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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佛佛     小娘txt下载     小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6章 偷偷的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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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婉仪瞅着那药单,糊涂状:“这是?”

    文重重复了那郎中的话。

    文婉仪同样声色俱厉的否认:“爹,我是您女儿,亲生女儿,不是捡来的抱养的,我怎么能害您。”

    文重将信将疑,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他最了解,文婉仪十多岁时,因为府里的一个丫头多看了祖公略两眼,她便将那丫头的眼睛打的差点瞎掉,还有次因为阖府都夸赞文武新娶的小妾貌美更胜于她,她就把那小妾推下水塘差点溺毙,对于这个父亲,但凡有半点不依从她的地方,她也是闹个不休,所以,文婉仪矢口否认文重却心有余悸。

    一时无法水落石出,文重唯有不了了之,倒是此后的饮食加了小心。

    文婉仪却耿耿于怀,一连几天脸上阴云不散,芬芳替她筹谋:“小姐,老爷已经不再相信你,木帮更加不会留给你,奴婢觉着你还是及早做个打算。”

    文婉仪正伏窗远眺,祖家大院多花草,远远的那一片嫣红应是芍药,她讨厌芍药牡丹一类,太丰满的花她都不喜欢,她觉着茉莉水仙忍冬这些个清丽之姿更让人动情,虽然善宝姿容清丽但她觉得善宝美的太过张扬,她更喜欢青萍那样美的含蓄者。

    念及青萍,她突然又恨得直咬牙根,俞有年倒戈相向,定是那个贱人青萍吹了枕边风,真后悔当初把青萍许给俞有年,听说那老鬼对青萍宠爱有加,一个婢女,还是个杀过人的凶犯,如今也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这让她实在无法容忍。

    想到青萍杀过人,她醍醐灌顶般,娇声一笑,有了主意,回头对芬芳道:“明个我们去趟张格庄。”

    俞有年家住张格庄,芬芳似乎料到她要做什么,提醒她:“俞有年实属小人,两面三刀,不可托付。”

    文婉仪摇头:“我找青萍。”

    芬芳更担心:“青萍对小姐你,恐只有恨没有敬畏了。”

    文婉仪瘦骨嶙峋的手在虚空中一握,似乎有十足的把握,随后便带着芬芳和水灵去上房用晚饭。

    阖家在上房用晚饭这是祖百寿新定下的规矩,名义是一家子聚在一处看上去其乐融融,真实想法谁又能知道呢。

    男主子女主子分坐两桌,李姨娘、郝姨娘、孟姨娘虽为妾侍,但因是老爷的妾侍且都有生养儿女,身份也就水涨船高,而乔姨娘受祖百寿的宠爱另当别论,琴儿无所出名义上为姨娘实际吃穿用度和大丫鬟没什么区别,也就没有在上房用饭的待遇,而明珠即将生产行动不便,一切都在她的房内解决,大少爷祖公远的小妾柳叶身份更加卑贱,倒是李青昭因是善宝的表姐,被尊为上宾,有殊荣同在上房用饭。

    祖百寿下身仍旧不能动弹,所以由丫头们服侍在炕上用餐,等碗筷摆放好了,他却道:“请大奶奶上来用饭。”

    蔷薇便过来请善宝。

    本也没多远的距离,善宝那厢业已听见,心下一梗,呼吸有些不畅,故作没听见,兀自坐着,待蔷薇过来请她,她推说:“我不习惯在炕上用饭。”

    蔷薇转过去禀报祖百寿。

    祖百寿点头:“也是,女人家盘腿坐在炕上是有些不雅。”然后吩咐开饭。

    但凡了解祖百寿的,都惊诧于他的脾气变化之大,以往,谁敢违逆他的意思呢。

    贪吃的祖公远,心无城府的祖公道,随和不拘俗礼的祖公卿,天真的祖静好,还有粗枝大叶的李青昭,个个吃得香,善宝却味同嚼蜡,好歹捱过这一顿,接过丫头递来的漱口茶漱了口之后就想走,却听祖百寿道:“渔帮白大当家求娶静好一事,我有心答应。”

    祖静好是他的女儿,他爱嫁谁嫁谁,但善宝想起祖公略之前反对的原因,犹疑自己要不要提醒祖百寿,转念想祖百寿何其人也,老江湖了,不会不知道这些,所以也就缄默不言。

    祖静好却一蹦老高的喊不愿意,郝姨娘一把按下女儿,欢喜得眉开眼笑,连说“凭老爷做主”。

    祖百寿根本没在意郝姨娘,却看着善宝道:“你是静好的母亲,你觉得呢?”

    善宝进退维谷,说不同意,已经得罪过郝姨娘,还要把彼此的仇怨加深么,且祖百寿是老爷,是父亲,他答应了还能反悔么,不经意的看去祖静好,璞玉般的小女孩,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如清泉,清澈干净,而那面庞如满月般皎洁,整个人又如亭亭玉立的新荷,生得让人万般怜爱。

    “既然老爷都答应,我同意不同意无关紧要了。”善宝说的模棱两可。

    祖百寿不知是何用意,竟然道:“若你不同意,我悔了这桩婚事又何妨。”随即续道:“咱们是夫妻,有事共同商量,我病了这么久,你主事不是一直好好的。”

    话到此处善宝终于明白他问自己意见的真实目的,他要让所用人明白,善宝,是他的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没来由的,善宝望去祖公略,见他手中握着一盏茶,若无其事的用杯盖拂着茶叶。

    他若是哥哥,他会视若无睹吗?

    善宝心头一凉,道:“白金禄我不了解,但白家与咱祖家倒是门当户对,只可怜静好刚刚及笄便要出阁,女儿家,在娘家就是千般的好,到了夫家如履薄冰,老爷自己定夺罢。”

    郝姨娘生怕再被善宝搅黄了婚事,忙道:“从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到大小姐、二小姐,甚至三小姐的婚事都是老爷做的主,大奶奶来雷公镇时日不长,不了解白家,所以有老爷做主便好。”

    一个不同意一个极力促成,祖百寿想了想道:“容我细细思量。”

    之后,各人散了,善宝也回到抱厦,沐浴更衣,却毫无睡意,拉着李青昭道:“听说后花园的荼蘼快开败了,何不乘此月夜去欣赏。”

    李青昭困意袭来,摇头:“花有盛放就有凋零,没什么可欣赏的。”

    善宝眼珠一转:“听说祖静婠偷着与白金禄约会在后花园,要不要偷偷的偷窥一番?”

    李青昭立即瞪起眼珠子:“祖静婠应该是白金禄的大姨子,他们两个约会岂不是私通,当然要偷偷的偷窥一番。”

147章 姊妹俩同时喜欢上一个男人

    没有月,没有看见荼蘼,也没有看见祖静婠与白金禄约会。

    满园子的黑,满园子的静,满园子里唯有善宝与李青昭两个。

    深一脚浅一脚,借着微光摸索到假山石旁,善宝拉着李青昭同坐在草地上,李青昭怎么都觉得两个人不是来偷窥的而是来偷情的,说给善宝,她却嘘了声。

    神秘兮兮的样子更加剧了李青昭的猜测,问:“表妹,你从何时喜欢上我的?”

    善宝道:“多年前你进我们家门的时候。”

    李青昭大为感动,却为难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喜欢祖公略你喜欢胡子男,两个都喜欢男人的女人相好,该是怎么个好法?”

