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章 小姐入胡,只怕是羊入虎口
善宝追了上百里,没遇到苏摩和勾戈,也没见到祖公略的銮驾,寻了个庄子打听,仍旧无果,琢磨下难道是自己的路线错误,可通往京城的官道只此一条,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唯有回到雷公镇。
回来后静等消息,或是祖公略给苏摩杀了,或是苏摩给祖公略杀了,月余,这两个消息都没得到,却等来莫离可汗派来的使臣,那使臣口尊她为王妃,说苏摩为莫离可汗之病回国,不料莫离可汗病愈,苏摩却病倒,且是重病,王宫中的太医和民间的巫医都看过了,皆束手无策,莫离可汗知道善宝父女懂医术,所以想请善宝父女前去给苏摩看病。
使臣说完,恭敬的侯立。
善宝淡淡道:“我深得家父真传,是以家父会的我差不多都会,远去胡族路途迢迢,就不必辛苦家父了,毕竟他年事已高,我自己去即可。”
使臣右手搭在左肩头,以胡人礼节垂首应道:“是。”
抬头时却微微一笑:“十九王说王妃端淑贤良,现在看来果然不假,王爷重病,王妃还能泰然待之。”
善宝眉头突地一跳,觉着这使臣话里有话,恐莫离可汗在怀疑她与苏摩的婚事是假,按理,丈夫病重,作为妻子应该无比关切,而自己并无讯问苏摩的病情,也没痛哭流涕,难免让使臣怀疑,以毒攻毒也好,以恶制恶也罢,善宝面色一凛,不悦道:“大人的意思,是在责怪我对王爷不关心?”
这女子,果然聪慧,使臣忙躬身:“微臣不敢。”
善宝仍旧不给他好脸色:“我是堂堂王妃,不是街头那些泼妇,遇事便一惊一乍,难不成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方能显示出我对王爷的心意吗,大人不觉得一个王妃那样做会有辱国体。”
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使臣抬不起头来,说了很多话来圆满,最后善宝佯装谅解了他,然后让人安排使臣下去歇着,她也回房做启程的准备。
甫一回到房内,木香立即道:“小姐信那使臣的话?”
善宝觑她一眼:“你何出此言?”
木香看看开启的窗户,压低声音道:“十九王瞒着莫离可汗娶了小姐,只怕那莫离可汗迁怒于小姐,谁能确定十九王回去后不是给莫离可汗关了起来,然后一这样的因由引小姐入胡,杀了小姐,便断绝了十九王的念想,民间多这样的故事,是以奴婢觉着此事不可信。”
民间多这样的故事,善宝在手抄本上也看多了这样的故事,其中记忆尤深的是这样一则,某公子赴京赶考,途中邂逅一个青楼女子,鱼水之欢一段时间后,那公子要那女子等着,等他高中状元便回来娶她,于是那痴情的女子再不肯接客,痴心等着那公子回来,可是她等了十八年,十八年后他们重逢,女子为那公子守身如玉,竟倾其所有给了鸨母,然后离开青楼,以给人洗衣服过活,而那公子,没有中状元却花银子买官,最后还成为权倾朝野的重臣,一个是粗鄙的女工,一个是富贵的权臣,彼此认出后那女子斥责那公子薄情,那公子便以“我当时给父亲关了起来”为由。
狗屁!
善宝当时骂了一句,现在仍旧想骂,你爹能关你一辈子,如他不对那个女子承诺,或许那女子给什么别个员外财主赎身也说不定,纵然做不成什么一品夫人,也不至于沦为粗使。
这样烂熟的故事善宝觉着莫离可汗不会用,那样就太幼稚,是以,她嗤声一笑,木香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但她怀疑的与木香大不相同,她怀疑太上皇想重新夺回皇位,说不定就得借助莫离可汗的力量,而莫离可汗以苏摩病重来引她入胡,倘或可以杀了她,断的不只只是苏摩的念想,还有祖公略的念想。
也或许,这其中苏摩成了帮凶,亦或许,苏摩是半推半就,最好的猜想便是,苏摩迫于父亲的压力,只能妥协。
她之所以这样想苏摩,还不是那酒肆伙计说苏摩同勾戈在酒肆吃过酒,苏摩能在酒肆吃酒,却不能给自己道别,若不是他心虚不敢面对,就是他毫不在乎自己,这两种猜想那一样都说明苏摩完全可以与莫离可汗或是太上皇狼狈为奸。
她眉头一低,叹口气,手中把玩着蝉翼般的披帛,上面绣着水月幽兰,针针线线极为精细,仿佛那兰花天生就是长在这蛟绡纱上似的,颇为无奈道:“正因为不信我才拒绝让爹他同去,可是不信又怎样,难道我就拒绝入胡给苏摩看病?不成的,我可是苏摩的妻子,哪有不关心丈夫的妻子,如是,莫离可汗会生疑,太上皇会生疑,我岂不是白白的改嫁,白白的让坊间百姓骂我水性杨花。”
木香并不知道她话里那些曲折的故事,只是作为奴婢,木香为她的安全着想,于是更加担心:“小姐入胡,只怕是羊入虎口。”
善宝头一扬,眼底是那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凌厉:“谁是羊水是虎还不知道呢。”
说完,走到窗边看出去,庭中花木扶疏,有个侍女正修剪着,侍女拿着大剪子,本是剪着低矮的花草的,不经意的抬头望见头顶的银杏有枝枯干,她突然纵身一跃,人到剪到,咔嚓,剪掉枯枝后稳稳的落在地面,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修剪那些低矮的花草。
庭中寂寂,并无第二个人,所以,这侍女以为谁都没看见她方才惊人的举动。
而善宝,惊的掩口瞪眼,忙喊木香过来问:“她是谁?”
木香瞅了瞅:“她叫毓秀,听说是王爷购下这个宅子后添置的,平时不爱说话,干活非常利落,这样的奴婢谁都喜欢。”
善宝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傍晚寻了个由头将毓秀喊到自己房里。
秋香色的软帘一挑,毓秀进来后便屈膝道:“王妃叫奴婢有何吩咐?”
善宝不回答,只招手让她近前。
毓秀迟疑下,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复屈膝:“王妃吩咐。”
善宝面上是蔼然的笑,却猛地伸手去打她的膻中穴。
434章 可汗之令,王妃不能大张旗鼓的回去
有人突袭,毓秀本能的反应是闪身躲开,且躲的何其轻灵。
善宝手指她:“说,你是不是苏摩派来的细作?”
毓秀此时方明白善宝是在试探自己,想狡辩,觉着善宝实乃聪明绝顶之人,不会轻易相信,另者,她既然动手试探就说明她早已怀疑,是以,毓秀直言:“奴婢不是十九王的人,奴婢是皇上的影卫。”
皇上!
善宝愣愣的看着毓秀,突然怒从心起:“皇上既然已将我贬为庶民,彼此再无瓜葛,他何必还派了你来盯着我。”
她以为,祖公略派毓秀盯着她,是看她可有同苏摩生米煮成熟饭、熟饭熬成稀粥了。
毓秀躬身施礼:“娘娘误会,皇上派奴婢在娘娘身边并非是盯着娘娘,而是盯着十九王。”
善宝懒理她竟然一改常态的不称自己为王妃而称娘娘,费解的是祖公略盯着苏摩是何用意,沉吟番,盯着苏摩还不是为了看苏摩有无同她同床共枕,遂冷哼道:“总之我已经成了庶民,现在是胡族的十九王妃,皇上大可不必如此。”
毓秀近她一步道:“皇上担心娘娘的安危。”
毓秀只是个影卫,不并完全知道祖公略安排她在苏摩身边的用意,只晓得皇上如此做是为了保护娘娘,具体如祖公略怀疑苏摩是在利用善宝,除了猛子,唯独祖公略自己知道。
仅仅上面那一句话,善宝觉着,自己为祖公略赴汤蹈火都值得了,刚好在担心祖公略和小皇子,眼下祖公略的人在自己面前,怎能错过机会,遂问毓秀:“皇上回銮已有段日子,是不是该到了京城?”
毓秀的回答让她大失所望:“奴婢未尝离开一卜居半步,并不知道皇上回銮的事。”
没个结果,善宝不免仍旧担心,好在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也就自我宽慰,望了望毓秀,知道了她的身份,再不会像对待其他婢女,可是如何处置,善宝也犯愁,撵走,怕惹人怀疑,留下,恐毓秀以后有不测,苏摩是何等人物,一旦得知毓秀的真实身份,毓秀活不成也绝对不会死的痛快,权衡一番,斟酌一番,最后决定:“我明日即启程入胡给十九王治病,你留在一卜居。”
这是保毓秀周全的唯一办法。
毓秀大步朝她走来,知道了她的身份,再看她容颜气度,端的不像其他侍女,善宝曾在手抄本上看过有关影卫的故事,需女子,需美貌,需年轻,需机智,需狠辣,需会武功,或许还需要懂其他技艺,诸如用毒,易容,善宝不确定毓秀的能力,但看她容貌端丽,气度端方,虽瘦峭却灵巧,虽为婢却不卑,到了她面前郑重道:“奴婢是皇上派来保护娘娘的,奴婢怎能离娘娘左右。”
在其位谋其职,这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凭她能保护得了自己?善宝笑:“莫离可汗能在三十多个儿子中选中苏摩来继承他的汗王之位,苏摩必不是泛泛之辈,若他真心对我怎样,你觉着你能斗得过他吗?”
毓秀语塞,半晌方道:“纵然是死,奴婢也要保护娘娘。”
善宝忽然想起曾经对秋煜说过的话来,再次道:“赴死不是赴宴,一个都嫌多,两个就赔大了,另外,对付苏摩不能靠打打杀杀,我既然肯入胡,就是做好了打算,你且放心。”
毓秀垂手:“皇上不放心。”
真是个执着的人,善宝耐着性子道:“是我不放心皇上才对,不瞒你说,那日皇上早晨启程回銮,苏摩与勾戈也在同一天的早晨离开了一卜居,我担心他们会对皇上不利,若你真的效忠皇上,不如回京去看看。”
毓秀却摇头:“皇上神勇无双,这个不用奴婢操心,奴婢只需保护好娘娘就可以了,这是谕令。”
左右说不动她,善宝没辙了,也就听之任之。
翌日清晨,善宝特特早早起来,隆重的梳洗一番,当年嫁给祖公略宛若做贼,后来是苏摩给了她个算不得隆重但正儿八经的婚礼,而今她也要正儿八经的以十九王王妃的身份入胡。
将值钱的东西穿上了戴上,等唤来使臣说可以启程了,那使臣却道:“可汗之令,王妃不能大张旗鼓的回去,怕给那些贼匪算计。”
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劫皇上生辰纲的都有,劫官府辎重的也有,是以她身为王妃出行必须小心谨慎。
善宝蹙眉问:“那么我该怎样入胡呢?”
