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章 光天化日的竟有人下毒
于是,容高云中了毒,呕吐一阵后人就虚脱的躺在炕上动不能动。
冷秋慌忙差人去禀报给善宝,而善宝去了七星镇还没有回府,又去禀报祖公略,他亦是不在家,冷秋无奈,最后禀报给二老爷祖百富和二奶奶窦氏。
因是女眷,更因还没过门,祖百富多有不便,此事由窦氏过来主持。
客院仅住着容高云显得有些寥落,夜里虽然各处掌灯,星星点点不见人气,反倒有种入了鬼城之感。
窦氏带着一干婢女来到时,门口的老门房躬身把她请进,打眼瞧瞧,到处空旷,庭院内更是无空无一人,玲珑小声嘀咕:“阴气太重,该不会是死了。”
窦氏后背顿时无风自凉,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浑说!”
玲珑为自己辩解:“总之这个容小姐柔柔弱弱的,阴气太重。”
窦氏随口道:“女人家不过如此,哪个阳气足呢。”
玲珑不假思索:“大当家的的阳气足,她到哪里都是嘻嘻哈哈笑声一片。”
哪壶不开提哪壶,窦氏素来恨极了善宝,这个时候玲珑替善宝说好话,惹得窦氏差点挥手打过来,最后一指头戳在玲珑脑袋上。
此时房门打开,泻出一道光亮,穗儿迈出门槛道:“是二奶奶来了么?”
窦氏闪出树木的暗影,应声:“是我。”
穗儿就过来引着她进了房。
撒花帘子一挑,窦氏便开始大呼小叫:“这还了得,光天化日的竟有人下毒。”
容高云撑着身子坐起,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看上去病的不轻,伸出手来向窦氏,未语先哭:“婶娘做主。”
窦氏紧忙过来握住她的手安慰:“莫哭,我倒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冷秋一旁没好气的哼了声:“不过是在五少爷那里吃了顿饭,回来之后人突然不行了,幸好灌了些胰子水,吃下的东西吐了干净,命是保住了,谁又能料到此后还会不会再这样呢,我家小姐有多少条命够给那些贱人害。”
一番话把矛头直指祖公卿房里的那些丫头,窦氏心里透亮,又询问了容高云几句,然后就带着一干丫鬟婆子,直奔祖公卿的住处,把所有婢女集合。
服侍完主子爷就寝,珊瑚又安排好谁来上夜,就回到自己房里,想着之前的事,哪里能安枕呢,叹口气,拔下头上的簪子挑亮了油灯,又从柜子里拿出针线笸箩,一针一线的做着眉勒,天冷之后,祖公卿早起练功,经常的冻得脑门生疼,给他做个眉勒,加宽了少许尺寸,足够护住大半个脑门。
一个不小心,针尖刺入手指肚,痛得珊瑚皱皱眉,眼看着一滴血冒了出来,接着眼皮突突乱跳,她心里也开始慌了,仿佛预知了什么事即将发生。
把手指含在口中正思虑,有人咚咚的叩门:“姑娘开门!”
叩门声大喊声更大,听着是小桔,珊瑚忙将手中的针别在衣襟上,小跑着出来给小桔开了门,第一句便是:“五少爷怎么了?”
小桔带着哭腔:“哎呦我的姑娘,这个时候你还惦记五少爷,主子爷好好的,是你自己惹麻烦了。”
珊瑚凝住,手指肚也不过被针刺了下,却痛得厉害,眼皮仍旧在跳,怯怯问:“我一直在房里,招惹谁了呢?”
小桔回头瞅瞅,并无旁人,随后指着正房,压低声音道:“二奶奶来了,说是容小姐吃了你做的饭菜回去就病倒了,怀疑是你给容小姐下了毒。”
珊瑚心里一个激灵:“青天白日的,可不许这样冤枉人。”
小桔无奈的晃晃脑袋:“这话你跟二奶奶说罢,她人在五少爷房里等着你呢。”
珊瑚眼中迸射出怒火,容小姐那样嘲讽她,她还是按着分内之事才给容小姐做了饭菜,不图个好,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心里其实也明白了几分,五少爷喜欢她整个大院谁不知道呢,自然也就传到容小姐耳朵里,诚然,自己是个奴婢,做不得主子奶奶,难道抬为姨娘或是做个通房都不可么,大院这样的例子多着,又不单单是自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为何容小姐就这样咄咄逼人。
心中的怒气快冲破头顶,摔上门径直来到正房,进了去便对窦氏匆匆屈膝一礼,不卑不亢道:“二奶奶容禀,奴婢为五少爷掂掇饭菜非一日两日,都好好的,作何今晚就出了事,奴婢觉着这是有人陷害。”
还是年轻气盛,话没斟酌明白,这样说非但不能替自己辩驳,反过来还让人浮想联翩,平素都好好的,为何今晚出了事,因为今晚容高云来了。
窦氏这样想,甚至连祖公卿都情不自禁的觉着,珊瑚大概是对他用情太深,以至于吃醋容高云,方下了狠手。
窦氏尖厉的冷笑着,拿着金线银线刺成大幅图案的帕子指着珊瑚大怒:“贱婢,还不跪下!”
珊瑚把头一扬:“奴婢没错,为何要跪。”
窦氏想拍下桌子震慑,怎奈身边没有桌子却是个黑漆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只翠色瓷瓶,瓶内用水养着从别处剪下来的一朵鲜花,这可是自己立威风的时候,窦氏管不得那瓷瓶贵重不贵重,手一拂打翻在地,咔嚓!瓷瓶碎了,水洒了,花落在她脚下,她使劲踩了上去,勃然而怒:“你个贱婢,谁借给你天大的胆子,敢这样对我说话,凭你有错没错,我让你跪你就得跪。”
以往,珊瑚还本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今晚气本就不顺,如今豁出去了,心一横:“奴婢没错,就不跪。”
当着众多婢女,窦氏颜面尽失,抬手就是一耳刮子,打的珊瑚一个趔趄,祖公卿适时的用手抵住她后背,感觉到他的温度,珊瑚心中一酸,泪水滚落,咬牙道:“奴婢没错,就不跪。”
窦氏想打第二下,被祖公卿抓住了手腕:“婶婶息怒,凡事得讲究个凭据。”
窦氏怒不可遏:“容小姐是在你这里吃了饭菜才中毒,而你也说饭菜是这贱婢做的,不是她下毒还能有谁。”
祖公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对付,唯有沉默。
珊瑚心头好苦,暗想他若不肯护着自己,索性死了也罢,于是道:“怎知不是容小姐诬陷奴婢。”
254章 那个潘氏脱不了干系
珊瑚与容高云之间的纠葛,窦氏安能猜不到,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无论容高云中毒是否因为珊瑚,她都必须牺牲珊瑚来讨好容高云,更何况珊瑚又不是她房里的,之于她,算不上牺牲。
讨好容高云,是想多拉拢个人在自己身边,而容高云是容家嫡女,富贵,是未来的五少奶奶,在她,比珊瑚有用。
所以纵然珊瑚怎么不肯承认,窦氏还是让人把珊瑚关进了柴房,本想杖毙了事,怎奈祖公卿执意要等善宝回来定夺。
善宝是大当家,窦氏满心不愿意,也还是无奈的接受。
善宝此时却在七星镇。
秋煜也在。
事主的家人停尸不葬,非得要善宝给个说法,否则就对簿公堂。
知县大人都给找了来,这与在县衙大堂打官司没什么两样,且那事主一家子具是火爆脾气,围着善宝你一句他一句,快把中堂炸开,事主儿子十八九岁的样子,指着善宝狠狠道:“若不念你是个弱女子,爷我这铁拳下去,就让你去给我爹殉葬。”
善宝也晓得人参不能乱吃,但吃死人还是第一次遇见,她三分信七分怀疑,三分信是觉着或许事主炖食人参时放置了不该放置的药物,也就是他做的药膳配方错了,七分怀疑是大胆猜测,事主会不会是给人害死,其家人不知道内情误以为服食人参而亡,这之间有某人在幕后操纵此事,或是与事主有仇,或是为了夺其家财,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屡见不鲜,或针对的是祖家,也说不定是她。
善宝很容易想到文婉仪,千年死敌,会无孔不入的。
各种猜测各种怀疑,听事主儿子对自己发威,善宝淡淡道:“公子稍安勿躁罢,你爹是往雷公镇祖家商号买了苗人参服食,也不能确定他就是吃下人参而死,只听说人参是灵草,救人性命,没听说害人性命的。”
事主儿子一声怒吼,孔武有力,却也是粗俗蠢笨,指着旁边一干哭哭啼啼的女眷嚷嚷着:“我爹吃下在祖家买来的棒槌之后,潘姨娘亲眼看见他吐血倒地,接着就没了气。”
随着话,过来个一身缟素的女子,观其年纪在二十三四岁左右,虽然满脸泪痕,虽然满面悲戚,也还是明丽动人,她朝善宝微微道了万福,柔声细气道:“妾身亲眼看见我家老爷吃了人参炖山鸡之后,口鼻喷血,倒地而亡。”
口鼻喷血……善宝若有所思,这症状分明是中了剧毒。
她思量的当儿,事主家人又围拢过来吐沫横飞,一副欲把她吞噬的阵仗。
锦瑟紧紧挽着善宝的胳膊。
阮琅也逼近一步挡住善宝。
山货栈掌柜老铁连连摆手,示意大家息怒。
事主一家男男女女叉腰的叉腰伸手的伸手开骂的开骂,气势凌人。
啪!秋煜拍响了身侧的条案。
陪善宝来的李青昭扶着心口,低声叨咕:“吓我一跳。”
随后,师爷司徒云英配合道:“知县大人在办案,谁敢喧哗。”
司徒云英一贯好性子似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威慑到事主一家,于此,各位只好左一眼右一眼刀子似的剜着善宝。
秋煜从交椅上站了起来,踱步到善宝跟前,目光中全是关切:“太夫人放心,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善宝感激的点点头,出口却道:“你能不叫我太夫人么。”
秋煜怔住,继而眼角衔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回去交椅上坐了,环顾两厢站着的事主一家,朗声道:“本县把公堂设在此,三日内必将此案告破。”
三天破案,善宝替他捏把汗,心里却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公堂既然在此,当晚秋煜和善宝都住在了事主家,一个在东跨院,一个在主人家的西厢,距离不远,用过晚饭,秋煜让司徒云英把善宝叫到了东跨院,说是有话问她。
东跨院相对清静,这节气虽然没什么景致,仅仅头上那一轮明月足以让人赏心悦目,善宝带着锦瑟和李青昭来到,门口守着的衙役把她让了进去,水月色的帘子打起,善宝缓步而入,秋煜正满屋子的踱步思索,听声音转过头来,融融一笑:“晚饭吃得还好?”
这与本案,风马牛不相及,善宝道:“大人夜里可安寝?”
秋煜愣住。
善宝坏坏一笑:“大人来找我商量案子,却问我吃饭的事,不伦不类,我也只能不伦不类的回答。”
这个时候她还能够笑出,秋煜也笑着晃晃脑袋,轻声道:“调皮。”
几句交谈,俨然老友,秋煜视善宝为知己,善宝何尝不是视秋煜为朋友。
司徒云英是了解秋煜内心的,识趣的退至一旁,佯装为秋煜整理案头的笔墨纸砚。
李青昭却傻乎乎道:“我看你们是在调情。”
一句话说的秋煜面色极不自然,负在后面的手攥成拳头,微有些紧张。
善宝倒如常的样子,淡淡道:“赤壁之战,周公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负命案,为何不能调情来缓解情绪。”
四两拨千斤,堵住了李青昭的嘴,也替秋煜解围。
衙役捧了茶上来,秋煜邀善宝相对坐了,书归正传,商量案情,善宝开口便是:“这是桩谋杀案。”
秋煜心里赞许,想讨她的见解,是以问:“何以见得?”
