舍不得他不假,可把眼睛哭肿了,还有红烧肉的一半功劳吧。

    骆辰想到与盛老太太话别时的情景。

    盛老太太握着他的手,泪眼汪汪:“回去也好,回去就一家人团圆了,还能吃上你姐姐做的红烧肉了。辰儿啊,以后别忘了和你姐姐一起回来看外祖母啊……”

    二表哥还加了一句:“表弟,等我和大哥考中了举人,来年开春就进京找你去,到时候你让表妹给我们做炝锅鱼吃行不?”

    骆辰想着这些,那点离别愁绪就给气没了。

    门口传来动静。

    挑帘的下人喊道:“三位姑娘来了。”

    骆辰本不想看的,眼神却不自觉瞄了过去。

    一名紫衣少女打头走了进来。

    骆辰眼见是个生面孔,直接略过看向第二人。

    跟在紫衣少女后面的是一位绿衣少女,还是一张生面孔。

    骆辰绷紧唇角,看向走在最后的蓝裙少女。

    都不是骆笙。

    骆辰皱了眉。

    姐妹三人齐齐向骆大都督见礼。

    骆大都督笑着对盛二舅道:“这是我三个女儿,长女骆樱,次女骆晴,四女骆。你们还不见过二舅。”

    三姐妹又向盛二舅行礼。

    骆大都督招呼骆辰:“辰儿,这是你三个姐姐,还有印象吗?”

    “没有。”骆辰言简意赅。

    骆大都督尴尬了一瞬,笑道:“以后你们姐弟多相处,就好了。”

    骆辰没吭声。

    她们三人一起过来的,进屋后站得颇近,可见平日关系亲密。

    呵,定然是抱成团排挤骆笙。

    骆笙虽有一百个不好,可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世上除了父亲再没有比他们更亲近的人。

    排挤骆笙,他傻了才会笑脸相迎。

    骆笙怎么还没来?

    骆辰扫向门口。

    一名穿深棕撒花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接着又是一名妇人走了进来。

    然后还是一名妇人走了进来……

    骆辰看不下去了,看向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咳嗽一声,介绍道:“这是你姨娘们。辰儿你离家多年,叫她们一块过来让你认认,省得以后在府中遇上不认得。”

    盛二舅猛灌茶水。

    姐夫真是不拘小节啊,他还在呢,就把一串姨娘给叫过来了。

    “还不见过公子。”

    听骆大都督这么一说,众姨娘忙向骆辰问好。

    “老爷日盼夜盼,总算把公子盼回来了。”

    “啧啧,公子可真是长大了,有老爷年轻时的英姿了。”

    “什么呀,明明比老爷年轻时还俊朗呢。”

    ……

    骆辰黑着脸看着骆大都督。

    他数过了,足足九个姨娘!

    明明说把你姐姐叫来,结果先是来了三个庶姐,又来了九个姨娘。

    骆笙呢?

    莫不是又犯了错,被父亲送走了?

    这般一想,骆辰脸色更冷了。

    骆大都督喝道:“都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大意了,一心想着让辰儿认一下人,忘了姨娘有点多。

    一名姨娘笑呵呵道:“公子回来了,我们也是替老爷高兴嘛。”

    “就是呀。”两名瞧着年轻些的姨娘甩着手绢附和。

    别人都怕威风凛凛的锦麟卫指挥使,其实骆大都督在家还是很和善的。也因此,姨娘们并不会因为骆大都督几句话就胆战心惊。

    这时门口下人喊了一声:“姑娘来了。”

    众姨娘一听姑娘到了立刻收了说笑,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成了木头人。

    姑娘就不一样了啊,这里面除了大姐,每个人都被姑娘罚过跪算盘!

    骆辰看着姨娘们的反应,一时错愕。

    她们这反应,倒像是来了洪水猛兽。

    骆辰看向门口,就见一名素衣少女面色平静走了进来。

    少年忽然有些不高兴。

    他回来了,她看着是不是太冷淡了点儿?

