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问
石焱率先从月亮门走进来,一见到卫晗在院中,忙跑了过来:“主子,您来了啊!”
主子居然这么早就来了……
小侍卫多的也不敢说,就望着卫晗干笑。
卫晗注意力则落在了石焱后面。
一只半人高的大白鹅威风凛凛,正踱步走来。
跟在大白鹅后边的是一个少年,一个青年。
少年还透着稚气,五官精致,十分漂亮。
青年
卫晗扬了扬眉梢,看向骆笙。
先前骆姑娘说照顾大白的是她的两个面首,便是这两位吗?
骆笙坦然一笑,冲大白鹅招手:“大白,过来。”
卫晗明显察觉大白鹅停了一下,而后才向着他们走过来。
从那放慢的速度,竟瞧出几分不情愿来。
是他看着太严肃了?
大白鹅已经到了近前。
明烛与负雪一起向骆笙行礼。
骆笙微微颔首:“你们先退下吧。”
并没有介绍卫晗的意思。
退下去的负雪悄悄问明烛:“明烛哥哥,那位与姑娘坐一起的客人是谁?”
明烛微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姑娘的客人是什么身份,不是咱们该问的。”
负雪低了头,很是不安:“可是姑娘把大白留下了。明烛哥哥,姑娘不是开了一家酒肆么,听三火哥哥说可好吃了。你说姑娘把大白留下,该不会要把大白炖了招待客人吧……”
说到后面,少年泫然欲泣。
明烛抬手摸了摸负雪的头:“负雪,你要记着一件事。”
“什么事?”负雪抬头。
明烛语气淡淡:“大白是姑娘的。”
他们的身份比大白高不了多少,生死去留,也不过在姑娘一念间罢了。
院中,则发生了一点意外。
在骆笙询问等到了时候是取了大白的血送过去还是如何时,蹲在她手边的大白突然一跃而起,扑棱着翅膀去咬卫晗。
卫晗怕下手重了伤着大白,只好尴尬避开。
“大白!”骆笙警告一声,熟练捏住了大白鹅的脖子。
大白登时老实了。
卫晗看得心惊:“骆姑娘还是把大白放开吧。”
万一不小心捏死了,他怎么办?
骆笙松开手,站起身来:“王爷,不如去我屋里坐坐吧。”
石焱惊愕张大了嘴巴。
他以为骆姑娘请主子来,只是看大白的。
怎么还进屋呢?
呵呵呵,这多不好意思。
主子,答应她!
卫晗并没理会小侍卫的挤眉弄眼,微微颔首:“好。”
邀请他看大白是其次,骆姑娘大概是想问一问青蛇的事?
卫晗随着骆笙往月亮门处走,察觉大白鹅跟随,低头一看。
大白鹅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了一瞬,一口咬在了他腿上。
骆笙回头。
大白一见被主人(魔头)发现了,松开嘴嘎嘎叫着跑了。
卫晗掸了掸被大白鹅咬到的地方。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直裰,大白鹅留下的印子有些明显。
掸不掉。
骆笙微抽嘴角:“王爷怎么不躲?”
卫晗淡然一笑:“大白大概对我怀恨在心,让它出口气也好。”
实际上,与白鹅对视的那一瞬,他只是有点好奇这只鹅想干什么。
原来是想咬他……
这么丢脸的事,他是不会让骆姑娘知道真相的。
二人一同进了屋。
等蔻儿奉上茶水,骆笙把人都打发出去,留二人独处。
这时候,骆笙越发庆幸骆姑娘给她留的方便。
毕竟一个养面首的女孩子,与男人单独说个话完全不值一提。
“王爷今日的衣裳颜色比昨日雅致。”骆笙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道。
卫晗垂眸看了看,与骆笙对视:“是因为昨日的衣裳颜色像蛇么?”
骆姑娘虽不在意,但他待久了毕竟不好,不如主动提起。
骆笙意外对方的干脆,但让她主动承认是刺杀平南王的歹人,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可以做,但哪怕心知肚明也不能认。
“说来好笑,昨日林大公子带人查案,从一个树洞里摸出一条青蛇来。”
“还有这种事?”卫晗嘴角不由翘起来。
“是呀,把他恶心坏了,跑到我酒肆借水洗了好几遍手。”
“那还真是不走运。”卫晗唇边挂着浅笑。
骆笙定定望着他,语气意味深长:“都说林大公子是破案奇才,王爷觉得他能找到刺杀平南王的歹人吗?”
卫晗沉默了片刻。
屋中有一扇大窗,阳光从窗子倾洒进来,使室内一片明亮。
卫晗凝视着面前的少女,能看到她眸底盛着细碎的光。
他说:“我觉得他找不到。”
对面的少女便笑了,眼中光亮更甚,恰如他想象的那样。
骆笙确实放下了一半的心。
开阳王这么说,至少能保证他不会掺和进来。
而没有洞悉真相的开阳王帮忙,她完全不担心林腾能查到她头上。
另一半没放下的心还是与开阳王有关。
她不确定他是何时开始留意的,究竟是猜测占了大半,还是目睹她射出了那一箭?
不过要想问清楚这些,她恐怕要解释更多,比如刺杀平南王的动机。
既然如此,不如难得糊涂。
只要开阳王不来碍她的事,两个人一直友好保持酒客与酒肆东家的关系就好。
卫晗含笑问:“骆姑娘还有要问的吗?”
骆笙微笑:“暂时没有了。”
卫晗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道:“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骆笙蹙眉看他片刻,缓缓道:“王爷请说。”
卫晗开口:“骆姑娘为何会出现在镇南王府废宅?”
骆笙面无表情:“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卫晗笑笑没有争辩,而是继续道:“在有间酒肆,能吃到赠菜享受半价的有林二公子和长春侯府的许大姑娘,而他们有个共同处”
卫晗顿了顿,看着骆笙:“他们的外祖家皆是镇南王府。”
骆笙平静与之对视。
“我想问的是,骆姑娘究竟与镇南王府有什么关系?”
“仅凭林二公子与许大姑娘的外祖家都是镇南王府,王爷就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么?”
卫晗笑了:“如果不是在镇南王府废宅巧遇了骆姑娘,我自然不会仅因为林二公子他们就这样猜测。”
“我说了,王爷认错人了。”
卫晗忽然抬手,伸向骆笙。
第166章 一言为定
骆笙没有躲。
她可以躲的,但仓皇躲避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那只修长的手停在眼前,挡住眼睛以下的部分。
他的手与她的脸隔着一寸,她却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热度。
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卫晗开了口:“那个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
如此笃定,如此平静,因而激起骆笙几分恼火。
她别开脸,淡淡道:“既然是晚上,光线定然不佳,再说一双眼睛又有何特别?王爷自信不会认错?”
卫晗凝视着那双眼,道:“不会,因为骆姑娘的眼睛很特别。”
“特别在何处?”骆笙冷冷问。
“特别好看。”
骆笙滞了一下。
若非对方语气十分认真,她还以为是在调戏她不对,是调戏骆姑娘。
好看的这双眼睛是属于骆姑娘的,与她无关。
这般一想,骆笙心头产生的那一丝比发丝还细的异样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冷硬。
而卫晗则接着道:“眼中好像盛了光,明亮又冷静,令人望之难忘”
“够了”骆笙打断卫晗的话,嘴角噙着讥诮,“王爷再说下去,我可能会误会的。”
卫晗认真道:“骆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如实说出所见。”
他看着她,再次以肯定的语气道:“那晚我见到的就是骆姑娘。”
骆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当然可以继续否认,然而话已经说到这里,一味否认只会落了下乘。
开阳王承诺不揭发她是刺杀平南王的歹人,说到底是她欠了开阳王一个人情。
开阳王不是她什么人,帮她不是理所当然。
沉吟一阵,骆笙开了口:“王爷可否记得我答应赠大白之血时说过的话?”
“记得。骆姑娘说让我以后帮你做件事。”
骆笙笑了笑:“现在我想到要王爷做什么了。”
“骆姑娘请说。”卫晗面上平静,一颗心微微提起。
面对这个精灵古怪的少女,他不得不做好被坑的准备。
“请王爷收起你的好奇心,并对这一切守口如瓶。”骆笙看着卫晗,一字字道。
公平交换,童叟无欺,这样正好。
她笃定对方会答应,谁知相对而坐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答应。”
骆笙眯眼,按捺住拍桌子的冲动。
明明是他赚了,竟然不答应。
这个男人能不能用理智克制一下该死的好奇心?
卫晗深深看了骆笙一眼。
骆姑娘好像生气了。
骆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火气:“王爷不觉得这样很划算?”
卫晗笑了:“对我很划算,对骆姑娘来说不划算。这不是一笔公平的交易,而我没有占女孩子便宜的习惯。”
“那王爷的意思呢?”骆笙抚了抚青丝间的珠花,冷淡抬了抬眼皮。
没有占女孩子便宜的习惯?
那她那日丢到桌子上的珠花哪去了?
见骆笙抬手摸珠花,卫晗心虚移开视线。
说真的,那日捡走骆姑娘珠花的行为他都想不通是为什么,只能归为鬼使神差。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卫晗严肃着一张脸,道:“大白的那个条件照旧,骆姑娘想要我收起好奇心,可以换一样东西。”
“换什么?”
“赠菜。”
骆笙一愣:“赠菜?”
卫晗看着她,嘴角含笑:“骆姑娘觉得这样行不行?”
“行。”骆笙毫不犹豫应下。
以几碟小菜堵住开阳王的口,自然是行的。
唯恐对方反悔,骆笙再次确认:“王爷想好了?”
卫晗颔首。
说起来还是他赚了,即便没有什么交易,他也没有说出去的打算。
“那一言为定。”骆笙伸出手来。
视线往那只纤纤玉手上落了一瞬,卫晗伸手与之击掌。
骆笙松了口气,端起茶盏。
卫晗识趣起身:“叨扰骆姑娘已久,我该告辞了。”
骆笙起身相送,顺口问道:“王爷还要再看看大白么?”
“也好。”
骆笙窒了窒。
今日开阳王是不是把脸落在王府忘带了?
缓了缓,骆笙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我想起来了,这时候大白睡觉了。”
卫晗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藏着笑意:“是么?那我改日再来看它。”
“蔻儿替我送客,王爷慢走。”骆笙在门外石阶上站定,淡淡道。
卫晗微笑:“那晚上见。”
骆笙终于忍不住丢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卫晗面不改色受了,大步走了。
“姑娘,婢子怎么瞧着开阳王今日意气风发的?”红豆凑过来,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纳闷道。
“大概是因为有赠菜吃了。”骆笙平静说完,转身回屋。
眨眼到了酒肆开门的时间。
比之昨晚的冷清,今日倒是有了两三桌酒客。
骆笙往卫晗常坐的位子扫了一眼。
那里还空着。
这倒是奇了,有赠菜吃反而来晚了。
不过她只是随意转了一下这个念头,便离开大堂去了后院。
络腮胡子刚把小七接回来。
小七正在吃葱花饼。
金黄的饼切成一块块,撒了香葱,抹了细盐,是秀姑特意给小七烙了垫肚子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挨不了饿。
小七一口能塞进一块葱花饼,吃得狼吞虎咽。
络腮胡子暗暗咽了咽口水,问:“小七,葱花饼好吃吗?”
“好吃。”小七把嘴里的饼咽下,才腾出空来回答。
络腮胡子气得想给小七一巴掌。
这小子,好吃你可给我尝一块啊!