善宝抿了口茶:“因为事主荣华富贵,不会自杀。”
这是怎么个说法?
秋煜想笑,毕竟是在谈公事,绷着脸不敢笑,可是实在没料到善宝会如此回答,荣华富贵不会自杀就算他杀,未免太牵强,无奈再问:“为何不是服食人参而亡?”
善宝冷笑:“口鼻喷血,分明中毒,那个潘氏脱不了干系。”
秋煜更加不懂,挑眉:“潘氏?”
善宝重复着:“对,潘氏,我甚至猜测是潘氏杀了事主。”
秋煜口中咝了声,似乎有疑惑,再次问:“你有凭据?”
善宝斩钉截铁:“当然有,明日大人尽可以升堂问案,到时我就把潘氏杀害事主的凭据当堂说出,大人也可以轻松破案了。”
这与秋煜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他信善宝,但很难相信善宝所说的这番话,心中不免纠结,想追问详细,善宝却起身告辞,推说来时乘坐马车颠簸厉害,如今又累又困,想歇着。
于是,秋煜送客。
255章 二十个男人,她最后嫁给谁了?
夜深人不静,摊上丧事,事主家里白天晚上哭声不断。
善宝闲闲的歪在西厢房的炕上,看着一旁堵着耳朵的李青昭笑道:“谁让你跟着呢,偏要来凑热闹,这是丧事不是喜事。”
李青昭哪里把耳朵堵严实了,听善宝说她,蹭过去央求:“表妹你讲个故事吧,我听得入了迷,就可以忽略这恼人的哭声。”
善宝坏坏一笑:“不如我一拳打昏你更好。”
李青昭捏住表妹的脸狠狠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表妹,成日的想杀表姐,快,讲个故事听听。”
善宝算算时间,还早,讲个就讲个,只是讲什么呢,沉吟下,道:“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心想嫁个如意郎君……”
李青昭打断她的话:“这个你讲过,后来有个江湖女贼乔装改扮成男子娶了她,新婚夜盗走了她的万贯家财,表妹我看你是江郎才尽了,怎么重复讲呢。”
给表姐嘲笑,善宝顿了顿,灵机一动,摇摇头:“不是那样的,而是这位小姐在通往京城的路边修建了家客栈,这是赴京赶考的必经之路,她想着守株待兔,早晚能钓到一个金龟婿,过了不久,有位赶考的书生路过此地,在她的客栈下榻,那小姐殷勤招待,并眉目传情,最后还以身相许,那书生走时她依依不舍的说,公子功成名就之日,且莫忘记奴家在这里等你……”
李青昭又打断她的话:“这个你也讲过,那书生信誓旦旦,那小姐让丫鬟笔录下书生的名字,丫鬟叹气道,小姐,这已经是第二十个,你嫁个如意郎君这么难,我说表妹,你实在讲不出来,也甭拿这些糊弄我。”
连自己改编过的都给表姐讲了,善宝讪讪的笑着,随即又摇摇头:“不是那样的,而是一年之后,有二十个书生回来找她。”
善宝的临时修改李青昭业已习惯,还听得津津有味,听闻二十个书生回来找那小姐,李青昭撇嘴道:“你胡诌,当我不懂科考么,前三甲都给那小姐委身的书生拿了,也不过三个人,怎么二十个书生回来找她,那些落榜的,怎么好意思回来呢。”
善宝感谢李青昭她八辈祖宗,她如果不打断,自己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编排了,本都是信马由缰的胡编乱造,这简短的时间给了她思考的机会,于是道:“那小姐说等公子功成名就之时回来接妾身,没说非得考上进士,那二十个人里有中状元的,有落榜后没有盘缠回乡无奈讨饭做了丐帮帮主的,有落榜后心灰意冷做了打家劫舍的山贼混到头领的,还有个没考上武状元一气之下做了江洋大盗的一夜暴富的,还有去赶考时接了人家银子做盘缠没钱还替对方杀人做了杀手的,总之在各自领域小有名气,当然算是功成名就。”
李青昭听着听着,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原来这样啊,那位小姐该怎么是好呢,二十个男人,她最后嫁给谁了?”
善宝和衣而卧,闭眼睡觉:“这是下个故事了,且听下回分解。”
李青昭过来推她:“表妹你告诉我那小姐到底嫁给谁了。”
善宝偏不说:“很多事情留个悬念好,留个悬念,鱼才上钩。”
李青昭不知所云:“怎么又扯到鱼了,好好的说那位小姐呢。”
善宝再不言语,看上去像是睡着。
李青昭琢磨不透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唯有倒在她身侧一边琢磨一边也就睡着了。
二更过,月上中天,清辉如水,遍洒庭院,事主家人大概是哭得累了,除了偶尔有夜鸟扑棱棱飞起,剩下的是一片静谧,静得能听见上房不知是哪两个男女调笑之声,静得也能听见西厢李青昭雷鸣般的呼噜。
若无心事,善宝也嗜睡,但这个时候她睡不着,房里熄灯之后,因了那月光也还是朦朦胧胧,隐约能看见炕边幔帐上是大幅的牡丹图案。
善宝用心等着,仿佛一个痴情的女子等着情郎的到来,实在等的不耐烦,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运筹是否错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棋走险招,若等不来要等的人,许诺给秋煜明日升堂时拿出潘氏的凭据之事,唯有随机应变了。
等的太久,她的困意袭来,咬了下嘴唇努力使自己清醒,猜测大概快三更了,该来的不来,自己可要睡了。
突然,像是鸟儿飞扑窗棂,轻微的一声响动,她登时精神起来,身体不敢乱动,调动听力,仔细辨听,应该是人。
啪嗒!刀子撬开窗户。
噗!有人翻了进来,功夫好俊,落地竟如此之轻。
然后仿若树叶被风拂过,窸窸窣窣细细碎碎的脚步慢慢靠了过来。
善宝感觉对方有些慌张,否则一个人的脚步怎么会如此凌乱,猜测这个人怕的不是自己,大概是知县秋煜在家里住着,父母官眼皮底下铤而走险杀人灭口,谁能不怕呢。
那人极力屏住呼吸,但人是不能不喘气的,所以善宝听出,这是个男人,他身上有淡淡的女儿红味道。
那男人终于来到炕前,隔着幔帐,缓缓拔出怀中的刀,然后慢慢撩起幔帐,借着月光辨认下哪个是善宝,看准了,举刀就刺。
与此同时,善宝迅疾把手按在他腹部,一滑,找准了神阙穴,击中,对方身体失灵,手中的刀落下,刚好砸在旁边的李青昭身上,李青昭闭着眼睛,稀里糊涂的一摸,嘴里叨叨咕咕:“作何呢。”
感觉手中冰凉,猛地睁开眼睛,此时善宝已经吩咐锦瑟掌灯,并道:“出去喊阮琅和老铁,把此人绑了,然后去东跨院把秋大人请来。”
锦瑟早得了善宝的命令,根本没有睡着,此时麻利的下了炕,跑出去喊人了。
李青昭举着刀放在眼前看了看,忙又丢开,惊骇道:“我的娘啊,表妹,你没事搂把刀睡觉?”
善宝无暇搭理她,下了炕,看着那人软踏踏的趴在地上,身形有些眼熟,因看不见他的脸,便无法确定。
等阮琅和老铁进来,将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给这人捆了个结实,翻转过来一看,善宝冷冷一笑:“果真是你。”
256章 你这副尊容,倒贴本少爷都不愿意
善宝制住的,原来是事主儿子。
中堂内,秋煜居中巍然端坐,善宝在侧位,剩下的人皆分立两厢,独独不见潘姨娘,而那事主儿子,被按在地上跪着。
秋煜拍了下身边的条案,震得上面的笔墨纸砚突突作响,高声喝问:“说,是不是你弑父之后,却假托是他服食于祖家购得的人参所致?”
事主儿子身子已恢复如常,从他潜入西厢刺杀善宝到现在,懵里懵懂的都不确定发生了什么,被穿着官袍的秋煜凛然一问,他愣住,嗯嗯啊啊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此,与默认没什么区别,秋煜喊衙役过来将他重新绑了个结实,就要带回衙门再行审问,届时才能画押定案。
这个时候事主儿子慌了,连声喊冤。
善宝旁听了半晌,看秋煜道:“大人索性让他死个明白。”
秋煜虽然笃定凶犯为事主儿子,但还没有完全的证据,所以看去善宝:“太夫人今晚设下请君入瓮之计,想必是对此事已经了如指掌,就请太夫人把前后一一道来。”
众目睽睽,他还是礼貌的称善宝为太夫人。
善宝也不计较,离了座位来到那事主儿子面前,一双眼漾出些许得意的笑:“我量你没这么多心机,说,是不是有人背后指使你。”
突然间,外面一片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更有隐隐光亮闪闪烁烁。
秋煜看了看司徒云英:“你去看看。”
司徒云英躬身应了,带着几个衙役走了出去。
善宝重复方才那一句:“……说。”
砰!门口什么声音传来,善宝偏头去看,见是个事主家的小丫鬟提着灯笼进来,不甚绊在门槛上,人就一个踉跄,手中的灯笼落地,门也被风瞬间吹得关上。
小丫鬟惊惧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事主儿子,怯懦道:“少爷,灵棚起火了,老爷的寿材被烧毁了。”
事主儿子没有目标的看去上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头一转看向善宝,斩钉截铁道:“没谁指使我。”
善宝晓得他是听说事主的寿材被烧毁之后才开心而笑,他是觉着,毁灭了证据了,而之前秋煜定在明日才开棺验尸的,不过他得意早了些,善宝续问:“那你今晚为何潜入西厢杀我?”
