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章 我们做不了平常夫妻,你要开始选妃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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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幽梦,太上皇于行在的龙床上豁然而起,汗涔涔望着周遭的一切,枯坐半晌,之后下了床,喊曹公公磨墨,挥笔写下那首苏轼悼念亡妻王弗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白素心驾鹤西去,虽尸骨未寒,或许是几十年未见的缘故,太上皇觉着他们已经死别太久,之前他从未希冀白素心还活着,如今活着却匆匆一面便分开,所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太上皇连日来食不甘味夜不安枕,坏情绪在心底积压,终于在这一天清晨爆发,他写完这首词,将狼毫一丢,不偏不倚正落在砚台里,墨汁飞溅了曹公公一脸,方想掏出帕子擦拭,却听太上皇怒道:“兵围祖家,纵使一只鸡都不能放过,都给朕杀了,杀了!”
随着最后那句“杀了”,他阔袖一拂,案头的砚台和镇纸还有一匹赤金宝马和一盆响玉幽兰,悉数落在地上。
曹公公见惯了太上皇发脾气,却没见他如此震怒过,看他脸色如夕暮之时的天空般灰暗,须髯都突突发抖,眼睛茫然的盯着几步之遥桌子上的那件粗布衣裙,那是白素心的遗物。
曹公公不敢怠慢,忙出去找到羽林军左统领程霄汉:“太上皇口谕,兵围祖家,格杀勿论。”
随后追加一句:“连只鸡都不能放过。”
程霄汉摸不着头脑:“公公可知太上皇因何兵围祖家?一群男女老少而已。”
曹公公尖着嗓子冷笑:“想知道啊,掘了祖百寿的坟问问他罢。”
说完回来伺候太上皇了。
程霄汉满腹疑惑也得执行命令,遂去了暂时的兵营集合羽林军,浩浩荡荡的奔祖家来了。
祖家大院最近沉浸在祖公望之死的阴霾中,英年早逝,虽他几乎给所有人诟病,毕竟年轻,叫人扼腕叹息,更兼李姨娘成日的疯疯癫癫,整个大院被她闹得鸡犬不宁,作为当家人,祖公卿天不怕地不怕,却也听信了祖百富的建议,感觉祖家流年不利,请了法师来镇宅。
收了百两银子,法师很是尽职尽责,正摆了香案驱鬼邪呢,却见门子踏踏的跑来找陪着法师的管家老郝:“不、不好了,官兵把咱家给围住了!”
门子不识羽林军,但凡见着穿得整整齐齐的兵就喊官兵。
法师正念动咒语做法呢,给门子惊扰,怫然不悦。
老郝见状骂门子:“滚你娘的,青天白日的,官兵围咱家作何。”
门子越急越结巴:“真、真的,好多、好多的官兵,个个拿着铮明瓦亮的刀枪。”
门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让老郝不得不信,而此时程霄汉带人已经闯了进来,这些御前带刀护卫个个佩戴“随驾”金牌,是负责皇帝和太上皇出行的保卫的。
雷公镇这样的小地方,老郝哪里见识过羽林军,只觉这些个兵穿戴比衙门里的官兵好太多,且个个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忙过来问:“官爷,你们这是来作何呢?”
程霄汉拱手朝上:“奉太上皇口谕,祖家囚禁贞烈皇太后多年,罪不容赦,满门抄斩。”
这是他临来向太上皇请的借口,杀人,总得给人家个理由。
老郝蒙了:“贞烈皇太后是谁?祖家只是平头百姓,怎敢囚禁皇太后,会不会是误会?”
程霄汉手指老郝:“大胆,敢问皇太后的名讳,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贞烈皇太后即万岁爷的生母,以祖百寿为首,你们祖家把皇太后掳来囚禁多年,不仅你们要死,死了的祖百寿也要给掘坟鞭尸。”
万岁爷是谁老郝知道,祖公略是也,祖公略的生母白素心是也,说来白素心是在祖家后花园囚禁过,所以老郝大骇,祖公略如今是皇上,白素心当然也就成为皇太后,人家这是来报仇了,明知告饶哭爹喊娘都没用,既然是太上皇的意思,那么皇上呢?皇上是什么意思?
老郝同祖公略相处多年,了解祖公略的品行,如今没有其他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为了拖延时间,他朝程霄汉道:“请大人往厅堂吃杯茶,容小人把祖家人叫到一处。”
程霄汉微有迟疑,老郝转了个圈,指着大院道:“您瞅这祖家大院也不甚小,各房主子不说,丫头小子婆子老仆,少说几百,这一个那一个分散开去,把大家叫过来也需要个把时辰,让大人在这里等着,这是不恭。”
程霄汉不是个难说话的人,遂道:“也好。”
老郝说了声“请”,程霄汉和那些带刀护卫于前,老郝故意落后,对报信的那个门子一招手,门子到了他跟前,他压低声音道:“赶紧去找皇上,说祖家大难临头了。”
方才程霄汉的话这门子业已听了清楚,正吓得筛糠,听了老郝的话拔腿就跑,去找祖公略。
白素心按照皇太后的规制,遗体需要送回京城安葬,长青山的皇家祖陵,葬的都是未建国之前,耕田渔猎时候统治一个部落的皇家先祖,建国之后的皇室之人故去全部葬在京郊的皇陵。
于行在,简单搭建了灵棚,祖公略穿着孝服白天晚上的守在母亲的灵前,明日,他就要扶柩回京,这个时候正与善宝说着话,快与孩儿见面的欢喜冲淡了丧母之痛,只是他这一走最放心不下善宝,何况善宝还怀着身孕。
善宝亦穿着孝服,不曾想自己见到风华绝代的婆婆时,竟是个冰冷的尸首,祖公略最快也要两个月之后能回来,那个时候孩儿也应该出生了,她心里不是滋味,各样叮嘱祖公略一番,诸如睡觉不能蹬被子,吃饭不能吃冷食,吃茶不吃隔夜茶,喝酒不喝烈酒,走路不要只盯着脚下当心撞到树,如厕别忘记拿纸等等等等。
祖公略心里痛,被她一番话还是弄得想笑笑不出,抓起她的小手亲了又亲:“你说这些好难听。”
善宝泪珠打转:“平常夫妻就是这个样子,当然你是皇上,我们做不了平常夫妻,你要开始选妃嫔了。”
祖公略将她的手按在心口:“朕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你一人。”
359章 我要请皇后娘娘下道懿旨,杀了那个花蝴蝶
祖家门子一溜烟的跑到行在,大门口给守卫挡住,你个平头百姓想见皇上,谈何容易,见不到祖公略,救不了祖家人,门子急的大哭。
碰巧这时锦瑟从善家探望善喜赫氏回来,祖家大院住过,当然认识门子,过去问他:“你不去守大门跑来这里哭什么?”
门子激动下忘记上下尊卑男女有别,一把抓住锦瑟道:“祖家有难,姑娘救命!”
善宝成了皇后,善喜倒是父凭女贵,封为熙国公,于京城敕造国公府,只因善宝有身孕不宜舟车劳顿,所以善喜同赫氏陪着善宝留在雷公镇,等善宝生下孩儿之后,举家迁往京城。
如今的锦瑟已经是熙国公府的二小姐,出入至少两个丫头陪伴,同猛子这个指挥使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他们的婚事没等提呢,一桩接一桩的出事,而今天锦瑟回去探望善喜赫氏,是告诉早对她的婚事着急的老两口,还得再耽搁些日子,不想回来行在碰到祖家的门子,听门子喊她救命,锦瑟啐了口:“祖家没一个好东西,姑娘我懒得管。”
她甩掉门子的手抽身想走,那门子追上来噗通跪倒在她面前,哭嚎着:“整个大院全被砍头,姑娘当真不管么。”
锦瑟眉头一挑,事情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忙道:“这是怎么个话?”
门子便把程霄汉带着羽林军兵围祖家大院的事说了。
怎会这样?锦瑟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太上皇为何要诛杀整个祖家人呢?她让那门子先回去,然后匆匆进了行在,将此事禀告给了祖公略。
一定是因为母亲,祖公略当即明白个中因由,一方面让猛子先行一步往祖家大院阻止程霄汉屠杀祖家老小,他自己就来找太上皇。
房里有些闷,太上皇却不让人启开门窗,也不让人服侍,独自于房中,一笔一笔精心画着,是幅半成品的白素心的像,待祖公略推门而入,他也晓得除了儿子没人敢如此胆大妄为,淡淡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祖公略疾步奔来,扫了眼那画,心头酸楚,既为母亲也为父皇,母亲枯守二十多年等来父皇,却以死作别,大喜过望的父皇仿佛从天上直接坠落在地,那斑白的须发,这几日明显全白了,不忍惹怒父皇,怎奈祖家一家子就要没命,他于是明知故问道:“父皇为何要杀祖家人?”
“因为祖百寿你母后才不得不隐居山里,最后不得善终。”太上皇提及此事仍旧怒不可遏。
“祖百寿囚禁我娘虽然有错,父皇当年突然离开我娘难道就没错么?”祖公略带着些许的怨气。
儿子嗔怪老子,太上皇脸色刷拉如同霜降:“当年朕是逼不得已离开你母后,是为了平息叛乱,朕若非如此,你哪里来的这天下。”
祖公略毫不领情:“一个男人,若不能保护一个女人的周全,何苦招惹她。”
太上皇将手中的笔一丢:“你责怪朕?”
朕,这是皇帝的自称,一般的,若太上皇是心甘情愿传位给儿子,也是以朕自称,那些被逼逊位的,当自称孤、寡人,祖公略明白此事,听太上皇一直以朕自称他也没多想,但如今太上皇突然下令要诛杀整个祖家大院的人,他觉着自己这个皇帝几乎成了摆设,太上皇仍旧不敢寂寞,不肯颐养天年,还伸手管着朝堂的事,他也并非很在意这个皇位,这个皇位是父皇强加给他的,如今却又紧抓着不放,他话里有话道:“既然父皇身子康健,也能处理朝政,儿臣,请求父皇重新回归皇位。”
太上皇被棍击了般:“你这是何意?”
祖公略直言:“父皇要杀祖家这么大的事儿臣竟然不知,有这样的皇帝么?”
原来他是怪这个,太上皇顿了顿:“错在父皇没有事先知会你一声。”
太上皇能有这样的态度已经不易,纵使身为太后,那也是可以发懿旨的,无论太后还是皇后,都有自己的权力之印,当然不能超越本分之外。
祖公略并没有得理不饶人,索性退一步:“儿臣没有责怪父皇的意思,只是罪魁祸首祖百寿已死,父皇乱杀无辜,不是给母后报仇,是在给母后她老人家添罪,这个时候应该多诵经为她老人家超度才对,以减轻她在凡尘俗世或是无意中踩死一只蝼蚁或是无意中打死一直蚊蝇的罪过,您在这个时候屠杀祖家一大家子几百口,恐母后她罪孽深重,永不得托生转世。”
这些个话,他是听一位高僧讲法时讲的。
太上皇悠然一叹,深爱的女人若是成了孤魂野鬼不能投胎转世,岂不是很惨,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也还是道:“此后朝堂上的事,朕再不管了。”
如此,就是变相赦免了祖家。
祖公略赶紧派人传他的口谕,调回来程霄汉那些羽林军。
已经集合在前面大院的祖家人集体松口气,甚至吓得快尿裤子的祖公远和另外几个姨娘们,失声哭了起来。
五小姐祖静好也哭:“幸亏二哥哥做了皇帝,否则咱们就都死了。”
郝姨娘符合着:“可不是么。”
忽然想起,祖公略如今成了皇帝,善宝做了皇后,一个大女儿祖静婠嫁了渔帮大当家白金禄,这个小女儿或许能够借助祖公略和善宝,嫁个更好的,或是大官,或是大官的儿子,或是大官的孙子,想着小女儿就要成为贵妇,郝姨娘方才还一脸哭丧相,现下却眉开眼笑了。
正得意,不料大女儿祖静婠抱着孩子回娘家了,瞧着呼啦啦撤离的羽林军,祖静婠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
祖静好跑上前去,看着乳娘怀中的小外甥逗弄着,一壁道:“姐姐哪里知道,太上皇想杀咱们,却给二哥哥救了。”
接着,郝姨娘叙述了过程。
祖静婠叹口气:“福兮祸所依,原以为二哥当了皇上会跟他沾光,却有这么个太上皇。”
黎庶背后议论君王,这是要给砍头的,郝姨娘连声嘘着,见祖静婠一人抱着孩子回来,忙问:“你怎么回来了?”