然而不敢打,小七可是姑姑的亲侄子呢。
不像他和陆大哥,都是白送的。
一盘金黄喷香的葱油饼递到络腮胡子眼前。
络腮胡子一愣。
秀月微微一笑:“你和陆五先垫垫肚子吧。”
“多谢姑姑。”络腮胡子捧着盘子眼睛发亮,喊道,“陆大哥,姑姑喊你吃葱花饼喽”
正在劈柴的壮汉把斧头一甩,冲了过来。
骆笙看着二人争吃葱花饼,弯了弯唇角问小七:“小七,吃完了吗?”
小七低头看了看盘中掉落的葱花,点点头:“吃完了。”
“你随我来。”骆笙撂下一句话,往屋中走去。
小七下意识望向络腮胡子。
在少年心中最正直、最可靠、最有能耐的大哥因为抢葱花饼跟陆大哥打了起来。
第167章 验证
眼见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小七又去看秀月。
秀月微笑:“快去吧,别让东家等着。”
小七艰难点了点头,认命跟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怕什么,可就是觉得害怕。
这个害怕,还和以前东家反打劫了他那种害怕不一样。
骆笙进了屋坐下,见少年还在门口磨蹭,扬唇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小七硬着头皮走进来,一副局促的模样。
“秀姑给你做的葱花饼好吃么?”骆笙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悠悠问道。
“好吃。”小七压抑着心头莫名的紧张,如实回答。
“那扒锅肘子好吃么?”
“好吃。”
“卤牛肉呢?”
“也好吃。”提到这些好吃的,小七渐渐放松,条件反射开始咽口水。
骆笙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笑问:“小七读了书,以后准备做什么?”
“在咱们酒肆当店小二!”小七气势十足回道。
骆笙摇了摇头:“咱们酒肆店小二足够了。”
“打杂也行,我可以劈柴,还能磨豆子!”小七一听有些慌。
骆笙再摇头:“劈柴、磨豆子有人做了。你准备顶了你大哥或是陆大哥的差事不成?”
小七忙摆手。
这种没良心的事不能做啊!
再说,真做了大哥和陆大哥还不锤死他,他又打不过他们。
没良心又有生命危险的事坚决不能做。
“那你能干什么呢?”
小七被问呆了。
是啊,他能干什么呢?
“我,我”迎着骆笙平静的目光,少年急坏了。
所以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连店小二都当不了。
骆笙笑了笑:“酒肆还缺个打手,我看你底子不错,读书之余可以跟着石焱习武,等小有所成在酒肆当打手如何?”
小七小鸡啄米般点头:“好,我要当打手!”
所以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嘛,他为啥不直接跟着石大哥习武,努力早日当上打手呢?
少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过”
一听骆笙说这两个字,小七一个激灵回神,紧张望着她。
对面少女笑靥如花,语气温柔:“小七听没听过一句话,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做人呢不能贪小便宜,公平交换才是正理。”
小七呆呆点头。
“听过就好。我是酒肆东家,不缺银钱,完全可以立刻请几个打手过来,为何非要等你?”
小七卡了壳。
对呀,为何非得等他呢?
是他天赋异禀吗?
不能,他上了这么多天的学堂,大字识了不到十个……
小七惭愧低下了头。
“小七可以交换啊。”
小七抬头,茫然问:“拿什么交换?”
骆笙抬了抬下巴,平静道:“把裤子脱了吧。”
少年箭步冲到门口,抱着房门惊恐望着少女呃,不,望着女魔头!
女魔头还是那般温柔的笑。
“东,东家,我只卖力气不卖身的!”少年扒着门框喊道。
“不需要你卖身,我只是看一看。”
“看一看也不行!”少年双手护裆,一脸警惕。
骆笙皱眉,带了些不耐:“若是不愿,明日我就招打手了。”
她没有那么善心泛滥,当时收留几人是因为秀月说小七是她侄子的那番话。
不然她要谋划的事那么多,为何放几个不知底细的劫匪在酒肆里?
要验证小七究竟是不是宝儿,她等不得徐徐图之。
再说,无论如何徐徐图之,最终还是要看小七臀部啊。
倘若拜托盛三郎或是其他男子代劳,甚至直接询问杜飞彪,先不说她还要多向一个人解释,更重要的是她不敢相信旁人的判断。
万一是哄她呢?万一位置或形状有偏差呢?
关系到镇南王府如此重要的事,她当然要亲眼确认。
既然早晚要看,自然是赶早不赶晚。
而小七则扒着门框纠结起来。
不给东家看,东家就要请打手了,他将来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扒锅肘子、烧猪头……呜呜呜,连金黄喷香的葱花饼都吃不着了。
给东家看如果东家只是看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好了么?”
小七眨眨眼:“真的只是看一眼?”
“嗯。”
“那,那行吧……”小七黑脸透红,伸手去拽腰带。
“转过身去再脱。”
小七一听原来是看后面,飞快转过身去,唯恐骆笙反悔般利落把裤子脱下来。
早说啊,露个屁股蛋算什么,没来京城的时候他溜下山偷了王大婶家的老母鸡顺便在塘子里洗了个澡,还光着屁股被王大婶追了几里地呢。
小七脱得干脆,骆笙看得认真。
好一会儿后,背后传来声音:“穿好衣裳出去吧。”
小七提起裤子,回头看了看。
少女一动不动坐着,神色瞧着有几分凝重。
凝重?
小七走了出去,非但没有逃出虎口的庆幸,反而陷入了茫然。
是他的屁股不好看,还是太黑,怎么东家看完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有这么失望么少年忿忿想。
“小七,你怎么从正屋出来了?”络腮胡子见小七神色茫然走过来,拍了拍他肩头。
他们都住在厢房,正屋是留给东家歇脚的。
小七喃喃道:“东家叫我进去的。”
“东家叫你进正屋干什么?”某可靠大哥完全不清楚在他忙着抢葱花饼吃的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小七回过神来,小声道:“东家看了我屁股”
“什么,东家看了你屁股?”络腮胡子声音一扬。
“大哥,你小点声儿!”少年一急,忙左右四顾。
“陆大哥去柴房了,没人听见”络腮胡子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小七随之望去。
不远处,一身绯衣的年轻男子静静而立,正面无表情看着二人。
不,看着小七。
一旁石焱额头冒汗,干笑道:“主子,您不是要借用净房么”
呵呵呵,他什么都没听到!
至于主子主子当然是听到了啊。
石焱似有所感,瞄了一眼堂屋门口。
屋外石阶上,素色衣衫的少女静默而立,神色漠然。
小侍卫在心里悄悄补充一句:主子听到了,又能拿骆姑娘怎么样呢……
第168章 会疼你
卫晗自然不能拿立在石阶上的那个神情淡漠的少女如何。
他只是常来酒肆的一个酒客,酒肆东家无论是养面首还是看少年屁股,与他何干呢?
就是有些震惊而已。
那个叫小七的少年是个小山匪,还黑……
骆笙走下台阶,向卫晗打了声招呼:“王爷怎么来后边了?”
“我来洗个手。”
石焱震惊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主子不是要用净房么,怎么改洗手了?
余光瞄到骆笙,石焱恍然。
也是,在女孩子面前怎么好意思说用净房呢。
骆笙听了这话却笑了:“莫非王爷也摸了蛇?”
卫晗带着几分无奈看她一眼,没理会这句调侃。
“石焱,那你领王爷去净手吧。”骆笙交代一声,对着卫晗微微屈膝算是告别,举步往厨房走去。
见卫晗随着石焱走了,络腮胡子快步走到骆笙面前把她拦下:“东家留步。”
骆笙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触及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络腮胡子一阵恍惚。
看起来这么高不可攀的贵女,怎么有看人屁股的爱好呢?
可小七是个直肠子,对他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扯谎的。
络腮胡子稳了稳神,沉声道:“东家,关于小七,我有些话想问您。”
骆笙想了想,点头:“那好,你随我进屋吧。”
“大哥”小七紧张扯了扯络腮胡子衣袖。
不能进屋啊,进屋很危险的!
络腮胡子在那一瞬间居然领会了小七的意思。
一张过于沧桑的脸刷地红了。
不会连他的也看吧,这多不好意思……
“不是有话要说么?”骆笙淡淡问。
她面色如常,眼底却涌动着暗潮,倘若熟悉她性情的人便知道郡主此刻心情不大平静。
只可惜络腮胡子看不出来。
略犹豫了一瞬,络腮胡子抓住小七的手:“走。”
骆笙带着二人重新返回正屋。
这时卫晗净过了手,停在院子正中,往屋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主子”石焱也不知道说啥好,干巴巴喊了一声。
卫晗并没理会他,转身往大堂走去。
屋里光线明亮,骆笙往椅子上一坐,淡淡道:“说吧。”
小七下意识缩了缩手。
因这个动作,络腮胡子一下子爆发了:“东家,小七还是个孩子!”
“所以呢?”
“所以”络腮胡子顿了一下,似是下了决心,“您若是对小七有非分之想,我就带着小七离开酒肆!”
小七一听慌了,抱着络腮胡子胳膊喊道:“大哥,我不走,我要在酒肆当打手。”
怎么能走呢,走了还怎么吃到那些好吃的。
再说,这个差事可是他换来的,走了不是亏了么。
“小七,你松手!”络腮胡子扒了扒小七的手。
小七抱着他胳膊不放手:“反正我不走。大哥答应不走,我就松手。”
络腮胡子气得直瞪眼。
他为了这混小子都忍痛放弃在酒肆刷碗的肥差了,居然给他拖后腿。
还有没有一点当山匪的骨气了!
“杜大,你误会了,我只是求证一下小七到底是不是秀姑的侄子。”
因三人来历不清白,在酒肆里并不以名字相称。
“求证?”络腮胡子一愣,“不是有玉蝉吗?”
“玉蝉不是长在人身上。我听秀姑说她侄儿臀部有块胎记,所以替她看看。”
“姑姑怎么不亲自看?”络腮胡子脱口而出,“姑姑”叫得十分顺口。
骆笙看他一眼,淡淡道:“秀姑脸皮薄。”
络腮胡子一下子没了话说。
东家这话没错,姑姑要不是脸皮薄,就不会多两个大侄子了。
小七听了骆笙的话,却紧张起来。
“我,我那里”
“有一个疤。”骆笙平静接话道。
这就是她看了后神色凝重的原因。
好巧不巧,恰好是宝儿有胎记的那个位置,有一个疤痕。
究竟是用疤痕遮掩了那块胎记,还是那里本没有胎记才用疤痕遮掩呢?
两种可能,对她与镇南王府来说却截然不同。
不过当晚是秀月亲眼见着未婚夫杨准带走了宝儿,杨准又把玉蝉给了小七,那道疤应该是为了遮掩胎记弄出来的。
毕竟杨准为了隐姓埋名连姓氏都换了,对黑风寨众人说他姓于。
这般心思缜密之人,为了掩护宝儿身份毁去胎记是十分可能的。
这样看来,小七应当就是她的弟弟宝儿无疑了。
“大哥,我那里是一块疤……”小七惶然看着络腮胡子。
东家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姑姑不是他姑姑吗?