事主儿子脑袋一昂:“我没想杀你,我,我是见你美貌起了歹意,那把刀,是防身。”
李青昭早已按耐不住,过来就掐住他的脖子,怒骂:“你的刀分明是掉在我身上,你是不是对我起了歹意。”
锦瑟过来拉开李青昭:“表小姐息怒,知县老爷在审案呢。”
李青昭连啐几口,回去一边站了。
事主儿子被她掐的半天才缓过气来,眄视眼道:“你这副尊容,倒贴本少爷都不愿意。”
李青昭眼珠子一瞪,复又冲了过来,锦瑟跑着拉住她,硬拖了回去。
旁边竟有人不顾这种严肃的氛围笑出,当然是笑李青昭。
善宝也笑,笑声比别人更大,在事主儿子面前来回逡巡,阴线碾琢勾云纹玉佩来回晃动,官绿色八宝奔兔双喜临门暗地织金马襕裙簌簌拂动,她道:“好啊,你冒犯皇上敕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便是死罪,且株连九族。”
说着不管事主儿子惊慌的跌坐在地,转头对秋煜道:“秋大人,剩下的交给你了。”
秋煜嗯了声,缓缓站起,故意如此拖慢,是等着事主家人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听闻要被株连,事主家人一片哗然,然后交头议论,接着有人指着事主儿子喊:“你与潘姨娘的事谁不知道呢,你快认罪吧,可别连累到我们。”
秋煜静观其变。
事主儿子左右不是,手足无措。
此时司徒云英回来了,禀报秋煜:“灵棚起了火,学生查过,是有个小子烧纸时不慎引燃了幔帐,事主的寿材烧毁了,尸首,也烧得七七八八。”
这意思就是,明日开棺验尸,什么都验不出了。
秋煜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不禁感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随着司徒云英走进来的还有潘姨娘,见她一脸烟火色,头发还有一缕被烧焦,衣裳也是熏得黢黑,此时听她失声哭道:“老爷活着时最疼我,所以我就想今晚守着他,谁知起了火,我拼命都救不了。”
秋煜回去坐了,看潘姨娘道:“你且退下,本官在审案。”
潘姨娘退至一旁。
秋煜对事主儿子道:“方才有人说你与潘姨娘,究竟是什么事,是不是你两个合谋害了尊翁。”
事主儿子仍旧是闪烁其词。
潘姨娘又走了出来,朝秋煜福了福,气道:“大人容禀,是哪个诬蔑我呢,我与少爷能有什么事,大概是妾身年轻,而少爷已成人,素来多说了两句话,便给人怀疑,老爷对妾身恁般好,我怎么能害他,老爷就是吃了人参后喷血而亡的。”
她的镇定让善宝更加觉着,纵使不是她亲手杀了事主,也是她唆使,好像她这番话都是事先拟定似的,说的有条不紊,而她如水的明眸中,透着与她柔婉的面貌不相等的森森寒意。
善宝继续攻事主儿子:“说罢,究竟你是想杀我灭口,还是想侵犯我,前者,你是弑父之罪,后者,你是株连九族之罪,前者,若是你是给人指使,或许还有条生路,后者,非但你没有生路,你一家都没有生路,你是不是有两个儿子,他们如此年幼,也必然随你而死,你,于心何忍。”
没等事主儿子回答,潘姨娘抢道:“都说你别在为老爷服丧之际吃酒,吃醉了,竟胡乱跑到西厢,你这胆量哪敢冒犯诰命夫人,实在是醉酒走错了地方。”
李青昭那里嗷的一嗓子:“他拎着刀呢。”
潘姨娘不慌不忙:“我家少爷是个习武之人,平时就喜欢拎着刀到处走。”
李青昭无言以对,气得鼓起腮帮子。
事主儿子听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重复着潘姨娘的话:“对对,我吃醉了,平时也喜欢拎着刀到处走。”
他之所以开心的笑,是觉着自己找到了可以不死的理由。
257章 不求缔结姻缘,只愿常常相见
一番唇枪舌战,忽然闻得,鸡鸣声起。
善宝与秋煜对望,彼此心意交融,秋煜命令衙役:“既然是误会,将人放了。”
化险为夷,事主儿子难以抑制的狂笑,松了绑之后,还当着善宝得意忘形的嗨哈练了几招,随后,扬长而去。
李青昭呸了声:“长的像个大黑瞎子似的。”
善宝轻怕她的肩膀宽慰:“表姐何必置一时之气,走,陪我吃点夜宵,折腾这半晌我倒饿了。”
秋煜那厢附语道:“说起饿,本县怎么也感觉腹空得紧。”
没等善宝有所表态,李青昭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善宝觑向司徒云英:“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今个不在衙署,也就不拘大小,司徒先生一起来罢,真真是人多热闹。”
司徒云英躬身谢过。
锦瑟或许是张罗酒食惯了,环顾一番,为难道:“我的小姐,如今咱们在事主家呢,怎好麻烦人家厨子这个时辰即起给置办酒食。”
李青昭恍然大悟的哎呀一声:“不行,方才咱们与事主一家闹得颇不愉快,一旦他们给下毒呢。”
秋煜掬满笑在脸上,看着善宝道:“我有神医,不怕不怕。”
他说不怕,善宝却道:“还是小心为妙,不如这样,眼瞅着天亮,我们出去吃早餐。”
忽而又道:“秋大人忙于公务,若是困倦,先歇着,天亮之后再出去吃饭不迟。”
秋煜望向窗户,黑洞洞的,大冬日的,天黑得早亮的迟,但他难得同善宝在一处相处,分外珍惜,俯视下自己身上官袍道:“哪里还有睡意,倒是需要回去换身衣裳。”
就这么定下,各自回去住处拾掇整齐,再出来时,天微微发亮,相互在大门口见了,善宝隐约看见换了常服的秋煜穿了件黑裘大氅,如此把他显得更加挺拔,头上没戴风兜,简单的用根簪子绾住头发,简洁利落,比之他着官袍时的刻板显得更有风致。
而善宝畏寒,一件墨绿色的织锦斗篷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张素面来,如雪中青竹,楚楚可怜,楚楚可人。
她向秋煜走来时,秋煜心中低吟般的祈祷:愿生生世世与伊人,不求缔结姻缘,只愿常常相见。
心动神知,待善宝到了面前,一笑莞尔,恰如春阳,耀得秋煜感觉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侧身相请,一行几个出了大门往镇里走去。
锦瑟手中还提着灯笼,而秋煜身边的司徒云英也拎着风灯,善宝与秋煜并行,自己这一侧是锦瑟、李青昭还有阮琅,老铁推说年老不喜欢凑热闹留在西厢房睡觉。
秋煜这厢仅仅跟着司徒云英,不带一个衙役,他卸下官袍不仅仅是为了出行方便,更是想与善宝自由由心的在一起。
街上安静得很,北国之地天寒地冻,这时辰哪里会有行人,零星几个卖早点的摊子,遥遥即望见翻滚升腾的热气,边有吆喝——
“包子,牛肉包子!”
“烙饼,葱油姜丝病!”
“馒头,雪白的大馒头!”
李青昭早已忍不住淌着口水,逐个摊子的问这个怎么卖那个怎么卖,也晓得善宝与秋煜不会当街吃饭,必然是寻个饭铺子,所以她只问不买,却不亦乐乎。
怎奈走了半天竟没看见一家饭铺子开门做生意,善宝懂得直呵气暖手,长睫上已然结冰,一双脚也微觉发木,歉疚的对秋煜道:“不曾想七星镇没有雷公镇那样的规矩,雷公镇的饭铺子可是点着灯做生意呢。”
秋煜嗯了声,他在京城时,别说点着灯做生意的饭铺子,夏天更有整条街夜里点灯营业的,至天亮才散,经常的他睡不着,便独自一人在夜市游逛,夫人不喜欢到处走,更愿意留在家里看书,而今能与善宝重温京城夜市的时光,他感慨,若是夫人身上有一半善宝的影子……转念想,夫人是夫人善宝是善宝,而自己是自己,祖公略是祖公略。
轻声叹口气,不被任何人察觉,此时有善宝在身边,他已经心满意足,负手在后,款步而行,环顾街两边道:“于我,这样闲适的走走是极其少有的,难得今个有机会,你也别急,再行一段,必有开门的铺子。”
这话发自内心,他甚至觉得那吆喝声都分外动听,甚至觉得这冷刺骨的气息都含着甜腻,心情好,怎么都好罢。
善宝却是在想,若此时身边这个不是秋煜而是祖公略,会不会更惬意呢,只是祖公略忙着应对陵王,不能陪她前来。
走了又一段,果被秋煜说中,接连几家饭铺子卸下门板,开始点火做饭,善宝几个选中一家走进去,发现竟是第一拨客人。
店小二方才还在揉着困倦的眼睛,见客人登门,立即精神百倍,满脸都是笑,哈腰问:“客观,想吃点什么,八宝粥可是我这小店的招牌。”
秋煜侧身望着善宝,求她的意见。
善宝也不客气,道:“就吃粥,另外做几道小菜。”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秋煜:“可吃酒?”
秋煜摇头:“太早了,等案子破了,我请你吃酒。”
善宝便挥挥手让小二去准备,孰料那小二多嘴的问:“看这位爷器宇不凡,该不会是西头樊家请来的知县大人?”
秋煜哈哈一笑:“小二哥好眼力。”
小二被知县大人夸赞,自负的一笑:“大人不知,我干的是迎来送往的买卖,见的人多了,会看面相,远的不说,前几天樊老爷来我这店吃饭,我立即看出他服食了棒槌,那面色比往常可是好很多……”
善宝突然打断小二的话:“你等等,你说的可是才死了的那个樊老爷?”
小二点头:“七星镇就这一户姓樊的。”
善宝又问:“你说那樊老爷最近吃过人参?”
小二不知她为何纠缠这个,也还是老实作答:“对啊,我一眼看出,樊老爷爷乐呵呵的承认,说他的那个宠妾潘姨娘都说他返老还童了。”
善宝若有所思,转身问阮琅:“樊老爷在咱们山货栈,拢共买了几苗人参?”
阮琅摇头:“这个,需要问老铁。”
258章 没救过什么小姐,也没做过什么杂使
大冬日,吃一碗甜甜腻腻的八宝粥,暖胃又解馋。
善宝几个不拘尊卑的围着一张桌子坐了,各人面前一碗粥,中间是葱爆鹿肉、鸡块炖紫萁、红烧野猪肉、杂碎汤。
大清早的,吃这些个未免油腻,善宝用筷子指着这几样菜向小二道:“你确定这是早饭?”
那小二将油乎乎的抹布搭在肩头,谄笑着,初来店里做工时掌柜的交代,尽量给客人推荐大菜,大菜贵,中间赚得多,伙计的工钱就多,小二牢牢记住,逢着好说话的客人,便硬塞给人家几道大菜,方才善宝几个只明明白白的点了八宝粥,菜式却含糊,给他钻了空子,一口气给上了三道午间或是晚间才有的菜,即便是那碗平素客人喜欢在早晨吃的杂碎汤,也是搭配馒头烙饼吃的,八宝粥与汤很是不伦不类。
情知亏心,小二赔笑道:“小人不过是想让知县大人尝尝咱七星镇的美味。”
他也怕善宝几个纠缠此事,于是忙转移话题:“可惜了樊老爷,突然暴毙,说是吃了雷公镇祖家二爷送的棒槌才致死的,小的活了二十几年,只听说棒槌续命,没听说会吃死人的,怪哉怪哉!”
善宝刚拿着汤匙去舀那碗里的粥,听小二的话,她猛然看向秋煜,彼此目光交汇,彼此都在想,樊家这桩事,会不会与祖百富有关。
小二嘚吧嘚吧之后,见有其他客人上来,忙着去招呼了。
善宝吃了颗枣子入口,一壁问秋煜:“你说三天破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秋煜微微一笑,反问:“你说次日升堂指出潘氏害事主的凭据,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善宝玩性起,拿起一根筷子递给秋煜,另根自己攥着,蘸了点茶水道:“仿效诸葛孔明与周公瑾,你我分别在桌子上写一个字。”
秋煜道了声好,执筷子如执笔,工工整整的写了个“血”。
善宝却一阵龙飞凤舞,也写了个“血”。
接着二人相视而笑。
秋煜说三天破案,是发现事主即樊老爷的儿子樊少爷头戴的软帽上有一滴血,他大胆猜测这血是事主的,当时潘姨娘说樊老爷服食人参后喷血而亡,即便能喷到樊少爷头上,然那厮当时并未在场,他帽子上的血唯有一种解释,是他杀了亲爹,当时鲜血飞溅,才溅到他帽子上,且他是有功夫的,不用刀枪,完全可以一掌一拳使人毙命。
所以秋煜与善宝,皆因为这一滴血而怀疑樊老爷是儿子所杀,不过善宝比秋煜更留意到潘姨娘与樊少爷四目交投,目光中有太多内容,因此怀疑他二人或许做了苟且之事,是以善宝故意在东跨院秋煜下榻处大声议论,说次日升堂,会指出潘姨娘害樊老爷的凭据,因她怀疑樊家把秋煜安排在东跨院住,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相对独立安静,更因为东跨院有院公有丫鬟,便于偷窥偷听。
果然,晚上樊少爷便翻窗进了西厢房欲对她灭口。
因此,善宝几乎是确定樊老爷为亲生儿子和小妾合谋而害。
怎奈,现下又冒出了祖百富,樊老爷服食的人参是他送的,这案子,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事情趋于复杂,抽丝剥茧之后,善宝重又陷入迷阵。
用完早饭也才天光大亮,几个人原路返回,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中,善宝解开了斗篷系在脖子处的绦子,仰头望天,低头看雪,并不言语。
秋煜亦是若有所思,探寻的问她:“若此事与祖二老爷有关,恐祖家声名受损,你可有好法子扭转?”