祖静婠突然眼露凶光:“我要请皇后娘娘下道懿旨,杀了那个花蝴蝶。”
360章 除掉花蝴蝶,我来帮你
花蝴蝶,清澜江沿岸的流娼,专门在那些伐木的木把、放排的棹头们身上捞钱,因容色艳丽,又生来一张巧嘴,竟混到头牌,后嫁给白金禄为妾。
若说花蝴蝶也不是难相与之人,但她会卖弄风情,为了在白金禄那里争宠,使劲浑身解数,妆扮就花枝招展,说话就浪声浪气,走路如同风摆杨柳,在白家庄招摇不够,还黏着白金禄经常随他往渔帮帮伙们捕鱼之地游走,整个渔帮不识大奶奶祖静婠者多,不识她花蝴蝶者少,有她一个,白金禄的其他妾侍们被晒菜干似的晒在一旁,遂恨得牙根痒痒,又奈何不得,遂撺掇心无城府的祖静婠。
于是,祖静婠抱着孩子回了娘家,竟异想天开要从善宝那里讨来一道懿旨,杀了花蝴蝶。
郝姨娘劝着女儿:“再怎么说你也是白家大奶奶,她只是个妾,若她在你面前还算立着规矩,你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她也是白大当家的女人,黏着白大当家也没错。”
羽林军撤走,各房主子们纷纷回房,祖静婠也随着母亲往回走,日头毒辣,走一会子便满头大汗,她不去看看襁褓中的孩儿如何,却同母亲争执起来:“娘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祖静好用袖子为小外甥遮挡着阳光,回头斥责姐姐道:“当初可是你自己寻死觅活要嫁给白金禄的,他明明就是个拈花惹草的人,你能怨谁。”
亲娘和妹妹全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祖静婠气道:“我去找皇后娘娘评理。”
郝姨娘想劝几句,见女儿已经一甩袖子走了,她忙喊:“麟儿,麟儿你不管了么。”
祖静婠丢下一句:“有乳娘呢。”
郝姨娘直骂她这个做娘的狠心,唯有自己照顾着外孙儿。
祖静婠出了大门发现自己的丫头婆子没一个跟上来,而她也不知道善宝在哪里,从白家庄赶来的骡车已经入了祖家后面的马厩,她站在门口踟蹰。
突然一骑扬尘而来,至她面前勒缰住马,她手搭凉棚去看,竟是许久不见的阮琅。
与此同时阮琅也看见了她,忙跳下马来,恭恭敬敬道:“这不是四小姐么。”
祖静婠端着白家大奶奶的架子,乜斜阮琅一眼,倨傲道:“是我,听说你给官府缉拿跑到天云寨那个贼窝了,怎么还敢回来。”
阮琅晓得她不待见自己,也不计较,仍旧不失恭敬,甚至带着点讨好,微笑道:“我听说我家小姐现如今是皇后娘娘了,您说,我还怕官府么。”
祖静婠木头般的脑袋,琢磨半天从想起他家小姐便是善宝,笨人也有聪明的时候,祖静婠思量一番,觉着善宝当初能用阮琅为祖家的管家,定是对这个阮琅很赏识,按此理,她也能够帮阮琅了结这场人命官司,自己正愁不知怎么对善宝开口,可以利用下这个阮琅,于是她笑吟吟道:“说的是啊,曾经的小娘现在是娘娘,还怕他官府么,走,我与你一起去见娘娘,或许可以帮你说几句好话。”
翻云覆雨,阮琅暗笑,觉着她不会没事一人于门口徘徊,想同自己一道见善宝,必有其他目的,管她呢,自己想见善宝又恐善宝不见,自己倒是可以利用下这个女人。
于是,互为利用,两个人骑着一匹马往行在而来,半路,祖静婠适当的提及花蝴蝶的事,问阮琅如何才能从善宝那里请来一道懿旨将花蝴蝶杀了。
阮琅笑了:“杀个流娼四小姐向皇后娘娘请旨,这似乎不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管的是大事。”
祖静婠当下“啊”了一身,失落道:“我岂不是白来了。”
阮琅怕她打道回府,忙说:“也不是白来,你应该许久没见皇后娘娘了,去拜见皇后娘娘,权当是亲戚串门子了,至于除掉花蝴蝶,我来帮你。”
不惊动善宝还能除掉花蝴蝶,何乐而不为,祖静婠欢喜道:“我不会白用你的。”
阮琅也不客气:“那就请四小姐给我安排个住处,天云寨我是不打算回去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不是贼,住在贼窝,千万般的别扭。”
祖静婠没嫁给白金禄之前,在祖家是个吃粮不管事的小姐,嫁给白金禄以后,是个吃粮乱管事的奶奶,她哪里知道怎样安排阮琅,但她有银子,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自然就有宅子,于是欣然应允。
交易成功,彼此都高兴,阮琅也知道同个已婚女人共骑一匹马有悖礼法,所以尽量捡僻静处走,好在那行在不在热闹之地,一路只看见零星的几个行人。
到了行在附近,才发现方圆半里内已经有侍卫巡逻,阮琅眼珠一转,对祖静婠道:“四小姐不仅仅与皇后娘娘熟稔,还是咱渔帮的大奶奶,四小姐过去求见皇后娘娘,那些侍卫一准能给传达。”
这世上不多人夸赞祖静婠,她美滋滋的道:“那是自然,你等着。”
阮琅牵着马等候在原地,祖静婠一个人朝那些侍卫走去,没等到近前,侍卫高喊:“行宫重地,黎庶不得靠近。”
祖静婠被唬了一跳,抚着心口道:“我不是黎庶,我是渔帮的当家奶奶,我求见皇后娘娘。”
侍卫不屑一顾:“渔帮是几品官,皇后焉能随便见你。”
渔帮没有官阶,祖静婠被吼的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半晌,阮琅那厢急得跑过来对她道:“你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啊。”
亲戚?
祖静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阮琅气她太蠢笨,又碍着有求于她,唯有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道:“你本来就与皇后娘娘相熟,这亲戚也可以当做借口。”
祖静婠恍然大悟,再次朝那些侍卫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只要你禀报给皇后娘娘,说祖家四小姐来见,她定能见我。”
横竖是个女子,看穿戴不俗,也不像是穷苦的刁民,侍卫又恐这位真是皇后娘娘的亲戚,自己若横加拦阻,一旦给皇后娘娘得知,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道:“等着。”
匆匆而去,把祖静婠求见她的事禀报给善宝,善宝一愣,祖静婠来见自己,她很是意外。
361章 自从她进了府,我家老爷的魂就给她勾走了
宣了祖静婠来见,不曾想同来的还有阮琅。
善宝于百鸟朝凤阳文图刻楸木椅子上坐了,肚子更大,坐着成为极累的一件事,然站着又不合礼仪。
她面前的祖静婠仍旧是那样的身量容貌,与闺中时无太大区别,倒是阮琅,摊上人命官司给官府缉拿,潜在天云寨躲避,善宝只以为他会憔悴不堪,孰料竟是红光满面,起色相当不错,不知是他大男人胸襟开阔,还是对于这样的逆境习以为常。
祖静婠只道了个寻常的万福见过善宝,宫廷大内的礼节她根本不懂,善宝也不在意,阮琅却是三叩九拜,不仅熟识宫廷之礼,话语上也是极尽周到:“罪民阮士第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福寿绵长。”
故意透露自己是戴罪之身,是想让善宝帮着尽快解决这一麻烦。
善宝没什么表情的虚扶一把:“起来罢,不过你何来罪民一说?”
阮琅心里忽悠一下,猜度善宝这番话的用意,是她肯替自己摆平这桩人命官司?还是时日久了她忘了此事?吃不准哪一方面,贼眉鼠眼也不敢多看善宝一眼,垂首道:“草民曾误杀前宰相之子。”
善宝佯装恍然的样子:“哦,你说的这一宗,最近事务多,不然本宫早差人去通知你,前宰相同前兵部尚书私吞军饷竟有七八年之久,给皇上查明,现在已经打入死牢,而他儿子是帮凶,死有余辜,你的案子,衙门已经消了。”
因太过高兴,阮琅忘记该有的礼仪,直视善宝,惊呼:“真的么?”
善宝身边的锦瑟瞟他一眼,含着轻慢:“娘娘的话你也敢怀疑。”
阮琅面色一僵,胆怯怯的忙垂头:“草民不敢。”
善宝觑了眼锦瑟:“你呀,越来越牙尖嘴利了,等猛子从京城回来你们就要成亲,他可是有的饥荒闹。”
锦瑟抿嘴娇羞的笑着:“好端端说着阮琅的事呢,却又拐到我这里。”
看她扭着身子嘟着嘴而脸已经臊得通红,全不是方才那样的飞扬跋扈,善宝指着她:“今个总算知道你的穴门在哪里,他日招惹了我,就捡你的穴门打。”
锦瑟假意一句“娘娘饶命”,彼此笑得花枝乱颤。
几句笑话过后,善宝对阮琅道:“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还回去善家罢,至于做什么,听爹的安排。”
阮琅得了大赦,满心的欢喜,更能如初的回到善家,简直欢喜得快要哭出来,复又给善宝叩头,郑重道:“无论做什么,杂使也好扫院子也好,我自当尽心尽力的做好分内的事,再不给善家惹祸。”
善宝相信他这话是发自真心,当初他刺杀前宰相之子或许是存心故意,事发之后的逃亡历程何其艰辛苦涩,他体味到了,应该明白老老实实做人是多么重要。
锦瑟不知为何,就是对阮琅存着成见,听说善宝要他回善家,知道阻止不了,不忘刻薄几句:“你别忘了,如今善家不是名医善家,而是熙国公善家,你更要谨小慎微谨言慎行,别再捅出什么祸事给善家惹麻烦。”
阮琅只知道善宝成为皇后娘娘,其他的事诸如锦瑟已经是善家的二小姐等等,他还不甚明了,只觉锦瑟态度大变,想着锦瑟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他也没奈何,只唯唯诺诺,无不应承。
善宝慢悠悠的吃了口新茶,这是岭南今年的供奉,送到京城之后,因皇上和太上皇同在雷公镇呢,内务府便八百里加急的将茶送来雷公镇,平素善喜禁止女儿吃茶,说对腹中胎儿不利,善宝馋了很久,今个斗胆让锦瑟泡了杯,吃一口解解馋便罢,一转头发现旁边默然伫立的祖静婠,方想起只顾着说阮琅的事竟疏忽她,忙招手:“来我身边坐吧,跟我说说侍弄小娃的事,我这里可是什么都不懂。”
祖静婠也不推迟,欢天喜地的过去善宝旁边坐下,讲起侍弄孩子,她哪里懂呢,她的孩子都是乳娘、保姆伺候的,她每天也就看几眼而已,于是实话实说:“娘娘不需要懂,宫里那么多宫女,自然有人照顾好小皇子。”
锦瑟也道:“娘娘多虑,等回了宫,小皇子自然是内有保母外有傅父,娘娘不会太劳累。”
富贵人家的规矩多,自己生下的孩子自己不能喂乳,想着自己的孩子吃着别个女人的乳汁长大,善宝心里颇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觉着这话题伤感,便问起祖静婠婚后的生活来。
虽然阮琅答应帮着除掉花蝴蝶,祖静婠还是忍不住唠叨起来:“我家老爷与我还算恩爱,都是那个花蝴蝶,自从她进了府,我家老爷的魂就给她勾走了,现如今我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老爷的人影,我只怕长此以往,我这大奶奶的位子都给那个花蝴蝶夺走了。”
举凡富贵人家,免不了这种后宅争斗,善宝劝了祖静婠几句,突然想起一事,她想帮青萍夺了木帮,或许白金禄可以援手,是该见见白金禄了,便以劝说白金禄善待祖静婠这个正妻远离花蝴蝶那个妾侍为由,要祖静婠回去告诉白金禄,要他来行在走一趟。
皇后娘娘出面远比那个阮琅更妥当,祖静婠满口应允:“我回去就让我家老爷来拜见娘娘。”
这样数茄子道冬瓜的唠了半天,祖静婠虽然出生在富裕之家,但也对行宫的富丽恢弘惊得瞠目结舌,恋恋不肯离去,善宝就留她吃了晚饭,饭后撵她走,终究家里还有个幼小的孩儿,还赏赐了祖静婠一些珠宝玉器。
于是,祖静婠不虚此行的回了祖家大院,却见白金禄也来了祖家大院,他来不为别个,是因为祖静婠带走了儿子,这可是他的心头肉,便追了上来,同来的还有花蝴蝶,白金禄不想带着她,又耐不住她死缠烂打。
见花蝴蝶登了自己娘家门,祖静婠大怒,指着她喊:“谁让你来的!”
