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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佛佛     小娘txt下载     小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3章 娘娘,前头快打起来了!

    萧乙暗暗运气于掌,仍旧不放陵王下来,这是他送给李青昭的定情大礼。

    望着眼前这几十个兵士,若自己不中毒,或许不在话下,他虽然已经用偷星换月之法控制住那蛇草毒,终究是暂时的,所以想打败这几十个兵士带着陵王逃下山去,谈何容易。

    不容易也并非是不可能,生死攸关,唯有拼命,他方想先礼后兵的劝说一番,若这几十个兵士能同他一起投诚,能够兵不血刃的事就没必要打打杀杀。

    “各位……”

    他刚开口,却见那几十个兵士先先后后丢掉手中的兵器,然后参差不齐的跪在他面前,异口同声道:“萧将军,带着我们一起走吧!”

    竟是这样!

    萧乙当然喜不自胜,将陵王放了下来,还礼回去,朗声道:“从今而后,你们就是我萧乙的亲兄弟!”

    几十个兵士纷纷而起,又纷纷上前,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这一句:“大哥!”

    其实这些个兵士早就有离开陵王之意,碍于陵王的淫威,又没有其他退路,所以才不得不继续留在陵王身边,当初他们投奔陵王,有的是家穷填不饱肚子,有的是梦想升官发财,有的是家遭变故走投无路,如今陵王都成了丧家犬,过着有今个没明个的日子,隐匿山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若官府继续清剿,到了冬天他们不是给官府杀死也得冻死饿死山中,眼见萧乙扛着昏迷不醒的陵王,大家都知道他想作何,跟着萧乙投诚,至少有个活路。

    如此,萧乙就让大家砍树伐木,做了副架子,抬着陵王下了山,孰料刚至山脚下,萧乙感觉头昏眼花,吃了软骨散般,周身无力,颓然倒地。

    兵士们围了过来:“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萧乙眼皮都挑不起来,感觉自己周身血脉倒行逆施般,皮肉仿若给什么利爪撕扯着,他微弱道:“我追随陵王多少年,鞍前马后的效力,他却给我下毒,我是想,假如有一天你们其中谁无意间违逆了他的意思,只怕比我的下场还惨,所以你们眼前有两条路,一,杀了我,等陵王醒来,你们就可以以此换来他的赞赏,另外一条路,你们继续抬着陵王走,到了行在,将他交给一个叫李青昭的姑娘,你们此后就踏上正途,不用再四处逃窜,过着偷偷摸摸的日子。”

    说罢,他就望着众兵士,等着宿命的安排。

    众兵士面面相觑,彼此明白心意,道:“大哥,还有第三条路呢,那就是我们抬着你走,到了行在,用陵王作为交换条件,请皇后娘娘给你解毒,哪个不知皇后娘娘精通医术。”

    萧乙淡然一笑:“有兄弟们这句话,大哥我死而无憾了。”他又续道:“但你们不能用陵王作为交换条件来请皇后娘娘给我解毒,首先这毒只怕无解,其次你们这样做分明是诚心不够,娘娘怎能给你们安排个好的去处呢。”

    众兵士道:“大哥说的对,到了行在,我们把陵王交给皇后娘娘,听闻娘娘是个活菩萨,定然能给大哥解毒的。”

    就这样,众兵士另做了副木头架子,抬着陵王也抬着萧乙,一路急行就来到了行在。

    这个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善宝正于翠岫宫中同林风交谈。

    “是臣无用,打不过萧乙,没能将他带回来。”

    林风自责道,善宝的计策非常之妙,他觉着自己行事不慎,以至于将计划告败。

    善宝的计策妙就妙在,抓住了萧乙这个大男人的心里,萧乙这样的男人,你打败他的人打不败他的心,但倘或你俘虏了他的心也就俘虏了他的人,所以善宝才利用血书。

    其实那血书不是李青昭写的,而是茯苓修剪指甲时不小心割破手指头,当时给善宝瞧见,灵机一动想起这么样个计策,让茯苓在素绢上写下“萧乙我喜欢你”那几个字,谎称是李青昭所写,然后让林风拿着去诓骗萧乙。

    此时林风回来说计划失败,善宝叹气道:“或许老天觉着我行事不端,感情这种事怎么能用欺骗的手段呢,只是不能把萧乙拉拢过来,我就无法对付文婉仪,祖公望的案子还悬着,秋大人是听了我的话才故意搁置的,我总不能让他将此案一直不破,那样,他这个官可不称职,如何能飞黄腾达呢,阻碍他的仕途,我这心里不安呢。”

    林风见她有些懊恼,劝着:“娘娘大可不必如此灰心丧气,臣倒是觉着那萧乙对李姑娘是动了真情,或许现在萧乙还没有个决定,假以时日,他早晚会离开陵王来投奔娘娘的。”

    若说表姐丑,善宝是不依的,只是表姐太胖,一白遮百丑、一胖遮百美,作为女人,姿色清丽即可,若有个窈窕的身段,便可以动人,表姐那么胖,萧乙虽不是俊朗儒雅,也不是风流蕴藉,他到底还是高大威猛,颇具丈夫气概的,他肯为了个胖得不成样子的女人而背叛陵王么?

    善宝心里没底。

    正此时,茱萸匆匆跑了进来:“娘娘,前头快打起来了!”

    善宝一愣:“这是怎么个话?”

    茱萸急道:“是程大人让人过来禀报娘娘,行在门口聚集了很多陵王的兵马,那些个人口口声声要见李姑娘,守门的侍卫同陵王的人言语发生冲撞,两下动手,程大人带着羽林军已经冲了出去。”

    善宝蹙眉凝思,陵王的人为何要见李青昭呢?

    忽然眼睛瞪起,是萧乙!

    她忙道:“快,陪我去行在门口看看。”

    以她的身子走到行在门口,岂不是累坏,林风道:“娘娘还是让人准备了舆轿再去罢,大门口的事,臣先去看看,若是萧将军到了,臣在,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

    善宝点头:“也好,你快快去,若真是萧乙来投奔咱们,打起来岂不是让人家寒心。”

    林风说了声“遵命”,拔腿跑了。

    茱萸出去喊了人给善宝备了顶小轿,一路催促轿夫来到行在门口,此时两方面的剑拔弩张之势已经给林风压了下去,为了防止程霄汉怀疑其他,林风只说自己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善宝一到,他赶紧过来禀报:“娘娘,陵王的人说,是萧乙抓了陵王带他们来投诚的,只是萧乙让陵王给下了毒,他们希望娘娘能出手相救。”

374章 你竟然有了别的女人,还故意来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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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陵王已经醒了过来,早给那些个兵士用绳索绑了个结实,只是这些个兵士按照萧乙所说,非要李青昭出现方能交出陵王。

    对于众兵士的要求程霄汉甚觉无理,高声唾骂:“尔等逆贼,还敢提诸多要求,赶紧放下兵器乖乖受死!”

    羽林军将那些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程霄汉手一挥,弓弩手张弓搭箭。

    众兵士顿时骚乱,纷纷朝向萧乙:“大哥,你是让我们来送死的么?”

    此时的萧乙呈半昏迷状态,耳鼓轰轰,只能从口型和表情来辨识别人对他说着什么,晓得眼下情势不妙,他安慰那些兵士道:“有皇后娘娘在呢。”

    果然,善宝出声制止住程霄汉,又一面差人往父母家里找李青昭,一面过来查看萧乙的中毒情况,见他双目紧闭嘴唇青紫,连双手都攥成拳头,掰都掰不开,晓得他中毒太深,恐非自己能力所能够救治,于是对林风道:“骑匹快马,赶紧将我爹找来,迟了我怕萧乙命不能保。”

    林风领命而去。

    程霄汉却仍旧固执己见:“娘娘,这些个人不能留,必须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提防成为后患。”

    善宝望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兵士,目光充满了悲悯:“他们是来投奔咱们的。”

    程霄汉点头:“这个臣知道,但他们是陵王的人,怎知是真心来投诚,而不是趁机潜入我们内部,伺机做乱呢。”

    善宝很是好奇这位左统领究竟是与这些个兵士有仇,还是他脑子坏了,手指陵王道:“罪魁祸首在此,他们又为谁伺机做乱呢?”

    言下之意,陵王都成了阶下囚,这些个兵士能有多少陵王的嫡系,即便都是,也不过是小卒,像萧乙这样的将领如今只剩下萧乙一个,他还被陵王投毒命悬一线,这才与陵王反目,主子给抓了,头领来投诚了,这些个兵士没必要还想东山再起,陵王没了,他们打着什么旗号来继续实施谋逆呢,简直毫无道理。

    这些个道理程霄汉未必不懂,但他仍旧一意孤行,拱手朝上道:“臣追随太上皇多年,太上皇曾经教臣,敌人就是敌人,永远成不了朋友,即便这些个人是来投诚的,也是为了混口饭吃,留下无益。”

    善宝想,太上皇的狠辣自己是见识过的,他的心腹之辈也好不到哪里去,当下冷冷诘问程霄汉:“程大人当初寒窗苦读闻鸡起舞又是冲着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程霄汉语塞。

    这些个兵士混的只是活下去,而他当初混的何止是活下去,是好好活下去,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程霄汉不再言语,善宝就静候李青昭和父亲的到来。

    未几,林风先带着善喜到了,见女儿好好的,善喜就去看萧乙。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李青昭坐车赶来,遥遥的就喊那车夫:“停、停!”

    车停下,她跳下马车,体胖身子不灵敏,落地时轰隆一声摔倒,她啃了一嘴泥,“娘啊”一声惨叫,心里着急见萧乙,于是连滚待爬的往善宝这厢来,连声问着:“萧乙,萧乙呢?”

    善宝看着她的狼狈相,忍俊不禁,手指人群中:“那里。”

    李青昭拨开众人,终于见到躺在木架上,她日思夜想的萧乙,她呼哧的冲过去,却见萧乙闭着眼睛,而脸色铁青嘴唇黑紫,分明是个死人,她嗷嗷大哭:“你怎么死了!”

    正给萧乙把脉的善喜轻声道:“青丫头稍安勿躁,他没死呢。”

    听说萧乙没死,李青昭破涕为笑。

    善喜于萧乙各个穴道探看一遍,随即用银针扎了他几个致命之穴,穴道打开,血流如常,气息顺转,萧乙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李青昭胖得如同鼓胀的脸,他安然一笑:“我不会死的,因为有她保佑。”

    说着费力的从怀里摸出那条素绢。

    李青昭不明所以,拿过素绢看了看,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红色大字——萧乙,我喜欢你。

    李青昭愣了愣,突然将素绢摔在萧乙身上,扭头哭着跑了,边跑边喊:“你竟然有了别的女人,还故意来气我,让我对你死心是么。”

    一瞬间,萧乙感觉心头漫上一层冰雪,方回春的心又进入冰封期,这素绢上的字不是李青昭写的,自己中了计,痛心,后悔,激愤,暴怒,支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兵士齐声惊呼:“大哥!”

    善宝也暗暗担心。

    倒是善喜微微一笑:“这口血吐的好,否则他活不成了。”

    一口毒血喷出,萧乙所中的毒去了大半,因祸得福,他活了过来。

    陵王也给囚禁起来。

    那些个兵士,虽然程霄汉答应收编,也只是给了身衣裳穿。

    能够抓住陵王,还是大喜事,程霄汉一面派人往京城禀报祖公略,一面又同善宝商量,他想亲自带人压着陵王往京城去,因陵王是皇室之人,需入宗人府方能受审。

    程霄汉是太上皇留下来坐镇行在的,他走了,行在谁来主事?