使臣躬身:“请王妃乔装改扮。”
于是,善宝就改扮成翩翩少年,使臣扮成她的管家,木香扮成她的小厮,剩下的,再不让多带一个人。
临出一卜居大门,她担心着毓秀,一回头就见浓荫处躲着个人,探出的一只脚穿了个男人的靴子,但善宝笃定那定是毓秀,也断定她差不多要偷着随行。
眼下这情势,说话实在不方便,由着她罢。
正式启程,三个人分别骑马,幸好木香有过骑马的经历,只是不熟稔,也就只能打马缓行。
离开雷公镇时善宝暗暗祈祷自己还能回来,这次入胡,她也做好了各种准备,死,便是其一种可能。
就这样走走停停,晓行夜宿,过了长青山出了雁栖关,便是茫茫浩浩瀚海了,也就到了胡人的辖地。
善宝也是有见识的人,但那些见识都得来于书本,纸上谈兵,而今真的领略到了诗词中那种塞外风光,望着望也望不到边际的荒漠,面前有时不时纵马飞驰而过的胡族兵士,还有往来边界榷场贸易,同她一起过了关口的奇装异服的胡族百姓,突然间她之前的忧惧荡然无存,心里有的只是豪情,这样的地方,若没有闲事挂心,心便一点点开阔起来,暗暗默诵:“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而今的飞将又在何处,若有这样的人,善宝觉着,那一定是祖公略自己。
偷着感慨,那使臣指着前面道:“请王妃再行一段,到了前面的小镇就可以投宿了。”
距离莫离可汗的王宫还有多远善宝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在这附近,于是点头:“好。”
435章 请姑娘将你的面纱取下来
塞外小镇,古朴苍凉,虽是夏日却无多少花草树木可见,周遭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幸好是夏日,不多风,若是换做其他三季,风一来便是漫天黄沙,对面看人都困难。
木香发着牢骚:“这种地方,不能耕种无法狩猎,人以什么为吃食?”
那使臣慢悠悠道:“出了荒漠便是草原,水草丰美,牛羊成群,可不像中原百姓,逢着过年才能吃肉,那还是家境殷实的。”
互相鄙薄,木香嘴一撇头一扭,很是不屑,使臣嘴一咧算是笑,很是不以为然。
而善宝在想,水草丰美也好牛羊成群也罢,甚至胡族也有老林子也有山川河流,但同中原比较,还是不足,否则胡人也不会多少年来一直向往中原,也因此而大动干戈。
三个人准备投宿了,寻了家规模不错的客栈,二层小楼全部是泥土夯实,楼上住宿,楼下吃饭。
跑堂的伙计过来招呼:“客官,吃饭还是住宿?”
瞅着那脏兮兮的伙计,见他肩头搭着的抹布更是油腻腻黑乎乎,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再觑他长长的指甲里都是污垢,善宝皱皱眉,虽然伙计穿着胡服却不说胡人之言,猜度大概因为此地距离雁栖关近,而边境之处有榷场,往来买卖的中原人多,所以开门做生意的,也就说中原之语了。
使臣看看善宝:“少爷,您想吃点什么?”
善宝简单道:“干净点的就行。”
那伙计立马拍着胸脯保证:“客官放心,咱这店里吃食非常干净。”
出门在外,无法讲究太多,善宝点点头:“行啦,弄几个馒头切一盘子肉即可。”
伙计应声往厨房去了,使臣请善宝落座。
善宝瞅瞅那桌椅板凳无一不是尘垢满布,看看自己的月白色长衫……反正自己又不洗衣服,自我安慰下,坐了下去。
不多时馒头用个柳条编的小笸箩端来,肉倒是满满一大盘,只是……善宝用袖子掩着口鼻,拧紧眉头问:“这是什么肉?”
伙计洋洋得意道:“咱这店里最具特色的便是烤羊肉了,最最好吃的是烤羊腿,这是羊腿肉。”
善宝连连摆手:“拿去拿去,这味道太难闻了。”
伙计愣愣的,不知这位美少年为何不喜欢吃这么美味的吃食。
使臣见伙计傻傻的杵着,呵斥道:“我家少爷不喜欢吃,让你拿走就拿走。”
木香也道:“闻之欲呕,换其他的来罢。”
伙计如数家珍:“那么客官你是吃炖牛肉还是马肉干?或是羊肉包子牛肉饺子?”
善宝摇头:“还有其他清淡些的么?”
伙计很是不高兴:“酸黄瓜酱萝卜。”
眼下这时令,无论黄瓜还是萝卜都还没收获,善宝知道这种腌菜都是去年的,无奈道:“那就,各自来一盘罢。”
伙计冷冷的说声:“等着。”
等酸黄瓜和酱萝卜端上,木香看了看:“这能吃么。”
再挑肥拣瘦,那带着怨气的伙计一定说“你们喝西北风吧”,因此,善宝率先拿起馒头就着那酸掉牙的黄瓜吃了起来。
主子能吃,木香再无赘言,也跟着吃了起来。
奇怪的是,吃了几口之后,那酸黄瓜和酱萝卜潜在的味道被开发出来,善宝同木香不仅吃的津津有味,还询问小二这两道菜的做法,准备回家后自己试着做做。
饭罢,回楼上的房里歇着。
善宝同木香一间,使臣一间,等进了房间善宝再次傻眼,睡觉所用的不是床是炕,炕上铺着的不是褥子而是席子,席子覆了层沙土,拿起笤帚一扫,灰尘浮浮游游满屋子都是。
木香接连啐着,晃着脑袋:“这是什么鬼地方,看那十九王同勾戈公主,男就英武女就娇媚,却是生长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一直骑马颠簸,善宝很是累,往炕上坐了,道:“这是客栈不是人家,王宫更不会如此的。”
客栈迎来送往什么人都有,伙计有时间拾掇也就简单清扫,断不会像自己家里。
当当当,有人敲门,善宝朝门努努嘴,示意木香去看看,她自己就歪倒在折叠起的被子上。
木香叨咕着:“那使臣大人也真是,有事方才不说,现在来叨扰小姐。”
满心不高兴的使劲推开门,却愣住,门口站着个穿着胡服蒙着面纱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把不知是琵琶还是琴的东西。
木香问:“姑娘有事?”
那胡族女子道:“我是卖唱的,不知公子可想听?”
木香方想说不必了,善宝那里喊着:“一个姑娘家跑江湖卖唱,可怜见的,叫进来罢。”
木香侧身把蒙面女子请了进来,嗅着她身上浓烈的芳香,看她绯红的衣裙艳丽无比,而垂落在后的长发还带着微微的卷曲,木香满眼都是好奇。
善宝并不起来,歪在那里看着那女子袅袅婷婷宛若凌波微步,善宝心里感觉好笑,笑这女子分明是个会功夫的,却在这里假扮歌女,猜测这女子不是莫离可汗派来的,就是勾戈公主派来,也说不定是太上皇派来的,或者其他什么自己一时间想不起的仇家派来的,善宝曾经想过此次入胡不会一帆风顺,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想取她性命了,她淡淡一笑,指着面前的那把粗木椅子道:“姑娘坐。”
那胡族女子深深谢过缓缓落座,柔声问:“公子想听什么?”
善宝无所谓的样子:“随便罢,你让我点我又不懂你们胡族的乐曲。”
那胡族女子答:“如此,那就唱中原曲子罢,我懂的。”
善宝随和道:“如此甚好。”
那胡族女子拨了下怀里的乐器,声音叮铃,彷如一泓水流过善宝心头,很是受用,胡族女子道:“那么小女子就给公子唱一曲《梁祝》。”
善宝像给什么扎了下,一下子弹起:“等等,你唱什么?”
胡族女子答:“梁祝。”
善宝蓦然想起祖公略来,曾几何时,她要求祖公略给她吹奏《梁祝》,所以但凡听到这个曲子她总会想起祖公略,定定的看着那女子,感觉若说她是祖公略假扮,这腰身未免有点纤细,无论怎样,善宝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遂道:“请姑娘将你的面纱取下来。”
436章 我不是为你而来,而是为皇上来的,你休要自作多情了
胡地风沙大,女子多喜欢以薄纱罩面,更因为以薄纱罩面朦朦胧胧有几分神秘感,所以太多女子趋之若鹜,甚至亦有男人仿效。
善宝面前这个歌女的面纱显然是双层,除了一双幽蓝的大眼,便一无所知了。
听闻善宝要她取下面纱,那歌女道:“公子是听曲又不是相面,没必要摘下面纱。”
她越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善宝越是好奇,从身侧的包袱里摸出一块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就像美人诱惑男人习惯在浴盆里露出一截大腿,不信这歌女见了好大块银子不就范,还道:“隔着面纱唱,会阻隔你声音。”
那歌女却道:“小女子声音能穿云破月,何况面纱,公子且放心罢。”
木香见二人争执不下,唠叨句:“故弄玄虚。”
那歌女显然是明白了木香说的是她,嗤笑:“满街都是蒙面纱的女子,本是胡地习俗,却给小哥说得如此难听,也罢,我就不赚二位这点钱了,告辞。”
说完即走,且走的毫不拖泥带水。
善宝手一伸:“姑娘留步。”
那歌女慢慢回身:“公子有话?”
善宝将手中的银子嗖的抛了过去。
那歌女身形未动,转眼已经将银子接在手里。
情急下露了庐山真面目,善宝朗声一笑:“姑娘不是卖唱的而是卖功夫的,杀手罢?”
那歌女折回来坐到善宝对面,慢捻轻拨,曲音清越,她似乎准备开嗓唱了,却突然将莹白如玉的手覆盖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然后她道:“公子好眼力,我一进来便晓得我会功夫了,可我不是杀手,跑江湖卖艺的,学点微末功夫保身而已,无他。”
善宝岂能轻易相信,她接银子的利落可不是只会点微末功夫,也知道再逼问下去她亦是会咬死不说真相的,于是放过这一节,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歌女倒是毫不犹豫:“钟灵。”
不知怎的,善宝突然于心里想起个词汇——钟灵毓秀,毓秀是祖公略的影卫,难不成这位也是?
另者,当初听到毓秀这个名字时便觉得非同一般,按理,婢女的名字是没有这般大气的,如名门闺秀般,但毓秀承认她是祖公略的影卫,这就顺理成章了,皇帝身边的人,当然非同一般。
若钟灵也是祖公略的影卫,那么她接近自己也只是为了保护,或许自己不准毓秀跟着,毓秀才让钟灵来了。
当然,凡事不能想当然,善宝还是做了十分的小心,对钟灵道:“你唱罢,但不要唱《梁祝》,太悲惨了,唱个喜庆点的。”
钟灵扶着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哪个曲子是喜庆的,要么是哀婉,要么是缱绻,好歹想出一阙《赤壁怀古》,于是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
善宝没想到的是,钟灵这样千娇百媚的一个姑娘家,唱起这样激越高昂的曲子却是得心应手,还以为她只会唱《梁祝》呢,唱的好,善宝就听得投入,木香亦是,入神时呆呆的一动不动,一曲罢,善宝还停留在“千古风流”的氛围中,只等钟灵问了声:“公子还想听什么?”
善宝此时已经不再怀疑她的歌女身份,但也没放弃她是祖公略影卫这个想法,听她问,摇头:“鞍马劳顿,现下只想好好歇着。”
钟灵便识趣的站起,以胡人的礼节告辞而去。
果真是倦得不行,一会子功夫,善宝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着了人也没闲着,忽而是梦见儿子会喊娘亲了,忽而是长青山上初遇祖公略的时光,忽而是进了祖家最艰难的日子,忽而又管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竟让朱英豪休了张翠兰,忽而还让乔姨娘做了松月庵的住持,也还有一靴子打出苏摩的场景,或是在老虎岭的山场子同潘五侃侃而谈,最后是看见秋煜成为宰相,而胡海蛟就成为兵部尚书……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人在梦里穿梭往来,如跋涉千里似的疲累,至醒来感觉手脚酸痛,忙喊木香:“倒杯茶来。”
一句没人应,再喊一句,还是没人应,她努力睁开仍旧困倦的眼睛,突然一愣。
这是哪里?梦里?
先前的那脏兮兮的客栈转换成富丽堂皇的所在,眼前的墙壁花花绿绿,像是挂满了羊毛毯子,身下的褥子柔柔软软,分明是老狼皮,往墙角看还有一把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太师椅上……
等等!
