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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佛佛     小娘txt下载     小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7章 我不是为祖公略辞婚而来

    自称公主,是勾戈到了。

    善宝将狼毫置于青花缠枝灵芝波斯文笔架上,端正的坐着,直等勾戈来到她面前,方淡淡一笑:“祖家的护院都是草包饭桶不成,竟让人大白天的闯入。”

    勾戈双手抱于胸前,仍旧紧握马鞭,端量下善宝,暗道名不虚传,不是指善宝貌美,而是这镇定自若的神态,未谋面之前,窃以为善宝定是那李清照所写的,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小姑娘,自己贸然闯入,她却安之若素,勾戈稳步而来道:“你不要责怪护院,是祖公略让我进来的。”

    意思善宝懂了,这姑娘是先拜访了祖公略,然后才来找自己,扫视下勾戈,红缎的帽子出着白狐皮的风毛,帽子上还镶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颜色的宝石,紧身小袄,外面罩着白狐皮褂子,同样红段的裤子,小窄裙不及膝盖,脚上是一双小牛皮软靴,靴子头也镶着宝石,这身打扮干净利落,而一张脸带着异域风情,善宝当下吩咐锦瑟:“进门就是客,给勾戈公主看座。”

    勾戈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锦瑟与含笑抬了张花梨木刻花镶玉的高背椅来,又在上面铺了条猩红毡,善宝指着椅子示意勾戈坐,淡淡道:“我朝女子,不会不请自来,更不会拿着兵器,这是无礼。”

    勾戈哈哈一笑,甚是爽朗,然后抚摸马鞭上镶嵌的红宝石道:“这也算兵器?”

    善宝随手抄起狼毫举给她看:“这都是兵器,甚至扇子,甚至绣花针,看来是公主孤陋寡闻了,不知江湖上有几大高手,其一是玉笔书生,兵器为狼毫,其二是逍遥公子,兵器为折扇,其三是红妆教主,兵器为绣花针,还有什么用绳索的用铜钱的用树叶的,不一而足。”

    自认功夫了得,行走江湖多少年的勾戈,对这些个人闻所未闻,脸上不禁微微发热,这位祖家大奶奶深居简出竟然比自己还了解江湖,既然马鞭算兵器,遂将马鞭丢在身侧的小几上,大方的往椅子上坐下,道:“我不请自来,大当家觉着我颇有些无礼对么。”

    善宝微微摇头:“这事分放在哪里,放在我朝就是无礼,放在胡族,习以为常,就像公主的穿戴,裙子不及膝头,裤子显露在外,放在我朝这是寝服,放在胡族却是礼服,这又像过府做客,放在我朝需要有拜帖有礼物,放在胡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又像感情,放在我朝需两情相悦,放在胡族,我听说胡族女子只要喜欢上一个男人,那男人纵使不喜欢她,她就是把那男人打个半死,也得逼迫那男人就范。”

    祖公略辞婚之事善宝已经得知,她以为,有那么个禧安郡主,便会有这么个勾戈公主,祖公略真是艳福不浅。

    歪在善宝身边盯着勾戈看的李青昭突然插嘴:“表妹你不能这么说,我朝的那个禧安郡主,不也是缠着祖公略么。”

    出卖得如此直接,善宝气得无话可说。

    李青昭没完没了道:“还有文婉仪,祖公略不在家她让祖公望代替兄长拜堂,不也是死缠烂打的嫁了过来。”

    善宝皱着眉,看也不想看,只挥手吩咐锦瑟:“请表小姐回去歇着。”

    锦瑟过来拉着李青昭往外面走,李青昭边走边道:“表妹你也不是曾经对胡子男穷追不舍么。”

    善宝很想脱下鞋打过去,碍着勾戈在,忍着忍着,忽然对上勾戈的目光,尴尬的笑笑。

    勾戈也笑,指着李青昭的背影道:“这位姐姐是谁,我想与她做个朋友。”

    善宝搪塞道:“我一个远房。”

    没了李青昭的搅合,善宝把方才的话大致重复一遍,勾戈玩味下她的意思,猜出八九,笑道:“你错了,我不是为祖公略辞婚而来,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找我?”善宝很是意外,转念想,她会不会像禧安郡主一样,想通过自己达到嫁给祖公略的目的,毕竟外人都觉着自己是祖公略的继母,是祖家大当家,有权管这样的事。

    那个禧安郡主虽然难缠,倒还是有几分娇憨可爱,而这个勾戈公主,一脸的心机,一身的傲气,纵然对她没有讨厌,也并无好感可言,更可恶的是,她还如此美貌,祖公略想是没见过她才执意辞婚,如今见到了,只怕要后悔死了。

    善宝掰着指头给她算:“你看,我管着参帮管着祖家上下几百口子,单单是一日三餐都让我头疼,还有猪啊鸡啊狗啊……”

    “我是来找你看病的。”勾戈截住了她的废话连篇。

    善宝目光一凝,落在勾戈身上更是带着万分的惊奇,这样活力四射的一个女子,完全看不出有病。

    勾戈左右看看,似有难言之隐。

    善宝会意,命锦瑟:“让她们都退下罢。”

    锦瑟急切的唤道:“小姐!”

    善宝明白她心里所想,这个勾戈初来乍到没人了解,更兼她会功夫,锦瑟怕勾戈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来,善宝温温一笑:“不妨事,王爷的朋友。”

    如此解释,锦瑟才能略有放心,转头看阿珂阿玖含笑含羞含烟等等婢女,朝门口努努嘴,示意她们退下。

    勾戈见锦瑟仍在,不免道:“这位?”

    善宝已经打炕上下来,一袭暗绿的襦裙刺上浅绿的幽兰,意境便轰然而出,头发随意扭成一条辫子搭在肩头,鬓边扣着一朵鹅黄的绢花,再无其他繁复点缀,这是冬日,朔风起后河面结了冰,她的这身装束看着既庄重又不沉闷,双手握在一处,莲步款款的来到勾戈面前,作为医者,细心的观其颜容,听她问,宽慰一笑:“这是我的心腹之人,公主不必介意。”

    勾戈点头,一壁将窄袖的束带解开,撸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伸到善宝眼下。

    虽然生在大漠长在草原,手臂仍旧是白皙细腻,似乎吹弹可破,到底是贵族,善宝仔细看了半晌,奇怪道:“好好的呢。”

    勾戈见她误会,道:“不是给你看胳膊,是让你给我把脉,贵国,不是这样看病的吗。”

    是这样啊,善宝直起身子收回目光,将手指扣在她手腕处,凝神,静气,用心感受,边道:“你可以不必挽袖子的,我还以为……”

    说到这,善宝眉心拧起,露出相当惊骇的神色,吃吃道:“我,我感觉不到你的脉!”

238章 臭男人的心,最可恨

    勾戈之来,确实是因为听说善宝医术了得,而她,得了顽症。

    在善宝惊诧的神情中,彼此相携往炕上坐了,锦瑟拿来引枕垫在勾戈手臂下,善宝重新给她搭脉,仍旧是,脉象全无。

    不甘心,再次扣住勾戈手腕。

    三次。

    四次。

    五次。

    勾戈抽回了手,或是因为触痛心事,脸上的红润渐渐消退,换之浮霜一样的惨淡,难得她还能笑:“假如连你都不能治,我也认命了,相信那法师的话,我活不过三年。”

    善宝蹙眉看着勾戈,口中咝了声,眼中满是讶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公主从头说来。”

    锦瑟捧了茶递上,勾戈接了,也不吃,只将茶杯握在手中取暖,垂头看着茶汽氤氲,慨然道:“两年前,皇宫来了位法师,毛遂自荐要留在宫里做护国法师,我父王因对他并不熟识,断然拒绝,于是他恼羞成怒,临走便留下一纸诅咒,咒我活不过三年。”

    善宝开解道:“那都是宵小之辈的伎俩,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勾戈凄然一笑:“可从那天开始我就感觉自己浑身不舒服,时不时的就一病不起,父王寻遍名医为我诊治,都说我病相诡异,根本治不了,甚至都看不出病症在哪里。”

    善宝忽然想起另外一宗:“纵使这种传说中的诅咒术是真,那法师为何单单诅咒你呢?”

    勾戈突然扬起了头,一脸的骄傲:“大当家的不知道,我父王三十多个儿子,仅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原来如此。

    善宝复问:“这难道就是你游走江湖的原因?你也是在遍寻神医么?”

    勾戈点头:“这是我游走江湖的原因,但不是为了遍寻神医,因为神医根本没有,我只是想在自己死之前,想看的都看看,想做的都做做,然后,死而无憾。”

    这世上,竟还有比自己悲惨之人,善宝一下子对自己的遭遇释然了,又问:“那你为何来找我诊治?”

    勾戈笑道:“大当家的自己不知道么,你差不多天下闻名了,小小年纪,且身为女子,统领着参帮,还怀有一身神技。”

    一不小心出了名,这真是莫可奈何,善宝啼笑皆非的耸耸肩。

    勾戈续道:“当然,我这也只是试试,能治好我的人,我必万死以谢恩。”

    善宝下了炕,又把勾戈拉了下来,手扣在她后背,随着抚遍其周身,各处穴位探到,琢磨她会不会是被人给拿穴,发现并无,又琢磨她是不是被人给下毒,喊锦瑟取了银针,刺破勾戈的指间,没有中毒迹象,暗自思忖,难不成她真的是中了什么诅咒术?

    这个,善宝身为医者似信非信,但是一个人连脉象都没有,这可真是桩稀罕事,若非鬼怪作祟,人力不能及。

    善宝正迷糊,忽然见勾戈脖子上戴着个项圈,纯金打造,上面阴文图刻着诸多鸟兽,这大概是胡人的图腾,这项圈差不多就是护身符一类的物事,善宝之所以专注这项圈,是发现那些鸟兽图刻上有发黑的迹象,按理勾戈是公主,即便她成日的东奔西跑,也不至于邋遢到如此,遂起了疑心,先对勾戈道:“我若能治好你,你万死谢恩,我岂不是白白治好你了。”

    勾戈郑重道:“但凡大当家想要我做的,杀人放火,本公主在所不辞。”

    善宝玩笑道:“好啊,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不想当什么祖家大奶奶。”

    没等勾戈说什么,她续道:“可否把你的项圈取下给我看看。”

    勾戈不知其意,也还是乖乖的把项圈摘下递给善宝。

    善宝接过,用指甲轻轻划着那些图刻,未几,指甲发青,接着,又整个黑了下来。

    善宝豁然开朗,举着指甲给勾戈道:“所谓咒术是假,你的这个项圈,被淬毒了。”

    勾戈愣了愣,一把夺过,仔细看着,自言自语:“怎么可能?”

    善宝问:“这个项圈,你从何时戴着?”

    勾戈想了想,大惊失色的样子:“那法师走后,我母后便让人打造了这个给我,说是驱邪避凶,保佑我一生安康的。”

    善宝实在难以理解:“你母亲,她怎么可能害你?”

    勾戈突然咬牙道:“她并非我生母,而是我父王的继室,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那个所谓的法师,差不多是我那继母的同谋,他们里应外合,不知是想夺父王的位子,还是单单是想害我,因那个女人自恃美貌,最听不得别人说我美貌。”

    女人的嫉妒心上来,可惧可悲,善宝悠然一叹,是想起了文婉仪。

    勾戈眼中放出熠熠华彩,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因为摘下了项圈的作用,她顿感身心轻松,问善宝:“大当家的再给我看看,看是否不戴这项圈,我的身子会有好的迹象。”

    善宝拉着她又去炕上坐着,重新搭脉,转而笑道:“公主脉象平稳,只是仍有些余毒为尽,所以需要服食几味药,若是公主信得过我,就请在舍下暂住,病愈再行离开不迟,且我要看看这项圈上到底淬了什么毒,竟然如此厉害。”

    勾戈哪有不答应之理。

    连日来,善宝亲自煎药亲自照顾勾戈服食,她这样的耐心细心让锦瑟都难以理解,偷着问:“小姐,你为何对勾戈公主这样好?”

