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章 大概是姓善的一个女人请了江湖上的杀手寻上门
一个照面而已,善宝即看出善喜派去京城打听祖公略消息的小厮,已经给人收买利用,这实在让锦瑟惊愕。
马车赁下,扶着善宝上了去,直奔文婉仪的风荷清月,路上锦瑟实在忍不住好奇,贴着善宝的耳朵问:“姐姐如何知道玉桂给人收买了呢?”
玉桂,即从京城回来的那个小厮。
道路进入坑坑洼洼的一段,马车颠簸异常,善宝担心腹中孩儿,朝那车主喊道:“烦劳您慢着点。”
车主倒是个好说话的,回头先道了句抱歉,然后拉着马缰绳,使得那马小步哒哒的跑变成徐徐的走。
善宝的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角眉梢流溢着为人母亲的慈爱,转而对锦瑟浅浅一笑:“你何时见过玉桂如此失态?”
锦瑟凝思。
阮琅刺死了前宰相之子,善家摊上人命官司,善喜当机立断,连夜遣散家仆,然后带着妻女逃往长青山投奔结拜兄弟朱老六,管家善梁誓要与善家共存亡,是以留下看守宅子,感念主子一家的宽厚仁慈,大多家仆在过了些日子见没什么大事了,便陆陆续续的回来,善家的命案一笔勾销后,善喜赫氏回了济南,感动于家仆们不离不弃,所以个个打赏,也重用了一些,这其中包括玉桂。
玉桂为人宽和谦卑,行事谨慎稳妥,在善家多少年,即便当日善家或许要家破人亡,以至于人人自危,他也相当镇定,今个竟然一改性情的痛哭流涕,不得不让善宝怀疑,或许善宝心中更笃定一件事,祖公略不会死,他怎么能死呢,他还没有见到他的孩儿,他还要管着天下,他还要与自己白头偕老。
这个执念更加深她对玉桂的怀疑。
然锦瑟不明所以的是,玉桂只是善家的小厮,去京城也左不过是打听祖公略的消息,谁能收买利用他呢?
是啊,善宝也想不透,利用玉桂回来扯这个谎言,其用意何在呢?
姊妹两个纷纷猜疑,马车这个时候就到了风荷清月的门口,车主喊了声“吁”,勒缰住马,回头道:“二位姑娘,到了。”
车主说着拿下木凳,由锦瑟扶着善宝下了车,塞给车主应有的车钱,念他态度好赶车稳当,善宝让锦瑟拿了块碎银打赏了车主。
车主千恩万谢,指着风荷清月道:“二位姑娘去这里作何呢?”
善宝有些意外,觉着这已经超出他的本分,是以淡淡道:“拜访个朋友。”
车主唉声一叹:“听说这里一夜之间死了二十多口子,阴气太重,姑娘这样的身子还是不要去的好。”
善宝惊骇之余不免自惭形秽,原来人家是好心,望着风荷清月紧闭的大门,她不免问:“看样子不像是才走过水的呢。”
车主已经拉着马掉头,道:“不是走水,是仇杀,这宅子的主人是文家大小姐,听说是她的仇家姓什么,大概是姓善的一个女人请了江湖上的杀手寻上门,没杀着她,就顺道把文家的下人们都杀了,”
善宝与锦瑟面面相觑,姓善的,当然是指她,文婉仪这番栽赃给她倒是稀松平常,两个人有仇,诋毁对方太过正常,善宝狐疑的是,到底这风荷清月有没有真的死了二十几口子,若真有,恐是文婉仪贼喊捉贼了。
这女人狠毒到如此地步,老天还不把她收拾去,更待何时。
车主胆怯怯的望了望风荷清月的大门,若非自己一连几日没有生意做,家里快揭不开锅,他方才都不会答应往这里来,账结清了,他跳上车辕,高喊一声驾,逃也似的跑了。
善宝同着锦瑟来到大门前,锦瑟抓起门环扣动,随即等着里面出来开门,微有些担心的问善宝:“姐姐可有把握制服那文婉仪?”
善宝毫不犹豫:“当然。”
她敢来,就是做足了准备,所谓擒贼擒王,她想制服文婉仪然后逼着文婉仪放了表姐。
锦瑟嘀嘀咕咕:“我怕回去给爹和娘骂呢。”
善宝拍拍锦瑟的肩头以示宽慰:“要挨骂也是一起挨骂,不单单是我陪着你,还有表姐。”
若李青昭安然无恙,挨骂也能轻些,总之同着善宝到处乱跑,免不了一顿训斥的,这些个事锦瑟心里明镜似的,看着大门等了半晌没出来人,锦瑟想起拿车主的话,顿时毛骨悚然,抓着善宝的手紧张兮兮道:“姐姐,我怕呢。”
她一说,善宝也有些心慌,忽然想着李青昭关在里面呢,她顿时来了胆气,表姐一个人岂不是更害怕,她于是走上前重新叩门,稍微等了一会子,门终于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长福。
长福也有些意外,甚至是恐慌,他是怕善宝的,探出头来左右的看,见善宝身边除了锦瑟没有其他人,他便大了胆子,曾经对锦瑟不恭过,此时仍旧嬉皮笑脸:“姑娘该不会是来看我的。”
锦瑟使劲的朝他啐了口,咳出的一口唾沫差点吐在他脸上,把身子后仰躲开,长福冷冷一笑:“不识抬举,说,来这里作何?”
善宝懒得与这样的无赖计较,只凛然道:“告诉文婉仪,我来了,要她放了李青昭。”
是救人来了,就两个花容月貌的花姑娘,长福哈哈大笑,差点笑岔气,指着善宝道:“就你两个都自身难保呢,还想救人。”
锦瑟厉声道:“少废话,快去告诉你主子。”
长福一甩手,得意的哼了声转身回去了。
门再开时,又是长福出来,他手一挥,然后扭头便走:“巧了,今个咱们大当家在此呢,跟我进来吧。”
跟着长福一路往里面走,四下里静悄悄的,二十多个男用女仆一夕间具亡,眼下只有长福在此主事,静得连脚步声都变得聒噪。
来到湖边,遥遥望见水阁的桥上立着桃红衣裳的文婉仪和翠绿衣裳的芬芳,二人妆扮反差大,所以格外醒目。
上了桥,文婉仪看着腹部隆起的善宝,曾经恨她夺走了祖公略,现在更恨她居然为祖公略生儿育女,而这一切本该是自己的才对,想到此,文婉仪对芬芳道:“先把这个贱人收拾了,然后再恭候萧乙。”
329章 双臂伸出,将善宝搂入怀里,轻轻道:“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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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宝向文婉仪走去,文婉仪向善宝走来。
善宝挺着肚子威风凛凛,文婉仪瘦得前胸贴后背。
善宝穿紫色绣着大幅淡黄腊梅的高腰襦裙,神秘庄重。
文婉仪穿桃红绣着雪白梨花的襕裙,俏丽多姿。
善宝与锦瑟手牵手在,姊妹情深。
文婉仪搭着芬芳的胳膊,不可一世。
善宝成竹在胸。
文婉仪信心满满。
善宝计算着从自己这里到文婉仪面前的距离。
文婉仪左顾右盼不知早已埋伏好的人手可到位。
善宝动了动手指,做好了打穴的准备。
文婉仪思量何时发令方能恰到好处。
微风从湖面掠来丝丝凉意,一两只水鸟踩着睡莲跳跃嬉戏,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冒了几个泡泡,锦瑟以为是鱼儿欢闹,善宝却蹙起眉头,这样清朗的天气水中不会憋闷,鱼儿怎么突然像是无法呼吸似的,长青山上有山匪,听闻清澜江有一个行当,那就是水鬼,这些个深谙水性的人可以潜伏在水下几个时辰,干的是劫夺来往商船的勾当,有时也伺机对岸上的行路人打劫,甚至木帮放排也难逃其敲诈勒索。
是以善宝起了疑心,尽量将脚步快些,眼看到了文婉仪面前,忽然见文婉仪哈哈仰头一笑,甚是嚣张狂妄,手指着她高声道:“善宝,今个让你有来无还!”
善宝猛然想到她大概早就埋伏了人手,这是要下令了,所以必须先发制人,然以自己的身量若想迅疾冲过去打住文婉仪的穴道实在有难度,她偷着掐了下锦瑟的手心,姊妹两个多年相处,锦瑟立即领会,纵身飞扑,长臂伸出,尖尖食指刺去文婉仪的膻中穴,此穴在双峰中间,若给打住,人便神志不清。
偏偏此时咔嚓一声响,声音何其大,不单单惊到了善宝和文婉仪,也惊得睡莲上玩耍的水鸟震动翅膀高飞而去,锦瑟虽然也吓到,但心意还在文婉仪身上,眼看刺中,孰料吓坏了的文婉仪突然一个转身,留给锦瑟一个后背,锦瑟没能打中她的膻中穴,而是打在她后背上,力道不轻,文婉仪身子朝前扑倒,被芬芳挽住。
因为那声响,双方齐刷刷看过去,见是水阁那透雕的花梨木门被谁打碎。
文婉仪心知不妙,猜度大概是萧乙来救李青昭,尖利的声音呼喊着芬芳:“快扶我起来!”
待她站直了身子,李青昭已经被萧乙抓着手臂带了出来,她实在猜度不出萧乙是从哪里进入的水阁,总之他来了,很好,善宝也在,可以一箭双雕了,文婉仪露出妖媚的笑来,手指萧乙:“你同陵王谋反,罪无可恕,来人,给我乱箭射死!”
知道没谁能打得过萧乙,所以在岸边和水中暗藏了弓弩手,杀了萧乙,自己可以将功折罪,在秋煜面前讨个好,纵然杀不了,乱箭下萧乙必然也得受伤,那样抓他就不难了。
一瞬间弓弩齐发朝向萧乙和李青昭,密密匝匝如仲夏之暴雨突袭,唬的李青昭连声尖叫。
萧乙顺手抄起一块门板,左挡右挡,弓箭纷纷落入桥上或是水中,倏忽间他已经拉着李青昭迫近文婉仪。
文婉仪大骇,刺耳的高喊:“给我杀,杀啊!”
萧乙本对她无恨,虽然有些厌烦,救了李青昭也不打算伤害她,见她执意要取自己性命,顿时恼怒,方想一掌拍去,猛然发现文婉仪对面竟然站着善宝,而善宝脚下落了几只雕翎箭,突发状况,她也非常害怕,锦瑟牢牢抱住她,想以自己的身躯为姐姐挡箭。
李青昭晓得表妹是来救她的,善宝这样的身子,她感动得差点潸然泪下,挣脱开萧乙的手,指着善宝喊:“赶紧救我表妹,她怀了孩子!”
萧乙愣住……在李青昭和善宝之间进退维谷,他功夫是好,可是同时救两个人显然捉襟见肘,正彷徨,所幸是弓弩手弯弓搭箭的间歇。
文婉仪忽然也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敌人是谁,指着善宝命令:“先把这个女人给我射死!”
弓弩手便把目标齐齐对准了善宝,然后,箭如雨发。
萧乙无暇多虑,正想去救,却见从桥头比箭更快的射来一人,距善宝有段距离,眼看几枚雕翎箭即将射中善宝,那人阔袖一挥,掀起一股巨大的风浪,雕翎箭嗖嗖嗖折了回去,噗噗的落在水中,而他已经稳稳的落在善宝身后,双臂伸出将善宝搂入怀里,轻轻道:“莫怕。”
这声音纵然隔了三生三世善宝也知道是谁,是她日思夜想的祖公略回来了,泪水滚滚而落,却笑得如花绽放:“我不怕。”
后面紧随着的猛子高喊着:“御驾在此,谁敢放箭,株连十族!”
株连九族改成株连十族,摆明了威慑。
岸边的水中的弓弩手见祖公略穿着明黄的龙袍,这是九五之尊的标识,哪个还敢放箭呢,早狼奔豕突逃之夭夭。
有阵子不见,文婉仪贪婪的看着祖公略,这个男人除了有些消瘦,仍旧是那么俊朗,那么傲岸,那么让她神魂颠倒,她按耐不住的唤了声:“公略!”