第192章 光荣的店小二

    再然后,骆辰看到了亦步亦趋跟在骆笙身后的盛三郎。

    骆辰眯了眯眼。

    三表哥变了。

    在金沙时,几个表哥见了骆笙都躲得远远的,现在这样子是没少吃骆笙做的吃食吧?

    这般一想,少年更不高兴了。

    “笙儿来了。”骆大都督一见骆笙,眉眼就带出喜悦来。

    没办法,这些日子天天吃有间酒肆的菜,实在太舒坦了。

    去酒肆肯定是不行的,外带也不行,但这阻止不了骆大都督吃饭。

    他每日打发三两个手下伪装成食客,点好菜后趁店小二不备就把一些菜悄悄打包,揣怀里给他带回来。

    吃饱是不可能的,解馋勉强够了。

    真希望笙儿的酒肆长长久久开下去。

    骆大都督看向骆笙的眼神越发和蔼。

    骆笙向骆大都督见了礼,看向骆辰。

    骆辰抿了抿唇,到嘴边的“姐姐”二字有些喊不出口。

    在金沙时,他们没少吵架,只有最后那几日勉强缓和了一点关系。

    他千里迢迢回到京城,一见面就巴巴打招呼,岂不是显得太没出息了。

    骆笙抬手,熟练摸了摸骆辰的头:“看起来结实多了。”

    骆辰僵住。

    她,她又摸他的头!

    谁结实多了,这是说他这些日子吃得多吗?他明明没胃口的。

    还没等少年反抗,骆笙已经收回手,对着盛二舅盈盈施礼:“舅舅一路送弟弟进京,辛苦了。”

    盛二舅压下心中诧异,笑呵呵道:“不辛苦,舅舅早想来京城看你们了。”

    外甥女看着挺通情达理的,和在金沙时一点不一样啊。

    这时盛三郎才讪笑着向盛二舅问好:“父亲。”

    一脸和气的盛二舅笑容一收:“混账,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

    盛三郎忙挤眉:“父亲,这么多人在呢。”

    盛二舅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骆大都督咳嗽道:“认识了公子,你们都出去吧。”

    “是。”大姨娘带头屈了屈膝,领着一串姨娘走了出去。

    厅堂里一下子空出了大半。

    盛二舅觉得呼吸畅快许多,板着脸训斥盛三郎:“出来多久了?你母亲因为惦记你觉都睡不好,你可倒好,成了飞出笼的鸟一去不返了!”

    “父亲,您听我解释。”盛三郎有些脸红。

    当着表妹的面挨训不要紧,反正和表妹这么熟了,可还有三个不熟的表妹在这里呢。

    他还是要面子的。

    “你解释什么?”盛二舅没好气问。

    臭小子一定是被京城繁华迷住眼了,也不想想他这当爹的这些日子过得容易嘛,每天都要被他娘唠叨至少一刻钟。

    唠叨最多的,就是怕儿子落入表姑娘的魔爪。

    “儿子是找了个差事做,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差事?”盛二舅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老脸一红,没吭声。

    让他说什么呢?

    堂堂一品大都督,侄子来了京城见世面,去女儿开的酒肆当了店小二?

    开不了口啊。

    盛三郎一见姑父不帮着打掩护,只得拍了拍胸脯:“儿子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名头来,所以没有劳烦姑父。”

    “那你究竟找了个什么差事?”

    盛三郎脑子飞快转动,想着合适的瞎话。

    骆笙淡淡道:“表哥在我开的酒肆当店小二。”

    盛三郎:“……”

    骆大都督:“……”

    盛二舅:“……”

    唯有骆辰反应最快,绷着脸问道:“什么酒肆?”

    盛二舅一口气这才缓过来,同样看着骆笙。

    什么酒肆啊,让他儿子当店小二?

    盛家好歹是书香门第啊想着这个事实,盛二舅更糟心了。

    “就是卖烧酒,卖下酒菜的酒肆。”骆笙解释道。

    骆大都督眼见盛二舅快要受不住打击了,忙道:“咳咳,舅弟有所不知,笙儿开的酒肆和寻常酒肆不一样,是专门招待达官显贵的,就连开阳王的亲卫都在她那里当店小二呢。”

    开阳王的亲卫入金吾卫都是佼佼者,平心而论比盛三郎这样的普通孩子可强多了。

    盛二舅一听,面露惊诧:“开阳王的亲卫竟然也在笙儿的酒肆当店小二?”