祖家的声名,不要也罢,善宝想,若非答应祖公略代他照管参帮照管祖家,自己才不屑于什么祖家的声名,祖家人对得住她么,仅仅那个祖百寿,几乎毁了她一生。
有拉着劈柴柈子的车吱嘎噶碾着雪而过,车轱辘没入积雪半尺多深,秋煜见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伯吃力的拉着那车,他忙大步赶过去,从后面帮着推,司徒云英随之而上,还有阮琅。
善宝拍拍李青昭的肩膀:“表姐,帮忙啊。”
李青昭嚷嚷着:“我怎么能帮忙,我只是个纤纤弱女子。”
锦瑟那边笑弯了腰。
善宝方想敲打李青昭几句,忽听那拉车的老伯喊:“哎呦,这不是阮小哥么,真真是巧了。”
但见阮琅一时间脸色煞白,定定的瞧着那老伯,脸色岂止煞白,更慢慢覆盖上一丝丝慌乱,眼珠咕噜噜转动,按在车上的手扣着柈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恢复常态,对那老伯恭敬道:“晚生是姓阮,但并不认识您老。”
老伯将车放稳,又抓下头上戴着的皮帽子,露出一张被岁月无情摧残的脸,呵呵一笑:“这孩子,当初你救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爷感念你的恩德,留你在府里做了杂使,那时我是门子,成日的见你与小姐出出进进,谁知我家突然走了水,一把火毁了一切,小老儿命大没烧死,我只以为你当初也死了,孰料能在这里碰到。”
阮琅方才还谦恭有礼,被老伯一纠缠,登时不悦,冷着脸道:“我是第一次来七星镇,没救过什么小姐,也没做过什么杂使。”
老伯看上去是个憨实直爽的人,仍旧道:“我家老爷是邻庄的,不是七星镇人,我没了倚靠才来这里找了份工糊口,你当然救过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樊少爷调戏,你出手把樊少爷打的满地乱转,嘿,好俊的功夫!”
阮琅扶着车的手立即松开,大怒:“你这老儿,一派胡言!”
说完转身就走,甚至不顾善宝和秋煜仍在原地。
那老伯愣愣的不知所措,自言自语似的叨咕:“明明相处了好长一段日子,怎么突然不认识了呢。”
李青昭看出门道,推善宝:“过去问个究竟。”
善宝望着阮琅的背影摇摇头,阮琅到底同老伯之前的主家发生过什么或许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认识樊少爷,而在樊家,他与樊少爷两个还一副浑不认识的样子,这是否关系到命案?而阮琅是否与祖百富有交情?
陡然间,事情复杂到善宝头疼。
259章 我瞒着小姐,是因为那家的小姐
回到樊家,善宝就坐在西厢房等着阮琅,料定他必然登门给自己做番解释。
未至一个时辰,当当当!有人敲门。
善宝看看锦瑟,朝门口努努嘴。
锦瑟便过去将房门打开,随着凉气扑进来的,是阮琅的一身酒气,锦瑟厌烦的退后一步,把阮琅请了进来。
善宝兀自在炕上坐着,眼就盯着阮琅,盯着他脚步踉跄的走向自己,看那青砖地面被他踩得一行湿漉漉的脚印。
噗通!阮琅跪在善宝面前,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羞惭,头垂得低低,再低声唤了句“小姐”。
身侧炕几上的茶汽袅袅浮游上善宝的脸,雾里看花般,也就看不清善宝的表情,但听她轻嗤一声道:“好端端的,为何跪?”
听她的语气,阮琅猜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更何况阮琅晓得他的这位小姐聪明绝顶,瞒是瞒不住的,坦白也必然是死路一条,唯有折中下,说一半编一半,若能蒙混过关就算自己福星高照,反之,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时候了结了,背负一身的秘密,压得乏累。
阮琅慢慢抬头,被酒气打过的脸黯然失了往日的俊雅,无有年少的轻狂,却是被世事磋磨过后的少年老成,想来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看善宝的眼神竟像是已近知天命,而声音,嘶哑得仿佛被什么割破,努力挤出一个笑,问:“小姐可知我在善家多少年了?”
善宝揣摩他突然问这个的意思,万般思虑不透,也就答:“大抵,四五年了。”
锦瑟一旁燃了香,难得她出门还带着这个,正把善宝需要换的衣物熏着,阮琅贪婪的深吸一口,仿佛回到多年前,他自卖自身到善家,初次见善宝就是这个味道,那时起他就牢牢记住,每每死到临头,他都祈求老天让他再闻一闻这味道,而今善宝就在上面高高坐着,与初次见她时一样,当时管家善梁说:“这是小姐,此后没事你离远着。”
他应着“是”,人是躲的远远的,心却跟的紧紧的,后来发现善宝是个极其随和之人,还顽皮,他就大胆的开始接触善宝,于是,整个善家的男仆,他与善宝交情最好,甚至善宝曾说:“改天给你梳俩抓髻,你就冒充丫鬟跟着我。”
算起来,他其实在善家足有六年时间,听善宝说四五年,他纠正:“小姐记错了,是七年。”
善宝掰着指头算,怎么算都不对。
阮琅笑的都是那般清苦,一如他的心思:“在济南六年,在雷公镇一年,可不就是七年。”
可以这样计算吗?
善宝道:“雷公镇是祖家,不是善家。”
阮琅目光如灼的看着她:“对于我,小姐在哪里,哪里就是善家。”
这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表白什么,善宝猛然忆起紫竹苑那次,他搂着自己时的异样,作为女人,对这种事情还是很敏感的,因此不希望再交谈下去,绕到前面的话题,善宝道:“为何跪?”
阮琅见善宝并未被他方才的一番忆往昔而打动,仍旧铁青着脸,唯有坦陈:“我之前说不认识拉车的那老伯,其实是诓小姐的,既然错,当然跪。”
他承认了,善宝心里一阵激动,希望由此而层层拨开迷障,能找到杀害樊老爷的真凶,赶着问:“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糊涂你为何瞒着我。”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暖和之际,日光铺满窗户,又强硬的透过棉纸洒入房中,而炕上燃着火盆,屋子里暖如春日,阮琅额头渐渐冒出细微的汗珠,纵使跪着,也还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忽而叹口气:“我瞒着小姐,是因为那家的小姐。”
他说的这话很绕口,善宝细细斟酌,大概是关于感情之事。
果然,阮琅继续道:“当初我与老爷走散,流落到七星镇,巧遇到樊少爷在调戏一位姑娘,我义愤填膺,出手打了樊少爷,那姑娘对我施以钱财谢恩,我接受了,因为我身无分文,别说住店,吃饭都没有钱,孰料那姑娘要我送她回家,我方知道她并非七星镇人,家在距离七星镇不远的儒林庄,她姓沈,家里是开玉器铺子的,我见她一个姑娘家,义不容辞的把她送了回去。”
接下来善宝似乎猜到了,他被沈老爷留下做了杂使,因模样齐整,受那位沈小姐的喜欢,嘴巴又甜,性情又好,差不多两个人就发生了男女之情。
善宝可以猜到这些,但猜不到沈家失火焚毁,为何他没死,也就是那位拉车老伯好奇的。
听到最后,才晓得阮琅在沈家失火之前已经偷着离开,是为了躲避那位沈小姐的感情,他说他是奴仆,不敢觊觎女主子,而那位沈小姐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他除了躲开别无良策。
以上他说的这些,善宝宁愿信他,但,善宝不明白的是:“你既然与樊少爷打过架,为何来到这里却彼此都不认识的样子?”
阮琅心就颤悠悠的,生怕自己编排不明白给善宝识破,努力保持镇定,道:“打架之时,正是我落魄之时,披头散发,衣裳破烂,而今你看,我穿戴这么好,那樊少爷做梦都不知道竟然是我。”
这也没什么不可信的,就像当初自己不识祖公略即是胡子男,一是外形上的改变,二是,实在出乎预料。
可是善宝就是觉着阮琅的话不可信,但又找不到纰漏,总之现在还不到揭穿他真面目的时候,何妨佯装信了,于是道:“你啊你,芝麻豆子大的事,至于跪么。”
随后喊锦瑟:“还不赶紧把管家扶起来,地上凉呢。”
骤然间,阮琅感觉外头的阳光直接照进了自己心里,由内而为的敞亮,自己站了起来,连声说着“多谢小姐”。
善宝方想喊锦瑟给阮琅看茶,突然见阮琅拍打膝头的尘土,一弯腰一直身,恁般轻松利落,全不是只读诗书之人该有的,于此善宝猛然想起,阮琅救了沈小姐,打败了樊少爷,要知道樊少爷功夫可是不赖,那么阮琅,当是功夫高手了。
她想问,把话咽了下去,暗道不急不急,戏正上演,何妨先看个热闹。
260章 说你给樊老爷服食的哪是什么棒槌,分明是砒霜
秋煜许诺三日破案,所有人便等着。
善宝不能等,非是她不信秋煜的能力,而是她一直想为秋煜做点什么,以报答当日秋煜舍命救自己,她是觉着任何债都不能欠,否则压在心头累得紧。
李青昭问:“那祖公略呢,祖公略可是救了你更多次。”
彼时善宝正大嚼一块年糕,眨眼想了想:“他?”
说来奇怪,自己为何那么喜欢欠他的债呢,仿佛欠得越多越证明他对自己越好,就想这样不断欠他的,债台高筑,这辈子不偿还下辈子也不偿还,然后下下下辈子,他为女人我为男人,反过来他就欠债于我,不停轮回,不停爱。
李青昭盘腿坐在炕上,对于樊家晌午饭仅仅吃年糕和豆腐,她颇有微词,没有这么抠门的,于是吃光了盘子里的年糕又盯上了善宝手中的半块,见善宝吃得正起劲,她不好意思去抢,故意道:“表妹你看,你最近好像胖了。”
善宝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是么,求之不得。”
李青昭顿觉失望,复道:“胖了可不好看。”
善宝觑眼她:“我觉着你挺好看的。”
李青昭立即眉开眼笑:“真的么?你觉着我挺好看的?”
善宝认真的点头:“嗯,挺好看的,你还记得吗,咱们在济南的家里曾经养过一头猪,肥肥胖胖,我可喜欢呢,我想养在我房里,我娘不同意,她说猪只知道吃和睡,肥肉塞满脑子,蠢笨不堪。”
李青昭连说:“记得记得,当时舅母还说……”忽然觉着不对,勃然而怒:“表妹你骂我!”
善宝几口把年糕吞下,然后将黏腻的手在表姐身上擦了擦,否认:“我没有骂你,是我娘骂那头猪。”
李青昭拙嘴笨舌,自知说不过铁齿铜牙的表妹,哧溜下了炕,气道:“不理你了。”
出了西厢房,因是樊家,她也无处可去,前面是樊老爷的灵棚,虽然尸首焚毁,樊家就又新买了寿材,把烧剩下的骨头捡起装入寿材,继续停灵,李青昭素来惧怕鬼神,不敢往前面去,又赌气不想回西厢房,所以满院子的溜达,碰巧潘姨娘从上房出来,见了她微有怔忪,旋即笑道:“这不是李姑娘吗。”
李青昭斜睇潘姨娘一眼,满是不屑的神情:“是我。”
气势凌人,潘姨娘嫣然一笑:“若是闷,来我房里坐坐。”
李青昭心说你男人死了你还笑得出,若是换了自己……自己男人才不会死,自己的男人要长命百岁,冷脸摇头:“不去。”
潘姨娘把她上下打量,确定她是个说话不经脑子做事信马由缰的蠢货,想从她口中得知些善宝和秋煜方面的事,于是道:“今儿晌午没吃饱罢,家有丧事,不能吃肉吃酒,姑娘多担待着,但姑娘毕竟是客,可以不拘太多,这样罢,姑娘若是没吃饱,我房里有碗蒸肉。”
李青昭见肉就像西门庆见了潘金莲,立即道:“好啊。”
方才还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架势,此时却乐颠颠的跟着人家走了,到了潘姨娘房里,不止有肉,还有酒,潘姨娘让丫头将酒菜摆上炕桌,然后与李青昭相对而坐,执起注子里的白瓷酒壶给李青昭斟满一盅,还道:“十月获稻,为此春酒,我这酒去年冬上酿成,一直存着,现在吃最够味。”
李青昭喜滋滋的双手接了,急不可耐的呷了口,点头:“嗯,好酒。”
继而抓了筷子夹肉吃,又点头:“好肉。”
又肉吃有酒吃,人生便是到了极乐,她甩开腮帮子边吃肉边吃酒,忙活一阵,开始打嗝,才得了机会感谢番潘姨娘。
潘姨娘只是殷勤劝酒,见李青昭目光逐渐迷离,说话也大了舌头,晓得她醉了,机会难得,继续给她斟酒,一壁随意的问:“你们大当家的,可吃得好睡得好?”