后面的猛子和天子亲随已经来到,猛子怒指文婉仪:“毒妇,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文婉仪愣愣的不知所措。
锦瑟先看了看朝思暮想的猛子,随后对祖公略道:“这毒妇想杀皇后娘娘和小皇子,请皇上下令将她五马分尸。”
祖公略迟疑着,善宝感觉他搂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似乎很为难,善宝便道:“我突然感觉不适,快送我回去让我爹瞧瞧。”
祖公略就亲自抱起她,大步飞奔离开风荷清月。
李青昭也在萧乙的带领下逃了出去,跑了一阵,累得她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朝萧乙挥着手,哈嗤哈嗤的喘道:“没事了,文婉仪不会追来了。”
萧乙转身就走,丢下一句:“那好,你自己保重。”
李青昭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要离自己而去,突然拼力冲了过去,从后面抱住萧乙的腰,哭道:“我喜欢你!”
萧乙灵台突震,听李青昭哭的那么委屈,他的心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他是陵王的家将,是反贼,死路一条,怎能拖累别人,于是狠狠心道:“抱歉,我不喜欢你。”
李青昭傻了似的,手慢慢垂落。
330章 跟我说说,你为何扯谎
卧房的窗户上贴着几个红纸黑字的喜和福,这是淘气的秋燃在显摆自己的书法,蕴宝不甘示弱,画了个小小人也贴在上面,说这是姑姑肚子里的宝贝,善宝觉着两个小娃可爱,也就由着他们乱贴。
而今,她躺在炕上望着窗户上那稚嫩的喜和福,那微有人型的小人,她展颜而笑,原来两个小娃是这么的有先见之明,祖公略回来了,可不就是喜和福。
琉璃端了盅汤进来,这是善喜给女儿熬的安胎药,虽然善宝在风荷清月说自己身子不适是谎话,毕竟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实在有必要安胎养神。
锦瑟不在,同猛子在她房里说话呢,善宝看看琉璃的脸色,没什么特别表现,接了汤盅在手,方想喝,琉璃关切道:“小心烫。”
善宝就还给她:“先搁着罢,天热,一时半会凉不了。”
琉璃便将汤盅放在桌子上,然后拧了条手巾给善宝擦脸擦手,善宝躺的久了,手心全是汗,这样一擦,黏腻消失,清爽很多,夸赞琉璃道:“你真贴心。”
琉璃就回她一个淡淡的笑。
善宝觉着她自来了善家,比在祖家时沉默寡言了,心里生疑,便问:“你不开心?”
琉璃乍然听了愣住:“娘娘何出此言呢?”
对于娘娘的称呼,善宝听得多了,一再纠正之后,也就听之任之,她掀开身上的凉被,倚着玉枕歪靠在炕上,道:“你不怎么爱说话了。”
琉璃垂下头去,手中仍旧不停的拾掇这样那样的物事,忽听晴空里一个闷雷响起,她惊得掉了手中善宝放在枕边的书,自觉失态,慌忙蹲下身子拾起,用袖子擦拭着那书封,一壁擦一壁道:“做奴婢的,多做事少说话这是本分。”
善宝拿过她手里的书胡乱翻着,言语上有些不悦:“我可是从来没将你视作奴婢。”
这话若是放在以往,或许琉璃会开心,而此时善宝何止是她的主子,还是堂堂的娘娘,她慌得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伺候娘娘。”
善宝觉着琉璃与自己越来越生分,远不如在祖家时那样的自然随和,或许是因了自己这娘娘身份,或许是因了锦瑟,问是问不明白什么的,若想清楚她的心思,唯有猛子可以,于是不再多说。
服侍完善宝吃了药汤,琉璃便告退出去,她前脚走后脚锦瑟就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善宝见她眉眼处都是笑意,晓得是因为猛子转回的缘故,打趣道:“猛子可有说何时求娶?”
锦瑟臊红了脸,嗔道:“姐姐惯会取笑人家,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个了,眼下有桩更要紧的,玉桂,你打算怎么办?”
祖公略回来了,玉桂的谎言不攻自破,善喜已经严肃审问过玉桂,他只道是自己打听消息不利,误听了坊间的不真实的传言,此话善喜或许会信,然善宝不信,一直忙着与祖公略彼此嘘寒问暖,了解各自分开的事,所以将玉桂搁置在一旁,听锦瑟提醒,善宝道:“你让人把玉桂叫来。”
锦瑟点了头,走至门口忽而回头问:“不等等皇上么?”
祖公略去了衙署找秋煜。
善宝摇头:“他忙着,这些个小事我可以处理。”
至今不习惯喊祖公略为皇上,就像祖公略不习惯喊自己为朕,所有的事情变化仿佛在一夕之间,远不像人家从小便长在深宫的皇子们,当皇上是他们偷偷在心里不知演练多少遍的桥段,真的登基,一切便自然而然,而祖公略长在民间,突然变成皇子突然当了皇上,变化之快让他措手不及,就像那一天他单枪匹马在陈王和三皇子七皇子围困皇宫的兵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与皇宫内的人里应外合杀退陈王等人的兵马,皇上临危宣告退位自称太上皇,把皇位传给了他,那个时候他就像个傀儡,一切都是懵里懵懂的,直到皇上要下诏公告天下,他才意识到什么,忙阻止,因为他想到善宝还在雷公镇,自己这里宣告登基,怕陵王或是其他敌对拿善宝生事端,这便是他当了皇上不昭告天下的因由。
而他之所以数月没有消息,是刻意封锁了消息,因他与陈王的兵马混战时不幸中箭,剪头淬毒,深入肌理,他差点送命,太上皇怕陈王的余部听见祖公略伤重会卷土重来,于是谕令不得将祖公略的任何消息传出去。
他一躺数月至今并未痊愈,伤口处时有化脓迹象,玉桂去的事他也丝毫不知,只等猛子去了,通过各种途径见到他,得知善宝怀了身孕,他撑着身子,也不顾太上皇的阻拦,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回来后听善喜说了李青昭的事,他才追去风荷清月,得以及时救下善宝。
幸好他有个神医岳父,善喜检查了他的伤势,不容乐观,片刻不停的给他熬药敷药,很多话他还没有对善宝讲,却急急忙忙的去找秋煜,本来他是皇上可以宣召秋煜的,然作为公事在家里说不便,所以才摆驾去了衙署。
这件事善宝知道,更知道他忙,所以关于玉桂的事想自己处理。
锦瑟应了,出门喊了个丫头去叫玉桂。
未几,玉桂神色不安的到来,见了善宝伏地叩头,口尊娘娘千岁,极其恭谨。
善宝开门见山道:“跟我说说,你为何扯谎?”
玉桂心知肚明什么,还是咬牙挺着:“小人愚钝,不知娘娘所言扯谎是哪一宗。”
锦瑟过来叉腰道:“少给我打花胡哨,明知娘娘问你的是什么,你说,为何扯谎说皇上……”顿住,既然是皇上,可不敢张口闭口的死啊死的,于是改口:“扯谎说皇上出了状况。”
玉桂朝着锦瑟咚咚叩头:“二小姐容禀,小人没有扯谎,当时整个京城是这样传的。”
锦瑟啐了口:“你在善家多少年了,咱们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了解谁,你之前何等的稳重,遇事何等的镇定,突然间学会哭哭啼啼,这还不是装的么。”
玉桂心一惊,正考量要不要说实话,门帘子一打,茱萸引着祖公略进来了,他忙闭口。
331章 若我要你留下来不回京城呢
祖公略一进来,仿佛带着颗太阳似的,房里顿时金碧辉煌,或许这种皇帝专属的明黄装束民间极少见穿戴,是以格外醒目。
锦瑟虽不懂皇宫大内的规矩,但懂得黎民百姓见了皇上是要行跪拜礼的,于是忙跪在当地,学着善宝那些书中的桥段,口尊皇上万福金安。
祖公略身后跟着猛子,那些天子亲随就在门外侍立,祖公略看看猛子,道:“扶二姑娘起来。”
锦瑟没等猛子来扶,自己磕头谢恩站起,笑盈盈俏生生,祖公略当了皇帝,似乎她比善宝更高兴,谁人不知皇帝有特权,如此自己一家此后便不会再发生背井离乡逃命之事,当初的那种苦楚历历在目,不堪重复。
倒是善宝,冷眼旁观一场闹剧似的,怎么看怎么觉着别扭,按理她即使为皇后,也需下了炕迎接皇上,可是她既然不习惯,也就轻易忽略,只坐直了身子,因身子日渐大了起来,这样的一个坐姿累得很。
祖公略一行往善宝这厢走,猛然发现地上跪着的玉桂,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话到了善宝面前,手抚上她的面颊,无限怜爱。
善宝将自己倚在他身上,这样一来舒服了些许,直言:“这是玉桂,我家里的小子,数月前我爹差他往京城去打听你的消息,他今个回来居然说你已经不在人世,若非你也在今日赶回,不知被他骗到何时。”
这样说皇上,罪犯凌迟,猛子虽然目前还不了解太多的规制,也晓得说这话是死罪,过来就拿玉桂,唬的玉桂一边说皇上饶命一边作势想逃的样子,也知道自己逃不掉,唯有继续哀求皇上饶命。
祖公略眼瞅着猛子已经将玉桂拎了起来,微一沉吟,淡淡道:“当时京城是那样传扬的,他罪无可恕却情有可原,算了。”
善宝仰头望着祖公略的脸,见他表情有些复杂,似乎在纠结什么,不免起了疑心,故意道:“皇上不可如此优柔寡断,玉桂凭着道听途说不加细细追查便说皇上不在人世,如同诅咒皇上,情有可原却也是罪无可恕,按律,当斩。”
她这番冷血让锦瑟为之吃惊,转而就释怀了,从此善宝要深居皇宫,面对的不仅仅是后宫佳丽三千,还有阴鸷狠辣的太上皇,还有已经成了太后的马贵妃,还有不知底细的太皇太后,还有诸多皇亲贵戚,还有满朝大臣,这些人免不了勾心斗角,甚至是刀光剑影,若不能冷酷残忍,便无法生存。
她实不知善宝的用意,善宝怀疑玉桂扯谎,祖公略牵涉其中。
玉桂挂在猛子手上,衣领勒紧了脖子,致使脸色涨红,忽而看看善宝忽而看看祖公略,等意识到平民百姓是不能直视皇上的,忙将头垂下,等着祖公略下令,一旦祖公略说声斩,他便要和盘托出。
祖公略轻轻拍了下善宝的面颊,嗤的笑了:“你这张嘴,话让你反过来一说,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玉桂是老泰山手下的,杀了他老泰山心里不会太舒坦的,并非是老泰山如何舍不得他,而是自己的人犯错,老人家会过意不去,何苦呢,不杀他,也是给咱们的孩儿行善积德。”
君临天下之人,如此心肠还是少见,凭着对祖公略的了解,善宝觉着他纵使不是狠辣之人,也是雷厉风行的,审都不审便将人饶恕,这其中或许真牵扯到了他,心里咯噔一声,这会不会是祖公略使玉桂骗她的呢,目的不言而喻,他做了皇上,怕她阻止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所以谎称他死了,让自己死心,从此分道扬镳,若非猛子也去了京城,他仍旧不会回来的。
都说怀了孕的女人脾气古怪,善宝这里首先变得多疑了,既然祖公略执意不杀玉桂,她便做了顺水人情:“也好,玉桂可是爹他的左膀右臂。”
死而复生,玉桂由猛子松开后,伏地咚咚叩头,谢皇上隆恩,谢娘娘宽宥。
祖公略只不耐烦的挥挥手,随后便挽着善宝说话,因善宝有了身孕,他身上的伤便叮嘱善喜瞒着善宝,于此,善宝见他一别数月便憔悴不堪,打趣道:“高处不胜寒,皇上左拥右抱是不是累坏了。”
也晓得她是玩笑,更晓得她是含了几分真意在里面,祖公略揉揉她的小鼻子,轻笑:“嘴巴还是那么刁,当心教坏了我们的孩儿。”
善宝骄傲的抚着腹部:“才不会,倒是皇上,数月,都不能给我捎来一点点讯息吗。”
祖公略见锦瑟和猛子不知何时退了出去,便捧起善宝的脸吻了下,见她比以往丰腴了些许,较之过去的窈窕仙姿此时显得雍容富贵,面颊多了些肉,脸庞圆润了,恍如李白的太真,百媚横生,让他心里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善宝怀着孩儿,他是不能有其他想法的,只是拥着善宝,数月之别,千言万语竟不知怎么说了,只拥着她,感受她柔若无骨的细腻,曾经的往事如云烟慢慢飘来在他脑海中缱绻不散,经历了太多,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希望此后岁月静好,不再发生任何变故。
痴缠半晌后,想起该到了换药的时辰,祖公略便借口说自己有事要交代那些天子亲随,将善宝按在炕上,道:“朕,命令你睡觉。”
善宝抬头看他,嘟着小嘴:“本宫偏不睡。”
她以本宫自称,祖公略悬着的心放下,这说明她是肯同自己回京城的,手指按在她嘟起的嘴巴上,温言细语:“皇后娘娘不歇着,我的皇儿也要歇着。”
善宝满脸溺爱的表情垂头看看自己的腹部,心意沉沉道:“你在京城,平素都这样说话吗?”