    善宝将自己的意思同程霄汉一讲,他也为难,自己身边的得力之人不多,陵王又非同一般的囚犯,他自己亲自押送才能放心,而陵王是谋反的主谋,另外的主谋陈王和三皇子七皇子已经伏法,陵王也被抓了,说不上天下太平,也已经再无大的祸患,所以程霄汉征求善宝的意见:“行在之事,娘娘自然可以拿主意。”

    善宝一笑,满是嘲讽的意味:“本宫如今是在禁足,如何能主事呢,不如这样,在雷公镇,秋大人是父母官,不如让他来行在替程大人几天,等程大人见到皇上,或是请皇上再派个人来,或是程大人赶紧回来。”

    程霄汉有些犹豫:“秋大人只是个七品知县。”

    善宝怫然不悦:“纵然他是个里正,他也是朝廷的官,程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可以让林风同秋大人一起领了这个差事。”

    程霄汉更不同意:“林风虽然品阶在秋大人之上,但他也只是个侍卫。”

    善宝斜睇他一眼:“程大人还不知道呢,这次抓捕陵王,其实是林风一手策划并亲自出马,皇上曾下旨,谁抓住陵王谁就可以连升三级,按着这个算法,林风该是几品了。”

    程霄汉:“这……”

375章 我表妹这个计策果然好用!

    程霄汉押解陵王返京,秋煜主事行在,林风辅佐其右,善宝安心养胎,萧乙身子大好,一切都安宁祥和。

    这其间独独李青昭在闹,哭了一场又一场,还不是因为那条素绢,虽然善宝已经给她解释,那素绢上的字是茯苓写的,目的是感化萧乙,而今萧乙来了,她该高兴才是,但李青昭仍旧是哭,原因是萧乙对她非常冷淡。

    是日,天阴沉得像要塌下来,乌云仿佛触手可及,李青昭腆着一张比天还阴沉的脸来找善宝,总之萧乙是表妹你骗来的,你不能不管。

    姊妹两个坐在翠岫宫的临窗大炕上,李青昭气鼓鼓的,一边抹泪一边和善宝撒泼耍赖。

    茱萸端了盘蜜瓜进来,切成一条条的蜜瓜香甜的气味直扑鼻子,馋得李青昭在茱萸没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时,她就伸手抓了条,张大嘴巴想咬,善宝道:“你若不吃,我就帮你得到萧乙。”

    食物对于李青昭,仅次于萧乙,她瞅着那淌着金黄色汁水的蜜瓜,狠狠心:“你若能帮我得到萧乙,我就把身上的赘肉减掉。”

    她心中,萧乙是英雄,英雄配美人,她要变美。

    她胖,善宝从无嫌弃她,只是她的胖带来很多负面的东西,比如疾病,所以善宝听说她肯减肥,为了激励她也要将萧乙帮她得到,于是朝她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李青昭一马当先,啪的拍在表妹手上:“哪个怕你。”

    善宝于是对她面授机宜:“你这样这样这样……”

    李青昭对这个表妹的聪明才智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好。”

    说完就下了炕,走几步回头看那盘蜜瓜恋恋不舍的样子,舔了下嘴唇,终究是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咔嚓一个惊雷过,暴雨如注,李青昭到了萧乙的住所,浑身上下浇个响透。

    因祖公略回了京城,萧乙投诚过来又抓捕陵王有功,但还未封官,暂住行在,善宝仍旧待他为贵客,安排的住所后还特别从善家喊了个丫头叫山药的过来服侍他,因在禁足期间,善宝虽为皇后,却也不好随意差使宫人。

    此时山药正于廊上拾掇草药,这些个草药是新鲜采摘给萧乙排除余毒的,善宝交代过她,放在房内怕霉烂,所以才在廊上布了张小桌子,将草药晾在上面,觉着下雨亦不怕,谁知风裹挟着斜着打入廊上,山药这才赶紧收拾草药,见李青昭来,同在善家住,她当然认识,忙将手上的草药紧跑几步放回房内,然后拿了条干手巾出来给李青昭擦雨水。

    “这样的天,表小姐怎么不撑把伞?”山药一壁给李青昭擦一壁问。

    李青昭却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萧乙,他在么?”

    山药也知道她与萧乙的关系,点头,又轻声道:“在呢,成日的闷在房里,也不看书也不吃茶,只躺着不说话,怪吓人的,奴婢怕将军他闷出病来,刚好表小姐你来了,劝劝罢。”

    李青昭接过山药手中的手巾自己擦着脸上的雨水,挥挥手:“你忙去罢,我进去看看他。”

    山药应声出去继续收拾草药,李青昭就进到里间,打眼即看见萧乙规规矩矩的躺在炕上,瞪眼望着上方出神。

    李青昭蹑手蹑脚……后来发现自己身子太重做不出蹑手蹑脚这难度极高的动作,也就坦然的咚咚走了过去,站在炕前,手中绞着手巾,讨好的嘿嘿笑了笑,露出两排莹莹贝齿,只是人家无动于衷,她就瘪着嘴巴,委委屈屈道:“诓你的是我表妹又不是我,你为何冷淡我。”

    萧乙仍旧目不转睛:“姑娘多心了。”

    李青昭急得憋红了脸:“一连几天你都对我爱答不理,怎么是我多心呢,不就是因为那条素绢上的字么,当时我表妹没找我,若是找我,我也肯为你咬破手指写血书。”

    萧乙仍旧冰冷的态度:“在下不配。”

    李青昭也气了:“是我不配才对,我这么胖,你那么高,我这么笨,你那么俊,我这么能吃,你又会功夫……”

    萧乙那厢已经忍不住想笑了,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她竟然扯到一起,还洋洋洒洒的扯了这么一大篇,实在太傻太可爱。

    李青昭没发现萧乙的表情,还以为他不肯原谅自己,或应该是不肯原谅表妹诓他,所以将手中的手巾摔在萧乙身上,转身跑了出去。

    外头的雨像江河翻了个,哗哗的下着,雨线密集得看不清道路,李青昭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走,不多时又返回,她手中就多了条素绢,站在炕前哈嗤哈嗤的直喘,跑的太急。

    萧乙终于侧过脑袋,见她浑身湿透极其不雅,想把目光挪开,却又心生可怜,想说什么,嘴唇翕动,没说出来,只微微一叹,轻得仿佛喘气。

    李青昭手中的素绢也湿了,她瞅着萧乙横眉立目,萧乙还以为她要同自己吵架,谁料她竟然把手指放入口中,努力努力努力,眼睛一闭,心一横,使劲一咬,拿出来时,手指头冒出一股血。

    萧乙见状慌忙跳下炕来,抓住她手指看着,轻声斥责:“这么傻!”

    李青昭却推开他,然后将素绢平铺在桌子上,方方正正写下“萧乙,我喜欢你”几个字,然后举着给萧乙看。

    她的字远比茯苓写的好看多了,分明是认真修习过,萧乙定定的看了又看,随后踏踏的缓步走上前,拍了下李青昭的脑袋:“这么傻!”

    随后,噗嗤笑了。

    李青昭像得到了大赦,呼哧冲过去扑入他怀里,兴奋道:“我表妹这个计策果然好用!”

    什么!

    萧乙一把推开她,刹那间笑容被心痛收拾得干干净净,心里喃喃着,这又是皇后娘娘的计策,这又是。

    李青昭自察失言,忙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睛看萧乙,随后拿下手来,带着哭腔道:“虽然这个计策也是我表妹出的,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会让皇上给你封大官,会好好的照顾你,会给你做好吃的饭菜,会给你买烧鸡……”

    她又说了些文不对题的话,而萧乙已经大步奔了出去。

    李青昭随后追去,只是萧乙的步子太大太快,转瞬消失在雨幕中,她就傻傻的站着,哇哇的哭着:“表妹!”

376章 草民对李姑娘一心一意,正准备向娘娘提亲

    疾风骤雨,当是倏忽来倏忽去。

    傍晚时分,善宝由茯苓陪着,在翠岫宫的廊上站着看那雨后彩虹,忽然禅由心生,想着感情之于人,就像这雨后虹霓,都是上天额外的恩赐,吾辈凡夫俗子,还敢奢求其他么,比如,一生一世,那个人只面对你自己,白素心的死将选秀的事搁置,但早晚还是要选的,自己,是否可以为了腹中孩儿,接受这一事呢?

    祖公略走了有些日子,他甫一回到京城,便昭告天下,嫡母皇太后,即贞烈皇太后白素心崩,全国举丧,而今行也是,大门口结白幡,红纱灯换成白纱灯,善宝通身缟素,站在红廊柱旁,格外醒目。

    脚步欻欻,茱萸引着萧乙而来,表姐哭闹不止,善宝唯有出面解决这一桩事。

    “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萧乙方想叩拜下去,善宝伸手虚扶下:“雨后地湿,将军平身。”

    一个在廊上,一个在庭中,相距几步远,萧乙默然垂首,礼毕,便不言不语,甚至不问善宝找他来所为何事,他这样的性情倒是善宝极少见的,想着同那个喜欢闹闹嚷嚷的表姐真是绝配,刚好一只鸟不速而来,震动翅膀掠过善宝面前,萧乙见状,身子长驱,单手捉住那鸟儿。

    善宝不解其意,但晓得以他的个性不会无端捉只鸟来逗弄,遂问:“将军这是?”

    萧乙认真检查了那鸟,确定没什么特别,便松手放了,回善宝道:“曾有敌寇,在鸟足上涂抹剧毒之物,然后放飞那鸟,用来伤人。”

    此事善宝还是第一次听说,更好奇的是他所言的“敌寇”,问:“将军征战沙场过?”

    萧乙怔住……往事如钝刀,一点点的割着他的肉,那种痛没完没了无休无止,他叹口气,很是无奈的:“不说也罢。”

    善宝猜测这或许是他沦为陵王家将的重要因由,同胡海蛟的父亲一样,差不多是个冤案,要想收服萧乙,就如同收服胡海蛟一样,必须打开他们的心结,那就是替他们昭雪,此事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想说的是萧乙与表姐的感情问题,于是从廊上走了下来,近距离的看着萧乙道:“两次用诡计诓骗将军的是本宫,与表姐她无干。”

    萧乙慌忙垂头:“草民不敢。”

    所谓不敢,是不敢说那是皇后娘娘用的诡计。

    善宝续道:“诡计是真的,表姐她对你的心亦是真的,将军何必咄咄逼人。”

    萧乙仍旧是:“草民不敢。”

    意思是不敢咄咄逼人于李青昭。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是善宝要听的,将手一伸,事先知会过的茯苓赶紧递上李青昭所写的那幅素绢,善宝抖开,举给萧乙看,语重心长道:“这血是真血,心是真心,将军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萧乙缄默。

    善宝将素绢交给茯苓拿了,缓缓踱步,往庭中而去,萧乙微一迟疑,跟随而上,一前一后保持君臣该有的距离,善宝阔大的素服如一朵闲云浮游于庭中,走到那簇忍冬旁她站定,随手掐了朵花于手中把玩,淡淡道:“本宫许久不讲故事了,今个给将军讲一个罢,表姐十五岁那年……”

    李青昭十五岁那年,和善宝偷偷溜出家里去街上顽,遇着个摇铃算卦的先生,那先生觑善宝年幼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对年长的李青昭道:“姑娘,算算你的姻缘吧。”

    李青昭当即眉开眼笑:“好哇好哇。”

    那先生又是掐指又是翻白眼又是念念有词,最后大惊失色道:“姑娘将来要嫁的丈夫克妻!”

    克妻,不就是克死她,李青昭当即吓掉手中的蜜枣栗子糕:“啊!”

    那先生很明显是个江湖骗子,要的即是这样的效果,摇头晃脑道:“不怕,我能替你把这个劫给解了。”

    可以如此么?李青昭忙不迭的点头:“好哇好哇。”

    那先生接着掐指翻白眼念念有词,然后道:“可以了,将来姑娘所嫁的丈夫不会克妻,而是你克夫,也就是说,你未来的丈夫不会死在你后头,而是死在你前头。”

    简而言之,不是那男的弄死李青昭而是李青昭弄死那男的,李青昭低头琢磨下,忽而道:“麻烦先生再给我解一次,还是让我死在他前头罢。”

    先生本就是随便胡诌故弄玄虚,看她如此认真,好奇问:“为何?”