花蝴蝶是任打任骂不生气,特别是在白金禄面前,她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朝祖静婠屈膝一福:“妾身服侍老爷,定然是老爷走到哪里妾身随到哪里。”
祖静婠啐了口:“老爷这里有我呢。”
花蝴蝶笑得明媚动人:“大奶奶给老爷擦过脸洗过脚么?”
祖静婠顿时变成哑巴,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会服侍别人。
362章 老爷收收心罢,大奶奶和我才是你的女人
祖静婠拙嘴笨舌,哪里是花蝴蝶的敌手,气个半死也没能还击过去,忽然想起善宝要白金禄去行在拜见她的事,对白金禄一说,那厮竟然脑袋一晃:“不去。”
花蝴蝶那里还帮腔:“是了,皇宫大内,岂是咱们平头百姓可以去的。”
简单的一句话,她却扭了三次腰,大幅牡丹的襦裙修身剪裁,晃来晃去祖静婠面前都是她花团锦簇的屁股,隔着她,祖静婠看见白金禄拈着茶杯若有所思的样子。
白金禄非是不想见善宝,而是不想见祖公略,曾经的挚友,而今人家成了君临天下的皇帝,他却仍旧是渔帮的大当家,人家娶了倾国倾城聪明绝顶的善宝,他娶了个样貌平平蠢笨愚钝的祖静婠,心里失衡,不想见祖公略,可是又不舍善宝,所以有些犹豫。
祖静婠气哄哄的哼了声:“你敢抗旨?”
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白金禄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吃着茶。
花蝴蝶于风月场中混过来的,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人,擅于察言观色,见白金禄有些纠结,她忙给白金禄个台阶下:“老爷不如去罢,妾身没去过皇宫大内,想见识下。”
白金禄不以为然的道:“是行在不是皇宫。”
花蝴蝶扭过去蹲下身子,仰头看着白金禄撒娇道:“怎么也是皇上住的地儿,妾身想去看看呢。”
她比祖静婠大几岁呢,撒娇起来像个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少女。
白金禄习以为常,也就淡然处之。
祖静婠脱口骂了句骚狐狸。
花蝴蝶分明听见了,却故意装着没听见,由她骂,骂又不疼,仍旧缠着白金禄要去行在看看。
白金禄赚足了面子,最后佯装很为难的:“好吧,就去看看。”
根本是他高兴,花蝴蝶却假意兴奋的拍手。
事情定下,明儿白金禄要往行在拜见善宝,为了养足精神使得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羸弱,他早早就寝。
因是在祖家,他不好与妾侍花蝴蝶同房,于是与正妻祖静婠住在一处,这可是许久没有的事情了,喜的祖静婠又是沐浴又是铺床,忙活半天,等白金禄打着哈欠进来时,她迎上去想拥抱下,却给白金禄推开:“快睡吧,天不早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祖静婠讪讪的杵在那里,看着白金禄和衣而卧,她硬着头皮过来又厚着脸皮扒白金禄的衣裳,却被白金禄再次推开:“困死我了。”
大好时机,祖静婠不想轻易放弃,于是再次缠上他,白金禄的没了耐性,将她丢在一旁自己走了出去。
刚出房门,却见厢房门口站着已经换了寝衣的花蝴蝶,薄如蝉翼的寝衣在门上方那盏纱灯的照射下,凹凸身体清晰可见,见他出来,花蝴蝶把手中的瓜子一扬,又拍拍手上的瓜子皮,小碎步奔来白金禄,媚笑着拽到自己房里,将白金禄使劲一推摔在炕上,她翻身骑了上去,一壁还快速的解着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衣裳。
孰料白金禄单手一扒拉,将她从身上扒拉了下来,白金禄随之也呼哧坐起。
花蝴蝶很是意外,斜眼看着白金禄冷冷一笑:“老爷今个吃素?”
白金禄并不做声,眼睛望着的是面前那一盏烛火,启开的窗户灌入一股风,烛火摇曳,恍惚中出现善宝的脸,他像数九寒冬的喝了口冰水,一个激灵。
花蝴蝶风摆杨柳的蹭过来,自作多情的将头扣在他肩头,觉着男人需要哄而不是气,娇声道:“妾身只想生个一儿半女,老来好有个依靠,可是你瞧我这不争气,嫁给老爷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心里急。”
白金禄躲开她站了起来,于房中踱步,心里想着明天去见善宝的事,敷衍道:“你还年轻,不急。”
花蝴蝶跟在他后头:“我能不急吗,你说也怪了,我十六岁跟的是刘大棒子,没想有却有了,害得我到处找郎中打胎,后来跟了别的男人也是说有就有了,怎么跟了老爷想有就没有呢,后来我想想,我自从进门也才同老爷行了一次房,还是在老爷吃得烂醉不省人事时,不同床共枕,哪里会有孩子呢。”
娶她,已经让素有洁癖的白金禄下了很大的决心,听她如数家珍似的讲着她以往那些腌臜事,白金禄眸光顿时森森:“你不配有孩子。”
这句话像锥子,直接刺在花蝴蝶心口。
何况他又续道:“难道你让你的孩子长大后知道他的娘曾经是个流娼。”
这一句更像一把豁口的锯子,来回锯着花蝴蝶的心,她嗤笑道:“大奶奶配,老爷为何从大奶奶房里跑出来呢?”
仿佛踩到炉蹄子上,白金禄当即震怒,反身一把揪住她的衣裳,恶狠狠道:“当初我娶你是为了气祖静婠,并非是喜欢你。”
原来如此,她早已知道,然白金禄不说,她情愿糊涂,白金禄坦陈,花蝴蝶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分割成碎片,痛,痛到失去理智,扬声道:“老爷是为了气那个皇后娘娘罢。”
哪壶不开提哪壶,啪!白金禄一巴掌甩过来,打的花蝴蝶脑袋嗡嗡眼睛都睁不开,噗通,摔倒在地,嘴角有血流出,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就像一头困兽,心想,斗不过,我也斗,我这一年年岁数大了,不黏着你白金禄,出了白家门何以为生,所以她不哭,还笑了笑:“老爷收收心罢,大奶奶和我才是你的女人。”
白金禄本想扭头出去的,听她嘴巴不饶人,过来将她拎起,清瘦的脸本就骨骼凸出,因怒气而扭曲了表情,骨骼似乎要刺出来一般,目光像磨砺过的刀子,声音不大,足够狠辣:“你再敢多言多语,我就掐死你,你知道我的个性,敢说就敢做。”
花蝴蝶面色凝住,她是了解白金禄的个性的,曾经有个妾侍因为冲撞了白金禄,就被白金禄送给了手下某个又老又丑的帮伙,花蝴蝶识时务的软了下来,道:“妾身,心甘情愿做老爷的棋子。”
白金禄慢慢松开手,轻轻呼出一口气:“不错,今个拜见皇后娘娘,我带着你。”
363章 身边有这么个不知死活不知羞耻的妾侍
按照规矩,花蝴蝶这样的出身是不能入宫的,一心求取功名的白金禄不是不懂,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吃过早饭,叮嘱祖静婠在家好好照顾儿子,他就带着花蝴蝶来到行在。
善宝于行在的昭阳殿召见白金禄。
白金禄仍旧通身穿白,不过那白得耀眼的长衫上有金色的福禄团字,更在长衫外罩了件飞云纱的鹤氅,高高瘦瘦的身子隐在宽大的衣裳中,行一步长衫摩擦鹤氅发出沙沙之声,油光乌黑的头发用支羊脂玉的簪子绾住,足蹬白锦缎的软鞋,他走进昭阳殿时,善宝恍惚一片祥云落了下来,最后,这恍惚的感觉给大红大绿的花蝴蝶打破。
这二人一前一后,一个雪白,一个艳红,一个翩然若仙,一个就像背着一床被子到处走,一个风流倜傥,一个搔首弄姿,一个冷傲中有些不羁,一个娇媚中张扬着浓浓的风尘味。
善宝不识花蝴蝶,但能猜到这是白金禄哪房妾侍,按理,妾侍身份低贱,是没有资格面见皇后娘娘的,偏巧善宝不懂这些皇宫大内的繁文缛节,也就没说什么,而她身边侍立的太监宫女哪里知道花蝴蝶是何方神圣。
白金禄站在殿前鼓足了勇气,方能给善宝行跪拜礼,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他有些尴尬。
善宝手一伸:“白大当家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们还是老朋友。”
白金禄心头一热,更有热辣辣的情愫从心头游走到眼底,激动下,眼中竟起了雾气,平身之后复又躬身谢过善宝。
善宝坐着实在太累,接受完了白金禄的大礼参拜就站了起来,往白金禄面前踱了几步,问些礼节性的话。
白金禄认真的一一作答。
两个人果然老朋友似的聊了起来,那厢的花蝴蝶被直接漠视,但她却是个不甘寂寞之人,主动自我介绍:“民妇是白大当家的爱妾。”
白金禄带着花蝴蝶来是有目的的,当下拉过花蝴蝶道:“是了,这是草民的爱妾,人送绰号花蝴蝶,清澜江一代,无人不识。”
他满脸的骄傲,仿佛花蝴蝶不是流娼而是什么巾帼英雄。
而花蝴蝶却心知肚明他这样的语气是给善宝听的,他故意作践自己,以此来气善宝,花蝴蝶对于自己的出生平素倒也不是讳莫如深,想瞒着明知瞒不住,就像白金禄说的,清澜江一代谁不认识她,所以,花蝴蝶嫁给白金禄从良其实是条漫长的路,想洗白自己,谈何容易,既然不容易,花蝴蝶就不做无谓的挣扎,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自己的出身,活的坦荡荡才能快活。
于是,她朝善宝拜了拜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干年后提起我,可以与苏小小柳如是董小宛鱼玄机相提并论,那是我的造化。”
对于她的这番话善宝很是赞同,然她怎能同苏小小柳如是董小宛鱼玄机相提并论呢,她不识文墨,她只懂卖弄,她见了财主老爷便宽衣解带,她是睡木把们的窝棚,同棹头们草丛中都能云雨的流娼,她的名声之所以响亮不单单是她样貌艳丽,更是她与男人们疯闹起来可以当众脱衣的出格举止,善宝早从各种渠道听说过她的事,当初知道白金禄纳了她为妾,善宝几乎是不敢相信的。
而今,白金禄竟然还把她带到自己面前,善宝感叹道:“我记得白大当家是有洁癖的。”
善宝无意嘲讽谁,就是不懂白金禄为何纳了花蝴蝶。
但花蝴蝶却觉得善宝在笑话她脏,顿生恨意。
皇后娘娘面前,白金禄也不敢过分放肆,压抑的一笑:“草民的洁癖,让她给治好了。”
分明是继续自我作践。
花蝴蝶好歹听到了一句夸赞自己的话,朝白金禄便拜:“谢老爷宠爱。”