    善宝只笑不答,心里想着若勾戈真的死了,就如同白素心一样,留给皇上的是不尽的哀思与美好,假如勾戈可以好好活着,活到头发白了皱纹多了牙齿掉了,祖公略就不会每每念及她,便是锥心的痛,她要勾戈活着,活到很丑很丑的时候给祖公略看,且要祖公略明白,有些女人,是用来看的,有些女人才是用来爱的。

    善宝之所以这么狭隘,是听琉璃说,祖公略与勾戈把酒交谈,甚为融洽,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稀罕事,善宝觉着,祖公略纵使没爱上勾戈,那也是非常喜欢。

    另外,还有件最根本的事,善宝是医者,医者父母心啊。

    勾戈渐渐好了,雷公镇渐渐冷了,这一日下起了雪粒子,沙拉沙拉的打在窗户纸上,善宝偎着火盆,听着外面落雪之声,眼睛时不时的望去秋香色的锦帘,每每哪个丫头进来,她都以为是祖公略来了,然后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希望,之前她只是纳闷,祖公略自从京城回来后刻意回避自己,不懂是为了什么,现在大彻大悟了,差不多,是祖公略喜欢上了勾戈。

    男人心,不可信。

    臭男人的心,最可恨。

239章 册封一品诰命,钦此!

    雪粒子转成雪片子,伴着老北风横扫一气,枝条上残留的枯叶经受不住,纷纷落下,噼噼啪啪打在窗棂上。

    善宝用铜挑子拨弄着炭火,身边的李青昭正啃着一块半生不熟的红薯,而锦瑟,垂头绣着一个香囊,看颜色应是男人之物。

    忽听外面吵吵嚷嚷,接着善宝房里的几个丫头旋风似的跑进来,阿玖带头,见了善宝就喊:“大当家的快拾掇拾掇吧,重门开到后宅了,知县秋大人伴着个公公来到,看样子是有天大的喜事。”

    大户人家的规矩,若非有大事亦或是官府之人来到,大门是不开启的,平素进进出出只从西侧门,重门次第而开,当然是有大人物到来,听说是个公公,便知是皇宫大内来了人,善宝心头一颤,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下了炕,众丫头服侍她穿戴整齐,匆匆来到上房待客而用的正厅,果然,厅门口有衙门的衙役也有宫里来的护卫,善宝刚进厅里,一个年轻的公公便高声道:“祖善氏接旨!”

    善宝撩衣而跪,身后,跪了一片,祖公略不在其中。

    那公公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祖家善氏,安王之母,家承钟鼎,心标淑德,性秉惠和,贵而不奢……册封一品诰命,钦此!”

    那句“安王之母”之后,善宝再也听不进一个字,只觉耳朵嗡嗡,先前的不安应验。

    那公公宣读完圣旨,看跪在面前的善宝道:“还不谢主隆恩。”

    善宝木讷的接了云凤锦柳叶篆的诰命诏书在手,有气无力道:“谢主隆恩。”

    那公公咯咯一笑,浑然一只母鸭被掐,觑善宝毫无欣喜之色,道:“从此太夫人吃俸禄有品阶,这是祖家大喜的事,咱家瞧太夫人是不是高兴过头了。”

    这是在暗示,按例宣读圣旨之后,特别是这样的封赏之诏书,必然会收到一定的财物。

    依着律例,一品夫人是封赏给一品官员之妻之母的,封妻,便称为夫人,封母,便称为太夫人。

    如今自己擢升为太夫人了,善宝哭笑不得,猛然醒悟过来,喊祖百富:“二叔陪公公去花厅稍坐,这么远的路,怎么也得吃杯茶再走。”

    祖百富应了,过来请那公公。

    公公得意的一笑,随祖百富去了花厅,等候善宝的打点。

    除了祖公略,祖家的人都在,甚至勾戈公主也在,纷纷过来恭喜善宝,当然这其中不乏李姨娘的吃味,更有窦氏的妒恨,这么个臭丫头,先是做了参帮大当家,现在又册封诰命夫人,这是走了什么运气。

    祖静好天真无邪,过来要拿诰命诏书看,被郝姨娘拉了回去,轻声斥责:“圣物你也敢乱碰,当心被砍头。”

    祖静好一吐舌头,躲去了娘亲身后。

    李青昭都乐得直拍手:“表妹你又高升了。”

    倒是锦瑟脸色肃然,挽着善宝冰凉的手,轻声道:“宫里的人还等着呢。”

    善宝方回过神来,吩咐众人都散了,过来看了看久不见面的秋煜,施了常礼,无精打采道:“秋大人一向可好。”

    秋煜晓得她内心所想,劝慰道:“既来之则安之罢。”

    善宝感激的一笑,喊阮琅:“陪秋大人去前面厅里坐坐,我稍后过去。”

    然后回了抱厦,让锦瑟拿着自己的对牌去找库房管事许通家的,捡些贵重之物,再去账上支取五百两,然后她亲自来到花厅,财物一并交给那公公。

    得了好处,那公公眉开眼笑的走了。

    善宝又来到前面的大厅,秋煜独自吃着茶,阮琅立在一旁。

    见善宝到,秋煜起身相迎,口尊太夫人,如今,善宝是一品,他只是正七品。

    善宝淡淡道:“秋大人坐吧。”

    秋煜与她对面坐了,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望着她,满眼都是心疼。

    善宝故作轻松,随便聊着,却因心不在焉,几次说东忘西,文不对题,更兼眼神飘忽,秋煜便截住她的话,坦言道:“流言可畏,还不是那些人嚼舌头,说太夫人您与安王千岁如何如何,才会有了今天的封诰。”

    善宝即使想到了这些,也还是微微一愣,不解道:“皇上,怎么管起我的家事?”

    私下议论皇上,这有些不妥,秋煜三缄其口,看善宝实在可怜,便道:“太夫人哪里晓得,安王千岁上次去京里,皇上已经滴血认亲,安王千岁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怎么能容许安王千岁与他的继母不清不楚,虽然勾戈公主的婚事辞了,皇上还会给安王千岁重觅良缘的。”

    善宝手一抖,茶杯还在,茶水溢出,烫在她手背,连痛都没了感觉。

    秋煜见她身边没有丫头跟着,迟疑下,站起,走了过来,大男人不揣帕子之类的物事,想用袖子给她擦,怎奈穿的是官服,官府代表皇威,不敢亵渎,左右找不到合适之物,心一横,将手按在善宝手背上,轻轻一蹭,拭掉茶水,见善宝六神无主,他实在忍不住,顺势握住善宝的手,心里丝毫没有男女之情的杂念,只想给她些许的安慰。

    正此时,脚步声踏踏而来,秋煜慌忙松开善宝的手,迅速回去自己的位子坐定。

    一股冷香袭来,善宝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听秋煜同祖公略见礼,听祖公略喊她大当家的,她猛然回头,努力挤出一个不十分成熟的笑:“王爷该称我为太夫人了。”

    祖公略心一沉。

    善宝脸色僵成一块冰。

    秋煜尴尬的杵着。

    厅里的气氛一度沉闷得似透不过气来,勾戈适时的打破了这沉闷,她拉过善宝道:“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

    善宝连笑都是懒散的:“公主答应我什么了,我不记得了,或者我不需要了。”

    心灰意冷,万念俱灭,若是此时长了翅膀,迫切的想要飞离这伤心之地,长青山也好,江湖也罢,从此遁世,或是守着青灯古寺,了此残生。

    勾戈用力攥住她的手:“你需要的,我要摘掉你祖家大奶奶的身份。”

    善宝遏制不住的狂笑起来,看上去有几分诡异:“你?”

    勾戈严肃道:“对,是我,本公主。”

240章 祖百寿与善宝的婚姻,就此解除

    当日,勾戈便告辞而去,她答应善宝要为其摘掉祖家大奶奶的身份,善宝全当她是宽慰自己,她是公主不假,却非我朝之公主,如何能说服皇上,而胡族,也不过是我朝的藩属。

    至傍晚,雪仍旧纷纷扬扬毫无停止之意,漫长的冬日开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开始上演,善宝管不了天下,但可以管管参帮的穷苦人,之前说好的要开制墨制炭的作坊,不能半途而废,她自我安慰,有这个祖家大奶奶的身份也好,至少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质疑她这个参帮大当家的身份,不服,也只能闷在心里。

    所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颠补不破。

    善宝邀了几个参把头在前面的大厅议事,从抱厦出来一路迎着风雪,独独带着锦瑟一个,风大雪肆,她将斗篷的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惨淡的一张素面,一会子蝶翼般的眼睫毛上落了雪,雪瞬间融化成水珠,晶莹剔透,仿若珍珠,说不出的一番好看。

    主仆两个来到垂花门处时,从垂花门外闪入一个人,紫色的织锦袍,秋香色的油布伞,鹿皮靴子踩着雪咯吱咯吱。

    是祖公略,孓然一个,暮色暧暧,如风雪夜归人般伶仃。

    善宝想躲,无处可躲,硬着头皮走过去,面对面如常的一笑:“王爷这是往哪里去?”

    忽然头顶一暗,祖公略把手中的油布伞遮住了她,那么自然,仿佛这样的一个举动是合情合理,合乎心意,随即简而言之:“找你。”

    锦瑟是个伶俐的丫头,识趣的道:“我给猛子绣了个香囊,这就给他送去。”

    想回避,善宝怫然不悦道:“你一个姑娘家,无端给个大男人绣香囊,你告诉我,你与猛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知故问,是因祖公略而迁怒于锦瑟,也不是真怒,临时找了个出气筒。

    锦瑟的脸一下子火烧火燎,瞬间红到脖子根,敛了敛斗篷,压了压帽子,底气不足道:“能是怎么回事,猛子说他想要个香囊苦于无人给绣,这不奴婢就给绣了个,举手之劳而已,小姐你何必一惊一乍。”

    言语中也有几分怨气。

    善宝瞅瞅她从怀里摸出的香囊,劈手夺了,左右的看,锦瑟的绣工堪称一流,只是那图竟然是鸳鸯戏水,叹道:“女大不中留了。”

    祖公略淡淡一笑:“好啊,我正想找你商量,索性给锦瑟和猛子定了亲罢。”

    善宝没等回应,锦瑟却道:“王爷抬爱,但奴婢不敢生受,王爷忘了么,您曾把琉璃妹妹许给猛子的。”

    这一桩又何尝不是锦瑟的心事,若非横亘着琉璃,她自己也敢找善宝为其做主的。

    祖公略哦了声:“当时猛子没答应。”

    事是这么回事,猛子亦同锦瑟说过,但锦瑟仍有介怀,道:“但琉璃可是放在心上了,奴婢还听说,乔姨娘房里的琐儿姐姐,好像也喜欢猛子,乔姨娘正想找王爷把琐儿指给猛子呢。”

    如此纷乱,锦瑟实在不想搅合其中,她考量这不是在济南的善家,这是雷公镇的祖家,不想自己这里闹出什么事端来给善宝添麻烦。

    这么抢手,善宝嗤声笑了:“别人我不晓得,那个琐儿,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不过是猛子为王爷身边的红人,要我说那丫头也真是聪明过头了,何必舍近求远,直接把自己许给王爷,岂不快哉。”

    心里五味杂陈,嘴上满是醋味。

    祖公略心知肚明,当即哈哈一笑:“好啊,我现在就去找乔姨娘,收了琐儿为通房丫头。”

    他说完就走,大步流星,也不回头,已经上了抄手游廊,看方向果真是乔姨娘的住处,善宝望着他的背影,望着望着,头一扬,泪水滚滚而下,喊锦瑟:“我们走。”

    刚迈出一步,忽然感觉脑后起了股风,随即便陷入祖公略宽厚的温暖的怀抱。

    锦瑟笑了笑,扭头跑走。

    善宝没有挣扎,由着祖公略越抱越紧,泪水混着雪水,先是压抑的哭,最后哭出声来,哭得身子一抖一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连鸟都不飞,更没有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头上的合欢树积雪多了,风一吹,哗啦落下,祖公略把头探出挡住善宝,雪块砸在他头顶。

    善宝哭得开始抽噎,委屈得不成样子。

    祖公略的唇扣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善宝哭声更大了,就像一个孩子得了大人的宠。

    祖公略晓得她是因为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除善宝的心结,非得如此不可,他一字一句,严肃道:“雷公镇是本王食邑,雷公镇亦是本王的封地,雷公镇的百姓都是本王的百姓,你也是,所以本王现在下令,祖百寿强娶民女善宝,并未完成拜堂之礼,祖百寿与善宝的婚姻,就此解除。”

    一朵雪花落在善宝唇上,凉丝丝,恁般舒爽,这舒爽一直漫溢到心里,她静静的听着,破涕而笑,旋转过来与祖公略面对面,惊喜的问:“这样,可以么?”