    李青昭滴泪道:“我所嫁的男人,必然是我喜欢的,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让他克死我罢,如果克死我他能长命百岁,我心甘情愿。”

    后来,那先生遂了她的心愿。

    可是李青昭又后悔:“还是让我克夫吧,我怕我死了没人会疼他。”

    那先生又答应了她。

    接着李青昭又后悔了:“还是让他克妻吧,他死了我会想念他的。”

    就这样改来改去,最后终于有了决定,那先生掰着指头的算,算了半天,却手一伸:“鉴于我替姑娘解了太多次的劫,卦费为二十两银子。”

    李青昭说了句让那先生哭笑不得的话:“啊,还要钱啊?”

    于是,她拉着善宝就跑,给那先生足足追了五条街才甩掉。

    故事讲完,后面的茱萸、茯苓忍俊不禁,这个表小姐可真是逗人。

    萧乙却只规规矩矩的站着,并不搭言。

    善宝嗅了下忍冬花,觑萧乙面无表情,猜度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看上去不十分信的样子,不禁问道:“将军是不是觉着这是本宫诓你的?”

    萧乙毕恭毕敬,依旧是那一句:“草民不敢。”

    这句话让善宝有些厌烦,追问:“将军一点点都不感动么?”

    她想,萧乙如果再说“草民不敢”,就喊人揍他。

    萧乙却选择沉默。

    善宝哎的叹口气:“看来将军还是不信本宫的话是真的,本宫若是欺骗了将军,那……”

    突然,萧乙不顾地上湿漉漉,慌忙跪倒,急急道:“草民不敢让娘娘赌咒发誓,草民对李姑娘一心一意,正准备向娘娘提亲。”

    善宝想笑不能笑,抬手揉了揉鼻子遮掩自己的表情:“提亲,本宫准了,不过,本宫方才没打算赌咒发誓,本官的意思是,若是欺骗了将军……那又怎样。”

    萧乙:“啊!”

377章 我若是同皇上和离,你敢接这个案子么?

    李青昭与萧乙,云开雾散。

    老天应景的也响晴了些日子,善宝心情好,就将才买来的七弦琴调了调弦,慢捻轻拨,只是几个清音,悦耳如溪流缓缓从幽林间流过,并未成曲。

    茱萸一旁给她缝着披风,眼瞅着秋来,先做好了放在那,主子娘娘用时就可以拿过来穿,这叫有备无患。

    茯苓这几日老不见人,听茱萸说,茯苓最近经常往萧乙的房里跑,说是山药找她剪鞋样描花样,跟茱萸打过招呼,皇后娘娘若有事唤她,就往萧乙房里去找。

    琴音不准,善宝继续调着,听茱萸说起茯苓这些个事,她眉头一蹙,怕茯苓是第二个琉璃,试想一个闺中女儿,以自己的血写下“萧乙我喜欢你”这几个字,真的能安之若素吗,善宝唯一期望的,是萧乙与猛子不一样,否则自己可真有的饥荒闹了,那样的一个表姐,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琴终于调好,茱萸兴致勃勃:“娘娘弹一曲罢。”

    善宝侧头看她:“改天,现在你去把萧乙找来,那件事不知他可拿定主意。”

    茱萸去了,不多时萧乙找来,同时回来的还有茯苓。

    善宝很是随意的问:“你一路陪着萧将军么?”

    茯苓一怔,脸瞬间红了,怯怯道:“是。”随后壮胆问:“哪里不妥么?”

    善宝正思谋该如何将文婉仪一击即中,恍然道:“哦,没什不妥,而今我身边只有你和茱萸两个,若有多余的人用,我索性把你拨给萧将军,省得你成日的来回跑麻烦。”

    一箭双雕,唬的茯苓慌忙跪地:“娘娘!”

    萧乙也明白她的用意,郑重道:“娘娘曾说等贞烈皇太后的丧期一过,就给我和青昭成亲,草民这辈子誓言不娶第二人。”

    善宝舒心一笑:“瞧瞧你们两个,倒像是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不过是觉着茯苓办事妥帖,方想拨给你,你这里赌咒发誓的,倒像是本宫在逼迫你什么,回头给我那表姐听见,指不定要怎么闹我,你可是她心尖上的。”

    萧乙垂手:“草民明白”

    善宝俯视下仍旧跪着的茯苓,也不叫她起来,只看着萧乙道:“将军可别再草民草民的自称,皇上临回京时就说过,表姐因是闺中女儿,不便敕封,等她嫁了人,就封她为齐国夫人,表姐的这等荣耀岂是别人能觊觎的。”

    言下之意,表姐的男人也不是别的女人能觊觎的,算是给茯苓的威慑罢。

    萧乙忙伏地叩头谢恩。

    善宝说平身的时候,顺带让茯苓也起来,心里有重要的事,今个对茯苓的小惩大诫到此为止,问萧乙:“将军真打算去指证文婉仪唆使将军杀了原大柜俞有年?”

    萧乙毫不含糊:“是。”

    善宝提醒他:“你一旦说了,你的名誉首先扫地。”

    萧乙淡然道:“不怕。”

    他习惯了惜言如金,善宝习惯了听他这样说话,看他斩钉截铁,赞赏他这种大男人是言出必行的个性,当下一拍黄花梨的椅子围栏道:“好,本宫能让萧将军名誉扫地,也能将萧将军的名誉扶起来,总归有本宫在,你与表姐此后必定是万事顺意的好日子。”

    如此决定之后,善宝又让人去找秋煜。

    说来秋煜以七品知县的身份监管着行在,他是诚惶诚恐,每天四更即起,先看衙署里某些案子的卷宗,研究过,然后将司徒云英留下处理衙署的一些事务,他来到行在先给善宝晨昏定省,接着开始各处巡查,不敢有一丝丝疏漏,这行在不是一处简单的宅子,这里住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和即将出世的小皇子,一旦有差池,他丢了官职是轻的,重者能丢命,而今的祖公略是皇上,一个人很容易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性情的,所以他才怕。

    善宝差人找他的时候,他正与林风商量,想把善宝原来居住的昭阳宫做防寒处理,眼瞅着天冷,而小皇子即将出生,昭阳宫墙壁单薄里面也没用椒泥涂抹,所以想在地火龙的基础上另外修几道火墙。

    林风看他写写画画昭阳宫的地形图,打趣道:“秋兄对皇后娘娘可真是无微不至。”

    秋煜心知肚明他是什么意思,故意装糊涂:“你我一样,作为臣子的,当为皇后娘娘尽心尽力,方不负皇恩浩荡。”

    林风眼角有笑,也不多言,盯着秋煜画的昭阳宫地形图若有所思,半晌道:“我倒觉着,不如在昭阳宫铺满羊毛毡子,那样宫女们走路无声不会吵到娘娘,也暖和。”

    秋煜频频点头:“瞧,你对娘娘比我还用心呢。”

    林风完全没想到他会一还一报给自己,讷讷一笑:“你方才说的,作为臣子,当为娘娘尽心尽力。”

    彼此相视一笑,彼此点到即止。

    这时有人来请秋煜,说皇后娘娘找他过去商量事情。

    秋煜不敢怠慢,整整衣帽赶到翠岫宫,于门口禀报:“臣秋煜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里面传来善宝懒洋洋的话:“秋大人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变得如此生分,快进来罢。”

    秋煜没说什么,在茱萸的带引下进了房内,见善宝正与炕上独坐,眉头紧拧,像是心事重重,他重新拜见过,复问:“娘娘找微臣何事?”

    善宝挥手让茱萸退下,然后以探寻的目光看着秋煜:“我若是同皇上和离,你敢接这个案子么?”

    秋煜似乎没听明白,眨了眨眼睛,等醒悟善宝方才说的是什么,大吃一惊:“娘娘!”

    善宝见他脸色都变了,轻松的笑笑:“只怕天下没人敢接这个案子,我怕的是皇上不肯放我走,也就不会写放妻书,所以到时他不肯写,我就将他告上公堂。”

    秋煜仍旧骇然望着她,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声音都有些发抖:“娘娘!”

    见他如临大敌,善宝叹口气:“算了,这件事改天再说,现在说说祖公望的案子。”

    秋煜哪里还有心思管祖公望的案子,环顾房内无其他人,也还是轻声道:“娘娘怎会有如此想法?切不可啊。”

    善宝手托腮伏在炕几上,淡淡道:“我若不这样做,怎么能力挽狂澜呢。”

    秋煜,不十分明白。

378章 你想把我给别人,先问问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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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同皇上和离,旷古未闻。

    善宝起这个念头是从听说宫里正为祖公略选秀开始,她终究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男人睡在别的女人床上,同祖公略和离,若他有情,当断绝选秀,若他无情,不要也罢。

    善宝,是拼着宁缺毋滥的。

    只是她的想法把秋煜吓坏,更何况她要将祖公略告上公堂,秋煜甚至想过若有可能,自己完全可以成为如包拯包青天一样的,刚直不阿不畏权贵的清官,敢审皇亲贵戚,却从未想过要审皇上,试着劝善宝,却见善宝凝眉反问:“你不敢接?”

    她的眼睛一如秋水,澄明干净,只是多了几分威仪和深邃,秋煜想,这不是因为善宝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而是她成了娘,心里眼底都应该是为人母亲的宽厚和慈爱,还有不惧风雨的刚强和担当。

    审问皇上……秋煜沉吟片刻,忽而抬头,大胆的对上善宝的目光:“若他日娘娘击鼓喊冤,臣,便升堂问案。”

    善宝会心一笑,再不提及。

    眼下筹谋的是,要对付文婉仪,于是让人去找来青萍,想让青萍寻个由头,联合其他木帮的大柜,同往文家去闹,届时木帮的帮伙都在,然后萧乙再出现,指出是文婉仪要他暗杀了原大柜俞有年,定要让文婉仪输得一败涂地片甲不留体无完肤。

    然,该寻个什么由头呢?

    青萍请教善宝。

    善宝早替她想好:“你不是已经查明,文重做木帮总把头的时候做下的缺德事么。”

    青萍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羞惭:“娘娘您瞧我这记性。”

    原来文重当年做总把头时,为了赚得更多利益,私下里同山匪勾结,在木帮放排时堵截在各种鬼哨口,借机抢夺了很多木材,然后偷着变卖,二一添作五的同山匪分了,为此死伤很多木帮水场子上的帮伙,其中有个头棹还是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的境地非常可怜,而文婉仪对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有了这个把柄,青萍慧黠一笑:“这次文婉仪必死无疑。”

    她的眼底充满了仇恨,俞有年曾经给她的伤害,她都一一算在文婉仪头上。

    而文婉仪一心防备善宝,做梦都没想到青萍会在暗中调查她父亲当年的事,如今还坐在家里颐指气使呢。

    解决了祖公望,卸下一块心病,她有时间来对付芬芳了。

    芬芳也是个伶俐人,文婉仪重新掌握了木帮和文家,她晓得自己厄运难逃,几次往行在找善宝,想投在善宝身边哪怕做个供她驱使的奴婢,可是善宝避而不见,善宝想的是,这样心狠手辣不亚于文婉仪的人,自己要来作何呢。

    所以芬芳唯有继续留在文家,每日里只黏着文武,这可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日文婉仪使人来喊她去坐坐,芬芳闻听周身的汗毛孔都竖了起来,拉着文武撒娇:“我怕是有去无回,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吧。”

    文武最近又与夫人扈氏的侄女儿偷偷私会,那侄女儿十五六岁年纪,美不美还在其次,主要是她年轻,又是个从娘胎带出来的狐媚子,把个文武搞的神魂颠倒,哪里还管芬芳的死活,于是摇头:“不去。”

    他如此决绝,芬芳也无可奈何,回房翻箱倒柜找出来自己平时攒下的百两银子和首饰,又揣了把剪刀,独自站在房中,自己给自己打气鼓励,才能壮胆来到文婉仪房里。

    因平时对文婉仪怕而远之,是以多日不见,文婉仪刻意打扮了,唇红齿白看不出往日的羸弱,瘦则还是那样瘦,瘦得感觉那衣裳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装什么人似的。

    芬芳以之前奴婢的身份给文婉仪屈膝道了万福,佯装轻松的问:“大小姐叫我来何事?”