善宝无意中对上白金禄的目光,只觉他目光中有一丝丝哀凉,分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方能如此,善宝也就明白他是气话,善宝转头看花蝴蝶:“这么说,你倒是个巾帼英雄了。”
这句,真真切切是在讥笑她。
花蝴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甜言蜜语,给善宝道了个万福:“谢娘娘赞美。”
这样虚头巴脑的说了半晌,陪着善宝的李青昭看不下去了,问善宝:“表妹,你好久没讲故事了,不如你给白大当家讲一个罢。”
善宝谦虚的摆摆手:“不成啊,我有点江郎才尽了。”
白金禄能见到善宝,心里已然高兴至极,怕只怕善宝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了,为了多相处,他道:“请娘娘讲一个罢,草民甚是喜欢听。”
花蝴蝶最初是奔着白金禄的财富嫁给他的,长久相处,竟动了真情,她晓得白金禄不待见祖静婠,所以她从来不吃祖静婠的醋,某一天白金禄喝了个酩酊大醉,混沌下道出自己的心里话:“我这辈子,只喜欢一个女子,那就是善宝。”
也因那件事,花蝴蝶得知白金禄的心思。
再某一天,白金禄又喝了个天昏地暗,蒙昧中又说出这样的一句:“这世上的女人,除了善宝都是庸脂俗粉,而你,连庸脂俗粉都不是,你是粪土。”
他是指着花蝴蝶说的这句话,为此,花蝴蝶开始恨善宝。
而今见白金禄一副哈巴狗摇尾乞怜的样子祈求善宝讲故事,花蝴蝶心里不是滋味,佯装是在帮衬白金禄求善宝道:“娘娘何妨讲一个,娘娘顺口胡诌的话我家老爷也必然当做金玉良言。”
白金禄脑袋嗡的一声,感觉花蝴蝶这是在找死,一介民妇,安敢与皇后娘娘如此说话,甚至她进宫都是大逆不道。
花蝴蝶只是个不识字不读书没走出过长青山的无知小民,对自己的话浑然不觉是在以下犯上。
锦瑟喊了句“大胆”,随后喊了句“来人”,一副想把花蝴蝶拉出去砍头的架势。
打狗还得看主人,无论这花蝴蝶是不是白金禄的爱妾,但她是白金禄带进来的,善宝不想动辄大开杀戒,让白金禄为难,于是摆手制止锦瑟:“既然白大当家想听,本宫就讲一个,说有这么个员外老爷,身边有这么个不知死活不知羞耻的妾侍……”
364章 这十万两能否换来娘娘倾城一笑
“有这么个员外老爷,身边有个不知死活不知羞耻的小妾……”
善宝以此开头,白金禄哂笑一声,晓得她是有所指,偷望一眼,身怀六甲的善宝行止间多了几分贵气,齐胸襦裙宽阔丝毫不觉粗笨只觉雍容,发髻如堆云,金凤点头的步摇晃来晃去风情万种,眉眼恰到好处,哪里用涂脂抹粉,她瘦则仙气十足,她丰则霸气十足,总之她瘦也美丰也美。
若换成秋煜,他定当这样想,今生无缘,期盼来生,来生无缘,苦候三生,三生无缘,何妨等她永世。
但白金禄不是秋煜,他更喜欢今朝有酒今朝醉,眼见善宝快要给祖公略添丁,他悄无声音的感叹,听善宝继续讲道:“某天那员外老爷口渴想喝水,那小妾讨好的递上一杯茶,那员外老爷说,白水即可,小妾不依,老爷还是喝茶吧,那员外老爷重复,白水即可,小妾仍旧不依,老爷还是喝茶吧,员外老爷第三次道,白水即可,小妾依然道,老爷还是喝茶吧,事不过三,员外老爷火了,我气血虚不宜吃茶你不知道吗,贱妾给我滚出去!”
最后这句“贱妾给我滚出去”善宝是看着花蝴蝶说的,接着她又重复,且目光凌厉如刚磨砺过的宝剑:“贱妾给我滚出去!”
花蝴蝶唬的一抖,吃不准她是停留在故事里,还是已经走出故事外。
善宝说了第三次:“贱妾给本宫滚出去!”
这次,花蝴蝶终于明白了。
旁边的李青昭也明白了,哈哈大笑:“贱妾给本宫滚出去。”说完觉着措辞不当,纠正:“贱妾给本大小姐滚出去。”
然后,掌事宫女名为墨书的过来用手指着昭阳殿敞开的大门道:“还不快走,风尘女子,玷污宫闱,重则杖毙。”
花蝴蝶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怕了,看了眼白金禄,那厮闲闲的玩弄着腰间的玉珏,对她视而不见,且嘴角含着嘲弄的笑,不是幸灾乐祸,那也是看了场热闹。
花蝴蝶心底一凉,拔腿往殿门口走。
墨书嫌她走的慢,喊:“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丢出去!”
殿门口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见墨书手指花蝴蝶,当即过来两个架着花蝴蝶就走,到了殿外,使劲一抛。
善宝朝白金禄摊开手:“瞧瞧,入戏太深。”
白金禄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情知她故意如此。
殿外的花蝴蝶重重的摔了下来,虽然没碎了骨头,也痛得龇牙咧嘴,撑着爬起,却脚下不稳,迈出一步便摔下丹墀,上头的侍卫窃窃的笑,她就躺在地上动不能动,熬了半晌方一瘸一拐的离开行在,也没回祖家,回了白家庄,那以后彻底明白了民不与官斗,更不能与宫廷大内的人较量。
昭阳殿内,善宝若无其事的与白金禄继续说着话,宣他来是有目的,当是为了对付文婉仪,又不好直说,换了个方式道:“参帮渔帮木帮,雷公镇三大帮,参帮如今是祖公卿掌管着,渔帮是你,倒是那木帮,文婉仪病歪歪的差不多就不久于人世,最后定是她兄长文武接管,文武吃喝玩乐就会,管个木帮,早晚管黄摊子了,我听说那个大柜青萍很能干,若是她接管了木帮,木帮必然能更加兴盛。”
此时已有宫女给白金禄看了座,善宝也站的累了,回去椅子上,靠着金钱蟒的软枕懒懒的。
白金禄猜度她提及这件事的用意,试探的问:“娘娘怎么操心起帮派的事来?”
这节气湿热难耐,昭阳殿的门窗全部开启,也还是没有一丝风进入,墨书亲自给善宝打着扇子,微微风拂来,善宝舒爽些,手扣在椅子扶手上摩挲上面的阳文图刻,淡淡道:“怎么说本宫也算是半个雷公镇人,在此住得久了,自然有了感情,不舍那么大的木帮落在文武这样的废物手中。”
白金禄对她的话似信非信,觉着她或是有其他目的,无论她有什么目的,召见自己,必是想托付,文婉仪也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然而可着雷公镇谁不知道,这个棺材瓤子着实不好对付,但为了善宝,白金禄勉为其难的道:“娘娘所言甚是,从文婉仪手中夺取木帮不容易,需好好计议。”
他松口想帮自己,善宝很是高兴,击掌两声,进来两个宫女,手捧托盘,托盘上盖着红绸步。
白金禄挑起卧蚕眉,忖度那红绸下必是贵重之物,难道是善宝打赏自己?
而打赏,并不是他想要的,财富于他,太多太多,他想要的是善宝给他一个笑脸,或是一句美赞,另外一次的邀约。
他就盯着那两个宫女看,看宫女到了善宝几步远之处恭敬侍立,墨书走上前,掀开红绸,没出现白金禄想象的那样眼前一亮,红绸下覆盖的竟然是一张纸。
墨书双手捧着那张纸转头敬给善宝。
善宝拈起,对白金禄道:“这是本宫给你写的一张欠条。”
白金禄怔住……
善宝不管他茫然的表情,继续道:“本宫向你筹借十万两银子。”
好好的正说着文婉仪和木帮的事,怎么突然拐到借钱上,还是十万两那么多……十、十万两!
白金禄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被这个天价震得霍然而起。
善宝搭着墨书的手站起,款款踱到白金禄面前,将借条塞入他手中,慢条斯理道:“是了,十万两,你回去准备下。”
白金禄傻了似的看着她,忽然觉着这样直视皇后娘娘不礼貌,忙垂头,低头就看见善宝龙飞凤舞的写着的借条,她这哪里是借,那口气同要没什么区别,白金禄摇头:“渔帮上下划拉在一处,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善宝却道:“这个本宫不管。”
白金禄简直想说,你这是强抢,说是不敢说出口,一脸为难:“草民真的没有这么多。”
善宝还给人家出谋划策:“你可以向别人挪一下。”
白金禄晓得她开口自己就无法拒绝,抖了抖手中的借条,半真半假的道:“这十万两能否换来娘娘倾城一笑?”
善宝突然变了脸色,横眉立目的看着他。
白金禄暗道不妙,一介草民,也敢同皇后娘娘开玩笑,凌迟,五马分尸,炮烙,抽肠……他不禁战栗。
善宝什么都没说,冷着脸慢慢往回走,快到凤座边了,她慢慢回过头来,莞尔一笑。
白金禄当即举着借条:“我给娘娘加十万两!”
善宝太过惊喜,开心当然得笑。
白金禄心一横:“三十万两就三十万两!”
善宝岂止惊喜径直惊呆,哈哈笑出声来。
白金禄那厢忙告饶:“不能再多了,再多草民就得砸锅卖铁了。”
昭阳殿内,欢声笑语一片。
365章 皇上回了京,娘娘自己各处小心着
善宝管白金禄借十万两银子确确实实是为了对付文婉仪。
要让文婉仪名誉扫地众叛亲离锒铛入狱,少一个人不可,那便是萧乙,只要萧乙当众揭发是文婉仪指使他杀了大柜俞有年,木帮众帮伙再不会信服文婉仪,而文婉仪背负个杀死俞有年主谋的罪名,触犯律法,衙门才能将她缉捕归案。
怎奈萧乙随着陵王逃入长青山,若想钓出萧乙,善宝想了这么一计,陵王想东山再起需重新招兵买马,这些个事少了银子不成,想他们在长青山能活下来已经不易,哪里有银子置办兵器购买马匹招收无地方吃饭的闲散人员,善宝就想用这十万两银子勾出陵王,从而见到萧乙。
此计她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的研究,觉得万无一失,才向白金禄开口。
然昭阳殿一场欢闹却给太上皇知道了,他本就不喜欢善宝,听说善宝召见了个风姿妖娆的男人,还说说笑笑,不管贞烈皇太后尸骨未寒,太上皇恼怒不已,今个天未亮早祖公略已经扶柩回京,太上皇伤心过度病倒,只能稍后回銮,刚好祖公略不在,他就让人把善宝喊了过去。
是傍晚时分,善宝正同李青昭在庭中散步,说的当然是萧乙的事,这次若萧乙出现,必不会再让他走,这话也是安慰表姐,自那次分开,李青昭对萧乙的薄情刻骨铭心,万念俱灭下,非但没有瘦,反而用食物来充塞空虚的自己,一段日子下来,胖得不成样子,简直就像充气了似的,善宝看着揪心,暗暗发誓要成全表姐这一桩姻缘。
火烧云燃遍了西天,李青昭仰头看着,心意懒散道:“强扭的瓜不甜,表妹你纵然将萧乙绑了送入洞房,又能怎样,心不在我这里,人早晚离开我这里。”
像小时候一样,每每李青昭不开心,善宝就挽着表姐的手,此时仍旧,或许是哄李青昭,或许是她真的觉察出什么,对李青昭道:“我断定萧乙是喜欢你的。”
李青昭一偏头,眼中是红彤彤的光华,脸上是红堂堂的喜色,身上亦是给火烧云染得红亮亮,她没有底气的问:“真的么?”