李青昭似乎没时间搭理她,吞了口肉,含糊道:“还好。”
潘姨娘眼珠咕噜噜乱转:“此时大当家在作何呢,你说她也真是,我家老爷即便是吃了祖家卖的棒槌而死,若她与我家少爷好言好语,我家少爷可是个豁达之人,不会计较的,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她偏要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现在是不是又在到处找凭据?”
李青昭打了个饱嗝,喷出一股酒气,熏得潘姨娘差点呕吐,忍着,听她神秘兮兮道:“不用找了,我表妹已经有凭据,只是没到秋大人升堂问案,她不会拿出来。”
潘姨娘使劲扯了下手中的帕子,皱着眉琢磨李青昭的话是否可信,见她醉得不成样子,应该不会撒谎,且这种只知道吃喝的女人,哪里会长脑子,于是继续旁敲侧击:“我偏不信呢,我家老爷就是服食棒槌而亡的,你们大当家却说有凭据,诓人的罢。”
李青昭懒懒的闭上眼睛,又按了按腹部,像是再也吃不下了,慢条斯理道:“我也这么劝她的,你说哪个女人能害自己男人呢,况且你这日子过得多好,吃香喝辣的,她偏说是你害得樊老爷,还说你给樊老爷服食的哪是什么棒槌,分明是砒霜。”
潘姨娘闻言色变,手下太过用力,竟硬生生扯碎了帕子,自知失态,连忙调整,见李青昭醉眼乜斜,似乎没发现什么,潘姨娘努力自持,笑得极其不自然:“你们大当家的怎么就与我过不去呢,说我用砒霜害死我家老爷,无凭无据,冤枉好人。”
李青昭慢慢下了炕,一摇三晃,走到门口回头小声道:“你这酒好,明个还有吗?”
潘姨娘还以为她能够透露什么,却是为了这个,心里厌恶,表面装着非常热情:“有的有的,李姑娘明儿再来,我一个人在家也着实闷得慌。”
李青昭嘻哈笑着,迈出门槛,一把给潘姨娘抓住衣裳:“你们大当家的,真有凭据?”
李青昭不耐烦的打掉她的手:“说了有就是有,且我表妹还说今晚三更天时,趁你睡觉没有防备,过来搜你这里,说能搜出砒霜来。”
潘姨娘脸上闪现出一丝得意的笑。
261章 搜出,我认罪。搜不出,你认罪。
交了夜,刷拉刷拉的开始下雪。
潘姨娘歪在炕上由着小丫头给她捶腿,白底刺小朵兰花的襦袄微敞着,露出半截胸脯,白色凸纹织花的裙子,亦是掀得高过膝头,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裤。
坊间有言:要想俏、一身孝。
潘姨娘本就明媚动人,穿白,仿若案头的那盘水仙,直让人觉着走入画中似的。
“几更了?”她慵懒的挑起眼皮,问小丫头。
“差不多二更天了,夜深,奴婢伺候您就寝罢。”小丫头道。
潘姨娘打了个哈欠,听着落雪之声密集起来,倏忽鬼魅一笑:“不急。”
小丫头就继续给她捶腿,跪坐的姿势,久了有些累,手下就轻了很多,惹得潘姨娘一句骂:“与那个李青昭一般无二,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做。”
小丫头还真不知道李青昭是哪个,但晓得潘姨娘是骂她,忙将手上的力道加大。
绯红的帘子打起,踏踏走进来樊少爷,见了潘姨娘就嚷嚷:“美人,你找我何事?”
说着话来到炕前,见潘姨娘躺着的姿势分外撩人,灯光下胸脯白得耀眼,他就把手顺着潘姨娘襦袄敞开处摸了进去。
啪!潘姨娘打在他手上,娇嗔道:“猴急样。”
樊少爷缩回手,嬉笑着又将手从她膝头伸到群子里,羞得那小丫头将头低垂,慌乱下都捶错了地方。
潘姨娘猛地坐了起来,使劲一推樊少爷,气道:“这个时候你还有这种心思。”
樊少爷裂开厚嘴唇子道:“这个时候怎么了,那善小娘想治我的罪,没那么容易,祖家二老爷递过话来,善小娘自恃聪明,成日的故弄玄虚,不用怕她。”
潘姨娘却不这么认为,还不是因为李青昭那番话惹的,神情凝重道:“老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今儿晌午,我把那肥婆诓了来,把她灌醉,套她的话,她说善小娘已经知道我用砒霜毒死了老爷,今晚三更,要来我这里搜呢。”
樊少爷咧嘴哈哈大笑:“你又没给老家伙下毒,你怕甚么。”
嘴上说着,手也不闲着,意图再从襦袄敞开处往里摸。
潘姨娘拨开他的手,随后将襦袄掩好,若有所思,忽然眸色一亮道:“我是想,何妨给她来个将计就计,让她来搜,然后什么都搜不到,咱们就使劲闹,闹个天翻地覆才好,拖过这几日,那秋大人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三天破案,三天一过,他没破案,这罪责仍旧扣在祖家头上,好歹咱不能白白拿了祖二老爷那一千两不是。”
樊少爷又捏住她一只秀足,馋涎欲滴的看着她道:“都依你。”
潘姨娘由他揉搓着自己的脚,续道:“当初你就不该接了那一千两,答应祖二老爷帮他,祖家非比寻常,不说这个鬼灵精的善小娘,可是还有个安王呢,一旦事情败露,安王一句话,你我都活不成。”
与善宝接触了,樊少爷何尝不后悔,眼下是骑虎难下了,继续道:“都依你,天不早,我们歇着罢。”
话音还没落干净,一个饿虎扑食就将潘姨娘按倒在炕上,随即动手扯潘姨娘的衣裳。
潘姨娘挣扎半晌不管用,气道:“只管胡闹,等我生下你的孩子,与三少爷该怎么论辈分呢,是叫他叔叔还是叫他哥哥。”
三少爷,是她与樊老爷生的儿子。
樊少爷周身被火点燃似的,血往上涌,快冲破头顶,哪里管得了那些,哗啦扯开潘姨娘的襦袄,嘴就拱去她的胸脯。
潘姨娘半推半就,忽然见那个小丫头还垂头跪坐在旁边,骂道:“还不滚!”
小丫头跳下炕跑走,潘姨娘连说“将灯吹熄”,樊少爷就一挥袖子,灯灭了,屋里暗下,唯听他亢奋的喊叫声。
两个人风流快活之后,眼瞅着快三更,潘姨娘催促他穿衣走人。
樊少爷累极,想睡着不起,潘姨娘道:“等下那善小娘可是要来我这里搜砒霜,被她撞见,砒霜都不用搜了,你我必然落个通奸害死老爷的罪名。”
谈及生死,樊少爷也怕了,忙将衣裳胡乱穿了,急匆匆离开这里。
潘姨娘也起来拾掇整齐,不过是穿戴上寝服,把炕上乱糟糟的被褥也规整一番,想着等下善宝来搜砒霜,却什么都没搜到,自己可要好好的看她是怎样一副表情。
想着想着,笑出声来,这件事过去之后,自己可就是当家奶奶,这是樊少爷许给她的承诺,至于两个人的关系,明铺暗盖很久了,那蠢货相当信任自己,过个一年半载,再把他弄死,整个樊家,就唾手可得,然后再同管家比翼双飞。
越想越开心,最后竟沉沉睡着,得一梦,梦中她被五花大绑的押赴刑场砍头,罪名是伙同樊少爷害死樊老爷,上了断头台,刽子手高高举起了锃亮的刀,她啊的一声惊叫,人就呼哧坐起,门口上值的丫鬟婆子冲进来,扑到炕边问:“姨娘怎么了?”
潘姨娘一脸汗水,丫鬟婆子问了有一阵她方回过神来,讷讷道:“做了个噩梦。”
一长了春秋的婆子见多识广,坊间都说梦都是反的,正想安慰她几句,突然门给撞开,呼啦啦跑进来一干衙役,为首的,竟然是善宝。
丫鬟婆子吓得惊呼着躲到一边,潘姨娘明白是怎么回事,抓过被子盖住自己,故意怒道:“三更半夜,你们竟敢闯入女人家的房内,还有没有王法。”
善宝叉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潘氏听着,我怀疑你与樊少爷勾搭成奸,为谋长久打算,遂用砒霜毒死了樊老爷,现下就要搜查罪证。”
潘姨娘心中得意,善小娘,等下要你好看,道:“你若搜不出来呢?”
善宝怔住:“这,我没想过。”
潘姨娘一把掀开被子,穿着寝服下了炕,往善宝近前走来,逼视她道:“这不成。”
善宝问:“依你呢?”
潘姨娘理了理纷乱的长发,回眸看她:“搜出,我认罪,搜不出,你认罪。”
善宝没敢答应。
潘姨娘扬声一笑:“你不敢了。”
善宝气道:“哪个怕你,好,就这样定了,在场的人作证,来人,给我搜!”
262章 不就是个女人吗,他能带进棺材里怎么。
潘姨娘的住处不过三间正房东西厢房两边耳房,衙役们精于搜家查证,一会子也就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上。
房里的丫头婆子拥着潘姨娘,个个瑟缩着,倒是潘姨娘镇定自若,自己没用私藏砒霜,不怕搜。
善宝距潘姨娘不远站着,接连有衙役回来禀报:“太夫人,没搜到。”
潘姨娘笑得抖动双肩,好不得意,移步来到善宝面前,若她能温婉些,貌不输善宝,只因脸上带着心机,也就含了几分妖媚,美则美,却达不到善宝那样的人神呵护我见犹怜。
她抬起手来,用涂着蔻丹的指甲画了画入鬓长眉,无病呻吟的一个动作,甚是嚣张,倨傲的看着善宝道:“没搜到,你可以认罪了。”
善宝身侧的锦瑟突然手指她道:“刁妇大胆,太夫人贵为一品,是皇上敕封,有罪无罪,都不需你个黎庶来指手画脚。”
善宝只静静等着,微微笑着。
潘姨娘仿佛才醒悟过来似的,她竟疏忽此一宗,一直感觉诰命夫人这样的极贵之人应该在京城,长青山实乃荒僻之地,这周遭突然冒出个诰命夫人,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搜到,这个善小娘不仅仅是一品诰命夫人,背后还有个安王,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搜不到,得罪了善小娘和安王,都是件糊涂事。
然而,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善宝听衙役们纷纷说没搜到,镇定道:“再等等,还有一人没回来呢。”
等最后那个衙役回来,朝善宝扬了扬手高喊:“太夫人,搜到了!”
潘姨娘瞬间僵住,怎么可能?
善宝接过那衙役手中的纸包,打开来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举着给潘姨娘道:“我秉承家传,略懂歧黄之术,此乃砒霜无疑。”
锦瑟一边附道:“咱们家医馆就有卖,祖家药房也有卖,奴婢都认得。”
潘姨娘呆滞的望着善宝手中的砒霜,一味重复:“怎么可能?”