    盛家虽远居金沙,可名动天下的开阳王他还是知道的。

    要是开阳王的亲卫也在外甥女的酒肆当店小二,儿子这个差事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父亲,您若是不信,儿子现在就可以把开阳王的亲卫叫来。”

    “现在?”

    盛三郎嘿嘿一笑:“是啊,他白天就在大都督府上帮表妹养鹅。”

    盛二舅又陷入了沉默。

    京城的人,行事都是这么莫测吗?

    他现在开始担心两个侄子了。

    大郎和二郎要是桂榜高中,明年开春甚至今冬就要提前进京备考了。

    这时骆笙开口道:“正好酒肆快到开门的时间了,舅舅若是不太累,不如一起去酒肆吃吧。”

    “不累!”骆大都督脱口而出。

    盛二舅震惊看着骆大都督。

    所以说,京城的人行事与南边真的不大一样吧。

    要说起来,早年他是来过京城的,那时候不这样啊。

    “舅舅?”

    盛二舅回神,勉强笑笑:“舅舅不累,正好去笙儿开的酒肆尝尝。”

    大都督都替他说了,他还能拒绝吗?

    直到踏上青杏街,盛二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啊,大家闺秀还能光明正大开酒肆的?

    “父亲,表弟,你们看,那就是表妹的酒肆。”盛三郎一指不远处迎风招展的青色酒旗,很是骄傲。

    骆辰脸色绷得更紧。

    他姐姐开的酒肆,三表哥这么瑟干什么?

    没见当店小二当的这么得意的。

    “东家,您来啦。”女掌柜迎上来。

    骆笙微微颔首:“去雅间。”

    进入雅间落了坐,盛二舅忍不住问骆大都督:“我看酒肆外头没有什么告示,如何做到只招待达官显贵的?”

    骆大都督沉默一瞬,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贵。”

    盛二舅:“……”

    骆笙笑道:“今日恰好逢十,店里有扒锅肘子卖,还有一道新菜瓜姜鳜鱼丝,舅舅正好尝尝。”

    一直端着笑脸的骆大都督心里开始发酸。

    新菜?他也没尝过呢。

    骆辰就更不快了。

    什么新菜旧菜,他统统没尝过。

    很快酒菜就摆满了桌。

    骆大都督热情招呼盛二舅:“舅弟,快吃菜!”

第193章 寻觅

    盛二舅微微矜持了一下。

    这些菜看着虽好,闻着虽香,可也不能太急切吧。

    到了他这个年纪,又是个大男人,口腹之欲还是能克制的。

    “姐夫,我先敬你一杯。”盛二舅举起了酒杯。

    就见骆大都督与盛三郎动作快若闪电,筷子齐齐伸向那份扒锅肘子。

    肘子片切得大而薄,皮皱汁浓,看着就好吃。

    骆大都督把一片肘子咽下,这才举杯相碰,含糊道:“舅弟一路辛苦了。”

    心中则有些小小的不满:舅弟是书香门第出身,按说应该食不言寝不语啊。

    不能吃饱了再说吗?

    盛二舅目光从骆大都督泛着油光的嘴上扫过,再看向那盘肘子肉,就发现盘子已经空了一半。

    盛三郎正埋头猛吃。

    认知中斯文柔弱的外甥也在猛吃,还是冷着脸猛吃。

    盛二舅手里那双筷子不受控制就去夹了一片肘子。

    肘子肉一入口,盛二舅眼睛就睁圆了。

    “父亲,您尝尝酱鸭舌,也特别好吃。”

    盛二舅嘴里嚼着肘子肉,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儿子。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肘子,咸鲜滑润,肥而不腻,酱鸭舌怎么可能比肘子还好吃?

    小崽子一定是为了让他少吃几片肘子吧?