善宝郑重点头,金步摇晃着晚霞的光芒:“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为何冒着给官府抓到的危险,还要去风荷清月从文婉仪手中把你救出。”
是这么个理儿,李青昭却又不解:“那他为何那样跟我说话?”
善宝骂了句:“傻了不是,他是反贼,戴罪之身,越是喜欢你越不想连累你,就像皇上,初识我时,因他正在查询婆婆她老人家的下落,祖百寿暗地派人跟踪刺杀,他怕连累我,所以狠心说不喜欢我。”
她一番开解,李青昭开心得直拍手:“身不由己,我不怪他。”
善宝撇撇嘴:“瞧瞧,风一阵雨一阵,像个孩子。”
李青昭嘻嘻一笑,手抚上善宝的大肚子:“孩子在这里呢。”
姊妹两个正说说笑笑,觑见曹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走了来,到了善宝面前,曹公公施礼道:“启禀娘娘,太上皇请娘娘过去坐坐。”
太上皇找自己,绝不简单是过去坐坐,善宝心里有数太上皇是不喜欢她的,从一开始道现在,太上皇想杀她想阻止祖公略娶她,而今接纳了她还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善宝觉着此事不妙,也不多问,只对曹公公客气道:“这天热的,这时辰还浑身冒汗呢,公公何必亲自来,使个人来告诉本宫一声便罢。”
曹公公得过善宝的救命之恩,又喜欢善宝一贯的尊重他,所以非常喜欢善宝,更何况对太上皇心存芥蒂,就是那次他中了毒太上皇为了杀善宝竟不让善宝救他,他心里耿耿于怀,所以把善宝拉着往一旁悄声道:“皇上回了京,娘娘自己各处小心着。”
善宝心里更加确定太上皇找自己,是祸不是福,什么都没说,只脱下手上的一只红宝石戒指塞给曹公公道:“都说这样式女人带着不合适,公公若不嫌弃,拿去戴着顽罢。”
分明是赏赐,她说的这样委婉,给足了曹公公面子,曹公公高兴的连说:“不嫌弃不嫌弃,娘娘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得了恩惠,索性再给善宝透露些:“昭阳殿的人口风不紧呢,娘娘召见那个渔帮大当家的事给太上皇知道了。”
为了这事,善宝蔑笑一声。
曹公公将红宝石戒指揣入袖子里,女人家的物事他是戴不了,但红叶能戴,说来与红叶搞对食做了夫妻已经几年,还没给过她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事,眼下这红宝石戒指不错,应该是远来骠国,等晚上就给红叶送去,她作为掌事宫女负责太上皇穿戴方面的事,平素很少出门,盯着那些个宫女浆洗熨烫。
曹公公喜笑颜开的走了,善宝陷入沉思,因太上皇叫她,就让已经升格为宫女的茯苓、茱萸服侍她简单洗漱下,将居家的衣裳换下来,穿上正规些的,带着锦瑟还有其他几个宫女,往太上皇的颐心殿而来。
待她到时,颐心殿的宫女迎出几个,其中掌事为翠榕,见了她忙嘘寒问暖:“娘娘可累着,这道不近。”
善宝虽然尽量放慢脚步,还是累得岔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累是累,回头多歇歇便可。”
翠榕把她的手臂从锦瑟那里接过来,道:“等下奴婢给娘娘做点安神茶来。”
善宝谢过,随着翠榕往里面走,锦瑟、茱萸、茯苓跟在后头,却给翠榕回头喊停:“姑娘们都在殿外候着罢。”
锦瑟一愣,继而道:“我一直照顾皇后娘娘的,而今娘娘有了身孕,我更不能离开她。”
翠榕极好的脾气,柔声细气的,开口却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架势:“没人让二小姐离开娘娘,这里是太上皇的住处,更有我们这些个奴婢伺候着。”
锦瑟还想争执,善宝手一摆:“算了,就在殿外候着,我同太上皇说几句话就出来。”
锦瑟颇不情愿的嘟着嘴。
翠榕就挽着善宝走了进去。
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远来鞑靼的毛毯,过了垂着珍珠帘笼的月形门,善宝就望见坐在临窗大炕上的太上皇沉着脸,非常生气的样子。
366章 皇后神志不清满嘴胡言,把她关起来
因是行在,又是由王府改建,更因时间匆促,自然比不得京城皇宫的宏阔,无论善宝住的昭阳殿还是太上皇住的颐心殿,建制仿照京城的皇宫,占地却浓缩了很多,是以善宝没走几步便来到了太上皇面前。
翠榕朝太上皇复命:“皇后娘娘来了。”
这些个随扈的宫女都是素日行事机灵稳妥的,同为掌事,红叶与翠榕比较,还是差那么一截,所以红叶只能领着衣裳方面的差事,而翠榕却能在御前近身伺候,她晓得善宝身子不便,方想搀扶善宝给太上皇见礼,却见太上皇指着斜里那把宽大的红松嵌翡翠的百子戏鱼椅子道:“坐下说吧。”
说这话时,太上皇仍旧沉着脸,让善宝坐,无非是顾念她腹中的孩儿,这是龙种,皇家血脉,自然珍贵。
翠榕扶着善宝过去坐下,然后不等太上皇吩咐,手一挥,屏退了其他摇扇的捧茶的捶腿的的宫女,她自己,也于后头跟了出去。
仅剩下善宝同太上皇两个,殿内的情形一下子憋闷起来,太上皇离了御座,在地上开始踱步,只皱着眉半晌不开口说话。
怀孕的善宝怯热,更因这肃然的氛围,她的内心陡然逼仄,喘气都费力的样子,细密的汗珠漫上那光洁的额头,苦于手中没有巾帕,她又不好用袖子擦,唯有忍着,只等那细密的汗珠汇集成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流下,痒痒的感觉钻入心里似的,忍无可忍,她抬手擦了下。
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给太上皇看见了,冷硬的话语像是用刀在刻着木头:“身为皇后,东张西望左摸右擦,太失礼仪,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碍于祖公略,善宝对太上皇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说她失礼仪也还罢了,扯上她的出身,这是善宝难以容忍的,自己的出身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自己的爹是名医,娘是镇西王之后,自己的爹不普通娘也不普通,纵然普通,那又怎样,不是贼不是妓,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样一想,善宝道:“这屋子太闷。”
这是忍了又忍,不想给祖公略带来麻烦,才轻微反驳的话。
然就是这轻微的反驳太上皇也还是第一次听到,后宫的嫔妃哪个敢这样对他说话,他以为善宝会说一句“儿臣知错了”呢,所以气得一甩袖子回御座上坐下,扣在椅背上的手攥成拳头,冷冰冰的话像飒飒秋风袭来:“三年一度的选秀,那些个秀女什么样的考验都要承受,你连区区的闷热都忍受不了,哼,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重复强调善宝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又暗讽她来路不明,善宝不禁反问:“依着太上皇,怎样才算不普通呢?”
吵架拉开序幕。
太上皇颇有些意外,她竟然敢顶撞自己,直言:“莫说皇后,作为皇上的嫔妃,最低为四品官之女,或是异邦公主。”
本朝规矩,四品官以上方能上朝议政,四品官的人家才算朱门,他们的女儿才算名门闺秀。
善宝笑了笑,含着嘲讽戏谑:“前些日子我就听说选秀的诏书都下到雷公镇了,想雷公镇的父母官秋大人,也不过七品,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敢诘问,太上皇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椅背上:“放肆!”
说起选秀的诏书下到雷公镇,不是真为了选秀,而是为了以选秀的事来气善宝,那个时候太上皇还不确定善宝有了身孕,是变着法的想拆散善宝与祖公略,而今给善宝问,他无言以对,唯有发脾气。
善宝丝毫不怯懦,或许是她此时人还未入宫,既不了解那些由来已久的森严宫规,更没有设身处地的于宫宇中经历那种血雨腥风,所以她就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再问太上皇:“您找我来,不是谈我擦汗水的事罢。”
她的态度越来越凌然,太上皇才明白,自己再怎么动怒,就像秀才遇到兵,她是不会忌惮的,是以多纠缠无益,于是道:“朕听说你召见了那个渔帮的大当家。”
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善宝点头:“嗯。”
太上皇不耐烦的手指哒哒点着椅背:“在宫里,回答问话要说是,而不是这样的随便嗯一声,哎,到底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又是这种口气,善宝像被激怒的狮子,控住不住坏情绪,冷冷道:“太上皇错了,我的家世并不普通,我爹是神医,太上皇不会忘记曾经中毒,还是我给您治好的。”
她竟然敢说朕错了,朕是金口玉言,从来不会错,太上皇气得胡子簌簌发抖:“那是朕的御医不在,雕虫小技,还敢炫耀,也是,你现在可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爹已经敕封熙国公,可你别忘记,这是朕,是皇上给你和你家族的荣耀。”
太上皇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是善宝不能忍受的,父亲肯接受熙国公的爵位,不是向往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给女儿此后的日子做一个好的铺垫,不做熙国公,善家照样吃香喝辣,倒是做了熙国公,为了她这个皇后,一家子都开始谨言慎行,怕就怕稍有不慎给她带来麻烦,善家不稀罕这个爵位,就像她不稀罕皇后这个位子一样,她甚至曾经想,一旦祖公略三宫六院,她就要同祖公略和离,这念头像个倔强的孩子,时不时的出来搅扰得她心神不宁,太上皇这种嗟来之食的口吻让善宝反唇相讥:“曾经的皇位难不成是太上皇打下来的,还不是太上皇的祖宗传下来的。”
就像点燃了一颗火炮轰然炸开,太上皇霍然而起,大步奔来,动手欲打,善宝却将脸扬着看他,叫板,对峙。
太上皇没有下手,不是怕她,而是顾忌到她正怀着自己的孙儿,觉着这样狂野的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用了,高喊一声:“来人!”
翠榕带着宫女们急匆匆进来。
若非善宝怀孕,太上皇或许该下令废了她的皇后,更严重的,很可能毒死或是绞杀她,太上皇指着她道:“皇后神志不清满嘴胡言,把她关起来,没有朕的话,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能将她放出来。”
367章 我的夫君是皇上啊,你们以为我嫁的是杀猪的卖肉的
昭阳殿至此门户紧闭,殿门口更有侍卫把守,出出进进只几个送饭送水送日常所需的太监宫女,而侍奉善宝的茱萸、茯苓同她一起被禁足,锦瑟和李青昭不是宫女身份,是善家二小姐和表小姐,因此给撵出行在回了善家。
来得太突然,等善宝明白过来是怎么档子事,昭阳殿内一片冷清,她坐在廊上望着那下了三天的雨,感觉一切都似乎算计好了,逢着她心情低落,不是下雨就是下雪,这绵绵不断的雨加剧了她的坏心绪,只等腹中孩儿淘气的踹了她一脚,她猛然醒悟,我有世上最珍贵的,夫复何求。
茱萸和茯苓左右陪着她,淫雨带来丝丝凉意,茱萸给她加了件斗篷,观其神态甚为落寞,遂小心翼翼道:“娘娘不该惹怒太上皇的。”
茯苓也道:“是啊,总归皇上不在,若太上皇想对娘娘怎样,谁来护着娘娘呢。”
善宝将手轻轻放在腹部,感知孩儿动来动去,舒心一笑:“你们两个进善家时日短,不知道我曾经的事,太上皇还是皇上的时候,算计要杀了我,纵使我规规矩矩乖乖顺顺,他想对付我也就是迟早的事。”
茱萸很是不明白:“太上皇为何要这样对待娘娘呢?”