    善宝:“啊?”

    李青昭拖着肥硕的下巴:“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

    善宝气道:“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表姐,仅此而已。”

    李青昭如释重负的:“哎呦,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拉着我到这黑咕隆咚的地方要玩偷情呢。”

    善宝哭笑不得。

    李青昭再问:“那你拉我来作何?”

    善宝道:“有件事要告诉你,在房里我怕说话不便,祖百寿好了起来,这个家还是他的天下,说不定某个丫头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

    李青昭觉着表妹是江湖小说看多了,不过好奇她找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善宝东张西望一番,方圆十步之内没看见人,也还是悄声道:“祖公略说他是胡子男。”

    李青昭于稀薄的夜色中眨了眨眼睛:“若真是,我岂不是喜欢上了你哥哥,姊妹俩同时喜欢上一个男人,搞内讧,窝里斗,不对,他不是。”

    这是什么歪理?善宝道:“可我有些……”

    有些信?还是有些不信?

    她的话在此顿住,因为她望见踏着夜色款款而来一个人,因那人手中提着盏纱灯,所以即便远,也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他长着络腮胡子,而那宽大的深衣飘飘摇摇,像张开双翼欲飞的苍鹰。

    同时李青昭也看见了那个人,她凭借那典型的络腮胡子也认出了那人是谁:“你哥哥!”

    胡子男于善宝二人几步远处站住,盯着呆呆的善宝,道:“听话,回济南去。”

    声音有些异样,没有之前的深沉沧桑,像浸透岁月似的,而有些霸道。

    善宝笑了笑,走上前去,手指按在胡子男耳际,指甲抠进去,然后使劲一揭,撕下一缕胡子,举着给对方看:“祖公略,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之后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掉头跑了。

    李青昭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什么,却见那人将胡子一丝一缕的扯了下来,随后长长的叹口气。

    李青昭大喜:“公略,是你呀。”

    祖公略苦笑下,掉头而去。

    次日在上房用过晚饭之后,他得了机会想做些解释,善宝却避之而去,自己曾经希望祖公略即是胡子男,可是他不是,猜测他乔装胡子男哄骗自己回济南,是不想自己被祖百寿玷污,虽然这说明祖公略或许喜欢自己,那也只不过是不伦之恋。

    善宝心存的一点点希望破灭,垂头丧气的往抱厦走,不想在莲池遇到了祖公望。

    说来自客院重建完工,善宝许久没有见到祖公望,同在上房用晚饭,分隔两桌,纵使彼此能够看见,却因善宝很容易忽略他也就看不见了,此时碰到,祖公望躬身客客气气的唤了句“小娘”。

    善宝方想客套的问候一句,却见祖公望直起身子时,在他脖子的侧面有几条白色的道道,善宝很是好奇,听闻本朝男子很多喜欢涂脂抹粉和簪花,是曰风雅,以为他涂脂抹粉没有抹均匀,等看了几眼,忽然发现那不像是脂粉,而像是伤疤好了之后留下的痕迹,此处肌肤略白于别处。

    这样一想,善宝心头一震,想起蔷薇架下自己被侵犯之事,当时自己手指划破对方脖子之处好像就是这个位置。

    接着便释然了,一直觉得祖公略不可能做下那种腌臜不堪之事,现在真凶找到,虽然不能原谅祖公略乔装胡子男蒙骗自己,但至少他不是登徒浪子。

    善宝没有问祖公望脖子的伤因何而来,不知为何,觉着不是祖公略她已经非常高兴,回到抱厦喊阿玖:“去把二少爷请来。”

    阿玖去了之后回来禀报:“二少爷说,后花园的水塘死了几条鱼,他去看看。”

    善宝看看窗户,夕阳涂抹在又白又绵的窗纸上,雕花的窗格也泛着金红色的光,此时后花园的景致应该不错,何妨也去走走。

    当下也不喊任何人,丫头们问她,只说想一个人散散步,不准谁跟着,抱厦距离花园也并不是很远,但需要躲开众人的视线这就需要技巧,索性那些个多事的姨娘们晚饭后喜欢摸骨牌,只看见几个粗使的婆子,另有三两个花匠,一路听着下人们的问候,一路昂首而过,到了后花园,来到水塘边,哪里有祖公略的影子,难道他给的不是相约的暗号而是不肯去自己房里的借口?

    善宝微微有些失望,独自坐在水塘边,望着水里浮游的鱼儿出神。

    坐得久了,后背凉涔涔,起身想回去,回头时唬了她一跳,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竟站在她身后,且不知站了多久,一双好看的眼睛那么专注,而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听话,回济南去。”

    老样子,他仍旧纠缠这句话。

    这回声音对了,但善宝仍旧不敢相信,又去抠他的胡子。

    他道:“我是祖公略,也是胡子男,当初长青山上我是乔装。”

    善宝缩回了手,仰望一座山似的看着他,心如静水,此时却给他搅得惊涛骇浪,他是祖公略,他也是胡子男,众里寻他何止千百度,他却在自己身边暗藏了这么久,悲喜交加,情难自控,想说的话太多,竟无语凝噎,半晌方哽咽道:“一切都太突然,我该怎么相信你?”

    她想的,是他能够回忆起长青山彼此的那两个夜晚,以此来佐证便可。

    他沉吟半晌,道:“我有凭据,你的那枚碧玉蝴蝶簪子在我这里。

148章 你教我怎么把祖公略抢到手

    碧玉蝴蝶簪,善宝记得已经丢失在长青山上,祖公略说在他那里,难不成是他当时私藏起来?于是伸手向他,示意拿出。

    祖公略手按在交领处,方想起碧玉蝴蝶簪交给猛子代为保管,遂道:“等我明日给你。”

    善宝将伸出的手握成拳头,哂笑一声,慢慢后退,想走。

    祖公略玩味下她的笑,分明是不信自己,一个箭步冲上,长臂一揽,将她搂在怀里,暗藏的情愫积攒了几百年似的喷涌而出,灼热的唇扣在她凝脂般的额头,激动下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是哥哥,是哥哥!”

    起初的一刻,善宝有些恍惚,伏在他怀里贪婪的享受着他的爱抚,等猛然想起碧玉蝴蝶簪来,他说不在身上会不会是根本没有,他假借胡子男的身份,大概是想替他自己开脱这不伦之恋,由此,善宝挣脱开他,掉头跑了。

    祖公略凝固在当地,只望着那淡绿色的纱裙随风起舞,那纤细的身影翩然若轻羽,仿佛这个小小的人儿随时要离他而去离世而去似的让他想抓住,好在碧玉蝴蝶簪在自己手里,不由她不信。

    只等祖公略问猛子要碧玉蝴蝶簪,猛子百般找不到,说是不知放在哪里,亦或是丢失,祖公略叩问苍天,安能如此捉弄人。

    而善宝等不到他的碧玉蝴蝶簪,也就认定他不是胡子男,他只是一个喜欢上继母的悲剧人物。

    因此,善宝并无怨他。

    是日,善宝懒在炕上似睡非睡,锦瑟于身边为她打着扇子,天热,碧纱橱上的天青色软烟罗微微透些风来,难解善宝心头的焦躁。

    七彩的珠帘哗啦啦挑起,含笑捧着一束绽放的芍药进来,问善宝:“大奶奶,放您炕前还是放在外间?”