善宝突然拔高了声调:“大胆潘氏,还不从实招来!”
做贼心虚,纵使潘姨娘没用砒霜毒死樊老爷,樊老爷的死也与她有关,所以被善宝突然的断喝吓得一抖,双腿绵软,跪在地上,使劲晃着脑袋:“我没做,我没用砒霜毒死我家老爷。”
善宝冷冷的哼了声:“如今搜到凭据,容不得你抵赖,你就等着被乱棍打死吧,这是毒妇应有的下场。”
衙役过来就拖,潘姨娘拼命挣扎,人已经被衙役架了起来,就要带走的架势,她唬得大喊大叫,惊慌失措下口不择言:“我没用砒霜毒死我家老爷,是我家少爷一掌把老爷拍死的,我亲眼所见,亲眼所见!”
善宝手一摆,衙役将潘姨娘放下。
善宝回头笑道:“秋大人,进来吧。”
原来,秋煜正在窗下偷听,待他进来后,善宝万分得意的道:“如何,我这旁门左道管用不管用。”
秋煜着官袍,负手在后,昂然道:“管用是管用,但下不为例,用这种手段诓骗人,本县还是第一次,惭愧至极。”
诓骗?
潘姨娘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指着善宝怒道:“你手中的不是砒霜,你诓我!”
善宝打了个哈欠,忙用手遮住嘴巴,接连折腾,不能安睡,实在困倦至极,当下懒懒道:“砒霜是真的,白日里我在七星镇那个最大的药房买的,但我表姐醉酒是假的,她见你想套她的话,故意透露给你那些,回头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我就将计就计,买了砒霜,当然你房里没有,是我事先交给那衙役的,不过是逼你说实话。”
潘姨娘跌坐在地,喃喃着:“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忽然又高兴起来,因方才自己供出了樊少爷,罪魁祸首是樊少爷,遂高喊:“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少爷他打死的老爷,与我无关。”
善宝蹲下来,托起她的下巴啧啧道:“可惜了这张脸,这么歹毒,樊少爷为何打死樊老爷,还不是你指使。”
潘姨娘继续为自己辩驳,没用了,秋煜将樊少爷带回衙门一顿拷问,他就什么都招了,更何况他恨潘姨娘出卖了他,遂一口咬定是那贱人要他打死亲爹,说此后与他比翼齐飞。
能够轻松破案,善宝首功一件,功不可没的还有李青昭,是她见机行事,才让陷入迷局的案子轻松告破,为此,秋煜亲自书写了“巾帼英雄”四个大字,命人做成匾额,送到祖家给李青昭,本想送给善宝的,因雷公镇偶有传言说他与善宝交情颇厚,他恐自己对善宝的一点点好反倒是给善宝带来无尽的麻烦,所以改送给李青昭。
一连几天,李青昭都是搂着匾额睡觉的,最后把匾额压碎了,她才不得不作罢。
堂审的时候,樊少爷供出自己打死亲爹,除了与潘姨娘有关,还与祖百富有关,他与祖百富的交情算不上深,前些日子他去雷公镇拜访朋友,巧遇祖百富,祖百富邀他去酒肆吃酒,听说他因为与父亲的宠妾私通被父亲责骂正懊恼,祖百富话里有话的安慰他:“人早晚都是一死,樊家早晚是你的,老爷子也真是想不开,不就是个女人吗,他能带进棺材里怎么。”
经祖百富这么指点迷津,樊少爷才起了杀父的念头,当时醉酒,胡言乱语说给祖百富听:“我要杀了老犊子!”
祖百富不晓得樊少爷功夫厉害,给他出谋划策:“听说老爷子经常往祖家山货栈买棒槌补身子,那物事,可救命亦是可以害命,棒槌炖鸡大补,棒槌炖砒霜,可是吃不出味道来,老爷子一死,你就把罪名归结在祖家头上,岂不是好。”
当时樊少爷醉得稀里糊涂,不明白祖百富为何害自己家,但他回来后却觉着父亲老奸巨猾,给他服食棒槌炖砒霜他一准不肯吃,所以才趁父亲不备,一掌拍了下去,樊老爷口鼻喷血,倒地而亡。
樊少爷何其狠毒,而祖百富何其变态,善宝是这样想的,祖百富让樊少爷祸害祖家,不过是针对她,祖家眼下是她管着,祖家出事就是她出事。
哎!善宝叹口气,决定找祖百富谈谈。
263章 我与秋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找祖百富谈之前,善宝需要先处理下珊瑚的事。
珊瑚仍旧在柴房关着,也不过短短几日,待善宝命人打开柴房吱吱嘎嘎的木门见到她时,她已不成样子。
上午的阳光被破烂的窗户豁开几道口子,投进柴房便是一地支离破碎,珊瑚缩在柴草堆上,乱糟糟的头发几日没梳理,上面粘着茅草,因她垂着头,善宝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见她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柴房何其冷,她晚上都宿在这里,没冻死已经是万幸。
“带到抱厦去。”
善宝吩咐阿珂阿玖几个婢女,听珊瑚咳得快吐出五脏六腑的感觉,再不医治,命不保。
随行而来的窦氏横加阻拦:“这贱人别脏了大嫂的房里。”
善宝已经知道了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对于窦氏,她天生没有好感,也不想把脸撕破,只淡淡道:“她病了,不停的咳,能问出些什么呢,先治病罢。”
窦氏敛了敛锋芒,驯顺道:“大嫂所言极是。”
阿珂阿玖几个婢女,就这样搀着珊瑚到了抱厦,善宝脉都不用给她探就知道她的状况,先开了方子让含笑去祖家药房抓药,又让含羞含烟帮着珊瑚简单沐浴,还换了身干净衣服,这之间,善宝抽空去找了祖公卿。
自那日容高云与祖公卿吃了顿饭,便成了这里的常客,本是未婚夫妻,善宝也没感觉稀罕,容高云在更好,遂问起当时容高云发病时的症状。
假的,哪有什么症状,容高云早料到善宝回来会找她问话,提前编撰好了的台词,琢磨中毒后会是什么样子,依葫芦画瓢的说了几句,但善宝是医者,听她说的不禁含糊,更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善宝心里就透亮起来,容高云,她在说谎,她在陷害珊瑚。
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二女争夫,会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善宝没料到容高云看着娇娇弱弱,出手却如此狠辣。
与容高云谈话其间,祖公卿一直沉默不语,手中把玩着茶杯,昔日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突然老成起来,善宝猜测他或许在纠结什么,开口问他对此事的看法,他就茫然不知所措。
善宝叹口气,来此半天毫无结果,也就回了抱厦。
经过沐浴换衣,珊瑚看上去顺眼多了,只是仍旧咳嗽,竟还咳出血丝来,她苦笑着望望绢帕上的血迹道:“到何时五少奶奶都是她容小姐,何故对奴婢如此呢。”
善宝觉着,珊瑚不懂感情,亦或是不懂女人,赵匡胤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珊瑚如今睡在了容高云的卧榻之侧,祖公卿曾经嚷嚷着要娶珊瑚,这无疑是变相害了珊瑚,他却是,浑然不觉,可恶。
因着珊瑚病重,善宝只让她留在自己房里好好歇着,又让丫头煎药熬汤的服侍,善宝自己,就去了李青昭房里。
樊老爷一案,李青昭帮了大忙,善宝想或许这个表姐在珊瑚之事上也有独到的见解,何妨一问。
李青昭正躺在炕上啃鸡爪子,丫头阿蛮拿个铁箸翻着火盆里的炭火,翻出个红薯,问李青昭:“表小姐,现在吃么?”
李青昭望了望自己的手,没地方拿了,道:“搁着罢,待会吃。”
阿蛮就把红薯放在火盆边缘快燃尽的炭旁,这样不至于烤焦,也不至于凉透。
善宝进来先闻到红薯甜丝丝的香气,过来拿起就开始剥皮,咬了口,心满意足道:“表姐,容高云说珊瑚在饭菜里下毒害她,你怎么看?”
李青昭还歪在大迎枕上,听善宝请教她,觑了眼墙上挂着的已经被自己压碎的巾帼英雄的匾额,吭哧吭哧的从炕上爬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你先告诉我,秋大人为何只送我个匾额而不送我烧鸡?猪蹄也行,这匾额不当吃不当喝的。”
至于这个……善宝吸吸鼻子:“因为秋大人家不是做烧鸡的。”
显然,她这番说辞李青昭不是很信,嘟囔:“他家也不是做匾额的。”
鉴于表姐不依不饶,善宝为了息事宁人,道:“我是觉着,或许因为你名字有问题,李青昭李青昭,听着就像是舞文弄墨的不像是运筹帷幄的,或许秋大人觉着你在破案之时的表现不足以送你烧鸡。”
李青昭似信非信。
善宝乘胜追击:“我听说有这么件事,某个县爷在审案过程时,依着惯例逐个问原告和被告的名字……
当他问原告,你叫什么?
原告答:张某。
县爷很是生气,再问:你叫什么?
那原告仍旧是:张某。
县爷火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继续:张某。
县爷喊衙役:此人藐视公堂,给我打二十大板。
打完,继续问原告:你到底叫什么?
原告捂着开花冒血的屁股道:张某。
县爷怒不可遏,喊人:继续打!
一直把那人打的血肉模糊,县爷甚至都懒得问了,师爷眼珠一转,来问原告:你叫张什么?
那原告哭唧唧道:老天,我就叫张某,问了这么多遍,你们打不死我也烦死我了。”
县爷登时瞠目结舌,某,竟然是原告的名字,还以为他是放浪不羁轻看本县。
善宝讲到这里顿了顿,捎带吃口红薯,续道:“可见取个响亮的名字多么重要,叫张猫张狗都行,非得叫张某,无端惹来麻烦。”
李青昭听得入迷,待善宝讲完,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表妹,你给我重新取个名字罢。”
善宝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的名字是姑父给取的,我可不敢改了。”
李青昭哀求着:“不妨事的。”
怎奈善宝就是不肯。
李青昭勃然而怒:“你若是不给我取名字,我就把你同秋大人的事告诉祖公略。”
善宝噎了下,努力把喉咙处的红薯吞下去,必以为然:“我与秋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李青昭哼哼一声坏笑:“当然有,在樊家时,我偷听秋大人和司徒先生谈话,他说这一生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不得施展,即便这样也不遗憾,唯一遗憾的就是与你恨不相逢未娶时。”
秋煜对她的心思,善宝安能不知,所以也就没什么见怪,但等她不以为然的回过头来,就发现祖公略正立在门口,云淡风轻的看着她。
264章 我们成亲
斜日向晚,积雪生寒。
善宝拿着一壶老酒,忐忑的来找祖公略,路上反复演练台词——
你看,我存了很久的,就为留给你。
你看,我亲手酿的,就为给你。
你看,不胜酒力的我在练习吃酒,就为你。
到了祖公略房门口还没确定用哪套台词更能讨好他,李青昭那厮胡言乱语,当时祖公略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谁知道你呢,这个男人经常喜怒不形于色,说不定等下见面他大手一挥:我们分手,你去找秋煜。
要命的是,善宝觉着自己没爱上秋煜,失去祖公略不划算,所以得讨他欢心。
刚好琉璃从房内出来,见她在门口踟蹰,边带比比划划,琉璃笑着屈膝一礼:“大当家作何呢?”
婢女面前露了丑态,善宝讪讪笑着:“那个,王爷在么?”
琉璃瞄了眼她手中的酒壶,指着房内:“哪能不在呢,大当家自己进去罢,奴婢去浴房给王爷烧锅热汤。”
善宝推门而进,蹑手蹑脚的来至十二扇苏绣山水花鸟大屏风前,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面看,没看出个究竟呢,突然被祖公略抓住手臂往他面前一带,两个人面对面而站,善宝举着酒壶忙道:“你看……”
与此同时,祖公略却道:“我们成亲。”
善宝咽下后半截台词,愣愣的:“啊?”