善宝看着廊前给雨打落的那些花,俨然自己此时的心情,花谢了来年再发,心情坏了还会好起来,她不屑道:“我也侧面打听过,太上皇觉着我出身微贱,不适宜做皇后,甚至嫁给皇上都不可以,为此他还曾经给皇上赐婚,是那胡族的勾戈公主,所幸那勾戈公主是个女中豪杰,非但没有纠缠此事,还曾经帮过我。”
茯苓气道:“娘娘可是堂堂的大小姐,怎么就微贱呢。”
善宝侧头看她无奈的笑:“我的夫君是皇上啊,你们以为我嫁的是杀猪的卖肉的。”
这就是门当户对的道理。
三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禁足的日子是这样的,有大把的快要发霉的时间无处打发,庭院里走够了就回房躺着,躺累了就来廊上坐着,坐累了再去庭院里溜达,反反复复,就这样过去了三天。
至傍晚,缠绵几天的雨终于停了,西天闪现出一道红光,善宝站在院子里的金砖地上看着那红光出神,这也是实在无事可做,茱萸、茯苓毕竟是伺候她不久的丫头,不像锦瑟,若锦瑟在,善宝不会如此闷,姊妹两个有说不完的话。
突然,吱嘎嘎,沉重的宫门在外面给人打开了。
善宝只以为自己被禁足若祖公略不回来,太上皇是不会放她出去的,所以看宫门打开,她愣住。
“姐姐!”
随着喊跑进来锦瑟,她手中还抱着个硕大的包袱,跑的急,差点绊倒,跌跌撞撞就撞到了善宝面前,将手中的包袱塞给茱萸,她就抓住善宝的手,激动道:“太上皇回京了!”
这可真是值得庆贺的事,善宝心下一松。
太上皇龙体欠安,歇了三天方启程回銮,白素心下葬,堂堂一国之太后崩,必然有个盛大的葬礼,他安能不在,之所以白素心的死在雷公镇秘而不发,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首先雷公镇是个弹丸之地,他不想让世人知道白素心是死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其次白素心是要送回京城安葬的,在这里对外昭告无任何意义。
总之太上皇走了,善宝高兴,锦瑟高兴,甚至茱萸、茯苓亦是非常高兴,大家都以为这样善宝就可以解除禁足了,孰料,方才放锦瑟进来的那个侍卫走了进来,看锦瑟道:“姑娘长话短说,我将你放进来已经触犯宫规,若耽搁久了给人看见可就不妙。”
锦瑟斜睇他一眼:“你怕什么呢,太上皇回京了。”
那侍卫道:“太上皇是回京了,但临走并未说过皇后娘娘已经解除禁足。”
锦瑟欢喜的笑容凝固住:“你说什么,娘娘仍在禁足?”
侍卫点头:“是。”
锦瑟勃然而怒:“这是怎么个话,太上皇回京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也说不定永远不回来了,那么娘娘的禁足何时是头?”
那侍卫一直恭恭敬敬:“此事我不知,我只知道奉命看守昭阳殿,没有太上皇的谕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锦瑟给他的话激怒,耍横道:“我偏不走你又能把我怎样。”
那侍卫语塞,很是为难的看看善宝,四目交投,他赶紧垂下脑袋,脸上微微泛红,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善宝瞧他倒生得仪表堂堂,只是那脸色有些差,灰锵锵的,想他大概是太担心私自放锦瑟进来罢,善宝于是对锦瑟道:“人家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要为难人家,赶紧走吧,我觉着等婆婆安葬好了,皇上很快就会回来,用不了太久的。”
说着,她突然瞥见那侍卫蹙蹙眉,像是不舒服,医者的习惯,她问:“你病了?”
那侍卫顿了顿:“谢娘娘关心,臣是病了,不过是小毛病,不打紧。”
善宝抓过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脉搏,须臾道:“你患了下利?”
那侍卫惊诧的看着善宝,忙又垂头,不晓得皇后娘娘怎么就一眼看穿自己得了什么病,老实答:“是。”
这样的病他羞于启齿,更兼在当值,所以一直忍着,往净房跑了不知十几次,人拉得快虚脱,而此时他亦是肚子绞痛,要出恭,更着急锦瑟快点走。
下利是常见病,多发在夏秋两季,这个对善宝来说非常简单,道:“回去买一百颗鸭胆子,分三天服完。”
那侍卫很想问问皇后娘娘怎么懂医术,然作为臣子又不能问,他能做的只是简单答:“是。”
随后看着锦瑟:“姑娘请罢。”
他腹痛得不自觉弓着身子。
锦瑟见他如此,唯有依依不舍的离开昭阳殿。
那侍卫随之走了出去,宫门哐当一声重新锁上,也锁住了外面的一方天地。
日子混混沌沌的又过去几天,是日晚饭后,茱萸、茯苓伺候善宝沐浴就寝,想是白天睡多了,此时却睡不着,更因为肚子大,怎么躺都累,坐着又憋气,唯有在地上溜达,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由自己想起当年母亲怀自己时的辛苦……善宝忽然想起,自己方才都忘记问锦瑟爹娘可好,二老一定为她的事着急坏了。
突然眼角处一亮,她忙看过去,却是窗户那里红堂堂一片,她大骇,怎么像是起了火!
368章 林大人请吧,娘娘叫你进去说话
就在善宝怀疑是起火的当儿,外间的茱萸已经喊了出来:“娘娘,起火了!”
随之茱萸与茯苓就冲了进来,左右搀扶着善宝奔逃而去,善宝双手捧着滚圆的肚子,过门槛时差点绊倒,突然手给谁抓住,她抬头看,竟是那天私自放锦瑟进来的侍卫。
“娘娘跟我来。”
那侍卫在前,茱萸、茯苓搀着善宝紧随其后,来到宫门口见那侍卫正想伸手推开宫门,善宝一把拽住他:“你想作何?”
自己一脚迈出去,可就成了抗旨不尊了。
你侍卫只淡淡道:“带娘娘出去。”
善宝回头望,火已经从窗户舔上房顶,想活命就得离开,然而自己在禁足,一旦离开便是违抗太上皇的旨意,更严重的,这侍卫负责看守昭阳宫,自己离开他就是渎职,不知是能给撤职还是能给砍头,善宝是以犹豫:“本宫离开,你该当如何?”
那侍卫有片刻的沉默,随即长臂伸出,昭阳宫厚重的大门吱嘎嘎打开了,他率先而出,头也不回是所答非所问道:“什么也没有娘娘性命重要。”
出去后,他突然高喊:“救火!”
继而回身拉出还在迟疑的善宝,迈出门槛的刹那,善宝想着无论怎样自己都要保全这个侍卫。
等其他侍卫和行在的看护人员来到救火,昭阳宫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火光冲天,甚至能映出那侍卫慧黠的一张脸。
羽林军左统领程霄汉负责留守行在,他亦是赶了来,亲自指挥救火,等火扑灭,昭阳宫没有成为灰烬也是住不了人了,于此,善宝成了难题,太上皇下旨将她禁足是在昭阳宫,而今昭阳宫毁了,休憩完善需要时日,善宝若住处在别处,那就算是解除了禁足,因太上皇、皇上都不在,要想把她重新换个地方禁足,这些个臣子是没有权力的。
昭阳宫的那侍卫一脸为难的看着程霄汉:“程大人,怎么办?”
程霄汉捻着浓密的胡须想啊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道:“派个人往京城请示太上皇,皇后娘娘……请移驾翠岫宫。”
程霄汉说这话的时候,善宝偷觑眼那侍卫,见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丝似有若无不易察觉的笑来。
这把火,现在看来不是起的莫名其妙了。
程霄汉安排妥当,过来请示善宝:“娘娘若觉着翠岫宫过于偏僻,臣再给娘娘掂掇别的地方,怎奈行在所建宫殿有限,眼下也就是这翠岫宫还算可以。”
善宝淡淡的目光从那侍卫身上挪回来,瞅了眼高大粗黑的程霄汉,想去领了太上皇命令兵围祖家的就是他,听说当时他可是恪尽职守的喊着连一只鸡都不能放过,所以他这高大粗黑的憨实相,也就只能算是外表了,否则太上皇也不会将他留下来主事行在。
善宝抚着心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翠岫宫就翠岫宫罢,只求以后你们看紧了,惊动了本宫是小,惊动了我的皇儿,你们吃罪不起的。”
程霄汉连说是是,又说委屈娘娘了。
而那侍卫,拔腿而出来到善宝面前噗通跪倒:“是臣失职,没能看好昭阳宫,惊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善宝俯视他,虽跪着,却身姿挺拔,颇有些祖公略的风致,善宝慢声道:“算了,好在又是你救了本宫,将功折罪,抵消了。”
程霄汉却冷冷的哼了声:“娘娘宅心仁厚,不与他计较,但也不能如此饶了他,就降为末等侍卫,去看行在大门罢。”
这些个侍卫,是有品阶的,广义上,头等是御前侍卫,负责皇上的随行保护,二等侍卫是负责看守太上皇皇太后太后皇后嫔妃所居宫殿的,三等侍卫是巡逻、看守皇宫大门的,当然有更细致的划分,总之这位看守昭阳宫的侍卫本来是正四品,而今就降为从七品了。
那侍卫对程霄汉的处罚心服口服。
善宝沉吟下道:“他本是太上皇留下看守昭阳宫的,大人将他拨到别处,恐太上皇得知不妥,不如还继续负责本宫的护卫任务吧,想降他还是想升他,都等太上皇回来再做定夺。”
程霄汉沉思片刻,觉着善宝的话有道理,于是就不再有异议,把这个侍卫留了下来,去看守翠岫宫了。
翠岫宫,居于行在末端紧挨着长青山,那里清幽雅静,当初修建时是为了给喜欢看书的祖公略留个清静的所在,宫中满是书籍,更有些书画玉器,善宝到时,对这里的喜欢远胜过昭阳宫,各处看了遍,虽然是在夜间不能看个仔细,也能感受到那树木花草的清气,在这里养胎真真是好极。
有其他太监宫女给善宝别处拿了铺盖和其他用物,又把翠岫宫重新洒扫一遍,这样一折腾天就过了近四更,善宝困倦难耐,待各处都安顿好了,她方想上床就寝,忽然想起一事,喊了茯苓给她重新穿戴,然后就来到宫门口,见那侍卫同其他侍卫一起昂首挺胸,同是熬夜,他们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困意,果然训练有素。
人多说话不便,善宝指着那侍卫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躬身道:“臣,林风。”
善宝又问:“何解?”
是不知哪两个字。
林风道:“取意,林壑人事少,风烟鸟路长。”
虽然宫禁侍卫都是贵族子弟,文武兼备,但这林风还是让善宝感到有些意外,心里有事问他,眼下侍卫都在不便,于是道:“明儿本宫准备为贞烈皇太后诵经祝祷,你替本宫买些香烛回来。”
林风忙垂首:“是。”
天一亮他交了差事下了值,便换了常服离开行在去街上替善宝采办香烛,简单的几样,不多时买好转回,进了翠岫宫来到善宝的居处门口,因太上皇不在,善宝如今说是禁足又不是禁足,处境尴尬,程霄汉是个老狐狸,对此索性退避三舍,不闻不问,也不给善宝增添人手,所以仍旧是茱萸、茯苓伺候她,没有多余的太监宫女,所以,林风在门口轻声道:“臣给娘娘采办香烛回来了。”
这节气天热,门是敞着的,所以他即便声音很轻,里面的茱萸业已听见走了出来,对他道:“林大人请吧,娘娘叫你进去说话。”
369章 对我万死不辞,这也是为了秋煜?
上午时光,翠岫宫各处鸟语花香,伏窗而望,能看见长青山上松涛阵阵,山顶那经久不融的雪生成凉风拂拂而下,一径吹来行在,吹来翠岫宫,从门窗灌入,裹挟着各种花香,使人身心舒爽。
昨晚睡得迟,善宝这才醒来不久,正由茯苓梳头,茱萸带着林风进来禀报:“娘娘,林大人来了。”
茯苓给善宝插上最后一支簪子,拿着菱花宝镜对着她后脑照,善宝却从面前的古铜镜子里看见了低头而立的林风。
善宝也不回头,对着镜子里的林风道:“说说罢,你为何纵火?”
听了这话林风像给针扎了下,垂直的双臂不自觉的一抖,头低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声音沉重:“娘娘是问微臣么?”