    正午时分,外头好大个日头,芬芳走的缓慢,却因忧惧而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文婉仪端着茶杯眄视她一眼,呷口茶,品品味,怡然自得的道:“茶和人一样,有好有坏,而今我用着葡萄甚为顺手,仿若当初用你一样,你们不同的是,葡萄憨实你奸诈,所以我已经决定,打算把葡萄嫁给长福,如今长福是咱们府里的管家了,葡萄成了管家娘子,再不是贱婢,本着一视同仁,我将你嫁给北四街的那个老孙头。”

    北四街的老孙头,五十多岁一直未娶,穷得以给大户人家放牛为生,关键他前鸡胸后罗锅,一口獠牙还是独眼龙。

    芬芳吓得心里发抖,还是故作镇定道:“大小姐说笑呢,我可是大少爷的爱妾。”

    “呸!”文婉仪一口唾沫差点吐到她脸上,随后将手中的茶杯丢了过来,继而骂道:“贱人,别用我大哥来压我,你明知道不好用。”

    那口唾沫虽然没吐在脸上,芬芳还是恶心的一躲,更以袖子障住半边脸,壮胆道:“总之我是你大哥的妾侍,再不是你的使唤丫头,你想把我给别人,先问问你大哥。”

    文婉仪咯咯的笑,仿佛听了个多大的笑话,指着芬芳道:“你还指望我大哥护着你,做梦呢,我大哥同扈家那个疯丫头白天晚上的耳鬓厮磨,哪里还有心思管你,说来他与扈家那个丫头还是我从中牵的线,现下他们两个可真是好的掰都掰不开。”

    所托非人,芬芳早已料到的,总觉着文武再花心,自己也还是他的女人,他不会不管,笃定道:“你问过你大哥,他若是不要我了,随你怎样。”

    文婉仪用帕子无病呻吟的擦了擦嘴角,啧啧道:“你这种贱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好,索性让你死心。”

    说着下了炕,喊了两个丫头过来搀扶着,回头轻蔑的觑了眼芬芳:“你跟我来罢。”

    芬芳不知她意欲何为,知道自己反抗是无用的,大不了一死,只希望死的痛快些,于是跟在她后头,一路慢行就来到了后花园,远远的就听有人娇笑,听声音格外稚嫩,芬芳心里一沉,似乎预感到什么。

    文婉仪幸灾乐祸的指着前面那片花丛道:“这个时辰,那疯丫头吃饱了睡足了,该是来同大哥顽老鹰捉小鸡了。”

    话音刚落,花丛中跑出一个小姑娘,后头追着大少爷文武,芬芳脸刷的通红,因那小姑娘袒露着上身,笑得快窒息的样子,对着后头的文武喊着:“抓到我给你睡。”

    果然是个疯子。

379章 我是女人,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就能过活

    最后,文武累得汗流浃背终于抓到了扈家姑娘,两个人藤缠树似的缠在一处,芬芳晓得这样的情形文武是不会管自己的,顿时心灰意冷。

    文婉仪觑眼芬芳叹口气:“可怜见的,嫁给我大哥这样的男人,你就应该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还是回去准备准备,今晚,便是你与老孙头的洞房花烛夜。”

    芬芳偷偷摸了下怀中的剪刀,感叹自己二十出头便死于非命,希望死后重新投胎在一户好人家,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嫁个官运亨通的金龟婿,然后可以瓜熟蒂落的终老。

    回到自己房中,她想死都死不了,文婉仪料到她会有这一手,所以派了两个小子看着。

    芬芳想,在文家死不了,就在孙家死,总之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所以,她用心的打扮一番,把能穿戴的都穿戴上了,然后就在房中枯坐,捱到傍晚,听外面两个看着她的小子在说着什么,她将耳朵贴在窗户上,终于听见,好像是青萍同另外几个大柜带着诸多帮伙来了文家。

    芬芳觉着青萍来文家必然是一番闹腾,切莫说青萍与文婉仪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早有耳闻,青萍最近四处拉拢人,有取代文婉仪之意,芬芳心里突然狂喜,何不趁着他们闹,自己溜走呢。

    有了活路,心里高兴,在地上踱步想着该怎样出去,拿出那攒下的银子,又将头上的首饰也悉数摘了下来,从柜子里翻出个包袱皮裹好,然后来到窗户边,稳稳心神,当当敲窗户。

    外头那两个小子不耐烦道:“拉屎还是撒尿?”

    芬芳悄声道:“给两位点小钱吃酒。”

    两个小子对视后,忙将窗户启开,态度也好了很多:“我们当差呢,不能吃酒。”

    芬芳敞开包袱皮,露出里面的银子和首饰,道:“文家快散了,你们两个还在给文婉仪买卖,不如拿了这些个跑吧,出去做个小生意,比在文家做奴仆好。”

    两个小子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馋涎欲滴,文家散不散他们不知,但有了这些银子完全可以像芬芳说的,做个小生意,当个小掌柜,娶个小娘子,过个小日子,谁愿意给人当奴仆,想着芬芳不会无故给他们好处,问:“你呢?”

    芬芳道:“我也跑,文家是个阎王殿,留下来的能活几个,你们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狠辣。”

    两个小子突然变脸:“你也跑,这么说你还有银子,除非你都交出来,否则我们不会把你放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芬芳忙着澄清自己:“我已经没有一文钱,不信进来搜。”

    两个小子果然不信,开了锁进了房,翻箱倒柜的找,连柜子后面床铺底下水缸里都翻遍,没银子,什么值钱的物事都没有,气得问芬芳:“你没银子,你跑了怎么过活?”

    芬芳故意娇媚一笑:“我是女人,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就能过活,再不成卖身到妓院也能吃口饭。”

    两个小子赞同的点头,突然,彼此看看,互相奸笑,随后冲过去将芬芳按倒在炕上,一个捂着芬芳的嘴巴防止她喊叫,一个三两下脱了她的衣裳,互不谦让的要先下手,最后先来的那个给后来的那个一两银子,芬芳就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失身于两个小子。

    完事后两个小子拿着她的银子首饰逃出文家,芬芳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牙快咬碎,往死里骂那两个小子,最后想想自己委身给文武,那厮也是个衣冠禽兽,已经不干净了,还气这个作何,当下收拾妥当,就出了房。

    奇怪的是一路往大门口走竟然没碰到人,最后遇到门房,按耐不住好奇的心,问他:“家里今个怎么这样静?”

    门房成日的守着门,不晓得她与文婉仪之间发生的纠葛,还把她当大少爷的妾侍看,于是道:“盛姨娘有所不知,咱们府里之前那个丫头青萍,现下可了不得,做了大柜,今天更了不得,带着上百号人来府里找大小姐闹了,说是当年老爷在世时,伙同山匪抢夺过木材,害死好多帮伙,但是头棹二棹还有边棹就死了有几个,青萍说文家人丧尽天良不配做木帮大当家,要大小姐交出木帮呢,这不,家里的丫头小子都给大小姐喊了去,怕是要打起来。”

    会是这样!

    芬芳掩饰不住的喜上眉梢,文婉仪啊文婉仪,青萍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来闹的,众所周知,青萍身后是皇后娘娘在撑腰,所以,今个这场闹怕是皇后娘娘驱使呢,那个皇后娘娘诡计多端,文婉仪绝对不是她的敌手,如此看文婉仪不死也得扒层皮,这样好的热闹,自己怎么能错过,届时对文婉仪落井下石,吐她几口唾沫也能一泄心头之恨。

    于此,芬芳转了回来,晓得这样大的阵仗,必然在前面的大厅,于是往大厅这边走,没等到大厅门口,遥遥即听见喧哗之声,仿佛是青萍在历数文重做下的丑事。

    等到了大厅门口,拥堵着很多人,家里家外的都有,芬芳混在人群里伸长脖子看,见文婉仪穿着百花闹春的大衣裳,端坐在鲤鱼戏水的大高背椅上,朝着青萍冷冷一笑:“凭据呢?你有什么凭据?”

    青萍一甩长及脚踝的石青色妆花缎褙子,那神态颇具大将风范,同以前那个在文家被呼来喝去的丫头判若两人,她凌然道:“我已经找过那些个山匪,他们已经承认却有此事,也问过很多老客,都说文老爷曾以低价卖过木材给他们,为何低价,还不是来路不明想赶紧出手。”

    文婉仪比她气势更强的拍了下椅栏,雷霆震怒:“按此理我也可以说你做过这等事,总归你没有凭据,说破天也无用。”

    其实,青萍,亦或是善宝找人来闹,并不是真想抓住文重当年的事不放,不过是用这个方法将木帮的诸位聚合到一起罢了。

    就在青萍佯装势微的时候,门口有人道:“文小姐,当初你让我杀了原大柜俞有年,可是人证物证具在了。”

    随着这一句,分开的众人纷纷避让,露出一条通道,萧乙,含着阴阴的笑,走了进来。

380章 萧将军有你这个红颜知己可真是他修来的福分

    萧乙出现,文婉仪浑不似方才的凌厉气势,骨瘦如柴的手扣住椅栏,一点点忧惧漫上她的面颊,瞬间想到了善宝。

    装个样子还是需要的,她冷哼一声:“萧乙,你是反贼,竟还敢出现。”

    萧乙挥手制止:“先不提这个,咱们来说说你是如何同陵王商量,要我去刺杀俞有年的。”

    陵王不在,谁信你反贼的话呢,文婉仪怒斥:“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个反贼抓起来。”

    身边的小子过来几个,萧乙动都不动,一掌拍去,前头的那个小子倒了,惯力下压倒身后那个,身后那个又压倒他身后那个,如是,几个小子纷纷倒地,横七竖八,狼狈至极,惹得众木把哄然大笑。

    青萍笑得更恣意,指着文婉仪嘲讽道:“省省你的力气吧,而今萧将军是缉拿陵王的有功之人,再不是你说的什么反贼。”

    陵王给抓住了?

    文婉仪突然看向身侧的长福,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长福这个心腹看来并不中用。

    长福素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近做了文府管家,身价高了排场大了,懒得管外头的事,每天神气十足的对着府里的男用女仆呼来喝去,陵王被捕他委实不知,被文婉仪空洞的大眼使劲剜了下,忙理屈的垂头不语。

    萧乙详尽的叙述了文婉仪是如何谋杀俞有年的,文婉仪利用俞有年拉拢参帮之人,答应他事成之后,木帮给他半壁江山,俞有年成功将参帮的人拉拢过去,为此,参帮的制墨制炭作坊开工之日没有一人,之后文婉仪反悔,不肯将木帮的一半拱手相让给俞有年,便找到陵王,想让功夫高深的萧乙帮忙杀了俞有年,陵王答应下来,萧乙是陵王的家将,不得不听主子爷的差遣,当街之上将俞有年刺死。

    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直等萧乙落了话音,顿时群情激奋,青萍抛砖引玉的带了个好头,率先指责文婉仪弑杀手足般的本帮兄弟,为了将大家的情绪鼓舞到极致,青萍甚至作势想打文婉仪,后来给文家的几个小子拦住。

    俞有年是怎么折磨青萍的,青萍是怎样深恶痛绝俞有年的,外头的人不之情,但谁都知道俞有年是青萍的丈夫,所以她的失态众人都能理解。

    凶手都已经认罪,文婉仪实在是黔驴技穷,也就默然面对。

    这时胡不成带着一干捕役到了,扭住文婉仪带回了衙门。

    同时打入大牢的,还有萧乙。

    善宝稳坐翠岫宫,秋煜将今日发生的事逐字逐句认认真真的给她叙述一遍,最后道:“臣已经升堂问案,文婉仪不禁承认伙同陵王指使萧乙杀了俞有年,还在风荷清月杀了祖公望,然后嫁祸给隆庆般的名角沈庭芳,她甚至杀了很多文家的丫头,还曾经买凶刺杀过娘娘您,一条人命就够她偿的,这么多案子,她是万劫不复,娘娘,今晚可以安枕无忧了。”