祖公略也将手放在她的腹部,轻的也就是挨着衣裳而已,怕的是自己手大又重,压坏了孩儿,听善宝问,他道:“时而罢,那些言官很聒噪的,经常摆出来诸多的条条框框,身不由己。”
善宝再试着问:“既然身不由己,就是根本不喜欢,若我要你留下来不回京城呢?”
祖公略顿住,不回京城不做皇帝,这可不是儿戏,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敷衍:“你歇着罢。”
给善宝盖好凉被,他便扭头而去。
善宝望着他龙行虎步的背影,心下黯然,做皇帝,势必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势必要妻妾成群,自己,该当如何呢?
332章 是邪魔入侵了你的身体
夏夜悠长,祖公略习惯了睡前观书,而今做了皇帝仍旧手不释卷。
灯火昏昧,此时他正于灯下捧着《轶史》默读,这是流传于坊间的一本讲述本朝史官记载之外的皇家故事,当然,就像白居易的那句“汉皇重色思倾国”,用汉皇借代唐明皇一样,本书中也杜撰了个并不存在的朝代借代本朝,写书人这样做一是因为需要对皇帝避讳,二来也怕自己所写的事情触怒哪个权贵惹来杀身之祸。
祖公略不看正史看野史,明白正史乃为史官记述,既为官,免不了权衡利弊,也就不尽为事实,那些对皇家不利甚至带着污点的故事只能于坊间流传,他看这个是想了解有无像母亲这样的先例,他做了皇帝,纵然母亲不在人世,他也想把母亲葬入皇陵,这不是他在为自己涂脂抹粉,而是晓得母亲毕生所爱是太上皇,希望太上皇百年之后能与母亲再度相逢,以慰母亲之在天之灵。
脚步欻欻,继而门帘子打起,走进来猛子,猛子身后随着玉桂,见了他,猛子喝令玉桂:“等下皇上问你什么你要老实回答,若不说或是有所隐瞒,你死了是小,会株连你一家子,我听说你有个妹妹在七十里外的祝家营子。”
玉桂连说是是,复又伏地朝祖公略三叩九拜。
祖公略眼睛不离书页,如常的语气道:“说罢,谁指使你对皇后谎称朕已经驾崩。”
他这个皇上,当得不十分情愿,宰相虞起这样宽解他:这是皇上的宿命,皇上这宿命不是太上皇给的,而是上苍给的,上苍派皇上来拯救天下苍生。
这些宿命说祖公略很是不屑,但既然已经成就事实,那就脚踏实地的做好,无论之前的祖家二少,而是现在的皇上,就像他告诉那些官员,在官一任,谋福一方。
所以,当着玉桂,他不再像面对善宝,彼此你啊我的称呼显得亲切,他正儿八经的彰显着他君临天下的威仪。
玉桂仍有犹豫,祖公略淡淡的瞟过来:“你是不是觉着朕在皇后面前答应饶你不死就果真不杀你?”
玉桂吓得连忙道:“草民不敢。”
祖公略追加一句:“朕在皇后面前不杀你,是不想身怀六甲的皇后见到血腥场面。”
玉桂咚咚叩头:“草民都说,是太上皇要草民诓骗皇后娘娘的。”
果真如此,祖公略微微一怔,将书放下,望着面前跳动的烛火暗自长叹,不用问,也知道父皇这样做是一直以来就不想他娶善宝,特别是现在他登基成了皇上,纵观本朝正史,无一皇后不是名门之后,而善宝,不是名门之后是名医之后,名医与名门一字之差意思却千差万别,名医或也是普通百姓,名门却或是其他邦国的公主,或是本朝敕封的郡王之女,或是太皇太后的亲眷,或是太后太妃的亲眷,最次也是品官之女。
祖公略也懒得问玉桂他怎么就给太上皇逮着了,只勒令玉桂:“此事不要告诉皇后。”
玉桂唯唯诺诺。
说到底,太上皇都是祖公略的亲生父亲,也健在,祖公略是怕善宝入宫之后与太上皇尴尬相处,知道了想知道的,他手一挥,猛子便指着门口示意玉桂离开。
玉桂如释重负的躬身退出,在门口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偏巧此时善宝由锦瑟陪着来找祖公略,隔着游廊外那一簇绚烂的蜀葵望见他从祖公略这里出来。
锦瑟与善宝对视,嘀咕:“皇上找玉桂作何呢?”
善宝没有说话,猜测到什么,等玉桂朝游廊另一头匆匆而去,她让锦瑟自去忙了,然后独个往门口走去,天子亲随日夜守候于祖公略所在的各处,见她到,因没有正式封诰,护卫们只含糊的称她一声娘娘。
善宝嗯了声:“不必通报,我自己进去。”
天子亲随这些护卫们也晓得她在祖公略那里是怎样的宠爱,便恭敬的退至一厢。
自己家,善宝轻车熟路的进了门绕过槅扇又绕过十二扇雪纱绣着各种名花的屏风,待看见桌子前端坐的祖公略正与猛子密密而谈,她故意清咳一声。
祖公略扭头见是她,掬了一脸的笑道:“不是让你歇下么。”
猛子侧身相让,躬身施礼,口尊娘娘,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善宝脱开祖公略来挽她的手,见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她铺开一张熟宣,执起狼毫画着。
祖公略见她画的七扭八歪不成图形,莫名其妙道:“你做什么呢?”
善宝头也不抬的继续画着:“我在画符。”
画符,这是那些道家和江湖术士们惯用的驱邪魔的招数,祖公略不知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想作何,兴致勃勃的看她画。
终于画完,善宝拿起,朝符的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啪,将符粘在祖公略脑门上。
祖公略愣了愣,随即给她的滑稽相逗得哑然失笑,吹了口气朝眼前垂下的符咒,笑问:“你该不会认为我是邪魔?”
善宝晃晃头:“非也,是邪魔入侵了你的身体,不然你为何让玉桂扯谎来骗我。”
祖公略一把拽下眼前的符咒,何其严肃的看着善宝:“你这样想?”
善宝同样肃然望着他:“我方才看见玉桂从这里出去,你找他无非是告诉他,在我面前,打死也不能说实话。”
祖公略眸光清凉,仿佛初秋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心底,微冷,怅然一叹:“你竟这样想。”
善宝拾起他丢在桌子上的符咒揉搓成团,哂笑道:“不然呢,你为何一走数月不给我一点点讯息,你是皇上啊,你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随便派个人来,我只想知道你安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在眼眶打转,咬牙忍住没让泪水滴落,续道:”另者,为何玉桂不明就里就人云亦云的说你不在人世你却轻易饶恕他,你是皇上,你是九五之尊,玉桂不过黎庶,他这样信口胡说欺君罔上按律是要砍头的,你不杀他,只能说明玉桂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授意。”
她终于没忍住,一滴泪如珠子滚落,不偏不斜刚好落在祖公略手背上。
祖公略心揪紧的痛,一把将她揽如怀里,声音轻的恍惚从隔世传来:“宝儿,你为何这样想我呢?”
333章 文婉仪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儿,皇上还打算继续纵容她么
桌子上的烛芯过长,光亮慢慢暗了下来,映着祖公略一张倍感焦灼的脸。
最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一股风,摇摇欲灭的烛火终于给吹灭,善宝怕黑,不自觉的一抖,祖公略将她搂的更紧,轻声哄着:“莫怕。”
善宝哽咽道:“我怕,我怕我哪天醒来你真的不在了,我和孩儿该怎么办呢。”
祖公略轻抚她的后背道:“我怎么会不在呢,我会一直在你和孩儿身边的。”
或许,善宝说的不仅仅是死别,还有生离,纵然她能当上皇后,祖公略身边还会有皇贵妃、贵妃、淑妃、贤妃、丽妃等等,甚至那些她叫不上封号的嫔妃,史上不是有个晋武帝司马炎么,他后宫嫔妃过万,每天甚至都不知该去哪位嫔妃处过夜,于是便驾着羊车,羊车停在哪里都有成群结队的美女出来相迎,他就同那些美女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即便洁身自爱的皇上,也少不了三宫六院的,这是皇家的规矩,后宫寥落会被视为皇帝血脉不旺,很多时候与朝政扯到一起,莫说祖公略上头还有太上皇太皇太后,即便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都会不停进谏,要他广罗天下美女充实后宫,为的是皇家人丁兴旺。
而善宝,她只想寻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但这些话她又羞于启齿,是以祖公略并不懂她真正的困惑,想着自己若实话告诉善宝,数月杳无消息是因为自己伤重差点送命,然这样她必定为自己揪心,更不愿言明说是父皇要玉桂来骗她,不想善宝与太上皇从此反目成仇。
各怀心事,各有难言之隐,因着外头的天子亲随来报说知县秋煜觐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善宝喊丫头进来掌灯,待屋子里一片光亮,她深深的看了眼祖公略,然后回去卧房了。
秋煜乘夜而来觐见祖公略,是为了另外一事,祖公略是皇上,皇上驻跸雷公镇,他这个知县有责保护御驾安全,而善家狭小,一家人之前都住得挤挤擦擦,祖公略带来的那些天子亲随根本无处落脚,所以,秋煜请祖公略移驾衙署。
祖公略准了他的奏请,带着天子亲随,还有已经擢升为天子亲随指挥使的猛子,更让人准备了小轿,把善宝一同接了过去,善宝起初不肯,祖公略就道:“夫唱妇随,朕往哪里,皇后当得往哪里。”
此言是当着秋煜还有那些天子亲随说的,于是,善宝算被正式册封为皇后了,关于封后大典,需要回宫之后,祖公略登基大典之后另行举办。
锦瑟不知有多开心,虽然善家两个丫头茱萸和茯苓同去衙署伺候善宝,但她还是觉着她伺候的周到,于是跟随同去。
又是拾掇衣物又是考量带什么日常所用的物事,忙忙活活的,善宝忽略了李青昭,上了轿子后猛然发现倚在门上默默看她远去的李青昭,表姐当时的神情,让她一辈子都没有忘记,那样的孤独无依,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表姐一人似的。
后来善宝让人把李青昭也接了去,也明白李青昭憔悴是因为萧乙的拒绝。
提及萧乙,善宝又想起文婉仪来,若想扳倒这个女人不难,同李青昭商量,再次找到萧乙,要萧乙当着诸多木帮帮伙的面指出是文婉仪指使萧乙杀的原木帮大柜俞有年,文婉仪如此对本帮之人凶残,她定然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夺取木帮也便如探囊取物,当然,善宝无意要木帮,莫说已经成为皇后娘娘,单单是有了孩儿,她已经没了太多野心,只想好好抚育孩儿长大成人,至于木帮的归宿,她想到了青萍,听说青萍那个大柜当的有模有样,稍加调教,便是个不错的木帮大当家。
虽然萧乙拒爱,李青昭心里仍旧偏袒,担忧道:“表妹你说,萧乙说出是他杀了俞有年,秋大人会不会把他杀了?”