    善宝无精打采的挑起眼皮:“太艳了,闹人,放在外面罢。”

    含笑应声去了,阿珂随即进来:“大奶奶,禧安郡主来了,说是要住进客院。”

    善宝嗤的笑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都没说想住哪住哪,她算哪根葱。”

    话音刚落,那根葱便跑了进来,大呼小叫:“善小娘,我就住客院。”

    善宝心里憋闷,正想寻个人开心开心,这有人送上门来岂能放过,招手让禧安郡主过来自己身边坐,还大大方方的唤禧安郡主的闺名:“月照啊,你喜欢祖公略,他可是我的继子,这样你可就成了我的晚辈,划算么?”

    禧安郡主忽闪着大眼权衡下,到底是感情占了上风:“不妨事。”

    善宝暗骂祖公略这个千年祸害,女人但凡见了他必定沦陷,只他一人能爱多少呢,最终是大把的女人为他肝肠寸断,禧安郡主乃为堂堂皇族,为了他竟从京城千里迢迢跑到这来,若所料不差,最后这位郡主的下场不是含泪另嫁,就是郁郁而终。

    善宝拉着禧安郡主语重心长道:“我可就成了你的母亲。”

    禧安郡主凝眉想了想:“不行啊,我有母亲,她是堂堂的王妃,你不能做我母亲,这样,你做我师父罢,如此,我们两个仍旧是长辈和晚辈。”

    善宝当即对她刮目相看了,她看着傻,不过是性子有些直,师父就师父,却有些为难:“我能教你什么呢?”

    禧安郡主托腮思量:“是了,你既为师父,该教我什么呢?”目前为止她还不晓得善宝懂医术,想想道:“你教我怎么把祖公略抢到手。”

    天下有泡男这门技艺吗?善宝越发觉着这位郡主是个扮成小肥猪的大老虎,很有阴谋,不过这样也好,把她打发到祖公略那里,自己落得清静,道:“二少爷喜欢吃酒,每每一人独酌甚是无趣,你看我这里有千年的陈酿,你拿去陪二少爷吃个一醉方休,或许还可以趁火打劫。”

    禧安郡主连说“好啊好啊”,回头有疑问:“千年陈酿。”掰着手指头推算是哪个朝代的酒,后又问:“趁火打劫是什么意思?”

    这有些少儿不宜,善宝掂量该怎么深入浅出的给她解释,有了,道:“趁他吃醉,你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禧安郡主猛劲的点头,表示懂了,然后从善宝这里拿走了那瓶上次李青昭扭到脚时按摩用的酒,找祖公略一醉方休去了。

    戏耍了禧安郡主,善宝的心略微好受些,继续懒懒的躺着。

    七彩珠帘复又哗啦啦打起,阿玖进来报:“大奶奶,青萍姑娘来了。”

    善宝突地睁大了眼睛,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青萍曾是文婉仪的婢女,现在是木帮俞大柜的侍妾,她无端不会来看自己,忙让阿玖请进来。

    有日子不见,青萍由一个青涩的小丫头已经蜕变成风姿绰约的少妇,见了她郑重的叩头。

    善宝忙让锦瑟过去搀扶起来,又看座又看茶,俗礼过后问:“你一向可好?”

    青萍浅浅一笑:“托大奶奶的福,还好。”

    善宝见她穿着油黄的小衣,外面罩着官绿色的比甲,比甲下面绣着大幅的菊花,青丝绾结成摇摇欲坠的堕马髻,上面插着一支珠钗,整个人看上去几分俏丽几分雅致,一切都恰到好处。

    真是个会打扮的,善宝道:“姑娘出落得愈发俊俏了,看上去俞大柜对你不错。”

    青萍嘴角动动,算是笑了,她很想问,假如一个男人看重的只是你的身子不管你的心里想什么,假如一个男人见了你就按在炕上贪恋云雨,假如一个男人把你像养鸟似的圈着,这也叫好么?

    不露痕迹的一声叹息,道:“托我家小姐的福。”

    善宝只以为她真的在感激文婉仪,虽然文婉仪利用了青萍,但如今青萍有了个好归宿,文婉仪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善宝还是为青萍高兴,问:“去看过你家小姐了吗?”

    青萍点头:“就是我家小姐让我来做客的。”

    善宝有些狐疑:“这……”

    青萍左顾右盼,似有话说。

    善宝看了看锦瑟道:“但说无妨,锦瑟是我的人。”

    青萍起了身,走到善宝正面,缓缓跪了下去,未语先流泪:“大奶奶救命!”

149章 我杀了那个老鳏夫

    青萍如此状态,善宝已经猜到八九,大抵又是文婉仪对她做了什么。

    “姑娘起来说话罢。”

    善宝让锦瑟把青萍扶起,故意露出为难之色:“现如今你是木帮俞大柜的宠妾,我却是参帮大奶奶,咱们虽然谈不到同行是冤家,但木帮的事我僭越去管,会让人说我别有用心。”

    青萍复又想跪,善宝伸出手虚扶了下:“既然姑娘觉得非我不能救你,那我就勉为其难,只怕倥偬之间不能替你想个周全。”

    青萍拭泪道:“谁人不知大奶奶是个活菩萨,谁人又不知大奶奶当为女诸葛,我的事若大奶奶想管,就一定能管。”

    虽然夸赞的有些言过其实,善宝听着恁般舒服,胸中平添了些许侠义之气,道:“你说来。”

    让她说了,青萍反倒有些迟疑,手指摩挲着衣襟处那栩栩如生的秋菊,声音低了下去,颇有些底气不足:“若我说,我家小姐以我曾经杀过人来威胁我为她做事,大奶奶可还敢帮我?”

    “杀人?”善宝仿佛没听明白,随后惊呼:“杀人!”

    青萍倒是安之若素:“是,杀人。”

    她如此平静,善宝想,倘或一个人做下杀人放火或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哪有这样淡定到像是做了什么行善积德之事,大胆猜测她所谓的杀人,或是迫不得已,或是误杀,或是为民除害,总之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杀人,于是忙将自己的惊讶收敛起来,换成好奇之色,问:“看姑娘样貌不恣睢性情不乖戾,怎么就敢做下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勾当,该不会是说笑罢。”

    青萍双眼使劲闭下,挤出大滴大滴的泪水,这个时候善宝想,一个与自己并不十分熟悉的人能够在自己面前释放感情,那她就是信任自己的,凭着这份信任,她的事自己管定了。

    往事不堪回首,青萍忍了又忍,方能说出话来:“十五岁的时候,我被爹娘卖给一个老鳏夫,他五十有余,满脸癞疮,不笑像鬼一笑像财狼,我实在无法同这样的男人入洞房,于是用榔头把他打死逃了出来,后来遇到我家小姐,蒙她收留做了婢女,也就把那件事告诉了她,而现在,她用这件事来威胁我,要我劝说俞有年鼓动木帮所有的头面人物去找文老爷闹,逼迫文老爷把木帮传给她。”

    连自己的爹都能反,文婉仪果然是不择手段的女人,善宝叹口气:“你是怕劝说不动俞有年么?”