他无父无母,只有于叔。自从于叔死了后,最亲近的就是大哥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姑姑,亲姑姑,他不想失去姑姑……
络腮胡子拍拍小七肩头,对骆笙道:“小七屁股上那个疤我知道,于叔带着他来我们寨子时就有了。听于叔说是他不会照顾孩子,不小心碰到了烧火棍上……”
骆笙静静听完络腮胡子的讲述,站起身走到小七面前。
“东家”小七讪讪喊了一声。
他还以为东家想要他当面首呢,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骆笙抬手,抚了抚少年的头:“这些年你受苦了,秀姑会好好疼你的。”
她也会的。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
“好了,你们出去吧,小七从明日开始跟着石焱学些拳脚,以后做个文武双全的人。”
小七忙拍着胸脯保证:“东家放心,我一定努力当个文武双全的打手。”
络腮胡子忍不住道:“东家,小七的拳脚功夫我可以教。”
他是黑风寨的大当家咧。
“石焱是开阳王的亲卫。”
络腮胡子抱拳:“那就拜托他了。”
“出去吧。”
等二人离去,骆笙独坐一阵,抬脚去了大堂。
大堂里,那三两桌酒客已经散了,唯有临窗而坐的一道绯色身影正独自饮酒。
他面前只摆了一盘卤牛肉,三壶酒。
骆笙端着个托盘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卫晗抬眸看她。
许是有了酒意,平日清澈的眸子染了几分朦胧。
“骆姑娘。”他淡淡喊了一声。
骆笙把托盘中的小菜一一摆到桌子上。
“给王爷的赠菜。”
第169章 算计
四样小菜,水晶虾仁与油酥茴香豆没有变,红油青笋与紫薯凉粉则换成了爽口萝卜皮与红糖冰粉。
配起来一样好看,就仿佛之前的红油青笋与紫薯凉粉没有存在过。
“多谢骆姑娘。”卫晗举了举杯。
骆笙扫了一眼桌面:“王爷今日多饮了一壶酒。”
平日她冷眼看着开阳王不是贪杯之人,叫的下酒菜虽多,烧酒最多只喝两壶。
想到他有暗疾在身,骆笙出于今日顺利达成的交易,关怀一句:“王爷还是少喝点,毕竟”
“毕竟如何?”卫晗看她。
骆笙微笑:“毕竟喝多了伤身。”
说人家有病,总是不大礼貌。
卫晗凝视着她,忽地笑笑:“骆姑娘看起来心情不错。”
骆笙招手让蔻儿拿来一个酒杯,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好。”她抿了一口酒。
心存犹疑的事得到验证,好似一块悬着的大石落地,总是值得高兴的。
烧酒入喉,凛冽回甘,那股霸道劲直往上窜。
卫晗捏着杯子,道:“骆姑娘想喝酒,橘子酒比较合适。”
骆笙晃了晃空了的酒壶,笑道:“王爷今日这顿,算我请的。”
卫晗一滞。
骆姑娘难道以为他心疼烧酒被喝了?
“王爷怎么不尝尝小菜?今日的赠菜换了两种,萝卜皮酸辣爽口,红糖冰粉清凉醇厚,正适合炎炎夏日配着卤牛肉吃。”
卫晗伸出筷子夹了一片萝卜皮。
经过特殊腌制的萝卜皮脆脆的,酸辣中带了一点微甜,别说是配筋道美味的卤牛肉吃,就是这么吃下两个大馒头也是可以的。
“好吃么?”
卫晗一怔,看向托着腮似是随意发问的少女。
莫非吃赠菜还有发表意见的待遇?
意见当然是没有的。
“嗯。”卫晗如实点头。
骆笙莞尔一笑,指了指盛有爽口萝卜皮的白瓷碟:“店里的萝卜皮可以外带。”
这下子,卫晗就更意外了。
不能外带,这是酒肆开张以来不知多少老客烦恼的事。
毕竟酒肆的下酒菜贼好吃,贼贵,壮着胆子来吃一次不给家里母老虎带一点,还怎么攒钱再来吃?
“现在酒菜可以外带了?”
骆笙摇头:“不是,只有萝卜皮可以外带,从今日开始。”
从今日开始有赠菜吃,还可以外带……
卫晗多想了一下,心情无端好了几分。
再尝一片爽口的萝卜皮,就觉更好吃了。
而正在府中翘首以待的骆大都督,则盯着鬼鬼祟祟溜进来的属下手里捧着的一个黑瓷罐目瞪口呆:“什么,只有萝卜皮可以外带?”
锦麟卫都不敢抬头看,吭吭哧哧道:“卑职问过了,就只有萝卜皮能外带,其他都不能。”
“哪来的规矩!”骆大都督一拍桌子。
锦麟卫头皮一麻,忙道:“三姑娘定的规矩。”
骆大都督反应过来。
对了,酒肆的东家是他闺女。
自家闺女定的规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守着呗。
可期待了一整日的这顿饭落空,骆大都督满心不是滋味,不甘心问道:“既然都不能外带,怎么萝卜皮又可以了?”
“酒肆伙计说只有萝卜皮放得久一些不会影响味道,其他酒菜为了不砸招牌不得外带。”
“哪个伙计说的?”骆大都督黑着脸问。
他听着就像是借口。
明明卤牛肉放久了也没事的。
再说怎么可能放久呢,带回来就吃了啊。
“表公子说的。”
骆大都督呵呵一声。
既然是侄子说的,那就信了吧。
骆大都督伸手打开扎紧黑瓷罐的油纸,拈起一块萝卜皮尝了尝。
好吃!
骆大都督眼睛一亮,立刻吩咐下人:“去厨房拿两个白馍馍来。”
罢了,就着萝卜皮凑合吃点吧,总不能饿着肚子。
最终,吃了四个白馍馍的骆大都督瘫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摸着肚子直打嗝。
酸辣爽口的萝卜皮配大馒头,真是绝配啊。
之后几日,酒肆生意渐渐恢复,而平南王遇刺的风波还没有过去。
街上巡逻的官兵增加了次数,五城兵马司因迟迟捉拿不到歹人挨了训斥,连带相关的几个衙门也没落好。
上至百年茶楼,下至街边茶摊,这个夏日茶水都消耗得比往年快了些。
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而这场风波的中心平南王府,这几日一直乌云重重。
平南王没有死,可也没有明显好转,几乎一直处在昏迷中。
平南王府却请不动神医再来。
用神医的话说,该做的已经做了,王爷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看运气。
任何事情一旦脱离掌控只能靠运气,就太让人焦灼了。
短短数日,平南王妃憔悴得不成样子,就连小郡主卫雯都没有了往日的矜持自得,显出几分惨淡来。
卫丰见母亲与妹妹如此,难免心疼。
父王倒下了,他得把王府撑起来,照顾好母妃与妹妹。
这一日,饭桌上多了一盘萝卜皮。
“母妃,您尝尝这个,挺开胃的。”卫丰夹了一块萝卜皮放入平南王妃碗中。
平南王妃没有动筷子。
卫丰劝道:“母妃,您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父王没有好起来,您身体又熬坏了,我和妹妹怎么办呢?”
平南王妃这才被劝动,心不在焉夹起一块萝卜皮吃下,迎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微微点头:“是不错,府上腌菜的厨子换人了么?”
腌泡的小菜,哪怕同样的配方,同样的食材,经由不同的手来做就会有不同的味道。
一丝丝差异,口感大大不同。
“是从有间酒肆买回来的。”
“有间酒肆?”平南王妃愣了愣,而后红了眼睛喃喃道,“那日我与你父王若不是去酒肆,你父王也不会出事……”
卫雯垂眸,紧紧攥拳。
她冷静下来后才想到,父王就是在有间酒肆附近出的事。听办案的人说歹人早就踩过点,摸清了父王的习惯才下手的。
父亲出事酒肆本就负有一定责任,可骆笙替父王去请神医居然提条件。
市侩又无耻,难怪是锦麟卫头子的女儿。
盯着那碟萝卜皮,卫雯开了口:“二哥,骆姑娘不是很喜欢我那个镯子吗,要是把另一个也给她,能不能让她帮着再请一次神医?”
第170章 我亲自去请
平南王妃听出不对来。
她放下筷子,问女儿:“雯儿,镯子是怎么回事?”
卫雯下意识握了握手腕。
平南王妃顺着看过去,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手腕。
“雯儿,你的镯子给了骆姑娘?”
卫雯咬着唇,一副懊恼失言的样子。
平南王妃看向卫丰:“丰儿,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丰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道:“就是那日儿子去请神医被拒,想到骆姑娘请动神医的事于是去请她帮忙,作为答谢把妹妹的镯子送给了骆姑娘……”
平南王妃面上阴云密布:“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
“这么点事,儿子不想让您操心”
“糊涂!”平南王妃一拍桌子,气得脸色发白,“别人都踩到你妹妹头上了,你还说就这么点事儿!”
卫雯忙劝:“母妃,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个镯子不值当什么。”
平南王妃冷笑:“这是一个镯子的事吗?她今日看上你一个镯子能要过去,明日再看上别的呢?养大了胃口,以后是不是连你未来夫婿都敢抢了?我只听说骆大都督这个女儿飞扬跋扈,可没想到竟然跋扈到雯儿头上来。”
卫丰看着母妃与妹妹一个骂一个劝,忍了又忍道:“母妃,其实也不是骆姑娘抢的,她帮着去请神医了……”
一个镯子,总比不上请动神医难得吧?
平南王妃与卫雯一顿,齐齐看向他。
卫丰实在不理解女人的想法,讪笑道:“母妃别气,其实是咱们赚了啊。要是能请动神医,妹妹那样的镯子不知道多少人乐意送出十个八个呢。”
卫雯暗暗咬碎银牙。
二哥这个呆子,真是气死她了。
就像母妃说的,这是一个镯子的事吗?
骆笙想要酬劳,跟二哥要什么不行,再不济还有平南王府呢,怎么就盯着她的镯子不放了?
分明是平时就对她怀嫉在心,故意恶心她呢。
平南王妃也被儿子的天真给气着了,不过还是再把神医请来给王爷看一看最要紧。
“我记得雯儿的镯子有一对,另一只在玉选侍那里。”
这对金镶七宝镯还是她清点库房的时候拿出来的。
到现在,平南王妃对这对镯子早就淡了印象,但对满库房晃人眼的金银玉器印象深刻。
那是清阳郡主的嫁妆。
可是羌儿离开平南王府前说过,不想看到这些被动用。
羌儿是她最看重的儿子,又成了储君,没必要逆着他来。
暂时不动用又如何,镇南王府早已灰飞烟灭,那些嫁妆堆在平南王府库房里积灰,总归跑不了。
卫羌对玉选侍的在意,平南王妃也是知道的。
不过她更知道,儿子在意的不是玉选侍,而是那个短命鬼清阳郡主。
对卫羌来说,玉选侍不过是属于清阳郡主的一个物件而已。
因为是清阳郡主的,他才在意。
而儿子对清阳郡主的痴情,也是令平南王妃心存不满的一点。
换做平时,她不会扯上玉选侍,可现在关系到王爷安康就不得不这么做了。
平南王妃对满桌佳肴没了半点胃口,打发人去给宫中递消息请太子来一趟王府。
卫雯再夹了一筷子萝卜皮。
萝卜皮脆脆的,酸辣微甜,十分开胃,令她的心情也好转不少。
玉选侍不是清高么,她倒要看看愿不愿意把镯子给骆笙。
不错,比起骆笙,她更厌恶的是玉选侍。
她是王府唯一的小郡主,锦衣玉食长大,那是第一次主动向大哥讨要东西。
可就因为玉选侍开了口,本该都属于她的一对镯子硬生生分给那个贱婢一只。
这口气,她就没咽下过。
可是没办法,大哥成了太子,那个贱婢从此住在东宫,她想见都不方便。
这次让母妃来要那只镯子,倘若那个贱婢舍不得给,她就不信还能在大哥心里保持清高样儿。
若是给了,想必也不会痛快吧。
无论哪种结果,都不错。
卫雯弯了弯嘴角,又夹了一筷子萝卜皮吃。
“妹妹,你喜欢吃萝卜皮啊?”