善宝安慰的拍拍表姐的手:“不会,秋大人说了,比起谋反之罪,杀了俞有年这个祸害微不足道,希望萧乙能够协助抓捕陵王,将功折罪,可以免他一死。”
李青昭顿时满面欢喜。
善宝忽然发现,表姐似乎有些消瘦,为了让她更高兴,续道:“凭萧乙的好功夫,以后混个正儿八经的将军不会太难,之前做什么陵王的家将,名不正言不顺的,眼下不同了,公略是皇上,想怎么封赏他都可以,只要他肯上进。”
李青昭简直想欢呼雀跃了。
乐极生悲,忽而垂眸,声音低低道:“他当了一品大员也不会喜欢我,我是觉着他嫌弃我胖我丑。”
善宝几乎是脱口而出:“所以你在节食?”
李青昭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方才还是一脸懊丧,此时却满面欢喜道:“我是不是瘦了?”
善宝长吁一下:“表姐,一个人喜欢你,不会在意你胖还是瘦。”
李青昭神情又有些寥落,嘟着嘴道:“可是,瘦了会好看些。”
她执着于此,善宝也没奈何,只要她喜欢,那就随她心愿罢,倒是萧乙的事不容迟疑,否则一旦陵王被缉拿,萧乙想立功都没了机会,该怎么再次找到萧乙,她搜肠刮肚的想计谋。
姊妹两个是在衙署的后花园边散步边说这个话的,此时风光正好,树木浓绿,百花竞艳,一细细的水流从西北往东南潺潺流着,水流上横着一座狭窄的小木桥,善宝曾经来过这里,那是应了尚且在人世的秋夫人的邀约,名为赏花,实际是针对她,如今逝者已矣,徒生感慨。
突然从善宝面前翩翩飞过一彩蝶,她玩性起,拿着手中的团扇去扑,瞬间忘记自己挺着个圆滚滚肚子呢,脚下又是高低不平的石子路,所以身子失衡,眼看跌倒,李青昭大呼:“表妹!”
善宝已经稳稳的倒在祖公略怀里。
他是何时出现的?善宝竟然丝毫没有发觉,不知方才同表姐说的一番话他可有悉数听了去,如此更好,正想同他谈谈文婉仪。
祖公略手抚在她腹部,连声安慰着腹中的孩儿,慈父之情泛滥。
善宝非常感动,趁机问:“文婉仪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儿,皇上还打算继续纵容她么?”
334章 她那样的心胸,我何妨气死她,也落个兵不血刃
提及文婉仪,就像揭了祖公略的短处,他平素虽不似善宝铁齿铜牙,也不至于谁问什么不知如何回答,而此时,他就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善宝是知道祖公略对文婉仪的心思的,那不是爱,而是一种歉疚,祖公略一直认为若当初他严词拒婚,就不会带给文婉仪巨大的伤害,但祖公略对文婉仪一味的迁就让善宝从理解到怨怼到嫉妒,毕竟文婉仪差点害了他的妻子,他还视而不见么。
于是,善宝就牢牢的看着祖公略,看的祖公略不知所措,揽着她的肩头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走,我们去赏花。”
善宝不走,执拗的盯着他:“皇上,我几次给她害死,所以这不是闲事这是大事。”
逆光中的祖公略眼神迷蒙,抬手撩起善宝额前那一丝垂落的头发,顺手,又捏了捏善宝的耳朵,这样的节气,善宝的耳朵竟然是凉冰冰的,他又顺势将手掌覆盖住善宝的耳朵,一系列的亲昵动作之后,善宝毫无回应,仍旧定定的看着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一向善解人意的善宝突然来了倔脾气,祖公略晓得这件事是逃避不得了,迎着善宝的目光道:“放过她罢。”
这像是在央求,正是他为文婉仪的这种央求触怒了善宝,看他淡漠的一笑,慢慢后退,退到三步外,本想狠狠的撂下一句“偏不”,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扭头走了。
一旁的李青昭捅了下祖公略的后背:“追啊。”
祖公略没有追,而是苦笑,说来都是自己得寸进尺了,在风荷清月时,是该立即下令将文婉仪斩首的,是善宝及时给自己解了围,而方才她说要惩治文婉仪也并没说一定杀了文婉仪,按理该顺着她的心意,做个合理的表态。
错就是错了,谁说天子有错不能认,等下,自己要对善宝承认错误,也会给文婉仪一点点惩戒,这不单单是为了哄善宝开心,更是要文婉仪悬崖勒马,否则,她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心里做了决定,似乎轻松了些,看旁边憨憨的李青昭傻傻的杵着,祖公略道:“陪朕走走。”
李青昭颇有些受宠若惊:“好的好的。”
果真就是陪他走走,走遍了整个衙署的后花园,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李青昭颠着小跑方能跟上他的脚步,累得气喘吁吁,祖公略却道:“回去罢。”
李青昭又恭顺的道:“遵命。”
祖公略轻声一笑:“你是宝儿的表姐,我们之间大可不必如此严肃。”
李青昭用袖子抹了抹脑袋上如雨的汗珠:“不行啊皇上,正因为我是皇后娘娘的表姐,外戚,一旦有个不检点,怕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用这个来打击我表妹。”
祖公略当即对她刮目相看,不曾想李青昭憨憨的表象下是如此大的心机,朗声一笑:“陪朕去看看宝儿。”
李青昭又说了句遵命,然后同祖公略离开后花园去找善宝。
已是斜阳向晚,善宝正伏窗看出去,庭中是秋燃与蕴宝两个小娃在乳母的陪伴下玩耍呢,忽而跑到这头忽而跑到那头,笑声如檐头铁马叮铃叮铃,煞是动听,秋燃很有哥哥的样子,处处让着蕴宝,甚至蕴宝抓起一把沙子扬向他,迷了眼睛非常痛苦的秋燃仍旧没有对妹妹发作,倒是慌了两个乳母,一个小声训斥着蕴宝,一个哄着秋燃。
善宝见状转身走了出去,对那两个乳母一番呵责:“这个时候不应该只顾着哄。”
随后让茱萸和茯苓打了盆清水来,给秋燃清洗了眼睛,她正忙活的时候,秋煜来了,两个乳母不敢隐瞒,主动向他叙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秋煜认真的看了看儿子,确定没有伤害到儿子的眼睛,方舒口气,分明是担心的要死,故作轻描淡写道:“男子汉大丈夫,眼睛里进点沙子不必大呼小叫。”
这样教育着秋燃,又把蕴宝拉了过来,蹲下身子,父女俩面对面,他不失温柔道:“用沙子扬哥哥,爹爹觉得这有违一个闺秀的风范,你可知道错?”
善宝窃以为蕴宝听不懂的,孰料,小女娃啪嗒啪嗒的落下眼泪,抽泣道:“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下次不会了。”
秋煜突然将女儿抱在怀里,抱的那么紧,似乎怕谁抢走似的,他是背对着善宝,但善宝仍旧感觉到他心底的起伏不定,大抵是可怜没了娘的孩儿。
善宝轻轻拍了下秋煜的手臂,宽慰他:“有你这样的父亲,他们已经是幸运至极了。”
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动作,却被来看她的祖公略收入眼底,自回来,已经听了太多善宝与秋煜的事,当然都是下人们偷着议论的,然后给猛子听见,禀报给了他,猛子也没什么恶意,是恐善宝与秋煜走的太近,会给她将来入宫制造麻烦,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是容不得有一点点瑕疵的,否则,会成为其他嫔妃甚至太后太皇太后等人对她诟病的把柄。
眼前善宝与秋煜看着非常亲昵的举动,让祖公略忽然想起善宝突然变大的脾气来,在善宝最关键的时候,都是秋煜陪在她身边,所以,祖公略不是吃醋,而是惭愧。
见他到,庭中早已跪倒一片。
秋煜也将女儿交给乳母抱着,他忙不迭的过来拜见祖公略。
祖公略淡淡道:“我来看看皇后。”
秋煜便唤乳母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离开了。
庭中只剩下祖公略和善宝,猛子和婢女们远远的侍立着。
祖公略见善宝看都不看他,仍旧在生气,笑道:“依你,该怎么处置文婉仪呢?”
本是诚心诚意的求教,善宝却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赌气,冷冷道:“皇上面对陈王的数万人马来去自如,区区一个木帮大当家却让皇上如此伤脑筋,说出去只怕给天下人都怀疑。”
都怀疑什么,她没说到底,但祖公略明白,而她,已经拔腿回了房内。
李青昭追了进来,见善宝坐在炕上生闷气,她问:“表妹,若皇上真想你不杀文婉仪,你该如何?”
善宝狡黠一笑:“不杀,但没说不让气,她那样的心胸,我何妨气死她,也落个兵不血刃。”
335章 再敢到处招惹不干不净的女人,我就把他赶出文家
文家庭院里开了树石榴,浓艳如文婉仪身上的留仙裙,她仰头看着滴血般的榴花,其实心里全是祖公略的身影。
祖公略是祖家二少时她都那般痴迷,如今做了皇上,祖公略头顶的光环登峰造极,她更是欲舍不能了,风荷清月一面,她连日食不甘味夜不安枕,挖空心思的琢磨该如何与祖公略重修旧好,是以精心于梳妆打扮,恐哪一天与祖公略不期然而遇,自己不够得体。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厌恶张扬的颜色,觉着凭自己的天生丽质纵使一身缟素那也是明艳动人,而今,她渐渐喜欢大红大紫天蓝翠绿杏黄等等艳丽的颜色,也渐渐醉心于胭脂水粉,只等在风荷清月见到善宝,看善宝素面朝天仍旧美丽不可方物,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人老珠黄。
仅仅这一个觉醒,气得她将身边的丫头逐个打骂遍,又摔碎了房里几乎能摔碎的物事,连那些庞大的家私都难逃厄运,被她用刀子划了一道又一道。
当时唬的芬芳都不敢靠前,心里想着文婉仪距离疯癫也就一步之遥了,赶紧抽身走人方是正道。
今天听说哥哥文武又新纳了个小妾,说是雷公镇某个不起眼书场卖唱的粉头,文婉仪的气不打一处来,站在石榴树下,让芬芳使个丫头把文武新纳的小妾找来。
天有些热,而此处又无遮阳的树荫,是以芬芳高举着二十四骨的孟宗竹纸伞,累到胳膊酸痛,文婉仪却嫌她喘气声音过大。
芬芳恨得牙根痒痒,忍了。
这时随着风卷来一股甜腻腻的香气,那是街头小摊贩所售的廉价水粉的味道,从雷公镇那条密布三等妓馆的花街走过,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这种气味,文婉仪厌恶的眉头一蹙,晓得是哥哥的小妾到了,也不回头,那小妾笑语泠泠的同她招呼:“小姑请我何事?”
还真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不过个妾侍,也敢称呼大小姐为小姑,分明是叫,她还说成是请,到底是文武没有告诉她眼下文家的形势?还是她因为年轻便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文婉仪缓缓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镶玉的簪子来,慢慢回头,见那小妾与自己的距离稍微有些远,她就招招手:“你过来。”
芬芳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喊着“别过去别过去别过去”,然而,那小妾还是乐颠颠的过去了,刚想问“什么事”,文婉仪眼睛一瞪何其狠辣狰狞的表情,举手朝那小妾脸颊刺了过去,但听那小妾一声惨叫,随即捂住脸,血,从她嫩如白玉般的手指缝隙间溢出。
文婉仪恶狠狠的骂了句:“贱人!”
那小妾根本不了解文婉仪喜怒无常的性情,质问:“你为何伤我?”
文婉仪看了看粘了血迹的簪子,转身丢给旁边一个小丫头:“拿去洗洗戴罢。”
小丫头喜滋滋的谢过。
那小妾还在问呢:“你到底为何伤我?”