    盛三郎对父亲大人眼神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忙解释道:“表妹酒肆的酱鸭舌和别处的不一样,是用话梅和黑蒜腌制的,味道很是独特”

    盛二舅吃了一根酱鸭舌。

    “父亲,卤牛肉您也尝尝。卤牛肉是最常见的下酒菜,反而最能体验厨子的本事。”

    盛二舅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吃!

    一道菜接一道菜,每道菜都吃得盛二舅眼睛发亮。

    他也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奈何这些菜实在太好吃。

    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

    这时骆笙所说的新菜瓜姜鳜鱼丝才姗姗端上来。

    碧绿的荷叶盘中是薄厚均匀、肉质洁白的鱼丝,只见鱼肉,不见鱼皮。酱瓜与姜丝更是细如银丝,给这洁白添了令人垂涎的色彩。

    青翠的是酱瓜丝,嫩黄的是姜丝。

    骆笙介绍道:“这道菜很讲究刀工,要做到皮不带肉,肉不带皮,不碎、不破、不散才成。舅舅和父亲尝尝看。”

    骆辰捏着筷子,用力嚼着一块卤牛肉。

    一筷子雪白的鱼丝放入碗中。

    骆辰抬眸看去。

    “弟弟也尝尝。”

    骆辰嗯了一声,垂眸吃鱼丝。

    “好吃吗?”

    “好吃!”盛三郎露出大大的笑脸,猛点头。

    骆辰嫌弃看一眼,矜持吐出两个字:“尚可。”

    也没有好吃到让他撒娇讨好的程度。

    谁像三表哥这么没出息。

    正矜持的工夫,一盘鳜鱼丝已经见了底。

    少年的脸彻底黑下来,飞快去抢了最后一筷子。

    嗯,真香。

    但他是不会说出来让骆笙骄傲的。

    一顿饭吃完,见盛二舅心情愉悦,盛三郎趁机道:“父亲,儿子近来协助表妹打理酒肆很有些心得,想着以后在咱们金沙开一家分店呢。您看……就让儿子在京城留一阵子吧。”

    立在一旁伺候的红豆悄悄翻了个白眼。

    协助她们姑娘打理酒肆?

    表公子的脸皮真是比肘子皮还厚。

    盛二舅摸着滚圆的肚子瘫坐着,一下子理解了儿子赖在京城死活不回去的原因。

    天天能吃到这样的饭菜,换了他也不走啊!

    见盛二舅不语,盛三郎再接再厉:“再说了,大哥、二哥用不了多久也要进京了,实在不行儿子等着与两个哥哥一起回去呗。您说行不?”

    盛二舅想点头,又有些不甘心。

    臭小子倒是可以晚点走,他不能留下啊。

    儿子来了不走了,老子来了也不走了,让远在金沙的老太太他们怎么想?

    他都到了儿子能娶媳妇的年纪了,可不能被一口吃的给留下了。

    可是确实好吃啊!

    盛二舅觉得用理智已经很难说服自己回家了。

    罢了,还是先忍痛回去,到时候跟老太太他们说说,大郎、二郎要是金榜题名留在京中,总要在京城置办一些产业,他就留在京城负责打理这些吧。

    虽说故土难离,他这不是为了孩子嘛。

    盛二舅看着目光殷切的儿子,没好气点了头。

    “表哥每日都吃这些?”骆辰淡淡问。

    “是啊,我是酒肆的人,当然会管饭的。”

    骆辰定定望着骆笙,提出要求:“姐姐,我也想在酒肆当店小二。”

    “辰儿啊,为父已经给你找好了先生,你这个年纪还是要多读些书啊。”骆大都督忙道。

    女儿在这吃,儿子在这吃,就连侄子都在这吃,有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骆辰淡淡一笑:“也不会耽误读书。不是说姐姐的酒肆只在晚上开门么,我白日好好读书,晚上过来帮忙就是了。”

    骆大都督还能说什么,只能如盛二舅那样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奈何他是一品大都督兼太子太保,还是笙儿的父亲,来当店小二实在不合适。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骆大都督叹口气,拈起一根酱鸭舌丢入口中。

    楼下大堂里,已是三三两两坐满了人。

    临窗那桌那道绯色身影对酒肆的常客来说再熟悉不过,不是开阳王又是谁。

    “主子,您是不是在找骆姑娘啊?”石焱侍立在一旁,眼瞧着卫晗时而往柜台边扫上一眼,小声问道。

    卫晗冷冷扫了石焱一眼。

    石焱本以为除了一声滚听不到别的话,没想到卫晗淡淡道:“不然看掌柜吗?”