善宝仍旧于镜中窥他:“若是我宫里的,也不必当着你的面审问。”
林风眉心拧起一道困惑:“娘娘,何出此言?”
善宝侧过身来,随手把玩着玳瑁梳篦,指甲在梳篦的齿上划来划去,发出类如琴声的乐音来,她嘴角窝着一团浅笑,慢条斯理道:“本宫没什么证据,就是感觉,感觉昨晚的那把火是你放的,你若肯直言相告,本宫或许可保你周全,若你刻意隐瞒,那个程大人可非等闲之辈,他要是查了出来,你丢的不是官职而是性命。”
咔嚓!梳篦断了根齿,善宝定定的看着,自己根本没怎么用力,莫名其妙的就断了,她索性举着给林风看:“梳篦没来由的断了根,这说明凡事都有意外,你执着不肯告诉本宫为何纵火,程大人意外的查出是你,在这里,除了本宫没人能替你担着。”
这话不假,但凡宫里当差的,莫说侍卫,太监宫女都有头上撑腰的主子,林风是太医林懋的长子,林懋很得太皇太后的心,因此太皇太后也就对林风格外照顾,他才能从巡防宫禁的侍卫而做到御前侍卫,这次也才能随扈太上皇来到雷公镇,但在雷公镇,他若是出了事真没人替他周全,所以善宝的话显然没有丝毫错误。
然,林风仍旧坚持:“此事并非微臣所做。”
他的坚持竟让善宝不知所措了,继续划着那玳瑁梳篦,心思飞速转动,就想起秋煜当初审问长福的事,于是灵机一动,学着秋煜突然袭击:“你是为了本宫?”
林风被震了下,猛然抬头,也不敢看善宝,随后他的头弹了回去,身子更加弯曲,像是做下亏心事。
善宝察觉出他的异样,更兼他沉默不语,善宝将梳篦扣在妆台上,起身,踱步,再问:“你是觉着我给太上皇禁足可怜,然后你就放了把火烧了昭阳宫,我也就不用再禁足。”
林风像置身于冰天雪地,身子簌簌发抖,火烧昭阳宫,这可是死罪,他不想承认,却给善宝分析得入木三分,他无奈跪了下去,声音也在发抖,像是非常激动:“臣,死不足惜,然此事若给太上皇知道,臣的家人也不能幸免,请娘娘垂怜臣一片忠心,不要把此事说出去。”
善宝嘴角那窝笑容慢慢荡了开去,费力的弯腰,伸手托住林风的手臂:“你起来说话。”
林风谢恩之后适当的抽出手臂。
善宝围着他走了一圈,最后于他面前站定,因为太过感动,表情肃然,怕自己的笑玷污了这份忠心,声音也柔和了很多:“你可真是好大胆子。”
林风只默然不语。
善宝复问:“告诉我,你因何这样做?”
已经不用本宫自称,两人之间霎时由陌生到熟识。
距离善宝太近,林风有些局促,轻声道:“方才,娘娘不是已经说了么。”
善宝凝眉:“我于你无恩,之前也并不认识,你却为何要火烧昭阳宫,以此解除我的禁足呢?单单是可怜我?行在的侍卫何其多远,宫人何其多也,为何独独你可怜我呢,我是想,人得明确自己的本分,比如我,纵然做不好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还是要做好的皇上的妻子,不该想的不想,不该做的不做,恪守本分,方不负君恩。”
她这番话的用意,其实是怀疑林风对她有了私情,也不是她自作多情,总归是滋扰她的男人太多了,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害己亦害人,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秋煜,懂得把握尺度,即便是秋煜,听锦瑟从猛子那里得来的消息,已经让祖公略不悦了。
善宝希望自己的话林风能懂。
而林风果然懂了,脸上像抹了层胭脂,觊觎主母,更是皇后,他是万死不辞的罪过和罪孽,是以他明白自己再不说个详细,皇后娘娘就要猜疑到别处,于是道:“有人要臣照拂娘娘。”
善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皇上!”
林风摇头:“秋煜。”
善宝身子僵硬,目光僵直,自言自语似的:“怎么会是他?”
林风进一步解释:“臣与秋煜乃同窗好友,来雷公镇后又随着太上皇住进了衙署,与秋大人重逢,他拜托我照拂娘娘安然,而娘娘却给太上皇禁足,秋大人又找到了微臣,说你这样的身子若是长期禁足,心情抑郁会影响到腹中的小皇子,要微臣救你出昭阳宫,当时他的意思只不过是要我设法解除你的禁足,但我就想何妨这样救娘娘出昭阳宫,于是就放了把火,昭阳宫没了,娘娘自然就解除禁足了。”
善宝神思恍惚般,喃喃着:“他为何这么傻。”
林风没有接下去。
善宝缓缓到绣墩上坐了,这件事像春风,将往日时光吹入心底,与秋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为了自己秋煜竟然来求林风,可是林风完全可以拒绝的,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他的能力有限,昨日那场大火何其危险,一旦给程霄汉得知,他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善宝诚心诚意的对林风道:“虽然是秋煜求的你,但还是要谢谢你肯冒险帮我。”
林风拱手道:“娘娘言重了,他日娘娘有事尽管开口,微臣,必万死不辞。”
善宝玩笑道:“对我万死不辞,这也是为了秋煜?”
林风怔住,突然躬身道:“臣还有事,这就告退。”
不知为何就落荒而逃了。
370章 不怕,因为我是李青昭请来帮忙找她心上人的
昭阳宫的修复进行得如火如荼,善宝明白,昭阳宫修好的那天,便是她重新禁足的开始,所以,必须趁着眼下这时机做自己该做的事。
因那场火,善宝与林风算是有了不同于其他侍卫的感情,善宝视他为心腹,更让他替自己办了件非常重要的事。
为此,林风特意向程霄汉告了假,推说自己患下利未愈,走路都头昏眼花,如何能当好差,正因为身子有恙,才使得昭阳宫失火他都未能及时发现,以至于酿成大患,昭阳宫烧了大半,皇后娘娘受惊。
程霄汉念着他父亲林懋曾经给自己治愈顽症的恩情,准了他的假,林风便偷着溜出行在,乔装改扮后四处打听陵王的下落,听说长青山最近有股来路不明的人时常出来抢掠财物,按着善宝说的,林风猜测这会不会是陵王一伙,长青山的山匪百姓大多识得,这一股匪患来路不明差不多就是快走投无路的陵王,于是他就寻踪而去,发现那股人昼伏夜出,不仅抢夺路人的财物,连衣裳饭食都抢,他随便抓了个审问,果然是陵王的人,只是在带回的途中给那人逃跑,他便失去了继续追踪陵王的条件,不得已回来禀报给善宝。
“钓鱼。”
善宝再次授命给林风,且细致的告诉他该如何如何。
于是,林风带着善宝给他的十万两银票去了银号,三天时间才把所有银子兑换出来,然后雇了几辆骡车拉着,他自己就乔装成富家老爷,又在早市街雇了几个脚夫,算是充作家仆,然后一行人就沿着长青山下那条路晃晃悠悠走着,骡子上还挂着铜铃,叮铃叮铃,老远就能听见。
就这样走了大半天时间,路过一个山里村落又一个山里村落,车子不停,一味的走,那些个脚夫很是纳闷,问他:“老爷,您这是打算往哪去呢?再走下去,可就是皇家祖陵了,听说那里有重兵把守,靠近者便放箭射杀,我们可不敢去。”
脚夫们纷纷打退堂鼓,林风晓得安抚不住,于是从身上摸出两柄短刀,手腕一抖,飕飕飞了出去,插在距离他几丈开外的白桦树上,随后他从车上纵身一跃,石子击水般踩着他前面的几辆车,嗖嗖嗖,飞也似的到了那棵白桦树前,脚都没落地,已经把那两柄短刀给拿了回来。
如此神技,在一等一的侍卫中或许稀松平常,在这些个出苦力的脚夫眼中,不得了,个个吓得抱着脑袋不敢再言语。
威慑住,林风继续躺在车上闭目养神,习武之人,听力超常,他分辨着除风吹草木之声除鸟兽叫声之外,山路旁的隐秘处还有个极轻的脚步声,晓得这是有人在跟踪。
他就得意的笑了笑,哼着无韵律的小曲,躺在晃晃悠悠的车上,时不时的打开木头箱子查看白花花的银子。
只等眼看快到皇家祖陵了,车夫不敢再往前行,大约半里路之外便有兵丁把守,靠近者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乱箭射杀。
“老爷,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苦人,横竖车钱我们不要了,您放我们走罢。”
车夫哀求着,脚夫符合着:“是啊,放我们走罢。”
林风终于从车上坐起,四下看了看,此处山高林密,二十几步外,浓密的树丛遮挡着视线,有鸟突然扑棱棱飞走,林风晓得是那跟踪的人又来了,遂命令那些车夫:“将车停在路边,口渴的喝水肚子饿的吃饭。”
车夫脚夫们看看日头,过了午饭时间没到晚饭时间,这饭吃的没道理,又忌惮林风的功夫高,不敢问,总之是歇着比继续赶路好,于是各人都纷纷坐下,仨俩一伙的闲聊。
林风也玉山倾倒般倚在一块石头上,拿着酒囊吃酒,头上戴着斗笠遮挡着即将西斜的日头,突然隔着斗笠稀疏的竹条他发现从对面山头闪现一些人,一字排开,不下几十。
他登时精神起来,身子却丝毫不动,继续大口大口的灌酒,晓得是鱼上钩了。
待那些人慢慢压了过来,脚夫们有人发现,惊呼:“山匪!”
众人一片哗然,接着就狼奔豕突般逃走。
林风视而不见,仍旧在吃酒。
车夫们也丢下手中的鞭子弃了骡车,不知这些人是山匪还是皇家祖陵的守卫兵士,是谁都是来索命的,赶紧逃。
山上下来的那伙人已经上了大路,做半圆形围住骡车,而这里差不多只剩下林风一个人了。
那伙人中为首的很是惊诧,喊他:“你不怕死么?”
林风摘掉了斗笠,朝那人淡淡一笑:“不怕,因为我是李青昭李姑娘请来帮忙找她的心上人的。”
那人一愣,竟不知接话。
原来这正是萧乙。
萧乙随着陵王被秋煜驱除出雷公镇,又给祖公略打了个溃败,逃入长青山后数了数,麾下只剩几十人,陵王正如善宝算计的,想东山再起,要招兵买马,需要大量的财力,所以从学着山匪下山抢掠,探马今个来禀报,说有队商贾的车队往皇家祖陵方向而去,陵王便让萧乙带人下来抢夺。
一切都在善宝预料之中,陵王不会轻易露脸,定是派萧乙带队出来抢劫。
听闻是李青昭请人来找他,萧乙将信将疑,怕其中有诈,嘡啷拔出宝剑,指着林风道:“我不认识什么李青昭,识相的赶紧走,否则就留下性命。”
林风言辞恳切道:“在下真是李姑娘请来寻你的,她怕跟着陵王,早晚给朝廷抓了。”
萧乙何尝没想到这个,怎奈陵王于他有恩,当初他落难是陵王收留了他,还委以重用,如今陵王有难,他怎能不仁不义的弃之而去,是以虽然信了林风三分话,也还是挺剑来刺,李青昭的人,便是善宝的人,善宝的人,便是祖公略的人,祖公略的人,便是朝廷的人,而他们,与朝廷是势不两立的。
林风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固执,见他手中的宝剑带着阴风而来,林风呼啦抖开一匹素绢。
那厢,萧乙见那素绢上书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当即惊得瞪大了眼睛,半路收招,差点跌倒。
371章 这不是朱砂,这是李姑娘的血!
斜阳向晚,草木镀金。
林风高举素绢迎着萧乙,山风一吹,素绢猎猎如帜,上面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刺得萧乙目痛——萧乙,我喜欢你!
