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章 小姐,这女人疯了
冬日的太阳总是迟迟出来,善宝却早早醒了,于廊上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冻得双颊通红脚也发木,锦瑟几次催她,她才回了房内。
阳光由上好的高丽纸透了进来,铺展在炕上,也落在善宝肩头,她捧着茶杯暖手,酌量该如何处理乔姨娘这宗事,昨晚祖家男女集在一处,异口同声,按祖制乔姨娘这种行为无异于与男人私通,是要被沉井的。
纵使乔姨娘加害自己在先,善宝还是不忍心杀了她,但人已经抓了,不杀亦不能放,总不能在柴房关一辈子,所以,善宝决定找乔姨娘谈谈,看有没有转机,或许她可以不死,她也可以痛改前非。
糊弄了口早饭,喊锦瑟陪着,便来到后面的柴房。
作为百姓之家,不能私设公堂,惩治不守规矩的奴仆,柴房变相成了牢狱,不止是此处荒僻又脏又冷,关进柴房更是一种羞辱,非有大错而不能如此。
善宝来到之时,负责看守的两个婆子恭恭敬敬的与她见礼,又汇报:“一切都好,不哭不闹。”
善宝懒的听这些个,只朝柴门努努嘴,示意婆子打开。
婆子躬身应了,解下腰间的钥匙,将老铁锁咔哒打开,双手一推,柴门甫一开启,阳光瞬间射入,刺得乔姨娘扭头躲避,耳听脚步不疾不徐欻欻而入,她侧头来看,因坐在地上,只看到一双软皮短靴和马面裙的一截,但她也晓得是谁来了,当即冷笑:“我还没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善宝回头看看锦瑟:“让那两个婆子回去歇着罢。”
锦瑟晓得她是与乔姨娘有话说,是想支开看守的婆子,于是出去指使走了两个婆子,自己就于门口守着。
柴房内,善宝慢慢踱到乔姨娘面前,垂头看她头顶,不到三十的年纪,竟然有了白发,不知苦熬了多少个无眠之夜,莫说她不喜欢祖百寿,即便喜欢,祖百寿有那么多女人,她这样心高气傲,必然是伤痕累累。
心念一动,善宝对她的恨就转换成可怜,想把她从阎王殿拉回来,所以道:“我不曾害过你,若何你要苦心孤诣的害我?”
柳燕臣倒戈相向,乔姨娘输得彻底,自己精心算计,却被善宝反败为胜,她仰头,善宝垂首,四目交投,她眼底是孤苦、寂寥、怨恨、绝望。而善宝,眸色淡淡,看不出悲喜忧惧,这番较量,乔姨娘又一败涂地,晓得自己无论心机还是心态,都远远不如善宝,善宝喜怒不形于色,而自己容易感伤,活到现在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女人罢了。
她低下头,手抓着一把茅草撕扯来撕扯去,嗤笑一声:“你不死,公略怎么肯看我一眼。”
果然是为此,善宝觉着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你喜欢祖公略,本身就是个错。”
话音刚落,乔姨娘豁然站起,怒视善宝:“我喜欢祖公略就是错,你喜欢就是天经地义么?”
善宝方想解释,她抢过话去:“我只是祖百寿的妾侍,而你却是祖百寿的妻子,你也就是祖公略的继母,你喜欢他岂止是错,是大错特错,是乱了人伦,为何你就可以,究其原因是你太跋扈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半夜点头,你所做的都是理所应当,别人所做的都是错。”
看着她暴怒的目光,噬人般,而冻得惨白带乌青的一张脸更是狰狞可怖,善宝本能的后退一步,得以与她保持一点安全距离,说个事实给她听:“我并无同祖百寿礼成,也就与他没任何关系,而我这个虚假的祖家大奶奶名分已经给公略以安王的名义摘掉,更何况我与公略老早就认识,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言辞上乔姨娘是讲不过善宝的,她也不想说太多,明知祖公略不会喜欢她,也明知自己永远斗不过善宝,这个家再无可恋,这个家更被她视作敞开盖的棺材,好歹李姨娘有祖公望郝姨娘有祖静婠祖静好孟姨娘有祖公卿,即便明珠也有个儿子为寄托,而她无儿无女无有爹娘姊妹兄弟,唯一有的是对祖公略的感情支撑她活了许多年,如今来了善宝,祖公略对善宝情深意笃,自己再无机会,所以,她觉着自己生不如死。
做了这个打算,她索性拼命,伸出手臂,尖利的指甲抓向善宝的脸。
外头守着的锦瑟方才听她与善宝叫喊,已经跑了进来,见她突然动手打人,当即将她用力一推。
乔姨娘倒了个四仰八叉,极其不雅,更加恼怒,爬起来,不顾头上粘着乱草,更不管凌乱的衣裳,二次来打善宝,锦瑟却拉着善宝退出柴房,随即将柴门关闭,咔哒,上了老铁锁,对善宝道:“小姐,这女人疯了。”
耳听乔姨娘隔着门詈骂不止,善宝无奈叹口气:“走吧。”
锦瑟挽着,主仆二人离开柴房回了抱厦。
来不及思索该如何处理乔姨娘,却见管家老郝过来禀报:“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不就是祖静姚。
善宝点头,窃以为是过年了,祖静姚回来探望家人。
老郝却补充一句:“二小姐未出阁时住的地儿现下是五小姐住着,二小姐回来住哪儿呢?几大箱子的衣裳还有些家私,地方小了放不下。”
善宝问:“二小姐这是?”
老郝叹口气:“二小姐她给……扫地出门了。”
善宝心下恻然,祖静姚先死了丈夫,又被夫家赶出来,当真是可怜,然一回想以往的种种,祖静姚那尖酸刻薄的话,也就对她可怜不起来了,整个大院在脑海里搜寻了番,也只是上房可住了,遂向老郝道:“若二小姐不忌讳老爷没了,就安置在上房罢。”
老郝微微一笑:“自己的亲爹,二小姐不会怕的,我这就去安排。”
老郝走后,锦瑟埋怨善宝:“你让二小姐住在上房,与咱们可是一衣带水,此后小姐你可有的饥荒闹了。”
善宝岂能没有此顾虑,又有什么办法呢,客院住着容高云,虽然客院房间极多,再住三五个不成问题,但恐容高云不愿意,唯有安排在上房,想想越是难以相与的人,放在眼皮底下未必不是件好事,时时刻刻盯着,也容易防备。
299章 我让你在地上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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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善宝都心神不宁,总感觉似乎要发生什么不测之事,自以为是陵王那张纸条惹的,眼看年三十到了,肉眼凡胎,她当然也怕死。
一整天善宝也没看见回了娘家的祖静姚,使个丫头出去探听,说祖静姚先往西府去看了叔父婶婶,又看了几位姨娘,甚至还去客院看了容高云,独独不来抱厦给善宝做晨昏定省,摆明了是漠视善宝。
丫头们正一样样的给善宝往炕几上摆饭菜,晚餐很是丰富,善宝却无胃口。
锦瑟殷勤劝着:“好歹吃几口,不知有多少事等着你呢。”
善宝夹了口菜却不吃,而是问:“王爷与猛子两个,走了多久了?”
锦瑟舀了勺汤递给她,止不住叹了口:“有些日子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善宝放下那菜,接了锦瑟的汤匙,微微抿了口便丢在碗里,下了炕起身道:“走,陪我去柴房看看。”
锦瑟瞅着一桌子的饭菜,诧异道:“这时辰你去柴房作何?再说那女人疯疯癫癫的,当心伤了你。”
善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一壁道:“我这心里不踏实,会不会是乔姨娘想不开,或是上吊或是吞金或是弄出别个什么事来,倘或乔姨娘真因我而死,纵然我有千万种委屈,恐别人也说是我存心害她。”
锦瑟觉着乔姨娘接二连三的害善宝,她是死有余辜,但善宝执意要去,锦瑟无奈的抓过斗篷,追着善宝给披上,又在门口取了盏风灯拎着,二人往后面的柴房而去。
一天没出房门,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脖子,头顶上仍旧纷纷扬扬,气息微暖,忽然想起,已经打春了,善宝心里突然多了些美好,仿佛自己同那些树啊草啊,一起准备萌发似的。
脚步轻快,眼看快到柴房了,猛地发现那里红堂堂,分明是着火的样子,锦瑟已经喊出:“小姐,柴房起火了!”
善宝一行快走一行吩咐锦瑟:“赶紧喊人来救火。”
锦瑟掉头就跑,边跑边高呼“不好了失火了”。
善宝已经奔到柴房处,眼瞅着火烧上房檐,她过去想开门,不见了看守的两个婆子,而火已经烧着门框,耳听乔姨娘在里面破口大骂:“善小娘,今天你烧死我,改天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一骂,善宝猛然醒悟这是有人想嫁祸给自己,假如乔姨娘给烧死,自己便跳进黄河洗不清,虽然没人知道乔姨娘想用柳燕臣害自己,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乔姨娘对祖公略怀着怎样的心思,祖家人外头人,知道这一宗的,必然觉着自己是在公报私仇,借乔姨娘犯错之际杀她泄恨。
所以,这个乔姨娘不能死。
善宝冲过去踹门,总归她力气太小,老铁锁晃荡几下,门没开。
她又横着身子撞过去,门震动一下,还是没开。
火由小窗跳跃而入,将里面的柴草烧着,唬的乔姨娘尖声叫着,仍旧在骂善宝。
善宝左右进不去,而火快将柴房吞噬,门已经开始燃烧,她突然想起江湖小说里的桥段,接着想起前次偷着放喜鹊的事,一拍脑袋,猛然清醒,赶紧拔下头上的发簪,朝锁头一捅,咔哒开了,她取下滚烫的锁头丢掉,然后推门而入,噗!一股火喷了过来,她连忙往侧面纵身一跃,虽然躲开,裙摆还是给溅到火星,开始燃烧。
她顾不得自己,重新冲入柴房,发现里面的乔姨娘瑟缩在角落,她过去拉起乔姨娘跑出柴房,前后脚,耳听轰隆一声,房梁带着椽子砸了下来,火苗飞溅,烧着了她的后背也烧着了乔姨娘,她使劲把乔姨娘拽倒在地,命令的口吻:“滚!”
乔姨娘愣了愣,这话听着像是骂人。
善宝急了:“我让你在地上滚!”
亲身示范,自己就地打滚,身上的火被压熄。
乔姨娘明白过来,也躺在地上翻滚,雪嗤嗤冒着热气,火也熄灭。
这时候锦瑟返了回来,带着一干小子丫头婆子,众人提水的提水铲雪的铲雪,七手八脚,最终将火扑灭。
同时赶来的祖家男女议论纷纷,祖家如今真是多事之秋,一桩事接着一桩事,都不是好事,牙尖嘴利的祖静姚更是冷嘲热讽:“爹管家时,可没这样七灾八难的。”
挑明是针对善宝,同时赶来的李青昭瞅着祖静姚问:“听说二十多年前祖家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那时好像有你了。”
祖静姚弄了个大红脸,气得怒视李青昭:“你!”
李青昭一副傻样:“我叫李青昭,大当家的表姐。”
祖静姚一甩头走了。
祖家男女一甩手都走了。
善宝看了看管家老郝:“把看守柴房的两个婆子找去抱厦,我有话问。”
老郝应了,见善宝想走,他赶着问:“五夫人呢,柴房没法待了。”
善宝忘记这一茬,转头觑了眼安安静静的乔姨娘:“送回她房里罢。”
随后拔腿便走,走几步给乔姨娘跑上来堵住,冷冰冰的问:“为何救我?”
善宝拍拍手上的灰尘:“我压根也没想让你死。”
乔姨娘眸色一亮,慢慢溢出泪来,忍着没哭,却也哽咽着:“那你也犯不着冒着被烧死的危险去救我。”
善宝轻声一笑:“王爷跟我说过,你其实是个可怜人。”
乔姨娘被镇住了似的,定定站了半晌,随后将头扭到一边,泪水顷刻滂沱,不敢看善宝,只压抑道:“他,真这么说的?”