    善宝久久的久久的没有开口说话,只拨弄着错金博山炉里的香料,随后盖上盖子,香气从盖子的镂空处袅袅而出,拂上她微垂的面庞,忽而抬头一声叹,与文婉仪斗了这么久,她突然就要没了,善宝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似乎有些怜悯,想文婉仪机关算尽,最后害了自己,只是她不能死在秋煜手中,纵使祖公略口口声声说不再欠文婉仪什么,即不会再袒护她,谁又能料到祖公略会不会心口不一呢,毕竟秋煜只是个臣子,所以,善宝觉着,文婉仪还是死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

    “秋大人……”善宝将香炉放在案头,站起来道:“今晚,陪本宫往大牢走一趟。”

    秋煜似有迟疑:“娘娘,大牢那样的地方还是不要去罢。”

    是的,监牢里,哪年没死几个人呢,有罪的有冤的,煞气重阴气重,更何况善宝还有着身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不去大牢,怎么能解决文婉仪的事呢,如今贞烈皇太后已经安葬好,祖公略有匹日行八百的汗血宝马,谁能料到他会不会突然回来,为防节外生枝,善宝道:“本宫曾经进过大牢,不怕。”

    她执意如此,秋煜再不好阻拦,于是先回了衙署,知会司徒云英,将衙署重新布防,特别是监牢内外,加派人手,务必要做到密不透风确保善宝的安全。

    是夜,一更过,善宝坐着朱轮华盖车出了行在,林风带着一干侍卫亲自护佑,车子碾着行在前那青色条石铺成的路,善宝打开车窗的帘子看天,乌漆墨黑的,没什么看头,但对于她,就像是重见天日一般,成为皇后娘娘,搬入富丽堂皇的行在,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她命好,谁又知道,善宝的感觉却像是在蹲大牢,而今她的笑话少了,言语冷了,态度硬了,整个人有些颓废,浑不似当初那个古灵精怪,开朗又开心的善宝,所以她厌倦了做皇后娘娘。

    林风关切道:“夜里风凉,娘娘当心给风吹着。”

    这种关切也是善宝不想要的,曾经她与祖公略在长青山幕天席地都能睡着,如今吹吹风都有人管着,这日子过的毫无生趣,偏不撂下帘子,就让风使劲的吹。

    随行的茯苓道:“娘娘不管自己,也得管管小皇子,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少数服从多数,善宝唯有将窗帘子放下,懒懒的倚靠在车壁上,忽听外头茯苓低低道:“听说萧将军也给抓了起来,娘娘今晚可是要去看看?”

    善宝眉心一拱,怫然不悦,觉着茯苓关心萧乙有点过,更觉着她这个侍女一言一行超越了本分,故意反问:“你觉着呢?”

    外头有一会子沉默,继而茯苓怯生生道:“奴婢觉着,萧将军是抓了陵王的大功之人,将功抵过,也不该打入监牢的。”

    善宝冷冷一笑:“萧将军有你这个红颜知己可真是他修来的福分,作为未婚妻表姐她都没这么关心过萧将军。”

    前车之鉴,一句话惊得茯苓跪了下去:“奴婢只是替萧将军抱不平,没有其他用意。”

    善宝感觉到她是跪下了,也不吱声,也不说起来,车子继续前行,马蹄哒哒,走了一阵善宝掀开车窗的帘子望出去,见茯苓直直的跪在夜色里,善宝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养神。

    后来听说茯苓那晚于行在外跪了一夜。

381章 文婉仪快死了,你去看看她罢

    监牢里分不清白天晚上,没有窗户,照明用的油灯投出微弱的光,所以文婉仪不知自己在监牢里待了多长时间,感觉久的就像过完了一辈子。

    “来人,来人啊!”

    她扑到木栅上,声嘶力竭的喊着。

    半晌,某个狱卒晃晃荡荡而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方才在打盹,半梦半醒中给文婉仪吵醒,是以没好气道:“喊什么喊,再喊把你嘴堵上。”

    文婉仪讨好的笑了笑:“官爷帮帮忙,帮我去告诉皇上,说我给人陷害进了大牢,让皇上来救我。”

    求人难上天难,没有好处人家不会为她跑腿传话,她摸摸身上,没银子,摸摸头上,没首饰,秋煜不敢确定自己的手下都是尽职尽责之辈,为防止文婉仪买通大牢的公人,关进来时已将她身上值钱的物事悉数搜了去。

    那狱卒盯着她看,半是因为她拿不出一文钱,半是因为她居然想让皇上来救命,是以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个疯婆子臭女人,想让皇上来救你,你以为你是谁?”

    虎落平阳,文婉仪也不同他计较太多,只急切道:“我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若知道我在大牢,一准会来救我的,麻烦你帮我去找皇上,等我出去之后,我给你一千两。”

    脚步欻欻,那狱卒警觉的回头看看,担心是秋煜按惯例来查牢,朝文婉仪呸了口:“大爷我没工夫陪你疯。”

    狱卒走了,文婉仪把手伸出木栅胡乱挥舞:“我不想死,我还想嫁给皇上呢,麻烦你帮帮我!”

    狱卒头也不回的骂了句:“疯婆子,作死呢。”

    文婉仪缓缓滑下木栅,无力的靠在木栅上,喃喃着:“我不能死,除非让我见到皇上,我要见到他。”

    这一句刚好给善宝听见,隔着木栅俯视她,善宝淡淡道:“你自作多情了,皇上怎么会见你这个残忍恶毒的女人。”

    文婉仪猛然抬头,以她这个角度看善宝,善宝的眼神就是轻慢的蔑视的倨傲的,她猛然站起,伸手来抓善宝:“贱人!”

    同来的茱萸怒道:“敢辱没皇后娘娘,掌嘴!”

    因善宝还没有解除禁足,是以身边就没有其他宫女太监服侍,茱萸自己动手,喊狱卒开了牢门的门,进去撸起袖子就开始打文婉仪的脸。

    文婉仪高高扬起脑袋,咬牙道:“你敢!”

    茱萸到底是婢女,举起的手停在半空。

    文婉仪得胜,哈哈狂笑。

    善宝侧身看看同来的捕头胡不成:“本宫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这个女人以下犯上,掌嘴。”

    胡不成嘿嘿一乐,连说谢娘娘隆恩,进去推开茱萸,啪!一耳刮子打的文婉仪跌倒在地,胡不成平素作威作福惯了,打了一下还不尽兴,捞起文婉仪再打,越打越亢奋,反正皇后娘娘也没喊停,他就双手齐上左右开弓,打的文婉仪头昏脑涨面颊肿起,善宝制止,他才罢休。

    文婉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挨打的是她,她却累得精疲力竭,听善宝道:“秋大人,本宫想与文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秋煜躬身说了声:“是,娘娘当心。”

    言下之意,怕文婉仪伤害到她。

    善宝了然,伸出纤细白嫩的食指看了看,淡然一笑:“不妨事。”

    秋煜明白,若文婉仪袭击,善宝可是会打穴的,于是他带着一干衙役离开,更特别交代没有皇后娘娘的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

    监牢里骤然静了下来,因是单独关押,所以没有其他囚犯的干扰,茱萸自知责任重大,一步不落的随在善宝左右,却连呼吸都极力放轻,因她知道皇后娘娘如此身子不会无故来大牢,且探望的还是皇后娘娘的仇人。

    善宝穿着长及脚面的襦裙,纵然裙子肥大,也还是能看见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缓缓踱过去,将墙壁上那盏油灯端了过来,进了牢房,在文婉仪侧着的脸上照了照,啧啧道:“瞧瞧,这脸都打成什么样了,胡捕头也真是狠。”

    文婉仪脸火烧火燎的痛,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说话更是有气无力:“猫哭耗子。”

    善宝哼的一声冷笑:“你不是想见皇上么,可以,你若是给我叩头认罪,我就替你传个话给皇上。”

    文婉仪拼尽全力的站了起来,也还是东倒西歪踉踉跄跄,指着善宝骂:“贱人,你会有那么好心。”

    善宝突然变得凌厉,眼光如闪电,狠狠道:“我是不会有那么好心,即便我替你传话给皇上那又怎样,他对你弃之如敝履,断不会来见你,他以前是祖家二少爷都不喜欢你,现在可是君临天下的皇上,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个个娇艳如花朵的女子围着他身前身后,现在若问他谁是文婉仪,他一定会说,朕不晓得,或许是个夜香娘罢。”

    夜香娘,凌晨逐家逐户收拾屎尿的老女人。

    茱萸忍不住咯咯笑出。

    文婉仪气疯了,过来抓善宝却扑空,脚下不稳咚的摔倒在地,胸口震得剧痛,一口血喷出,双手抓着地上散乱的茅草,眼睛瞪着不眨一下,大口大口的喘了半天,最后支撑着站起,对着善宝突然跪了下来,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我……给你……磕头。”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一句,真就磕了下去。

    善宝受了她这一拜,却并没有感觉怎么痛快。

    文婉仪又磕了下去。

    善宝岿然不动,心里想着,扯平了。

    文婉仪第三次磕下去,善宝突然蹲下,肚子顿时有种挤压感,她抓住文婉仪的手臂。

    文婉仪看着她,第一次这样的近距离,才发现善宝竟可以美到如此,那双眼睛像古潭之水,幽深,不可测。

    噗!文婉仪又喷了口血出来,善宝脸上身上溅满,她只微微闭眼躲避。

    文婉仪觉着,善宝如此的美,自己已经输得惨不忍睹,还祈求祖公略来垂爱自己,简直是妄想,这辈子若没有祖公略的爱,活着何用?

    “怎么不让我磕了?”

    “因为我还有残存的良知。”

    善宝走了,离开大牢。

    次日,祖公略果然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善宝怀着身孕,他不放心而已。

    善宝纠结过,还是实话告诉他:“文婉仪快死了,你去看看她罢。”

382章 皇后与秋大非亲非故,倒替秋大人谢谢朕,好没道理

    正午阳光猎猎的照着翠岫宫,黄绿相间的琉璃瓦流光溢彩,无风,檐下铁马安安静静,偶有鸟雀掠过,便想起叮叮当当之声。

    祖公略负手而行,身侧的善宝再次提醒他:“文婉仪快不行了,她一心想见皇上呢。”

    二人沿着五彩画廊慢慢走着,善宝怯热,以阔大的袖子扇风,祖公略见状,温言道:“我们回去。”

    说完挽起善宝的手折回房内,只字不提方才善宝所说的事。

    到底是他真心不想去探视文婉仪,还是他为了哄自己开心,善宝吃不准,事不过三,也不好一味的唠叨,也就转了话题,问起京城的事。

    白素心的葬礼非常隆重,太上皇也将善宝禁足的事告诉了祖公略,这也是祖公略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因由之一,他回来,善宝当然解除了禁足,却因昭阳宫没有休憩完毕,仍旧暂居翠岫宫。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秋煜上,善宝觉着,祖公略应该知人善用,秋煜有大才,更是忠心耿耿,当为重用。

    祖公略倚着橘黄色金钱蟒的大靠背,身上穿着紫色以金丝刺成的龙武九霄的常服,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头也不抬道:“朕,正有此意。”

    善宝脱口道:“做个宰相呢?”