    青萍摇头:“不是,而是我压根就不想帮文婉仪。”

    这里,她直呼曾经的主子名讳,彰显着她与文婉仪的彻底决裂,善宝心底有一丝丝难以遏制的快意,这真应了那句话,坏事做尽,必遭天谴,文婉仪的劫数到了,问青萍:“你想让我帮你,可是我不知从何帮起,怎么说你都是杀了人,文婉仪又没杀人,我就找不到可以制衡她的法子。”

    青萍森森一笑:“谁说她没杀过人,大奶奶怎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善宝心下陡然一惊,是想起文婉仪当初买凶行刺自己的事,难道青萍了解内情,突然间欢喜起来,若能找到证据,即便无法将文婉仪绳之以法,好歹要她付出应有的代价,忙着问青萍:“你若知道些什么,与我说个端详,我保证帮你打败文婉仪。”

    青萍立即道:“文婉仪当初指使小厮长福雇用屠夫郑大行刺大奶奶你,这事我知芬芳知,不知可否有用。”

    一直于旁边听着的锦瑟提醒善宝:“小姐,那时奴婢听说屠夫郑大好像死了,死在饭铺子里,死因是被人下了毒,衙门没能查个水落石出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的知县是孔明亮,现在的知县是秋煜,二人不可同日而语,善宝对秋煜有信心把悬案查明,但眼下青萍看上去有些着急,所以先解决了这一宗,对青萍道:“你先对文婉仪虚与委蛇,不出三日,我便让她对你束手无策。”

    青萍滑下椅子跪伏在善宝脚下,仰头时一脸泪水:“老天无眼,为何当初收留我的不是大奶奶您呢。”

    善宝及时纠正她:“老天有眼,让你现在认识了我。”

    青萍又哭又笑,实在是悲喜交加,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告辞,走到珠帘处回身朝善宝复又拜了下去,道:“我从文婉仪那里离开后,先出了祖家大院,后偷着溜到大奶奶您这里,我这样出去,会不会被她发现?”

    善宝稍加思忖,道:“我刚好想去客院看看,禧安郡主要住在那里,你同我坐轿子出去。”

    指使锦瑟让人备了轿子,于抱厦门口和青萍同上了去,出了后宅来到客院,除了门子别无他人,善宝让轿夫落轿,把青萍放了下去,见她安然离开,善宝才同锦瑟去客院闲逛。

    日头好大,光线太强,锦瑟为她擎着绘有仕女图的纸伞,几次欲言又止。

    善宝瞥见了,道:“有话就说,当心憋坏膀胱。”

    锦瑟噗嗤笑了:“是话不是尿水,怎么能憋坏膀胱。”

    善宝也笑:“心事重了能把心压垮,莫说膀胱,是不是有关猛子的?”

    锦瑟倏忽一愣,随即羞涩道:“才不是呢,奴婢是觉着青萍杀了人,小姐你帮她,会不会是纵恶?”

    善宝望着客院的雕梁画栋,思念起曾住在这里的父母,济南到雷公镇隔着千山万水,父母年迈,实在让她牵挂,悠然一叹,既是为父母也是为青萍:“纵使我把青萍告到衙门,那老鳏夫也活不过来了,青萍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她的罪责是官府的事,我只是平头百姓,我只想帮一个可怜的女人。”

    锦瑟点头表示明白,续问:“小姐你打算怎么帮青萍呢?你说三日之内,文婉仪可不好对付。”

    主仆二人已经走到那几口养荷花的大水缸前,新荷长出蓓蕾正欲开放,善宝伸手轻轻拨弄,随之狡黠一笑:”郑大死了,不是还有长福么,抓了长福,吓死文婉仪。“

    锦瑟仍旧担忧:“长福可是文家人,咱们又不能闯入文家抓人。”

    善宝成竹在胸:“这,就需要某个人了。”

150章 大奶奶给看看怎么能生出儿子

    善宝想到的这个人是李老鸹。

    次日便让雷子出府去寻李老鸹,巧的是李老鸹身为槽子头,与风雪打交道,这个季节山上绿树红花,他得了闲,回家过了几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听闻善家大奶奶有请,他毫不犹豫的赴约来了黄家老菜馆。

    山上的江里的田野中的,各种美味布了一桌子,李老鸹憨直但不傻,所谓无功不受禄,晓得善宝不会无端请他吃饭,问善宝所为何事,善宝反问:“李把头可认识文家的小子长福?”

    李老鸹略略想了想,点头:“认识,但不熟,我和长贵熟。”

    这已然不错,善宝复道:“能否把长福请出来?我找他有点微末之事。”

    李老鸹摇头:“请长贵不行么?”

    善宝也摇头:“必须请长福。”

    李老鸹很是认真:“长贵好请些。”

    善宝按了按额角,觉着谈话陷入僵局,有求于人,耐着性子解释:“主要是我办的事得需长福来方能成。”

    李老鸹何其执着:“长贵很本事的。”

    善宝哭笑不得了,自己找长福他偏要找长贵,这就像生孩子,长福好比潘金莲,长贵好比武松,你武松再流芳百世但你生不出孩子,她潘金莲再臭名昭著或许可以生出一大群孩子,转念想想潘金莲也没生过孩子,但这应该是武大郎的问题不是潘金莲的问题,这又像种田,田是良田倘或没人播下种子一样长不出庄稼……

    神思飘到这里感觉离题万里了,忙书归正传,坚持道:“就找长福。”

    李老鸹终于从她严肃的神色里发现这事必须找长福,于是道:“我试试看,怕他不肯来。”

    善宝给他指点:“他不肯同你出来只能说明你诚意不够。”

    李老鸹有疑问:“怎样才能让他觉着我够诚心呢?”

    善宝给他举了个例子,多年前,自己研究了一味药,专治昏迷不醒,所有的药不经过临床试验就不能入方子,她就请隔壁孔老三的儿子帮着试药,那厮脑袋一晃,不干,善宝给他一两银子,那厮却说自己不缺银子,最后善宝无奈操起地上的一块青砖拍在他脑袋上,他于是昏迷不醒,善宝得以顺利的试药。

    讲到这里善宝对李老鸹道:“你看,必须有十足的诚意,做事才能成功。”

    李老鸹听着这不像是诚意好像是不择手段,但念在善宝救过他儿子,仍旧点头如鸡啄米:“懂了。”

    一个时辰后,他不负众望的把长福抗了来,噗通丢在善宝面前。

    善宝见长福双目紧闭,真怕自己教坏了李老鸹,出了人命可就不妙,忙探探长福的鼻息,活着,问李老鸹:“你也用青砖拍的?”

    李老鸹哈哈大笑:“当时我让长贵把长福找来,地上的青砖抠不下来,我就用拳头打的,这鸟人忒不经打,一拳就昏迷不醒了,大奶奶,你这个法子好,改天我请兄弟们吃饭,谁跟我客气我就这样。”

    善宝忙制止:“其他人就算了罢,此招数用多了也就失效了。”

    然后让李老鸹帮忙,把长福抗到馆子门口自己的马车里,她自己与锦瑟也上了车,见李老鸹同她拱手作别,善宝忽然想起上次李老鸹带着众木把去祖家大院找自己看病的事,道:“彼时木把们去找我看病,我瞅各位生龙活虎的不像有病,所以没多问,怎么,你的那些兄弟果然有病么?”

    李老鸹叹口气:“个个都有。”

    善宝很是好奇:“究竟什么病?”