善宝嗯了声:“王爷不止说了这个,他还说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你出淤泥而不染的性情,说你高洁,自爱。”
语气中带着俏皮,听得乔姨娘泣不成声,突然跪倒在她面前:“我加害大当家的,请大当家的责罚。”
善宝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一阵轻松,俯身搀起乔姨娘,柔声道:“我已经责罚过你了,快回去洗漱罢,灰头土脸的,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
乔姨娘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眼角有泪,嘴角挂笑。
众位婢女当中走出来琐儿,欢欢喜喜的搀扶着乔姨娘离去。
李青昭缩着脑袋,贼眉鼠眼的看着乔姨娘的背影,问善宝:“表妹,祖公略何时说过那些话?”
善宝慧黠一笑:“他压根就没说过,我胡编的。”
李青昭:“啊!”
300章 陈王伙同三皇子七皇子已经兵围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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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不是厨房,当真是烧了场无名大火,善宝让老郝寻那两个看守乔姨娘的婆子来问话,老郝喊几个小子找了半天,却发现二人手脚被捆,丢在距离柴房不远的一处灌木丛里。
老郝带着两个解救下的婆子来到抱厦,说明原委,善宝也就坐实了自己的猜测,果真是有人故意纵火,问两个婆子当时的状况,其中一个婆子答:“只觉着有股香气,我还奇怪,大冬日的又没有花开,哪里来的香气,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呢,就睡着了似的,后来做了个梦,梦见走着走着就掉进了冰窟窿,冻的手脚麻木,最后冻醒了,才发现是莫名其妙的被人捆绑。”
这婆子说的够细致,善宝却感觉蹊跷,放火之人一意烧死乔姨娘嫁祸给她,说明此人心狠手辣,用江湖手段迷翻两个婆子可以理解,为何不捎带她们也烧死,而是挪到杂物房处,瞧这两个婆子粗手大脚搬扛起来也是相当吃力。
正费解,耳听另外一个婆子道:“老窦说的不完全,我当时可是感觉背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巡夜的护院,回头瞅着个黑影,然后一股香气扑来,再就不省人事了。”
“老窦”二字震得善宝耳鼓嗡嗡做响,剩下的话全被她忽略,忽然联系到窦氏身上,本来同姓者多着,她还是问那个姓窦的婆子:“你与二奶奶可是亲戚?”
老窦点头,脸上还挂着三分得意:“二奶奶富贵人家出身,老奴不敢高攀,说亲戚也是亲戚,二奶奶的爹是我爹的堂兄,只不过人家那日子越过越好,而我爹却将家业败光,人家的女儿个个嫁了富裕人家,我们姊妹个个嫁给穷鬼,阿弥陀佛,二奶奶好心肠,见我家穷的揭不开锅,把我带到祖家做了这份差事,还说让我好好干,三年两载的混到管事,我也就出人头地了。”
原来这老窦是新来的,言语坦荡,性情直爽。
善宝抽丝剥茧的想,该不会是祖百富和窦氏做下的这一桩伤天害理之事,想杀了乔姨娘嫁祸给她,却因老窦是二奶奶窦氏的亲戚,于是放过了这两个婆子。
善宝笑,窦氏的这点好心肠却暴露了她的底细,这两口子,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了。
又是个无眠之夜,祖百富和窦氏实在猖狂,善宝觉着自己该想辙惩治他们一下。
辗转反侧到天亮,昏沉沉睡下,锦瑟晓得她最近的状况,是以没叫醒她,直至晌午,善宝方悠悠醒来,想喊丫头给自己倒杯茶吃,却听外面的丫头喊着:“你不能进去,大当家还在睡觉!”
脚步咚咚,善宝感觉这节奏如此耳熟,像极了胡海蛟。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是这厮,他闯入抱厦从炕上的被窝里拎出只穿了中衣的善宝:“快跟我走,有人想杀你。”
善宝想了想,今个才二十九,所以道:“没谁想杀我,你快出去。”
胡海蛟见她太挣扎,就放在地上,善宝得空赶紧喊丫头给自己更衣。
胡海蛟那厢喊道:“阮琅都告诉我了。”
善宝明白了胡海蛟突然而来是为了什么,阮琅定是告诉他陵王无端送来那封信的事,她伸着双臂一面由丫头给她穿衣裳,一面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胡海蛟见她穿戴妥当,重新抓了她扛在肩头,边道:“我若没有确切消息,也不会三番两次来找你,皇上派了大内高手来杀你,且下了死令,年三十你若不死便是他们死,我还探得陵王欲抓了你威胁祖公略。”
善宝难以置信:“他威胁祖公略什么呢?”
胡海蛟边说边出了抱厦:“陈王伙同三皇子七皇子已经兵围京师,当然陵王是他们的同谋,陵王对祖公略掣肘,防止他去救皇上。”
善宝虽为草芥百姓,听闻朝堂如此动荡,还是惊出一身冷汗:“你深居天云寨,若何知道这些个事?”
胡海蛟得意的大笑:“你看了恁多江湖小说,没听闻过有飞鸽传书么,我安插了细作在京师,本打算秣马厉兵,时机成熟便杀了狗皇帝给爹娘报仇,现下看这个仇别人替我报了。”
善宝拼劲力气,挣扎着从他肩头滑落在地,急切道:“当年苏大人一事或是冤案,皇上死了,谁来给你父亲昭雪,莫若你带着你的兄弟们赶去京师解困,救驾有功,皇上必然会彻查当年之事,还苏大人一个清白,而你也可以带着兄弟们走上正途,占山为王,是贼,是匪,总是让后世之人唾骂。”
胡海蛟抓着善宝的手腕飕飕的飞奔,拽得善宝一个趔趄又一个趔趄,他还气道:“给你说过了,我爹就是被狗皇帝害死的,他怎么能够被昭雪,我也不屑于做他狗皇帝的官,守着天云寨乐得优哉游哉。”
两个人从后宅一路到了前面,闹得阖府惊动,后面追赶的可不止锦瑟一个,还有一干婢女,甚至祖家的护院,善宝跌跌撞撞,听后面喊她的声音不绝于耳,怎奈同胡海蛟力气悬殊,不多时出了祖家大院,门口胡海蛟的坐骑得得的原地踏步,见主人到仰头嘶鸣一声。
善宝仍旧试图劝胡海蛟:“今个不过二十九,陵王可是说我死在大年夜的,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京师告急,你快去救,谁做皇帝我不管,可是这番乱下来,势必生灵涂炭。”
这只是其一,她是想,无论陵王还是陈王或是三皇子七皇子,哪个篡位成功都不会放过同为皇子的祖公略,所以唯有皇上在,祖公略才能安然无恙。
胡海蛟已经把她丢上了马背,回头打倒祖家欺上的几个护院,随后翻身也上了马,冷笑一声:“妹子,你只是个美人不是观世音菩萨,管不了天下苍生的事,跟哥哥上山享福去。”
善宝想跳下马来,被后面的胡海蛟牢牢抱住,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祖家门前这条街的那头,黑压压,乌云似的袭来一群人,距离看不太清楚,像是官兵,于是回头对胡海蛟道:“你快走吧,官兵来抓你了。”
胡海蛟蹙眉看了会子,突然双腿一夹马腹,高喊了声“驾”,在善宝耳边嚷着:“笨丫头,那不是官兵,是陵王府的人,为首那个像是陵王的家将萧乙”
301章 快走吧,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你
陵王的家将非萧乙一个,善宝同胡海蛟避开这一拨,策马飞奔往天云镇方向而去,半路遭遇另一拨陵王的人马,为首之人横枪于马背,高呼:“罪女善宝,私募兵马,意图谋反,圣上有旨,即时缉捕,不得有误!”
胡海蛟曾经的话此时应验,善宝不得不承认自己行事还欠深谋远虑。
胡海蛟那厢却举着狼牙棒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皇上想抓我妹子,也轮不到你陵王府的人来抓,你们竟敢假传圣旨。”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胡海蛟,你的大名,我可真是如雷贯耳,你说的也没错,是我们王爷想抓善姑娘,但也非是假传圣旨,因为陈王千岁等已经把京师攻破,皇宫唾手可得,皇位亦是唾手可得,咱们王爷马上要登基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把善姑娘交给我,我保证你官居四品以上。”
胡海蛟使劲呸了口:“爷我素来不好功名利禄,倒是你们,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爷我的狼牙棒可有些日子没舔血了,正馋的紧。”
对方笑了笑:“既如此,某不自量力了。”
挺枪来战,却听后面马蹄急如骤雨,回头看见来了另外一拨人马,看穿戴是官兵,等到了近处,发现带队的竟是知县秋煜。
陵王这一队人马团团转着,不知如何是好,某个副将贴近那为首的家将:“将军,不妙啊,官兵来了,咱们怎么说呢。”
那家将冷冷的笑:“皇上都要逊位了,还怕一个芝麻绿豆大的知县,让他们少管闲事,否则一样格杀勿论。”
副将得了令,过来同秋煜交涉:“我等奉陵王之命缉捕反贼善宝,秋大人请退后,刀枪不长眼睛,等下别误伤了您。”
秋煜穿着官袍,稳稳的端坐在马上,手中抓着缰绳,不慌不忙的道:“雷公镇乃本官管辖之地,若皇上有这个旨意,本官应该率先知道,为何本官没听说呢。”
副将不善言谈,回头以目光向那家将求助,那家将便打马来到秋煜面前,先礼后兵,拱手道:“是皇上口谕给我家王爷的,大人不知也就不稀罕。”
秋煜瞥了眼善宝,见她被胡海蛟护着,心里安慰些,对那家将道:“陵王千岁,谁不知当年奉命归隐长青山,是为了看守皇家祖陵,抓人杀人这等事非是他该管的,不然要我这个知县作何。”
秋煜博闻强记,更了解太多朝中之事,一番话说得那家将哑口无言,索性使横道:“秋大人别给脸不要,我还真不想杀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快走吧,家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你。”
秋煜镇定自若,厉声呵斥:“本官奉皇上意旨,前来抓捕反贼善宝,尔等还不退让。”
他虽这么说,善宝笃定他是来救自己而非来抓自己的。
那家将早已不耐烦,怒道:“既然如此,休怪在下了。”
他方想喊兵士上,却听秋煜朝胡海蛟喊:“还不快走!”
胡海蛟猛然醒悟过来,拨马想跑,善宝抓住马鬃:“不能走,秋大人怎么敌得过陵王的人。”
胡海蛟道:“官兵打我时能攻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对付这么丁点人马不成问题。”
他加紧打马,善宝频频回头去看秋煜,却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一口气跑回了天云镇,过了天云镇就是天云山,然后就是天云寨,那样就安全了,男女同乘一骑,街上行人纷纷侧目,更有那年老者摇头晃脑,感叹世风日下。
跑了半天人累马也乏,胡海蛟下了马,牵着缰绳满街的找酒楼,发现一家饭铺子,对善宝道:“这方圆百里都是哥的地盘,咱们就在镇里打火,然后再上山去。”
善宝心里纷乱,突发这些事情她都不知先想什么才好,对胡海蛟的提议并无反对,两个人进了饭铺子,寻了个角落安静位置,晚饭当口,饭铺子里人声鼎沸,小二在各桌子间穿梭,胡海蛟同善宝这伙,简单的切了盘肉要了壶酒,不多时饭菜端上,胡海蛟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善宝没什么心思吃饭,握着个馒头问胡海蛟:“京师真的沦陷了?”