    祖公略郑重点头:“当然可以。”

    善宝忧心忡忡:“皇上不肯呢?”

    皇上之所以管个百姓的家事,都因为他的因由,祖公略凌然道:“父……皇上若不肯,我就辞了这个安王不做。”

    善宝已经知道祖公略是皇上的亲骨肉,所以,这一招或许好用。

    祖公略续道:“但此事暂时不要让外人得知,若你不是参帮大当家了,而我此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参帮势必成为一盘散沙,总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不是做给那些凡俗之人看的。”

    善宝满心欢喜,点头答应:“我懂,只要天地承认,我不管其他。”

    折磨了她太久的心事终于释怀,高兴的抽出身子:“我还有事,先去前面,今晚你来找我。”

    祖公略捏了捏她的脸颊,一笑,彼此分道而去。

    今天是善宝的黄道吉日,所以她做什么都得心应手,顺利取得各位参把头的同意,制墨制炭的作坊这就要开始动工,晚上等着祖公略,想与他再商量商量。

    只是祖公略没来呢,却等来了乔姨娘,说的正是琐儿与猛子的亲事,乔姨娘想把琐儿指给猛子,要善宝,为其做主。

241章 你是皇子,我该怎么办。

    祖家规定,男仆年纪不能超过二十六,女仆年龄不能超过二十五,这之前必须成婚,或是家里指定,或是通过媒人介绍,但后面的这种方式微乎甚微,大多是自家丫头许给自家小子,这样一来,男仆女婢,世代为奴。

    琐儿差不多快二十了,该是婚配的年纪,但把她指给猛子,善宝心里犯了合计,整个大院可以不知道锦瑟与猛子的感情之事,但没谁不知道琉璃与猛子是剪不断理还乱呢,乔姨娘此举不能不让善宝猜测她是不是别有用心。

    善宝未语先笑,指着满屋子的丫头对乔姨娘道:“瞧瞧我房里这些小浪蹄子,都说喜欢猛子,那三寸丁可真是艳福不浅,你倒是帮我合计合计,我该答应谁方是。”

    房里的丫头们被冤枉,异口同声:“大当家的……”各自想为自己辩解。

    善宝哪里容许她们泄底,挥手赶着:“去去,都滚出去,我这里和姨娘有正经事说。”

    丫头们噘着嘴退下。

    乔姨娘亦或是看明白了,亦或是糊里糊涂,但善宝用这个方式来堵她的嘴,她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下了炕,一笑嫣然:“妾身就不为难大当家了,琐儿那里,我自会说明。”

    善宝替猛子惋惜:“琐儿真是个好姑娘,模样好人也伶俐,是猛子没那个福气。”

    乔姨娘道:“如今猛子不是小厮猛子,而是猛将军了,听说已经开始吃俸禄,每年下来的禄米比知县大人还多,府里有媳妇子们嚼舌头,说猛子是沾了王爷的光,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些媳妇子们被我掌了嘴,敢背后议论王爷的人,真真是嫌自己活的长久了。”

    说着话呢,眼睛时不时的溜向善宝,是观善宝神态是否有异。

    善宝心里透亮,乔姨娘是嘲讽猛子这将军得的并非实至名归,是她自己瞧不上猛子罢了,心里清楚嘴上却顺着乔姨娘的话道:“那些媳妇子们说的也没错,说到底猛子若不是跟了王爷而是跟了别个主子,哪里学得一身俊功夫,没功夫怎么让皇上侧目呢,也就不会封他当什么将军,然他再厉害也不过是咱们王爷的家将,毕竟没有沙场对敌过,我是想啊,南边夷人不安分,北面胡人不规矩,改天猛子真的上阵杀敌了,他那拳脚可是除了咱们王爷之外的一等一高手,一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厉害角色,你说皇上会不会封他个骠骑大将军什么的,那时才叫风光,这满大院的丫头啊,可别指望嫁给猛子了,那时他还不得找个像姨娘这样的大家闺秀才般配,所以,咱们府里的丫头也别再痴心妄想了。”

    一番话,既为猛子正名,又间接告诉乔姨娘别再为琐儿打算,另者,乔姨娘是大家闺秀不假,也还不是个妾侍,善宝的意思,你有什么权力来指摘猛子。

    乔姨娘孤傲,却也是个水晶肝玻璃心,晓得善宝的话意,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合着我这里是多此一举了,猛将军的婚事,日后说不定是皇上钦赐呢。”

    冷嘲热讽,善宝笑了:“你这一说,我也觉着差不多。”

    这也不是她信口开河,她心里想的是,祖公略已经确定是皇上的亲骨肉,怎知他不是未来的皇上,猛子的婚事由祖公略来定,可不就是钦赐。

    神思游走到这里吓了她一跳,祖公略是皇子!或许是未来的皇上!自己与他……

    突然就惶惑了,也不知道乔姨娘是怎么离开的,傻傻的坐着,正魂不守舍,阿珂进来禀报:“大当家的,王爷来了。”

    善宝:“啊!”

    阿珂不是阿玖,素来胆子小,被善宝突然的一声惊呼唬了一跳,愣愣的:“大当家的,您怎么了?”

    善宝:“啊?”

    蒙头转向的感觉,胡乱拿起炕几上的书,哗啦哗啦翻着,翻到最末页,重新哗啦哗啦翻。

    阿珂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然后把祖公略引了进来,禀报:“大当家的,王爷来了。”

    善宝手中的书啪嗒掉在炕上,手抚心口,粗重的喘气,指着阿珂骂:“死丫头,大呼小叫的,存心想吓死我。”

    阿珂被骂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退了下去。

    祖公略瞧善宝脸色不对,将风兜系在下巴处的绦子解开,摘了风兜递给身后的猛子,过来抚上她的额头:“病了?”

    善宝头一歪躲开,然后呆呆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了般。

    祖公略掸了掸肩头的落雪,然后于她对面坐了,觑了眼炕几上的那本《江湖英豪传》,暗笑,这丫头,是不是稀奇古怪的书看多了,弄得神经兮兮,笑问:“你到底怎么了?”

    善宝仍旧专注的看他,小心翼翼道:“你是……皇子。”

    祖公略凝住,半晌方淡淡道:“那又怎样,我生在雷公镇长在雷公镇,我只是祖公略。”

    善宝眉头一低,眸色更暗,左手抓着右手,一副无措的样子:“也不能这么说,皇上或是你娘,当年或是有苦衷的,你是皇子,皇家血脉,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祖公略把手拢在火盆边烤着,外面风雪大着,一路走来也不是多冷,烤火只是个假动作,心里翻江倒海般,他是皇子,他自己何曾不震惊,话却是淡淡的:“饶是我是皇子,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你若何怕成这个样子。”

    炕烧得有些热,方才又吃了壶刺五加茶,善宝顿觉热得烦躁,抽出帕子拭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低低道:“你是皇子,我该怎么办。”

    祖公略不明所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忽然觉着善宝话里有话,认真的想想,想出大概是彼此间的感情,想问去,善宝却开始逐客:“这时辰我这院子该上锁了,王爷请回吧。”

    祖公略没有走,而是怡然的翻着那本《江湖英豪传》,竟还念出几句。

    善宝再次催促:“王爷请回吧,风大雪大,更深路就不好走。”

    祖公略啪的合上书,道:“我在这个家住了二十多年,闭眼都知道哪是哪,我还怕风大雪大,你今个,究竟怎么了?”

    善宝犹豫犹豫犹豫,最后猛然抬头看他,道:“我今个……我今个在研究一个新方子,假如有人吃了我这方子上的药,那他就会忘记发生过的一切,比如忘记他是皇子,比如忘记他将来差不多是三宫六院。”

    此时的祖公略,已经完全明白她为何神不守舍,笑弯了眼睛,刚好此时李青昭咚咚的走了进来,祖公略故意问:“若是青姑娘吃了你这个方子上的药,会怎样?”

    善宝道:“她就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个胖子,曾经把一个大好前途的书生逼进了公子馆,曾经喜欢过一个叫祖公略的臭男人,曾经……”

    李青昭已经冲过来,咬牙切齿想杀她的样子。

242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

    次日晌午,雪终于停了,气息冷得让人直感觉到了数九寒天,大院各房都生起了地火龙,连丫头小子们的倒座房和后罩房也放置了泥火盆,守着长青山那么大片林子,哪里能冻得着。

    糊弄口早饭,祖公略便带着猛子骑马去了张格庄找雁书。

    自从京城回来,母亲与皇上当年的事让他耿耿于怀,之所以甚少去看善宝,还不是因为他从宰相虞起口中得知零星的消息,皇上之前想杀善宝,现在仍旧厌恶善宝,是因为他与善宝之间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名为母子,发生感情就是失去人伦,皇上当然不准许善宝坏了他的名声,祖公略怕因自己而害了善宝,也在迫切的想着解决善宝身上那些麻烦的策略。

    从雷公镇到张格庄,骑马不足一个时辰便到了,来到雁书的家,却见门上挂着老铁锁。

    雁书不在,祖公略摆弄着老铁锁若有所思。

    猛子不知这铁锁有什么稀罕,问:“王爷,咱们是回去还是等着?”

    祖公略四顾一番,想是天冷,周遭看不见其他人,想着该不该寻个人家打听打听,随后做了决定:“雁书姑姑大概搬家了,咱们回去。”

    猛子满腹狐疑:“王爷怎么知道老人家搬离了这个庄子?”

    祖公略一行走一行回头觑了眼老铁锁:“锁眼锈死了,说明姑姑已经离开很久。”

    猛子还好奇的返回去看看那锁,果然如祖公略所言,回来嘿嘿一笑:“王爷慧眼,小的却没注意。”

    祖公略也笑,须臾郑重道:“你是皇上钦封的飞虎将军,官居六品,切不可再这样自称。”

    猛子有些害臊,摸了摸脑袋,难为情的道:“无功不受禄,突然当了官,颇不适应。”

    祖公略已经认镫上马:“你想建功,机会多着,有了官你才有机会建功。”

    猛子终于想了明白,肃然说了声“是”,主仆二人打马离开张格庄回到雷公镇,却没回祖家大院,而是径直来到书肆。

    书肆说是商号,其实买卖萧条,祖公略当初建书肆的时候只为自己有个安静的所在看书,并无指望这里能赚多少,所以隔几天方有一两个客人光顾,来买书的也多偷着问:“可有春宫图?”

    自阮琅聘为大院的管家之后,祖公略没有再招伙计,只有福伯一个在此打理,听人问这些个,老人家便将眼睛一瞪:“我这里的都是诗书,想看春宫图去妓院,那里有大活人给你看。”

    客人便拂袖而去。

    这事善宝听说过,建议祖公略可以卖些仿春宫图赚钱。

    李青昭问:“啥叫仿春宫图?”

    善宝比比划划:“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

    李青昭还是不明白:“啥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善宝挤眉弄眼道:“就是抛媚眼勾小手隔墙听琴隔窗说话,让人无尽遐想的那种。”

    李青昭哈哈大笑:“你就直接说是撩人得了,不过我听说春宫图不便宜,你说男人为何喜欢花钱买春宫图而不去妓院找姑娘?”