大胆直白朴素坦荡热烈拙劣可爱顽皮的表达。
男女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江湖儿女不屑世俗,也都还遵循个矜持,一个女子这样对一个男人来表达爱意,李青昭是旷古第一人,所以,萧乙震得灵台突突,手一软,宝剑掉落,幸好他反应够快,脚尖一勾,重新捞住宝剑在手,如今他是朝廷缉捕的要犯,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再次用剑指着林风,轻蔑的一笑:“用这种伎俩来诓我,打错了你的算盘。”
林风哗啦收了白绸,几步奔到萧乙面前,明明见萧乙手中有兵器,萧乙身边的兵丁手中亦是有兵器,他还是无所顾忌,萧乙却用手中的宝剑将他挡在两步之外。
那冰冷的剑尖抵着林风的心口,林风垂眸看看,凛然一笑,指着素绢上的字道:“这不是朱砂,这是李姑娘的血。”
血!
萧乙挑起浓眉,颈上青筋暴突,攥紧的手能听见骨节咯嘣之声。
林风晓得他对自己有戒心,于是将素绢迅速折叠,接着抛了过去:“自己看罢。”
萧乙挺剑挑住,慢慢放在自己眼前。
林风道:“这是李姑娘咬破手指写的,她说你虽然不识她的字,但识她的心。”
萧乙神鬼不知的一声微叹,抖开素绢摩挲着那字,习武之人,还是能分辨出这是不是人的血,而他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他决绝的对李青昭说“我不喜欢你”后离去,李青昭傻傻的站着,站成一根木桩,心碎的声音他是听得到的。
林风观其神色,趁热打铁道:“李姑娘要你离开陵王,不是为了别个,不是为了让你娶她,她说只想你活着。”
素绢上,啪嗒落了一滴泪,萧乙自认是个命途多舛的人,活了二十几年,从未有人这样待他过,是以昂藏七尺的男人,当众洒泪,他不好抬头,轻声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么。”
林风手指着他:“你!”
气得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萧乙头一扬,袖子拂在脸上,顷刻泪痕不见,冷笑一声看着林风:“留下银子,你走吧。”
话不投机,林风手在腰间一摸,抽出宛若腰带盘在腰间的软剑,鄙薄道:“李姑娘真是瞎眼了,喜欢上你这么个草木之人。”
再不废话,一跃扑向萧乙,想抓住他带回去。
萧乙挺宝剑迎战,打了几个回合林风发现,以自己的功夫不至于败也斗不赢他,不免担忧,恐这十万两银子真给陵王的人抢了去,而此时趁他与萧乙打斗,陵王的兵丁已经过去抢银子,使劲拍打着驾辕的骡子,喊着“驾、驾”。
林风见他们催车欲走,不免着急,越着急招数越乱,一个不小心萧乙的宝剑就抵住了他的咽喉……他一怔,这是善宝交代他的事,事不成不打紧,银子不能丢,银子丢了他宁可死,所以他不顾咽喉处萧乙的剑,旋身去追那些骡车,萧乙忙将宝剑抽回,佯装不敌,一个假动作宝剑嘡啷落地,随即掉头便跑,高呼手下的兵丁:“撤!”
转瞬便逃得无影无踪。
林风摸了摸脖子,丝毫没有划破,感叹萧乙功夫的高深,同时怀着英雄惜英雄的心,很是希望萧乙能迷途知返,离开陵王,他日必然能飞黄腾踏。
忽然发现萧乙掉落的宝剑,林风弯腰拾起,又在身上擦了擦,这个朋友,他交定了,收好宝剑,准备原路返回。
而萧乙,逃回驻地之后,向陵王禀报了方才的情形,说李青昭派人来找他,以几骡车的银子做诱饵,待他出现,便游说他离开陵王,他怕这是祖公略的计谋,与对方打了起来,但银子没有劫到,原因是对方功夫高深。
之所以这样实打实的禀报对方是李青昭派来的,是觉着自己不说,那些个同去的兵士也会说的,如是那样的话,反倒让陵王起疑。
而今的陵王如同丧家犬,全无往日的不可一世,穿着抢来的不合身的衣裳,吃着不合口味的饭菜,坐在地戗子旁的一块巨石上,听萧乙禀报完,他点点头:“保命要紧,保命就是保存实力,方能有所图谋。”
萧乙如释重负。
过了片刻,日头仿佛给巨兽一口吞下似的,山里暗了下来。
萧乙简单的吃了晚饭,便喊着兵士们点燃了松油火把,将营地附近照得通亮,又陪着陵王在附近散步聊天,一更过,陵王就寝,他也就回去睡了。
在自己的地戗子里,萧乙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从怀中掏出那幅素绢,就着旁边火把的光亮看着上面那几个血字——萧乙,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像刀子,一下一下的剐着他的心,那种感觉是痛是快乐,李青昭那圆圆如苹果的脸庞浮现于素绢上,字字有声的说着——萧乙,我喜欢你。
萧乙将素绢按在脸上,心如同小舟浮荡在惊涛骇浪上,他失去了一切的时候,却拥有李青昭这颗真心,所以他彷徨了,陵王与李青昭,他不知该倾向谁了,跟着陵王必死无疑他也知道,但他不能忘恩负义,所以,他唯有辜负李青昭,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回报李青昭的深情,那首先得自己活着,而自己,真的能活很久么,祖公略可是个文治武功皆超群的皇帝。
心突然焦躁起来,将素绢视若珍宝的重新揣入怀里,出了地戗子,踩着密如毛毡的青草往营地外走去,不时有鸟兽的叫声传来,更显出山野的空旷,更有树叶沙沙之声,还有蛇鼠窸窣之声,接着又传来利器划破夜空的声音,他一个激灵,身子往后一仰,几枚袖箭贴着他的腹部射了过去,待他重新弹直了身子,暗中之人发出了第二次袭击,他纵身一跃,跃上旁边的一棵柞树,有枝叶的遮蔽,对方不好下手了,便想逃跑,萧乙跃下柞树,几个纵身便扑了上去,将那人按倒在地,方想挥起拳头打,听那人喊:“是我!”
372章 设法找到禧安郡主,要她混入宫中
夜色稀薄,萧乙隐约看见陵王一张愤怒的脸。
陵王偷袭,这只能说明他不再相信自己,萧乙苦笑下:“王爷有话可以明明白白的问,何故这样?”
偷袭,是想让他死,已经省略了审问,这更说明陵王对他不止是怀疑,而是确定他背叛,萧乙焉能不知,只是他自欺欺人的觉着,或许是误会,毕竟他追随陵王太多年,即便他是陵王豢养的一条狗,经年累月相处,也会有深厚的感情,他忽略了一点,他不该用自己尚存的良善之心,来忖度陵王那与生俱来的暴虐残忍之心,陵王同太上皇同出一脉,这一点上兄弟两个非常之像。
是以,陵王冷厉道:“你当本王不知么,若不是你做内应,凭着秋煜那个文弱书生,怎么能将本王打了个落花流水。”
松涛阵阵,似凉水漫上萧乙的心,他将浓眉拧得变了形:“若我做了秋大人的内应,怎会至今追随王爷?”
陵王昂然看天,虎死不倒架,这样狼狈还气势不减:“你是想得了机会将本王抓了,送给祖公略做升官发财的见面礼罢,一口一个秋大人,可见你安着什么心。”
以秋大人称呼秋煜,不过是萧乙习惯了在人之下,若说自己想升官发财,萧乙像不小心给什么刺了下,那痛倏忽来倏忽去,他笑了:“王爷觉着,以我的功夫,想杀您会很难么?”
他之意,自己并无二心。
谁知陵王却仰天大笑:“你现在想杀我会很难的,因为,我已经给你下了毒。”
萧乙惊了下,手抚心口,感觉并无异样,探看周身,亦是血脉通畅,正猜测陵王会不会是危言耸听的诓他,陵王却狞笑一声:“说来你远没有本王了解长青山,长青山上有一种蛇草,揉碎那草,将草汁混入饭菜里,无色无味,毫无察觉,而这毒需要三个时辰后才能发作,所以此时你已经中毒,若想活命,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投靠祖公略?”
萧乙试着运功,果然隐隐有不适之感,确定自己真是中了蛇草毒,这毒虽然没有发作,但他却觉心口痛得难耐,对陵王忠心耿耿的追随多少年,甘愿为他卖命,甚至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他竟然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萧乙眼光一凛,眼珠子像要崩裂似的,痛心道:“我没有。”
陵王突然旋回身来,逼视他:“那好,你就抓了李青昭来表示你的忠心。”
这话说的非常简单,萧乙明白陵王要他抓李青昭来作何,无非是做筹码,以此逼迫善宝和祖公略,自己已经对不住李青昭,这个要求便是无理要求,他当即拒绝:“李姑娘是无辜的。”
陵王一拂袖子,怒道:“她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表姐,是祖公略的人,怎么能置身事外。”
祖公略的人何其多也,萧乙本着开解的用意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祖公略的祖母,王爷该不会也在抓了她老人家来。”
他这样说是因为太皇太后亦是陵王的生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陵王眉头一挑,心里狂喜,扳倒祖公略,突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当下假意道:“太皇太后是本王的母后,本王当然不会对她老人家不恭,行了,本王是说不过你了,走,回去吃解药。”
萧乙只当他是幡然醒悟,一颗心回暖,跟着陵王一前一后回了营地,陵王亲自给他调配了解毒之药,亲眼盯着他服下,嘴角勾起一缕微光般不易察觉的笑,稍后便离开,将一个心腹兵士喊到僻静处,交代他:“日夜兼程的赶去京城,设法找到禧安郡主,要她混入宫中,无论用什么手段,把太皇太后带出宫去,然后等我去和她汇合。”
那兵士领了命,连夜下了山。
陵王像拿到了制衡祖公略的把柄,心花怒放的回到自己的地戗子,等着萧乙毒发身亡,原来,他给萧乙的并非什么解药,仍旧是蛇草毒。
午夜时分,萧乙终于感觉自己身子不适,周身像有无数条小蛇在游弋在噬咬,胸口憋闷呼吸不畅,头亦有些昏沉。
他是习武之人,更是功夫高手,瞬间明白了一切,一颗温热的心像突然给冰镇了似的,撑着爬了起来,爬出地戗子,突然脑袋撞在一人身上,仰头看竟然是陵王,而陵王那得衣非凡的笑给火把的光分割得支离破碎。
“王爷,非得置我于死地么?”
萧乙一咬牙,站了起来,从未这样近距离的与陵王对视,许多年来,他只是陵王座下的一条走狗,像陵王摇尾乞怜而换得一日三餐。
“你不死,本王终究还是不放心。”
陵王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了这句话,生硬得字字仿佛是用刀雕刻出来似的。
萧乙长叹一声:“我不会死,但我的心死了。”
他如此伤情,陵王还嫌不够,补刀道:“你早该死心,因为本王从来没真心待过你,这么多年,本王没赏给你宅子女人,只是几句好话就哄得你赴汤蹈火,只能说明你愚蠢。”
士可杀不可辱,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陵王此时给忽略,所以,萧乙被激怒了,一把揪住陵王的衣裳,眼底的凶光宛若磨得锋利的刀子:“王爷不知道的是,我还会一种功夫就是偷星换月,我可以暂时把干净的血和带毒的血互相转换,你下的这毒暂时奈何不了我,所以,请王爷同我下山罢。”
下山,是投降的隐晦说法。
陵王大惊失色,他不懂这种听上去玄之又玄的功夫,但知道萧乙功夫了得,为今之计必须先发制人,他一掌拍去,半路即给萧乙抓住手腕,两下较劲,他感觉萧乙功力不减,另只手在下面一抖,滑出一柄短刀,却又给萧乙夺下,他情知斗不过萧乙,唯有软了态度:“我给你真正的解药,也对你既往不咎。”
萧乙眼底是那种看不见生命迹象的绝望:“迟了。”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陵王的百会穴,陵王登时不省人事,他就势接住,打横扛在肩头,准备偷着下山去找李青昭,走了几步,发现那几十个兵士,各执刀枪,一字排开挡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