胡海蛟灌了口酒,夹起一块肉,所答非所问:“外面闹得越凶越好,天下大乱,我才能坐收渔利,此后你就安心在天云寨安身,陵王陈王还有三皇子七皇子之间,必然还得乱,打天下时大家就拧成一股绳,定了天下,那把椅子谁都想坐,可谁坐好呢,还得争夺,一来二去,打的头破血流,谁都不安宁,谁都无暇顾及我,岂不是好。”
善宝一块块的掰着那馒头,目光呆呆的:“他们闹也还罢了,祖公略必然要牵扯进去。”
胡海蛟停了酒杯于嘴边,觑她一眼,心里不是滋味:“祖公略人在边关,我觉着,陵王抓你个小女子,差不多是为了控制祖公略,他是怕祖公略去救皇上,若祖公略对你是真心,必然回来救你,但我觉着他差不多会去救皇上,男人,哪个不是以权力为重,他若是聪明,要救皇上也不难,对陵王陈王那一撮人,要各个击破,要分散他们的力量,方能取胜。”
善宝凑近他:“看你说的头头是道,不如你去帮他。”
胡海蛟撇了撇嘴:“老子没那个闲情逸致,咱们吃完饭就回山上,吃香喝辣,坐看天下大乱。”
他对皇上的仇恨太深,而对红尘俗世又看得太淡,善宝晓得劝动他太难,也就沉默不语,猜测陵王抓不到她,会不会以祖家另外之人来要挟祖公略,纵观祖家,也就李青昭分量够大,那毕竟是自己的表姐,抓了李青昭要挟她,也就是在要挟祖公略。
这样一想,善宝突然如芒刺在背,咬了口馒头不知下咽。
眼瞅天色不早,胡海蛟也担心事情有变,丢了块银子给店小二结了酒钱,然后拉着神思恍惚的善宝出了饭铺子,刚想上马,却见这条街的四面八方涌来至少几百个刀枪在手的兵卒,看着装却是官兵,那些人发现了他们,带头的高喊:“圣上有令,罪女善宝,私募兵马,意图谋反,格杀勿论!”
善宝登时愣住,问胡海蛟:“这也是陵王的人么?”
胡海蛟摇头:“这好像是官兵。”
善宝一阵凌乱,不知为何又来了官兵。
302章 祖公略你娘的,你再不来你的女人就要死了!
早在大内侍卫随着李同舟前来雷公镇刺杀善宝之际,皇上亦恐他们失手,遂令天子亲随远来雷公镇待命,大内侍卫刺杀善宝没能成功,这些天子亲随便伺机而动,今日发现善宝踪迹,跟随而来,终于在天云镇堵住善宝。
胡海蛟一手扯着善宝一手拎着狼牙棒,与天子亲随对峙,高声道:“你们的皇帝已经给陵王、陈王等撵下了龙椅,他的话就成了狗屁,你们赶紧滚吧,去抱陵王的大腿,继续升官发财。”
天子亲随离宫之际,朝堂之上虽波谲云诡,却也安静如昔,胡海蛟的这番话,他们是将信将疑,为首者,称指挥使,他带领的不仅仅是亲随卫队,还有些附近驻军,对付一个小女子本不用这样兴师动众,其一,此事皇上太过在意,其二,皇上派他们来此的目的不仅仅是杀善宝,还有陵王,陵王同陈王来往密切,皇上晓得他们意在合谋,遂想让自己的天子亲随随时堵截陵王,防止他往京师援手陈王,指挥使来此后听闻陵王招兵买马实力不小,恐自己这少量人马难是敌手,于是借用了附近驻军。
胡海蛟言说陵王陈王篡位成功,指挥使还是有几分信的,但终究是没亲眼目睹,他道:“危言耸听,大逆不道,来啊,罪女善宝,还有那个反贼胡海蛟,一起给我杀了!”
指挥使下令,天子亲随冲锋在前,那些官兵不甘落后,几百号人马,同时伴着喊杀声,相当骇人。
善宝脚下如生根,跑都不知道跑,妄自嗟叹:今日,我命丧于此。
胡海蛟也晓得纵使自己有三头六臂,仍旧是好虎架不住群狼,不得已拉着善宝就跑,天云镇附近他熟悉,专捡逼仄之处逃,耳听后面追兵迫近,他拉着善宝七拐八拐,拐出天云镇,望前头山峰巍峨,他喊善宝:“往山上跑!”
保命之际,善宝疯了似的奔逃,怎奈穿着拖曳长裙,几次给官兵追上,胡海蛟抡圆了狼牙棒,几次打退官兵。
面前的路越来越陡,善宝已经跑不得,而是换成爬,回头见胡海蛟身上血迹斑斑,她一咬牙,转回来道:“你自己逃罢,否则我们两个都不能活。”
胡海蛟挥起狼牙棒把一个官兵的脑袋打开了花,眼见鲜血喷射,善宝吓得腿脚绵软,胡海蛟头也不回的吼:“蠢话,你死了我活着有何意义!”
一句朴素的表达,善宝泪水盈眶。
胡海蛟边战边退,边喝令她:“往山上跑,找个地方藏起来!”
善宝攀爬了一段,忽然间攀着的石头松动,幸好她及时把手转到另外一块山石上,否则人就滚落下来,而脑袋里电光石火般,这些松动的石头完全可以成为礌石,她稳稳的坐了下来,喊胡海蛟:“躲开!”
胡海蛟回头见她使劲推着一块石头,明白过来,闪身一旁,听石头轰隆隆而下,天子亲随和官兵人数众多,这个躲开那个躲不开,更因为这些天子亲随和官兵极少走山路,脚下本就不稳当,行动笨拙,山石砸中几个,哭爹喊娘,死的死伤的伤。
胡海蛟觉得这个法子好,于是跑到善宝面前,两个人一起动手,被动变主动,推落十几块山石,天子亲随和官兵不得已连连后退。
小胜,胡海蛟喊善宝:“别贪玩,继续往山上跑。”
善宝明白,附近已经没有松动的山石,对方会重新攻上来,于是随着胡海蛟继续往山上逃,至半山腰,来到一处偏袒之地,正想寻个地方翻到山的那侧下去,却听天子亲随和官兵已经杀将上来。
善宝终究是女子,体力不支,跑了几步重重摔倒,努力站起却感觉头重脚轻,重新摔倒。
天子亲随和官兵已经围拢上来,胡海蛟咬着嘴唇,决眦欲裂,喊善宝:“若哥哥不能保住你,到了阴朝地府,哥给你当牛做马。”
他内心深深的歉疚,怪自己平素吃喝玩乐疏于练功,对付几百号人已经捉襟见肘。
然他一句哥哥,让善宝想起祖公略来,想着自己不能死,连祖公略的面都没见到,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做鬼也是个怨鬼,难以重新投胎托生,咬牙支撑着站起,四下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避,生死攸关,她凭空来了力气,瞅胡海蛟打死一个官兵,她冲过去拾起那官兵丢下的刀,胡乱挥舞着,虽然毫无招式,却也把自己身前身后护住,官兵不敢近前。
就这样,苦战了快两个时辰,胡海蛟一人把天子亲随和官兵打退了几次,终于耗尽了力气,身上中刀又中枪,人已经成了血葫芦,噗通倒在地上,手中还紧紧抓着狼牙棒。
不知何时,雪纷纷扬扬,一层层的盖住了他,如此天寒地冻,他额头腾腾冒着热汗,瞅官兵退步之际,他侧头看善宝道:“妹子,今日之话,出我口入你耳,哥这辈子只说这一次,哥喜欢你,想娶你为妻,可是哥知道你喜欢祖公略,所以哥没别个想法了,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来,用你的刀刺穿我心口,这样你或许可以将功折罪,那个狗皇帝说不定就饶恕你了。”
善宝泪水奔涌,骂了句:“放屁!”
平生第一次说粗话,骂完,脱了自己的外衣撕扯成一条条,过来给胡海蛟包扎伤口,触及到胡海蛟的手,被他就势握住。
官兵再次冲上,那指挥使因为吃了胡海蛟一狼牙棒,伤的不轻,在后面与天子亲随商议:“待那些兵士拖住胡海蛟之际,你们绕过去,抄他的后路。”
天子亲随应了,瞧瞧从另外一边摸了过去。
胡海蛟躺在地上歇了阵子,听官兵攻了上来,拼劲全力重新站了起来,举着狼牙棒指天高喊:“祖公略你娘的,你再不来你的女人就要死了!”
喊破了嗓子,眼睛瞪得快溢出血来,抡起狼牙棒继续迎战官兵,突然发现官兵莫名其妙的倒地,他愣了,看自己的狼牙棒还没打下去呢。
而此时来战他的官兵纷纷掉转方向,他透过扯絮似的雪看见,一身戎装的祖公略,单手挺着蟠龙枪,巍巍然立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
303章 来,一拜天地!
残阳如血,寒鸦归巢。
祖公略来了,善宝可以不死了,自己死而无憾了,胡海蛟苦苦撑着的身子如一座沙雕瞬间崩塌,朝后面直直的倒了下去,不肯离手的狼牙棒也嘡啷啷掉在旁边,雪如柔絮,一朵朵铺在他脸上,他慢慢闭上眼睛,累得再不肯睁开。
善宝双手握着染血的刀,大口大口喘着,与祖公略隔着官兵对视,来不及喊一声哥哥,便奔去胡海蛟,拿住他身上几处止血穴道,怎奈他伤势太重,而身边又没有可用之药物,便急得哭了起来。
祖公略蟠龙枪来了个旋风扫,官兵倒地一面,他喊身后随着的猛子:“送胡海蛟下山救治!”
猛子跑过来,简单道了声“善姑娘”,便弯腰背起胡海蛟往山下去了。
善宝方想去追,身后那些个偷着摸上来的天子亲随逼近,她吓得拔腿就跑,没跑几步,慌乱中踩到自己的裙角,身子朝前扑倒下去,祖公略适时的接住她,往怀里一揽,轻轻一句:“莫怕。”
善宝反手紧紧搂住他,泣不成声:“哥哥!”
于祖公略,于她,这一句哥哥久违了。
祖公略把灼热的唇扣在她头顶,耳语般道:“宝!”
天地苍茫,大雪如帘,斜日落尽,周遭暗淡,历经太多磨难的有情人终于抛开了一切纷扰,肆无忌惮的拥抱。
天子亲随便是经常随扈在皇上身边的护卫,大多认识祖公略,更见他一身戎装彰显着极其尊贵的皇子身份,遂不敢靠前。
那指挥使当然也认识祖公略,过来见礼道:“安王千岁,杀这位善姑娘是皇上的旨意,下官不敢违背圣意,请王爷行个方便,让下官完成这趟差事。”
祖公略把手中的蟠龙枪指向他,一贯的,声音不高,语气徐缓,脸上也不见一丝愤怒,只是目光却是冰冻三尺的寒冷:“你可知本王这条枪的来历?”
指挥使躬身答:“下官知道,此枪乃为皇上御赐,上,可斩王公,下,可杀刁民,王爷息怒,纵使王爷与这位善姑娘有些交情,下官奉了谕旨,若不杀了她,下官这些人便都身首异处。”
祖公略将善宝搂的更紧,轻声一笑:“可怎么办呢,她是我的妻,若有人想杀你的妻,你会答应么?”
指挥使愣住,善宝同祖公略之间的故事,除了皇上便是宰相虞起最为了解,剩下的人也就知道个皮毛,觉着善宝与祖公略交情匪浅,听闻她是祖公略的妻,指挥使突然见进退维谷。
祖公略收了枪,揽着善宝回头便走,丢下一句:“尔等放心,他日皇上问起,只说是本王不准你们杀善姑娘,另外,我会上奏疏给皇上说明此事。”
指挥使沉默不语,突然给身边的副将使个眼色,那副将会意,把手中的宝剑朝善宝后心射了过去。
祖公略耳朵动动,听见利器划破空气之声,他迅疾将善宝拉至前面,手中的蟠龙枪斜里一迎,嘡啷一声刺耳的响,那副将的宝剑竟然掉转方向回射而去,噗嗤!正中那副将心口,副将摇晃一下,倒地而亡。
指挥使大骇,暗暗吃惊祖公略功夫之高深莫测,他脑后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有人偷袭,又怎么能够搪住副将的宝剑,更神鬼莫辨的把宝剑反射回来。
祖公略挺枪过来怒向指挥使:“你也是御前之人,如此偷偷摸摸,忝居指挥使之位。”
指挥使见他发雷霆之怒,蟠龙枪枪尖对着他的咽喉,唬的指挥使跪倒在地,巧言辩解:“王爷饶命,下官实在不知有人偷袭。”
祖公略定定的看了半晌,皇上的人,他也不想大开杀戒,用枪画了个弧线,示意在场的各位都有了:“再敢妄动,一个都不能活。”
指挥使连同那些亲随,唯唯诺诺,连说是是。
祖公略转头看善宝暖暖一笑:“我们走。”
两个人下了山,因善宝穿的淡薄,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而祖公略却是一身铠甲,脱给善宝她也穿不得,唯有赶紧到了天云镇,寻了家客栈,要了间房,热茶端上,吃了几杯,善宝渐渐暖和过来,方想将京师失守之事告诉祖公略,却听街上吵吵嚷嚷,像是很多人在喊着什么。
祖公略正脱着铠甲,他业已听见外面的吵嚷声,将百斤重的铠甲放置在桌子上,大步来到窗前,启开上了闩的窗户往外看,街上火把闪烁,竟是些着装一致刀枪在手的兵士,为首之人是萧乙,所以这些人当然是陵王的。
善宝坐在床上问:“怎么了?”