卫雯放下筷子,伤感道:“父王躺在床上,吃不下大鱼大肉。”
“是啊。”卫丰跟着叹口气,又忍不住说了句实话,“其实还是这萝卜皮味道好”
两道杀气一起投过来,卫丰不敢再说话了。
卫羌是下午来的平南王府。
“婶婶找我有事?”
卫羌语气温和,听在平南王妃耳中却一阵心酸。
王爷到底是羌儿的生父,如今还在床上躺着,羌儿若是有心本该常来看看,可自从那次奉皇命来过一次,就再没来过。
难道非要有事才来吗?
当然这些话只能压在心里。
羌儿是太子,与以前终究不一样了。
平南王妃开口道:“你王叔能活下来,多亏了神医替他取箭稳住伤势。只是他一直不见大好,我很是心焦,想请神医再来看看。”
“是神医不好请?”卫羌一听便明白了平南王妃的意思。
平南王妃苦笑:“何止不好请,是根本请不动。神医上次能来还是因为骆姑娘去请的。”
卫羌一愣:“开酒肆的骆姑娘?”
平南王妃嘴角一抽。
不该是骆大都督的女儿么?
“嗯,是你二弟把雯儿的金镶七宝镯给了骆姑娘当谢礼,请骆姑娘帮的忙。”
卫羌微微迷了眼,听出几分意思来。
“太子,我记得还有一只金镶七宝镯在你的选侍那里,能不能请她割爱,救救你王叔?”平南王妃望着卫羌,眼中满是乞求。
卫羌心软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硬。
当初,他答应生父把伪造的谋逆证据放入镇南王府,确实是想站得更高。
生父答应他不会伤害到洛儿。
可最终,生父安排人对洛儿痛下杀手,洛儿就在他眼前被射杀。
那时候他与生父闹翻,生母也是这般乞求。
可是凭什么让他伤了心,求一求他就要原谅?
卫羌摇头拒绝:“金镶七宝镯是我侍妾贴身佩戴之物,把它转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合适。”
“可你王叔的身体”
卫羌淡淡道:“不一定非要一个镯子才能请骆姑娘帮忙吧?我亲自去请她。”
第171章 心绞痛
卫羌离开平南王府去了青杏街,这时有间酒肆尚未开门,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正打扫着酒肆门前那块空地儿。
卫羌拧眉。
上一次来还不曾留意,这是开阳王叔的近卫?
王叔的近卫在酒肆打杂,酒肆东家是骆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卫羌立着不动,身后的心腹太监窦仁用力咳嗽一声。
石焱拎着扫帚看过来,诧异出声:“殿下?”
卫羌走了过去,看一眼半敞的酒肆大门,问道:“不知骆姑娘可在?”
“骆姑娘刚来。”石焱有些拿不准卫羌的意思。
太子怎么又来了?
而卫羌显然没有解释的兴趣,推开酒肆的门走了进去。
石焱提着扫帚,悄悄撇了撇嘴。
当太子就是好啊,也不招呼一声就这么进去了。
等等!
小侍卫突然警惕起来。
太子住在东宫,短短时间来了两次了,是不是太频繁了些?
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行,今晚主子来了他要提醒一声。
这些日子他暗暗观察着,主子待遇有很大提高呢,都吃上赠菜了。
再这样下去,离把骆姑娘变成媳妇还远吗?
可不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主子的好事。
大堂里,女掌柜正在柜台边翻账本,听到门口动静抬眼看过去。
见到卫羌那张脸,女掌柜一愣,随后立刻迎上去行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天呀,太子又来他们酒肆了!
“骆姑娘呢?”卫羌没有心思应付一个酒肆掌柜,直接问道。
“我们东家在后厨呢,您稍等。”女掌柜忙跑到后边去喊人。
正是初十,酒肆按惯例会有扒锅肘子卖,这个时候盛三郎等人无一例外守在一口大铁锅旁闻香味。
“东家,太子来了。”女掌柜喊了一声。
骆笙从厨房走出,面色平静去了大堂。
大堂里还空荡荡,只有一处临窗的桌前坐了个人。
那是开阳王常坐的位子,此刻坐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骆笙遮住眼底冷意,抬脚走了过去。
“殿下是来吃酒的么?”
卫羌转过头来,打量着款款走来的少女。
衣衫素净,眉眼镇定。
想到那次眼前少女对橘子酒的解释,卫羌心头涌起几分古怪。
他总觉得骆姑娘是个很矛盾的人。
看似张狂胡闹,某些时候又格外冷静。
卫羌视线落到她手腕上。
七色宝石的镯子衬着雪一样的肌肤,反倒成了陪衬。
目光在镯子上停留一瞬,卫羌笑笑:“我是来找骆姑娘的。”
他伸出手指了指对面,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骆姑娘坐吧。”
骆笙沉默一瞬,笑了笑:“多谢殿下赐座。”
曾经,这个男人小心翼翼哄她开心,毕竟她是镇南王府的郡主。
现在他大概不用再对任何女子小心翼翼了。
踩着她一家人的鲜血往上爬,多好的回报。
骆笙只觉一股怒火直往上窜,要用尽全力才能压下这排山倒海的恨意。
忍字头上一把刀,原来前人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手心处有疼痛传来,让她维持住冷静,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来找骆姑娘,是想请骆姑娘帮一个忙。”卫羌开了口。
骆笙牵了牵唇角,语气透着漫不经心:“帮忙?前些日子平南王世子来请我帮忙,没想到今日殿下又来请我帮忙,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了。”
卫羌下意识皱眉。
这样的语气,他可没听出几分尊重。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般对他说话了。
他是太子,虽非父皇亲生,但是改了玉牒正儿八经过继到父皇名下的,从礼法上就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谁敢不给他面子?
“太子要我帮什么忙?”骆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问道。
卫羌压下心头不快,温声道:“我想请骆姑娘帮的忙,与平南王世子一样。”
“呃,殿下也想让我帮忙请神医?”骆笙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扬手晃了晃。
那只金镶七宝镯从皓腕最纤细处往下滑落。
她转动着镯子,嘴角噙笑:“当时平南王世子请我帮忙,给了这个镯子当谢礼。听说这镯子原有一对,另一只在殿下手里,殿下不如把另一只镯子给我吧。”
倘若因此把另一只金镶七宝镯得到手,她当然不介意帮这个男人一个小忙。
反正李神医再去几次,平南王也只能生不如死。
卫羌听得嘴角直抽。
什么叫另一只镯子在他手里?那只镯子是在玉娘那里。
“这个……恐怕不行。”卫羌斟酌着语气拒绝。
“那我恐怕帮不上忙。”骆笙拒绝得干脆利落。
卫羌因而一愣。
她就这么拒绝了?
她可有想过他的身份?
对面的少女眨了眨眼:“殿下该不会因为我帮不上忙,就要责罚我吧?”
“怎么会”
骆笙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呵呵道:“那就好。殿下您看,我也帮不上您的忙,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端起了茶杯。
这是送客的意思。
卫羌心生恼火。
直接拒绝帮忙,还赶他走,他还没见过这般狂妄无知的女子。
骆笙垂眸喝茶,眼中盛着冷意。
她可不怕得罪太子。
皇上还不够老,太子已快而立之年。
哪怕是一对亲生父子,处在这个位置上,彼此间除了亲情也少不了猜忌。
何况还没有父子之情维系呢。
卫羌这个太子,注定要比别的太子当的更憋屈,更如履薄冰。
那些想着这是未来储君的人逢迎他,乃人之常情。
可她与卫羌之间注定了你死我活。
她不会坐视他得偿所愿披上那身龙袍,也就不必顾忌这是未来储君而委屈自己。
倘若卫羌坐上那个位子,只有一个结果:她死了。
把对方从储君之位拉下来,她就不需要怕将来;做不到,她就没有将来,不用怕了。
多么简单。
“骆姑娘,如果你有其他喜欢的东西”
“不,我就要那只镯子。”
卫羌强忍怒气,再劝道:“其实有许多东西比那只镯子珍贵多了”
骆笙淡淡打断他的话:“可我就喜欢那只镯子。别的再好,我不喜欢。”
卫羌心口一阵堵,体会到什么叫气得心绞痛。
第172章 我来当见证
少女一手托腮,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骄纵。
卫羌忽然发现,他一直自矜的身份一旦遇到了出身过硬的娇蛮贵女,似乎并没那么管用。
骆姑娘的父亲是统领锦麟卫的一品大都督,天子近臣。他不可能因为骆姑娘拒绝帮忙,就去找骆大都督理论。
可他在平南王府已经说了亲自来请骆姑娘,总不能空手而归。
“骆姑娘,另一只金镶七宝镯在我侍妾那里,确实不方便赠你。”卫羌摆出言辞恳切的架势。
骆笙笑了:“殿下没搞明白一件事。”
她与卫羌同岁。
十七岁死去,再睁眼已是十二年后。
卫羌比她多经历了十二年,怎么像是白活了?
蠢得不自知。
“什么事?”卫羌看着浅笑的少女,总觉得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骆笙摊手:“不是我要抢殿下侍妾的镯子啊,是殿下请我帮忙在先。倘若殿下直接去请神医,神医看中了这只金镶七宝镯,殿下也不舍得给吗?”
一家子强取豪夺惯了,压根不懂什么叫交换吧?
对平南王府这家人来说,交换大概就是割他们的心头肉。
卫羌被噎得哑口无言。
对面而坐的少女不由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殿下真的舍不得啊?看来平南王在殿下心里没有侍妾重要呢。”
这话听得一旁侍立的窦仁心惊肉跳,不由斥道:“大胆,对殿下竟敢如此无礼!”
红豆一听怒了,掐腰便骂:“你才大胆,放肆!我们姑娘与太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内侍插嘴吗?水仙不发芽,装什么大头蒜呢!”
窦仁气得手抖,指着红豆道:“你,你这贱婢”
“贱婢叫谁呢?”红豆向前几步,手就快指到窦仁鼻尖上,“贱人就是没规矩,还敢对着我们姑娘大呼小叫。哼,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德性。”
“你再叫一声!”窦仁本是个机灵的,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凶悍的丫鬟,一时失去了理智。
红豆白眼一翻:“贱人,贱人,贱人”
蔻儿赶过来打圆场:“好啦,你和一个不懂事的贱人计较什么呀,不是让咱们姑娘为难嘛。”
眼看着蔻儿把红豆拉走,窦仁脸都青了。
这叫打圆场吗?这明明叫补刀!
“骆姑娘,您就是这般管教婢女的?”窦仁尖着嗓子质问。
骆笙懒懒瞥了一眼急赤白脸的内侍,反问卫羌:“殿下就带这样的内侍出来?”
卫羌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瞪了窦仁一眼:“退一边去。”
窦仁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退至一旁。
卫羌缓了缓,勉强露出一个笑:“骆姑娘说笑了,一个侍妾怎能与我王叔相提并论。“
这种话要是传开来,对他可没有半点好处。
骆笙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舍不得一个镯子呢?”
卫羌不得不压着火气解释道:“那镯子还有其他来历,委实不好相赠。骆姑娘,除了那个镯子你尽可提条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一个来自储君的承诺,难道还不如一个镯子吗?