祖公略重复:“我说,我们成亲。”
善宝这回听清楚了,更加吃惊:“啊!”
祖公略把她捞入怀里,而嘴巴贴在她耳朵上,热辣辣的气息拂得她耳朵痒痒的,问:“你不愿意?”
孙子才不愿意,善宝再往祖公略怀里拱了拱,只是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一时间没个心里准备,从胡子男到继子到祖公略到亲密之人,两个的关系千回百转的,善宝心里亦是大起大落,也亏得她遗传了善喜的豁达,否则换了是文婉仪,不疯也得成半疯,更何况善宝名义上还是祖百寿的妻子,祖公略以安王之名给她摘掉祖家大奶奶的名分,毕竟没有公开,这个时候两人成亲,文婉仪得疯,整个雷公镇人都得疯,虽然唐时李治娶了他爹的媳妇武媚娘,整个大唐的人都相当镇定,没一个疯的,但那是大唐,风气开化,女人可以一嫁二嫁三嫁,还可以穿低胸的衣裳,但本朝不行,本朝像她善宝这样言行随意的女子已经是凤毛麟角,她若是嫁给祖公略,皇上差不多会第二次砍她的脑袋。
这样权衡之后,善宝道:“再等等罢。”
祖公略没有逼问她为何再等等,只顺着她道:“好,那就再等等。”
这样一来,善宝明白他其实也很折磨。
虽然成亲之事作罢,但毕竟他有这个心思,善宝还是非常高兴,似乎人一高兴就百事顺意,处理起珊瑚的事来就得心应手,经仔细询问,当晚容高云同祖公卿吃的饭菜均为珊瑚所做,关键的问题是,为何容高云表现为中毒而祖公卿完好无损?
这么大的硬伤竟然给自诩聪明的容高云忽略,甚至高傲的冷秋甚至老练的窦氏。
容高云还想狡辩:“或许那贱人单单在我的碗里下了药。”
善宝问祖公卿:“当晚你二人是共食还是分食?”
就是说盘子里的菜他们是一起吃的还是分开来吃的。
祖公卿听善宝的意思珊瑚有救,早已喜不自胜,忙道:“共食,其间高云还夹了菜喂我。”
听祖公卿这么坦白,容高云有点害羞,仍在意图坐实珊瑚的罪名,换了个说法:“或许那贱人趁我们说笑之际下毒在我碗里。”
善宝又问:“当时伺候你二人吃饭的还有其他丫头吗?”
祖公卿抢着道:“我房里的丫头都在,放倒是珊瑚远远站着。”
珊瑚当时伤心欲绝,哪里想靠近他们听他们卿卿我我。
容高云还想说什么,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话来,气急败坏道:“总之那贱人恨我不死。”
善宝一把捞过她的手臂,随即撸起她的袖子,接着给她把脉,然后道:“容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珊瑚虽然只是个丫头,好歹也是条人命,她若死了,还有其他丫头呢,天底下的女人多着,都赶尽杀绝吗,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
话毕放下她的手臂,续道:“你的身子不大好,但不是中毒之状,而是气大伤身,听我一句劝,别做第二个文婉仪,机关算尽,自己半死不活,别人不见得多可怜她。”
容高云垂头不语,难得的,一向凌厉的冷秋也陪着她沉默,冷秋不傻,平素欺软怕硬,今个见善宝断这桩案子简直是神来之笔,所以不想与善宝硬碰硬,适时的回避,保存实力,否则哪有未来的好日子过。
不知容高云听明白自己的话没有,总之她默然善宝当她接受了自己的决定,当下吩咐锦瑟:“一场误会,将珊瑚放了。”
珊瑚在抱厦养着呢,所谓的放了,不过是走个场面,锦瑟心知肚明,躬身道:“是。”
苦心孤诣设计的一个局,被善宝轻松击破,容高云没有再质疑,只在心里升起一股股凉意,那是惧怕,是对善宝的重新认识,也是对自己的重新认识,仿佛两军阵前,孰强孰弱立竿见影,她不敌,陡生恨意,悻悻然告辞回了客院,刚好窦氏在等她,急着问:“怎么样?”
容高云就原原本本的学给她听。
其中牵涉到文婉仪,窦氏笑了,说来自己好久都没见文婉仪,略有几分想念,于是从客院回来后,便让婢女去后院套了马车,使个小的赶着,仅带着心腹玲珑,往文家而来。
文婉仪在就任木帮大当家庆典上与哥哥文武嫂嫂扈氏闹翻,并无搬出文家,她今非昔比,还怕什么扈氏,不仅住在家里,还把哥嫂赶去跨院,偌大的文家,她霸占了大半,今年来买木材的老客又多,她接了一个又一个单子,山场子日夜忙活,砍伐的木头堆满山坡,只等明年江河融化,便放排送货,所以她现在是每天坐在家里数银子,正是春风得意。
对于窦氏的到来她并不意外,晓得窦氏大概得了善宝什么消息来通知自己的。
而窦氏,甫一见面就嚎哭着:“我这苦命的侄儿媳妇……”
265章 我要善宝的命
文婉仪的房里焚着宁神香,缭缭绕绕,闻之欲睡。
窦氏一哭,文婉仪方从让人昏沉的香气中挣扎出来,慵懒的歪在炕上,十日九病,人参灵芝名贵药材吊着,才得以续命,更因心中有个执念,要让善宝和祖公略不得好死,这执念变成毅力,竟也起了作用,拖着她活到现在。
芬芳守着个药炉子,炉子上小银铫子咕嘟嘟冒着气泡,还有半个时辰药才能熬好,窦氏的哭让她好不心焦,难免出言埋怨:“祖二奶奶这是哭谁呢?该不会是那个善小娘,怎么,她死了?”
明知窦氏是哭文婉仪,所谓侄儿媳妇可怜,不过是为挑拨文婉仪和善宝埋的伏笔,芬芳瞧不上她这样假模假样,遂冷嘲热讽。
窦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根本没有泪水,但这动作纯熟到可以以假乱真,肥嫩的手拉住文婉仪枯瘦如柴的手,两下对比,甚觉恐怖,她悠然一叹:“善小娘用不到我来哭,我是哭婉儿,怎么说瘦就瘦成皮包骨头,是不是累的。”
文婉仪暗想自己几时胖过,也懒得与她较真,淡淡道:“管着这么大个木帮,能不累吗,走一趟山场子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偏今年的老客多,水场子掐套,帮伙们都拨到山场子伐木了,只等明年春上冰雪融化,水场子又忙了,帮伙不够,我正准备招一批呢,总之大家有钱赚,个个卯足劲干,没有松套的,哎,不比你们参帮,一年闲个大半年,个个穷的揭不开锅,还自以为了不得,若是二奶奶知道哪个帮伙想跳帮,为我引荐,少不了您的好处。”
窦氏很想告诉她,如今参帮帮伙冬日里也不闲着了,因为善宝已经开了制墨和制炭作坊,不知文婉仪为何孤陋寡闻的不知道,为了讨好文婉仪,窦氏没有说出,那样无异于吹捧善宝,于是道:“我可一直当你是侄儿媳妇,你反倒叫我二奶奶,好不生分。”
文婉仪欠起身子,芬芳忙指使个小丫头过来搀扶,窦氏抢了先,扶着文婉仪坐起,连说:“小心着。”
文婉仪随手拔下头上的一支金步摇塞给窦氏道:“这物事压得我头疼,太重了,婶婶若不嫌弃,自拿去戴罢。”
窦氏欢喜的接了,身为祖家二奶奶,她又哪里缺这些个东西呢,人心不足蛇吞象,看这支金步摇够分量,她就不客气的插戴在自己发髻上,然后向文婉仪兜出善宝对容高云说的那番话。
听罢,文婉仪气得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在炕上,咬牙切齿道:“我不招惹她,她反过来背后辱没我。”
窦氏附和着:“是了,连我听了都气愤不已,如今她可了不得了,家里就有我那糊涂侄儿宠着,外头就有那糊涂知县捧着,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有小丫头端了碗燕窝粥进来,芬芳接了在手,上了炕准备服侍文婉仪吃,边道:“树大招风,小姐和那种人置气不值当,善小娘与安王的事听说都传到京城了,皇上能允许他们胡作非为吗,前些日子还不是给安王赐了婚,说是胡族公主呢,不知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但奴婢想,安王早晚娶个名门闺秀,不会娶雷公镇这种小地方的女子。”
仿佛有什么刺在文婉仪心头,痛得呼吸都发抖,抬手就将芬芳手中的粥碗打翻,热粥落在芬芳手腕处,烫得她哎呀一声叫,忙不迭的掏出帕子来擦,孰料竟硬生生擦掉好大一块皮,惨不忍睹。
文婉仪似乎还不解气,抓过枕边挡风的小屏风丢了过来,那屏风虽小却也不轻,盛怒下恁大力气,不知该骂什么好,只一句:“你个贱婢!”
本是好意安慰她,却捅了蚂蜂窝,芬芳委屈得不行,略微思忖也明白自己措辞不当,说祖公略不会娶个雷公镇这样小地方的女子,这无异于变相嘲讽她文婉仪,更何况,文婉仪口口声声说与祖公略势不两立,还不是心里爱得太深,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先是被热粥烫了,后又给屏风打着,芬芳低头垂泪,暗想都是自己命苦,偏偏摊上文婉仪这么个主子,瞧善宝身边的锦瑟,被善宝宠着像姊妹似的,善宝那样的好性情,也该着人家好福气。
窦氏也理会文婉仪为何突然发脾气,忙从中调和:“怎么就动这么大的肝火,回头病了是你遭罪,公略是王爷不假,你可也是堂堂的木帮大当家,名门闺秀还不是指望着娘老子才能出人头地,你不同,你这份风光是自己赚来的,当得个巾帼英雄,公略亦是英雄,你们两个方是绝配,还不是因为那个善小娘缠磨,公略才变了心意,早晚他会想明白的。”
她这么一说,文婉仪心里的气消了些,觑了眼芬芳:“让长贵套车送你去医馆,治晚了别落下疤痕。”
芬芳下了炕跑了出去。
小丫头上了炕拾掇起粥碗。
文婉仪稳稳心神,午后的阳光扑在窗户上,廊上的铃铛被风一摇叮当作响,这是她让人挂上的,总感觉自己这身子骨捱不过冬日去,听着铃铛一想,才感觉还在人世,此时把目光挪向窗户,厚厚的棉纸刷着桐油,透光不好,更看不见外面的状况,但那里亮,亮的地方亦让她感觉阳气足。
心头的气慢慢平息,肋下因气而惹来的胀痛也缓缓好了,她心里忧虑,嘴上却强硬:“等公略明白那一天,只怕悔青了肠子,我不急,会等到那一天的,但眼下有桩事急,你看二叔还是公公健在的时候就帮衬着打理参帮和祖家商号上的事,从风度翩翩的年纪到垂垂老矣,而今什么都没捞到,我很是替二叔不值。”
一句话捅到窦氏的心坎,拧着帕子恨恨道:“苦累就是我们老爷的,风光就是大伯的,如今风光却是她善小娘的。”
文婉仪见机会来了,道:“不如这样,我帮你夺了参帮和祖家。”
窦氏眉头含喜,问:“你又要我帮你作何呢?”