祖公略回头看他柔柔一笑,云淡风轻道:“无事。”
随后过来善宝身边,五指为梳,理着她凌乱的头发问:“可暖和些?”
善宝乖巧的偎在他肩头:“暖和多了。”
外面吵嚷声渐大,她感觉有异常,有些惊慌,扭头看向窗户:“是不是官兵追来了?”
祖公略提起茶壶,徐徐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不是,是陵王的人马。”
陵王!善宝愕然看着他,他是陵王的宿敌,大难临头,他还如此悠然。
祖公略一只手端着茶杯,另只手握住善宝的手,语气如常的轻飘:“我在呢,莫怕。”
善宝突然把身子伏在他腿上,泣道:“我们成亲吧。”
她是觉着,自己似乎随时可以死掉,此生唯有这个心愿未了。
祖公略放下茶杯在桌子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
这时听外面已经有人在高喊:“祖公略,你已经被围困,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善宝忧惧的看着祖公略,自作聪明道:“我来引开陵王的人马,但凡客栈都有后门,你快逃。”
祖公略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你不是说要与我成亲么,坊间有言,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可好?”
善宝匆匆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赶紧逃吧,我听外面的人可不止几百,你再厉害,人家一动不动的给你杀,累都能累死你。”
祖公略环顾房内,不过一床一柜的简陋陈设,他将桌子上的烛火挑亮了,然后刺啦扯下床边的幔帐,撕下一块盖在善宝头顶,道:“来,我们拜天地。”
善宝隔着幔帐朦朦胧胧的看着他,焦急道:“我让你逃啊。”
祖公略挽起她的手:“来,一拜天地。”
304章 我们还没入洞房呢
善宝的脸于绯红的幔帐内隐约可见,这般朦朦胧胧,仿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自有无法描摹的美,上天注定的,平素喜欢淡雅装束的她今日出来竟穿了身嫣红的衣裙。
祖公略一袭暗红的四合如意云纹锦袍,头不着冠,羊脂玉的簪子简单固住发髻,风尘满面藏不住朗目囧囧,他得到陵王送去的消息说善宝给皇上派来的大内侍卫刺杀,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方才吃了一点茶水,算是这两日来进的唯一一次饮食。
没有大红喜烛,没有父母高堂见证,没有司仪傧相唱礼,甚至没有花轿没有媒人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流水般的宴席没有爆竹响器没有婚礼上那一道道的繁文缛节,祖公略歉疚道:“这样成亲,实在委屈了你。”
外面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能够听见客栈楼下店小二的惊呼:“你们不能乱闯!”
善宝晓得定是陵王的人马进了客栈,举头看着祖公略,见他镇定自若,善宝也就不怕了,纵然是死,能与他死在一处,这是老天给自己最大的厚待,将手放在祖公略手中,娇媚一笑:“天地为媒,日月作证,两心可鉴,生死与共。”
祖公略重复着:“嗯,天地为媒,日月作证,两心可鉴,生死与共。”
随后话锋一转:“但,我们不会死,我们还要白头到老。”
两个人双双跪在地上,祖公略清朗的声音指引着善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走廊上已经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善宝知道是陵王的人马即将冲进来,这一刻她心里出奇的安静,由祖公略掀开盖头,夫妻对视,一个是人比花娇,另个是玉树临风,这样的一对璧人,实乃天设地造,不为夫妻,当属可惜。
门哐当被撞开,执着刀枪的兵士闯了进来,各人头上肩膀甚至鼻子眼睛处都落了雪,看样子他们搜寻很久了。
善宝扑在祖公略怀里,做好了死也要在一起的准备,祖公略却递给她一杯茶,自己也拿了杯在手,仍旧谈笑自若:“来,我们吃合卺酒。”
手臂相勾,举头互饮。
随后,茶杯放在桌子上,祖公略看着那些兵士淡淡一笑,口中突然一声唿哨,接着单臂抱起善宝奔向窗户,另只手瞬间掀开窗户,人也就跃了出去,就在善宝惊骇于高空坠落之时,祖公略的追风已经踏踏跑了过来,稳稳的接住祖公略和善宝,不待主人喝令,便飞驰而去。
这一套动作真可谓行云流水,莫说陵王的人,就连善宝都在恍惚中。
奔跑了一阵子,眼看出了天云镇,天上无月亦无星,虽是宝马良驹,这样赶路还是有些困难,祖公略勒住缰绳,四顾,猜测这里可能是天云山,想找个山里人家借住一晚明日再走,于是将善宝抱下马来,踏雪而行,走了一会子没发现什么人家,却发现一个山洞。
祖公略灵机一动:“洞房花烛洞房花烛,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可好?”
善宝羞涩一笑:“分明是走投无路,偏说的这么动听,山洞定然冰冷,我又没带火折子,可怎么是好。”
听她杞人忧天,祖公略朗声一笑,将右手五指插入她的五指中,低吟般道:“我有更动听的,这是同心结。”
一点点的,借着雪色可以依稀视物,善宝痴痴的看着两个人的手指交叉在一处,轻声道:“一结恩爱恒远,二结比翼成双。”
然后,十根手指紧紧攥在一处,紧到善宝感觉到痛,却是幸福的痛。
继而,祖公略打横抱起她,一步一步,吱嘎吱嘎,到了山洞口将她放下,变戏法似的,祖公略掏出个火折子,打着,牵着她一路往里走,走到尽头足有十多丈,却是越走越暖越走越亮,里面的洞壁上还有绿色的草红色的花,更有密密匝匝的壁衣攀爬而上直至洞顶,忽然叮咚一声,从洞顶滴落清泉,循声去看,地上绿莹莹的有一块铜盆大小的凹处,里面积满了泉水,那绿莹莹的却是翠玉。
世上竟有此等人间仙境,善宝惊诧不已。
祖公略亦是感叹:“上天厚爱,许我们此处容身。”
火折子重新揣入怀中,拉着善宝席地而坐准备歇歇,地上润润的滑滑的仿佛都是玉石,这一块碧莹莹,那一块白灿灿,润而不凉,硬而柔滑。
善宝终于松懈下来,觉着这样的隐蔽之地陵王的人马定然搜不到,忽地想起胡海蛟的那番话,忧心忡忡道:“据说京师已经给陈王和三皇子七皇子攻下,皇宫于他们便也是探囊取物了,皇上岂不是很危险,你赶着去救他罢,我总觉着此时他望穿秋水的盼着你呢。”
此事祖公略远在边关时亦有耳闻,总归是没有亲眼目睹,更不见一个从京师来的人,皇上身边的臣子何其多也,纵使陈王等人的兵马把京师围个水泄不通,也还是能够混出来一两个,皇上既然认他是儿子,就该派人来给他送信,所以,祖公略半信半疑,多日不见,心中记挂的都是善宝,此时揽善宝入怀,环顾着山洞欣赏的姿态:“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回雷公镇,京师若有变故,我想秋大人也该知道些。”
善宝回想起白天见到秋煜的光景,看秋煜倒是如常,懒在祖公略怀里,手指摩挲着他锦袍上缠绵不断的四合如意云纹,向他道:“或许是陵王让人散播的假消息,扰乱民心,动摇军心。”
祖公略就势捉住她的手放在口中轻轻咬了下:“你猜的颇有道理。”随之将她扳正了身子,彼此对视,深情款款道:“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善宝云里雾里:“我们最重要的事就是成亲,如今亲是成了,至少我心里再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她一脸心满意足的欣悦,仰着笑脸,得意洋洋,粉嫩嫩的小嘴天生的上翘,带着几分俏皮几分顽皮。
这一个姿势惹得祖公略心猿意马,迅速在她的唇上吻了下,蜻蜓点水般。
善宝微微一愣,随即羞涩的垂下头来,手指挠着祖公略的衣裳,刺啦刺啦。
祖公略也极力把头伸到她面颊处,呢喃般道:“我们还没入洞房呢。”
305章 傻瓜,天地拜了,洞房入了,还要怎样呢
洞的尽头两丈见方处皆为玉石,或许还有些别个珍宝,善宝不识,只见月华般朦胧的光浮浮荡荡,就像装了夜明珠的宝盒甫一打开,便溢出来清辉。
她陷入祖公略的怀抱,那好闻的冷香拂拂而来,而他身体的热度却把她周身覆盖,她不曾想常年习武之人的肌肤竟如此腻滑,只是那清奇的骨骼固住柔若无骨的她。
耳边是他不停的呢哝:“宝……”
还有隔一会子便叮咚的一声,那是清泉由洞顶滴落。
后来,她只感觉他在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长途跋涉之后的疲累,而他的臂弯更加用力。
对于洞房花烛夜,善宝得知完全是从那些手抄本的江湖小说里,虽为医者,终归是女子,父亲教授她的有所保留,所以,身体的剧痛突然袭击,她还傻傻的想,自己大概受伤了。
祖公略已经二十有六,作为正常男人,搂着心爱的女子当然是难以抑制的想放纵,然爱她,怜惜她,所以祖公略不敢由着性子,大汗淋漓的完事之后,只抚着善宝后背不停吻着她唤着她:“宝!”
善宝感觉自己如一夜小舟,浮游在他的胸怀里,身体的剧痛还在,心里的幸福满满,当祖公略拉过他的锦袍裹住她莹白的身子,她问:“你怎么懂这个?”
祖公略稍微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仰躺在润滑的玉石地面,将善宝拉上自己的身子,轻轻咬了下她秀巧的鼻子,柔声道:“我懂的可多呢,比如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给我生下儿子或是女儿。”
不过是欢愉之时的戏言,善宝突然瞪大了眼睛,两潭深水满是惊骇:“我还没准备好做娘呢。”
祖公略再次被她的孩子气逗笑,重新拉入怀里道:“做人家娘,只需满满的爱就够了。”
赤体重新交叠,他顿觉亢奋,只希望这一生都能如今日,与善宝双宿双栖,再不分离。
善宝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脯上,问:“你娘,对你也是满满的爱罢。”
一句话,勾出祖公略积压在心底的往事,他面色一沉,非是生气,只是往事太重,压得他轻松不起来,低低道:“当然,每个母亲给儿女的,都是满满的爱。”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说着,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善宝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他搂着,遥遥的洞口有着微微的光亮,她知道是天明了,害羞的想抽离祖公略,却被更加搂紧:“再睡会。”
善宝偷偷看着他健硕的胸肌,道:“咱们还有大事呢。”
祖公略猛然想起来了,在善宝面颊上吻了下,然后起来,先拿过善宝的衣服为她穿戴,齐整之后,又拿自己的衣裳穿,善宝夺下他巴掌宽的镶着翡翠扣子的腰带道:“我来罢。”
祖公略笑了笑:“真是个贤妻。”
善宝方明白过来,仰头看他,眼中一丝犹疑:“我们是夫妻了?”