    祖公略猛地抬头看她,随即一笑:“从知县到宰相,这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先调回做个京官,可做什么好呢?”手指哒哒的敲着炕几,眯着眼睛沉吟半晌道:“有了,就做个大理寺卿罢,原先的那个大理寺卿已经老迈,朕听闻他最近审了个江南赈灾,给当地官员私吞钱财米粮的事,竟然审了月余,快古稀的人了,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大理寺,掌全国刑狱重案,大理寺卿,位列九卿,正三品,从七品知县到三品可以上朝议事的大理寺卿,这简直就是平步青云。

    善宝满面欢喜:“臣妾替秋大人多谢皇上。”

    本是一句讨好的话,却见祖公略眉头挑起,仿佛对她这句话很是意外,或者,很是刺耳,总之他惯常的闲闲笑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皇后与秋大非亲非故,倒替秋大人谢谢朕,好没道理。”

    善宝一愣,感觉出祖公略话里话外似乎怀疑她与秋煜的关系,心底无私天地宽,善宝随即恢复常态,拈了颗蜜饯吃着,碍着他是皇上,纵使无辜被冤也没有发作,若他还是以前的祖公略,非得揪住他的衣领不依不饶让他道歉,就是他身份的转变,善宝觉着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疏离,就像同时站在山巅的两个人,完全没有那种接近地气的融洽。

    善宝吮吸着手指头上残留的蜜饯甜度,淡淡道:“臣妾视秋大人为朋友,这个话皇上一定不爱听,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能视一个臣子为朋友呢,好似臣妾在太上皇面前擦了擦汗,太上皇就说臣妾失礼,又好似喜欢这样吮手指头,皇上也一定觉着这不是作为皇后该有的得体,所以……”

    之下的话她实在不想说出口,可是,鬼使神差的还是说了:“臣妾并不喜欢做什么皇后,就像臣妾不喜欢皇上以皇后来称呼,而是喜欢之前的宝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噙着泪水,祖公略开始对她产生不信任,更说明两个人之间已经疏远,夫妻一体,夫妻同心,他怎么能不了解自己呢,善宝当是委屈。

    自古后宫的女人,为了争夺皇后之位,常常是血雨腥风杀戮惨重,而今善宝却说她不稀罕做什么皇后,祖公略先是赶到意外,接着认真的反省,恍惚中应该是自己最近不在她身边,而她又身怀六甲相当辛苦,一定委屈。

    祖公略将身子倾了过去,握住善宝的手指,随后放到自己嘴里吸了下,软软笑着:“朕也喜欢这样吮手指。”

    善宝的手指触及他的舌头,心头一痒,正想说“我们和离罢”,此时却喊着羞涩的笑,扭头娇俏道:“人家不理你了。”

    不再自称臣妾,不在称他皇上,一句坊间百姓夫妻的打情骂俏,心里舒坦了许多。

    祖公略四两拨千斤化解危机,却仍旧不肯去监牢探视文婉仪,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善宝搞不懂,可是,无法忘记文婉仪豁出脸皮磕的那几个头,自己是那么那么的恨她,又是这样这样的可怜她,几种感觉纠缠不休,善宝还是决定劝劝祖公略。

    这一日秋煜送来消息,文婉仪撑不住了,成日的念叨皇上,水米不进。

    若她带着遗恨而死,善宝觉着自己不会心安,于是过来前面的乾正殿找祖公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声也悲,见一见文婉仪,让她死而无憾,算是为腹中的孩儿积德行善罢。

    而祖公略正在同一干臣子商量事情,因为京城送来消息,禧安郡主将太皇太后诓出皇宫,而今下落不明。

    暑气渐消,早晚已有些凉意,但太阳一出,到处还是热烘烘的。

    善宝走的急,感觉腹中的孩儿有些不安,忙抚着肚子低声哄了一番,进了乾正殿,门口侍立的小内侍垂首道:“娘娘来了,皇上这时正忙着。”

    善宝朝殿内望了望,隔着几重门,当然看不见,心里又着急,对小内侍道:“你去告诉皇上,我突然感觉不适。”

    小内侍先自惊了,随即说了声“娘娘稍等”,噔噔跑了进去,谁都知道祖公略是如何在乎善宝腹中的孩儿,老大不小,这可是第一个宝贝。

    少顷,祖公略大步流星的奔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干臣子,见了善宝他遥遥道:“怎么会突然不适呢?”接着掉头吩咐:“叫人赶紧去把国丈找来。”

    林风,因为拘捕陵王有功,已经升任为羽林军右统领,且替代了左统领程霄汉,坐镇行在,此时他也在,忙道:“臣亲自去。”

    善宝本是个谎话,若不这样说,祖公略议事的时候她不好进去觐见,可是不见,就不能告诉他文婉仪生命垂危,当下拉着祖公略往旁边走了几步,悄声道:“臣妾无碍,是文婉仪,她快死了。”

383章 若有来世,我还同她抢你,那时,我再不会输

    慢慢的,善宝同祖公略走离了其他人。

    天这样热,怕是有雨要来,树上的蝉没命的叫着,叫得祖公略心烦意乱,手在下面不自觉的挽住善宝的手,漫不经心道:“文婉仪恶事做绝,又屡次伤害你,你还要朕去看她,却是为何?”

    善宝过于敏感,反问:“皇上觉着我是虚情假意?”

    祖公略攥着她的手故意用了下力:“你这丫头,朕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觉着你这样对她太过宽容。”

    他一句家常话,让善宝舒服了不少,若说自己为何肯劝祖公略去看文婉仪,不仅仅是想做件积德行善的事,还有……她偏头看了看祖公略,目光中满是感慨:“文婉仪有再多的可恨之处,却还有一宗是让我佩服的。”

    祖公略只望着前方的鹅卵石铺就的通往花园的路,淡淡道:“说来听听。”

    善宝的眼睛如同秋露,似乎眨一下便能滴下泪来,莹莹润润,夺人心魄,她说的都是心里话:“文婉仪明知皇上已经娶了我,还一如既往的痴念皇上,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可见她对皇上的感情有多深。”

    祖公略表情一凛,不是冷,而是肃然,一个女人能始终如一的喜欢一个男人,无论在什么境地下,这换做是他或许也是做不到的,他问善宝:“那么你呢?”

    怕善宝不懂,追了句:“朕以后会有很多嫔妃,你会一如既往的喜欢朕么?”

    仅仅是一句试探的话,并不是他打算大肆选秀,让后宫莺歌燕舞姹紫嫣红。

    善宝却当了真,不自觉的把自己的手从祖公略的手里抽了出来,涩涩一笑:“我会选择与皇上和离。”

    祖公略仿佛给谁兜头泼了盆冷水,从头顶冷到脚底,一瞬间怒火又从脚底窜到头顶,声音高了些许:“胡说八道!”

    呵斥完善宝犹嫌不够解气,再道:“荒谬至极!”

    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抓起善宝的手继续走,继续训斥:“皇后与皇上和离,天下奇闻,你就不怕这样浑说一气教坏孩儿……”

    两个人就一路牵着手走回翠岫宫的,祖公略一路都在唠唠叨叨,这可着实违背了他该有的个性,显而易见,善宝的话让他多么在乎。

    这,正是善宝所求的。

    同祖公略和离是无奈,逼迫他放弃三宫六院才是真。

    祖公略动怒了,在意了,善宝开心了。

    至晚,善宝舒舒服服的歇了后晌觉起来,简单洗漱下精神精神,又吃了杯茶润润喉咙,喊人进来服侍她更衣。

    祖公略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样,善宝身前身后宫女太监不下几十,茱萸已经成为掌事,而茯苓,给善宝退回善家去了,图的是个眼不见心不烦。

    宫女们给她穿戴整齐,她就出了翠岫宫来到乾正殿,门口的小内侍见礼道:“娘娘进去罢,皇上一个人在呢。”

    祖公略一个人在乾正殿,定是为了去不去看文婉仪而纠结,善宝随着那小内侍走了进去,小内侍朝上就拜:“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祖公略正伏案看书,听闻善宝到了,丢下书卷过来挽住善宝的手:“这个时辰该传晚膳了,你怎么还过来?”

    既然快传晚膳他还留在乾正殿,说明他有心事,善宝淡淡一笑:“去罢,就当是为一个老朋友送行。”

    祖公略沉思片刻,终于点了头。

    离开乾正殿喊了猛子陪同,策马飞奔就来到了衙署大牢。

    早有人通禀了秋煜,于是秋煜带着一干人到大牢门口接驾,君臣相见,祖公略特意的打量了下秋煜,年龄与他差不多,样貌比他更多了几分正气,祖公略喊了声“平身”,待秋煜站起时,他轻轻拍了下秋煜的肩头:“朕不在这里时,多亏秋大人代为照拂皇后。”

    秋煜岂是木头脑袋,思忖祖公略这样说话的用意,突然不安,躬身道:“臣微贱,无力照拂皇后娘娘,蒙娘娘举荐临时主事行在,也幸好有林大人帮衬,皇上说臣照拂皇后娘娘,臣惶恐。”

    他确实惶恐,怕自己与善宝之间给谁传出闲言碎语,只是他那里还在解释,祖公略已经昂然走了过去。

    牢房灰暗,因是单独牢房,虽然没有大牢房里的各种难闻的气味,却有潮湿发霉的气味扑了过来,祖公略抬起拳头挡了挡鼻子。

    一路往里走,隐约听见有人在念念叨叨:“皇上,公略……”

    祖公略手臂一伸,吩咐:“你们都留在这里等着,朕一个人过去。”

    秋煜应了声“是”。

    猛子叮嘱一句“皇上小心”。

    祖公略拔腿前行,闲庭信步般,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个女人,痴爱自己一生,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其实多年前祖公略就曾经预料到文婉仪会有这样的下场,她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

    到了牢房门口,见门是敞着的,总归这里只管着文婉仪一个,更何况她已经垂死,无需防范。

    祖公略走了进去,脚步轻得像踩着棉花。

    倒在地上的文婉仪虽然闭着眼睛,却已经嗅到一种不同的味道,猛地睁开眼睛朝上看,祖公略正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公略!”

    文婉仪仿佛重新被赋予生命般,竟站了起来,一下子扑在祖公略怀里,哭得不知有多委屈。

    祖公略没有动,没有躲避亦没有抱她,由着她哭够。

    “你来看我,我死而无憾了。”

    文婉仪将自己抽离一点点,近距离的看祖公略,他还是那么俊朗,只是眉眼间多了种陌生感。

    “我从十二岁就打算将自己嫁给你,变着法的讨你喜欢,可是我却越来越不让你喜欢,在大牢的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错就错在,不该费尽心机使尽手段。”

    祖公略听着她说,却不接话。

    文婉仪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从他们几岁开始到现在的故事,说到嘴巴干嗓子哑,说到再无力气,身子一软,欲倒地,祖公略适时的抱住了她。

    “公略,能够死在你的怀里,真好。”

    文婉仪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微微的喘息像游丝,随时可以中断。

    “公略,替我对善宝说声谢谢,再告诉她,若有来世,我还同她抢你,那时,我再不会输。”

384章 谁这么大胆,敢打本王!

    文婉仪的离世,并未让善宝感觉到如何开心,少了个对手,日常开始平淡如水,不过是吃饭睡觉闲聊,她甚至想着,出点什么事吧。

    说到底她的乏味来自于宫廷生活,宫规森严,曾经落拓不羁的祖公略登临皇位之后,整个人大变,多了威严少了风趣,每天同臣子们纵论国事,善宝成了他茶余饭后的消遣似的,偶尔过来看看,彼此身边太监宫女围绕,说的话都是中规中矩,浑不似以前的那种亲近,善宝偶尔发发牢骚,祖公略却道:“作为中宫,该当温婉端淑,进退得体。”

    善宝于是想起了在济南时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可以胡闹可以乱来,远比做个皇后好太多。

    只等些许日子后,善宝诞下儿子,她的心思从祖公略身上转移到儿子身上,心情方能平复些许,而祖公略来的也频了些,但只是逗弄爱子,最多问候善宝一番,或是不停的打赏,再没有往日的说笑嬉闹,善宝的心慢慢沉下去,沉入无边深渊,等着谁来打捞起。

    近几日老北风刮的紧了,长青山开始进入漫长的冬季,平头百姓之家忙着储存晚菘、干菜、蕈类等过冬食物,倒是取暖之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守着长青山这座老林子,家家户户劈柴柈子码成垛,行在用的却是瑞炭、银骨炭、红萝炭、白炭,无论米粮还是布帛还是茶叶还是木炭,从京城源源不断的运来,每天守城官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车轱辘碾着青石地面,轰轰烈烈的传入昭阳宫,传到善宝耳朵里,便有宫女赶着来报:“娘娘,京中又送来了新鲜物事。”

    善宝像冰雪融化在炕上成了一滩收拾不起的水,眼皮都不动一动,仿佛那些新鲜物事与她毫无关系,而小皇子未出生之前,早有太上皇从京城派来了乳母、保姆、和一群老嬷嬷,一群人围着小皇子转悠,善宝想看看自己的孩儿都难,于是,又让她心生厌烦。

    这一日正于昭阳宫闷闷的歪着,听外面北风呼啸,转眼雪粒子噼噼啪啪的打在窗户上,想着以往这样的节气,或是偎着火盆烤红薯芋头吃,或是就着刺五加茶剥着炒熟的松籽吃,而今这些凡俗之物都不准带入宫中,善宝面前摆着的是蜜雪油糕和上用瓜片,炕前站着几个宫女等着她的吩咐,外间还候着几个宫女。

    善宝懒懒的问一句:“皇上呢?”