善宝霍然而起,太师椅上坐着的是苏摩。
“你醒了,你睡得好沉。”
苏摩笑意融融的走过来,哑金色的胡服长袍曳地,头上繁复的辫子看得善宝眼花缭乱,左耳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金环,颈下是一个金闪闪的项圈。
“你没病?你是故意诓我来的。”
善宝先看看自己周身,还好,穿着衣裳呢,身子也没觉出异样,说明这厮没有趁火打劫,再看看周围,木香不知去向,见苏摩生龙活虎,便洞悉了一切。
苏摩微有歉疚,瞬间恢复昂然之态,亲自往旁边那铜盆里拧了条手机来给善宝擦脸。
善宝劈手夺过,自己擦了擦,精神了许多,复问:“你诓我来绝对不会同你过日子的,必然是为了皇上,我说的对也不对?”
苏摩长长的出口气,先是默认,后带着几分狠厉道:“皇上不死,你不会真心嫁我。”
善宝忍不住朝他啐了口:“皇上死了我更恨你,另外,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皇上已将我贬为庶民,即便你用我来要挟他,毫无用处。”
苏摩抽动嘴角佞笑:“有无用处我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多周章将你诓来,只是我很感动,毕竟你肯为我入胡。”
善宝冷冷一笑:“我原是不想来的,可是我不来,又怕太上皇盯着呢,怕他识破我们是假成亲,对皇上不利,所以,我不是为你而来,而是为皇上来的,你休要自作多情了。”
苏摩脸色一凛,慢慢扬起脑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善宝道:“你,非要这么伤我么,伤得我鲜血淋漓。”
善宝哼了声:“难道你是真心待我么,你同意与我假成亲并非是为了帮我帮皇上,而是为了这一宗,想想前前后后都是你筹谋好的。”
437章 那个给你唱曲的钟灵,是我的侧妃
当初,莫离可汗是这样交代苏摩的,娶了善宝,以她为质,要挟祖公略。
而今,苏摩面对善宝也并不否认,但有一点,他道:“我对你是肯把心掏出来的,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一心在皇上那里,没办法,我必须杀了皇上方能得到你。”
其实,勾戈在一卜居建议苏摩将善宝诓到胡地,说这里天高云淡景色宜人,会让善宝流连忘返的,如此就淡漠了善宝与祖公略的感情,如此苏摩也有了大把的机会,当然勾戈无利不起早,善宝走了,她也才有机会得到祖公略。
可是苏摩回来后反复思量,觉着胡地清苦,善宝不一定能长久留下,他也没耐性等太长的时间,快刀斩乱麻,不如杀了祖公略更来得痛快,并且,他是世子,是要继承汗位的人选,若能杀了祖公略,那些个兄弟们便对他当可汗没有任何异议了。
于此,他才同莫离可汗商量,就派了使臣去找善宝,以他病重不治为由,将善宝带来。
善宝不明白的是,自己一觉醒来怎么就挪了地儿,环顾着这间房,像是军旅所住的营房又像是牧民所住的毡房,可是去客栈投宿时并未发现周围有这样的房子,更何况还如此富丽,想着客栈附近黄沙漫漫草木不发,民居低矮,所谓的镇子充其量也只是几十户人家,而这间房内的陈设绝对不是那个小镇可匹配的,所以她好奇的问:“只是哪里?我又是怎么来的?”
苏摩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这是小王在老营子狩猎的落脚地,至于你是怎么来的,很简单,你是坐车来的。”
老营子应该是个地名,善宝想,但自己竟然是坐车来的,她可难以相信,走过去使劲掐了下苏摩的手背,苏摩痛得咧咧嘴,笑:“打情骂俏?”
善宝啐了口:“我倒是想打你骂你,不过我明明是睡着了,怎么是坐车来到了这里?”
苏摩啪啪击掌两声,门启开,走进一个胡族女婢,躬身施礼,却不说话,习以为常了,这是王爷有吩咐的号令。
苏摩指着善宝道:“给这位姑娘倒杯茶来。”
那女婢又躬身施礼而出。
不多时,女婢端着个黑油油的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粗口的茶碗,也不盖盖子,浓浓的奶膻味拂拂而来,她到了善宝面前跪了下去,然后将托盘高高举国头顶。
善宝用鼻子吸了下,忙又掩住,含糊不清道:“这是什么?好难闻。”
话还拖着尾音呢,即见苏摩飞起一脚将女婢踢得飞了起来,然后撞到墙上,重重落下,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善宝傻了似的……
苏摩随即用胡语骂着那奴婢,大意是:“蠢货,你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中原人么,她怎能吃得惯奶茶。”
女婢也是用胡语连声说自己该死,然后爬出去重新给善宝倒了杯来,又是跪在善宝面前,又是将托盘高高举起。
善宝明显看出她有些不支,苏摩是功夫高手,又是踹得那么狠那么用力,这女婢不死已经是她祖宗八代在保佑她,善宝深吸口气,嗅出这茶是铁观音,心有余悸,抚着心口道:“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你下辈子托生在中原,最好托生在皇帝身边,他可是待人宽厚,绝对不会这样残暴不仁。”
女婢不懂中原语言,也就不知道她在为自己祈祷,只见善宝接了茶杯去,她就站了起来,弓着身子,慢慢倒退,一直退到门口方转过身去出了门。
行在,那也是皇帝的行宫,善宝住在那里时,所有宫女太监也是谨小慎微的,但也不是如此的毫无自尊可言,善宝只觉这个婢女还不如个牲畜。
对于善宝方才的祈祷,苏摩很是吃味,牛皮镶嵌珠翠的七宝靴踩着柔软的地毯,慢慢晃到善宝面前道:“你又怎知皇上不是残暴不仁呢,他既然想讨好你,就不会当着你的面杀伐,他若不狠,又怎能同太上皇争夺皇位。”
善宝捧着那茶杯,恍惚中这茶水变成红色,成了那奴婢鲜红的血,她忙将茶杯放在附近的玉石案台上,淡淡道:“至少,他还懂得在我面前克制,而你,却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乱施淫威。”
苏摩给她这番话噎得无言以对,尴尬的立了良久,他只道:“你好好歇着罢。”
转身想出去,却给善宝喊住:“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我是怎么来的?总不至于我自己睡着睡着梦游到车里去。”
她想,一定是苏摩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果然,苏摩道:“魔音。”
“魔音?”善宝重复他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问完,心底一个激灵,是想起了歌女钟灵。
苏摩反问:“你经常看手抄本上的江湖故事,不知道江湖上有魔音一说么,那个给你唱曲的钟灵,是我的侧妃,她最擅长魔音了。”
善宝手一摆:“慢着,她分明唱了曲《赤壁怀古》,好听,但没听出有什么异样。”
苏摩得意一笑:“若是给你听出,又怎能中计,魔音是由她体内发出的,是种功力,听了魔音的人,会嗜睡。”
原来如此,善宝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那么困,且梦不断,是听了魔音的缘故,今个可是长了见识,若早知道,怎么肯花那么多银子听这种劳什子,想起银子,接连想起木香,心有些慌,瞧见苏摩的狼性,真怕他将木香杀了,忙问:“我的婢女呢?”
苏摩道:“丢在客栈了,我只将你带了来。”
好歹活着,善宝松了口气,又问:“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给祖公略送信了?”
苏摩点头:“当然,他若不来,我岂不是白白费了力气。”
说完还嫌不够彻底,续道:“这老营子足有几百里的地方没有人烟,树木稀少,荒草遍布,我会布置下十万大军等着他,他一来,老远就能瞧见,然后乱箭齐发,嗖嗖嗖……”
还配上射箭的姿势,那个嚣张。
善宝忍无可忍,冲上去挥掌就打。
438章 你不能跑,我也不能跑,跑了会死得更惨
苏摩见善宝来打,动也不动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还洋洋自得的朝善宝道:“你省些力气,等着看皇上怎么给我乱箭穿心的。”
孰料善宝这是虚晃一枪,给他抓着的是左手,一壁同他斗嘴一壁就将右手点了过去,手指戳中苏摩的人迎穴,就见苏摩抓着她的手垂落,随后身子晃了晃,轰隆倒地。
善宝哼的一声冷笑:“若没有把握,怎敢入胡。”
过去扯下炕前的幔帐,用牙齿咬开个口子,然后双手用力,刺啦!撕成几条条,过去将苏摩捆了个结结实实。
忙活半晌,累得气喘,坐在炕上望着苏摩,不知该怎么处置他方好,带走有点困难,外头一定有苏摩的人马,留下自己又危险,该怎么办呢?
听有人敲门,她出溜下了炕,咬牙瞪眼,拼尽全力方将苏摩拖着塞进了另外半幅落地幔帐后,累得何止气喘,脸都涨红了,抚摸心口,稳稳心神,朝门口喊道:“进来。”
门开,鱼贯而入几个侍女,个个手中举着个木盘,上面是碟子碗筷,朝善宝施礼后,将食物放在炕桌上,然后又躬身退了出去。
善宝不知这是苏摩早就吩咐好的,还是到了饭时,屋里连个漏壶都没有,也就不知是什么时辰,透过那狭小的窗户望出去,总之是白天,又庆幸那些侍女没有问自己苏摩在哪里。
既来之则安之,她上了炕,看了看这些食物,除了牛羊肉总算还有猪肉和素菜,主食是碗大的,抓在手里黏黏的,里面包着豆子的,糕状的东西,咬了口,又劲道又香甜,算了,也不吃菜了,单单是吃这个也能吃饱。
边吃边琢磨该怎么逃出去,带着苏摩是万万不能的,这么大的块头,把他弄上马车且不被他手下的人发现,几乎很难,自己逃倒是可以筹谋下。
吃饱,计策也有了,可是这计策需在天黑之后方能成行。
于是,就躺在炕上静静的等待天黑,不想竟然睡着,等醒来时发现屋里黑黢黢的,天是黑了,却不知道是几更,侍女们也不进来掌灯,也幸好没人进来,否则发现苏摩自己可就麻烦了。
下了炕,一脚踩在幔帐后的苏摩身上,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唬的心里直说“完了完了”,一旦把苏摩弄醒,不知那几根带子能否敌得过他的好功夫,听对方没有反应,应该还是在昏迷,他昏迷自己也才好行事,善宝松口气,站在黑暗中努力辨别,终于适应,依稀视物,摸索着往门口走去。
站住,定定心,然后推门,吱呀,门开,松香火把的光投了进来。
听见门的动静,立即有人过来,是个头顶光秃,四周结辫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侍卫一类,他朝善宝施礼,用生硬的中原语言问:“王妃有何吩咐?”
善宝顿了顿,道:“出恭。”
那侍卫愣愣的:“什么?”
出恭有点深奥,善宝复道:“如厕。”
那侍卫仍旧怔怔的:“什么?”
或许胡人管茅厕不叫茅厕,善宝又道:“解手。”
那侍卫傻乎乎的去看她的手。
善宝叹口气,觉着若自己说“去净房”,他差不多就把自己领去洗衣服的地方了,绞尽脑汁的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无奈,她就动手去结裙带,表示自己肚里水多要方便。
不料,那侍卫以为她要脱衣服,臊得满脸通红,十九王是怎样的个性他们都了解,十九王的女人谁敢靠近,更别说目睹十九王女人的胴体,于是,那侍卫慌忙躬身后退,退了几步后扭头跑了。
善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管不了太多,那侍卫跑了,她也跑,还朝黑乎乎的地方跑,那里没有火把没有侍卫容易脱身,只是没跑几步咚的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如弹簧,把她给弹回来,噔噔噔!退着走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娘哪里去呢?”