    这个善宝没研究过,但微微一想,应该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李青昭仍旧不懂:“这是怎么个说法?”

    善宝道:“这也叫伪春宫。”

    李青昭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你与祖公略之所以感情好,就因为是偷不着。”

    啪!她脑袋上实实惠惠的挨了善宝一巴掌。

    书肆仍旧只卖儒家典籍,而那些兵书却是祖公略的私有,时不时的过来品着茶看着书,没有人叨扰。

    但他今个过来可不是看书的,而是找福伯问件事。

    福伯喜欢侍弄花草,天冷了,他将原先摆放在庭院中的花草一盆盆搬了进来,该修剪的已经修剪好,该浇水的已经浇水,周围是火墙,火炕也烧得滚烫,屋里暖和,花草长势非常之旺,他此时正在看着那佛桑又开了几多硕大的花朵,见祖公略到,忙过去道:“王爷来了。”

    祖公略嗯了声,也问老人家一向可好。

    福伯笑眯眯的:“成日的吃的好穿的好,哪能不好呢,听说安王府快竣工了,王爷若是搬了去,这些个书也拿走吧,省得来回跑。”

    祖公略摇头:“就放在这,我喜欢来这里看书。”

    福伯突然的眼眶湿润,道:“老奴明白,这个书肆根本不赚钱,王爷之所以留着,有一半是因为,王爷想给老奴一个安身之处,其实老奴去大院住也行的。”

    祖公略将马鞭、风兜一并交给猛子拿了,随后过来揽住福伯道:“您老又多想了,本王又不像其他人,在外面建个书场听书,建个别苑玩赏,单单喜欢这么个书肆,难道不行么。”

    福伯连声道:“行的行的,当然行的,老奴是怕拖累王爷。”

    祖公略拉着老人家同去炕上坐了,道:“祖家白吃饭的多呢,何况您还给我打理着书肆,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福伯只满面笑容的垂着头,心生感慨,老话讲良禽择木而栖,自己这辈子算投了明主,衣食无忧,过的又舒心,忽然想起还没给祖公略看茶,慌忙起身想去烧水,却给祖公略喊住:“我今个来是有件事问您。”

    福伯慢吞吞转了回来,恭敬的站在祖公略面前:“王爷请问便是,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祖公略指着自己对面示意他坐,一壁问:“您今年高寿?”

    福伯打着手势,很是得意的样子:“快八十了。”

    祖公略手指闲闲的敲着炕几,心里却在想着事情,忽而道:“您这样大的年纪,应该知道当年我母亲的事。”

    福伯突然敛尽满面笑容,顿了顿:“王爷今个怎么想起说这些。”

    祖公略一脸严肃:“若是您知道什么,一定告诉我,不瞒您说,皇上与本王已经滴血认亲,本王是皇上的亲骨肉,本王想知道是另外一宗,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没的。”

    福伯嗯嗯呃呃,半晌没说出一个字,他越是这样,祖公略越觉着他知道些什么,追问:“我娘到底怎么没的?都说她是死于产后痹症,但本王不信,因为五岁的那年,分明在后花园见到过一个女子,本王感觉那就是娘她老人家。”

243章 女人,真麻烦

    开得好好的佛桑花奇怪的落了朵,啪嗒一声,惊得福伯身子一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看祖公略。

    祖公略晓得他轻易不会说,打着官腔道:“本王在问你话呢。”

    福伯膝头一软,竟跪了下去,猛子想去搀扶,祖公略伸手制止,然后凝眉看着福伯。

    大冬日的,地上凉,福伯却把半个身子伏在地上,脸贴着青砖战战兢兢道:“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早把生死置之度外,非是老奴惧谁不想说,而是并无亲眼看到,都是听府里人传言。”

    祖公略随意的翻着《孙子兵法》,目光淡淡飘过来:“府里人传言什么?”

    福伯期期艾艾,似当下要说的话难以启齿,祖公略就觑他一眼,福伯打个激灵,忙道:“都说当年的大奶奶虽然嫁给了老爷,但因怀着王爷,是以与老爷并无圆房,生下王爷之后,还是不让老爷进她的房内,老爷强迫,大奶奶竟然以死相逼,老爷一气之下将大奶奶的关在后花园的杂物房,希望她能思过反省,后来听说大奶奶给人救走了,大奶奶的那个坟墓,其实只是衣冠冢。”

    祖公略僵住,猛然意识到什么,突地跳下炕,一壁快走一壁吩咐猛子:“拿上镐头。”

    福伯爬了起来追过去,喊着祖公略:“王爷稍慢!”

    祖公略回头看他。

    福伯道:“老奴说的这些都只是传言,一旦这传言是假,王爷掘了大奶奶的坟墓,叨扰到大奶奶的清静,这是大不敬。”

    祖公略立在原地,望着面前的一片虚空。

    猛子也劝:“王爷三思。”

    祖公略慢慢的退回来,重新于炕上坐了,问福伯:“你再把当年的事跟我说说。”

    福伯道:“王爷如果真想知道当年之事,问老奴哪成,当年老奴只是祖家扫院子的,所知太少,王爷应该去找当年大奶奶的丫头雁书,她可是成日的伺候着大奶奶,没有不知道的。”

    祖公略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那幅祖百寿的画像上,剑眉一挑,随即用手指着那画看去猛子,猛子会意,立即过去将画揭了下来,祖公略按着额角,闭目思索,轻声道:“雁书姑姑已经不在张格庄住,本王觉着,她是故意躲着。”

    福伯从旁道:“雁书姑娘为何躲着王爷,这没道理,依着老奴的看法,大概是有人逼她这样做的。”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祖公略松开按着额角的手,猛地睁开眼睛,暗忖之前去看雁书,她也是藏着掖着什么事不肯明说的样子,当初怀疑是祖百寿在逼迫她,现在自己的这个养父已经没了,还有谁能逼迫她呢?

    实在想不通,想不通啊。

    福伯似有话说,嘴唇翕动,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小心翼翼道:“老奴觉着,白老爷子的话不可全信。”

    祖公略咀嚼他这话的意思,外祖父的话当然不可信,他拍着胸脯的保证自己是祖百寿的亲儿子,如今皇上都做了滴血认亲,特别是,自己不会无缘无故与皇上长的一模一样,那么外祖父为何要欺骗自己呢?

    这番疑虑没说,倒是提及雁书:“如今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福伯垂手规规矩矩的立着:“雁书姑娘想躲王爷,必然是躲到王爷不经常去的地方,也是祖家人和参帮人不经常去的地方,这样才安全。”

    一句话点醒了祖公略,点头:“只是,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呢?”

    纵观雷公镇,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一时间不得而知。

    在书肆勾留了会子,祖公略和猛子就回了大院。

    回到自己房里,却见琉璃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他问去,琉璃不肯说,因要找善宝有事,所以他交代猛子:“问问琉璃,发生了什么。”

    猛子躬身道了声是,祖公略便去了抱厦。

    猛子瞧房里有几个小丫头在擦洗家什,偷偷拉了拉琉璃:“谁欺负你了?”

    琉璃眼圈又红了,把头扭到一边:“没谁。”

    猛子绕到她面前再问,琉璃就是不肯说,猛子无奈,忽然想起书肆时祖公略对付福伯的那一招,故意冷下脸道:“本将军问你话呢。”

    琉璃将他用力一推,推个趔趄,哭出声来:“连你也欺负我。”

    不好用,猛子急的抓耳挠腮,这一招不好用想起另外一招:“是不是那些个臭丫头气你了,我现在就把她们逐个吊起来打。”

    说着挽起袖子,磨刀霍霍的朝几个小丫头走去。

    琉璃信以为真,冲过去一把拽住他,使劲拖回来,气得捶了下他的肩头,不得不吐露实情:“方才琐儿来了……”

    琐儿来后把她一通骂,当初琉璃为了救猛子,曾经让琐儿帮着求乔姨娘去到祖百寿面前为猛子说情,乔姨娘真去了,但琉璃许给琐儿的诺言没有兑现,琐儿才有了今天痛骂琉璃之事。

    琐儿也不过是姨娘房里的大丫鬟,琉璃却是王爷房里的大丫鬟,她凭什么敢骂琉璃,猛子奇怪的问:“你当初许给琐儿什么许诺了?”

    琉璃支支吾吾,最后被逼无奈才道:“我答应琐儿姐姐,把你让给她。”

    “什么?”猛子腾的就火了,指着琉璃怒道:“你凭什么把我许给她。”

    琉璃低垂着头,臊得脖子根都红了。

    猛子又一番指责,琉璃哭道:“我只是答应她我不与你相好,我是你什么人呢,我凭什么把你许给她呢,还不是我急着救你,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就一味的哭,哭得猛子心烦意乱,却又百般哄不好,一会子用袖子给琉璃擦泪,一会子低头逗她开心,正此时,锦瑟来了,见猛子围着琉璃嘻嘻哈哈的欢闹,锦瑟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道:“猛将军,王爷说要我来拿他珍藏的那瓶葡萄酒。”

    猛子唬了一跳,转头见是锦瑟,脸就白了,心也开始哆嗦,忙指使琉璃去柜子里把葡萄酒拿来交给锦瑟。

    锦瑟接了酒,生硬的道了句谢谢,掉头就走。

    琉璃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的回了句不必客气。

    猛子前看看后看看,难以抉择,最后还是去追锦瑟了。

    锦瑟听见脚步声,突然站住道:“将军不去哄琉璃妹妹,追奴婢作何。”说完丢下他抱着葡萄酒走了。

    猛子一拍脑袋,女人,真麻烦。

244章 妹子,我来接你了

    祖公略的这瓶葡萄酒,并非产自中原,而是远来大宛。

    那年他去大宛贩卖药材,重金购得一匹大宛马,即汗血宝马,即他现在的坐骑追风,随之带回一些葡萄酒,虽然中原已有相当成熟的酿造葡萄酒的技艺,但说起真正好口味的葡萄酒,还是西域人酿制的,所以仅存的这瓶他一直舍不得吃,今个,拿出来与善宝共品。

    听祖公略讲述了这瓶酒的来历,善宝的心思越过酒而想到另外一宗:“听说京城遍布葡萄酒肆,胡姬侍酒,宾客如云。”

    祖公略正将酒倒入玲珑盏里,推给善宝一盏,自己面前一盏,拿起玲珑盏晃了晃,顿时香气漫溢,见善宝吸吸鼻子,一副饕餮之态,祖公略轻声一笑:“改日带你去看看。”

    善宝眸色转淡,颇有些怅惘之意,指尖漫不经心的画着玲珑盏,摇头道:“我才不去京城。”

    祖公略呷了口酒,含在齿间品味,之后咽下,瞅了瞅善宝:“为何?”

    为何?

    善宝想的是,祖公略早晚得回宫里,那个时候他纵使不是皇上不是太子,仅是个普通的皇子,也必然是姬妾众多,那样的祖公略,她不要。

    这种话眼下不便明说,只敷衍道:“我怕水土不服。”

    祖公略哈哈一笑,晓得她是在撒谎,忆念两个人初识,那时自己因为上山寻找或许还在人世的母亲,又怕给祖百寿知道,所以乔装改扮,对善宝一见钟情却怕自己复杂的身世累及到善宝,尽力回避感情,之后善宝成了自己的继母,他又陷入千回百转的挣扎,如今善宝被自己摘掉了祖家大奶奶的身份,他又恐皇上以慈父之名为自己百般设计大好前途而加害善宝,这份感情他仍旧不能坦坦荡荡的面对。

    看善宝安静的在那里忧郁,他只好转了话题:“我想找我娘生前的婢女雁书姑姑,可是去了她家里却扑空,福伯说,或许雁书姑姑有意躲着我,躲到我不经常去祖家人参帮人亦是不经常去的地方,你说,那该是个什么地方呢?”