    一宫女便屈膝道:“娘娘稍候。”

    走出去,问门口候着的执事太监:“娘娘问,皇上呢?”

    执事太监答:“回禀娘娘,皇上陪着胡族莫离可汗在园子里射鹄子。”

    宫女转回来道:“禀娘娘,皇上同陪着胡族莫离可汗在园子里射鹄子。”

    善宝眉头一蹙,简单的一句话,却这么辗转才能到她这里,好麻烦,忽然想起莫离可汗好像是三天前就来了行在,长青山距离胡族近,祖公略登基后同胡族交游,关系非常好,莫离可汗就来了行在看望他,三天前的接风宴祖公略让善宝去来着,但善宝以身子不适推掉,她喜欢勾戈公主,但没说喜欢莫离可汗。

    善宝就继续成为一滩水平铺在炕上,脑子里空空的不知该想些什么,祖公略不经常勾留行在的,时而返回京城,总归他是皇上,不好长久逗留外头,苦等来年春暖花开,便可以接了善宝同小皇子回宫,善宝此时想,回宫之后,只怕那日子比这里更乏味,更艰难。

    叹了口气,表示自己还活着,实在闷的慌,让人把李青昭和锦瑟喊了来。

    白素心新丧,按规定未出三年,纵使平头百姓都不能动婚盖房等等喜事,祖公略听了善宝的劝,修改了律历,除皇宫外,百姓家里可以在丧期满百日后行大喜之事。

    所以,李青昭和锦瑟的婚事都延后,需明年春上方可以办喜事,但因封为兵部侍郎的萧乙和羽林军指挥使的猛子都居住于行在,所以李青昭和锦瑟不能住在这里,未婚夫妻,低头不见抬头见是不合规矩的,二人住在善家,即熙国公府,听善宝喊她们入行在,忙简单拾掇下,随即乘着轿子来到行在。

    刚进昭阳宫的门,李青昭瞅见善宝就给她使眼色。

    姊妹两个共同生活了许多年,善宝看看她鼓囊囊的腹部,晓得那里面都是美味,于是屏退了所用宫女。

    房中只剩下姊妹三个,李青昭从怀里一样样的往出拿,红薯、松籽、油炸糕、糖葫芦等等。

    善宝见她拿出这些个吃食后立即瘪了肚子,感慨道:“表姐你瘦了。”

    李青昭欢喜道:“真的么?”

    随即招呼善宝:“快吃,都是你喜欢的。”

    堂堂皇后,需要偷偷摸摸的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只能说善宝越来越厌恶宫廷生活,此时欢天喜地的吃得肚子发胀,于是决定去外面走走用以消食,刚至门口,堵过来一群宫女太监,纷纷道:“娘娘才生下小皇子不过月余,需要好好休养,外头天寒地冻,娘娘千万不能出去。”

    善宝耐着性子:“不妨事。”

    掌事宫女是茱萸,也过来劝她:“娘娘还是回房歇着罢,否则一旦受了凉,皇上会责怪奴婢们的。”

    这样没有自由,善宝当即怒了:“本宫偏要去走走,谁阻拦,谁就滚出昭阳宫!”

    于是,再无人敢拦阻。

    善宝与李青昭和锦瑟出了昭阳宫,也不知该往哪里去,随便走着,行在不是京城的皇宫,人相当少,唯见漫天风雪,后头的宫女太监拿斗篷的拿手炉的小碎步跟着。

    能够这样呼吸冷冷的气息也是好的,善宝忽然想到这个时辰是儿子醒着的时候,于是想往小皇子住的东暖宫而来,太监宫女又过来堵住她:“还未到看望小皇子的时辰。”

    自己的孩儿都不能想看就看,善宝怒不可遏,抬手打了前头的这个宫女,然后还不解气,鉴于方才一巴掌下去打的手痛,于是脱下自己的靴子胡乱一丢,宫女太监呼啦跪倒一片,而她的靴子,不知落在了哪里。

    忽然,从那簇枯藤架下闪出一个人来,举着她的靴子问:“谁这么大胆,敢打本王。”

385章 那个胡族的什么王,不是拿走姐姐的靴子么

    若干年后善宝回忆与胡族十九王苏摩的相识,按耐不住想笑,因为,他们竟源于一只靴子。

    苏摩举着靴子说“是谁大胆敢打本王”,善宝金鸡独立状,见对方穿戴不是中土人,猜测是莫离可汗带入行在的随扈人员,善宝大大方方承认:“我,我打的。”

    苏摩复问:“你是谁?为何打本王?”

    善宝站立不稳,喊宫女太监:“快快,扶着本宫。”

    苏摩突然就明白了,于行在,自称本宫的只有因为生了小皇子暂时不能回京的皇后娘娘,于是规规矩矩的以胡族人的习惯向善宝行了礼:“原来是皇后娘娘,本王与娘娘素昧平生,娘娘因何要打本王呢?”

    善宝左手扶着个宫女,右手扶着个太监,抬着腿,暗红的裙角露出一节雪白的罗袜,本想解释说自己是误打了他,因着心情不好,遂道:“谁让你到处乱走,是你冲撞本宫在先。”

    苏摩盯着她的脚看了看,善宝发现,暗骂无礼,忙把脚缩进裙子。

    苏摩只以为唯有胡族女子才能随性豁然,这样刁蛮的女子在中土可是不多见,往善宝这厢走了几步,行止间都是那种贵族子弟与生俱来的优雅,疏朗的眉目含着淡淡一缕欢愉,看着像在笑,却又捕捉不到,说话不是一般男子见到美人时的那种招摇,平和又恭敬:“非是本王到处乱窜,父王同皇上在园子里比射猎,甚是无趣,所以本王就偷着溜了出来,不想撞见皇后娘娘,按着我们胡族人,这其实是缘分,可是中土人规矩多,觉着这是冲撞,那么入乡随俗,本王向娘娘道歉。”

    善宝简单一句:“免了。”

    生硬又冷漠,苏摩讪讪一笑,美人多傲气,他拱手告辞而去。

    善宝目送他的背影,忽然发觉自己单腿站着,忙朝他喊着:“我的靴子!”

    不知是苏摩行如风走的快,还是他故意装着没听见,总之善宝的靴子给他拿走,善宝唯有由个太监背着回了昭阳宫。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善宝快干枯的心慢慢落了层春雨,这样一场邂逅,日子变得热闹。

    锦瑟是个缜密之人,瞥了眼旁边的宫女,小声问善宝:“皇上若知道今个发生的事,会不会生气呢?”

    善宝不是很明白:“他又为何要生气呢?”

    锦瑟面生忧惧:“哎,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身为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都在那像晒干菜似的挂着,他也绝对不允许别的男人染指,更何况皇上只有姐姐一个。”

    善宝简直给她绕蒙了:“谁又染指我了?”

    锦瑟将剥好的一颗橙子用小刀切成一条,塞入善宝口中道:“你啊真是糊涂,那个胡族的什么王,不是拿走姐姐的靴子么,既为姐姐之物,他一个大男人据为己有,说出去委实不好听。”

    原来为了此事,善宝满不在意的道:“我靴子多着,他拿走一个又何妨,既然你觉着不妥,我改天找他要回来便是。”

    锦瑟催她:“别改天了,使个人去打听下莫离可汗都带了什么人来,晓得那个王的居处,赶紧去讨了回来,谨防夜长梦多。”

    一只靴子,会不会是小题大做呢?

    看锦瑟紧张兮兮的,善宝忽然也担心起来,此一时彼一时,祖公略不再是祖家二少,而是可以呼风唤雨的皇上,他不一定怀疑自己会同那个胡族的王爷有什么不轨之事,但也不会高兴别的男人拿走自己女人的物事,还是贴近肌肤穿着的,因此,善宝喊了茱萸进来:“你去打听下,莫离可汗带来的人都有谁,住在什么地方。”

    茱萸应声去了,费了些周章,打听到莫离可汗只带了个十九王来,其他的都是扈从,十九王住在荼蘼馆,扈从紧随莫离可汗不离左右,住在玉兰院。

    善宝看看锦瑟,目光中是询问:“有必要这么紧追着人家索要一只不值钱的靴子吗?”

    锦瑟立即反驳:“错,你是皇后娘娘,你的一条帕子都价值千金,更何况是靴子,十九王拿着你的靴子,如同摸了你的脚,此事不可小觑。”

    事情上升到肌肤之亲,善宝也不能等闲视之,不知为何,给锦瑟那么一说,她的脚痒痒的,仿佛有无数条小虫子爬来爬去,浑身哆嗦,那靴子,必须赶紧要回来。

    锦瑟已经过去给她拿了枣色的斗篷,用手掸了掸斗篷边雪白的风毛,随后给善宝裹上:“这就去罢,若是给哪些个爱生事的知道告诉皇上,那可就不妙。”

    善宝见锦瑟如临大敌般,只好下了炕,姊妹三个,还有一干宫女太监,就来到了荼蘼馆。

    之所以称为荼蘼馆,不是信手拈来的名字,这个院子若是在暮春初夏时节,遍布荼蘼花,眼下是冬日,没什么看头,唯有的一点点景致,便是院子里站着的那个人了。

    “把靴子还给我。”善宝开门见山。

    苏摩听见她的话,突然转过身来,玄色长袍随风一飘,露出里面枣红的中裤来,长发纷披,或是结成辫子或是散着,额头是一道银狐眉勒,典型的胡族人妆扮,修剪齐整的胡须扣在唇上方,别有一种韵味。

    “好。”苏摩痛快答应,随后道,“请娘娘稍等。”

    他回了房内,取来善宝的那只靴子,就在递给善宝的时候,听有人喊他:“十九王,射鹄子你偷着溜,吃酒你又偷着跑,怎么,同朕一道顽,你不喜欢么?”

    分明是祖公略的声音,善宝心里一抖,接靴子的手缩了回来。

    而苏摩捕捉到她的不安,迅疾将靴子塞入怀中,鼓鼓囊囊的,他唯有单臂抱于胸前遮掩,刚好得以用胡族人的礼节朝祖公略深鞠躬作礼:“皇上错怪,小王是不擅骑射不擅吃酒,怕扫了皇上的兴致。”

    祖公略没说什么,莫离可汗那里哈哈大笑:“我这个老十九,习惯谦恭,论骑射论吃酒,他可是胡族人里的佼佼者。”

    莫离可汗如此直接的出卖自己的儿子,其实用的是大智若愚,这样一句玩笑,祖公略只能随着他笑,却不好再怪罪苏摩。

    突然,他发现苏摩面前站着的女子不是旁人,竟是善宝。

386章 这就好似对待女人,你信她,她就是保护你心的真神

    祖公略有一瞬的愣神,继而笑了,这却是善宝从未见过的一种笑,因为感觉这笑甚是陌生,是以不敢妄加猜度。

    “皇后在呢。”

    祖公略先开了口,善宝唯有盈盈而拜:“见过皇上。”

    祖公略单手托起她,拉着走到苏摩面前,嘴角弯起,笑却笑着,目光有些冷冽:“来来,认识下,这是十九王苏摩,莫离可汗最得意的儿子,也是未来汗王之位的继承人。”

    或许是善宝心虚而生疑,怎么听祖公略的对苏摩的赞赏都不是发自真心,甚至带着些许的嘲讽意味。

    苏摩是客,亦是本朝的藩属国之王,所以明理的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哦,小妹勾戈托付小王带了件礼物送给娘娘,请娘娘稍等。”

    善宝得体的一笑,算是回应。

    苏摩迅速回了房,将靴子拿出来放在一个妥当之处,然后取了勾戈公主托他捎给善宝的一条马鞭转了回来,对善宝双手奉上。

    一旁的茱萸接了,转呈给善宝。

    这不是条普通的马鞭,赤金手柄镶嵌着白玉绿玉红宝石蓝宝石,白绿红蓝错杂,流光溢彩,单单是这些个宝贝,都价格不菲,善宝郑重谢过,告诉苏摩,等他离开行在时,自己也有礼物捎给勾戈。

    这样一送一还,方才的尴尬给打破,善宝由心的感激苏摩。

    祖公略同莫离可汗之所以来荼蘼馆找苏摩,是心里有桩事请苏摩排解,胡族连年朝贡本朝的是宝马、毛皮、宝石、青盐、美女,而祖公略听闻胡族之地盛产矛隼,此物凶猛,京城用于狩猎甚而用在战争上,为胡族人所珍视,却不见朝贡一只,问过莫离可汗,莫离可汗说隼是胡族人的真神,岂有把真神朝贡的道理,祖公略来问苏摩的就是:“何谓真神?”