    李老鸹道:“我那些兄弟,大多生的是女儿,他们想让大奶奶给看看怎么能生出儿子。”

    咳咳咳!善宝忙掩住嘴巴,接着顺手一指街头:“我医术浅薄,你们去找摆摊的那个娄半仙。”

    随即让车夫打马,没有回祖家大院,而是来到春风客栈,问店小二要了间房,将捆绑好的长福关了进去,并给小二留话又留银子:“我们家的奴才,手脚不干净,关在这里让他反省,无论他怎么叫都不准开门放人。”

    实际长福嘴巴被堵住根本叫不出来。

    安排好,她就回到了祖家大院,第一件事是让阿钿去请文婉仪。

    听闻善宝有请,文婉仪着实有些意外。

    芬芳也感觉不妙,建议道:“小姐还是不要去罢,善小娘诡计多端,当心她给您摆一局。”

    文婉仪既担忧且好奇,极力回忆最近她与善宝之间并无龃龉,真不知她想害自己会以什么为由头,因此道:“去去又何妨,还怕她弄些莫须有的罪名么,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秦桧的才智。”

    说是不怕,却把房里的丫头悉数带在身边,也特意重新梳洗打扮,挑了些颜色娇嫩的服色,年龄上她已经无可救药的输给善宝,想在其他地方挽回,打扮好,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直奔抱厦。

    抱厦内善宝正吃着凉茶,锦瑟劝着:“小姐少吃些罢,这会子图个凉快,回头胃里难受。”

    善宝挥手说不妨事,又吃了些用深井水镇过的瓜果,方感觉燥热渐渐褪下,只是额头那里是怎么回事,这多久了还是一直热热的,仿佛祖公略那灼热的嘴唇仍旧扣在上面似的,莫名其妙的一阵悸动,心潮荡漾心神摇曳,额头的热漫溢到面颊耳根。

    这时阿玖进来禀报:“大奶奶,二少奶奶来了。”

    善宝揉揉发烫的面颊,坐直了身子,然后点头示意把文婉仪请进来。

    只等文婉仪进来,善宝怔住,见她身边围着众多婢女,没有众星捧月的感觉,反倒像过来打群架的,善宝笑道:“二少奶奶好个排场。”

    文婉仪回她一笑:“大奶奶岂不是排场更大,去个客院都坐轿子。”

    善宝无病呻吟的叹口气:“不坐轿子不成,因为我把青萍藏在轿子里了。”

    赤裸裸的宣战,文婉仪突然瞪起了眼睛,隐隐的不祥换成明目张胆的害怕,她本打算去张格庄找青萍的,都因身子不济,张格庄距离雷公镇不近,她折腾不起才让人把青萍找来,虽然无法详知青萍为何来了善宝这里,也明白绝对不是好事。

151章 比起你买凶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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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戏已开锣,善宝索性开门见山,直言要文婉仪放过青萍,否则她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文婉仪千算万算,没算到青萍会来找善宝,且把一切都告诉了善宝,作为女儿谋逆父亲,她有些羞惭,但这羞惭也只是在心里,面上还是一味的骄矜倨傲,觉着当下要说的话不方便外人在场,于是留下芬芳之外,屏退了所有婢女,往善宝面前走了几步,手摩挲着软纱的披帛,头微昂,垂下眼皮看着善宝,恻然道:“大奶奶这是胳膊肘朝外拐呢,往小了说,你我是婆媳,往大了说,我现在是参帮的媳妇而你是参帮的总把头奶奶,你不帮自己人反倒去帮外人,真是让人心凉。”

    善宝无心与她缠磨,更看不惯她的假模假样,冷笑:“我帮理不帮亲,况你我之间毫无亲情可言,我既不是二少爷的亲生母亲,你也不一定是二少爷的至爱之人。”

    文婉仪最怕的就是提及祖公略与她的貌合神离,自嫁入祖家,与祖公略分居两处,不知有多少人讥讽嘲笑,甚至连那些婢女背着她都偷偷议论,说她恬不知耻的赖在祖家赖在祖公略身上,她****诵经以求内心平静,别人也还是背后笑她,当下被善宝明明白白的说出,字字句句仿佛利刃,刮在她心头亦刮在她脸上,羞恼,愤懑,切齿道:“大奶奶非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么。”

    坊间言,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善宝狠心用祖公略来打击文婉仪,是因青萍说的那句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曾经以为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自从得知被祖公望侵犯,而祖百寿突然醒来,还有秋夫人以赏花为由对她的威逼,她深感四面楚歌,怕只怕自己不知何时会死在何人手里,好比刀枪剑戟,为求自保,只能锋利,看文婉仪气得青了脸色,她诘问:“比起你去衙门告发我一家偷越杨树防,我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偷越杨树防者,一旦被官府抓住,很多都被砍头了,这,你应该知道。”

    文婉仪眉头一挑,不晓得善宝何时知道了此事,事情太久远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去告发善宝的初衷,只道:“你一家还不是好好的。”

    善宝目光变得凌厉:“那么,比起你买凶杀我呢?”

    文婉仪面色一凝,身子簌簌发抖,连这个她也知道了。

    彼此都想起了那个大雪天,朱老六家的巷口处,郑大手挥屠刀奔向善宝,善宝倒在血泊中,血染红了雪……

    文婉仪不得不狡辩:“大奶奶诬我。”

    善宝料到她会如此,这里不是公堂,懒得与她对质,只道:“你放了青萍。”

    文婉仪究竟还是难改大小姐脾气,从生下来就颐指气使惯了,不信黄毛丫头善宝能奈何自己,嗤笑:“我不放,大奶奶又能把我怎样呢?”

    善宝之前还顾及她是祖公略的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还想着她或许能改过,听她和自己叫板,心里彻底凉透,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作为女儿谋逆自己父亲被人揭穿她丝毫不羞惭,枉杀无辜她丝毫不反悔,对于服侍她多年的婢女下手毫不手软,善宝再没什么余地留给她,于是简单说了两个字:“长福。”

    文婉仪脑袋嗡的一下,她竟然用了这一招。

    善宝追加一句:“他在我手里,一顿马鞭下去,他说了一切。”

    文婉仪双膝一软,抓住芬芳的胳膊稳住自己。

    接下来,两个人对视,用目光较量,善宝心中坦荡,文婉仪心里有鬼,于是败下阵来,有气无力道:“你想怎样?”

    善宝笑了:“方才我已经说过,你放了青萍,或许我可以饶你。”

    文婉仪懊恼,后悔当初没杀了长福灭口,如今自己有把柄给善宝拿住,焉能不点头。

    恩怨在此画了个逗点,善宝心里毫不轻松,晓得文婉仪这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女人不会就此作罢。

    从抱厦出来,芬芳便道:“小姐,善小娘真的会放过你?奴婢觉着她的话不可信,若是肯放过你,为何不答应把长福给咱们。”

    文婉仪没有说话,心里也在合计这桩事,从头到尾,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博得祖公略的垂爱,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她仰头望天,欲咬碎银牙,心里呐喊,天不予我,我自取之!