这一刻,把对面少女拧眉思索的样子尽收眼底,卫羌心里发出深刻的疑问。
“随便什么条件?”骆笙似是想通了,舒展了眉梢。
卫羌微微松口气,笑意真切了些:“骆姑娘请提。”
“可我什么都不缺,一时想不到需要什么。”
卫晗一脚踏入酒肆,正好听到这句话。
这话听着有些熟悉。
他看过去,便看到太子坐在他惯坐的位置,骆姑娘与之相对而坐。
二人之间摆了一只白玉茶壶,两只茶杯。
卫晗面无表情走了过去。
红豆的声音跟着响起:“王爷今日来得有些早呢。”
卫羌转头,见卫晗走过来,吃惊之余忙起身:“王叔来吃酒?”
卫晗看他一眼,反问:“这里不是酒肆么?”
不来喝酒,难道来找小姑娘喝茶闲聊天?
“就是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王叔。”
“我也没想到。”卫晗语气淡淡,“太子也是来吃酒么?”
卫羌一愣,随后点头:“听说这家酒肆味道极好,我来尝尝。呃,王叔一起喝酒吗?”
“一起?”卫晗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卫羌笑道:“难得请王叔小酌,王叔可要给我这个面子。”
请客?
卫晗施施然坐下,侧头问骆笙:“到了开张的时间了么?”
“还差一刻钟,不过酒菜已经准备差不多,可以点菜了。”
卫晗微微颔首,熟练点菜:“扒锅肘子两个,卤牛肉十盘,水晶肴肉五盘……”
骆笙笑眯眯道:“今日有鸡丝凉面。”
凉面?
卫晗余光一扫卫羌,淡淡道:“凉面就不必了,上三份油淋仔鸡。”
吃面太占肚子了,不适合太子请客的时候点。
对价格一无所知的卫羌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并在心里震惊:真没看出来,开阳王胃口这么大。
“去上菜吧。”骆笙吩咐完红豆,拾起刚才的话题,“殿下刚刚说条件任我提?”
卫羌不由看卫晗一眼,强笑道:“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卫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微沉。
没有听错,这话确实熟悉。
他以前也这么对骆姑娘说过。
卫晗捏着茶杯,突然发现骆笙与卫羌皆神色古怪看着他。
他眼底有些疑惑,扬了扬眉梢。
还是卫羌提醒道:“王叔,您拿的杯子是骆姑娘的。”
卫晗僵硬低头,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把茶杯放下来。
骆笙眯着眼扫了竭力摆出若无其事的男人一眼,不确定想:这人是在占她便宜吧?
姓卫的果然不是好人。
当然,这话不能对卫羌说。
卫羌是被她归为畜生一类的。
骆笙弯唇一笑,对这点尴尬丝毫不以为意:“正好请王爷做个见证。太子殿下让我帮忙请神医,我要向太子殿下提条件了。”
卫羌嘴角狠狠一抽。
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啊,向当朝储君提条件,还要找人做见证?
再者说,就算由她提条件,她搞出让他割地赔款的架势来干什么?
卫晗则淡淡一笑:“好,我来当见证。”
第173章 我觉得殿下说得对
卫羌不由深深看了一眼卫晗,心生诧异:这是素来不喜凑热闹的开阳王?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间酒肆的人都有些不正常,比如不把他这个太子看在眼里的骆姑娘,比如敢指着他内侍鼻子骂贱人的小丫鬟。
比如突然爱凑热闹的开阳王……
卫晗语气平淡无波:“太子觉得如何?”
卫羌干笑:“王叔愿意当见证当然好,骆姑娘请提条件吧。”
“殿下不如把那个侍妾送我吧。”骆笙一手搭在桌上,以很随意的语气道。
卫羌险些维持不住温和的表情。
连人都要过去,这不还是为了那个镯子吗!
缓了一阵,卫羌暗咬了牙道:“骆姑娘莫要开玩笑。”
骆笙眨眨眼:“要个侍妾怎么就是开玩笑了?只是个侍妾而已,之前还有人送我面首呢。”
卫羌:“……”
卫晗:“……”
骆笙紧抿唇角,明显流露出不快:“看来殿下是不愿意了。”
一贯以温文尔雅示人的卫羌气得想翻白眼。
他当然不愿意了!
要是把玉娘送给骆姑娘,他还不如送镯子呢。
等等,不能被这女人漫天要价给绕进去。
镯子也不能给。
“骆姑娘,人不是物件,我没有转赠侍妾的爱好。”卫羌绷着脸道。
他是太子,又不是那些追求风雅的文人墨客。
话说骆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太子?
骆笙轻哼一声,并没给卫羌留面子:“镯子是物件,殿下不也没舍得给么。镯子舍不得,人也舍不得,不如殿下说说什么是您舍得的,我再提条件好了。”
这番揶揄,噎得卫羌死死攥拳。
打是不能打的,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请神医。
倒不是说能请动,但被神医拒绝了在世人看来很正常,没这么丢面子。
冷眼瞧着卫羌气得不轻,骆笙心中痛快一些,懒懒道:“既然这个条件殿下也不答应,我一时想不出要什么了。不如这样吧,先欠着,等我想起来再要。”
反正有开阳王当见证,不怕卫羌赖账。
“好。”卫羌如释重负。
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就好。
卫晗则轻轻皱眉,心道:骆姑娘对太子还挺宽容的。
“不过
卫羌一听这两个字,当即心里一咯噔。
怎么还有“不过”?
“提了两个条件都被殿下拒绝,我心情有些不好,不如殿下满足我一个小小要求好了。”
卫羌沉默了一下。
闹半天欠着的条件与要求还是分开的?
“骆姑娘请说。”
“我想见见殿下的侍妾,看是个怎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能让殿下如此宝贝。”
卫羌意外之余又觉好笑。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提的要求都透着孩子气。
“这个要求不为难吧?”骆笙斜睨着卫羌。
卫羌笑笑:“如果只是见一见,自是不为难。到时候让太子妃请骆姑娘进宫玩。”
进宫?
卫晗喝了一口茶。
这次喝的当然是新上的茶水,但舌尖微苦,没有刚才那杯润口。
骆笙微微一笑:“那就说定了。”
酒菜已经上来,她站起身来:“殿下与王爷慢用,我就不打扰二位喝酒了。”
目送那道素色身影离开大堂去了后面,卫羌收回视线冲卫晗举杯:“王叔,咱们许久没机会这般喝酒了,小侄敬你一杯。”
“殿下客气。”卫晗举杯,一饮而尽。
卫羌把酒喝下,不由赞道:“好酒。”
十多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饮烈酒就会咳嗽难受的少年了。
不过他更喜欢的还是橘子酒。
想起那次在酒肆闻到的橘子酒香,卫羌吩咐侍立一旁的红豆:“上一壶橘子酒。”
等着橘子酒的工夫,卫羌随意夹了一筷子卤牛肉吃下。
牛肉入口,他立刻察觉这卤牛肉可一点都不随意。
味道极好。
“王叔”刚想与卫晗交流一下酒菜味道,卫羌便发现其中一盘色泽诱人的扒锅肘子已经少了好几块。
他眉梢微挑,夹了一片肘子。
这道扒锅肘子他生父最喜欢吃。
这般想着,卫羌把切得薄厚适中的肘子片放入口中。
咸鲜香糯,肥而不腻。
几乎没怎么咀嚼,卫羌就把这片肘子咽下,又夹了一片吃才顾得细品滋味。
他尝出了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说陌生,是他这些年再没吃过这般滋味的扒锅肘子。
说熟悉,是因为那些珍贵记忆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深刻,当时只觉寻常的许多东西都变得特殊。
他在镇南王府吃到过数次这道菜,有王府厨子做的,也有洛儿做的。
洛儿做的扒锅肘子,便是这般滋味。
这个酒肆,唤醒了他许多回忆。
卫羌一时思绪万千,再回神发现一盘扒锅肘子已经见了底,在他印象里矜贵淡然的小王叔正在奋斗第二盘。
他似乎有些明白开阳王为什么会点这么多菜了。
见到分量,尝到味道,才知道根本不多。
卫羌不再走神,开始认真吃菜。
这时赵尚书走了进来,一见开阳王常坐的那桌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太子,忙过来打招呼。
“殿下,王爷,二位喝酒呢。”
卫羌扬眉。
没想到来酒肆吃酒的人档次还挺高的。
“赵尚书一个人?”
“是啊。”赵尚书沉重点头。
他带着林腾、林疏两兄弟来吃,本想占个半价的便宜,可吃过两回才发现不划算。
虽然能半价,可挡不住两个大小伙子太能吃啊。
有这么两个饭桶在,他最后还得多花钱。
没办法,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吧。
“赵尚书既然一个人,不如一起吧。”卫羌顺口邀请。
也不知道赵尚书是不是有心事,瞧着神情有些沉重。
赵尚书这般的当朝重臣,定是遇到不小的事才这般喜怒形于色吧。
卫羌凭着印象中的了解转过这些念头。
赵尚书一听一起激动得胡子一抖,又不好表现太过,咳嗽一声道:“打扰殿下与王爷喝酒,这多不好意思。”
卫羌莞尔:“赵尚书这就见外了,人多喝酒才热闹。王叔,你觉得呢?”
他是不介意多一双筷子,不过这位小王叔性子冷僻,要是出口拒绝就与他无关了。
卫晗微微一笑:“我觉得殿下说得对。”
第174章 不能厚此薄彼
见卫晗这么说,卫羌对赵尚书温和一笑:“赵尚书坐吧。我平日鲜少在宫外吃,能与王叔和赵尚书一起吃酒也是难得。”
作为太子,其实比寻常宗室少了许多自由,特别是结交朝廷重臣这方面绝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今日因是在酒肆巧遇,又有开阳王作陪,不必担心被人议论。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尚书拱手,胡子直抖。
卫羌失笑。
赵尚书这般激动,倒是他没想到的。
既然多了一个人,那自然是加菜、上酒。
“再上两份扒锅肘子吧。”卫羌十分中意这道扒锅肘子,总觉得再上两份也是不够的。
赵尚书早看到两个只剩汤汁的盘子底儿。
凭吃过多次的经验,他一瞧这盘子的形状、花色就知道是专门盛扒锅肘子的。
完了,这都两份了,还是吃干净的两份……
赵尚书满怀遗憾道:“扒锅肘子限量呢。”
“限量?”立在一旁的红豆声音微扬,“对太子殿下怎么能限量呢。”
蔻儿笑盈盈补充:“是呀,太子殿下来吃酒没有别的客官方便。我们东家说啦,对谁限量也不能对太子殿下限量呀。”
卫羌诧异扫了不知何时返回大堂坐在柜台边的少女一眼。
对他竟然还有优待吗?
看刚才骆姑娘油盐不进的态度,他可没想到。
卫羌收回视线,看着不发一言的卫晗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我王叔来了,莫非也限量?”
卫晗微微动了动眉梢。
红豆可没有照顾客官心情的体贴劲,理所当然道:“当然限量啦,王爷就属于别的客官嘛。”
卫羌心情莫名好了几分,笑道:“上菜吧。”
正等菜的工夫,工部尚书钱尚书与林祭酒前后脚走了进来。
看到太子也在,钱尚书吃了一惊,忙上前问候。
“钱尚书不必多礼,在酒肆不用讲究这些。”
“是。”钱尚书应着,瞄了瞄老朋友赵尚书。
不对,自从他请赵尚书在这里吃了一顿,他觉得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赵尚书也在啊,这是”钱尚书欲言又止,心中泛起嘀咕。
赵尚书肯定是不可能请客的,这是又蹭饭了?