祖公略轻轻拍了下她的面颊:“傻瓜,天地拜了,洞房入了,还要怎样呢。”
善宝把脸贴着他的胸脯,拿着腰带的手伸到后面,给他系好之后,突然扑在他怀里,问:“你会不会三宫六院?”
祖公略像是没听明白。
善宝抬头看他:“皇上早晚会老,他若是把皇位传给你呢,但凡皇上,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祖公略挽住她的手,一壁往洞口走一壁道:“你想太多了。”
他没有明确回答,善宝心里有些慌乱,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唯有心意沉沉的同他出了山洞,看天色应该到了辰时,祖公略唿哨声起,追风迅疾奔来,二人上了马,祖公略喊了声“驾”,追风疾驰而去,善宝搂着祖公略的腰频频回头望着那山洞,于她,此地将永不被忘记。
一路顺水顺风没遇到波折,回到祖家大院时,却见大门敞开,这说明家里来了重要人物,二人只以为是秋煜。
祖公略刻意挽着善宝的手,一路往里走一路接受男用女仆诧异的目光。
善宝没有他那样的胆量,几次想脱开他的手,小声道:“别人还会把我当做祖家大奶奶看待。”
祖公略昂然走着,不屑的一笑:“我马上告诉他们,我们成亲了。”
善宝琢磨着,等主祖家的男男女女得知她与祖公略成亲了,会是怎样一片哗然呢。
刚至前面的厅堂,某个小子急匆匆跑向他们,到了面前草草说了声王爷、大当家的,又急匆匆道:“京城来了几位大官。”
祖公略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善宝说的话,京城来人,差不多真的是发生了变故,他嗯了声,同善宝来到厅堂,迈步进了门,里面的人已经望见他,喊了声:“王爷救驾!”
几个人同时奔出来,齐刷刷跪在他面前,有认识不认识的,认识之人是八府巡按李同舟和曹公公,不认识的其中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因穿着便装,是以不知道是何官职。
李同舟迅速扫了眼善宝,他奉皇上之命带着大内侍卫前来刺杀善宝,如今善宝好好的,方才还给祖公略挽着手,所以李同舟什么都明白了,拱手朝上道:“臣奉命来雷公镇,不想京师出了大事,曹公公王爷已经认识,这位是鸿胪寺卿严诵,人称严阁老。”
李同舟手指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继续道:“曹公公得了皇上的旨意前来雷公镇找王爷,陈王同三皇子七皇子谋朝篡位,皇上给他们囚禁了,曹公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又找到严阁老,跑了几天几夜来找王爷,请王爷立即前往京师救驾,迟了恐那些豺狼下狠手。”
祖公略逐个看了,曹公公灰头土脸,而那位严阁老,快虚脱的样子,由两个年轻的官员搀扶着,祖公略淡淡道:“我该怎么信你们呢?”
毕竟没目睹事实,连亲兄弟亲骨肉都能谋反,这些个毫无血缘的臣子,祖公略委实不敢轻信,陵王狡诈,他不得不提防。
李同舟只急得火上房似的:“这却是真的,十万火急啊!”
而曹公公哭得身子颤抖:“皇上在等着王爷呢!”
那严阁老却突然推开搀扶他的官员,因为激动,雪白的胡须抖动,而那浑浊的双目噙着泪水,郑重的拜了拜祖公略,道:“这样大的事,王爷不信也是情有可原,老臣侍奉两位帝王,得两位皇上恩宠,无以回报,眼下,就以死相酬,请王爷赶紧去救皇上!”
最后这句“请王爷赶紧去救皇上”他是呐喊着的,与此同时朝廊上的柱子一头撞去。
306章 立皇九子为太子,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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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阁老突然之举惊得善宝捂住眼睛,怕看到血溅当场的惨烈。
所幸祖公略出手及时,抓住严阁老的胳膊拦住了他,素闻忠臣有以死相谏帝王者,今个严阁老想以死证明京师之变为真,如此忠臣,祖公略安能不动容。
“阁老稍安勿躁。”祖公略劝了句,做了个请的手势。
严阁老不肯挪动半步,老脸上的皱纹里布满了灰尘,白发凌乱,衣衫不整,如此狼狈却像长青山之虎,虽死不倒架,气度巍然的看着祖公略,继而直直的跪在祖公略面前,老迈,身子笨拙,碰痛了膝盖,差点伏卧在地,祖公略忙蹲下来撑住他。
老人家突然抓住祖公略的手,急切道:“王爷,不能再耽搁片刻了,老臣一路而来听了很多京师方面传出的消息,说陈王逼宫,让皇上写逊位诏书,一旦那些逆贼的奸计得逞,把天下苍生交给那些奸佞,老臣,老臣死不瞑目!”
老臣死不瞑目这一句他是吼着说的,声音在廊上回荡,这是泣血之语。
祖公略本想安置好善宝再行往京师救驾,怎奈严阁老执意他立即动身,他只好道:“稍等片刻,容我换件衣裳。”
换衣裳的刹那,他觉着都可以对祖家人说明,他与善宝已经成亲。
然严阁老却无法领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窃以为是为了别个,严阁老转头看去曹公公,道:“公公还不把诏书露出来。”
曹公公猛然醒悟似的,老北风刮着,他竟然当众脱了上衣,非礼勿视,善宝把脸藏于祖公略身后,半晌听严阁老轻声道:“安王接旨罢。”
祖公略那里微微愣神,随即跪了下去。
严阁老凝重的看着曹公公雪白的裸背,上面用朱砂书写的字触目惊心,他挺了挺老朽的身子,朗声道:“立皇九子为太子,钦此!”
祖公略当日与皇上已经滴血认亲,皇上曾唤他为“朕的九皇儿”,所以,此处的皇九子他晓得是指他。
册封为太子,意味着皇上以此昭告天下,他祖公略是皇上的亲儿子了,也意味着他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从雷公镇祖家二少爷到未来的皇上,这样的变化太过巨大,祖公略黯然不知所措。
曹公公冻得哆哆嗦嗦,没听见祖公略谢恩的话语,当即把身子转过去给祖公略看他后背上的册封诏书,道:“这是皇上亲笔,当时太过紧急,老奴后背地儿又不大,所以只能简单写这些,皇上说,若他遭遇不测,王爷,自行登基。”
无论皇上与母亲之间的往事怎样的扑朔迷离,无论皇上是否无奈才把母亲弃之于不顾,听到皇上说下这番话,祖公略的心还是被什么利器刺了下的痛,这是骨肉亲情的正常反应,他盯着那因为衣服摩擦而微有斑驳的字,就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字,天下,或许从此就是他的了,这震荡如惊涛骇浪,他脸上虽然微波不行,内心还是翻滚不休。
李同舟那厢悄声提醒他:“王爷还不接旨。”
京师状况危急,父皇不知安否,祖公略伏地叩头,领旨谢恩。
然后,严阁老为首,众人异口同声的喊着:“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看了半晌的善宝慢慢后退,随后扭头跑走了,一直跑到后花园,寻了个僻静处呆呆的站着,风大了起来,掠过她耳畔呜呜的叫,她想,连风都知道她心里的悲戚,祖公略成了太子,接下来就是皇上,然后三宫六院不知多少嫔妃,皇家规制,三年一大选,会有源源不断的美人来到祖公略身边,更时不时的微服出巡什么的邂逅个绝代佳人,天下女人除了祖公略的至亲之人,差不多都可称为他的床榻之伴,以天下女人来充斥后宫,那个时候他一天晚上临幸一个妃子,恐一年都不会重复,那个时候他应该不记得善宝是谁了。
风中夹着雪粒子,啪啪打在善宝脸上,岂止脸疼,心更痛,痛得周身没了知觉般,伫立着似乎凝固在那里似的,最后快冻成冰坨,听锦瑟到处喊她:“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王爷要走了!”
善宝猛然想起,祖公略要去京城解皇上之难,这一走不知多少日子,甚至随时有送命的危险,她便拔腿飞奔,撞倒迎上来的锦瑟,一路跑到前面,厅堂内只有几个丫头在收拾茶水果子,她忙问:“二少爷呢?”
如今她都不知该如何称呼祖公略了。
丫头答:“回大当家的,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去了京师。”
走了!善宝脑袋嗡的一声,随即拔腿跑出厅堂,追出垂花门时,见接待重要人物的重门已经层层关闭,她又跑到西侧门问门子:“二少爷呢?”
门子答:“小人听闻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去了京师。”
这么快都知道祖公略被册封为太子的事了,她喝令门子:“开门,快开门!”
门子不知她想作何,过去把西侧门打开,她跑了出去,却连祖公略的背影都没看见,祖家门口这条街的尽头,风雪茫茫,行人不至,慢慢蹲了下来,感觉周身无力,顺势坐在地上,眼睛盯着街的尽头,仿佛祖公略会随时折回似的。
过了阵子,跑来了锦瑟,拉着她拽了起来:“地上凉,回头冻病了。”
善宝目光呆滞的还盯着街的尽头,有气无力的道:“他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随后冷笑:“他是太子了,他去享受荣华富贵了,当然不会回来了。”
锦瑟拍打着她后面的尘土,道:“殿下会回来的,殿下临走找不到你,让奴婢告诉您,等他回来。”
善宝猛地转头看锦瑟:“他说什么?”
锦瑟重复着:“殿下的原话是,告诉宝儿,等我回来。”
仿佛定海神针,祖公略的这句话,善宝感觉自己飘蓬般的心稳稳的落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善宝就一边做她的参帮和祖家大当家一边等祖公略回来。
这期间雷公镇发生巨变,秋煜带着几万大军把陵王赶出了雷公镇,赶出了长青山,这也多亏了猛子帮忙,而猛子说秋煜的这些大军是祖公略安排好的,防的就是陵王兴风作浪。
这期间京师传来了消息,陈王谋反失败,连同三皇子和七皇子被抓进了宗人府。
这期间胡海蛟的伤势已经痊愈,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善宝,仍旧是那一句:“妹子,哥喜欢你,这话哥这辈子只说一次。”
这期间秋煜的夫人病殁,丢下一双幼儿,善宝作为朋友,偶尔过去看看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期间发生太多的事,但善宝迫切想要知道的是祖公略的一切,可是,却杳无消息。
307章 我说的没错,皇上喜欢你谁不知道呢
二月二龙抬头,是传统的农耕节,预示着阳气回转天将行雨,勤劳的农人们已经开始平整土地运送粪土,做耕种前的准备事宜。
祖家也有少量土地,种了些菜蔬和谷类,自给自足不成问题,二月二的农耕节祖家亦是不敢马虎,作为大当家,一早起来,善宝吩咐房里的丫头们准备香烛等物,决定去土地庙祝祷一下。
锦瑟带着一干丫头鱼贯而入,将早饭摆在炕几上,又伺候善宝浣洗干净手,将筷子递到善宝手里,望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善宝却难以下咽,这状态持续有几天了,病恹恹的周身上下无一处舒服。
锦瑟劝着她:“好歹吃几口暖暖胃,等下去土地庙,路可不近,冷飕飕的捱不住的。”
善宝感觉身子绵软无力,这种难受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撑着沉重的脑袋望着饭菜发愁,被锦瑟劝得烦了,忍着吃了些。
饭后接过锦瑟递给她的茶吃了口,却噗嗤全部喷了出来,还带着刚吃过的早饭,米是米菜是菜,都还成型呢。
锦瑟喊了阿珂拧条热手巾来,又让阿玖给善宝重新换了茶水,还让含笑等把地上的秽物清理干净。
望着善宝灰锵锵的脸,锦瑟小心翼翼道:“小姐,你面容憔悴精神不支,该不会是病了。”
善宝歪在炕上歇着,微闭双目,淡淡道:“无事。”
之后便不再言语,眉心处凹入,像是有什么极愁烦之事。
她是医者,她说无事锦瑟便当无事,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试着劝:“今儿还去土地庙么,你这身子恐是撑不住。”
善宝懒懒的也不睁眼,只道:“得去呢,我是大当家,祝祷这种事我不去显得心不诚,土地公是神仙当然不会怪我,祖家人却不这么想,还以为我嫌天冷偷懒呢。”
祖公略被立为太子,阖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即便雷公镇也是妇孺皆知,但他与善宝成亲之事却并没有公开,所以祖家人个个偷着笑,笑祖公略对善宝是弃之如敝履了,大家正磨刀霍霍的准备赶走善宝呢。
锦瑟含着怒气道:“纵使小姐你累倒了,他们也不见得说你一声好。”
善宝叹口气:“我答应公略把祖家和参帮照顾好的,等找到合适之人,我就把祖家还有参帮一并交出去。”
提及祖公略,她心就一沉,分别已过两月,既然陈王等逆贼已经伏法,陵王也逃遁得不知去向,京师恢复以往的平静,朝野上下,该上朝的上朝该出巡的出巡该戍边的戍边该经商的经商该种田的种田,祖公略出色完成了任务,即使他成了太子乐不思蜀,总得捎来消息报个平安,如今他音讯皆无,只能说明一点,他真的把自己忘了。
善宝欲哭无泪,祖公略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像他父皇一样,而自己,就成了另外一个白素心。
胡思乱想一阵,头痛欲裂,索性去想想其他别个什么来转移心思,然祖家和参帮的事如今也是千头万绪,最近因身子不济,她也懒得管太多,幸亏外头有秋煜时不时帮衬着,里头有老郝驾轻就熟的管着祖家。
这个时候听有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她以为是丫头,于是问:“都准备好了么?”