文婉仪扭头继续欣赏榴花,慢条斯理道:“因为今个我心情不好。”
那小妾怒不可遏的样子,还想争执,芬芳适时道:“还不赶紧去包扎伤口,这天热的,回头皮肉烂了可就毁了你的花容月貌。”
纵使伤口不大,眼下已经毁了人家的花容月貌,文婉仪得意的笑笑:“告诉文武,再敢到处招惹不干不净的女人,我就把他赶出文家。”
那小妾不甘示弱:“大少爷早告诉过我,迟早把你赶出文家。”
芬芳唉声一叹,且原来这一位是个蠢货。
果然那小妾的话触怒了文婉仪,厉声喊着芬芳:“去把文武给我叫来!”
她成日的闹,芬芳看都看腻烦了,劝着:“人家摆明了挑拨你们兄妹关系,偏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就信了。”
文婉仪略微琢磨下,芬芳的话她十有八九都是信的,于是指着那小妾道:“赶紧滚出文家,否则我将你大卸八块。”
那小妾或是痛得厉害,或是见文婉仪噬人般可怖,遂扭头跑了。
文婉仪还没完全消气呢,倒霉的祖公望来了,开口又提金子银子,文婉仪想从他身上得到祖公略的消息,是以好脾气的让芬芳拿了几十两给祖公望,又邀他进房坐了,好茶奉上,好果子湃在深井汲出的水里。
这番热情招待让祖公望得意洋洋:“如今我二哥做了皇帝了,我已经打听过,他明天会回祖家大院,我是这样想着,等见到我二哥,我就请他下诏给我们赐婚,然后明年春天我进京赶考,有二哥在呢,我一定能金榜题名,你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文婉仪还指望从他身上得到祖公略的消息,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禁一惊,祖公望一旦去向祖公略请求赐婚,自己与祖公望的事可真成了纸包不住火了,忙不迭的道:“你且听好了,皇上不姓祖,更不是你二哥,方才你的这些话在我这里说,我听着也就忘了,若是在外头说,你冒认皇亲,是要砍头的,还说什么赐婚,我虽然是皇上休弃的,好歹也曾经是他的女人,你去请皇上赐婚,你不怕皇上将你碎尸万段。”
其实,祖公望不过信口开河,无非是想在文婉仪面前显摆,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听文婉仪一恐吓,当即吓得噤声不语。
文婉仪趁机道:“当然,皇上怎么说也是长在祖家大院的,与你们有着割不断的感情,你可以往御前多走动走动,有句老话,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或许皇上哪天一高兴,赏你个一官半职的也未可知。”
祖公望正将一颗李子放入口中,吸了吸甜甜的汁水,扭捏作态的样子让文婉仪作呕,他却兴冲冲道:“是了,是这么个理儿。”
文婉仪又道:“皇上,还住在善家么?”
祖公望摇头:“当然不是,善家巴掌大个地方,皇上千金之躯哪能住得了,已经移驾衙署,听说秋大人要把之前建造的王府整修之后作为皇上的行在呢。”
祖公略不在善家,文婉仪登时大喜,暗想该寻个什么由头去衙署看看祖公略,又怀着侥幸的心里问:“那个善宝呢?”
祖公望脸上漾着狐狸吃不着葡萄的表情:“善宝如今是皇后娘娘了,皇上走哪带到哪儿,听说回銮后即行封后大典,没想到善宝还有这番风光。”
封后,文婉仪气得一划拉,身侧小几上的茶杯咔嚓落地。
336章 民女是想帮娘娘除掉文婉仪
一气,文婉仪竟旧疾复发病卧在床。
芬芳少不得里里外外的操心,一边服侍她一边替她打理木帮的生意,耳濡目染多少年,做了个替代的大当家有模有样,渐渐的,竟滋生出野心来,暗自掂掇那个青萍在文家时还不如自己吃香,如今却是做了大柜,风光无限,为何自己就不能做大当家呢。
诚然,芬芳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晓得以她现在的身份成为木帮大当家还有一定难度,当初青萍可是以大柜俞有年遗孀的身份承接了他的那片林子,而自己还是文家的使唤丫头,所以,需要立即改变现状,那就是也寻个有头脸的男人嫁了。
这话可不敢说给文婉仪听的,她若知道非得气死不可。
气!
芬芳突然乐不可支,以文婉仪的性子,早晚得气死,自己何不火上浇油呢,她走的快些,自己就早脱离苦海。
无论成为大当家还是气死文婉仪,都需要一个人的帮衬,否则以她的能力不足以抗衡文婉仪,那个人便是善宝。
打定了主意,芬芳这一日寻了个由头便离开文家来找善宝,衙署重地,黎庶除非是告状打官司,否则是不能靠近的,芬芳在衙门口给把守的衙役拦住:“站住!”
念她是个年轻女子,还有些姿色,衙役便没有过分为难。
芬芳何其伶俐,摸出一整块银子塞给那衙役,笑吟吟道:“官爷行个方便,我来找李小姐。”
她故意说找李青昭而不是善宝,是明白善宝如今是皇后娘娘,不是谁说见就见的。
衙役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足有十两,暗自感叹今个早起喜鹊枝头喳喳叫个不停,原来真有喜事,算是发了笔小财,朝芬芳道:“等着。”
让另外一个衙役门口继续守着,他去找李青昭。
另个衙役看着他手中的银子馋涎欲滴:“见面分一半。”
这个衙役忙将银子揣进怀里:“休想。”
另个衙役不依不饶:“你敢擅离职守我禀报给大人。”
这个衙役气冲牛斗:“你!”
另个衙役怀抱佩刀毫不示弱。
芬芳这个着急,狠狠心又拿出一块银子塞给另个衙役:“两位官爷,小女子真的有急事找李小姐。”
另个衙役立即高兴道:“落一村不能落一邻,这就对了,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找去。”
世态炎凉,更加剧了芬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决心,油锅上的蚂蚁似的等了半晌,方见李青昭咚咚的走了出来,遥遥看见是她,李青昭扭头往回走,芬芳忙追了上去,然后一把抓住李青昭:“李姑娘,我有事需要见皇后娘娘。”
李青昭使劲掰开她的手:“你们文家没一个好东西,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见你。”
芬芳见她已经一步跨入大门,喊道:“李姑娘不想报仇么?”
李青昭听了,慢慢回过头来:“我的仇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文婉仪,你该不会是想帮我杀了文婉仪?”
芬芳贼眉鼠眼的觑了下那两个衙役,随后过来拉着李青昭附耳低语:“正有此意。”
李青昭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犹犹豫豫,心道,何妨一试,于是带着芬芳来见善宝。
自怀孕后,善宝特别怕热,这样的天气动一动便汗水淋漓,而祖公略一直忙着与秋煜商量抓捕陵王,没有太多时间陪她,所以她大多数时间是留在房里,或是看书或是写字作画或是做做针线上的活计,此时正同锦瑟描着花样,一笔笔非常仔细,看图样是头小老虎,所以应该是给腹中孩儿做衣裳或是鞋袜枕头用的,她嘴角含着笑,无论日子多么艰难,无论此后还会出现多少波折,一想到孩儿,她便觉着活着是多么的美好。
茯苓拧了条湿乎乎的手巾来给她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劝着:“娘娘还是歇会子罢。”
善宝由着茯苓擦,手不停道:“就好了。”
五色珠帘哗啦啦打起,茱萸进来禀报:“娘娘,表小姐来了。”
自家人,善宝只轻轻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李青昭进来后先瞅着桌子上的雪片糕,舔了下嘴唇,突然那糕变成萧乙的一张脸,她忙咽了下口水,转头不看那糕看善宝道:“芬芳有事求见。”
善宝落下最后一笔,听了表姐的话猛然回头过来,即看见李青昭身侧立着的芬芳,她很是意外,讪讪一笑道:“怎么,文婉仪又给本宫下战书了?”
故意用了本宫这种自称。
芬芳伏地叩头:“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善宝也不说平身,而是慢慢踱步到桌子边去吃茶吃果子,边吃边砸吧嘴,怡然自得的很,随后才问芬芳:“说罢,什么事?”
仍旧不让她起来,芬芳就跪着道:“民女知道文婉仪多番对娘娘加害,罪无可恕,所以,民女是想帮娘娘除掉文婉仪。”
这岂止让善宝感到意外,简直有些吃惊:“你,用意何在呢?”
是啊,杀自己的主子,若没有天大的委屈,那便是不忠,芬芳早想好了,说哭就哭,道:“娘娘不是不知道文婉仪的脾气,对下人非打即骂,我实在忍受不了,想离开她,可是我一旦离开她,她非得把我打死不可,娘娘也知道之前的那个青萍,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文婉仪为了拉拢俞有年竟把青萍送给了他,娘娘有所不知,青萍看着风光,其实满肚子苦水,俞有年根本就是个畜生,把青萍折磨得不轻,所以民女也是怕了,怕改天文婉仪也把民女送人,不得不先下手,另外,文婉仪与陵王那个逆贼交往颇深,罪大恶极,民女这样做也是除害。”
句句在理,且入木三分。
善宝更知道青萍曾经透漏过的,俞有年根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所以芬芳的话是真非假,一个人为了自保这样做也不算太错,总归这世道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不出手,待别人出手你就死路一条,所以,善宝接受了芬芳这个同谋,随意的问:“你还有其他要求么?”
芬芳道:“我帮娘娘除掉文婉仪,娘娘帮我拿到木帮大当家的位子。”
善宝一愣,不曾想她是这样的心思。
337章 纵然大少奶奶不管,大小姐可是要管呢
芬芳索要的条件过高,善宝没能答应,却也不想失去这个同谋,于是含糊其辞:“木帮是文家的不是我的。”
言下之意,不是我说给你就可以的,其实她心里还是属意青萍做木帮的大当家,究其原因,与青萍的感情是一方面,她更觉得青萍的心性比芬芳好,芬芳仅次于文婉仪。
这模棱两可的话却让芬芳喜不自胜,既然木帮是文家的,她夺取就更容易了,因为她早想好了可以踩其肩膀往上攀的那个男人,便是文武。
文武对妹妹身边的几个丫头早垂涎已久,忌惮文婉仪的火爆脾气,也就偶尔的用目光撩拨,不敢提其他,这些个事芬芳了如指掌,文武虽然不堪,好歹也是文家大少爷,若自己嫁给他,等扳倒文婉仪之后,更能名正言顺的接管木帮,就像善宝说的,木帮本来就是文家的,所以,文武是首选。
又说了些其他,芬芳怕文婉仪怀疑,便匆匆离开衙署回了文家,按照善宝教授的,故意泄露道:“小姐可好些了,依奴婢看,小姐大可不必再为皇上伤心,因为奴婢听说皇上马上就要带着那个善宝离开雷公镇回銮了,人家成双成对你侬我侬欢声笑语,小姐这里血倒是吐了半钵,何苦来哉。”
听着像是劝慰,实际是刺激。
果然,文婉仪一把揪住她的衣袖,病得半死竟然还有如此大的气力,差点把芬芳拉扯倒地,扶着炕沿稳住身子,见文婉仪决眦欲裂似的,想吼吧,看样子已经没了余力,只哑着嗓子道:“公略是我的,他不能带善宝走。”
尾音还没利索,一口血涌出嗓子,噗嗤,溅在芬芳湖绿的襦衣上,两下里颜色分明,那血就像盛开的一朵花到了秋日,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芬芳暗自发笑,心道,我看你能有多少血,恐这样下去不几日便气死,还是佯装恐惧和心痛:“小姐,皇上若真心待你,当日又怎会把你休弃,你伤心死了皇上也不会对你垂怜,谁让那个善宝生得倾城倾国,纵观历朝历代的皇上,哪个遇到像善宝那样绝色的女子不拜倒在石榴裙下。”
文婉仪只觉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黑的时候像进入了无边地狱,白的时候雾蒙蒙的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努力却撑不起羸弱的身子,朝后噗通仰倒,眼睛瞪着屋顶,终于发出声嘶力竭的一声:“倾国倾城的是我!”