    善宝学着祖公略的样子,晃晃酒盏,抿了口,哪里是美酒,好苦好涩,艰难的忍着,面部表情瞬间狰狞,听祖公略问她,稍加思索,道:“妓院。”

    祖公略干咳一声,这个丫头,经常语出惊人,他也见怪不怪,否定道:“不会,雁书姑姑洁身自爱,不会去那种地方藏身。”

    善宝不擅饮,几口下去头微微有些晕,便有些失态,一拍桌子:“错,那些个华美诗篇流芳百世的大文豪,哪个没去过妓院,难道他们就腌臜不堪了,难道你就不去诵读他们的诗篇了。”

    祖公略凝神想想,无言以对,唯有道:“雁书姑姑是女人。”

    善宝又一怕桌子:“错,妓院里都是女人,男人在公子馆。”

    祖公略见她已有三分醉意,也不与她争辩。

    善宝又道:“当然,你的雁书姑姑不是妓女,或许不能去妓院藏身,也差不多是去了寺庙,她一准料到你是个花花肠子,不经常去寺庙在佛前忏悔,但经常去妓院在姑娘面前摆阔,所以她不去妓院而去寺庙藏身。”

    祖公略不理她的胡闹,却被她的话点醒,雁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能放山不能耕种,若想活命,应是去寺庙寄住,这样想着喊进外面正与锦瑟谈话的猛子:“去安排些人,明日逐个寺庙的搜索,道观也不放过。”

    猛子领命出去了,祖公略见善宝歪倒在桌子上,酒盏也被她的衣袖刮倒,葡萄酒从桌子上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砖地面,屋里清香漫溢。

    祖公略站了起来,绕到善宝跟前,俯身捞起她,抱在怀里,送上了炕,拉过被子给她盖好,然后定定的看了半晌,像欣赏一件宝贝,口中喃喃着:“善良的宝贝。”随后走了出去。

    他前脚走,锦瑟后脚进来拾掇酒具吃食,因心里想着猛子与琉璃欢闹的那一幕,神思恍惚,不料竟把玲珑盏落在地上,咔嚓!碎为几片,唬的她掩口瞪眼。

    善宝被惊醒,揉着酸涩的眼睛看着锦瑟道:“你今个有些不对劲,说给我听听。”

    锦瑟蹲下去捡地上的玲珑盏碎片,又是一个不小心割破了手,血瞬间流出。

    诸般不顺,触痛她的心事,抱着头哭了起来。

    善宝懒懒的蹭到炕边,软软的下了来,轻轻的踢了锦瑟一脚:“你不说,我怎么为你做主。”

    锦瑟止住哭,站起,掏出帕子胡乱缠在伤口上,心一横,索性大方说出来:“猛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又与琉璃不清不楚,这样朝三暮四,我索性一头撞死一了百了,省得看在眼里烦在心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姑娘大了,心事多了,想锦瑟跟随自己多少年,如今也该为她的终身大事打算,猛子不错,横亘着琉璃就有些麻烦,有了麻烦需要解决,但哭哭闹闹于事无补,善宝叹口气:“万幸万幸,你喜欢的是猛子,若你喜欢上祖公略,你岂不是撞死了千百次。”

    锦瑟没能明白她的话,抹着眼泪看着她。

    善宝手一伸:“扶我去炕上,我这腿软绵绵的,像中毒似的。”

    主仆两个同去炕上坐了,善宝挑不起眼皮,费力的用手撑着头,软绵绵道:“猛子只与琉璃不清不楚你就寻死觅活,祖公略先有文婉仪,又有乔姨娘,还有禧安郡主,更有勾戈公主,以后说不定有成千上百的莺莺燕燕,你说,我有多少脑袋够撞的。”

    锦瑟似乎明白了些,抿着嘴,恨自己无用。

    善宝指着炕几上的凉茶:“来一盅。”

    锦瑟道:“那茶已经凉透,吃了回头胃口不舒服,奴婢给小姐沏壶酽茶来醒酒。”

    说着下了炕,掀起门帘子走出……又慢慢的退了回来。

    善宝听见动静,斜睇一眼道:“这么……”

    “快”字没说出口,咽了下去,因她看见锦瑟被一人用刀抵着,她脑袋如同被泼了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那个胁迫锦瑟的,正是久不露面的胡海蛟,那厮见了她咧嘴哈哈大笑:“妹子,我来接你了。”

245章 谁让爷我中意你呢

    胡海蛟的笑总能让善宝想起狼啸。

    “妹子,我来接你上山入伙,从此后我是大寨主你是二寨主,咱们大碗吃酒大块吃肉,活个逍遥自在。”

    他将那红袍子甩了甩,善宝便嗅到一股腥膻之气,用袖子掩住鼻子,乜斜他道:“挺大个爷们,动不动拿个刀子对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你臊不臊。”

    胡海蛟垂头看看,又大笑起来,连说:“臊,臊得慌,不过我是同这个姐姐开玩笑呢。”

    说着收了刀子入袖,奔到炕前,作势欲拉善宝:“妹子,跟我离开这鬼地方。”

    善宝看了看锦瑟,连眼色都不用递,锦瑟就明白小姐这是要她去求救,转身想出去,胡海蛟一把拽了回来,眼睛还在看着善宝:“妹子,有人要害你,赶紧的,跟我上山。”

    善宝啐他一口:“要害我的人除了你没有别个,少用这种鬼话吓唬我。”

    胡海蛟仍旧抓着在他手中挣扎的锦瑟,另只手指着善宝气道:“你个没良心的,这世上对你最好的就是本寨主,我也不和你废话,赶紧跟我走,做不做压寨夫人你说了算,若是瞧不上我,那咱们就拜把子称兄道妹,上了天云寨我是大寨主你是二寨主,一同打天下一同反那个狗皇帝。”

    这话要说给祖公略听见,这贼厮必然没命,之前不好说,毕竟现在祖公略是朝廷的安王,是皇上的儿子,是以善宝忙打手势让他闭嘴,那厮偏说个不停:“皇上老儿想杀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里去呢,还是跟我上天云寨,我那里易守难攻,咱们天不管地不管,岂不快哉。”

    皇上远在京城,又为何想杀她这个弱女子,而胡海蛟只是个山匪,又如何得知朝廷上的事,所以善宝不信,催他:“你要想活命赶紧离开,否则等下祖公略来了,你可是走不成。”

    胡海蛟却是桀骜的一笑:“少拿祖公略来吓唬我,他若是有真本事,最好能保你安然无恙,否则还得麻烦我下山来救你,行了,我话已经说透,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记得有难处使人去天云寨找我,娘的,谁让爷我中意你呢。”

    说是不怕祖公略,听了善宝的话也还是没敢多磨叽,最后使劲的看了眼善宝,仿佛想把人吸入他的眼睛似的,撩起门帘子,骂骂咧咧的跑了。

    难得他没有纠缠,善宝松了口气。

    锦瑟揉着把胡海蛟抓痛的手腕,若有所思的皱皱眉。

    善宝酒也醒了,顿觉腹中空落,喊锦瑟:“让人去厨房做些烙饼来,再做个锅子,让那贼厮一闹,困意没了饥饿来了,再把姑娘们都叫进来,大家吃个痛快,还有也把表小姐叫来,这样的事情少了她怎么成。”

    锦瑟仍在低眉沉思,听善宝唤,回过神来却道:“小姐,胡海蛟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善宝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他说破天我都不信,我一没触犯律法,二没招惹皇上,他凭什么想杀我,皇上心里装的都是大事,虽然秋大人说,皇上因为我与祖公略的事很生气,如今封我为诰命夫人,他应该放心了,都是胡海蛟胡咧咧,想用这种手段诓我上山。”

    她一分析,锦瑟也觉着有理,于是扭头出去,喊了含笑含羞含烟跟着去了厨房,这时辰厨子已经歇下,她们自己动手和面,自己烧火,烙了几张葱油饼,又做了个什锦锅子,端回来大家吃个热闹。

    这一折腾就到了半夜,简单洗漱睡下,醒来时天都快晌午。

    对于昨晚胡海蛟的话,善宝也犯了嘀咕,想找祖公略商量商量,使含笑去请,却听琉璃说他带人出去了,善宝方想起祖公略想找雁书的事。

    因含笑是雷公镇人,所以有些事善宝喜欢问她,当下道:“雷公镇有多少寺庙多少道观?”

    含笑端着个木盆,里面放着善宝的换洗衣裳,正想送去浆洗房,听善宝问,匆匆道:“大当家的这可为难着奴婢了,镇子里山上还有附近的十村八店,归拢起来少说也得百多个,确切的数奴婢可不晓得,大当家想去上香吗,若是,奴婢建议大当家去龙母庙,听说龙母庙供奉的龙母娘娘可灵验了,她做不了的,她儿子秃尾巴老李一准能成,香火鼎盛,百求百应。”

    善宝没有上香的意思,惦记祖公略是否能找到雁书,他母亲的事一日不解决,他一日不得安生,在家里等着也是如坐针毡,索性道:“也好,我这心里最近不安稳,在佛前上柱香,祷告祷告。”

    含笑纠正她:“是龙母不是佛祖。”

    善宝发现自己说错,淡淡一笑:“救苦救难的,纵使是凡夫俗子,我亦尊他是佛。”

    吩咐锦瑟准备香烛等物,小半个时辰拾掇齐整,带着几个婢女,套了马车,寻个小子赶车,一行人就来到了龙母庙。

    但凡庙宇,多建在荒郊,也有建在繁华之地的,龙母庙便是,竟然在雷公镇最热闹的正街上,占地不大,却也精致,进了庙首先得上香叩拜,不知是怎么知道善宝来了,龙母庙住持师太慧静竟亲自迎了出来,对善宝打着佛家之礼,口尊大当家的,引着善宝往正殿而去。

    对于慧静,善宝有个先入而主的印象,她经常出入祖家大院,贩卖夺魂草和其他一些官府禁止之物,谋得暴利,现在观其面相,也绝非善男信女,善宝一直想找她的麻烦不得机缘,今个算是逮着了机会,存心为难她,一行走一行问:“敢问师太,龙母娘娘修得真法,是属于佛教还是属于道教?”

    慧静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按理,六道中龙在畜生道,只能算是善神,不成佛,龙母娘娘和兔尾巴老李的故事是孝母、保民,应给归在道教,龙母庙亦算做道观方对,慧静却是个尼姑,这有点不伦不类,之前龙母庙只有个庙祝,本没有出家之人,慧静来了之后,便把这里搞成了尼姑庵,面对善宝的问,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碰巧跑来了个小姑子找她:“师太不好了,雁书施主她,她给人杀了!”

246章 皇上是小姐毕生所爱

    雁书这个名字一入善宝耳朵,像老北风口上吃了块冰坨,登时一个激灵,随着慧静来到后面的禅房。

    斗室内,青砖地,俯卧着一个中年女子,她侧着头,身着海青,却有发髻,状如居士。

    慧静紧着几步奔至女子身边,蹲下身子口呼:“施主,雁书施主!”

    善宝晓得了这个女居士正是祖公略苦苦寻觅的雁书姑姑,她不能死,善宝起了这第一个念头,过去推开挡住雁书的慧静,喊自己的婢女:“扶起来。”

    锦瑟带头,几个丫头合力将雁书扶着坐在地上,她心口中了一刀,血把胸前的海青染红如一朵硕大的牡丹,而她双眼紧闭,双臂垂下。

    善宝扣住她的脉,微弱,说明还活着,探探鼻息,如游丝,总之没死。

    善宝动手扒掉雁书的鞋子袜子,尖尖指尖刺在她的涌泉穴上,此穴为急救之常用穴,强刺激,会让人苏醒,但需手法得当,善宝是拿穴高手,当然不在话下。

    少顷,雁书轻轻呼出一口气,果真醒了过来。

    众人一片惊呼:“活了!”

    唯有善宝明白,雁书的活只是暂时,她受伤太重,凭自己的医术难有回天之力,但她活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因为自己有话问她,遂让锦瑟带着诸婢女退出,也顺便对慧静道:“请师太移步,我与雁书姑姑有话说。”

    慧静哪里肯,还振振有词:“大当家的,雁书施主需要马上救治,我这庙里有创伤药。”

    善宝解释给她听:“姑姑受伤太重,救不得了。”

    慧静很是稀奇,探头左看看右看看:“施主分明是活了呀。”

    雁书咳了声,吐了口血,一点不剩的溅到善宝身上,善宝晓得她这光景是濒死,容不得与慧静多费唇舌,勃然而怒:“都给我出去!”