这声音何其耳熟,善宝举头来看,见莫离可汗带着一干随从缓缓走入松香火把的光线里。
莫离可汗一来,善宝就知道自己是插翅难逃了,忍着痛站起,又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没好气道:“我要方便下,不可以么。”
莫离可汗哈哈大笑,虬须乱糟糟的随着他的笑声抖动,黑色的对襟锦袍上刺着两条作势欲飞的双龙,傲视群雄的架势看着善宝道:“人有三急,娘娘想方便自然可以唤侍女陪着,作何没命似的跑,还专门捡黑处跑。”
他竟然敢穿戴刺龙的衣裳,这就是司马昭之心了,善宝冷哼道:“喊了个侍卫,他听不懂我的话,无奈只有自己去,憋不住了当然没命的跑,再说解手不去黑咕隆咚地方难道在众目睽睽之下么。”
莫离可汗叉腰继续大笑:“娘娘所言甚是。”
说完,高喊句:“来人,找两个侍女陪娘娘去解手。”
他身边的侍卫应声去了,不多时喊了两个侍女来,其中一个竟然是给苏摩踢飞的那位,听了莫离可汗的吩咐,两个侍女押着善宝往野地里而去。
这是苏摩用来狩猎的行在,其实他很少来,也就并无准备茅厕,而散居在草原荒漠里的人们也习惯了在野外如厕。
走离莫离可汗等人的视线,善宝立即抓住那个给苏摩打过的侍女往旁边拉扯过去,急急道:“求你放了我。”
说完叹口气:“你哪里懂得中原人的话呢。”
那侍女手中还举着火把呢,听善宝自问自答似的唠叨着,她斜眼看看身侧另个侍女,悄声对善宝道:“你不能跑。”
她竟然懂中原话,善宝喜不自胜,抓住她的手央求:“放了我罢,要不我们一起逃,苏摩就是个畜生,你也知道他是怎么对待你的,此地不宜留。”
那侍女使劲晃着头:“你不能跑,我也不能跑,跑了会死得更惨。”
她这样说,是因为知道此处都有苏摩的埋伏。
善宝不知底里,更不听,见她百般哀求不答应,索性一把将她推倒,然后拔腿就跑……最后的结果是给人抓了回来,然后莫离可汗吩咐,将善宝关进一个营帐。
439章 女的抓了男的杀了
善宝这一关,就关了许久,久到她不知到底是半个月还是二十天,亦或许是一个月,总之她除了吃喝就是躺着,当然,横里竖里差不多两丈的营房也还可以散步的。
莫离可汗自那日将她抓来后,便再也没有露面,派两个侍女伺候善宝,那日善宝再作冯妇,打中给她送饭侍女的穴,欢天喜地的推门逃跑,迎着她的,是一排弓弩手。
又不想坐以待毙,挖空心思的想计谋,想了这么久,一次次实施一次次落败,现在,她基本已经打消了逃跑的念头,除了等死,便是等人来救,等死或许还有可能实现,等人来救,痴心妄想,莫离可汗抓她是为了对付祖公略,而天下谁人不知道祖公略的厉害,所以莫离可汗一定做足了准备,祖公略若敢来,必然九死一生。
“你别来啊你别来啊你别来啊……”
善宝每天不停祈祷,希望祖公略能对她置之不理,哪怕他负义,哪怕他薄情,只要他好好活着。
此念一出,泪珠打转,忽然发现自己心的归属,仍在原地踏步。
于是,此时躺在木榻上继续念叨:“你别来啊你别来啊你别来啊……”
咔哒!极轻微的一声响,像是来自那扇已经被钉死的小窗。
善宝猛地转身去看,小窗竟给人生生的拽了下来,然后,一条黑影翻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好俊的功夫!
善宝心里一喜,因为若是莫离可汗的人,决计不会放着门不走翻窗户,这人应该是来救她的。
凭着第一感觉,此人不是祖公略,因是后半夜,是以营帐没有掌灯,借着外头火把那稀薄的光,善宝看那人身量略细,几分阮琅的样子。
“小姐,你在哪里?”
竟给她猜中,善宝一咕噜爬起,也是尽力小声的回道:“我在这里,阮琅,是你么?”
“是我,小姐。”
阮琅慢慢摸索着靠了过来,善宝向他走了过去,特殊场合下重逢,彼此都忽略了早前的不快,彼此都是非常欢喜。
“小姐,我来救你,事不宜迟,快跟我走。”
阮琅及切切的,拉住善宝的手来到窗前,然后自己蹲了下去,道:“窗户太高,踩着我上去,外面我垫了两个死人,你不会摔在地上的。”
善宝心里惊骇得“啊”了声,想想也对,如阮琅不杀了看守她的侍卫,又怎能救了她呢,于是踩着阮琅攀上窗户,先警觉的探出脑袋看了看,外头悄无声息,应该是阮琅把麻烦都解决了,她翻出窗户,出溜下去,脚碰到一物,知道是死人,腿突然绷紧,有点恐惧,心一横牙一咬,踩着死人稳稳的落了地。
随后阮琅轻松翻出,拉着善宝就跑,早就勘察好的路线,一个时辰后,天光熹微,隐隐可以看见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莽原,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跑出胡地,即莫离可汗的手掌心,善宝不仅担忧:“苏摩曾说用我来钓皇上,还说为此布置了十万大军张网待捕,怎么我们跑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一个人呢?”
阮琅转了个圈,蹙眉道:“似乎有些不对,与我来时的路不像。”
荒漠、草原都容易迷路,因为没什么特殊标识,所以善宝怀疑阮琅大概是迷路了,见他有些焦躁,安慰道:“不怕,我们可以换个方向。”
阮琅沉吟下,摇头:“既然这个方向没人,还是朝这个方向继续走吧。”
善宝没置可否呢,就见慢慢亮起的天际缓缓出现一道黑线,若没有猜错,那道黑线应该是兵马,善宝手一指,急呼:“不好!”
阮琅业已发现,忙抓住善宝的手高喊:“我们快跑!”
终究还是跑不过马匹,不多时二人就给胡族兵士团团围住,阮琅从从身上摸出柄短剑。
这么多兵马,站着不动让你杀,累都能累死你,是以善宝对阮琅道:“你一个人杀出去,不要管我。”
阮琅挺剑朝向那些兵士,也不看善宝,只斩钉截铁道:“不行,我是来救小姐你的,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情急下善宝骂道:“你个傻瓜,他们不会杀我,杀了我用谁来钓皇上。”
一句“傻瓜”骂得阮琅眉开眼笑,侧头问善宝:“小姐不恨我么?”
此一问勾起太多两人之间的往事,从阮琅以杂使小子的身份进善家,然后博得善宝的好感经常带在身边,然后发生了刺杀前宰相之子的事件,然后阮琅来雷公镇寻找善宝投在祖家书肆做了伙计,然后又做了祖家管家,然后为躲避海捕文书去了天云寨,然后离开天云寨回善家做了管家,然后同善宝上长青山看青萍,于山场子欲杀李青昭嫁祸给潘五,最后倒出实情给善宝赶走。
桩桩件件想来,善宝感慨万千:“恨不起来,或许是因为,你虽然想杀我爹报仇,但终究没有下手。”
围捕他们的兵士头子早不耐烦了,手一挥,吩咐兵士:“女的抓了男的杀了。”
兵士纷纷而上,刀枪不等。
阮琅一只手横着挡住善宝,另只手执着短剑,听了善宝的话他噙泪道:“小姐不恨我,我……我死而无憾了!”
最后这句“死而无憾”他是呐喊着说的,非常激动的样子,然后纵身一扑,手起剑落,刺中最前面欺上的兵士,忙又旋回身子,晓得腹背受敌,后面的兵士不会闲着,又是手起剑落,又一兵士倒地而亡,于是,他忽而前忽而后忽而左忽而右,善宝只觉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是他,自己整个就陷入他的保护圈里。
这么好的功夫,还有那样的聪明睿智,死了可惜,但善宝知道要他自己逃是绝对不好用的,于是高喊:“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那兵士的头头手一挥,喝令所有兵士住手,但并不是因为善宝要跟他们走,而是觉着阮琅功夫高强,久攻不下,唯有使用弓弩手。
当一排排弓弩手拉满了弓缓缓逼了过来,阮琅舔了下嘴唇,知道乱箭齐发,除非是祖公略,他是无法救下善宝的,迅速想着良策。
那兵士头子已经发令:“射!”
嗖嗖嗖!
阮琅一回身抱住善宝,且抱的那样紧,然后,他身上就像草船借箭故事里的那些草人。
440章 来人,架火,将这个妖女给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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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宝安然无恙,只是感觉抱着她的阮琅缓缓滑了下去,阮琅头仰着,那一双眼睛正含笑看着她。
善宝一瞬间僵了……
兵士头子以胡族语言骂着弓弩手,大意是怪他们无的放矢,一旦伤着善宝,莫离可汗与苏摩那里都交代不过去。
弓弩手就张开弓搭上箭对准了阮琅,发现阮琅已经软踏踏的倒在地上,纷纷回望兵士头子,等候命令。
人都死了,也不必打斗了,兵士头子勒令手下将善宝扭着拖行而去。
善宝使劲扭头看去阮琅,渐渐的阮琅的给那高高的荒草遮掩住,这一次不是生离是死别,当善宝意识到这个时,心就突然给这莽原无边无际的荒草点燃了似的,灼痛,任由兵士们拖着她走,又将她丢到马背上,然后她朝着阮琅的方向高呼一声:“我给你报仇!”
这,是对死者的承诺。
她给重新带了回来,换了个营帐关押,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每每想起阮琅临死前含笑看着她的样子,她就感觉心口塞了块石头,堵的难受,她便用力的大口呼吸,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入胡。
报仇,势在必行。
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杀莫离可汗,苦等一天,莫离可汗终于在掌灯十分来了。
营帐的门从外面打开后,着黑羽缎刺金龙的莫离可汗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对上善宝的目光,他冷冷的哼了:“自不量力,想活,除非皇上来,你就好好等着吧。”
善宝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下了木榻,也不过一天光景,本就瘦弱的她更添了憔悴,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莫离可汗,心底的怒气已经慢慢聚集在指间,等来到莫离可汗面前时,她淡淡一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道理你懂的。”
话的尾音还没落干净,一指刺向莫离可汗的巨阙穴,此穴位于脐上,击中后冲击肝胆,震动心脏而亡。
若不是一心想要莫离可汗死,善宝是羞于打这个穴道的。
然而,莫离可汗对她太过了解,晓得她会打穴,是以她方才走近时莫离可汗就做了提防,伸手来挡。
善宝见势不妙,手往下滑动,改击神阙穴,此穴位于脐正中,击中后身体失灵。
莫离右手已经抓住善宝的右手,凛然一笑:“想杀我,换皇上来。”
善宝右手脱离不可,换做左手,迅疾打去气海穴,此穴位于脐下,击中后破气淤血,身体失控。
莫离可汗怀了种猫戏老鼠的心思,只挡不捉,倒要看看这女人有多大的手段。
于是,善宝由上而下,又打了他的关元穴、中极穴,无一不是敏感之处,她是豁出去了。
莫离可汗与美人如此近的距离,又给她如此折腾,雄性之气蓬勃而起,早已哈哈的狂笑,喊道:“不如你嫁给本汗。”
正得意呢,突然感觉身子凝滞,原来善宝趁乱也趁他得意忘形时抬脚踹中了他的曲骨穴,此穴更是距离人的私密处微乎其微,若非是生死之斗,善宝断不会打此穴。
莫离可汗周身不灵,望着笑盈盈的善宝高高抬起腿来,赤足小巧,不堪盈握。
善宝赶紧又打了他的其他穴道,不用动刀子,想莫离可汗必死无疑。
忙活一气,她也有些疲乏,回到木榻上坐了,想着已经给阮琅报仇,自己又该如何逃出去呢?