钱尚书感到深深的嫉妒,并在心底发出深刻的疑问:都是当六部尚书的,为什么老赵就总能蹭到饭呢?
卫羌察觉钱尚书盯着赵尚书的眼神有些过于灼热,纳闷之际解释道:“难得遇到,我做东请王叔与赵尚书吃酒。”
“确实难得啊”钱尚书感慨一声,语气意味深长。
卫羌还能说什么,自是笑道:“钱尚书一起吧。”
才说完就见林祭酒走进来,于是一并邀请。
“让殿下做东,这多不好意思。”钱尚书客套着,心里早就欢呼起来。
他攒了好久,才在有扒锅肘子卖的这日咬牙来吃一顿,本想着只点一份扒锅肘子加一壶烧酒的。
这是能放开肚子吃了?
“难得有聚在一起吃酒的机会,钱尚书不必客气。”
钱尚书一屁股坐了下来。
客气一下就行了,再推辞万一吃不上了怎么办?
他也不是说非要蹭太子的饭,关键不是有赵尚书在先么。
真把太子吃心疼了,法不责众。
“林祭酒也坐。”对待桃李满天下的林祭酒,卫羌态度更客气了些。
林祭酒只犹豫了一瞬就坐下了。
吃就吃,凑巧赶上一起吃一顿酒,也扯不上他攀附太子。
让卫羌没想到的是,在钱尚书与林祭酒坐下后,陆陆续续有勋贵大臣走进来。
当太子的能把厚此薄彼放在明面上吗?必须不能啊。
卫羌手头其实没那么宽裕。
自从入主东宫,与平南王府割断了联系,自然不能用王府财物,可支配的就是太子份例而已。
卫羌见大堂坐满了也就六桌,那就都请了吧。
一桌按十两银子算,撑死了超不过一百两。
一开始,赵尚书等人还顾虑着太子请客不能吃太狠,没想到今日的扒锅肘子格外香,它还不限量
几片肘子吃下肚,再饮上两杯小烧酒,就没人想是太子请客了。
又不是逼着太子请的,再说了,这桌还有好几个饭桶呢,谁能证明是他吃的?
每个人都这么想,每个人都放开肚皮吃。
一直吃到酒肆快要打烊,太子有些坐不住了。
再不回去,宫门该落锁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平日看着或斯文或稳重或清贵的大臣这么能吃!
“咳咳,我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各位大人继续。”卫羌端起酒杯,举了举。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回敬太子。
“多谢殿下款待,我等已然尽兴。”
不与太子一同走,万一让他们平摊饭钱怎么办?
“那就结账吧。”卫羌微笑吩咐红豆。
红豆利落拿出账单,张口念道:“扒锅肘子三十只,卤牛肉五十盘……烧酒六十壶……诚惠一共五千六百二十两银。”
诚惠五千六百二十两银?
卫羌的笑意凝固在嘴角,这一刻心跳险些停了。
他是听错了么?
“殿下是现结,还是记账?”红豆贴心问道。
卫羌脸色发黑。
什么现结,什么记账,先说说这五千六百二十两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环视大堂。
赵尚书等人脸上端着云淡风轻的笑。
不能慌,必须让太子明白这家酒肆的价格就是这样。
他们早习惯了,早不以为然了,绝对不是逮着有人请客就猛吃。
卫羌见到众人面不改色的样子,一时茫然了。
难道说,五千六百二十两很正常?
“殿下?”
卫羌勉强控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强笑道:“贵店的定价,比我料想的贵了些。”
红豆嘴一撇:“那是殿下第一次来吃。不信您问问这些老客,大家都知道咱们酒肆是什么价。”
卫羌再次扫视众人。
众人齐齐点头。
没错,他们都知道。
贼贵,贼好吃……
静了好一会儿,卫羌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记账。”
“好嘞。”红豆把账单一拍,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哎呀,殿下住在东宫,怎么去收账啊?”
一道淡淡声音传来:“无妨,回头我去拜访太子妃,正好把账单带过去。”
第175章 喝多了还是没喝多?
骆笙走过来,对卫羌微微一笑:“殿下觉得这样可好?”
卫羌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颤手抖的本能反应,缓缓挤出一个笑容:“不必,明日我命人把银钱送来就是。”
众人暗暗点头。
太理解太子的心情了。
他们现在也不敢记账,都是攒够了钱才来吃。不然酒肆伙计去收账,就让家中母老虎知道了。
“也好,看殿下怎样方便。”骆笙态度十分好,温柔又大方。
可卫羌恨不能把这小丫头片子教训一顿。
他可算知道为何对他不限量了。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卫晗这时开了口:“给我打包一份萝卜皮。”
众人脚步一顿。
对啊,还有能外带的爽口萝卜皮呢。
有间酒肆的萝卜皮酸辣微甜,口感劲脆,下饭吃别提多合适了。
“记在我账上就是。”卫晗补充道。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喊道:“给我也打包一份爽口萝卜皮,现结!”
“现结”两个字喊得那叫一个豪气干云。
这是肯定的,兜里本来就揣着银票呢,没想到这顿饭没花钱。
不就是二两银子一罐的萝卜皮嘛,要不是外带限量,买两罐也不心疼。
卫羌看着几个伙计忙碌起来,很快就人手一个黑瓷小罐,心情越发抑郁。
是,他承认酒肆的酒菜极好吃,哪怕这个价格也让他生出有机会再来吃的心思。
可这些锦衣玉食的朝廷重臣饭量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平均快六十岁的一群老头子,吃这么多不怕不消化?
一个玲珑的黑瓷罐推到卫羌面前。
卫羌抬眼,与抱着瓷罐的人对视。
“这是送给殿下的。”
赠送?
卫晗冷眼看过来。
抱着萝卜罐子的众人皆看过来。
怎么还有赠送呢?
骆笙笑吟吟解释道:“自酒肆开业以来,这是花费最多的一顿饭。作为酒肆东家,我很感谢殿下的支持,所以赠送一份萝卜皮。”
卫羌:“……”拿刀子戳他心口,还不如不解释。
众人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点头。
对,对,是该有赠送。
五千六百二十两银子呢。
说真的,想着这个数额,他们都晕得慌。
有人晕马车晕船,没想到还能遇到晕钱的时候。
卫羌本想拒收。
他是太子,这小丫头说个什么他就接下,未免太没面子。
可是想到刚刚在酒桌上尝到的萝卜皮,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记得玉娘很喜欢吃腌过的萝卜皮。
玉娘一直胃口不佳,到了夏日这道腌萝卜皮就是饭桌上时常有的小菜。
他有时会去玉娘那里用膳,也会随便尝上一筷子,只是都没今日吃的萝卜皮味道好。
要是带一份爽口的萝卜皮给玉娘,想必她会很高兴吧。
卫羌这般想着,就把黑瓷罐接了过去。
“多谢骆姑娘。”萝卜罐子压在手上沉甸甸的,正如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众人敏锐察觉太子殿下心情不是那么愉快,带着萝卜皮赶忙告辞。
卫晗是留在最后走的。
“王爷,不好意思,酒肆要打烊了。”骆笙淡淡提醒道。
吃饱喝足,还不走干什么?
“骆姑娘忘了一件事。”男人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眼神亮得惊人。
骆笙依旧云淡风轻:“什么事?”
“今天没有赠菜。”卫晗正色道。
骆笙居然听出几分委屈来,睨他一眼道:“今日有太子在。”
染了几分酒意的男人似是听到了满意答案,薄唇微弯,语气柔软:“那明日见。”
骆笙本不欲理会,想到今日狠宰了卫羌一顿,眼前男人算是有功,于是点头:“明日见。”
“明日见。”卫晗唇角含笑,又说了一遍。
骆笙皱眉:“石焱,王爷喝多了,你送一送。”
石焱正欲走过来,就听卫晗低笑道:“骆姑娘送送我吧。”
石焱惊在原地。
主子这是开窍了?
我天,难道太子请客还有这种效果?
骆笙黛眉拧得更深。
开阳王莫非有事要单独对她讲?
这般想着,她便点了头:“好。”
走出酒肆,暖风袭人,并没酒肆里那么舒适。
已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哪怕是晚上也没那么好受。
酒肆里就不一样了,为了让酒客们保持好胃口,角落里摆了数个冰盆。
从这方面讲,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卫晗并没讲话,就这么保持着与身侧少女并肩,不紧不慢往前走。
身后两道影子渐渐拉长,走出了酒肆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散发出的那片橘光。
骆笙迟迟等不到卫晗开口,终于忍不住问:“王爷有事?”
卫晗脚步一缓,摇了摇头:“没有事。”
骆笙挑了挑眉。
没事?
“既然无事,王爷为何支开旁人?”
特意让她送,难道不是为了说事?
卫晗一怔:“我没有特意支开旁人。”
“那王爷让我送”骆笙渐渐想明白了,板着脸问,“就只是送送的意思?”
开阳王是喝多了闲的吗?
卫晗停下来,看着面色微沉的少女心生不解。
送一送,还要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他今日饮酒稍微多了些,不大懂骆姑娘的意思。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要是不说些什么,骆姑娘好像会很生气。
跟在后面听着二人对话的小侍卫急得挥拳头。
主子,气氛都到这里了,您可争气点啊。
就说您心悦骆姑娘,多合适的机会!
卫晗伸手,抓起骆笙一只手。
石焱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主子,干得漂亮!
骆笙拧眉,看这有些酒意的男人打算干什么。
就见对方空出的那只手探入腰间挂着的荷包,摸出一沓银票放在了她手上。
“骆姑娘,我想起预付的饭钱快用完了,这一万两银票你先收着吧。”
什么?
石焱直接就蹲了下去,气得捶地。
跟着这样的主子,前途一片黑暗啊。
骆笙垂眸看看手中那沓银票,再看看还没放开的那只大手,一字一顿道:“王爷,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卫晗下意识反驳。
骆笙挑眉:“所以你是清醒着摸我的手?”
卫晗这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飞快松开手,肃容道:“骆姑娘,我喝多了。”
第176章 无缘
骆笙呵呵一笑:“喝多了,就可以摸我的手了?”
卫晗被问得哑口无言。
对呀,喝多了也不能摸女孩子的手啊。
他刚刚到底怎么了?
男人迎风而立,心头茫然。
这种不受控制又说不清缘由的事,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再回神,那个横眉怒目的女孩子已经走了,只能看到那抹素色背影渐行渐远。
他看着那道身影披着橘色灯光消失在酒肆门口。
门口好像变得空荡荡,正如他此刻有些空荡的心情。
卫晗伸手,按在心口处。
他觉得这里变得有些奇怪。
骆笙揣着一万两银票回了酒肆,一进门就把一沓银票甩给女掌柜。
女掌柜眼睛都直了:“东,东家,哪来的?”
就算是追出去找太子要账,也没有一万两啊。
“开阳王的预付饭钱。”骆笙冷冷道。
女掌柜托了托下巴,喃喃道:“开阳王真有钱……”
出来吃个饭,随便带着一万两银票的吗?
她以前混的胭脂水粉那个圈子,可没有这样的豪客。
果然跟着新东家是对的。
骆笙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吩咐红豆上了一壶橘子酒。
橘酒入口,有些酸甜。
骆笙的心情既不酸,也不甜,只有挥之不去的烦躁。
开阳王是对她有意吗?