这种礼尚往来她懂,更明白像文婉仪这种心肠的人无利不起早。
文婉仪浅浅一笑:“我要善宝的命。”
窦氏陡然感觉后背发冷。
而婉仪,却平静得如常。
266章
这一日,文婉仪难得起了个大早,对镜梳妆,瘦峭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大眼,匀面,打了些许胭脂,又于唇上涂了胭脂膏子,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样一拾掇,至少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气。
撒花帘子打起,小丫头进来禀报:“大当家的,俞大柜来了。”
“这么快。”文婉仪轻声自语,随后点头,“请进来罢。”
小丫头转身出去,文婉仪忙将桃红撒花袄掩好,又在肩头搭了条素锦披帛,不为好看,只为取暖,额头上还覆条貂鼠的昭君套,听帘子再次打起,脚步咚咚,晓得是俞有年到了,她垂头用铜箸子拨弄着手炉中的炭火,头也不抬的淡淡道:“什么时辰动身的,大清早的就到了。”
小丫头把人引进,躬身而退。
屋里热浪拂拂,俞有年脱下老皮袍子随手往文婉仪身边的炕上一丢,又摘下皮帽子,同样丢在炕上,一副到了自家的熟稔,不管文婉仪厌烦的皱眉沉脸,自顾自大声道:“场子活儿多,那帮混蛋不盯着不行,半夜睡了一个时辰,这不就下山来了,大当家的有事,我哪里敢耽搁。”
文婉仪轻声一笑,心里明镜似的,他在说谎,场子上的事哪个大柜不是交给二柜管着,他差不多是在镇子里的哪家院子与姑娘欢乐了一夜,才能这么早来到,也没同他在这上面较真,只微抬头觑眼旁边的椅子:“坐吧。”
俞有年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但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文婉仪对面的炕上,随后还端起炕几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接着一抹嘴角流下的茶水,问:“大当家的找我何事?”
他身上有浓烈的脂粉气,这是院子里那些姑娘们惯用的俗艳之物,文婉仪恨不能将手炉抛过去再喊一声“滚”,但有求于人下,咬牙忍了,继续拨弄手炉中的炭火,慢条斯理道:“很简单的一件事,听说祖家新开了制墨作坊和制炭作坊,制墨也还罢了,制炭,民摆着是抢咱木帮的生意,你作为大柜,不能不管。”
这两宗,俞有年当然已经知道,但他只是大柜不是大当家,他只负责他那片林子,木帮,与自己干系不大,何故得罪善小娘,更何况善小娘后面有个安王,是以他道:“我没法管,我总不能跑到参帮去找人家拼命。”
文婉仪心里骂了句“老奸巨猾”,将手炉放在炕几上,方想去端茶杯吃口茶,蓦然发现俞有年吃的那一杯是自己的,气得心簌簌发抖,深呼吸,咽下一口气道:“拼命那是愚蠢之人才干的,我不要你去拼命,只需你把参帮的帮伙都拉拢过来,让她的作坊无法开工。”
俞有年哈哈大笑,太过突兀,唬了文婉仪一跳,这个时候她很容易想起祖公略来,这世上的男人都是浊物,唯独祖公略语也罢笑也罢,总是那么干干净净,让人心旷神怡。
俞有年笑够方道:“大当家可真看得起我,但我实在没那个本事。”
文婉仪与他对视:“你有,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做这一桩,除了我,你什么都可以提做筹码。”
这样直白,是有个前提在,当初文婉仪求俞有年帮自己,这厮就说过要她。
让她没料到的是,俞有年再次哈哈大笑,还指着她,甚是嚣张狂放:“你,你长的是挺俊的,但你这身子板,浑身没有二两肉,不像我家青萍中看又中用,你不知道呢,我那老妻年上死了,青萍已经被我扶正,现如今是我俞家的当家奶奶,她背后还说这都亏了你,说来我有些日子没回家了,青萍指不定多想我,大当家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家了。”
说着下地穿衣要走,不过是虚张声势。
连这样不堪的男人都嫌弃自己,文婉仪感觉胸口堵的喘气费力,更臊得红涨着脸,臊自己自作多情了,又暗骂俞有年下作,手指抠在炕几上,忍了气道:“你提个筹码。”
俞有年立即道:“我要你半壁江山。”
文婉仪愣住,他狮子大开口,竟然要半个木帮,莫说是他,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行,但眼下打败善宝为主,没了善宝那个头号劲敌,俞有年……她心里狠狠发誓:我不会让你多活一天。
然后,文婉仪一掌拍在炕几上:“君子一言。”
俞有年追句:“快马一鞭。”
成交。
外头开始刮起北风,乱草和枯树叶子哗啦哗啦乱窜,俞有年心满意足的离开文家,也没有回自家,而是留在雷公镇,紧锣密鼓的谋划如何把参帮的帮伙收买到木帮来,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很难,这世道,谁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甭想其他,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拿了好大一笔出来,各处去游说。
月余,他大有斩获。
月余,也就到了善宝的制炭作坊率先开工的日子,这天她特意穿戴一新,还邀了祖家所有男女主子,去了位于雷公镇边缘,枫霞谷内的制炭作坊。
这时令大雪封山,枫霞谷亦是白雪皑皑,因事前修平了道路,虽然微陡,也还是行走不难,只等大家兴致勃勃的来到制炭作坊时,就见管家阮琅正心急火燎的在谷口徘徊。
“大当家的你可算来了。”
阮琅小跑着迎上,至善宝面前,唉声道:“邪门了,一个帮伙都没到。”
善宝一怔,目光越过阮琅往里面的作坊看,果然,作坊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祖家的小子蔫头耷脑的坐在树桩上,她脑袋嗡的一声,忙问:“没人捎话来吗?”
一行说一行走,脚步急,被绊了下,幸好身边的祖公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方能稳住身子。
阮琅道:“没谁捎话来,起初我还以为大家记错了时辰,后来又怕大家记错了日子,便让顺子往镇子里去找人,回来说,所有人都不在家,其中有个帮伙的家人透露,那帮伙已经随木帮的俞大柜上山伐木去了。”
俞有年?
善宝一时没琢磨明白,因她与俞有年并无纠葛,随后心里一凛,应该是文婉仪主使。
267章 除非你娶了我,否则善宝,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
从枫霞谷回来,善宝照常的吃了午饭,饭后还小睡一会子。
相反的,一向嗜吃嗜睡的李青昭却吃不下睡不着,最后摇醒善宝,还煞有介事的摸摸善宝的额头,嘀嘀咕咕:“表妹,你病了么?”
善宝吞了口茶:“何以有此一问?”
李青昭仍旧满面狐疑:“你的帮伙都给文婉仪收买了,你还能吃得下睡得着?”
善宝淡淡一笑:“表姐,好久没给你讲故事了,我现在给你讲一个。”
李青昭将脑袋一扭:“我没心情听,我要找文婉仪报仇。”
善宝扯扯她的衣袖:“听听何妨。”
于是开讲——
《海外风物志》里有这么个故事,有一国之皇室男,八岁便做了储君,因此异常高兴,琢磨等父王一死,自己继承王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想不读书就不读书。
到了他十八岁,他还是成日的高兴,觉着等父王一死,自己继承王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宫里宫外的女人,想睡谁睡谁,宫里宫外的男人,也想睡谁睡谁。
到他二十八岁,还是非常高兴,父王长了年纪,早晚一死,那时候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身边的手足兄弟,看谁不顺眼就杀谁。
就这样,只等他到了八十岁,他那九十八岁的父王才死,他才接替了王位,而这个时候的他,不想睡女人不想杀兄弟却喜欢读书了。
善宝讲完,李青昭道:“他爹也真长命,你说祖公略他爹会不会也这么长命,那样就好了,祖公略就不用去京城继承皇位,永远留在雷公镇陪咱们。”
善宝懊恼的撑着脑袋,自己想用故事来给表姐以启示,她竟然想去了别处,道:“祖公略的事先放一放,我想告诉你的事,不要以为一时的得意就能终生得意,还有,物极必反,文婉仪,让她先得意几天。”
话虽这么说,李青昭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虚情假意的答应善宝不找文婉仪的麻烦,出了抱厦也出了祖家大门,她要找文婉仪理论理论。
此际文婉仪正坐在临窗大炕上得意,善宝的作坊被搅黄,微微泄恨,也不急于让善宝死,慢慢折磨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体会下自己被祖公略抛弃的滋味。
天冷的紧,文婉仪穿了一层又一层还是觉着冷,房里放了不下七八个火盆,才微微暖和些。
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大当家的,安王千岁来了。”
她听说祖公略来看她,一瞬间愣神,忽然忙着喊芬芳:“快给我梳妆!”
祖公略就在门外呢,时间紧迫,芬芳又喊过几个丫头一起忙活,补粉的上胭脂的梳头的换衣服的,匆匆打扮一番才敢让祖公略进来。
祖公略最近太忙,陵王那些偷运的兵器给他截获,气得七窍生烟,随后又在山里偷着演练兵马,决定改变以前的想法,放弃京城,而是从外围一点点占领,拔城夺镇,最后迫使皇上逊位。
祖公略派出的探子送回这个消息,祖公略就想亲眼去见识下,没等动身,就遇到制炭作坊开业帮伙集体跳帮的事,他觉着,自己有必要出面找文婉仪谈谈,所以来了。
文婉仪刚送走陵王的家将萧乙,参帮的帮伙被俞有年成功给拉拢来,是时候卸磨杀驴了,否则等俞有年来找她要半个木帮,她便显得被动,只是身边没有功夫好的,之前让长福去杀善宝,长福自己不成雇请了屠夫郑大,最后善宝没死,她差点暴露,无奈药鸩了郑大灭口,所以这次她请陵王帮忙派个人来,陵王便派了萧乙。
但没想到祖公略会来。
等祖公略进来,她还在端着架子,冷冷道:“哪股风把王爷给吹来了,真是稀客。”
祖公略听他阴阳怪气,淡笑一声:“婉儿,你非得与我这个样子才好吗。”
婉儿,这是文婉仪的乳名,除了父亲,也只有祖公略这样称呼她,哥哥也不过称呼她为妹妹,而现在,兄妹反目,文武见了她只掉头而过,什么称呼都没有了,父亲又故,偌大的家仿佛只有她一个,甚觉伶仃,所以祖公略能来,祖公略仍旧如故的称她为婉儿,恁般亲切,她自然喜不自胜,心头却一酸,欲滴泪的样子,带着几分娇嗔道:“你还叫我婉儿。”
祖公略于她对面坐了,如俞有年那日一样,然而在她的感觉大不相同,俞有年让她厌恶,祖公略让她欢喜,等祖公略道“你永远是我的婉儿”,文婉仪眼中噙泪道:“那我们成亲,正儿八经的成亲。”
带着侥幸,心里默诵阿弥陀佛,希望美梦成真。
然梦就是梦,祖公略道:“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我来是想问问你,参帮的那些帮伙,是不是你做的手段。”
兴师问罪来了,这个文婉仪早就料到,当下假装道:“当然不是我,参帮那些帮伙怎么了?”
纵使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祖公略还是嗤笑:“你我从小玩到大,我晓得你是什么个性,你是针对善宝罢,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善宝并没有对不住你,你想害她到何时。”
原来是为了善宝才来的,文婉仪怒从心头起,也不屑于辩驳,切齿之痛使得她面目狰狞变了形:“若没有她,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还是这个念头,祖公略晓得难以扭转她的想法,多说无益,只道:“你帮着陵王偷运兵器,你又给陵王大量的银两做为他招兵买马之用,你这是谋逆,若此事皇上得知,你就是,凌迟,或是五马分尸。”
文婉仪吓得一抖,随后冷冷一笑:“好啊,你去告诉皇上,你让皇上把我杀了。”
祖公略轻轻摇摇头:“你明知我不会。”
文婉仪缓缓出了口气,态度也软了下来:“除非你娶了我,否则善宝,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
祖公略起身,拔腿,走几步回头道:“你觉得,你能斗过善宝么?”
文婉仪一时底气不足,顿了顿,凛然一笑:“我现在,已经赢了她。”
祖公略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你啊,早晚死在善宝手里,或许那时你才知道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