    一声吼把慧静吓得一哆嗦,贼溜溜的觑了眼善宝,虽然不情愿,怎奈自己庙小身价低,祖家家大更富贵,是以她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禅房内只剩下善宝和雁书,善宝单手托着雁书,另只手扣在她的腕处,急急道:“我叫善宝……”

    方想介绍自己,雁书无力的一笑:“是小少爷的心上人。”

    善宝愣住。

    雁书续道:“我家小姐只小少爷这么一个后人,我视小少爷为小姐般,所以大当家的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横竖我是活不成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善宝明白她口中的小少爷,是祖公略,点头:“姑姑,祖公略一直在找你,他很想知道当年他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他母亲同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雁书的嘴角仍有血不停流出,努力撑着,慢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小姐与皇上,两情相悦,怀了小少爷后,老爷怕小姐丢他的颜面,所以趁皇上回京之际,逼迫小姐嫁给了祖家大少爷,明知小姐有孕的事瞒不住,不惜以参帮作嫁妆,于此祖家大少爷成为参帮总把头,其实他对小姐也蛮好的,只是小姐心有所属,宁死不肯委身于他,他就把小姐关入后花园的杂物房,希望以此逼迫小姐从了他,这一关就是五年,五年后的那一晚祖家大院走了水,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因后面的杂物房偏远,逃过劫难,当大家想着去看时,里面空空如也,小姐已经不见踪影,当时传言,是有人故意纵火,然后把小姐救走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所谓老爷,当是白凤山。祖家大少爷,即是当年的祖百寿。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雁书累得闭上眼睛,手臂也软踏踏的垂落。

    善宝悚然一惊,以为她不成了,忙呼唤:“姑姑!”

    雁书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点点缝隙,朝善宝笑:“大当家医术了得,更是聪明绝顶,小少爷与大当家是天作之合,只是有人不想你们在一起,因为,因为……”

    善宝更迫切想知道的另外一宗,忙再次拿住雁书的穴,使得她又在人世勾留一点点时光,善宝问:“是谁害的你?”

    雁书嘴唇翕动,半晌吐不出一个字,突然眼珠凸出,声音也大了起来,像是拼尽了全力:“他杀我,是怕小少爷知道太多,告诉小少爷,皇上是他亲爹,皇上是小姐毕生所爱,告诉小少爷,一定,一定……”

    余下的力气不够说完想说的话,就这样死不瞑目的结束了一生,善宝扣在她腕处的手也挪开了,因已经感觉不到她的脉搏,本是素昧平生,心里还是非常难过,至于她想祖公略一定怎样,善宝猜度不出,更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而自己眼下能做的,是让她入土为安。

    出了禅房,善宝轻轻吩咐锦瑟:“回家找两个小子来,把雁书姑姑埋了。”

    锦瑟方知雁书已经故去,悄悄喊过含笑,让她去前面找车夫,回大院叫几个小子过来,带上埋葬所需的用具,而锦瑟又喊了含羞含烟去街上买殡葬所用的烧纸香烛等物,临走交代阿珂阿玖照顾好善宝。

    善宝就在禅房门口站着,也不管旁边的慧静如何,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可怜雁书是一面,更多的是可怜祖公略的母亲白素心,毕生所爱,远隔天涯,不知道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在那个堆满破烂家什的小屋子,她含泪反复吟诵那一首——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两个时辰后,雁书被善宝带走安葬,选了处安静之地,前有水流后有青山,景致不错,大冬天的,祖家几个小子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挖成墓穴,且简单的立了墓碑,是一块干干净净的木头,上面善宝亲手书写了立碑人是——小少爷。

    善宝觉着,这应该是最圆满的安排,故意不写祖公略的名字,是想雁书应该不会希望她的小少爷姓祖,因她忠于她的小姐,而白素心忠于自己的心。

    做好这一切,善宝回了祖家大院,西侧门进了,随口问门子:“王爷回来了吗?”

    门子答:“王爷回来了。”

    随后,门子追加一句:“白老爷子也来了。”

    善宝没来由的,心里一抖。

247章 我是不想你娘重蹈你外祖母的覆辙

    掌灯了,琉璃在前,海棠、茉莉在后,由门口开始往里逐个将灯点燃,至临窗大炕前,点上最后一盏,琉璃垂首而问:“王爷,还有事么?”

    “退下罢,有事我喊你。”祖公略正与白凤山边吃边聊,一路就聊到了雁书身上。

    琉璃带着海棠、茉莉退了下去,白凤山抿了口酒,看着三个姑娘的背影感慨:“我买来雁书伺候你娘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大,但非常懂事,人也勤快,那之后就一直服侍你娘。”

    祖公略继续给外祖父斟酒,一壁道:“我最近一直在找雁书姑姑,不料她却搬家了。”

    白凤山花白的眉毛簌簌抖动,心内油然而来的一种不安,执着酒杯问:“你找她作何?”

    祖公略端坐的姿势,而脸上就是如常的无悲无喜无任何表情:“我想知道我娘到底是怎么……”

    “你这孩子,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白凤山不等他说完,截住他的话,随后将手中的酒杯咚的置于炕几上,“你娘是死于产后痹症。”

    祖公略心里已经在冷笑,也不抢外祖父的话,直等老人家说完,他淡淡道:“前些日子去京城,皇上已经与我滴血认亲了,我们是……亲生父子。”

    白凤山气鼓鼓的,刚端起酒杯想吃一口,突然手一软,酒杯落在炕几上,倾斜,酒淌了出来,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但见神色怔忪,含着羞惭,极度不自然。

    祖公略仿佛没感受到他的慌乱,朝门口喊了句:“琉璃!”

    须臾琉璃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垂手道:“王爷吩咐。”

    祖公略指着外祖父面前那一滩酒水,轻声道:“擦干净罢。”

    琉璃应了,转头去找抹布,回来后爬上炕,将白凤山面前炕几上的酒水擦了干净,然后退了下去,为白凤山重新换了个酒杯回来。

    祖公略拿起注子里的酒壶又给外祖父斟满,眼睛也盯着那酒杯,说话倒是一贯的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您老,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白凤山凝固似的坐着不动,良久方重重叹口气:“孩子,非是我存心瞒着你,我是不想你纠缠于上一辈子的恩怨,我只想你快快活活做你的祖家二少爷,不愁吃不愁穿,远比当什么皇子强太多,宫廷大内,你争我夺,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那里没有快乐。”

    这许多年了,外祖父终于承认他不是祖百寿的儿子而是皇上的儿子,外祖父给的这么个苦衷也容易让人接受,但祖公略不接受的是,外祖父为何把母亲嫁给了祖百寿,那两张截然不同的画像入木三分的表明,母亲所爱的男人是皇上而非祖百寿,所以,祖公略冷冽道:“当祖家二少爷还是做皇子,那都是宿命,我不争,亦不逃避,我只想问问您,当初皇上去求娶我娘,您为何不同意,您明知道我娘倾心于皇上。”

    白凤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吃的太猛,呛到,咳嗽起来,酒水从嘴角还有鼻子处流出。

    祖公略见状忙伸出手臂,用袖子给外祖父擦着嘴角。

    这一举动,顿时让白凤山老泪纵横,他哆嗦着嘴唇,更颤抖着手,抓住祖公略的手道:“我是不想你娘重蹈你外祖母的覆辙。”

    外祖母?这个称呼对祖公略很陌生,打他懂事起根本没见过外祖母,甚至从未听说有关外祖母的任何,看外祖父的神情,外祖母应该有过悲惨的往昔之事。

    铜漏滴答一声,惹得白凤山侧头去看,这一声滴漏敲开了那冰封的往事,那时他也年轻,喜欢上一个女子,因那女子的父母嫌他穷困潦倒,不同意这门婚事,怎奈两个人感情深挚无法割舍,他便带着那女子私奔,无处可去,在一处废弃的庙宇安身,不料那女子的家人竟找到了他们,那女子也给抓了回去,他就给打的奄奄一息,之后那女子被父母送去遥远的京城,从此,他们仿佛阴阳相隔,再没见过。

    时光把他由一个青壮少年磋磨成一个老练沉默的中年,他也由穷小子奋斗成参帮总把头,娶了妻,生了女儿,因一直惦念心上人,到处打听,终于打听到那女子的消息,说是进了宫,做了妃子,因容貌绝丽无双,遭到后宫那些嫔妃的陷害,先是被打入冷宫,后来又被当年的皇后用刀子割破面颊,丢入茅厕溺毙。

    听到这样的消息后,白凤山大病一场,从此后他做了个毛病,但凡听到皇上皇宫甚至有关皇家的一切便怕得要命,所以当女儿要嫁给皇上时,他才拼命反对。

    这所谓的外祖母,却原来是外祖父曾经深爱的一个女子,祖公略静静的听完,满腹的埋怨无处发泄了,外祖父有着深入骨髓的痛,这痛像秋风扫过外祖父又扫到他的心头,他可怜那个女子,他更惶惑自己将来的生活。

    交了冬,天短夜长,从天黑他们吃酒到现在也不过刚至二更,却吃了几坛子,后来白凤山醉倒在炕上,祖公略就自己一个人吃,吃了整个晚上,天亮,白凤山醒来,连早饭都不曾用就走了,回到山上,这许多年他做惯了老冬狗子。

    祖公略终于醉了,这可是少有的事,身边倒了几个空坛子也不让丫头拾掇,甚至不让任何人进房,晌午了,该吃午饭,琉璃壮着胆子进来却给祖公略撵了出去,晚饭,琉璃找来猛子,猛子脚刚迈进门槛又给祖公略骂了出去,最后无奈,琉璃去禀报给善宝。

    善宝端着饭碗,思量下道:“王爷不准任何人进房,我也去不得。”

    琉璃道:“王爷骂谁也不会骂大当家的。”

    善宝继续吃饭,夹了筷子炒肝尖,摇头:“那可不见得。”

    琉璃噗通跪在了她面前:“求大当家的,王爷一天没进食,会折腾出病来的。”

    善宝也折腾够了,方才恨不得一步迈到祖公略房里,之所以这样推迟是不想别人看出她有多担心祖公略而已,挥手让琉璃起来,嘴里作势骂着:“臭丫头,就知道我心肠软。”放下碗筷,拔腿出了抱厦。

249章 我怎么,夜里做梦老是梦见小娘呢

    闰月年,不宜动土,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明年闰四月,所以在建的安王府必须今年年底前完工,大冬下的,难为了那些工匠,日夜赶工,终于在冬至前,安王府落成。

    秋煜得了圣旨,准备恭迎祖公略入住王府事宜,只是他几番来催促,祖公略都以事务繁忙为由,迟迟没有搬到王府居住。

    他也果真是忙,查到陵王最近有新动向,同胡人来往密切,与莫离可汗共马同游,谁都知道莫离对我朝垂涎已久,几次越过边界大肆抢掠,甚而拔城夺地,眼下看着两国修好,实则是莫离在秣马厉兵,伺机待发,陵王的举动祖公略猜测,大致是想借胡人的力量篡权夺位,他们之间定下怎样的盟约还未可知,可知的是,祖公略派出的细作回来禀报,陵王娶了莫离可汗的一个妃子,而这个妃子,其实是陵王与莫离可汗之间的密使。

    为了先发制人,祖公略潜入陵王府刺杀了那个妃子,当时发现,那妃子竟然是个男人乔装改扮。

    祖公略又修书给勾戈公主,希望她以大局为重,劝其父亲莫离可汗休兵罢战,免得两国生灵涂炭,另者,我朝兵多将广,若犯,必是自取灭亡。

    祖公略还上了奏折给皇上,在与胡族边界处大片草原上派骑兵驻守,一,用以威慑胡人,二,实地演练,因胡人就是仗着马匹精良骑射娴熟才敢来犯。

    如此就需要大批的马匹,为此祖公略决定前往西域购买精良马匹,只是眼下是冬季,不宜远行,所以定在明年春上。

    因明年是闰年,又不宜动婚,适婚年纪的男男女女便大多选在今年成亲,雷公镇这个冬季热闹的很,官媒私媒穿梭在大街小巷,一家接一家,喜事连连。

    这事放到祖家,也急坏了孟姨娘,祖公卿业已老大不小,再隔一年可就是更大了,而未婚媳妇容高云就住在家里,只差善宝点个头,但之前听善宝说过,祖公卿需为父丁忧三年方可完婚,是以,孟姨娘不敢找善宝来问儿子的婚事。

    这一天几个姨娘合在一处摸骨牌,郝姨娘真是春风得意,连连胡牌,孟姨娘不停的往外掏银子,只胡了一把还是诈胡,银子没得着反倒赔了郝姨娘李姨娘和乔姨娘好大一笔。

    气不顺,散了牌回来把房里的丫头逐个骂了顿出气,碰巧祖公卿来看她,见这阵仗,忙问:“怎么了娘?”