    这一声反问那个坦然,那个理直气壮,竟令小侍卫一时哑口无言。

    话已说出口,卫晗干脆直接问:“骆姑娘呢?”

    她还没有长时间不在大堂过。

    那一次离开的时间稍微长了些,是去杀人。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卫晗说不清是好奇还是不放心,既然想知道,那便问了出来。

    “骆姑娘在雅室吃饭呢,今日骆公子回来了,所以一家人来酒肆吃酒。”石焱说出这话,心情十分复杂。

    有时候他觉得主子开窍了,可实际上没开窍。

    有时候他觉得主子太迟钝,可主子说话很大胆嘛。

    “原来是弟弟回来了。”卫晗举杯,把酒饮尽。

第194章 小烦恼

    一顿饭吃得尽兴,骆大都督一行人从雅间出来,走下楼梯。

    大堂里只剩下两三桌酒客,其中一道绯色身影最为显眼。

    骆大都督眼角余光往那个方向一扫,升起一个念头:开阳王天天来吃,怎么不长肉呢?

    再看盛三郎,一张脸虽然还俊朗,可比刚进京时圆润多了。

    还是圆润点好。

    不像开阳王,吃白食不说,还白吃了。

    骆大都督腹诽着,走过去打招呼:“王爷吃酒呢。”

    卫晗放下酒杯:“吃好了。”

    他说罢起身,对骆笙微微点头,再与骆大都督打声招呼,往酒肆门口走去。

    “那位就是开阳王吗?”盛二舅问。

    骆大都督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正是。”

    “竟然如此年轻。”盛二舅感慨着,“笙儿的酒肆招待的果然都是达官显贵。”

    骆大都督与有荣焉:“笙儿从小就有想法。”

    这么一家酒肆,因是小姑娘开的,有百官勋贵聚集也不会招人非议。

    他若是想要交好哪位大人,通过酒肆还是很方便的。

    当然,他一时用不着这么干。

    可也受益不少,原本对他不冷不热的林祭酒等人,如今见了他也有几分笑脸了。

    他琢磨着这些老头子是想让他给打折吧?

    打折?这可万万不行,他想花钱还吃不着呢,怎么能给那些人打折?

    这时就听盛二舅小声道:“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开阳王好像还没给钱就走了。”

    他其实也想忍住不问的,可家里在外头的产业都是他打理,对账之类要弄得清清楚楚,最见不得这个。

    骆大都督咳嗽一声,没说话。

    他早就想问问了,考虑到笙儿曾经扯过开阳王腰带,强忍着没问。

    万一是笙儿想拿美食把开阳王哄到手呢?

    他不能坏了女儿的好事。

    骆大都督不吭声,骆笙却开口了:“开阳王预付了一万两银子,每次吃酒直接从预付的钱里面扣除。”

    盛二舅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多,多少?”

    “一万两银子。”

    盛二舅眼神发直:“这得吃好几年吧。”

    盛三郎插话道:“要是每日都来吃,一顿按三百两银子算的话,勉强吃一个月吧。”

    盛二舅身子晃了晃,不敢说话了。

    他对京城的生活可能存在着误解,还是研究清楚再决定来不来京城置办产业吧。

    骆大都督则语气莫名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闹半天是他误会了。

    不过开阳王一个月吃掉一万两银子,这也不行啊,太不会过日子了。

    但不得不说,开阳王家底挺厚的。

    骆大都督也挺矛盾的,一会儿觉得开阳王不错,一会儿又觉得哪哪都是缺点。

    到最后,一拍脑袋。

    开阳王是好是坏关他屁事,他操心这么多干什么,明日还是带着舅弟一起去酒肆光明正大吃酒才是正经。

    翌日一切如常。

    骆笙把吃得心满意足的骆大都督与盛二舅送到酒肆门口:“父亲与舅舅先走吧,我留下打理一下酒肆。”

    骆大都督点点头,看向骆辰:“辰儿呢?”