她还没有迟钝到什么都没察觉的地步,更不会明明察觉到了,还装得天真懵懂。
可她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即便有,那个人也不能姓卫。
她与平南王府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即便开阳王对此能冷眼旁观,那皇上呢?
她还不确定当今天子在镇南王府这场灭门之祸中究竟是个什么立场。
是受人蒙蔽,还是真正的主使者?
即便是前者,她也不可能嫁进卫家。
不是每个皇族人都与她有仇,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
等她将来去了地下见到父王、母妃,难道告诉他们女儿嫁给了灭咱家满门的仇人的叔叔当媳妇?
倘若是后者
骆笙举杯,把酒一饮而尽。
倘若是后者,只要她不死,就与永安帝不死不休。
这大周江山,是先祖让于卫氏,即便不拿回来,也绝不便宜了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到那时,开阳王身为皇族一员,永安帝器重的幼弟,还能冷眼旁观吗?
她与那个喜穿绯衣的男人,或许终有兵戈相见的那一天。
骆笙转眸投向酒肆门口。
门外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明明暗暗。
橘光比夏夜的风还要暖。
可是没有人比骆笙更清楚,这间洋溢着欢笑与美食香气的小小酒肆,不过是夏日清晨的一颗露珠罢了。
也因此,她又怎么能放任自己与那个每日都来酒肆的男人更进一步。
他是酒客,她是酒肆东家。
这样刚刚好。
卫羌回到宫中时,险些落锁。
宫中各处已经亮起宫灯。
他提着一罐萝卜皮想了想,直接去了朝花那里。
太子妃得到消息,又是一阵气怒。
太子最近越来越过火了,初一往玉选侍那里跑不说,今日出去到天黑才回,竟又是直接去了那边。
还是带着从宫外带进来的吃食过去的!
从宫外往宫内带吃食最是严格,即便是太子带进来的,也要由专门负责的宫人检查记录。
传来的消息说,太子带进来的是一罐腌萝卜皮。
萝卜皮……
太子妃闭闭眼,气得脸色发青。
作为东宫的女主人,她如何不知道爱吃腌萝卜皮的是谁。
是玉选侍那个贱人!
贱人的口味也是下贱的。
堂堂太子,出宫一趟专门给一个小小选侍带她喜欢的吃食回来,到底把她这个太子妃置于何地?
以前太子也没有这么过分,莫非太子对玉选侍真正上了心?
太子妃寒着脸问心腹嬷嬷:“那边盯着的人,就没有传来一点有用的消息?”
“回太子妃,还没。”
太子妃眼底彻底冷下来:“告诉那个翠红,她若没这个本事,就换别人。”
“是。”
朝花正对镜梳发。
她自小就在梳妆描画上表现出过人的天赋,这是她能成为郡主四大侍女的前提。
她不想丢了这门手艺。
她是伺候郡主梳妆的婢女朝花,不是委身太子的玉选侍。
“这个时候就沐浴过了?”梳妆镜中,映出男子俊美的面容。
朝花起身回头,规规矩矩行礼:“见过殿下。”
“吃过了么?”卫羌握住朝花的手。
那只手纤细冰凉。
卫羌心头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玉娘的身子实在太弱了,让他有些担心。
他不想失去玉娘。
如果连玉娘都不在了,他与洛儿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再没有人与他一起,思念着洛儿。
卫羌举了举手中瓷罐,“我在宫外一家酒肆吃到了味道特别好的腌萝卜皮,带回来给你尝尝。”
屋里伺候的宫婢听了,眼里的艳羡几乎能溢出来。
朝花却还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多谢殿下厚爱。”
卫羌吩咐宫婢取来筷子,把罐子封口打开。
“玉娘,你尝尝看。”
朝花默默接过银箸,夹了一块萝卜皮放入口中。
然后,她控制不住湿了眼睛。
“怎么了?”卫羌有些吃惊。
朝花颤了颤睫毛,静了一瞬才抬眸一笑:“想到殿下特意从宫外为妾带来这么好吃的腌萝卜皮,妾一时忍不住”
卫羌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你喜欢吃就好。”
“妾很喜欢吃。殿下,这腌萝卜皮是从哪家酒肆买来的。”
卫羌没有多想,道:“那家酒肆就在青杏街上,名字挺有趣儿,叫有间酒肆。”
“有间酒肆?”朝花手一抖,银箸掉落在地。
她已然顾不上失态,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到底有多久呢,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她还小,郡主也小。
她们四个狼吞虎咽吃下郡主刚学会做的一道点心,绛雪嘴角沾着点心渣感叹:“郡主做的点心真好吃。郡主如果不是郡主,都可以开一间酒肆了。”
一直给郡主打下手的秀月是个憨性子,居然认真问:“郡主,要是真的去开酒肆,您说咱们酒肆叫什么名字呀?”
郡主笑着说:“就叫有间酒肆吧。”
是有间酒肆呀。
第177章 差钱
朝花很想痛哭,可她还记得太子就在身侧。
她忍得住。
这么多年,便是这样忍过来的。
她主动对卫羌扬起一个笑:“名字真的很有趣,不知是谁起出这样的名字来。”
这般若无其事问着,藏在衣袖中的手却抖个不停。
熟悉的腌萝卜皮的味道,藏在记忆深处的酒肆名字难道秀月还活着?
朝花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若只有这罐腌萝卜皮,还可以说是巧合,可再加上酒肆名字,哪有这样的巧合呢?
她也不希望是巧合。
她希望秀月妹妹还活着。
她们四人中秀月年纪最小,性子又单纯,她们都把秀月当亲妹妹看待。
“是骆大都督的爱女骆姑娘。”卫羌给出答案,见朝花一脸茫然,微微一笑,“你一直在宫里,没有听说过骆姑娘吧?”
他今日无奈答应了骆姑娘让她见玉娘,话说到这里,正好让玉娘对那个令人头疼的女子有个了解。
朝花垂眸掩下失望,微微摇头:“没听过。”
“她是锦麟卫指挥使骆大都督最疼爱的女儿,行事……有些出格。”
“出格?”朝花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郡主。
郡主喜欢下厨,喜欢找厨子请教厨艺,刚开始时也有人在背后议论郡主出格。
“是啊,她遇到中意的东西就抢,还喜欢养面首。”
“养面首?”朝花睁大了眼睛。
她们郡主可没这么出格!
“那有间酒肆也是她抢来的吗?”朝花压下紧张,问了一句。
卫羌失笑:“这倒不是,听说是她高价盘下来的。因为有个好厨子,酒肆生意极好。”
那是真的一本万利!
想到价格,卫羌笑不出来了。
他还欠着有间酒肆五千六百二十两银子呢。
而朝花在卫羌提到好厨子时,已是思绪翻腾。
有间酒肆的好厨子,会是秀月吗?
她忍不住这么想,又不敢相信。
万一不是呢?
朝花下意识摩挲着腕上的金镶七宝镯。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守着这个镯子,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有时候,她真的绝望到想了结了这条贱命去找郡主。
可是她又怕辜负了郡主的托付。
郡主从没打过妄语,郡主说这个镯子可换江山,一定就能换。
卫羌留意到朝花的动作,抓起她的手。
朝花骇了一跳,险些流露出异样。
“殿下?”
男子修长的手指搭在那只金镯子上,令朝花心跳漏了一拍。
那一日,太子就开始留意这个镯子……
朝花又惊又怕,指尖越发冰冷。
“玉娘,骆姑娘还看上了你这个镯子。”
“殿下”朝花脸色发白。
卫羌握紧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骆姑娘抢了你的镯子的。”
朝花勉强一笑:“妾是好奇骆姑娘又没见过我,如何知道这个镯子。”
卫羌叹气:“她看上了卫雯的镯子。”
“那镯子”
“自然是在骆姑娘手里了。”
朝花露出个错愕的表情,心中却有些快意。
郡主的东西,宁可便宜了不相干的人,也不想给平南王府那些豺狼用。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见到这个行事出格的骆姑娘,更没机会确认有间酒肆的厨子是不是秀月。
这无数人艳羡的东宫,于她不过是一座樊笼。
可是她逃不开,也不能逃。
清阳郡主婢女的身份,让她只能依附太子苟活,才能护住这个镯子。
“这两日骆姑娘会来东宫做客,到时候你去见见。”
朝花听了这话,是真正吃了一惊:“殿下?”
卫羌十分头疼。
他总不能在玉娘面前承认,他对一个丫头片子无可奈何吧。
“不必想太多,只是见见而已。”
“嗯。”朝花垂首,识趣不再多问。
岁月总是厚待美人,朝花虽然不再年轻,美貌却不减分毫。
卫羌看着她螓首修颈,心中一荡,握着她的手向床榻走去。
夜色渐深,卫羌由着朝花整理好衣衫,离开了此处。
“选侍,要沐浴吗?”
伺候朝花的宫婢是知道她习惯的,遂来请示。
朝花点点头,似是没有说话的力气,由两名宫婢扶着去了浴房。
整个身体没入热气袅袅的木桶中,朝花打发两名宫婢出去。
待室内没了旁人,她一头扎入水中,好一会儿才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喘气。
如果说什么时候最想了结这条贱命,就是现在了。
每一次,她都恨不得里里外外洗刷这副皮囊。
走出木桶,朝花换上雪白里衣走进内室。
两名婢女捧着手巾来给她擦头发。
朝花有一头好头发,浓密黑亮,如上好的绸缎。
一名宫婢替她绞着头发,感慨道:“选侍的头发真好。”
后面没说的话,便是难怪能得太子专宠了。
朝花不必想就知道,因而更加恶心。
“行了,你们退下吧。”
“选侍,您的头发还没干。”
朝花不以为然:“不滴水了就好,这么热的天,很快就干了。”
两名宫婢见她如此说,齐齐施了一礼退下。
内室很是安静。
朝花枯坐片刻,从床头拉开一处暗格,取出一个小瓷瓶来。
她倒出一粒药丸吞下,想了想又倒出来一粒。
门外,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一双眼睛猛然睁大,露出兴奋来。
翌日一早,某处假山旁,一名宫婢把一粒药丸交到了另一名宫婢手中。
得到药丸的宫婢匆匆去禀报太子妃。
“昨晚与殿下欢好过后,玉选侍吃了这样的药丸?”太子妃盯着宫婢用帕子垫着的一粒药丸,语气冰冷又嫌恶。
“回太子妃,是伺候玉选侍的翠红亲眼瞧见的。”
“桂嬷嬷,你把这药丸拿给王太医检查一下,看一看到底有何功效。”
“是。”
太子妃因盯着朝花举动的宫婢终于有了收获,心情不错。
卫羌心情就糟糕多了。
“什么,可动用的现银还差一千两?”一大清早,听了心腹太监窦仁的禀报,卫羌只觉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头上。
窦仁干笑:“回殿下,差一千一百两……”
卫羌沉默片刻,道:“挑一块不违制的上好玉佩,连同银票一起给骆姑娘送去。”
“是。”窦仁揣着玉佩与银票低调出了宫。
第178章 印象深刻
窦仁没有去大都督府,而是直接去了有间酒肆。
在酒肆欠下的酒钱,当然是来酒肆还,要是去大都督府反而引人猜测。
这个时间按说骆姑娘不会来酒肆的,那个女掌柜明显好打发--窦仁摸着那块抵账的玉佩,暗暗想着。
才敲开酒肆的大门,就见骆姑娘坐在柜台边,对他微微一笑。
“窦公公来得比我料想的要早。”
窦仁干笑:“没想到骆姑娘这么早就来酒肆了。”
骆笙笑意更深:“想着今日要收债,就早早来了。”
窦仁嘴角抖了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
骆笙冲女掌柜努努嘴。
女掌柜把荷包接过来,从中取出一沓银票,以手指夹着飞快清点起来。
窦仁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数过多少银票啊。
女掌柜很快给出数额:“东家,一共四千五百二十两,还差了一千一百两。”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太子也不能缺斤少两啊。
骆笙面无表情看着窦仁。
窦仁忙把玉佩奉上:“骆姑娘看看这玉佩的品相,不止一千一百两吧?”