随即侧头寻找芬芳,也只是凭着感觉罢了,却看不清芬芳的身影,喃喃道:“快,替我梳妆。”
没等芬芳假意劝她呢,她自己已经昏迷过去。
芬芳静静的站着,瞅了她半晌不见一点点动静,试着上前探探她的鼻息,还活着,唯有朝外面高喊:“叫郎中!”
至此,文婉仪开始时而昏迷时而好转。
芬芳得了很多空闲,这一日便偷着来到文武与夫人扈氏住的跨院。
虽然跨院不比正宅宽绰,倒也不差,此是盛日,院子里亦是鸟语花香,廊上站着的文武,穿着水蓝的绸衣裤正与个小丫头拉拉扯扯,这绸衣裤本是内里衣物,他却大大方方的穿到了外面,芬芳不觉脸一红,想着终究是要委身给这个男人的,也就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那小丫头首先看见了她,忙死命脱开文武的怀抱跑了。
文武气的只跳脚,指着那小丫头骂:“小狐媚子,勾得人家起了兴致你又撂下不管了。”
一回头,见芬芳款款而来,那一身葱绿的衣裙如新荷亭亭于水面上,更兼芬芳背后是初绽的几朵佛桑,都说绿叶配红花,而今,却是红花衬芬芳了,这样的景致恰到好处的烘托出芬芳的长处,使得正处于亢奋中的文武看得痴痴呆呆。
“大少爷。”
芬芳翩翩道了个万福,文武盯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有几步距离呢,他已经闭目轻嗅,仿佛芬芳的发香如轻烟袅袅而入了他的鼻孔。
“大少爷。”
芬芳又唤了句,文武方清醒过来,假意正儿八经道:“妹妹她让你来何事?”
芬芳绣眉微蹙,叹气道:“非是小姐让我来的,小姐如今病得不成样子,这个时候合该大少爷拿个主意了。”
对于这个妹妹,文武是有恨有惧,听说妹妹病得快要死了,他突然眉开眼笑,倏忽觉着自己这个样子不妥,假模假样的伤心:“无论木帮还是文家,妹妹一手操持,不让我管的,你又让我怎么管呢。”
芬芳觑了眼廊下三足几上的茶具,眼珠一转,走上前,提起缠枝莲的青瓷茶壶斟了盅茶,一壁说着闲话一壁把茶奉给文武,四目交投,她臊得扭过头去,装着义正言辞道:“好歹你是文家大少爷,该管的就得管。”
文老爷文重活着的时候,文家人还相当尊重文武,有他爹撑腰么,文重过世,文婉仪掌家,文武像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给文婉仪踢到跨院蹲着,整个文家都觉着他窝囊,所以不仅仅他的跨院门可罗雀,即便他往来碰到哪个丫头小子,对他也不过是简单的打个招呼就走了,所以,现下芬芳的话让文武重新找回来做为大少爷的感觉,他感激的看眼芬芳,见芬芳递茶给自己,接了,本性难改的顺势握住芬芳的手道:“难得你还这样想。”
换了以往,芬芳会带着怒气抽回自己的手,此时却是独抱琵琶搬遮面的娇羞状,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垂头柔声道:“当心给大少奶奶看见。”
她没发火,文武像得到了许可,更加放肆起来,索性茶也不吃了,心急火燎的把茶盅咚的置放在三足几上,迅疾的再次抓住芬芳的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纳了一个又一个,她几时干涉过,谁让她不能给我生出儿子呢。”
芬芳仍旧使劲抽回自己的手,黯然神伤的可怜:“纵然大少奶奶不管,大小姐可是要管呢。”
说完,她扭头跑走,使了招欲擒故纵,若想控制住文武,不能急于求成,否则,只能落个先前他纳的那个粉头的下场,给文婉仪毁了容貌,被文武弃之如敝履,一定要算计好,擒住文武,此后方能让他对自己俯首帖耳,然后,成功夺取木帮。
338章 朕很是怀疑你是不是想同朕鸳鸯锦帐交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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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无星无月,气息沉闷得像把人置入蒸锅,距离三伏天还早着,这样的热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要来。
灯下,善宝正低头绣着,正是那日描的小老虎,这是给腹中孩儿做的暖帽,算计着孩儿出生时已经天冷,少了暖帽岂不是冻坏心肝宝贝。
绣了几针手心就出了汗,拿着针打滑,便在身旁的手巾上蹭了蹭继续绣。
锦瑟捧了个水瓮进来,里面盛着用冷水湃过的新鲜果子,觑见善宝累得捶着腰,她道:“还是我来绣吧,娘可是说了,你要多歇着。”
善宝继续绣着,手不停头不抬:“你绣是你这个姨娘的情意。”
锦瑟噗嗤笑了:“再怎么说是你生的孩儿,我这个姨娘抢不来他的情意。”
善宝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这可不好说,你太过疼爱他,久而久之他当你是娘了,记得不记得咱们在济南家里时的那件事?三人成虎啊,孔老三的儿子请的那个媒婆,可是给咱们害惨了。”
锦瑟四下看茱萸和茯苓都不在,暗自嘀咕这两个丫头哪里去了?遂操起团扇轻轻给善宝摇着,说起那桩事,锦瑟当然记得,都是年少轻狂做的荒唐事。
那一年善宝十四岁,豆蔻年华,邻居孔老三的儿子请了媒婆过来提亲,只是没等那媒婆见到家长善喜赫氏夫妇,已经被巧遇的善宝堵在门口,问媒婆:“来作何?”
媒婆并不认识善宝,老实答:“给善家小姐提亲。”
善宝复问:“谁请你来提亲?”
媒婆张开血红大嘴扭着腰肢:“孔子。”
善宝瞪大了眼睛:“孔子,我嫁!”
媒婆这才仔细打量她,论相貌论年纪论穿戴,晓得她是谁了,欢喜道:“姑娘答应了,这可忒好了,我马上告诉孔少爷去。”
善宝一把揪住媒婆:“谁?”
媒婆答:“你家邻居,孔老三的儿子。”
善宝立即朝后头喊:“娘,有人给我爹提亲了,说是春月楼的头牌。”
那媒婆最后给赫氏赶了出去。
次日,那媒婆又来了,却被李青昭堵住,问:“作何来呢?”
前车之鉴,媒婆详细道:“给善小姐提亲,是邻居孔老三的儿子。”
李青昭朝后头喊:“舅母,有人给我舅舅提亲来了,说是秋红院的头牌。”
媒婆又给赫氏赶了出去。
第三日,媒婆红着脸又来了,觉着善家人个个奇葩,但看在百两酬金的份上,她硬着头皮进了善家大门,怕再给误会,于是站在门口大喊:“我是给你家小姐提亲来了,不是给你家老爷。”
碰巧外出办事的阮琅听见,听说是给善宝提亲,他回头朝那媒婆挥挥拳头作势想打,然后看看正与善宝李青昭要去寺庙进香的赫氏道:“夫人,有人给老爷提亲,说是梅香馆的头牌。”
赫氏已经忍无可忍,指着那媒婆骂:“又是你这个老虔婆!”
啪!一耳刮子打的媒婆满地转圈,至此后,那媒婆再也不敢来善家。
所以,这便是三人成虎最典型的例子,善宝记得清楚,想着腹中孩儿若是给别的女人过多疼爱,岂不是认别人女人做娘。
姊妹俩说了通笑话,祖公略也由前面大堂同秋煜商议完事情回来了,天色不早,到了就寝的时辰,锦瑟也就退了出去。
房里的丫头都给善宝派出去办事了,茱萸就去找芬芳,茯苓就去找琉璃,茱萸找芬芳是商量明天善宝往寺庙进香之事,要芬芳千万不能食言,好歹也把文婉仪哄去,茯苓找琉璃是善宝想让琉璃往祖家大院走一趟,询问祖公望有关文婉仪的一些事情,所以房里没丫头伺候,祖公略自己脱了外衫,又拧了手巾擦脸,见善宝极其认真的绣着什么,他过来坐在善宝身边,亲自拿起扇子给善宝扇风,边问:“你这是作何呢?”
善宝没有回答,而是将花绷子放在旁边,反身抓住他的手臂,然后按住他的脉,正色道:“我是医者,皇上以为不说我就什么都看不出么,你身子不好,还瞒着我偷偷服药敷药,周身都是草药的味道我当然闻得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瞒到最后,祖公略其实也知道瞒不住,只是希望善宝少一天替他担心罢了,眼下给她揭破,只能如实说出。
善宝哗啦扯开他的衣裳,袒露的胸脯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善宝深吸口气掩口不知所什么了,一瞬间眼睛湿润,方想掉泪,祖公略忙道:“你这样扯开朕的衣裳,朕很是怀疑你是不是想同朕鸳鸯锦帐交颈眠呢。”
善宝含着泪呢,突然破涕而笑:“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说笑话。”
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祖公略很安慰,手轻轻抚着她圆滚滚的肚子:“朕当然会说笑,朕又不是木头。”
善宝手指画着那蚯蚓般的疤痕,心痛不已,终于明白他为何数月不给自己消息,原来是用心良苦,倒是自己小家子气了,羞惭不已,道:“明日我要去庙里祈福,皇上陪我可好。”
祖公略微微蹙眉:“明日……”
明日他与秋煜定好了件事,商量的口吻:“后天可以么?”
换了往常,善宝一定善解人意的答应,可是这件事不成,芬芳捎来口信,好不容易劝动文婉仪去庙里走一趟,这是大好的机会不能放弃,于是道:“不成啊,非得明天,我找人算过,明天是吉日,我可是为咱们的孩儿祈福。”
祖公略不想她失望,抓起她的手亲了下:“好,明天我陪你去。”
就这样定下,翌日,善宝早早洗漱,同着祖公略乘车来到寺庙,先行一步的茱萸告诉她,芬芳同文婉仪已经来了,就在大殿呢。
善宝点了头,又朝锦瑟替个眼神。
锦瑟会意,偷着把祖公略来寺庙的消息捅到住持师父面前,于是,住持带着寺里一干僧人慌慌张张的过来拜见祖公略,又把祖公略请去方丈室吃茶。
善宝推说自己想在佛前忏悔,让祖公略先去。
祖公略走后,她就带着锦瑟来到大殿,见文婉仪正跪在佛前念念有声,无非是祈祷自己身子好起来,木帮生意一如既往,另外,她狠狠道:“请佛祖保佑,让那个善宝吃饭噎死喝茶烫死走路摔死。”
何其狠毒,善宝恨的紧咬银牙,面上却是波澜不兴,挺着骄傲的肚子,走上去笑道:“文婉仪,佛祖若能听你的话,那就不是佛祖,同你一样,是个恶人。”
339章 皇上,这个女人疯了
文婉仪见是善宝,霎时怒火从脚底窜上头顶,搭着芬芳的手站了起来,三灾八难的身子如初冬枝头的枯叶,不堪一阵风过,更不堪善宝衣饰华丽气度雍容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
两个人面对面,善宝本就高挑,更将头高高扬起,滚圆的肚子让她更像是凯旋而归的英雄,而文婉仪心口痛,不得不佝偻着,细弱得就像要折断似的,气势上已输了一大截,嘴巴却如刀子,瞅善宝切齿道:“你这种夺人所爱的女人,佛祖迟早把你收拾去。”
她生气了,正中下怀,善宝故作闲闲的环顾四周,大殿内并无其他香客和僧侣,机会难得,她昂然一笑:“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对我一见钟情,当时就答应娶我,为了娶我才与你退婚。”
她终于承认横刀夺爱,文婉仪举手来打,被芬芳拦住:“小姐,别气坏了身子。”
善宝口中啧啧:“你这个棺材瓤子,哪个男人能喜欢呢,你也莫怪皇上移情别恋于我。”
她可是从来没这样刻薄过,文婉仪怒不可遏:“你终于承认是你勾引皇上的。”
善宝轻轻拍了拍腹部:“我不仅仅勾引了皇上,还成功怀了他的孩子,我爹可是个神医,我爹说我怀的还是个儿子,然后被立为太子,最后成为皇上,我先是皇后,早晚是太后,然后是太皇太后,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你,只能窝在小小的雷公镇,做你的木帮总把头,成日的伐木放排,风吹日晒,辛苦劳作,谁稀罕。”
她是如此的嚣张,文婉仪指着她骂:“狐狸精,妖孽,皇上早晚会识破你的真面目。”
善宝咯咯笑着,笑得花枝乱颤,指着文婉仪,满脸不屑:“皇上识破又怎样,我比你年轻,你本身就人老珠黄了,更兼十日九病,身子早给掏空了,脸白得像纸,瘦得像竹竿,皇上已经对你毫无兴趣,你不信可以当面问皇上,他是否还喜欢你。”
她是如此的贬斥,文婉仪陡感心口逼仄得容不下一丝呼吸,奋力一吼:“皇上当然喜欢我,不然那天在风荷清月我差点杀了你,皇上为何没下令杀我,他是喜欢我的。”
不杀她,是祖公略心存内疚,善宝了解个中因由,啐了口:“天下竟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事后皇上告诉我,他不杀你,是怕脏了他的手,说你病入膏肓,不杀你你也快死了。”
信口胡诌,只是为了更深的刺激文婉仪,果然,文婉仪勃然而怒,心里没半分把握,还是咬牙挺着:“我不信,皇上就是因为喜欢我才不杀我。”
善宝观其神色,快吐血的状态,何妨再送她一程,稍有迟疑,但想起文婉仪屡次加害自己,对这样的人再仁慈就是傻子,于是道:“莫说皇上,连祖公望对你都没了兴趣,他说每次同你在床上翻滚,都有种想吐的感觉,找你不过是想从你身上捞点银子,然后用你的银子去找别的年轻美貌的女子。”
不曾想自己与祖公望的事终究还是捅破,文婉仪心里骂着这个臭男人,论口舌之战,她不情愿也是甘拜下风,索性也不争执下去,狠狠道:“善宝,我说不过你,但我会没日没夜的诅咒你,希望你快死。”
她的歹毒让善宝没了耐性,讥笑一声:“你这样辱没我,罪该凌迟,念在你与皇上相好一场,又给他抛弃,可怜见的,我不杀你,由你自生自灭罢。”
给敌人可怜,还不如千刀万剐来的舒服,文婉仪不堪承受这种羞辱,扑上去喊着:“皇上没有抛弃我,是你挑拨!”