正此时,门哐当一声,是有人在外面开,怎奈开的急力气又大,弹了回来。
善宝忙下了木榻,跑到莫离可汗身前,若有人袭击自己,莫离可汗就是个最好的人质。
门重新启开,慢慢走进两个人,一个是久不见面的毓秀,另个,是用刀逼着毓秀的苏摩。
“把我父汗救活,否则,她就得死。”
苏摩目光复杂的看着善宝,将手中的刀在毓秀肩上压了压。
“我当时就该先杀了你。”
善宝后悔自己没下狠心杀了苏摩,只是打中他的穴道,现在看来他自己冲破穴道了。
“别废话,快将我父汗救活。”
苏摩丝毫不领情,刀靠近毓秀脖子处,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毓秀凌然不惧,朝善宝道:“娘娘休要听他的,你现在杀了这匹豺狼,省得他时不时的准备咬皇上一口。”
苏摩狞笑道:“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
手一推……善宝忙喊:“等等!”
她想,一个阮琅为自己死了,她不要再有更多的人为她死,于是,依言解了莫离可汗的穴道。
苏摩也信守承诺,将毓秀推向善宝,在莫离可汗苏醒过来之前他喊道:“还不快走!”
善宝观其神色像是非常着急的样子,一时间搞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活命要紧,拉着毓秀就跑,外面空无一人,她讶异,不知方才同莫离可汗来的那些个侍卫哪里去了。
两个人跑了不知多久,跑到跑不动,双双扑倒在地。
星辉熠熠,可以彼此看见彼此。
毓秀挣扎着爬起,跪在善宝面前道:“谢娘娘救命之恩。”
善宝气喘吁吁的挥挥手:“你若不是来救我,又怎能落入苏摩的手中。”
毓秀跪着不起,歉疚道:“可是奴婢还是来晚了。”
善宝左右的看,前车之鉴,她很怕像同阮琅逃跑时,再次落入莫离可汗的手里,但实在看不清太多,也看不见太远,只能默默祈祷。
两个人歇得差不多,起来又跑,突然间从对面遥遥而来一片火光。
毓秀惊道:“娘娘你看,像是火把。”
善宝掉头道:“快跑!”
没跑多远,就给一队兵士捉住,毓秀奋力而站,怎奈好虎架不住群狼,最后她伤痕累累,就在一兵士举刀砍向体力不支的毓秀时,善宝高呼:“你敢杀她,我就先死!”
那兵士不十分明白她的话,却见她举着一截枯枝对准自己的咽喉,枯枝不是兵器,但足可以刺破喉咙,所以,那兵士就慢慢放下刀来。
毓秀就同善宝一起给抓了回来,又一起丢到莫离可汗的宝座前。
莫离怒视善宝:“你敢杀我,来人,架火,将这个妖女给我烧了!”
441章 有这么父子俩,同时对一个女子动了感情
营帐外,劈柴柈子堆成小山般,有兵士捧了坛灯油来,往劈柴上哗哗倒去,然后丢了根松香火把,顿时轰隆一声火光冲天。
善宝给人架着来到火边,只等莫离可汗一声令下,她便葬身火海。
她仰头看天,垂头看地,濒死之际,觉着连这凉涔涔的夜风都是恁般让人留恋,更何况儿子,更何况父母,更何况祖公略。
耳听仍在营帐内的毓秀声嘶力竭的喊着:“莫离老贼,你敢杀娘娘,皇上必然将你碎尸万段,且将你们胡人杀得一个不剩!”
众星捧月的莫离可汗刚踱步出了营帐,听毓秀咒骂他,顿时恼羞成怒,厉声吩咐侍卫:“先将那个贱婢烧成半分熟,等下本汗做下酒菜。”
两个侍卫应声进了营帐,分左右拖着毓秀出来,快速来到火边,高高举起就要丢入火里。
善宝见状大骇,来不及细想,高喊:“住手!”
千钧一发啊,若她喊的迟些,侍卫就松手了,虽不是莫离可汗的命令,侍卫还是暂停动作,随后回头看莫离可汗,等待命令。
莫离可汗瓮声瓮气道:“妖女,等下就轮到你了。”
善宝使劲挣脱不开,侍卫紧扭着她,想转身都难,她急中生智道:“你放过毓秀,我告诉你个惊天秘密。”
莫离可汗一挑眉,起了兴致,还是故作不在乎的冷冷一笑:“少跟本汗使手段,皇上身边本汗安插了不止十个细作,什么事会不知道呢。”
善宝也笑:“幽燕二州已经让人许给皇上了,这,你知道么?”
莫离可汗一愣,面色怔忪,幽燕二州是门户,在谁手里谁才能有希望一统天下,他知道善宝口中的毓秀是谁,于是朝架着毓秀的侍卫挥挥手,侍卫会意,将毓秀放在地上。
莫离可汗行至善宝面前,仍旧不可一世的气势:“说,敢有这样的胆量?”
善宝先提条件:“要我说可以,但你必须放了毓秀。”
莫离可汗指着毓秀道:“她已经安全了。”
善宝摇头:“虎狼之地,怎说安全,你让毓秀走。”
只是个不起眼的侍女,同幽燕二州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莫离可汗于是点头:“好,她可以走了,没谁会拦着。”
善宝松了口气。
毓秀却跑到她身边,坚持道:“不,奴婢不能离开娘娘。”
善宝苦笑:“我跟你说过,赴死不是赴宴,一个都嫌多,两个更不划算。”
毓秀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奴婢奉皇上之命保护娘娘,而今娘娘遇险,奴婢已经是万死之罪,再一个人逃走,皇上必将奴婢碎尸万段的。”
身为影卫,善宝于手抄本的书上看过,对于上头下达的任务,要么完成,要么给对方杀了,要么失败自杀,这是毓秀的职责,亦是她的宿命,所以善宝信她的话,然有些话想告诉她,又苦于莫离可汗在身边,想了想,道:“你觉得,皇上会让我死么?”
毓秀:“这……”
祖公略对善宝的感情,很多人还是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善宝已经成为庶民的情况下,还派毓秀近身保护。
善宝续道:“你觉得他会让我死么?”
毓秀:“啊?”
不十分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凝神琢磨下,第一句已经提到皇上了,第二句为何重复呢?凭着对善宝的了解,觉得这个娘娘聪明绝顶,每个眼神每句话,必然都有深意,特别是在这种性命攸关之际。
柴火哔剥,惊醒了毓秀,她难以抑制的一笑,凝重道:“好,奴婢那就先走了。”
她说完拔腿就跑。
莫离可汗也果然信守承诺,并无让人去追,见毓秀跑的不见了踪影,对善宝道:“你的侍女已经放了,现在你可以说了,谁吞了豹子胆,竟敢将本汗的二州许给皇上。”
他是觉着,善宝口中的许给,不是一句口头承诺,定然是有人背着他同祖公略做了什么交易,而那交易恐要以幽燕二州的盟约为筹码。
本与勾戈无冤无仇,眼下也顾不得太多,更何况勾戈要夺自己心爱的男人,更何况勾戈是莫离可汗的掌上明珠,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善宝道:“前些日子,勾戈公主带着幽燕二州的议和书去雷公镇见了皇上,她以幽燕二州为嫁妆,要嫁给皇上。”
莫离可汗突然一声吼:“胡闹!”
随即又喊人:“公主在哪里?”
其中一个侍卫道:“禀汗王,公主殿下应该回了王宫。”
莫离气得喘着粗气,忽然明白民间说的女大不中留是什么意思了,可是这个女儿行事一向狠辣,在大局上很多时候比其他儿子更加明理,所以他突然怀疑善宝的话是真是假,嗤笑一声:“妖女惯常的妖言惑众。”
他信或者不信,善宝不关心,但善宝想拖延时间,于是道:“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莫离可汗拂袖道:“本汗懒得听什么故事,倒是想知道皇上为何不来救你,看样子他对你也并非是本汗猜度的那样用情至深啊。”
至于祖公略为何还不来救,善宝也不知道,但她对祖公略还是深信不疑的,于是继续拖延时间:“你还是听听我讲的故事罢,这事涉及到你,反正杀我你随时可以,不差这一会子。”
莫离可汗沉吟下:“也对,那本汗就耐着性子听几句。”
善宝道:“故事是这样的,有这么父子俩,同时对一个女子动了感情……”
莫离何况手一伸制止她道:“你说的是董卓和吕布,本汗为了夺得中原,熟读了很多中原人的书籍,此一桩知道。”
善宝晃晃脑袋:“董卓与吕布是义父和义子,我讲的这个是亲父子。”
莫离可汗不再言语。
善宝继续:“某一天……”
她发挥胡编乱造的能事,拖拖拉拉的讲了好长一段故事,耳听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做了结尾:“父亲想杀那个女子,儿子想救那个女子,于是父子反目,最后,父亲被年轻力壮的儿子杀了,于此儿子还提前夺了他的位子。”
话音刚落,就听苏摩喊道:“父汗,你不能杀善宝!”
莫离没来由的心一惊,瞬间联系到善宝方才讲的故事,蹙眉望着急匆匆赶来的苏摩。
442章 三天后若皇上还不来,我就放矛隼慢慢啄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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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摩身后跟着毓秀,她与善宝对视,彼此会心一笑。
此时莫离可汗业已明白,毓秀是跑去找苏摩了,不想善宝还有这一招,他看着善宝朗朗大笑,止了笑,由衷道:“娘娘睿智。”
善宝回他一句:“可汗谬赞。”
苏摩过来嗨哈两掌打倒架着善宝的侍卫,复转身对莫离可汗道:“父汗因何要杀善宝?”
莫离可汗觉着儿子在明知故问,怒气冲冲道:“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个妖女想杀我。”
苏摩当然知道,还是他及时出现以毓秀换下父亲,自打他懂事起,从未见过谁人敢如此对待父亲的,也就理解莫离可汗气得虬须翘起,唯有软言劝慰:“善宝固然有错,她毕竟没有手刃父汗,另外您不是想以她来钓皇上么,她死了,皇上断不会来的,纵使来,那也是找您报仇的。”
最后这句带着威胁,莫离可汗虽然能屈能伸,当着儿子,他还是放不下父亲和汗王的架子,当即怒道:“本汗还怕他来报仇不成,也好,索性杀个痛快,本汗正想金戈铁马血洗中原呢,来人,将这妖女丢入火里烧死!”
侍卫纷纷上前。
苏摩单手搂住善宝,另只手抽出腰间的长鞭,猛抽过去,啪啪啪!声音清脆,回荡在夜空。
侍卫接连后退,不得已望向莫离可汗。
鞭挞自己的侍卫,分明是不将他这个父亲这个可汗放在眼里,莫离可汗气得眼睛凸起,手指儿子道:“你想造反不成?”
苏摩缓缓叹了口气,似乎是委屈,似乎是无奈,嘶哑着嗓子淡淡道:“她是儿明媒正娶的妻子,儿不能看着她死。”
莫离可汗一甩袖子:“糊涂东西,你们是假成亲。”
苏摩将善宝搂的更紧了,保命下,善宝想,权当他是祖公略,是以没有挣扎,听苏摩沉沉道:“可我,真的喜欢她。”
话音刚撂下,就见莫离可汗腾腾走过来,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苏摩给父亲打的头一歪,嘴角竟溢出血来,想起善宝刚刚讲的那个故事,这妖女根本就是预见了他们父子间早晚会反目似的。
莫离可汗暴跳如雷:“你是未来的可汗,是我胡族人的王,亦或许是君临天下,怎么能儿女情长!”