    孟姨娘正在吃炒松籽,不巧又吃到颗变味的,一口吐在地上,骂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逆子。”

    祖公卿没来由被骂,哭笑不得:“我哪里招惹您了,您最近变得好古怪。”

    何止他觉得,房里的丫头甚至祖家大院的人都觉着孟姨娘变了,之前孟姨娘是出来名的憨厚老实,如今却变得凌厉起来,让人匪夷所思。

    孟姨娘自己心里明白,大致是夺魂草吃多了,一段日子以来,心焦气燥,动辄发脾气,总想戒了那物事,却上瘾了,一日不吃坐卧不宁,听说与她同样服用夺魂草的乔姨娘却是另外一番症状,说话阴阳怪气,经常痴痴呆呆,总之,这物事害人匪浅。

    当着儿子不便明说,只道:“你二哥命好,先是封候接着封王,娘也不眼气,娘只求你图个长进,谋个一官半职,让娘也在人前扬眉吐气。”

    祖公卿不以为然的一笑:“这容易,我正琢磨找二哥走个人情,去军中历练一番,说不定就出人头地了。”

    孟姨娘朝他啐了口:“扯你娘的臊,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是想躲出去罢了,从军,多危险,娘宁可你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

    给老娘识破他的阴谋诡计,祖公卿哂笑道:“我现在这样你又嫌我没出息。”

    孟姨娘叹口气:“娘也是没办法,阖府上下,你四哥书读的好,眼下是没考取功名,但那迟早的事。你二哥自然不必说了,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他一人摊上了。你大哥你三哥都已经娶妻生子,过着吃香喝辣的小日子。连你四妹妹都能嫁给渔帮大当家,她也是庶出。娘是怕你一事无成,给你的兄弟姊妹比下去。还有,你以后离善小娘远些,府里可有你们的风言风语了。”

    一句话刺到祖公卿的心事,丢下一句“我去了”,匆匆离开孟姨娘的房里,他是想躲出去,不仅仅是躲容高云,还是躲善宝,最近他有个奇怪的感觉,老是怕看到善宝,越是怕看越想看,这矛盾心理搅得他心神不宁,连珊瑚也懒得搭理,弄得珊瑚成日的唉声叹气。

    出了孟姨娘房里他也无处可消遣,索性往园子里去闲逛,半路遇到了祖公略,眼珠叽里咕噜一番乱转,拉着祖公略道:“二哥,有事请教。”

    祖公略浅笑一声:“你我兄弟,何谈请教。”

    遂邀五弟往自己房里去,祖公卿却道:“连日大雪,园子里白茫茫一片煞是好看,不如二哥陪我往园子里走走。”

    祖公略道了声“随你”,兄弟二人往园子里而去。

    果真是白茫茫一片,说好看就言过其实,唯一算得上风景的便是那些松柏,这种大户人家的园子又不似外面的原野,下了雪之后可以射猎,这种园子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的建制,马是跑不开,走路还得小心脚下,因雪覆盖,看不清地上的状况,得小心绊倒。

    祖公略信步在前,祖公卿紧随其后,一个是风流蕴藉,一个是青春年少,一个穿紫,一个着红,映着皑皑白雪,倒成了风景。

    偶有寒鸟掠过,微微一点动静,震得松柏枝头的积雪纷纷坠落。

    祖公略昂首于松柏下站了,紫袍上出着黑色的风毛,更显得他的肃然与凝重,他头也不回的道:“说吧,什么事。”

    祖公卿立在他背后,红色的剑袖,腰间竖着手掌宽的牛皮带,干净利落,此时嗯嗯呃呃半晌,艰难吐出两个字:“小娘。”

    祖公略回过头来:“善宝怎么了?”

    关心则乱,口不择言,直呼名讳,祖公卿愣住。

    祖公略自察失言,也不解释,继续问:“她究竟怎么了?”

    祖公卿小心措辞,语气也是斟酌一番:“我怎么,夜里做梦老是梦见小娘呢?”

250章 能不能生养,为何要临床试验

    一瞬间,万千个念头打心底呼啸而过,却被最后一个念头堵住心口,祖公略很是不情愿的想,五弟他,暗恋上了善宝。

    谈不上怨,更说不上恨,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情之所至,犹如女萝,即使攀附错了,也会自顾自的生长。

    “二哥,我想离家,西域也好,海外也罢,走的远远的。”

    祖公卿无限懊恼的抓住身边的松枝,用力一折,带动其他枝条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打在他身上也打在祖公略身上,祖公略顺手还接了一块在掌心,若有所思,忽有所得,转过来把掌心的雪给五弟看,掌心本就温热,更兼他暗中发功,须臾那块雪便成了一滩水,还有些热气蒸腾,他淡淡道:“有些事情,你想撂给别人看,别人就看得见,你也可以把心底的东西像这雪一样,融化,别人看不见,只有你自己感受得到,于你于对方未尝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祖公卿盯着二哥的掌心凝望,不知过了多久,那雪水已经蒸腾干净,他终于醍醐灌顶般一拍脑袋:“我懂了,可是,我偷着私藏那种东西,自感罪孽深重。”

    祖公略将手缓缓按在五弟肩头,给他以安慰,更是鼓励:“你也可以把那种东西由雪转化成水,悄悄的流在心里成一泓清泉而不是飞瀑,只为滋润,不为肆虐,就像二哥幼时喜欢上了书中的一个女子,成日的做梦想娶她为妻,可是渐渐大了方明白,她在书里,我在人世,我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沟壑,所以我放弃娶她的念头,保持喜欢她的念头,把她静静的放在书里,而我,活在人世。”

    一字一句,犹如珠玑,祖公卿也不是蠢笨不堪之辈,仰着头听,低下头沉思,琢磨明白二哥的话之后,心里的层层浓云终于被二哥巧妙的拨开一道缝隙,进而,照进了大片大片的阳光,心里顿时敞亮起来,人也轻松了,朝祖公略傻傻一笑,突然指着前面喊:“兔子!”

    祖公略看了过去,果然,在冰冻的河面上正有一只灰色的兔子往河中的凉亭跑去,五弟的担子卸下了,或许更轻松的是祖公略,一为五弟,二为自己,感情,谁不是自私的呢,他朗声道:“我们追,先得者今晚做监酒,落后者请客。”

    祖公卿嘿嘿一笑,说了声好,已经不宣而战的先于祖公略跑了出去,祖公略随后紧追,谁输谁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依旧是兄弟。

    晚上,请客的是祖公略,他是故意输给五弟的。

    席面摆在祖公略的书房,因为他还一同请了善宝,当然少不了李青昭,半路又来了祖静好,人虽不多,却也热闹,有那么个李青昭,想不热闹都难。

    满桌子没有烧鸡,李青昭有点失望,看祖公略道:“你也好歹是个王爷,这么大岁数连个王妃没有也就罢了,为何连只烧鸡都没有。”

    祖公略只淡淡一笑,祖静好受不了了:“王妃和烧鸡,不是一回事。”

    李青昭用筷子当当敲着自己的碗,没烧鸡如同没吃饭,所以没好气道:“男人和狗都能是一回事,王妃与烧鸡怎么就不能是一回事。”

    一语惊得善宝过来捂她的嘴。

    一语也将祖公略和祖公卿惊得停箸落杯,男人和狗,这不是骂人么。

    李青昭费力掰开善宝的手,道:“表妹你自己讲。”

    善宝不自然的笑着,见大家把目光齐聚在她身上等着回答,她明白推不掉,只好道:“好男人像狗,因为狗忠诚于自己的主人,好男人忠诚于自己的女人。”

    虽然这个比方欠妥,也终究是褒义,各位就继续吃酒吃肉。

    李青昭撇嘴道:“根本不是这回事。”

    怎么回事?

    善宝十三岁时,有人登门给父亲善喜提亲,当然是纳妾,善喜是名医,大把的赚银子,没几个妾侍完全显示不出来他的富贵,那媒婆因晓得善喜不肯纳妾,所以这样劝他,更说赫氏只生下善宝一个女儿,善家这偌大的家业以后要旁落外姓之人,那媒婆说,自己介绍的那女子必定是个能生养的。

    善宝在门口偷听,听那媒婆讲到那女子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贤惠,整个济南府找不出第二个来,多少王公贵族想娶都没那个福分,善宝想,那女子一定吃错药了,否则为何单单想嫁给又老又丑的父亲。

    她实在好奇,就同李青昭打听到那女子的家,过去一看,那女子果然如同那媒婆说的美貌,至于贤惠,善宝觉着有点悬,她生就一张桃花脸,更有一算风流眼,身边陪着的不是丫鬟是小厮,那两个小厮一个貌赛潘安另个堪比宋玉,至于能不能生养,没经过临床试验,所以不知道。

    她问那女子:“我爹又老又丑,你作何要嫁给他,且我爹对我娘非常忠诚,他不会娶你。”

    那女子假惺惺道:“正因为你爹又老又丑,我嫁了他放心,更因为你爹对你娘忠诚,他以后也会对我忠诚,我就是想找个伴儿而已,找个像你爹这样忠诚的。”

    次日,善宝就给那女子送去一条大花狗:“大花比我爹对你会更忠诚,此后你与大花作伴吧。”

    这就是男人与狗的故事,并无善宝之前讲的那些故事跌宕起伏,所以众人听了也就一笑置之,但祖静好是个求知欲太强的女孩子,她拉着善宝问:“小娘,能不能生养,为何要临床试验,怎么个临床法呢?”

    善宝感觉自己的脸被这臭丫头拍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难受,目光飘过来飘过去,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就:“啊,啊,啊……”

    最后飘到祖公略那里求救。

    那厮却端着酒杯怡然自得的吃着,把她的求救直接漠视。

    善宝气得咬牙切齿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其实咱们王爷为何一直不肯娶王妃呢,是因为他,他,他……”故意停顿了好长,然后道:“他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祖公略心头一震,这傻丫头,怎么自己出卖自己。

    祖公卿直接掉了手中的筷子,一直觉着二哥同小娘好像不对劲。

    李青昭瞪大了眼珠子:“谁?”。

    祖静好霍然而起:“谁?”