锦瑟适时的挡在善宝面前,将文婉仪轻轻一推,见文婉仪踉踉跄跄差点跌倒,锦瑟道:“皇上都已经休了你,就是抛弃你,抛弃你娶了我姐姐,我姐姐现下可是风光无限呢。”
一番唇枪舌战,文婉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艰难的撑着身子,再次冲过来,芬芳没有拦着,善宝也没有动,于是,文婉仪很容易就掐住善宝的脖子。
锦瑟与芬芳对望,然后给身后的茱萸使个眼色,茱萸便跑去方丈室了。
文婉仪掐得善宝快要窒息,锦瑟想上前,善宝偷着挥了下手,祖公略没有出现,事情没有成功。
最后,文婉仪松开善宝的脖子,因她已经耗尽全部的气力,转身看看,见香案上有只香炉,她大口呼气,拔腿过去拿来香炉,随后高高举着,照着善宝高高的腹部打了过来,暗想我斗不过你我杀了你的孩子,看你还能母凭子贵。
善宝已经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晓得是祖公略匆匆赶来,她便大惊失色的喊:“不要,我的孩儿!”
而双手在下面已经做好了保护孩儿的准备。
祖公略比她更快,一个箭步奔来迅疾夺下文婉仪手中的香炉,咔嚓摔在旁边,气愤难当,声音却是厌极了的似的:“你想作何?”
文婉仪没料到他会在庙里,怔忪间手足无措,想解释,不知从何说起,唯有愣愣的站着。
善宝扑倒在祖公略怀里:“皇上,这个女人疯了,二话不说冲过来就要杀了咱们的孩儿。”
文婉仪辩驳着:“是她先用言语气我在先。”
善宝享受着祖公略温柔的爱抚,抽噎着:“我也就是同你打了个招呼,你便骂我贱人,然后过来就要杀了我的孩儿,不信,可以问问锦瑟。”
锦瑟愤然道:“是这么回事,皇上不信可以问问芬芳,毕竟我是娘娘的妹妹,恐有袒护嫌疑。”
文婉仪突然像捞到了棵救命稻草,转头看芬芳:“芬芳,你说,你告诉皇上方才发生的一切。”
芬芳迟疑着,自己一开口,文婉仪可是没了退路。
祖公略与文婉仪从小到大的关系,哪里不了解文婉仪的个性,所以,不问芬芳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芬芳狠下一条心,文婉仪看似可怜,其实她害了太多人,她不死,不知有多人会惨死,于是芬芳跪在地上,叩拜道:“皇上,奴婢不敢隐瞒,我家小姐成日的恨皇后娘娘不死,还在家里诅咒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方才娘娘只说了句你也来了,我家小姐举起香炉就打过去,说是,说是……”
340章 我做鬼,也帮你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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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这番言辞未必是假,但从她口中说出,文婉仪何止惊呆,简直是被雷殛似的,木然而立,一瞬间万千个念头打心底升腾而起,芬芳病了?芬芳魔怔了?芬芳糊涂了?芬芳背叛了自己。
终究,还是最后这个念头更确切,文婉仪气极,五脏六腑快炸开似的,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涌动,慢慢涌向喉咙,不行,不能在善宝面前出丑,更不能让祖公略看到自己的狼狈,她以平生最大的毅力来支撑自己的身体和心力,声音微弱,却是含了刀子般的狠辣:“芬芳,你这个贱人!”
祖公略哀凉的看了看文婉仪,从小到大,他可能不爱她,但从来都是那么迁就她袒护她,她几番对善宝的加害已经触了祖公略的底,若非曾经答应文重不要与文婉仪计较,或许他的底早就给文婉仪捅破,而今文婉仪更加歹毒的诅咒自己的孩儿,这对于一个正常的父亲,不能忍,祖公略沉沉的出了口气,命令芬芳:“你说下去。”
芬芳晓得自己已经同文婉仪彻底撕破脸,根本没了回头路,本来她也不想回头,风荷清月二十多人一夕间给文婉仪杀光,自己再不离开,亦是死路,于是道:“我家小姐说是要铲除皇后娘娘腹中的孽障。”
孽障,这是对自己孩儿的极大羞辱,更是对他的羞辱,祖公略拧起眉头,始终下不了狠心说一句“拉出去斩了”。
文婉仪惊慌失措的摇头:“不是这样的公略。”
猛子上前呵斥道:“你敢直呼皇上的名讳,罪当斩,来人。”
文婉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神态几分癫狂,更像是万念俱灭后赴死前的决绝,环顾众人:“你们是窜通好的,皇上不要听信他们的话,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都是给这个善宝迷惑,皇上你醒醒,不要做第二个商纣王。”
商纣王,被妖狐妲己迷惑,残暴不仁,败了江山社稷。
她以此劝诫祖公略,更让人觉着像是诅咒,祖公略心意懒懒道:“若不想死,你赶紧走吧。”
善宝晓得祖公略不会杀文婉仪,自己本也没有想这么快就让文婉仪死,倘或文婉仪是给祖公略杀的,日后想起,祖公略那样的大男人必然会心存歉疚,所以,文婉仪不能死在祖公略手里,这样掂掇,善宝没有从旁强烈要求祖公略赐死文婉仪。
而文婉仪明知祖公略放她一条生路,却还是执着道:“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你还喜欢我。”
她就大胆的放肆的贪婪的侥幸的哀戚的痛心的看着祖公略,等着那决定自己生死的一句话。
关于这个,纠缠太久了,祖公略有些厌烦,从自己退婚她不肯,然后自己赴京应试她竟然用祖公望代替自己拜堂嫁入祖家,然后和离不同意,太上皇下了圣旨才让两个人的关系彻底结束,然而她却继续缠磨,更加残害善宝,现如今又针对自己的孩儿,祖公略觉得,或许真的像善宝说的,自己太优柔寡断纵容了文婉仪的坏脾气,滋长了她的恶毒心性,长此下去,善宝危险,孩儿危险,于是,祖公略缓了口气,慢慢道:“朕,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噗嗤!文婉仪一口血喷出,体力不支,扑倒在地,眸色灰蒙蒙,像覆盖了层冰霜。
祖公略方想上前,善宝适时高喊:“哎呀,肚子好痛!”
祖公略就抱起她道:“回去。”
望着祖公略高大的背影,还有善宝从祖公略肩头抛来的得意目光,文婉仪感觉生无可恋,倏忽眼前出现了很多人的影子,父亲的,水灵的,文武几个妾侍的,家里诸多婢女的,屠夫郑大的,风荷清月那二十几个仆役的,这些个人,都是死在她手里,她举起瘦如鸡爪的手看了看,沾满了别人的鲜血,而今,那些人来向她索命了,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喃喃道:“芬芳,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芬芳佞笑一声:“我不会让你死这么快,因为还有件事需要你来成全。”
什么事?芬芳想接任木帮大当家,如果现在文婉仪死了,木帮不知落在谁手里,因为她还没有如愿嫁给文武,是以芬芳出去喊了几个僧人,帮着她把文婉仪抬到车上,回了文家。
回到文家芬芳让人找来郎中给文婉仪治病,郎中号脉之后频频摇头:“准备后事罢。”
芬芳心忽地被什么刺了下,极轻的感觉,就像是蚊虫叮咬,终究她与文婉仪多年的主仆,朝夕相处,恨文婉仪,亦可怜文婉仪,而此时,怎么就有些不舍呢?
她让人送郎中离开,自己去洗了条手巾给文婉仪擦着嘴角残留的血迹。
文婉仪突然醒来,蓦地睁开眼睛见是她,抬手就是一耳刮子。
芬芳没有躲,由着她打,之后淡淡一笑:“从进了文家服侍小姐到现在,唯有这次你打我,不至于让我生气。”
文婉仪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也懒的看芬芳,闭上眼睛又将头扭到侧面,游丝般的声音道:“说,为何同善宝合谋害我?”
芬芳揉了揉被她打过的面颊,心头一酸,眼泪竟流了下来,冷笑道:“我不想成为孤魂野鬼,像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样,因为恨,做鬼都不得安生。”
文婉仪尖尖的指甲画着被子:“我是害了不少人,但我没害你。”
“迟早的。”芬芳脱口道,“纵然你不杀我,也会像对待青萍一样,我们这些个婢女,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随意安排在哪儿,我们不能反抗,我甚至害怕你哪天把我卖到妓院去,因为你曾经说过,谁不对你唯命是从,轻了卖到妓院,重者,便是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是人。”
文婉仪复又睁开眼睛,透出森森寒意:“我现在是无力杀你了,但你帮着善宝害我,今个我在这里给你撂下一句话,你不死在善宝手里,也不会在她那里占到好处,非是善宝狠毒,而是因为你太像我,善宝她是容不得咱们这样心肠狠毒的人的。”
芬芳心一抖,顿了顿道:“绝对不会。”
文婉仪无声而笑:“我做鬼,也帮你见证。”
341章 娘娘,您是说,准备把木帮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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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马不停蹄的来找文武,扈氏也在,来不及暗送秋波然后花前月下然后私定终身然后珠胎暗结然后登堂入室,一切删繁就简,芬芳直言:“我要嫁给大少爷。”
文武荡然一笑。
扈氏猛然一愣。
芬芳瞅着表情迥异的夫妇两个复道:“事不宜迟。”
扈氏终于明白过来方才她说了什么,骂了句贱人挥手来打,手腕给芬芳抓住,泠泠一笑:“大少奶奶且消停些罢,容我把话说完。”
扈氏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又厌恶的用手帕蹭了蹭给芬芳握到之处。
芬芳觑见了,嗤笑:“大少奶奶怎么就不嫌弃翠玉、铃儿、春红、东街郭家小喜、北街书场卖唱的粉头,独独嫌弃我这个在文家当牛做马多少年的人呢?”