骆笙压根没有接,淡淡道:“不看。”
窦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有这么干脆直接的吗?
哪怕就玉佩的品质讨价还价两句,他也不会险些承受不住啊。
骆笙啜了口茶,淡淡道:“窦公公回去对太子殿下说一声,我这里开的是酒肆,不是当铺。只收金银,不收其他。”
“骆姑娘”
“怎么,窦公公需要我给你指路当铺在哪里?”
窦仁忍不住道:“骆姑娘,您就丝毫不看太子面子?”
骆笙把茶盏往桌面上一放,发出一声响。
响声虽不大,杯中茶水却晃了又晃。
晃得窦仁心生不妙。
骆笙沉着脸道:“有多位朝廷重臣为证,昨日太子在有间酒肆请客花了五千六百二十两银。现在窦公公非要拿太子的玉佩抵债,传扬开来不怕坏了太子一世英名?”
窦仁抬袖擦擦额头的汗,咬牙质问:“骆姑娘要传扬开来?”
骆笙愕然:“窦公公的意思是让我悄悄收下太子的玉佩?我若这么收下,岂不成了私相授受?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窦仁神情一阵扭曲。
连面首都养了,还怕私相授受?
该怕的是太子才对吧。
然而不敢这么反问。
真要问了,骆姑娘先把他打出去,再四处传扬太子穷得以玉佩抵酒钱,他就不用活着回宫了。
“窦公公还是早些回去向太子殿下讲清楚,咱们酒肆只收金银,不收其他。”
窦仁见骆笙油盐不进,只得把玉佩收起,拱手告辞。
“等等。”骆笙似是想到什么,喊了一声。
“骆姑娘还有事?”
骆笙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才道:“神医已经去平南王府了,劳烦窦公公帮我问问太子殿下,太子妃什么时候请我进宫玩。”
这么快就请动神医了?
窦仁吃了一惊,不由深深看了骆笙一眼。
少女神情懒散,坐姿散漫。
怎么看都是一个飞扬跋扈、行事不计后果的女纨绔。
为何就得了神医青眼呢?
“窦公公?”
窦仁回神,强笑道:“骆姑娘放心,咱家会向殿下禀报的。”
“那就好。”骆笙举了举茶杯。
窦仁出了酒肆大门,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要他说,殿下把玉选侍的镯子给了骆姑娘不就得了。
殿下真是想不开啊!
此时,李神医正在平南王府黑着脸骂人。
“老夫说过了,王爷恢复如何要看天意,非人力可为。你们又把老夫叫来看诊,是想害老夫砸了招牌吗?”
平南王妃老老实实受了李神医一顿骂,并不敢反驳。
在众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只有神医敢替王爷取箭,还保住了王爷性命。
单凭此点,就万万不能把神医得罪了。
“行了,还是按着上次开的方子熬药,按时喂王爷服下就是。”李神医说完,甩袖就走了。
卫丰喃喃:“母妃,咱们把神医请来,就是听了一顿骂?”
平南王妃很不赞同儿子的话:“怎么能这么想?神医又给你父王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说别的证明你父王没有异常,这样不是能放心些?”
“是啊,二哥,神医来一趟总是让人放心些。”卫雯也道。
卫丰还是想不通,不过女人想法比较奇怪这一点他倒是知道了。
妹妹说得对,既然能让母妃放心,那就行吧。
而卫羌在窦仁把玉佩带回来后,气得脸色铁青。
那个丫头片子,就是故意让他难堪。
“殿下,骆姑娘还说神医已经去平南王府了,所以问太子妃何时请她入宫。”
卫羌脸色更差了。
这就是威胁!
他要是不把差着的银票送去,那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准备找太子妃要?
他丢不起这个脸。
卫羌大步去了太子妃那里。
太子妃正心思起伏等着王太医那边传来消息,没想到宫婢禀报说太子来了。
这可大大出乎她意料。
太子鲜少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太子妃压下疑惑,冲走进来的男人行礼:“殿下。”
“太子妃不必多礼。”卫羌伸手扶住太子妃。
他对太子妃虽没感情,却也不会冷脸相待。
他心里装的人只有洛儿,谁是太子妃又有什么区别呢。
二人一同坐下来。
闲聊了一阵,卫羌开口:“太子妃给我拿两千两银票吧,有些事要开销。”
太子妃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她说太子怎么反常过来了,原来是缺钱。
“殿下稍等。”太子妃示意心腹去取银票,并没问这钱的用处。
太子需要用钱,她当然不会刨根究底。
卫羌很满意太子妃的识趣,又聊了几句,似是随意提起:“明日你请骆姑娘进宫来坐坐吧。”
“骆姑娘?”太子妃怔了怔。
“就是骆大都督的女儿,太子妃应该知道吧?”
太子妃:呵呵。
太知道了啊,七年前她还不是太子妃,有一日带着妹妹出门踏青,那位只有七八岁的骆姑娘因为与妹妹起了争执,一脚把妹妹踹进了水沟里。
她去拉妹妹时,也被踹下去了。
第179章 杀心
太子妃疯狂腹诽,面上不动声色:“殿下怎么想着请骆姑娘进宫坐坐?”
总不会是殿下瞧上了骆姑娘?
太子妃对此并不担心。
太子心里只有清阳郡主那个短命的,要说移情清阳郡主的婢女她信,看上骆姑娘绝无可能。
“请骆姑娘帮了个忙,她”卫羌有些难开口,“她想看看玉选侍长什么样。”
太子妃愣了愣。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她脑子怎么有点转不过来。
这两者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卫羌一见太子妃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心中一阵恼火。
他也知道有些荒唐,可那是连面首都养的骆姑娘,不能按常理揣测,太子妃就不能体谅一点?
严肃了表情,卫羌淡淡道:“太子妃记得请骆姑娘进宫就是,到时候叫玉选侍过来一趟,让她见见也就是了。”
“可骆姑娘为何想见玉选侍?”太子妃看出来卫羌不想说,奈何太过好奇。
偶尔的,没那么顺着太子心意也是可以的。
卫羌脸色沉了沉。
没想到太子妃这般不识趣。
转念一想,即便他现在不说,等骆姑娘与太子妃见了面恐怕也要抖出来,那还是说了吧。
“骆姑娘看中了卫雯的镯子,听说还有一只在玉选侍这里,所以想见一见。”
“骆姑娘想当面要玉选侍的镯子?”太子妃震惊。
卫羌也惊了。
骆姑娘竟是打着这个主意吗?
不至于。
稳了稳心神,卫羌强笑道:“太子妃误会了,骆姑娘只是听闻另一只镯子在玉选侍那里,好奇见一见玉选侍。”
“原来是这样。”太子妃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
怎么,这是好奇玉选侍生了一副什么花容月貌,才把太子迷得团团转?
该说的也说了,银票也拿到手了,卫羌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太子妃也忙吧。”
“恭送殿下。”太子妃福了福身子。
等卫羌一走,太子妃往屏风上一靠,心情一时难以平静。
玉选侍,又是玉选侍。
太子特意来找她,说到底还是为了玉选侍。
甚至就连那个骆姑娘都对玉选侍心生好奇,专门进宫来看。
这哪里是看的玉选侍,这是往她脸上甩巴掌呢。
玉选侍得宠的名声都传到了宫外去,不正显得她这个太子妃是个笑话吗。
一个清阳郡主留下来的婢女,竟然踩在了她这个太子妃的头上……
太子妃越想,心中越恼。
不知过了多久,心腹嬷嬷悄悄来报:“太子妃,王太医那边有消息了。”
“怎样?”太子妃正了脸色,心中紧张又期待。
要说起来,这些年玉选侍还算安分守己,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她眼前来。
她原本可以这么无视下去,谁知太子近来对玉选侍有些反常。
除了她这个太子妃与玉选侍,太子还有几个侍妾,都是这几年陆续添的。
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颜色好。
要说玉选侍的特殊,就是多年来太子雷打不动每个月都要去上几次,不像别的侍妾过了新鲜劲儿就丢到一旁。
可最近不一样了,太子去玉选侍那里的次数突然多了不说,甚至连初一都要过去,更别提昨晚还特意从宫外带了玉选侍喜欢吃的吃食过去。
这是太子,不是寻常的男人。
这般细心哄一个侍妾开心,说没有动真感情她可不信。
太子妃伸手,落在平坦的腹部。
嫁给太子六年,她只得了婉儿一个女儿,此后再没有过动静。
太子对玉选侍动了真心,一旦玉选侍生出个儿子来,她可不认为太子妃的位子就那么稳当。
不,太子还是太子的话,太子妃的位子还是稳当的,可太子继位之后呢?
太子妃这般想着,一颗心犹如浸在寒潭里。
而心腹嬷嬷的一番话则令她大为意外。
“回禀太子妃,王太医说那药丸有避孕的功效。”桂嬷嬷说着这话,亦觉得不可思议。
玉选侍是疯了不成?面对太子的临幸,竟然避孕。
“她,她为何这么做?”太子妃喃喃。
桂嬷嬷给不出答案。
谁能想得通呢?
色衰爱弛,母凭子贵。
女人不生个孩子傍身,难不成以为靠太子那点宠爱能过一辈子?
“太子妃,翠红那边要不要收手”
在桂嬷嬷看来,一个不生孩子的侍妾,那就不足为虑了。
“让我想想。”太子妃倚着屏风,揉了揉眉心。
从王太医那里传来的消息,实在让她乱了安排。
以前,她只当玉选侍体弱,或是老天有眼,让那个享尽太子宠爱的女人无法有孕。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吃了避孕的药物。
她梦寐以求的,竟是一个小小侍妾不屑一顾的。
这个念头令太子妃更恼,戾气犹如春日的野草疯狂生长,把心房遮得不见光。
许久后,太子妃一字一顿道:“不,我要借着这个机会,除了玉选侍!”
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她以前不把玉选侍当回事,现在还不是生了杀心。
而玉选侍,现在不想有孩子,焉知以后呢?
这样的女人一旦起了争抢的心思,往往更可怕。
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趁现在除去这个隐忧。
“桂嬷嬷,让人对翠红说……”
桂嬷嬷频频点头,领命而去。
还是那座假山旁。
翠红听了太子妃那边宫婢的交代,一脸惊恐:“要,要我主动揭发选侍?”
宫婢微微一笑:“还有比你更合适的吗?玉选侍偷服避孕药物,扼杀皇室血脉,罪孽深重。你揭发玉选侍就是立功。对有功之人,主子不会亏待的。”
说到这里,宫婢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翠红,你就不羡慕玉选侍吗?说起来,玉选侍出身也不比咱们高贵……”
翠红激动得声音都抖了:“你是说,太子妃会,会”
宫婢以食指压住翠红的唇,摇头道:“可莫要提贵人。”
翠红猛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她比玉选侍年轻,比玉选侍温柔体贴,只要有机会,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二个玉选侍?
宫婢嫣然一笑:“既然明白了,那你快回去吧,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