    回头望了望抱厦那雕花的窗户,暗道善小娘,先让你一步棋又如何,鹿死谁手还没一定呢,当下没有回去自己房里,而是来找祖公略,心气不顺,也不让丫头们进去通报,径直来到里面。

    祖公略正捧着一件衣裳出神,是他从雁书处带回的母亲遗物,见文婉仪到了,忙把衣裳交给琉璃收了起来。

    文婉仪直勾勾的盯着那粉红的衣裳,女人之物,并非她所有,接下来便妄自猜测是善宝的,骤然的心头堵得无法呼吸了,一时间想哭又想笑,自己这样爱他,他却痴恋别人,爱恨纠缠,气得浑身发抖,站立不住,推说不舒服回了自己房里。

    诸多不如意,偏她又是跋扈惯了,疯了般砸了房里能砸的一切,包括婢女,然后喊芬芳去备轿子,急匆匆回了娘家,她一厢情愿的以为,首先在财势上赢了善宝,方能保住微薄的面子,再图谋祖公略不迟。

    文重从郎中口中得知自己被下药之后,一切都小心翼翼,身子逐渐好转,也能下地溜达,也能打理木帮事务。

    文婉仪回来径直找到父亲,不想再躲躲藏藏,开门见山要父亲把木帮传给她而非哥哥文武。

    文重严词拒绝,理由是她为女儿,已嫁入祖家,外姓,木帮不能易姓。

    文婉仪彻底绝望,咳得直不起腰身,最后咳出血,人也倒在地上,即便如此还高声质问父亲为何如此偏心。

    文重吓坏,喊人七手八脚的将女儿抬回她之前的闺房,好歹劝说她平静下来。

    当晚,文婉仪住在娘家,不吃不喝,昏昏沉沉。

    交了夜,房中微有凉意,她恍惚中醒来,见芬芳伏在炕沿上睡着,当下也不惊动,自己披衣下了炕,出了房,仰头望天,无星无月,知道大雨欲来,这是长青山特有的天气,到了夏日晚上多雨,次日清晨便晴。

    “老天,何以欺我!”

    她感叹一声,喊了个夜里上值的婆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交给婆子道:“去厨房给我熬点甜汤,把这个放里。”

    婆子看她神情落寞,又捏了捏纸包像是药粉,多嘴的问了句:“小姐,这是什么?”

    文婉仪难得好性子的道:“大补的物事。”

152章 现在你可以与他远走高飞了

    噼噼啪啪,雨点稀疏的打在窗纸上,惊动微闭眼睛的文婉仪,她费力的挑起眼皮,面前的光晃动着,有风从门的罅隙袭进来。

    佛堂的油灯成日的燃着,这是母亲在世时喜欢独守的地方,从父亲纳了第一个侍妾之后,母亲就再不肯与父亲同房而居,自己搬到僻静的西跨院,还建了这个佛堂,诵经礼佛,只是佛没有把她度化成功,她最后郁郁寡欢,死在佛堂中。

    文婉仪是不信佛的,之前也甚少踏足佛堂,听了龙母庙住持慧静师太的建议用诵经来安抚日渐狂躁的心,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于是她开始来佛堂看看,面对佛菩萨的神像,她总能安静下来,但她仍旧是不信佛,因为她觉着自己祈祷过太多次,佛却没有把祖公略的心嵌在她身上,某天她把这个心思告诉了祖公略,祖公略说非是佛不帮你,而是你不懂佛。

    时至今日,她仍旧不懂佛,她也不懂祖公略,是她自己没意识到罢了。

    跪得累了,从蒲团上站起,佛堂的门豁然而开,好大一束光投了进来,就像太阳开启了黑夜,她心头一亮,回头看,见是父亲,她便扭头回来,淡淡道:“这是我娘的地方,你来作何。”

    是上值的婆子把文婉仪的行藏告诉了文重,并说小姐神情古怪,于是文重由侍妾陪着过来探看,没有迈进门槛,柔声劝着:“婉儿,深更半夜,快回去歇着。”

    文婉仪举头看着佛像,看了好一会子,然后端起身侧玉石小几上的甜汤,咕嘟嘟,吃的毫无形象。

    文重大步奔来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碗,力气大竟把女儿拽倒在地,他看看剩下的半碗甜汤,惊问:“你吃的究竟是什么?”

    文婉仪伏在地上冷冷一笑:“甜汤而已,爹你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文重顿了顿,方道:“爹是担心你的身子。”

    文婉仪仰头看着父亲,凄厉道:“是你根本不信我,首先你不信我比哥哥更胜任木帮大当家,其次你怀疑我给你下毒,文家这么多人,木帮这么多人,你一双眼睛能看穿多少人的心,你又知道谁在恨你,你谁都不怀疑偏偏怀疑我。”她说着回头一指门口的侍妾:“她,她们,如花的年纪侍奉你这个朽木之躯,难道她们就不恨你么,还有那些个大柜,你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难道他们就不恨你么,为何你谁都不怀疑你偏偏怀疑我。”

    字字句句,如浸透了血般悲苦哀戚,文重突然觉着女儿说的不无道理,理亏,内疚,来扶女儿:“是爹错了,爹不肯把木帮传给你是顾念你身子骨不好,而我那女婿又是极能耐的,只觉你衣食无忧用不着为木帮劳心劳力。”

    文婉仪推开父亲的手,指着汤碗道:“这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汤品,你也怀疑我在里面做了手脚,说到底你一时一刻都没信过我。”

    文重觑了眼手中的汤碗:“爹信你。”

    文婉仪晃着脑袋:“你信我你吃一口。”

    “当然信你。”文重不假思索的端起碗吃了口,为求女儿谅解,接着把碗内的汤全部吃进肚子,然后将空碗给女儿看。

    文婉仪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细弱的身子不住颤抖,抓着父亲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含泪道:“谢谢爹。”

    文重刚想说几句继续宽慰女儿的话,突然觉着腹中像被什么一刺,有些痛,猜测大概是甜汤凉了,而自己是最不能吃凉的食物,揽着女儿想往门口走,脚步一个踉跄,头微有些晕,而腹中的疼痛加剧,且一阵紧似一阵,他的异样被门口的侍妾看见,跑进来扶着他道:“老爷怎么了?”

    文重手抚在腹部道:“大概,吃坏了肚子。”

    也就是要腹泻。

    孰料,腹部的痛慢慢上移,心口也开始绞痛,他突然看见自己放在玉石小几上的碗沿泛着白,与青瓷碗对比鲜明,他心下陡然一惊,一瞬间想起了女儿所做过的种种,盯着那碗看,问女儿:“这汤里你到底加了什么?”

    文婉仪声音轻的像是垂危之人:“我加了鬼招魂。”

    文重跌坐在地,一是痛得支撑不住,二是惊惧所致,鬼招魂是长青山的一种类似蒿草的野菜,整株有毒,而结的荚里有种子,种子剧毒,研磨成粉末经常被用做害人,听闻女儿下了这物事,文重手指女儿狠狠道:“你弑父,你天打雷劈!”

    随后喊侍妾:“快,快给我弄些胰子水。”

    雷公镇人一般误服了毒物,都灌胰子水来救命,反复的灌入胃里,反复的呕吐,以此带出些许毒物。

    那侍妾拔腿想走,却被文婉仪堵住,眼如利剑,瞪着她道:“你不是喜欢长柱吗,现在你可以同他远走高飞了,长柱那里我已经给足了你们活命的银子。”

    侍妾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女儿早谋划好了一切,文重悔不该再次轻信,痛得在地上打滚,想着自己的女人又与小子私通,自己众叛亲离,万箭穿心般,恼羞成怒的骂那侍妾:“贱人,你何时与长柱相好的,竟瞒我到现在,还不赶紧去给我弄胰子水,你是我文重的女人!”