那些个女子都是文武的侍妾,而今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丢的丢。
其实文武上手的女子远不止这些,扈氏看多了管累了,也就听之任之,横竖她还是堂堂正正的文家大少奶奶,那些个侍妾还是给她晨昏定省端饭奉茶的,但未曾想到芬芳动了这样的心思,更主要的,没有一个女子是主动登门求嫁的,且芬芳是文婉仪的左膀右臂,扈氏恐芬芳此举是文婉仪授意,担心小姑又在变着法的害自己相公。
芬芳似也猜到她有所担心,对扈氏道:“大小姐怕是不行了。”
扈氏眉头一抬。
文武眉头一低。
没料到久病的文婉仪拖了好多年,终于拖不住了,扈氏难以克制的那种复仇的快感,文武心情复杂,既恨妹妹无情,然好歹也是亲兄妹,所以就像豆腐掉在灰堆里,这种心情是拿不起放不下,横陈于心。
心情好,扈氏对芬芳的态度转变了些:“你来是向我们报丧的?”
芬芳用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走的急,也走的慌,文婉仪虽然形同废人,芬芳是对她惧怕成了习惯了,听扈氏如此说她轻笑:“大小姐还没死呢,大少奶奶高兴还为时过早,我来是帮大少爷夺取木帮的。”
这可真是出乎文武扈氏的意外了,夫妇俩异口同声:“真的?”
芬芳像拿到了可以一招制敌的锋利武器,颇有些得意:“当然是真的。”话锋一转:“但有个前提,我必须嫁给大少爷,这只是你们给我的一点点回报,我也不求别的,只想以后有个安生之所。”
谎话说多了,张口就来,这当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是想嫁给文武成为文家人,然后自己夺取木帮。
扈氏三思后答应下来,毕竟文武娶了一个又一个,不差这一个,更何况这一个是有用的。
两下里说好,最高兴的还是文武,得到芬芳,又得到木帮,他甚至感觉这有点像做梦。
只等晚上扈氏让人用一顶小轿把盛装的芬芳接到跨院,给扈氏敬了茶,同文武入了洞房,这厮搂着滑腻腻的美人才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芬芳这样折腾,文婉仪虽然倒在炕上垂死状,也还是从其他婢女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叹自己从来都晓得芬芳聪明,却不知她其实是狡诈,若及早知道,保证芬芳的下场比青萍甚至其他丫头更惨,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能由着她,但几乎可以确定的,芬芳无论帮善宝还是嫁给哥哥,必有阴谋,更加可以肯定的是,芬芳的阴谋早晚败在善宝手上。
无论怎样,芬芳暂时得逞了,再也不是文家的使唤丫头,而以文武爱妾的身份出入文家,管着木帮,管着文家,这个时候文婉仪但求保命无暇顾及芬芳,只暗暗的诅咒,咒芬芳这个奸佞小人的报应快些来,最好在自己临死前看到,一泄心头之恨。
让她大失所望的是,她的身子越来越弱,就像油枯灯尽,每天歪在炕上,吃一口吐一口,似乎谁戳她一指头她便呜呼哀哉,而芬芳却懒得再伺候她,倒是常常的逼迫她写遗嘱,要她把木帮给自己。
文婉仪只有一句回答:“你做梦。”
芬芳便用尖尖的指甲使劲抠她的皮肉,再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有咕咚一声放下,变着花样的折磨,以此泄恨。
这一日芬芳突然心血来潮,召集木帮各个大柜来文家商议事情,其目的在青萍身上,无非是想显摆下,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能说她还不够老道。
芬芳耀武扬威的以各种理由数落加奚落一番,青萍忍了,事后便过来找善宝。
听闻芬芳给文武做了妾,善宝看了看锦瑟、李青昭,蹙眉思索芬芳的怀着什么样的心机,探寻的问:“你们说,芬芳此举会不会是为了木帮?”
锦瑟点头:“有可能。”
李青昭摇头:“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觉着自己嫁不出去了,随便委身给文武那个混蛋?”
锦瑟笑了:“表姐总是跟别人有不一样的想法。”
善宝听出了李青昭的话外之意,她,应该是惦念萧乙了,大致是用芬芳比拟自己,老大不小,恐是要嫁不出去了。
当着青萍,善宝没多言,只交代青萍:“芬芳的性情像极了文婉仪,此后你出出进进要小心着,毕竟你那片林子在木帮可是最大的,夺了那片林子,便等同于拥有半个木帮。”
青萍淡然一笑:“谢娘娘提醒,不过我不怕,说来她们不找我的麻烦,我还想找她们的麻烦呢,曾经在文家时,文婉仪虐我,芬芳挤压我,我太了解她们的路数。”
又是长久不见,善宝发现青萍愈发的成熟和老练,然木帮实在是块肥肉,文婉仪已经成了不死而僵之人,不足为虑,芬芳不同,她在正风头上,听闻文家和木帮如今都是她说了算,恐她马上要下手夺木帮了,为了防备不测,善宝告诉青萍:“芬芳想得到木帮非得一个人点头不可,那便是文婉仪,假如她逼迫或是哄骗文婉仪现在将木帮交给她,这可就不妙,眼下你要做的就是,联合其他大柜到文家去闹,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文婉仪立即将木帮交出,至于交给谁,由帮伙们推举,我听说木帮各派对你还是交口称赞的,所以你有一半的胜算。”
青萍几乎是突然站起的,惊也有喜也有:“娘娘,您是说,准备把木帮给我?”
善宝笑了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342章 告诉皇上,我想活着
憋了几天的大雨就像憋了许久的脾气,霎时爆发,便不可收拾,足足下了三天三夜,风雨初霁,听雨水滚滚由西北向东南流下,雷公镇渐成涝势。
文婉仪躺在炕上,口渴难耐,喊了几声来人啊,半晌方跑进来小丫头葡萄,她手上拿着个抹布,是在擦拭外面廊上被雨水打湿之处,听文婉仪喊的紧,又无人回应,这才进来,问:“小姐,你是渴了还是饿了?”
四面楚歌的文婉仪竟被这一句问弄得潸然泪下,招手让葡萄近前,待葡萄靠近了,她道:“我手上这对碧玉手钏价格不菲,我现在送给你,然后你替我办件事。”
葡萄东张西望,一脸的惶恐,压低声音道:“小姐,非是奴婢不听你的差使,而是杜姨娘不让。”
杜,是芬芳的娘家姓氏,她嫁给文武成为侍妾,遂称杜姨娘。
正因为芬芳,文婉仪才有了求生的念头,她要活着,至少死在芬芳后头,此仇不报,做鬼也不安生,她有气无力的一笑:“我是文家大小姐,还是木帮大当家,怎么,我的话都没有那个贱人好用了。”
葡萄犹疑着,暗道眼下这形势,芬芳这个区区妾侍真比你这个堂堂大小姐好用,因她后头有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撑腰,而你,已经是明日黄花。
文婉仪费力的抬起手来,指着自己,未语泪先落,一方面是感慨身世凋零,一方面是为了打动实诚的葡萄:“你看看我,给那个贱人折磨成什么样了,你不帮我,我恐是活不过今晚了。”
葡萄看了看骷髅般的文婉仪,又回头看看门口,还侧耳听听,再看看文婉仪,又看看门口,手里绞着抹布,表情是非常的艰难,最后心一横道:“大不了一死,反正我们奴婢的卑贱,死了和活着没什么区别,小姐你说罢,要我帮你作何呢?”
她答应了,文婉仪脸上覆盖了一层薄雾般的笑,似有似无,举着双手给葡萄:“把我的手钏卸下来拿走,然后到衙署找皇上,告诉皇上,我想活着。”
葡萄闻听差点惊掉手中的抹布,张口结舌:“找,找皇上!”
黎庶见官都怕,更何况是见皇上,这么听着已经双腿打颤。
文婉仪明白此理,安抚似的一笑:“莫怕,皇上就是曾经的祖家二少,他可是与我青梅竹马呢,你也见他昔时曾经常往来咱们府里。”
葡萄抚着心口:“祖家二少倒是极好的一个人。”
文婉仪嘘了声:“可不能再叫祖家二少,要叫皇上,且你见了皇上要行三叩九拜之礼,然后告诉他我想活着,皇上就明白该怎么救我。”
葡萄谨记文婉仪的叮嘱,将抹布掖入袖子里,但不肯要文婉仪的手钏,觉着自己帮小姐办了这件事,给芬芳得知,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要那么名贵的物事没用,她只说声“奴婢去了”,便捡僻静之处走,偷偷溜出文家来到衙署,在门口给衙役好顿盘问,吓得快哭,说是找皇上便要赶她走,无奈她灵机一动,说是找皇上身边的婢女琉璃。
衙役哪里晓得皇上身边各个扈从的名讳,进去一番打听,说是有个叫琉璃的,但人不在衙役而在善家,衙役便自作主张的把葡萄来的事报给善宝。
雨后清新的气息从窗户扑进,善宝虽然非常想出去走走,但祖公略三令五申锦瑟:“看好宝儿。”
善宝噘着嘴对身边缝缝补补的锦瑟道:“好妹妹,你许我半个时辰出去顽罢。”
锦瑟偏头看她笑道:“你休想,这是谕令,我可是怕给砍头呢,再说你瞧瞧那大毒日头,怪热的。”
善宝央求锦瑟不管用,唯有继续懒懒的躺着,哗啦五色珠帘打起,茱萸进来道:“禀娘娘,衙役说,文小姐派了人来找琉璃。”
善宝差点脱口而出,怎么文婉仪还活着?更不知她今个派人来找琉璃作何,而琉璃根本不在衙役,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也就点了下头,示意茱萸把人带进来。
转瞬间,葡萄给茱萸引着走进,见了善宝听茱萸说“这是皇后娘娘”,她便伏地叩头,行过大礼,善宝手一抬:“起来罢。”
葡萄站起,左右看看。
锦瑟那里不免呵责:“娘娘面前你东张西望,成何体统,琉璃也不在这里。”
葡萄吓得噗通又跪,叩头道:“奴婢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来求见皇上的。”
文婉仪找祖公略?善宝下了炕,往葡萄面前走了几步:“你家小姐让你求见皇上为了什么事?”
葡萄不敢抬头:“我家小姐只让奴婢禀报皇上,她想活着。”
她想活着?这话未免太含糊,善宝猜度一番,大抵明白了,文婉仪这是想让祖公略救她性命,因为文婉仪知道祖公略有个医术精湛的老婆还有个号称神医的岳父,善宝垂目看葡萄头顶一支木簪,忽然想起当初祖公略在长青山上送给自己的那支,只是葡萄这个应该不是什么有情人所赠,而是穷得佩戴不起金银翡翠而已,善宝心生怜悯,温言问:“她可有说其他?”
葡萄道:“并无,我家小姐只说了这么一句,原话是,告诉皇上,我想活着。”
她想活着,难道是她终于明白自己该怎么活着?善宝希望文婉仪能够幡然醒悟,那样,她活着其实或许不成问题,对葡萄道:“行了,这事我会转告皇上的,你走吧。”
葡萄应着是,大躬身,慢慢退着走了出去。
耳听外面的门轻轻掩上,锦瑟将手中的衣裳针线啪嗒丢在炕上,看善宝道:“娘娘该不会真想把这事转告皇上?”
善宝眉头垂下,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叹口气道:“我若瞒下,与恶毒的文婉仪有何区别,给皇上知道,又会怎么想我呢,总之皇上想救则救,我不会拦阻,不想救,我亦不会劝说。”
锦瑟急切道:“娘娘对豺狼仁慈,可知是什么后果?”
她担忧的是,这是文婉仪使的诡计,晓得祖公略宽厚,更利用了祖公略与她的青梅竹马之情。
善宝轻蔑的一笑:“豺狼早晚死在猎人手中。”
她说着,手缓缓攥成拳头,一切都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