    善宝大眼珠子咕噜来咕噜去,突然看去祖公卿:“他,他们兄弟墨镜,一个不肯娶王妃,另个不堪娶容小姐。”

251章 早晚我要成为五少奶奶

    当初善宝以祖公卿为祖百寿丁忧为由,没有答应容高云给他们办婚事,也不过是担心祖公卿喜欢珊瑚,怕他不肯成亲,更怕为此容高云与珊瑚起了纷争。

    今个借着酒劲,训斥了祖公卿几句也规劝了几句,饭后,还同祖公略商量:“是时候给五少爷和容小姐办婚事了。”

    祖公略想着白日里同五弟在园子里的那番话,给他成了亲倒是桩好事,看那容小姐是个伶俐人,也温婉贤淑,五弟必然能收收不该有的心思,对善宝,对珊瑚,或是别个什么人,只是他仍旧觉着祖百寿新故不足一年,丁忧却要三年。

    善宝接了琉璃递上来的茶吃了口,随后交给锦瑟端着,说起丁忧守制,她觉着不是十分需要,还引经据典:“晋时阮籍,为母服丧期间照样吃酒吃肉,有人说他不合礼法,而晋文王都能为阮籍说项,可见礼法并非事事遵循,凡事都有特例,容小姐住进家里已有些日子,即便他们没成亲,外人也觉得他们现下是木已成舟了。”

    在情在理,祖公略没有反对,只希望善宝将此事办的妥帖些,一防外人,更防家人。

    善宝晓得他担心什么,自己这个大当家做得如履薄冰,祖百富与窦氏暗中憋着坏呢,几个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都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挑她的毛病,更担心外头的那些个,文婉仪虽然不在祖家了,有人看见她与李姨娘有来往,更与四少爷祖公望在馆子里共同进餐过,李姨娘与她那宝贝儿子,何时被文婉仪卖了差不多还会帮着人家数钱,搞不好就成了文婉仪在祖家放置的一枚小卒,到时候乱拱一气,自己可有的饥荒闹。

    事情暂时这么说定了,善宝正想找容高云谈谈,却被祖家山货栈的掌柜老铁给找了去,三十里外的七星镇有个熟客来买人参,回去后却给吃死了,那家里人过来闹,还惊动了官府,他控制不住,要善宝出面交涉。

    善宝简单拾掇下就离开了祖家大院,却给容高云看了个背影,她是去看望孟姨娘的,见善宝行色匆匆,冷秋撇着嘴:“该不会又是出去会哪个野男人了。”

    容高云厉声道:“你这个丫头越发大胆了,连大当家都敢排揎。”

    冷秋素来傲气惯了,容高云极少这样呵斥她,所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臊又气,扭头斜视那棵老槐树,不服不忿的样子,嘀咕着:“本来就是,雷公镇妇孺皆知她与知县秋大人交情颇好,还与那个匪首胡海蛟偷着往来,即便是大院内,除了几个老不死的家伙,那些个臭男人那个不是对她俯首帖耳,她可真是厉害,用这种手段笼络人,偏偏小姐你笨,五少爷近在眼前,却对你视若无睹,那个庶出的四小姐看着痴痴呆呆的,都懂得先斩后奏,珠胎暗结才得以嫁了过去,小姐你怎么就不会呢。”

    自己本在斥责她,她却说的更加起劲,这贱婢果然是被惯坏了,容高云挥手想打,念着日后还仰赖这个婢女成事,且在这个家里,唯有她才能真心实意对自己,于是忍了,赌气回了房里。

    这一气竟连晚饭都不肯吃,冷秋知道自己话有些重了,懊悔的跪在容高云面前,抹着泪道:“我的姑奶奶,你好歹吃一口,回头饿坏了身子,我可是罪孽深重了。”

    容高云看都不看她,只拿着本书胡乱翻着,淡淡道:“都是我这个主子无能,老话说良禽择木而栖,你觉着那个善小娘好本事,何不跟了她。”

    突然把书扣在炕几上,胡乱扯下头上的朱钗啊绢花啊掩鬓啊,一股脑丢在地上:“横竖怎么打扮都是给人视若无睹,还戴这些劳什子作何,哪个想要便拿去。”

    见她这次是真动了气,冷秋晓得轻易哄不好了,心一横,左右的扇自己耳光,打得脸颊红肿,容高云也不拦着,旁边的小丫头也不敢拦着,由着冷秋把自己快打晕了,容高云又道:“你若真为我好,你倒出个点子给我看看。”

    冷秋见小姐换了语气,似乎消气了不少,方住手,容高云没叫她起来呢,她自己就站了起来,都是平素颐指气使惯了,不是非她的命令不听,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相,来到容高云身侧垂头小声嘀咕:“小姐早晚都是要嫁给五少爷的,何不学学那四小姐。”

    容高云脸腾的红了,啐了口:“好的不学偏偏学那些个乌七八糟的。”

    冷秋不自觉的摸了摸火辣辣痛的面颊:“坊间有言,英雄莫问出处,富贵不管来路,河间府的那个筱无霜,不过个妓女,嫁给知府大人后,连知府大人的正妻都对她退避三舍,她现在随着知府大人出出入入,倒成了大夫人一样,四小姐又如何了,还不是成了渔帮当家奶奶,听说快生产了,倘或一举得男,更加了不得,所以小姐成日的只看那些圣贤书没用,圣贤可不能给你富贵,富贵需要自己谋得。”

    一番话说的容高云哑口无言,却把手中的书丢过去打在冷秋身上,啐了口,扭头躺下。

    冷秋晓得她是嘴硬心软,面子上讲究,早就动了心,所以过来推她道:“听说五少爷今早练功时扭到了脚,你这个未婚妻若不去探望,祖家人必定觉着你不识大体。”

    容高云欠起身子:“我若去探望,你又说我别有用心。”

    冷秋笑:“奴婢就怕你没有用心。”

    说着将容高云拉了起来,又喊小丫头给容高云梳洗一番,还为容高云准备了一些果子糕点,最后把容高云推出房去。

    站在廊上,容高云仍有些犹豫,最后狠了心,回头喊:“都死了不成,让我拎着篮子。”

    冷秋就打发出来了穗儿。

    穗儿嘻嘻笑着:“小姐,秋姑娘说你今晚不必回来了。”

    容高云朝里面骂:“小浪蹄子,早晚把你嫁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让你生不如死。”

    冷秋在里面正使个小丫头出来给她找冰敷脸,听见容高云的骂,心里暗笑,早晚我要成为五少奶奶,成为祖家的掌门夫人。

252章 成了妃嫔又如何,终究不是正宫娘娘

    习武之人,磕磕碰碰实属常事,即使祖公卿功夫不赖能够收放自如,也还是有意外,更何况他欠缺沉稳,喜欢显摆,丫头小子们一叫好他就忘乎所以,今早便是,纵身一跃,想给珊瑚逮枝头那只鸟,鸟没逮着,落下时崴到脚。

    容高云带着穗儿来到时,祖公卿正与珊瑚有说有笑,容高云心里一沉,进不是退不是,杵在当地良久,听祖公卿道:“容小姐倒是进来还是出去。”

    容高云赧颜一笑:“怕来的不是时候。”

    祖公卿似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看看珊瑚道:“无妨,我与珊瑚朝夕相处,不差你来这一时半刻。”

    换了旁人,不是掉头离开那也是气炸肺,偏容高云是个忍耐力极强的,脸上仍旧挂着柔柔的笑,挥手让穗儿把食篮里的糕点拿了出来,但没按冷秋交代的给祖公卿,而是给了珊瑚,还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道:“有话说,宰相府里七品官,祖家在雷公镇一等一的大户,祖家的丫头当然个个吃的好穿的好,但终究还是下人,这些糕点都是我按照河间府几个有名的糕点作坊做的,姑娘拿去尝尝鲜解解馋。”

    她用了句下人,暗示珊瑚,不要觊觎主子奶奶的位子。

    珊瑚方才明媚如春光的脸上此时却笼上一层薄云,想怒不能怒,讷讷的接了糕点在手。

    祖公卿当然也听出了容高云的意思,向她道:“珊瑚不是下人。”

    容高云诘问:“那她是?”

    祖公卿一时间无言以对,若是换了以往的脾气,他定然会大声说“爷我娶了她”,但经过善宝的几次规劝和祖公略的几番训诫,这少年也变得成熟多了,沉吟一会子道:“她是我房里的管事,就像宫中的女官。”

    按理,管事虽然区别于其他丫头,亦是仆役,但他巧妙的把珊瑚比拟成宫中的女官,女官可都是皇上的女人,随时可以晋为妃嫔,也就暗示珊瑚随时可以成为他的女人。

    容高云反应何其机敏,立即回他:“宫中的女官也真是可怜,想晋到主位不知要熬多少年,那些走捷径的,还不是踩着别人的肩头往上走,成了妃嫔又如何,终究不是正宫娘娘。”

    祖公卿对答不上,唯有使起脾气,冷脸道:“容小姐可以走了。”

    容高云心里气得发抖,面上却是微波不兴,语气仿若平时说话的柔声细气:“哪里会这么着急,听说你扭到了脚,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落下病根,我来看看。”

    她搭着穗儿的手走到炕边,亲自去脱祖公卿的袜子,搞的祖公卿一者没了脾气二者还有些害羞,缩回脚道:“昔时关云长能刮骨疗伤,我这点小伤算什么。”

    容高云不请自坐于祖公卿身边,再次去抓他的脚,这次祖公卿没有躲,关键是已经无处可躲,由着容高云拿着他的脚褪了他的袜子,柔若无骨的手按在他的脚面时,祖公卿心头突地一震,少了中气没了底气,小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容高云边轻轻给他揉着脚边询问:“这里痛吗,是那里吗。”一壁又道:“我进了祖家门的那天,已经成了祖家人,若不是因为公公英年早逝,你我已经成了亲,授受不亲是说那些没有婚约之男女。”

    不知是慌乱,还是她的手法太轻柔舒服,祖公卿竟感觉脚痛好了些许,垂头看着再无话说。

    珊瑚拿着那些糕点,看祖公卿与容高云浓情蜜意,黯然退了下去,将糕点分给小丫头们,自己躲到耳房偷着哭泣。

    冬日里天黑的早,在乌漆墨黑的房里哭了会子,听外头有小丫头在喊:“五少爷说,让姐姐去厨房做几道菜,容小姐还饿着。”

    前几日还嚷嚷着不娶容高云,现下却是如此关怀,往昔对自己的情意哪里去了,珊瑚克制着自己,用冷水浣洗干净脸上的泪痕,出来又喊了两个小丫头同去了厨房。

    厨子们一下工,各位主子房里若有席面也还是可以招呼过来的,但一般的都是各房的丫头自己动手做,珊瑚也不例外,让小丫头们烧火洗菜,大冬下的,新鲜的菜少,长青山人喜欢将夏日里的菜蔬晒干留着冬天吃,又有山上的各种山珍,所以做起来倒也不难。

    灶膛里烧着劈材柈子,咔咔作响,珊瑚亲自掌勺做了几道菜,一道是熏肉炒干菜,一道是菘菜炖豆腐,一道是酱肘子,还有一道烧金蘑,两荤两素,又做了碗什锦羹汤,考量天冷,吃些汤会暖和些。

    丫头小桔看着珊瑚一层层往食篮里装入菜盘,嘟嘴道:“方才那个容小姐可是把姑娘你好顿嘲笑,姑娘可真是大人大量,为她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珊瑚苦笑下,心里虽然气那个容小姐言语刻薄,却不敢气祖公卿什么,他是主子爷,自己是奴婢,做好分内是应该,所以对小桔的话付之一笑,然后将食篮盖子盖紧,又在篮子上蒙了条小棉垫子,捂着不至于热量快速散发出去,忙活差不多,她道:“走吧。”

    一路紧行赶回来,伺候完祖公卿和容高云对面坐着用餐,珊瑚垂手在一边悄然而立,眼见容高云对祖公卿不尽的嘘寒问暖,更见祖公卿半推半就的微笑享受,珊瑚心就冷成房檐下那条冰溜子,倏忽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细屑,痛都不知是在哪一处。

    吃罢了饭,容高云又吃了茶,方盈盈告辞而去。

    一路神清气爽的回到客院,冷秋道:“这么快?”

    容高云脸一红,骂道:“偏你生就是个歪剌货,专门把人往腌臜不堪处想,我也不过与五少爷吃了饭,话都没说多少。”

    冷秋恨铁不成钢道:“小姐把奴婢的话当耳旁风了,算了,由着你罢。”

    容高云却鬼魅一笑:“你又知道些什么,我若不扫清五少爷身边的障碍,嫁过去也是成日的惹气,今晚得了机会了。”

    冷秋不明所以。

    突然容高云抚着小腹道:“哎呀,我这里好痛,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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