苏摩长时间的呈垂头的姿势,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给父亲打,从小到大,父亲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三十多个儿子,哪一个都受过父亲的打骂,而苏摩更难忘记的是,父亲当着他的面一刀刺死了母亲,只因为母亲怀了身孕行走困难,在庭院中散步时无意绊到,快跌倒时给前来传令的某个侍卫搀扶住,于是,那侍卫获了车裂,母亲给父亲用刀刺死,同时丧命的还有母亲腹中的,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
所以,苏摩感觉不到疼,想起母亲的死,若是疼那便是心。
苏摩也不是第一次让父亲当众羞辱,他曾经的宠妃,现如今是父亲的宠妃,而那个宠妃生下的弟弟,其实应该是他的儿子。
此二宗是他立意讨好父亲,苦练文武的因由,他想成为可汗,对父亲取而代之,不是为了给母亲报仇,至少以后自己再喜欢上哪个女子,不用担心父亲给抢了去。
苏摩慢慢扭过头来,看父亲微微一笑:“无论是胡族的可汗还是君临天下的皇上,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同百姓一样需要吃饭睡觉,一样需要娶妻生子,我喜欢善宝,一见钟情的那种喜欢,所以如果您想杀善宝……”
他迟疑了会子,还是道:“先杀了我。”
莫离可汗又抬手给了他一耳光,骂道:“敢威胁我,我莫离没有你这样无用的儿子!”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短刀出了鞘,凉凉的抵住苏摩的脖子,他听父亲道:“杀了你我还有几十个儿子。”
苏摩眼睛一闭,等着上天的裁决。
“父汗不要!”
是勾戈策马狂奔而来,至近前跳下马,一下子夺去莫离可汗手中的短刀。
事后的多少年,每每想起这一桩,苏摩都纠结于——父亲到底会不会杀自己?
而此时,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妹妹的话,父亲还是肯听的。
勾戈先扫了眼善宝,目光中没有敌意,亦没有好感,淡淡的,像彼此从未熟识,她看善宝不过在看一个陌生的女子。
“父汗为何要杀十九哥?”
勾戈又从父亲手中拿过刀鞘,将刀归位,然后插在父亲腰间手掌宽的牛皮带上。
莫离可汗余怒未消,简单说了下方才发生的事,后指着苏摩,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道:“为了个女人,他竟然威胁我。”
苏摩想反驳,勾戈偷着朝他轻轻晃了晃脑袋,示意他不可再倔强,然后推着他道:“你先回营帐歇着,这里交给我。”
苏摩不走,勾戈郑重承诺:“我保证她安然无恙。”
苏摩还是不肯走,勾戈再次承诺:“若她有个散失,你我兄妹恩断义绝。”
苏摩与勾戈,一母所生。
苏摩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善宝,然后拔腿走了。
莫离可汗刚想喊侍卫,勾戈情知他想干什么,忙道:“父汗听女儿说,这个善宝不能死,她死了如何钓来皇上,她死了皇上会觉着是我嫉妒成恨杀了她,皇上莫说娶我,差不多会杀了我。”
闻听勾戈的一番话,善宝觉着,自己其实已经是死而无憾了。
莫离可汗见女儿一心都在祖公略身上,气道:“我还没问你,你这孩子也忒大胆,竟然拿着幽燕二州做嫁妆。”
勾戈脸色微红,赧颜笑着:“父汗知道此事了,不过您别气,就算我把整个胡族做嫁妆,也不过是为了讨好皇上,然后成功嫁给他,等我与皇上成了夫妻,不仅仅可以拿回本就是我的一切,还会把整个中原拿来孝敬您。”
对于女儿说的这个,莫离还是有些信的,女儿在处理大事上,比儿子们强太多,于是转怒为喜,但劝着女儿:“皇上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还是交给爹罢。”
转头看善宝:“好,我不杀你,但我会将你悬挂在老营子最高那棵树上,三天后若皇上还不来,我就放矛隼慢慢啄食你,最后只剩下一副白骨。”
443章 善氏宝儿,朕之至爱,毕生所愿,与其相守
感谢大家对新书《小狐妻》的收藏推荐支持,她属虎,他也属虎,二虎相争,必有一看。
※※※※※※
善宝果真让莫离可汗挂在了莽原最高那棵树上。
与此同时,苏摩让莫离可汗拘禁。
勾戈袖手旁观。
毓秀不知所踪。
三天风吹日晒,更有一夜风雨侵袭,善宝感觉自己游离在地府门前,只差一丁点力气将那扇黑重的大门推开了,三天只吃两块奶糕,她哪里会有力气呢,而长时间悬吊周身痛得像寸寸皮肉开裂,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莫离可汗说话算话,三天不见祖公略来,他就肩头顶着只硕大的矛隼出现在善宝那棵树下。
一个仰头,一个垂头,四目交投,善宝很想啐他一口,苦于没力气,索性闭上眼睛,懒得看他。
莫离可汗身边还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戴打扮看上去应是胡人之贵族,等他喊莫离可汗为父汗,善宝方知道这是莫离可汗某个儿子。
“父汗,儿臣最近在边界屯兵几位,可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过来,根本就没见着皇上,儿臣觉着皇上差不多是不管这个女人了,您想想,若皇上对她还有情意,当初何必废除后位还贬为庶民又逐出宫去,还是将她杀了了事,然后儿臣挥兵南下,夺取中原作为孝敬给您的即将到来的寿辰贺礼。”
明知是溜须拍马,莫离还是很受用,摆摆手:“老十三,你不了解皇上,他行事诡异,不能看表面,总之今天是最后一天,今晚皇上若不来,这个女人或是喂矛隼,或是赏给你做个侍妾,那样的美貌,杀了倒有些可惜。”
老十三,便是莫离可汗的十三儿子,十三王,他一直都是苏摩争夺汗位最大的敌手,这几天听了安插在父亲身边的内线禀报,父亲与十九弟闹僵,大有可能废除苏摩的世子之位,所以他忙从皇宫赶来,带着美食美景美人,以探望父亲为由,一边大肆编撰苏摩的不是,一边大肆吹捧父亲的能力,不遗余力的为自己对十九弟取而代之做准备。
父亲说等等看,十三王便不再赘言,只拥着父亲回了营帐,一边看歌女舞婢轻歌曼舞,一边吃酒吃肉,一边说着过年话继续讨好父亲。
美酒醉人,美人醉心,欢闹至子时,莫离可汗想起善宝来,手一挥:“走,去看看。”
刚被两个美人搀扶起身,复回头叮嘱儿子:“别忘了带上我的大将军。”
所谓大将军,其实是他豢养的一只异常凶猛的矛隼。
十三王含笑应着,然后吩咐侍卫去取了矛隼来,郑重的放在父亲肩头,而身边的侍卫时不时的拿出一点点生肉喂食矛隼。
出了营帐,夜风扑来,带着莽原上荒草的气息,十三王体贴的给父亲掩了掩衣襟。
莫离可汗哈哈一笑:“老十三,还是你孝顺,行了,我心里有数。”
十三王忙垂头,极其恭谨道:“身为儿子,孝顺父亲是天理。”
莫离可汗更加高兴,周遭除了天籁便无其他动静,他手一指:“看来皇上不会来了,走,去看看那个女人。”
十三王陪着父亲踏踏而行,因是狩猎专用之地,除了些营帐根本没有其他人家,星夜低垂,莽莽苍苍,没有遮挡,风自由自在四处游荡,遥遥即能看见那棵最高的树,终究是光线暗昧,看见了也只是一条细细的黑影,莫离可汗头一扬,似乎是不经意的,脑袋却嗡的一声,再仔细定睛看,突然高声道:“老十三,你来看看,方才好像有条黑影飞了过去。”
十三王看时,那黑影已经手起刀落割断吊着善宝的绳索,然后迅疾抱住掉下的善宝,接着翩然而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十三王与莫离可汗对视,几乎是同时喊出:“皇上!”
纷纷跑了过去,刚好,祖公略将快昏迷的善宝唤醒:“宝儿,抱歉,因为有人阻隔了消息,朕来晚了。”
仿佛从来没有分别,至少心从来没有分别过,他絮絮说着,像老夫老妻聊家常,语气淡淡,微波不兴,明知道此一遭会是九死一生,端的是如巍巍然高山,惊的只是冲撞过来的夜风。
莫离可汗送去的消息半路搁浅,善宝凭直觉猜度出八九分,无力的看他一笑:“是勾戈公主罢,她一心嫁给你,恨不得我已经死了二十年。”
祖公略轻轻拍了下善宝的面颊:“浑说,你才多大。”
冰凉的面颊上顿时覆盖了他的温度,从外到里,暖到心中,久违了这种亲昵的感觉,善宝鼻子一酸,往日的刚强、倔强、自尊、赌气等等情绪,此时都换做万般柔情,把头伏在祖公略怀里,无声而泣。
祖公略头一低,吻在她的发际,紧紧抱住她道:“朕带你回家。”
突然,莫离可汗手一挥,少说也有百多个侍卫凭空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个个手执刀枪对着祖公略。
继而,侍卫后面又闪现数十弓弩手,张弓搭箭,只等命令。
莫离可汗哈哈大笑,甚是猖狂:“皇上,既然来了,还想走么。”
祖公略打横抱起善宝,从未有过的愤怒:“莫离,你绑架皇后娘娘,罪该万死!”
莫离可汗非常不屑,叉腰昂首,大有我绑了她又能怎样的架势,还嗤笑一声:“她不是给你废了么,她只是个弃妇,她现在还是个改嫁给我儿子的水性女人,她既然是我胡族的女人,本汗想怎样就怎样,杀了,剐了,赏给奴仆了,都是正常。”
祖公略素来就不喜欢说些废话,此时对莫离可汗更懒得在口舌上争高低,太多事情也不是外人能明白的,特别是他与善宝之间,或许只有他们两个明白彼此,于是他抱着善宝拔腿就走,头也不回道:“传朕口谕,善氏宝儿,朕之至爱,毕生所愿,与其相守,册封为后,永世为后。”
说完,垂头看看怀里的善宝,融融一笑:“还不谢恩。”
善宝本不想的,然当着莫离可汗等人的面,她首先不想拂了祖公略的面子,其次也想气气莫离,于是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莫离可汗觉着这个皇上大致是疯了,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他自说自话,传什么口谕,走都甭想走,皇上没了,太上皇可是许给自己半壁江山,所以急不可耐道:“杀了皇上!”
444章 眼尖的祖静好发现了善宝,高兴的喊了嗓子:“小娘!”
莫离可汗一声令下,侍卫加弓弩手,团团将祖公略和善宝围住。
“哈哈哈哈哈……”
莫离可汗开心到癫狂,觊觎多少年的中原,今日竟唾手可得。
善宝挣扎出最后一分力气,使劲推搡祖公略:“你快走啊!”
后来发现她用尽全力祖公略却纹丝不动,内心的焦急无以言表,只一味重复:“你快走啊快走啊!”
祖公略如常的笑着如常的说着:“朕要带你回家,朕需要你,皇儿也需要你。”
善宝泪洒当场:“你快走吧,我只是个女人,你若需要女人,三年一选,自然会有无数女子充斥你的后宫,皇儿也可以认个出身高贵的妃嫔做母亲。”
祖公略脸色一沉,故作嗔怒,语气却是淡如春风:“胡言乱语不是。”
胡言乱语?
善宝心里苦笑,难道你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身为皇上,不设三宫六院不选秀?