    侍妾本在犹豫,长柱是心上人,文重却是她的丈夫,正进退维谷,文重一骂,她情知自己的风流事被文婉仪捅破,文重不会放过她,不是沉塘就是杖毙,于是对文婉仪道:“我还要你房里的那对翡翠鸳鸯。”

    翡翠鸳鸯,极其贵重。

    文婉仪毫不犹豫的点头:“去找芬芳,说我让你拿来佛堂摆放。”

    侍妾最后看了眼文重,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文重拼劲力气骂道:“贱人,都是贱人!”

    随后把目光转向女儿,而他的目光已经迷离,看女儿成了几个脑袋,气若游丝道:“难道你没吃那汤?”

    濒死,还奇怪这一点。

    他不说文婉仪还没意识到,他一说文婉仪忽然愣了,自己也吃了汤,且吃了不少,可是,腹部不痛,神智清醒,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我吃了,我原本想与爹你一起去见母亲的,我活的有些累,我不知道我为何没事呢?”

    文婉仪嘀嘀咕咕,却见父亲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举着手想詈骂她,突然那手重重的垂落在地。

153章 恭喜大奶奶

    “什么,文重病殁!”

    上房内,祖百寿倚靠在叠摞一处的两个大枕头上,老郝站在炕前,垂手道:“昨晚的事,今早二少奶奶差人回来报丧,亲家老爷病了许久,时好时坏,但不曾想说没就没了,真真是世事如无常大鬼,当初老爷被胡海蛟那贼厮打成重伤,命悬一线,如今老爷大好了,老奴想这都是祖家列祖列宗庇佑,择个日子,该往祠堂祭拜下方是。”

    祖百寿若有所思,听老郝建议他去叩拜列祖列宗,突然想起善宝嫁进来之后还没有认祖归宗,眼中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吩咐老郝:“你去告诉二老爷代我往文家吊唁,公略那里不用说他也得去,只是苦了婉儿,怕是要减去半条命了。”

    说这些同情怜悯的话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他心里不知多得意,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文婉仪的手段,老奸巨猾的文重没了,只懂声色犬马的文武不足为虑,木帮,终于可以到自己手里了。

    老郝应声“是”,去了西府找祖百富。

    祖百寿闭上眼睛想着心事,突然,噔噔噔跑进来丫头小菊,高喊:“老爷,明珠姑娘生了,是个小少爷!”

    若是换了平素,丫头们这样大呼小叫,祖百寿至少会一耳刮子打过去,听闻明珠给他生了个儿子,哈哈大笑起来,没由人扶,自己坐直了身子,朗声道:“我祖百寿何止列祖列宗庇佑,老天都眷顾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儿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土灰般的脸此时也变得红堂堂,让小菊把尤嬷嬷找来,吩咐尤嬷嬷过去通禀明珠,母凭子贵,她已经升格为姨娘,按照她娘家的姓氏就叫盛姨娘,把后面的明月阁收拾出来给她居住,而她生下的儿子顺理成章成为六少爷。

    尤嬷嬷先替明珠谢了祖百寿,然后像是很随意的唠叨着:“何时大奶奶给老爷生下位小少爷呢,有老爷这样的才智,有大奶奶那样的容貌,生下的小少爷一定是人中楚翘。”

    祖百寿一脸的宽皮宕肉暗沉下来,不知为何,每每念及善宝,脑海中必然出现祖公略,暗暗的喘口粗气,再吩咐尤嬷嬷:“请娄半仙来,择个日子,大奶奶也该往祠堂祭拜列祖列宗了。”

    尤嬷嬷满脸佞笑,领命而去。

    半日后,善宝还没从文重之死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却见尤嬷嬷过来禀报她,说三日后祖百寿要带她去祠堂拜见祖宗。

    善宝心思转动,琢磨所谓拜见祖宗的用意,锦瑟送尤嬷嬷离开返回,提醒她:“小姐,去祠堂拜见祖宗,你可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奶奶,纵使健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也有你的牌位。”

    善宝手扣在腿上,暗暗用力,暗暗焦虑,自己决计不能去祖家祠堂,得想个法子,可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正踌躇,琉璃陪着琐儿来了,不为别个,说是乔姨娘最近夜里睡得不踏实,问善宝要个方子安神。

    善宝望着琐儿望了很久,只把琐儿看得心里发毛,怯怯道:“大奶奶这样看着奴婢,是不是奴婢什么地方不对劲?”

    善宝猛然清醒似的,淡然一笑,指着琐儿身上道:“我是见你这身衣裳好看,明红配鹅黄,融融冶冶,艳若秋菊。”

    这不过是敷衍,实际是她由琐儿想到了如何推掉去祖家祠堂的法子。

    随后给乔姨娘开了副安睡的方子,打发走琐儿,又让锦瑟备车,她要去春风客栈看看长福,说来只把长福囚禁,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用以制衡文婉仪的凭据,如今文老爷突发意外,文婉仪无暇顾及长福,正是绝好的机会。

    锦瑟刚想出去,却见上房的蔷薇来了,说是祖百寿要善宝去看看明珠。

    善宝还没听说明珠生产,不禁问:“明珠怎么了?”

    蔷薇屈膝道:“恭喜大奶奶,明珠姑娘给老爷生下了六少爷。”

    明珠一直待产,生了也没什么稀罕,倒是蔷薇的这句话让善宝发笑,明珠给祖百寿生了儿子,你恭喜我作何?转念想想,自己是大奶奶,就像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凡有女人给丈夫生下儿女,她做为正妻要跟着欢喜,这也是很多女人明明不想丈夫纳妾,但为了给丈夫一脉开枝散叶还是亲自张罗给丈夫娶小老婆。

    善宝作势眉开眼笑的,连说“好事好事”,她是大奶奶,按理要去探望产妇,也就不能去春风客栈,蔷薇走后她为难道:“长福那里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人一直关着,必须从他口中拿到凭据,然后先放了出去,其他的事再做计议。”

    锦瑟正为她取伞,昨晚一场雨,今天太阳更毒辣了,听她犯愁,道:“不如由奴婢去春风客栈罢。”

    善宝沉吟半晌:“你一个,我不放心呢。”

    锦瑟指指耳房:“不方便带别个丫头,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人,而表小姐这两日常往几位姨娘处去摸骨牌,找她很难的。”

    善宝思量着,拖宕下去别把长福饿死,出了人命可不妙,忽然想起一个人,道:“你去找猛子陪着。”

    锦瑟微微一愣,须臾臊红了脸,垂头低声道:“不要。”

    善宝噗嗤笑了:“瞧瞧,不打自招了。”

    锦瑟一扭身子侧过去,头垂的更低:“才不是呢,奴婢是怕猛子不在府里,二少奶奶的爹没了,二少爷必定去帮着张罗丧事,猛子如二少爷影子般,现在恐在文家。”

    善宝觉着她说的有道理,按了按额头想主意,却听锦瑟道:“这样罢,您实在不放心,我去找找看,说不定猛子没去文家,若他人不在府里,我就到处找找表小姐。”

    善宝点头同意。

    锦瑟把自己拾掇妥帖,往祖公略的房里来找猛子,猛子果然不在,她又去找李青昭,只是寻遍了几个姨娘处也不见她,锦瑟看天色不早,怕去迟了长福那里出事,于是拿了主意,自己往春风客栈而来。

    到了客栈,又给店小二几两银子好处,然后取了钥匙来到关着长福的房门口,扭开锁头,推门而进,却见一人猛扑过来,瞬间将她按倒在地,且一张臭烘烘的嘴拱了过来。

154章 我喜欢你

    阮琅曾教善宝擒拿手作为防身术,诸如刁、拿、锁、扣、扳、点、缠、切、拧、挫、旋、卷、封、闭等招法,进行擒伏与解脱,控制与反控制。

    彼时善宝只以为阮琅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花拳绣腿,并不知道他会功夫,更觉着那些招数麻烦,所以自己凝练之后改成,若有人袭击,反袭击时,上,抠他眼珠子,下,踹他裆部,自觉通俗易懂,更兼实用。

    如她研究新方子一样,需找个人临床试验,隔壁孔老三的儿子难逃厄运,再次被她临床,但那厮听善宝描述了擒拿手之后,乐呵呵的叉开腿往那一站:“你取罢。”

    善宝缓缓、缓缓朝他走过去,见他一脸发骚的样子,突然抬腿在他脚上一跺,疼得那厮嗷嗷直叫,指着善宝怒道:“不是取裆部么?”