    莫离可汗给出的答案是,真神即保护全胡族的神灵。

    祖公略觉着莫离可汗答的有些不确切,若矛隼是真神,为何还能给人射杀,或者矛隼是真神的托体,那么为何真神将自己附体在矛隼上而不附体在其他如鹤、孔雀、锦鸡等祥瑞之鸟上。

    说这些话时,一干人已经进了荼蘼馆坐上了炕,宫女们鱼贯而入,在硕大的红松炕桌上布了酒具和菜肴。

    善宝随着祖公略也进了荼蘼馆,按照胡族人礼节,她是可以同桌的,但她还是按照中土的礼节隔了张桌子坐着。

    行在本就不甚大,荼蘼馆更不如昭阳宫翠岫宫等宏阔,小巧如同书房,所以善宝与祖公略、苏摩、莫离可汗相距就不甚远,清晰的听见苏摩轻声一笑,先扬后抑道:“皇上圣明,当然懂得何谓真神,既然皇上给小王出了这道考题,小王就卖弄的答一答,小王想,所谓真神,你信,就有真神,你不信,就没有真神,真神不是保护你身体不受损害的,而是保护你心不受伤害的。”

    善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种解释,鲜有听闻。

    祖公略亦是挑起浓眉,思忖片刻道:“十九王可否说的浅显些。”

    苏摩微有迟疑,胡族人不肯朝贡矛隼自然有其他理由,那便是矛隼的战斗力,两国交好只是表面文章,胡族人对中土的觊觎几百年没有消弭过,怎能把擅于战斗的矛隼送给敌人,虽然马匹亦是战场上不可或缺的,但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来不进宫马匹,隼,是胡族人的图腾,是胡族人心中的神灵,除了因为隼的战斗力,胡族人也不敢亵渎神灵,苏摩想着自己该怎么说对方才能懂,突然望见对面的善宝,醍醐灌顶般道:“这就好似对待女人,你信她,她就是保护你心的真神,你不信她,没有她的保护,伤到的是你自己的心。”

    祖公略情不自禁的转头去看善宝……突然哈哈大笑,举杯道:“十九王一番禅语叫朕豁然开朗。”

    连带着,善宝也松了口气。

    此后,莫离可汗未离行在的日子,善宝深居简出,刻意回避着什么,一天中离开昭阳宫就是去东暖宫看望儿子,满月之后的小皇子一天比一天的肥嘟嘟肉鼓鼓,纵然他吃的是乳母的乳汁,看见善宝还是非常欢喜,不禁会笑了,口中还发出很多奇怪的声音来,惹得善宝爱不释手。

    除了看儿子之外,善宝便无事可做,却也不敢到处乱走,怕不经意间碰到苏摩或是其他什么陌生男子,这样谨小慎微,全不是当初在民间时的自由自在,无限厌烦之后,想着儿子,也就一天天捱过去。

    这一天,有个小太监唤李顺的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怒气冲冲的离开行在而去了。”

    善宝正捧着本《列女传》,感觉此书甚是乏味,听李顺的一番话,将书丢在一旁问:“可知道是什么事?”

    李顺摇头:“奴才不知,说是萧大人林大人都跟了去。”

    萧乙和林风跟着祖公略,这怎么听着像是要打仗呢,善宝吩咐李顺:“你赶紧去探听下。”

    李顺应声走了。

    善宝坐卧不宁,按说莫离可汗并未离开行在,若是边关告急,该是同谁打呢?她细数了同本朝一衣带水的邻国,之前威胁最大的就是胡族,而今却是谁呢?

    在地上踱来踱去,不停望向门口,等着李顺的回来。

    足有半个时辰,李顺才急匆匆赶回,方想施礼,善宝抬手制止:“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顺道:“打听清楚了,反贼陈王的女儿禧安郡主,将太皇太后挟持来了雷公镇,递了封书信给皇上,说是要想太皇太后活着,皇上就得答应放了陈王和陵王。”

    两个逆贼能够不死,已经是祖公略格外开恩,本着初凳皇位大赦天下,才饶恕了陈王和陵王,软禁起来也并没有过分为难,吃穿用度比寻常百姓不知好了多少倍,而今禧安郡主竟然要将陈王和陵王放了,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顺见她凝神,道:“娘娘是不是想个法子呢,禧安郡主奴才在京中时就听说过,行事乖张,奴才怕她对皇上不利。”

    对于祖公略的功夫,善宝还是很有信心的,不放心的是他念着禧安郡主是他的堂妹,不忍下手伤害,恐受伤害的就是他了,问李顺:“可知道禧安郡主约皇上在哪里相见?”

    李顺琢磨下那个拗口的名字:“说是黑石砬子,奴才听着像是山里头呢。”

    善宝立即道:“来人,给本宫更衣。”

387章 而今你杀了皇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没了

    待善宝策马赶到黑石砬子,却不见一人,她猛然掉头看李顺。

    李顺茫然不知所措:“奴才问得清清楚楚,是黑石砬子,难不成还有另个黑石砬子?”

    茱萸是雷公镇本地人,父亲病故,母亲改嫁,她无可依靠,才卖身去善家为婢,善宝选她做向导,觉着不该出错,因茱萸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可能足不出户,穷人家的女儿,上山采药割猪草采蘑菇,什么不做,茱萸断不会领错路。

    果然,茱萸斩钉截铁:“此处就是黑石砬子,长青山多树木,唯有此处多光秃秃的石头,是以才叫黑石砬子。”

    善宝咬唇想了想,若不是李顺听错了地方,或是告诉他的人指错了地方,那就是禧安郡主临时将约见祖公略的地方做了修改,她忽然想,禧安郡主乃为金枝玉叶,怎么可能来这种荒僻之地约见人呢,若她想带着太皇太后,更加不能跋涉来此,应该是禧安郡主使了招虚晃一枪。

    善宝举目四顾,问身边的人:“依着你们看,禧安郡主带着太皇太后,该在哪里?”

    太监宫女几乎是异口同声:“客栈。”

    善宝一笑:“不错,她根本就在客栈,到底为何撒谎,等见了她就知道了,走!”

    一行人离开黑石砬子,重新返回雷公镇,细数镇上的客栈,有名气的就那么几家,禧安郡主养尊处优惯了,更带着尊贵的太皇太后,必然会选择环境好的客栈,所以,善宝带人将几家不错的客栈查了查,来到春风客栈时,忽然发现从客栈里跑出来的猛子,见了她猛子一愣,随即道:“娘娘您可算来了,那个禧安郡主已经将皇上给绑了。”

    善宝一愣:“怎么可能?”

    祖公略功夫高深莫测,区区一个禧安郡主奈何不了他的。

    猛子一叹:“禧安郡主拿着刀横在太皇太后脖子上,逼迫皇上,距离远,皇上不敢贸然出手相救,所以真就将自己绑了。”

    这个傻瓜,善宝轻声骂了句,指着客栈道:“带路。”

    猛子在前,善宝随后,进了客栈上了二楼,来到一间房门口,猛子推开门,里面是这样的情形——

    萧乙、林风摆好了架势,随时准备攻击的样子,祖公略身上捆着一道道的麻绳,他身侧站着执刀的禧安郡主,而禧安郡主再后面的床上,歪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那,应该就是太皇太后,善宝想。

    见她来到,所有人都为之一愣,祖公略呵责猛子:“这种地方,怎么带皇后来呢。”

    猛子委屈道:“是娘娘自己找来的。”

    禧安郡主立即反驳:“不会,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与太皇太后在此。”

    善宝身穿胡服,这样的装束骑马方便,剑袖窄衣,披着斗篷,脚下是长及膝头的牛皮云纹靴子,头发结成辫子盘在额前,干净利落又标新立异,她见禧安郡主神色有些慌乱,当即冷冷一笑道:“自作聪明。”

    继而朝老妇人行大礼:“儿臣见过老祖宗。”

    太皇太后扬扬手,看上去很是疲惫:“这样的处境,皇后就不必多礼了。”

    给她嘲讽,禧安郡主狂怒,更有旧账未算,将雪亮的刀刃抵住祖公略的脖子,眼睛怒视善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善宝慢条斯理的摇头:“不信。”

    说的何其笃定,禧安郡主被激怒,牙一咬就想按下刀去,忽听善宝高声道:“杀了你心爱的男人,你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禧安郡主心爱慕祖公略,从京城追到雷公镇追进祖家大院,纠缠了许久,这些个事善宝最知情。

    果然,禧安郡主心一颤,手一抖,祖公略感觉脖子处有点痛。

    禧安郡主突然将刀挪开祖公略的脖子而指着善宝:“你胡说,他是我堂兄,我怎么能喜欢他。”

    善宝啧啧道:“这么大的秘密连本宫都了解,你这个当事之人还蒙在鼓里,他不是你的堂兄,因为你根本不是陈王的女儿,你还傻乎乎的为陈王劫持太皇太后。”

    禧安郡主眼珠子咕噜来咕噜去,对善宝的话半信半疑,因为她也曾经听多了别人说,她长的不像陈王而像王府的管家,可是这终究也只是闲言碎语,没谁出来告诉她真实情况,比如母亲,转念想这会不会是善宝诓骗自己的话呢,善宝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她于是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么?”

    这,当然是善宝的信口胡说,不过是权宜之计,只因禧安郡主曾经告诉过她,王府的人说禧安郡主长的像管家,所以,善宝此时才灵机一动,也明白凭着自己的话禧安郡主不会轻易相信,首先自己人在雷公镇而非京城,对于陈王府的事所知甚少,其次禧安郡主与自己为敌,谁能轻易相信敌人的话呢,在场的诸位,只有一个人的话禧安郡主或许能信。

    善宝看去太皇太后:“老祖宗应该知道此事罢。”

    太皇太后见她无礼的大胆的直视自己,目光中都是内容,忽然明白她是在向自己求助,本来太皇太后也不了解陈王府的事,因陈王是祝太妃所生,当年太皇太后与祝太妃可是针尖对麦芒的关系,最后太皇太后成功扳倒祝太妃,让祝太妃华年而亡,这个太妃也是后来追封的,所以太皇太后不屑于管陈王的事,但既然明白善宝的意图,就淡淡道:“王妃当年可是受尽了陈王的折磨,做下那等丑事,也是蓄意报复,更何况陈王府的管家对王妃呵护备至,哪个女人不动心呢,此事哀家晓得,一直将禧安当亲孙女看待,也是可怜王妃。”

    她的一番话足以震得禧安郡主身子突突发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善宝趁机道:“皇上的脖子在流血,你杀了你心爱的男人,原本我还以为贞烈皇太后三年孝期满,让皇上召你入宫,封不了贵妃封个淑妃,那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而今你杀了皇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没了,有的就是牢狱之苦。”

    禧安郡主看去祖公略,见他脖子处冒血,唬的手中的刀嘡啷落地。

    善宝立即冲过去击中她的人迎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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