莫离可汗那里已经没了耐性,手一挥,声如洪钟:“杀了皇上,一刀毙命者官至宰相,两刀毙命者官至尚书,三刀毙命者官至知府,生擒活捉,更有黄金万两。”
他窃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侍卫们弓弩手倒是英勇异常,但却突然反转身子,将刀枪对着他。
莫离可汗还骂着:“一群废物,杀皇上,你们对着本汗作何。”
可是,侍卫们和弓弩手仍旧虎视眈眈的对着他。
莫离何况再想骂,却瞥见祖公略那里微微一笑:“莫离,你绑架皇后,意图弑君,罪无可恕,来人……”
祖公略方想命令将莫离抓了,却见一条黑影如苍鹰从天而降,冷幽幽的寒光一闪,噗嗤!刀入莫离可汗心口。
祖公略吃了一惊。
善宝亦是。
十三王更是唬的连连后退。
莫离可汗身子晃了晃,垂头看看心口的牛角弯刀,抬头看看儿子苏摩,惊愕道:“老十九,你,你……”
话没说完,带着他一统天下的梦想,带着死不瞑目的疑问,轰然倒地而亡。
十三王手指苏摩,唾骂道:“老十九,你弑父,你丧尽天良!”
苏摩镇定得仿佛他杀的不是亲生父亲,冷幽幽的眸色转向祖公略:“臣杀了弑君的逆臣贼子,皇上是不是该有重赏呢?”
祖公略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善宝在抖动,也晓得她是惊惧于苏摩的举动,其实,苏摩杀了莫离可汗,莫说善宝和十三王,即便是莫离可汗自己也蒙在鼓里,而祖公略却洞悉苏摩的深意,那些侍卫和弓弩手,是祖公略早就安排在莫离可汗身边的,胡人妆扮,也是为了遮人耳目,方才祖公略发令下去,眼瞅着莫离可汗就要身首异处,古来弑君,或凌迟,或车裂,无一不是酷刑,而莫离可汗的家人必然也会被株连,苏摩此举不单单让莫离可汗死了个痛快,还挽救了一家人的性命,因为他以救驾居功,身为皇帝,祖公略不好不赏。
“莫离意图弑君,苏摩救驾有功,莫离的汗位,就由苏摩来继承。”
祖公略当场下旨,苏摩伏地谢恩。
祖公略想带善宝离开,善宝左想右想,突然道:“慢着,诓我入胡,苏摩是其中一个,皇上怎能让这样的人做汗王。”
苏摩一愣,忙解释:“当时我是逼不得已。”
祖公略也替他圆场:“是啊,当初苏摩可汗不也是配合你假成亲,帮你骗过太上皇的眼睛,让朕能够轻松应对宫中之乱,所以苏摩可汗是早就有功于朕。”
苏摩恭谨垂首:“皇上明鉴。”
善宝还有异议,祖公略却抱起她上了追风宝马,喊了声“驾”,飞奔而去,出雁栖关离开胡地回到雷公镇。
来时善宝可是在马上颠簸了几天,回去也就一天一夜时间,汗血宝马,日行八百,果然名不虚传。
回到雷公镇祖公略就想带着她入住行在,善宝不肯。
祖公略想想也对,毕竟善宝重新复位还没有昭告天下,她这样住进行在,难免尴尬,于是道:“你先回老岳父老岳母身边也好。”
善宝仍旧摇头:“他们为我操心太多,我可是嫁过苏摩的,如今回去可怎么给他们说呢。”
祖公略斟酌下,善宝忧虑得有理,于是笑着问:“难不成你还想回一卜居?”
善宝听出他有些吃味,一卜居毕竟是苏摩的别苑,若是换了往常,善宝很是想气气祖公略的,而眼下,她心里纷乱,无意斗嘴,一卜居是不能去的,娘家也不能回,行在更不能住,去客栈又恐让人认出,传到父母耳中无法解释,突然灵机一动:“虽然祖家给了我太多苦难,可我毕竟在那里住了很久,所以,我想回祖家大院看看故旧。”
祖公略当即叫了声“好”,续道:“朕也正有此意。”
什么叫你也正有此意?
善宝纳闷呢,祖公略就将她重新放在马上,一路招摇就回了祖家大院。
听闻皇上驾到,祖家大院正门大开,然后重门次第而启,以春秋最高的祖百富为首,然后是祖公远、祖公道、祖公卿,幼小的六少爷在娘亲明珠怀里,还有二奶奶窦氏,大少奶奶庞氏,三少奶奶方氏,另有寡居在家的二小姐朱静姚和待字闺中的五小姐祖静好,更有祖百寿的妾侍郝姨娘、孟姨娘明珠、琴儿,祖百富的妾侍明珍等等一干人,呼啦啦跪了数十口子在前面的院子里。
祖公略携着善宝,看了看面前这些个人,心生感慨,当年的二少爷,也就是他,如今成了皇帝,当年的四少爷祖公望已经给文婉仪害死,而祖公望的娘亲李姨娘疯疯癫癫不知所踪,听闻乔姨娘遁入空门,如今的祖家,再无昔日的热闹繁华,只留下这座大院,如羸弱的庞然大物。
祖公略手一伸,做了个虚扶状:“朕今日来,是想重温旧日时光,大家不必拘礼,还如往常一样。”
众人谢恩起身,今非昔比,谁都无法恢复到往常的那个样子。
眼尖的五小姐祖静好发现了善宝,高兴的嗷的一嗓子:“小娘!”
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愣住,并惊骇的望去祖公略。
445章 来来去去,皇上还是想用我来收买苏摩
祖公略能与善宝同来,即说明了一切。
大家也都是有见识的人,知道善宝重新成为皇后娘娘指日可待了,是以对祖静好喊善宝为小娘,个个吓得变了脸色,这无异于揭祖公略的疮疤。
连善宝本人都觉着不妥,偷觑下祖公略,发现他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有些森然之色,善宝忙替祖静好圆场:“一回到祖家,某些事五小姐不提醒我也是忘不掉的,不过还得亏你提醒,说来逝者已矣,好歹去他们的坟头燎几张纸,也算是不枉相识一场。”
祖静好不懂她在帮自己,继续嚷嚷着:“小……”
郝姨娘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然后拉扯着往后头去,边道:“称呼小姐可不对,如今善姑娘是娘娘千岁不是什么善小姐了。”
祖百富也挺着方才吓出的一身冷汗,赔笑往里边请祖公略:“皇上是去房里歇着呢,还是往厅堂吃茶,酒菜马上就拾掇好。”
祖公略负手迈步道:“就去我先前住的地儿看看罢,皇后说是来看看故旧,朕索性来个怀旧。”
祖百富连声“是、是”,佝偻着身子在旁边引路。
善宝没有同行,点了明珠陪她去了之前住过的抱厦。
久不住人,抱厦内积了厚厚的灰尘,明珠一壁派丫头们打扫,一壁解释给善宝听:“您走后,因抱厦距离上房近,大家都说上房闹鬼,所以上房连同抱厦都闲置起来。”
善宝忽然想起一个人:“二小姐不是住上房的么。”
明珠意味深长的一笑:“五少爷的未婚妻容小姐给二小姐撵去后边的杂物房住了,客院,二小姐当然霸了过去。”
善宝微微一愣,记忆中的容高云颇有心机的样子,怎么就斗不过脾气大心机差的祖静姚呢?
也不好明着问,旁敲侧击道:“五少爷可是祖家大院的掌门人,怎么就能容许二小姐欺负未婚妻呢?”
明珠左顾右盼,发现只有她和善宝两个,也还是压低声音道:“恕妾身多嘴,五少爷只懂舞刀弄枪,当家做主的事十有八九都是二老爷和二奶奶,纵然他心里气不过,怎奈二小姐有二老爷和二奶奶撑腰,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果然不堪重用。
善宝连带想起参帮来,此后参帮该交给谁,自己才能放心呢。
潘五!
一瞬间起了这个念头,然而潘五与苏摩交情颇厚,恐夹着苏摩在中间,自己不好同他过多来往。
正踟蹰,隔着敞开的窗户,见祖公略同祖百富往这里而来,她就转回神思,同着明珠迎出抱厦,以庶民之礼拜见祖公略。
祖公略手一伸,托住她的手臂,温言软语:“皇后不必多礼。”
祖公略口口声声尊她为皇后,善宝心里却在犹豫,于是垂头道:“皇上金口玉言,切不可再乱叫草民为皇后。”
碍于旁边有其他人,祖公略没有细细追问,到底善宝为何就不愿意与他重修旧好呢?
祖公略来抱厦只是顺路,其实他是想往上房看看的,怎么说也做了祖百寿二十多年的儿子,既然来了,不看看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先进了抱厦略微看了看,就邀了善宝一同来到上房。
“听说,善宝闹鬼。”
善宝胆战心惊的随在祖公略身后迈步进了上房,她不是怕闹鬼,总之有祖公略在,闹什么她都不怕,她是突然想起这里是祖百寿的住处,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心里别扭,也就哆嗦。
“是么,朕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捉只鬼来顽。”
祖公略轻声一笑,大步流星,毫无惧色,进了内间,他环顾房内,长期不住人,倒是干干净净,比抱厦好了很多,心里不免起疑,转头问祖百富:“你安排了人看管上房?”
祖百富摇头:“并无,是二小姐思念父亲,偶尔过来清扫一番。”
善宝脱口问:“她胆子倒是大的很,不怕闹鬼。”
祖百富顿了顿,善宝的这句话让他忽然想了很多,自言自语似的道:“是了,静姚胆子倒大的很。”
善宝察言观色,发现祖百寿神色有异,应该是怀疑祖静姚什么了,于是做了个大胆的设定,所谓闹鬼,或许是祖静姚在搞鬼,可是,她究竟在搞什么鬼呢?图的又是什么呢?
从上房出来,祖公略又想去后花园走走,转头看神思恍惚的善宝道:“那一年大年夜,你在后花园遇到了你的胡子哥哥,说来后花园你更应该故地重游,同朕走走可好?”
善宝收回心思,垂首:“民女遵命。”
祖公略眉头一拧:“皇后非要如此客气么。”
言下之意,你真的不肯同我破镜重圆吗?
善宝心领神会,苦笑:“君君臣臣,何况是民。”
祖公略轻轻一声叹,撇了祖百富,只同善宝往后花园来,这节气园子里红是红绿是绿,景致最好,然他不是来赏花看树的,他是想寻个清静的所在有话问善宝,入了园子方想开口,善宝先他问道:“苏摩恨皇上不死,皇上为何还准他做了胡族的可汗?”
祖公略不曾想她还在纠结此事,于是解释给她听:“无论换成谁做胡族的可汗,一样觊觎中原,既然如此,让苏摩做朕至少还有一点点胜算。”
胜算?
善宝凝眸看他表示不懂。
祖公略见一贯顽劣的小女子突然认真了,融融一笑,接着阐释自己选择苏摩做可汗的道理:“苏摩再居心叵测,也还顾及到你。”
善宝突然瞪大了眼睛:“皇上此言何意?”
祖公略忙摆手:“朕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朕是觉着苏摩也是个多情之人,或许皇后一句话,便可以打消他夺取中原的野心。”
善宝总算听了明白,怫然不悦道:“皇上的意思,美人计?”