半晌没人吱声,她奇怪的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站着的不是丫头,而是久未露面的禧安郡主。
“师父救命!”
禧安郡主开口便呜呜哭了起来,跪爬着来到善宝面前,抓着善宝的手泣不成声。
善宝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吩咐锦瑟:“扶我起来。”
锦瑟上了炕将她扶起,在她后背垫了个软枕,没等坐稳,善宝急急的问禧安郡主:“你这是打哪里来呢?”
她是觉着,禧安郡主差不多是从京城而来,如此,便可以得到祖公略的消息。
她没料错,禧安郡主努力止住哭道:“我从京城来,来找师父你救命的。”
善宝心里簌簌发抖,不知等下得到的会是怎样的一个消息,能有的也就是这样几种——
祖公略忙着照顾垂老的皇上,过些日子就回来。
祖公略入住东宫,姬妾成群,笙歌燕舞,乐不思蜀。
祖公略人间蒸发了。
祖公略战死了。
凡此种种,善宝猜测过后,她是宁可祖公略对自己始乱终弃,也不希望是最后一宗。
只是见禧安郡主虽然面带疲惫像是长途行旅而来,却也好好的,为何求自己救她呢,善宝于是问:“你怎么了要我救你?”
禧安郡主咚咚咚给她磕着带响的头,惊得善宝忙让锦瑟拦着,禧安郡主执拗的磕完头,泪水又滚落,哽咽道:“父王他要被砍头了,我是求师父你救救我父王。”
她父王?
善宝忽然想起她父王不就是陈王,而陈王是领头谋反之人,此乃大逆不道之罪,按理需株连亲眷,如今禧安郡主好模好样,不知她是偷着跑出来的,还是皇上洪恩浩荡饶恕了陈王的家眷,但无论是怎样一回事,陈王这个罪魁祸首是必死无疑,莫说皇上不会放过他,就连朝中那些忠良之臣子亦是不肯放过他,若不杀陈王,何以警示其他人,那些个存心妄想之辈还不得趋之若鹜。
善宝虽是平头百姓,也掂掇明白这些个道理,所以她万万无法答应禧安郡主救陈王,伸手想拉禧安郡主,边道:“我只是个参帮大当家,管个参帮还有这个那个不服气的呢,你要我僭越本分去救你父王,你看看我有几斤几两,我可怎么能救得了呢。”
禧安郡主虽然自小生在皇室之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懂太多凡尘世事,但善宝能不能救陈王她还是了解的,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找善宝,她抹了把眼泪道:“师父你能救的,皇上最听你的话了。”
善宝啼笑皆非:“皇上听我的,你傻了不成,皇上曾经那么想杀我的。”
禧安郡主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我说的没错,皇上喜欢你谁不知道呢,当初我是喜欢皇上的,可我看得出,皇上心里只有你。”
善宝似乎觉出什么,手一伸:“等等,你说的皇上是?”
308章 天下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但我父王不能死
禧安郡主所言的皇上,当然是祖公略。
虽然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善宝还是瞿然失语,愣了半晌,随后神情黯淡对禧安郡主道:“抱歉,我实在帮不了你。”
禧安郡主掩面而泣:“我父王活不成了。”
善宝颓然靠在软枕上,懒懒道:“你父王谋逆,他是罪有应得,莫说我救不了他,即使能救我也不会救,你可曾想过,若非皇上胜了他,死的或许就是皇上,你父王可怜,难道皇上不可怜么。”
她口中的皇上不上祖公略。
禧安郡主明显没有听懂,嘟囔着:“皇上武功盖世,谁能杀得了他呢。”
善宝疲乏的闭上眼睛,轻轻道:“若你没有安身之处,可以留在祖家,别的,休要再提了。”
禧安郡主还想求她,锦瑟从旁拦阻:“我家小姐最近身子上不利落,在这苦撑呢,请郡主自行方便。”
禧安郡主见善宝假寐不理她,顿时心灰意冷,更兼救不了父亲而万念俱灭,慢慢站了起来,跪得久了,腿有些软,她扬起头来倨傲的看着善宝,冷冷一笑道:“这个时候师父不肯帮我,我们这场师徒端的是毫无意义,也罢,你也从来没当我是徒弟过,如今何妨就此恩断义绝。”
当真是不可理喻,善宝叹口气,这个禧安郡主她一直以为多么朴实纯真呢,且原来只是个虚像,就像她对祖公略的感情,明知是不可能的还要执着于此,自己早该明白她是怎样固执的个性。
善宝欠起身子,一脸倦容,沉声道:“按郡主的意思,牢房里的那些罪犯,都应该给放出来活命,你父王几十岁的人了,晓得自己所作所为是怎样的后果,他偏要谋逆,只能说他太贪心,做个王爷何其富贵,还不满足,这能怪谁呢。”
禧安郡主穿着大红锦缎刺着金牡丹的剑袖,腰间扎着巴掌宽的双凤衔珠的锦带,足蹬翘头掐着云朵的短靴,一条辫子搭在肩头,看上去这一身干净利落分明是个练家子,果然,她干脆的一甩垂至膝头的短裙道:“天下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但我父王不能死,你不肯帮忙,我自有办法。”
她话毕,朝善宝意味深长的一笑扭头走了出去。
善宝望着被她赌气甩得来回晃荡的秋香色团福锦帘,暗暗担心,不知她的办法是什么,恐陈王谋反之事留下后遗症,且没完没了的纠缠,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
锦瑟听了她的担忧,劝慰:“奴婢听着像是咱们家王爷登基做皇上了,真是可喜可贺,陈王如何,还不是成了皇上的手下败将,怕她个什么郡主。”
善宝满腹狐疑:“按说新皇登基是要昭告天下的,又会因此而大赦天下,为何没一点点动静呢,难不成是雷公镇太过闭塞,消息传不过来,可是秋大人也应该知道的,他为何没来恭喜呢。”
当真是诡异的很,猜度不出,又不好去问秋煜,唯有静候。
去土地庙的时辰未到,善宝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等锦瑟叫她起来去土地庙祝祷,她眼睛都懒得睁开,穿戴齐整,由两个丫头搀扶着出了抱厦,上了早备下的轿子,抬至西侧门上了马车,她又开始昏昏沉沉了。
这样的状态好歹捱到从土地庙回来,方想痛快的睡一场,刚躺在炕上,咚咚咚!跑进来阿钿。
锦瑟给她拉盖上被子,回头骂阿钿:“后头有鬼追不成!”
阿钿结结巴巴,手指着外面道:“方才、方才,那个禧安郡主,她、她把五小姐带走了。”
善宝正混沌中,听了阿钿的话猛地睁开眼睛,感觉出什么,侧头问阿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钿道:“就在刚刚,那个凶巴巴的郡主用刀逼着五小姐往大门口去了。”
锦瑟在虚空中用手指戳了下阿钿:“这事你赶紧去找猛将军才对,惊动大当家的,她又不会功夫。”
阿钿道:“就是猛将军让我禀报给大当家的,猛将军已经去追了。”
祖公略往京城时猛子还在照顾重伤的胡海蛟,等他回来,自己决定留在祖家照顾善宝,他觉着祖公略也会是这样的想法。
听闻猛子去追了,善宝松了口气,把手伸给锦瑟:“扶我起来,猛子功夫是好,不见得能救回五小姐,禧安郡主这个时候疯了般,还是我去看看罢。”
起了炕,穿上狐裘大氅,出了抱厦追去大门口。
因为祖静婠抵死挣扎,所以禧安郡主带着她并无走远,而猛子已经率先堵住了去路,等善宝到时,见猛子与禧安郡主对峙,猛子赤手空拳,禧安郡主一把短刀横在祖静婠脖子处。
善宝此时才发现,禧安郡主拿刀的姿势何其规范,她挟持祖静婠的架势何其正宗,看上去人家并不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枝玉叶,人家应该懂些功夫的,她能够瞒着自己,说明她同她父王一样,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做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这样会演的人物不送去梨园真是可惜了。
“你即使杀了五小姐,我也帮不了你。”善宝心里分明在担心祖静婠,然不想轻易就范,那样会纵容禧安郡主的嚣张。
禧安郡主冷冷一笑:“你能帮了我,你只需给皇上修书一封,他必然听你的。”
善宝凛然道:“即便他听我的,你让我去救个谋逆之人,你把我置于何种境地,天下人知道我给个逆臣贼子求情,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禧安郡主不屑的哼了声:“谁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我父王活着。”
善宝还以为她能有半分悲悯之心,且原来她如此狠毒,慢慢走向她道:“让我修书也不难,你总得先把五小姐放了。”
禧安郡主反倒把刀更紧的抵住祖静婠的脖子,唬的祖静婠高喊:“小娘救我!”
禧安郡主道:“你把信交给我,我方能放了她。”
猛子那厢忍不住道:“您退后,待我一掌劈死这个恶女!”
禧安郡主把祖静婠往自己面前一拉,同猛子叫嚣:“你来劈罢,看死的是谁。”
猛子怒发冲冠,举起手来……
善宝忙道:“等下!”随后对禧安郡主点了下头:“好,我这回去写信。”
309 宝儿她怎么突然怀了身孕?
门房内,善宝差人拿了笔墨纸砚来,拈着笔对着纸,稍加思索便一挥而就,按着禧安郡主的意思,要她劝说祖公略,陈王已经伏法,总归是同祖同宗,希望他能够饶陈王不死,并保留陈王的爵位。
纵然不死,也应该贬为庶民,或发配到偏远蛮荒之地,禧安郡可真是痴心妄想。
善宝狡黠一笑,迅速写好,待那纸上的墨差不多干了,折叠规整,出来想交给禧安郡主,却发现大门口围堵着祖家一干男女,五小姐被禧安郡主挟持,瞬间整个大院都知道了,少数人指责禧安郡主,多数人把罪名归结在善宝身上,觉着禧安郡主是她招来的,总之祖家有了她之后,没一天消停的。
寡居之后的二小姐祖静姚被夫家赶了回来,换是旁人必定为此而羞愧难当,不上吊寻死也应该安分守己的度日,但祖静姚天生不是能够安静下来的人,她本对五妹妹没什么感情,总归不是一母所生,但此事关系到善宝,她便借题发挥,嗤笑着:“家有丧命星,谁能得安宁。”
她一壁说一壁还用眼睛瞟了下善宝,意有所指。
善宝懒得与她争个高低,过来把信递向禧安郡主:“我言而有信,你呢。”
禧安郡主接过信,大方的道:“本郡主当然不会言而无信。”
伸手一推,将祖静好推向善宝。
猛子欺步而上,善宝喊道:“放她走!”