    “我与姐姐一起回。”

    盛三郎眨眨眼。

    表弟在酒肆连吃两日,“姐姐”叫得越发顺口了。

    其实要是能吃一辈子表妹做的饭,让他叫姐姐也是可以的。

    盛三郎想到终有一日要回金沙,满心怅然。

    骆辰回到大堂,想了想,拿起一条白汗巾搭在肩头往后厨走。

    盛三郎不由乐了:“表弟,你这样看着也不像店小二。”

    骆辰淡淡反问:“哪个像?”

    盛三郎摸摸鼻子,没话说了。

    骆辰进了后院,就见一名黑脸少年挎着书袋从后门走进来。

    “姑姑,我回来了。”

    后厨中走出一个面容丑陋的妇人,手中端着一盘包子,柔声道:“小七饿了吧,净过手先吃包子垫垫肚子,等打烊再吃饭。”

    黑脸少年匆匆擦了手,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包子皮薄馅大,汁水鲜香,烫得少年直吸气。

    骆笙走出来,见小七吃得狼吞虎咽,嗔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七把包子咽下,笑出一口白牙:“太好吃了。”

    秀月拿帕子给小七擦了擦嘴角,笑道:“肯定好吃,那次姑娘听说你喜欢吃虾仁,今日特意选了新鲜的大虾做包子,包子馅是姑娘亲手调的呢。”

    小七不好意思抓了抓头:“东家对我太好了。”

    就只是让东家看了一下屁股蛋,不但供他读书习武,每日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想想真是太幸福了。

    至于把他养大一些会不会送去“养鹅”,认真想想,其实也能接受……

    骆笙看着小七,目光温柔:“我与秀姑投缘,你是秀姑的侄子,那与我弟弟也差不多。”

    夜色里,微风起。

    少年眉如墨画,眸若点漆,一张白玉般的脸渐渐冷凝。

    与弟弟差不多?

    骆辰走了过去,微仰着头问骆笙:“他是谁?”

    他不在京城的这些年,骆笙还认了个弟弟?

    “是秀姑的侄子。”见骆辰目光扫向秀姑,骆笙再道,“秀姑是酒肆的大厨,你这两日吃到的酒菜都是秀姑做的。”

    少年根本没被敷衍过去,淡淡道:“包子馅是你调的。”

    “我偶尔会在厨房打下手。”骆笙从盘中拿起一个白胖胖的包子递过去,“要不要尝尝?”

    骆辰移开眼,冷冷道:“不饿。”

    骆笙转而递给小七:“小七再吃一个吗?”

    小七忙点头,伸手去接。

    一只手横伸过来,把包子拿了过去。

    小七错愕看向骆辰。

    骆辰平静看着他。

    这黑小子,要是敢仗着骆笙的另眼相待耍横,他就不客气了。

    小七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包子好吃,你趁热吃吧。”

    盘子里还有好几个包子呢,东家的弟弟一副要杀了他的表情干什么?

    骆辰睨他一眼,捏着包子走了。

    “捏漏了会烫咧。”小七在后边喊了一声。

    骆辰脚步一顿,加快了脚步。

    等小七吃完包子去做杂事,秀月不安道:“姑娘,骆公子与小七好像合不来。”

    骆笙笑笑:“无妨,骆辰嘴硬心软,不会欺负小七的。”

    弟弟多了,也有些烦恼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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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欢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骆三姑娘仗着其父权倾朝野,恃强凌弱、声名狼藉,没事就领着一群狗奴才上街招惹良家美少年。对清阳郡主来说,这种人敢在她面前撒野,她伸根手指头就让她消失了——直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叫骆笙。掌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掌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掌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