她继续误解,祖公略唯有继续解释:“朕怎么能利用你呢,朕的意思,能够罢了战事,无论胡族还是中原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总比血染沙场好。”
善宝毫不领情,将头扭到别处不看他,怄气道:“来来去去,皇上还是想用我来收买苏摩。”
没等祖公略说其他,善宝忽然发现对面的松林里人影一晃。
446章 破镜难以重圆,勉强合在一处,裂痕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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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松林里的人是在偷窥还是在偷情。
善宝拔腿去追,手腕给祖公略抓住,稍后带入怀中,嘴巴抵着善宝的耳朵低声道:“何必多管闲事。”
善宝欲挣扎出去,却发现徒劳,唯有老老实实的由他抱着,气得鼓着腮帮子道:“好人才不会这样偷偷摸摸,我倒要看看是谁。”
祖公略在她耳畔轻轻的吹了口气,带着三分轻薄七分亲昵,遏制不住的笑道:“你看,朕与你都算是好人,还不是在偷偷摸摸。”
善宝猛地扭头看他。
祖公略笑容加深,手抚上善宝光洁的额头,无比怜爱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回到朕的身边?”
你能不纳三宫六院吗?
这话是善宝在心里问的,身为皇上,不设三宫六院,不为皇家开枝散叶,这简直不可想象。
善宝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所以这种话只能一次次的在心里问祖公略,嘴上却道:“破镜难以重圆,勉强合在一处,裂痕仍在。”
祖公略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又捏了捏她的小嘴巴:“可是朕与皇后的那面镜子,根本就没有破,当时朕是为了避锋芒才不得已将你削去后位,更为了保护你才将你逐出行在,朕的苦衷,你这个冰雪聪明之人怎能不懂。”
这些善宝当然都懂,若非懂,怎么肯与苏摩假成亲,扰乱太上皇的耳目,为的当然是帮助祖公略,善宝在意的并非这些,她在意的当然还是以后那些三宫六院的事,无法启齿,唯有道:“最近事情多,我这心里乱糟糟的没个头绪,此事以后再说罢。”
祖公略也不逼她,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救善宝,宫里还撂着一摊子麻烦事,太上皇已经在私下里找三皇子谈过,想废了祖公略改立三皇子,然而这不是立太子,祖公略现下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岂能想换就换,即便是立太子,那也得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权衡掂量,也还得听听大臣们的意见,也还得顾及后宫那些女人的想法,立太子都是牵一发动全身,更别说改立皇帝,所以太上皇想让三皇子出头露面,再来一次谋朝篡位。
此事祖公略知道后付之一笑,因为他了解三皇子的个性,心智不够,懦弱有余。
实际三皇子更怕的是,之前同七皇子和陈王陵王谋朝篡位事败,先是在宗人府审问,后又关在南宫囚禁,每日里见到的只是庭院顶上那一方天,身边只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吃的比猪食好不了多少,拮据时就让太监偷着拿着自己的衣裳等物出去变卖,然后换了些日常所用之物回来,虽然此次是太上皇授意,谁不知道新皇帝的厉害,倘或再失败,恐要落个身首异处,毕竟之前他反的是亲生父亲,舐犊情深,太上皇没有杀他,新皇帝却与他非一母所生,说不定就杀之为快。
是以,三皇子犹犹豫豫,更何况,他本身也没什么主意,以上这些分析还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说给他听的。
这些个事祖公略都知道,但祖公略不确定三皇子会不会冲动下听了太上皇的话,所以,此时不宜与善宝纠缠,而要筹谋其他事情,当下揽着善宝仰头长叹:“朕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这个,应该很难,只要他是皇帝,只要他有三宫六院,善宝如是想,不禁想起当初两个人认识的时候,他乔装成胡子男,那个时候自己义无反顾的喜欢他,哪怕他穷苦他落魄,都因为他不是皇帝,他可以专心对自己,而现在……善宝低眉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风从水上来,掠过善宝面颊,丝丝生凉,她说完掰开祖公略的手,自顾自的离开花园回了抱厦。
而祖公略就凝滞在当地,考量善宝那番话的意思,忽地哑然失笑,似乎有了什么手段。
次日一早,善宝方睡醒,对镜理妆,想起木香来,不知她可否由胡地返回,又想起毓秀来,希望她也安然无恙。
一声轻微的吱呀,是房门给人推开,她起初以为是明珠或者其他人,那清冽的冷香千回百转的扑进她的鼻子,她晓得是谁到了,慢慢回头来看,唬了一跳,面前站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彼时情景如落叶,一片接一片的飞入她的记忆——
长青山上,月夜,烤肉,醉酒,胡子男……
此时胡子男傲然立在她面前,同样的衣饰,同样的胡子,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深不可测。
“我是哥哥。”
同样的语气,一瞬间善宝恍惚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一句话把善宝由天上带到人间,方才的积攒起来的欢喜顷刻消失,她冷冷道:“大清早的,皇上学小孩子顽这个,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对付太上皇呢,我可是怕太上皇用小皇子来对付皇上,毕竟小皇子孤单单留在京城呢。”
祖公略忍痛扯下假胡子,颇有些失落道:“皇后昨个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朕还以为你会喜欢这样呢。”
随即他于善宝身侧坐了,抠着面颊上粘着的黏稠的浆糊,淡淡道:“我们的儿子不在京城,你大可放心。”
善宝一愣。
祖公略将手指尖上的一块浆糊弹了出去,啪!小小的一块浆糊重重的打在善宝面前的镜子上,咔嚓!镜面裂开,他眼底溢出凉凉的秋意:“为人父母,怎能将儿子置于危险的境地,朕已经让猛子护着咱们的儿子去了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至于太上皇,朕倒觉着一动不如一静,朕不用亲自动手的,因为,他毕竟是朕的亲生父亲。”
这番话他越说声音越低,与亲生父亲对垒,他实在不是心甘情愿。
听闻儿子安然,善宝悬着的心稳稳的回到原位,试探的问祖公略:“你与太上皇,真的不能和解么?”
祖公略定定的望着地面,青砖踩磨久了,光可鉴人,他叹息似的道:“你该问问老天的意思。”
善宝不再赘言,同他一起保持沉默。
随之过去了些许日子,善宝听闻了件震惊天下的事——三皇子竟然亲手杀了太上皇。
447章 是大喜的事,珍姨娘有喜了
太上皇崩,祖公略急忙赶回京城。
对于这个消息,善宝似信非信,感觉这太不可思议,三皇子曾经谋反,此事已经了结,太上皇没有过分为难他,且三皇子是软禁在南宫的,可以说是足不出户,怎么就能杀了太上皇呢?
猛然想起当祖公略听闻这件事时,他那样的安静,像是老早预知似的,善宝不免怀疑,这或许是祖公略筹谋已久的一步棋。
事实上,说与祖公略无关也不尽然,说是祖公略筹谋也不完全,这桩事的来龙去脉,还是太上皇想让三皇子代替祖公略践祚而起。
皇上乃天下老大,身为皇子,没有不梦想的有朝一日自己亦是可以君临天下,三皇子在娘胎里便中了毒,生下后心智不全,却也说不上傻,就是那种时而正常时而癫狂的类型,癫狂的时候他喜欢吃东西,还不挑食,据说在南宫关着的时候日子拮据,没什么可吃他竟然把厨房里用来调味的作料都吃了,而他正常的时候就会拉着那个太监唠叨:“父皇让我做皇帝,你说这事可信吗?”
他首先怀疑了,在他有生之年正常的日子里,他还是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物,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坏就坏在那个唯一的太监太过负责,一般的,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敷衍下就算了,反正那是他们父子的事,自己只是个奴才,跟了谁都是三饱俩倒的混日子,可是那个太监却认真的分析道:“奴才觉着,这不过是太上皇想自己重新夺回皇位的一个手段。”
三皇子就想了,父皇利用他夺回皇位,最后他也就成了绊脚石,必然是身首异处。
于是,这位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三皇子决定,先发制人,杀了太上皇自己就可以不死了,或许还能讨好九弟,即皇上,即祖公略。
于是,他溜去厨房把剔骨头的尖刀揣在怀里,等太上皇再次来到南宫找他,告诉他趁祖公略不在京,要他领兵攻入宫里,一举拿下皇位,他幼稚的问:“既然皇上不在京城,我直接坐到龙椅便可以了,为何还要带兵攻打皇宫?”
为何要他带兵攻打皇宫?
龙椅摆在大殿上,不是谁坐上去都可以成为皇帝,这需要个程序,假如三皇子带兵攻打皇宫,就可以说三皇子是在谋反,为何谋反呢?还不是因为现在这个皇帝不称职,这样,便有了理由面对群臣,面对天下,更重要的,太上皇以此可以去掉两个对手,一,现任皇帝祖公略。二,潜在皇帝三皇子。
太上皇这一步棋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现任皇帝没了,潜在皇帝谋反,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重新成为皇帝。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给三皇子听的,他毕竟没傻到彻底,于是太上皇道:“必须反了皇上,你才有机会坐上龙椅。”
三皇子很是不明白的问:“父皇为何不喜欢九弟做皇上?”
为何不喜欢,是因为太上皇觉着自己的权力正一点点消失殆尽,这让他受不了,但也不能直说,而是道:“老九他不配做皇上。”
三皇子正常的想,九弟长的俊朗,功夫又高,读书还多,他都不配做皇帝,我相貌平平,不会功夫,只会三字经,我更不配做皇帝,父皇为何要把我推上龙椅,大概是父皇疯癫了,或许是父皇恨我之前的谋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杀,就鼓动我再次谋反,然后罪无可恕,杀了我泄恨。
于是,经过纷乱复杂的思量后,三皇子疯癫发作,当着内侍们的面,掏出尖刀刺入太上皇腹部,太上皇当场毙命,他还感慨:“骨头没啃着,这刀还好用。”
三皇子不可思议的杀了太上皇,举国震惊。
善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带着一丝丝的欢喜,没了太上皇,祖公略再无后顾之忧了。
她就安心的在祖家大院住了下来,一边继续打理参帮和木帮的生意,一边想着如何把参帮和木帮移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而潘五,是目前唯一的人选,然而去哪里找潘五呢?善宝开始派人出去打听,于此忙东忙西,也才能淡化对儿子的思念,对祖公略的担心。
自她进了大院,窦氏可真忙坏了,今非昔比,善宝可不是以前的那个善宝,所以窦氏变着花样的讨好,这不,今个就亲手做了个锅子亲自端着往抱厦而来。
从西府到东府,可是不近的路,窦氏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累得手发酸还是硬挺着,从自己的住处一路走来就到了前面,想在这里上早已备好的轿子,然后再往东府去,却见有两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躲在廊柱后面咬耳朵。
“贼眉鼠眼,定没好事。”
窦氏说着就把锅子交给了身边的玲珑,然后欻欻往廊柱那里而去,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两个丫头是明珍房里的,正对明珍有气,自明珍给祖百富纳为妾侍,窦氏想看祖百富都得一请再请,自己的男人成日的黏在小妾身边,窦氏恨得牙根痒痒,打骂明珍怕祖百富护着,今个就拿这两个丫头出出气,于是喊:“你们两个贱人,不好好的去伺候珍姨娘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丫头正说的起劲,没提防窦氏,给她喊的唬了一跳,见是主子奶奶,忙屈膝道:“奴婢正是奉了珍姨娘的命在这里等老爷呢。”
窦氏眉头一皱:“珍姨娘让你们在这里等老爷作何?”
两个丫头道:“是大喜的事,珍姨娘有喜了,想赶紧告诉老爷让老爷高兴,听那郎中说,差不多是个小少爷。”
明珍有喜了!
还是个小少爷!
窦氏脑袋嗡的一声,因她嫁给祖百富后生下女儿静婵便再无所出,这也是祖百富成日嚷嚷想纳妾的因由,而今明珍怀了孩子,还是个男孩,本来祖百富就宠爱明珍,若明珍一举得男,还不得将自己取而代之。
窦氏也无心去讨好善宝了,将锅子赏给了玲珑,她自己就急匆匆往明珍房里去。
后面的玲珑撇撇嘴:“大热天的吃锅子,奶奶可真是老糊涂了,等下怕要做下更糊涂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