猛子攥紧的拳头松开。
禧安郡主翻身上了马,得意洋洋的看着善宝:“善小娘啊善小娘,都说你是女诸葛,说你是不戴冠的英雄,说你的才智天下女子无人比肩,依着我看不过尔尔,你今个还不是乖乖的败在我手里。”
善宝搂着惊吓过度的祖静好安慰着,朝马上恣意骄纵的禧安郡主瞄了眼,淡淡飘去一句:“看看信再说不迟。”
禧安郡主微微愣神,心里噗通一跳,感觉不对,忙抖开信来看,却见上面写着:“陈王谋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禧安郡主刺啦将信撕个粉碎,随手一扬,纸屑随风纷纷,她脚踩马镫纵身而起,飞扑向善宝而来,猛子双掌推出,打在她胸口,但见她重重摔在地上,噗嗤!一口鲜血喷出,怒视猛子,知道不敌,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捂着心口爬上马背,声嘶力竭的喊了声“驾”,落荒而逃。
众人如释重负,却发现善宝捂着腹部皱着眉,像是痛苦至极。
原来,就在禧安郡主欲对善宝袭击时,祖静好本能的去护着善宝,却转身过猛,一个趔趄,自己站立不稳还推倒了善宝。
“哎呀,血!”
随着锦瑟一声惊呼,众人发现善宝软鞋上殷红一片,鞋旁边的地上亦如是。
李青昭傻乎乎的道:“表妹,你来月事了。”
生过儿女的李姨娘、郝姨娘、孟姨娘却感觉不是那么回事,更何况善宝脸色瞬间煞白,身子也突突发抖。
纵然没生过儿女,乔姨娘毕竟年长,听得多见得多,猜测善宝大概是有了身孕,忙过来小声问:“是不是……”
开了口还是没好意思问下去。
善宝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只看着锦瑟,微弱道:“快扶我回去。”
正此时听马蹄哒哒,众人还以为是禧安郡主返回,循声去看,却是一挂马车,眼尖的锦瑟已经喊出:“赶车的,莫不是满叔!”
满叔,济南善家的一个老仆。
李青昭也欢喜的拍手大笑:“该不是舅舅、舅母来了!”
听闻父母来到,腹痛至极的善宝努力撑着,待那车到了近前,看清楚车夫正是满叔,而赫氏已经打起车帘子望出来,正奇怪大门口为何候着这么多人,自己的到来祖家人应该并不知情,于众人中搜寻可否有自己的宝贝女儿,猛然发现善宝脸色极差的由锦瑟和李青昭架着,似乎能立即瘫软在地的样子,赫氏拉了下身边的善喜:“老爷你看宝儿怎么了?”
满叔勒缰住马,善喜虽然年迈,因擅于调理和身子纤细,所以轻灵的跳了下来,大步奔向女儿,遥遥唤着:“宝儿!”
乍见父亲,善宝委屈的喊了声“爹”便潸然泪下,瞒着所有人的事却对父亲道:“我好像,要小产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她怎么怀孕了?知情的猜测是祖公略做下的事,不知情的想起本地有个传说,故去的人可以梦中交合,所生儿女便称为冥子,其实那都是守寡女人与别的男人私通后珠胎暗结不得已编排的瞎话,久而久之,三人成虎下大家都信了这一宗,有人于是怀疑是祖百寿使得善宝怀了孕。
众人吃惊不已,赫氏亦是心头一抖。
唯有善喜,仿若听见的只是句寻常话,蔼然看着女儿,拉起女儿冰冷的小手,探了探脉,果然不妙,俯身想抱起女儿,猛子过来道:“老太爷,还是我来罢。”
善喜素来藐视俗世之礼法,点头同意。
赫氏有些犹豫:“男女授受不亲。”
猛子道:“老太太,善姑娘是我主母,另外救人要紧。”
赫氏见女儿体力不支状,也就不再赘言。
猛子抱起善宝一路奔跑回了抱厦,善喜紧随其后,边跑边吩咐锦瑟准备一应药物,祖家库房有的赶紧煎熬,祖家库房没有的赶紧指使人出去买。
接下来忙到天黑,掌灯时辰,善宝听闻腹中孩儿无恙,方疲乏得沉沉睡去。
赫氏给女儿掩好被子,然后与善喜交换下颜色,又喊了锦瑟,三人来到廊上站着,想问锦瑟善宝的事,这时走来了老郝,躬身道:“老太爷老太太请移步上房。”
上房本是祖静姚住着,如今善喜赫氏来了,老郝央求着把祖静姚请到客院同容高云住在一处,而把善喜赫氏安排在了上房住下。
待老郝把他们安顿好离开,赫氏急切的问锦瑟:“宝儿她怎么突然怀了身孕?”
锦瑟撩起裙子跪在善喜赫氏面前:“老爷夫人容禀,小姐怀孕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知道小姐已经同皇上拜堂成亲了。”
赫氏瞠目结舌:“皇、皇上?”
锦瑟点头,言语中几分得意:“夫人还不知道呢,听陈王府的禧安郡主说,祖家二少爷已经临了皇位。”
赫氏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倒是善喜相当镇定,击掌叫好:“我就知道我的女儿,必然是母仪天下之命!”
310章 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善喜先见之明说善宝会母仪天下,其实是善宝小时候家里来了个游方道人化缘,无意看到乳母抱着的善宝,顿时打着道家之礼道:“此女日后显贵,必定母仪天下。”
似乎也因此,善喜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官宦富贾人家的提亲,觉着女儿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直至见到祖公略,听闻了雷公镇有关祖公略的那个传说,他方觉着女儿的姻缘到了,所以才故意收了祖公略为徒,什么都没教授,只等着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
如今心愿达成,他非常高兴,还神算般的料定:“宝儿腹中怀的,是个小太子。”
赫氏却满面愁云:“那又怎样,宝儿与祖公略可是私定终身。”
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这样的,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偷着拜堂就算私定终身,这是要给人唾骂,且不被承认的婚姻。
善喜深以为然:“是啊,这可是有些麻烦,不过……”他话锋一转,“祖公略如今不是祖公略了,他是君临天下的皇上,他大可不必遵循世俗常礼。”
待他一番开解,赫氏眉头渐渐舒展,仍旧担心:“祖公略登基之事,不过是那陈王府的禧安郡主一面之词,陈王那样的乱臣贼子,他女儿的话不可全信,另者皇上登临大统,不是应该昭告天下大赦天下么,为何没一点动静。”
这一宗善宝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善喜绞尽脑汁亦是琢磨不透。
锦瑟是个伶俐的丫头,从旁道:“老爷夫人,奴婢觉着,应该派个人往京师打探消息,顺道也把小姐有了身孕的事告诉皇上。”
对于祖公略,她只能这样称呼了,再不敢称呼为二少爷侯爷王爷之类。
善喜觉着非常有理,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猛子。
次日将这话跟猛子说了,他却觉着只是往京城打听消息和送信,遣个小子就可以了,善宝如今有了身子,他实在担心一贯喜欢多事的祖家人对善宝不利,想留下来保护善宝。
纵使自己医术了得,也不会功夫,关键时刻真需要猛子,善喜于是同意,派祖家人他也不放心,于是在自己从济南带来的随行仆从里选了个机灵的小子,给了他足够的盘缠,又耳提面命的交代一番,便让他往京城去了。
善宝怀孕的消息因此也就传了开去,整个祖家大院沸腾般,祖家虽不算名门,在雷公镇还算是名流,当家人寡居期间突然怀孕,这便是红杏出墙,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来找善宝,给她两条路走——
一,打掉这个孩子,掩人耳目。
二,她交出参帮和祖家大院当家人的权力,然后离开祖家。
此时正是午间,早春的阳光从窗户纸透了进来,暖暖的洒在倚着猩红毡大靠背的善宝身上,父母来了,她心里安慰多了,更加因为父亲给她的调理,她妊娠反应之状减轻了些,而母亲亲手做的饭菜,本来食不甘味如今也能够吃了些,或许是心情好,她脸色也好,白里透红的面庞多了些初为人母的安详,虽然月数浅,小腹平平,她还是不自然的把手轻轻抚在小腹上,希望腹中孩儿感知到她的存在,她的爱,同她一样,坚强的等候祖公略的回来。
对于祖家人,她早预料到会如此,所以安静的听着他们义愤的说完,她仍旧是淡若清风晓月的神情,环顾一番,见大家都等着她的决定,她慢条斯理道:“我与祖公略已经成亲,这孩子是他的血脉,打掉,得问问他同意不同意。”
果然是祖公略做下的事,祖百富为首,嘲讽道:“你与继子乱来,还大大方方说出,我活了这么多春秋,也真是开了眼界,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陪着女儿的赫氏豁然而起,怒指祖百富:“把你当嘴巴擦干净再说话,我女儿与祖老爷并未礼成,算不得夫妻,更何况当初是祖老爷以卑劣的手段逼迫我女儿嫁给他,此事有太多人可以作证。”
善宝拉了拉母亲,示意她坐下。
善宝同祖百寿拜堂的当时,很多人亲眼目睹,并未礼成,倒是事实,祖百富居然也点了头道:“也对,她根本不是我大嫂,那么她也就不是祖家人,根本不配做参帮和祖家的当家人。”
他心里沾沾自喜,试想善宝若想保住孩子,必然会认同她不是祖公略的继母,如此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把她赶出祖家的机会。
窦氏早在摩拳擦掌,随着丈夫的话道:“公略如今成了皇上,当然也就印证了当年雷公镇的传说,他不是大伯的亲骨肉,他都不是祖家人,我想善姑娘你……”
此处她故意改了口称善宝为善姑娘,还顿了顿,方纵声一笑道:“更不是祖家人。”
懒在赫氏身边的李青昭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我表妹现在是皇后娘娘了,谁稀罕做你祖家和参帮的大当家。”
一句话提醒了赫氏,老太太拈着绢帕的手指着祖家众位:“你们最好少称呼祖公略这个名讳,当心以下犯上被砍头。”
祖百富惊愕的发现,如今祖公略不是祖公略了,善宝不是以往的善宝了,心里盘算,到底是夺了参帮和祖家大当家这个位子划算,还是哄着善宝,继续与祖公略的叔侄关系,日后说不定自己也给封王拜相。
窦氏诡计多端,她是觉着,祖公略如果真当了皇上,必然要抹杀他在雷公镇的这一段生活,历朝历代的坐了江山的人物,不都是刻意抹掉自己不光彩的出身么,明明是庶子偏认个嫡母,明明出身乡野偏说是官宦人家,更何况祖公略的母亲白素心可是实实在在嫁给了祖百寿为妻,祖公略的亲生父亲,如今的太上皇也必然要遮掩住这一段,不然他的女人就是不贞,祖公略身世如此混乱,也不配继承皇位。
考量到这么些,窦氏觉着祖家人想跟祖公略沾光很难,他不来个全部灭口已经是福星高照,所以应该就此赶走善宝,划清与祖公略的关系更必要,自己丈夫还能夺取参帮总把头的位子,何乐而不为呢,于是道:“世上根本没有祖公略这个人,善姑娘,请你离开祖家罢。”
311章 我说过,他早晚死在我手上
纵然善宝想坚持留下,以完成祖公略的嘱托,管理好参帮和祖家,然祖公略被宣告立为太子是在祖家大院,很多人目睹听见,他都不是祖家人了,自己再留下便说不过去。
无奈,善宝点头答应:“好,我走。”
祖百富和窦氏,甚至那些姨娘和少爷们,差点欢呼雀跃。
除了乔姨娘,善宝房里的一干丫头也颇为不舍。
就在诸位高兴的高兴忧伤的忧伤之际,善宝却续道:“我离开祖家,参帮总把头的位子就由五少爷来接任。”
众人寻去祖公卿,他不在,而祖公卿的生母孟姨娘欢喜得几欲笑出声来。
祖百富立即反对:“你都已经不是祖家人了,祖家的事也无需你来管了。”
太多人响应祖百富的话,一致觉得善宝一厢情愿的把总把头的位子移交给祖公卿不妥,特别是大少爷祖公远,三少爷祖公道本对总把头的位子没什么兴趣,但他就是不喜欢善宝,所以偏向于祖百富。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乱糟糟闹哄哄。
随着茶杯咔嚓落地的清脆之声,喧哗归于寂静,善宝垂头看了看上好的景德镇瓷器碎片,淡淡道:“我不是祖家人,甚至公略亦不是祖家人,公略是否登基为帝还不得而知,至少他是太子,此事那位曹公公身负皇上御笔诏书,当时鸿胪寺卿严诵和八府巡按李同舟都在,你们亦是早听说了,公略是太子,而我母凭子贵,至少是太子妃,我以一个太子妃的身份命令祖家五少爷祖公卿接任参帮总把头之位,你们谁敢有异议。”
她凌厉的目光扫了鸦雀无声的诸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么一推敲,皆噤声,更何况郝姨娘念着善宝给她的女儿找了好婆家,乔姨娘念着善宝冒死救她,即便不能明里偏颇她,也以沉默表示不插手此事。
于此,善宝决定同父母一起搬出祖家大院,随便赁了座宅子居住,她不离开雷公镇自有打算,更何况她身怀六甲不宜舟车劳顿。
搬家的这天,男用女仆哭倒在抱厦门口一片,而祖公卿竟堵在门口,脸色铁青,待善宝由锦瑟和母亲搀扶着出来,他就横出双臂道:“我不让你走。”
善宝笑了笑:“真是个孩子,你二哥不是祖家人,我不方便留下。”
祖公卿垂头不看善宝,只哑声问:“你真的与二哥拜堂成亲了?”
善宝嗯了声:“当时陈王谋反,陵王的兵马将我们围困在客栈,我以为命不久矣,遂匆匆与公略拜了天地,虽然不合规矩,但我们两个有天地作证,横竖拜堂拜的是天地,而我父母也赞同,所以,我与公略,确是夫妻。”
祖公卿仍旧垂着头,听他呼吸急促起来,心事难平,快要拱破胸脯似的,再抬头善宝发现他眼中起了雾气,难得他还能笑出,却是凄苦无比:“那就恭喜了。”
善宝轻轻推开他横着的手臂,缓缓走了出去,两个人错肩的时候,善宝悄声道:“谨防别有用心之人害你。”
祖公卿凌然一笑:“不怕,倒是你,谨防有人害你。”
善宝一时间没琢磨明白,自己如今都离开祖家了,与祖家再无瓜葛,谁还能害自己呢?
也还是感激祖公卿的一番好意,手轻轻拍在他肩头:“彼此保重。”
走了几步,迎面看乔姨娘由琐儿陪着而来,待到了善宝面前,乔姨娘偏偏下拜。
善宝挽住她的手:“我们可以是朋友。”
乔姨娘却道:“我却当你是恩人。”
随后过来拥抱善宝。
善宝只以为这是离别时的难舍难分,却听乔姨娘附耳道:“小心有人害你。”
又是这样一句,善宝不得不多琢磨下,匆匆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感谢乔姨娘的关心,同她分别,继续往前面走。
到了垂花门处,遇到正徘徊的祖公望。
善宝只以为是巧遇,简单招呼下就想离开,不料祖公望拦住她道:“我虽不堪,也让你记恨和厌恶,但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你离开祖家并不见得是好事,当心有人害你。”
善宝一把抓住说完想走的祖公望,蹙眉问:“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祖公望垂眸看看她纤细白腻的手,怦然心动,这感觉不是对每个女子都有的,他想说什么,最后选择缄默,按耐不住的去摸善宝的手,却给善宝及时抽了回去,他道:“我的意思,你现下不再是参帮和祖家大院的当家人,毫无权力,二哥即便是皇上,怎奈鞭长莫及,你要照顾好自己。”
这确是实话,善宝道了声多谢,目不斜视的走了,身后的祖公望凝视着她,直到看不见,悠然一叹,想着今日与文婉仪相约在风荷清月,便喊了自己的小厮牵来马,出了门往风荷清月而去。
风荷清月乃是文婉仪新近买下的一处庭园,用来作为别苑,偶尔过来会会朋友,省得往文家去多有不便。
祖公望到时,文婉仪早带着一干丫头沿着湖边散步,春寒料峭,她仍旧穿着冬装,手中还捧着铜手炉,一股风过,她便猛烈咳嗽起来,咳得弓起身子,靠着芬芳得以支撑住虚弱的身子,举头看湖中残荷遍布,而湖边杨柳不发,实在没什么景致,遂对芬芳道:“回去暖阁歇着罢。”
一转身,看见家人领着祖公望遥遥而来。
芬芳哼了声,朝祖公望那边努努嘴:“小姐真打算与他长久往来?”
文婉仪厌恶的啐了口:“我说过,他早晚死在我手上,但现在我用得着他。”
是的,有了祖公望这根内线,她得以及时的知道祖家发生的一切,包括祖公略被立为太子,包括善宝怀了身孕。
转念想起一事,问:“秋大人那里可有信回来?”
原来,秋煜夫人病殁之后,文婉仪突然登门拜访,说是作为木帮大当家的问候,其实是怀着这样的心思,陈王谋反失败,陵王被赶出雷公镇,她与陵王交游的事也不是机密,想秋煜一定知道,她是怕秋煜将她连坐,所以赶着去讨好,更有别个心思,故意派了媒婆去向秋煜提亲,晓得秋煜心在善宝身上不会答应她,但她想,秋煜答应不答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因此而让秋煜加深了印象,感情上也有所递进。
不料芬芳却道:“秋大人回话了,说可以考虑。”
文婉仪无意嫁给秋煜,是以不禁愣住。
312章 二哥是海市蜃楼,唯有我才是真实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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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偏西,天将晚,文婉仪同祖公望把酒言谈。
风荷清月中人工开凿一湖,湖中建一阁,天冷后便将阁的四周用槅扇围住,刷着厚厚桐油的棉纸阻隔了寒气,更有重重帷幕一道道垂了下来,于此阁内非常之暗,早早掌灯照明。
文婉仪小袄褶裙,简单妆扮,人美,纵然瘦成皮包骨头,也还是惹得祖公望时不时侧目,心猿意马,吃酒时偏了酒杯,酒水洒了,他慌忙用袖子去拂。
文婉仪咯咯一声娇笑,喊芬芳拿手巾来。
她一笑祖公望受了鼓舞,胆子大了起来,将自己的椅子往文婉仪身边挪去,没等坐下,文婉仪用脚一勾,椅子翻了,祖公望坐空,重重的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调笑:“你好坏。”
文婉仪仰慕祖公略的大男人风致,对于祖公望这种男生女相之辈瞧不上眼,听他撒娇似的说了这句“你好坏”,文婉仪胃里翻腾欲呕,若非有求于他,真想一脚把他踹去阁外的湖水中淹死。
转头一想,此时节水且冻着,淹死是不可能的,但此念一出,暗自佞笑,这厮的死法有着落了。
祖公望还伸出手来给她:“快拉我一把。”
文婉仪自斟自饮着,凉冰冰的话真比外面的风还刺骨:“你以为你是祖公略么。”
祖公望面有赧色,哂笑道:“你以为你是善宝么。”
文婉仪心头一痛,像是谁用刀挑破了旧伤,痛夹杂着恨,让她近乎疯狂,没料到这个懦弱的男人会反唇相讥,咬牙忍着,侧头看祖公望笑了笑,笑的鬼魅:“善宝离开祖家,你有机可乘了,为何还赖在我这里不走。”
她其实也不知道祖公望曾经侵犯善宝之事,不过觉着善宝如花似玉,对女人永远呈现一种饥饿状态的祖公望怎能看着嘴边的肥肉而无动于衷。
本是句嘲讽的话,祖公望窃以为她是在吃味,欢喜的站了起来,自己扶起椅子坐好,善宝是美人如花隔云端,而文婉仪毕竟可以接受自己,于是哄文婉仪道:“善宝怀孕了,一个孕妇,我没兴趣,虽然你病怏怏的,也还算耐看,不如我们今晚……”
拖个长长的尾音,一双桃花眼迷离的看着文婉仪。
不料被文婉仪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裳,震惊道:“你说什么,善宝怀孕了,谁的,谁的孩子?”
祖公望晓得她在乎的不是善宝而是祖公略,妒恨,故意刺激她:“还能有谁,我二哥的,他们已经拜了天地成了亲,如今是夫妻了,等孩子出生,他们更是一家子。”
文婉仪缓缓抽回手,目光呆滞的望着面前的珍馐美食,呆了半晌,突然双手一顿划拉,稀里哗啦一阵后,地上已经是狼藉碎片,她咬碎银牙的狠狠道:“她休想!”
祖公望因为一再给她利用却始终不能抱得美人归,心里有气,便用善宝来反气她:“你可说错了,善宝不仅仅与二哥拜堂成亲,听说二哥已经登基,善宝现在可就是皇后娘娘了,我觉着没几天,二哥就会派人来把善宝接去皇宫,你说善宝这是什么命,二哥那样喜欢她也就罢了,如今还成了皇后娘娘,天下再没女人能比过她了。”
祖公望无意害善宝,只是为了气文婉仪,却不曾想自己这些话给善宝带来了麻烦,他越说文婉仪越气,手指门口:“滚!”
祖公略不屑的哼了声,抬腿走人。
文婉仪捂着剧痛的心口伏桌喘气,芬芳从外面进来见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文婉仪不回答,而是指着外面:“去,去把那个人给我追回来。”
芬芳迟疑着:“小姐,这男人嘴脸实在可恶,你还是不要搭理他了。”
文婉仪突然一声怒吼:“我让你把他给我追回来!”
芬芳吓得一哆嗦,忙扭头跑了出去。
不多时,祖公望重新进了暖阁,得意非凡的看着文婉仪:“算你聪明,二哥是海市蜃楼,唯有我才是真实可用,且我们是拜过天地的。”
说着过来搂住文婉仪,准备一亲香泽。
文婉仪使劲推开他。
祖公望恼怒,作势想走,讽道:“是你让我回来,这会子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文婉仪收拾下如残花于秋风中凋敝的心情,半晌脸上露出一点点春意,招手让祖公望过来,待祖公望到了她身边,她心一横豁出去了,突然伏在祖公望怀里,娇柔道:“我早把你二哥给忘了,他对我不仁,为何我要对他有情,但我忘不了善宝,她几番羞辱我,此仇不报我这身子骨好不了,不如你帮帮我,之后我答应你,与你比翼齐飞,偌大的木帮,你有半壁江山。”
这筹码不能说不诱人,祖公望略微斟酌下,点头:“好。”
文婉仪正暗自欢喜,却已经被祖公望抱了起来,直接抱到窗前的贵妃榻上,就要宽衣解带,文婉仪死死抓住他的手,杀他的心都有,脸上还得堆着笑:“急什么急,等你帮我完成心愿之后不迟。”
祖公望对于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早失去了信任,所以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必须先得到好处,所以摇头否决,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到底是男人,轻声脱开文婉仪的手,一用力,他乃此上面的高手,晓得怎样更快的脱掉女人的衣裳,是以,不需片刻文婉仪便成了赤体,看着怀中的女人胸前坦如平地,而各处的骨骼似乎欲刺出来般,他一时没了兴致,啧啧道:“你已经人老珠黄,身子又如棺材瓤子,还不如北四街的牛寡妇,好歹她体丰,软绵绵的搂着舒服。”
曾经,俞有年就是这样讥讽文婉仪的,今天,祖公望亦如是,文婉仪被刺激得遍体鳞伤,一怒,竟主动搂过祖公望,她一热情,祖公望来了兴致,两个人绞在一处,外头准备伺候的芬芳听见里面的动静,臊得红到脖子根,更替文婉仪感叹,她一心把自己留给祖公略,今个,竟许给了这样不堪的男人,说到底,都是她一意报复善宝的心膨胀,没有害到别人呢,先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