    善宝:“被我临时修改了。”

    后来她把自己的经验教给锦瑟,倘或遇到麻烦,要学会灵活运用,而今麻烦来了,锦瑟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上,抠不着对方眼珠子,下,取不了裆部或是脚面,想起善宝要她灵活运用,突然含了一口唾沫朝对方脸上吐了过去,那厮本能的一躲,手下放松,锦瑟使劲一推他,自己滚了出去。

    彼此站了起来,锦瑟怒骂:“长福,你个登徒子!”

    长福身上捆绑的绳索丢在角落,而他身后的窗户也被撬开,看样子正欲逃跑,没等翻出去却遇锦瑟进来,他猥亵锦瑟一为报仇二为好色,此时听锦瑟骂,他不以为意的一笑:“登徒子又怎样,今个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说完一个饿虎扑食,锦瑟扭头往门口冲,却撞在突然进来的一人身上,那人同时飞起一脚把长福踹飞,咚的撞在墙壁上。

    锦瑟惊喜道:“猛子!”

    猛子单手搂着锦瑟,安慰道:“莫怕。”

    锦瑟见自己在他怀里,忙抽离出来,随即躲去他身后,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不是怕是羞怯。

    猛子过去把长福拎起,举手左右开弓,打他个乌眼青,然后丢在地上,本想问他一些话,谁知长福突然奋力跃上窗户,翻出去逃之夭夭。

    猛子伏窗看看想出去追,被锦瑟拦住,街上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他回身问锦瑟:“你怎么样?”

    锦瑟娇羞道:“还好,你怎么来了?”

    猛子目光落在锦瑟头上那枚玳瑁梳篦上,除此外再无其他首饰,简单妆扮倒突出了锦瑟的清雅的容貌沉静的个性:“我听说你找我,又听说你出了府,一路跟随而来,却在下面被店小二缠着说了几句话,差点让你受人欺负,抱歉。”

    被他如此重视,锦瑟心下欢愉:“何来抱歉一说,分明是你救了我。”

    然后,猛子就不知该如何接续了。

    继而,锦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于是,两个人不禁对望,锦瑟垂下头去,猛子忽而舔舔嘴唇忽而揉揉脑袋,不知所措。

    接着——

    “我们走吧。”

    “我喜欢你。”

    上句是锦瑟说的,下句是猛子说的。

    锦瑟心头一震,当即怔住,随即羞涩的把头扭过一边不看他,渐渐的满面欢喜转换成满面愁绪:“可是琉璃是二少爷指给你的。”

    猛子赶着解释:“可我只当她是妹妹。”

    锦瑟迅速觑他一眼又把头扭过去:“她不一定当你是哥哥。”

    一句话戳到猛子的软肋:“她是对我很好,这也正是我愁闷的。”

    接着,两个人又是一番沉默,外面的廊上有客人欻欻的走过,楼下的街上喧哗声也冲入房内,猛子见锦瑟发髻上落了片柳树叶子,抬手想替她拿掉,锦瑟却先迈步而去:“走吧,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话呢。”

    她心里很是担心,自己没能从长福这里拿到文婉仪买凶杀善宝的凭据,反倒给长福跑了,不知善宝听说后会怎样。

    只是等善宝听说之后,却是一脸的平常,还安慰锦瑟:“放心,文婉仪从此不会再相信长福。”

    锦瑟纳闷:“小姐何以见得?”

    善宝托腮歪在炕几上:“长福被猛子打伤,回去如何向文婉仪交代?他决计不会说是想欺负你未得逞被猛子揍了,这实在丢人现眼,纵使他怎么胡诌,跌倒的撞到了,文婉仪已经知道是咱们抓了长福,所以她必然以为长福的伤是被咱们严刑逼供所致,长福浑身是嘴说不清了。”

    锦瑟当下舒心一笑:“奴婢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善宝却悠然一叹,话题一转就转到别处:“长福的事还是小事,眼下有桩要紧的,明珠生了六少爷按祖制被抬为姨娘,如今那几个姨娘重提琴儿之事,琴儿莫说少爷连小姐都没生出,当初是我点头升她为姨娘的,所以现在那些人矛头直指我,说我违背祖制,喊的最大声的就是二奶奶窦氏,司马昭之心,二老爷两口子,一个意在参帮总把头,另个意在祖家掌门夫人。”

    锦瑟气得一摔帕子:“那些个人就是爱生事,琴儿左不过担个姨娘的名分,吃穿用度同大丫鬟没什么区别。”

    善宝大眼茫然的看着晃来晃去的七彩珠帘:“话虽这么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到底是不合规矩的。”

    她发愁,锦瑟更加担心:“既然小姐明知道不合规矩,当初为何把琴儿抬为姨娘。”

    善宝无奈道:“你还记得她那天来找我,让我谎称她有身孕之事么?”

    锦瑟点头:“记得,奴婢还记得当时琴儿威胁小姐来着,难不成小姐你是因为怕她?”

    善宝嗤的一声冷笑,颇有些不以为意:“若单说怕琴儿这个人,不一定,我是本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想着不过是个虚名,全了她的心意又如何,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成日的勾心斗角累不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答应琴儿为姨娘首先不合祖制,其次让琴儿以为我是惧她才如此,恐她以后更嚣张。”

    锦瑟过来拈起她耳边的一丝头发,然后取下掩鬓重新固定好:“小姐打算怎么办呢?”

    善宝苦笑:“还能怎么办,琴儿的姨娘身份不能拿掉,否则我就当是承认自己错了,也会得罪琴儿。”

    锦瑟问:“小姐有主意?”

    善宝凝眉想了想:“有是有,怕是馊主意。”

155章 被他睡过收取的一点点费用

    当初抬琴儿为姨娘时,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也有保持沉默的,因那个时候祖百寿尚在昏迷中,善宝为大当家,她点了头没人敢坚持不可以,如今祖百寿清醒过来,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了,所以才有人借着明珠生子把旧事重提,目的不在琴儿目的在善宝。

    此事善宝心知肚明,一时想不出完全之策,因祖公略在文家帮着操持丧事,连个相商的人都没有,善宝蓦然发现,自己在祖家差不多是孤军作战,这真是要命。

    三日后,一场大雨肆虐,祖家大院花木摧折,未出两个时辰便是满地狼藉。

    渐渐的雨势减弱直至停歇,但仍有些微如牛毛的水汽从天飘落,善宝站在廊下望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在清扫庭院,而她的心亦如这庭院,狼藉到不知从何收拾起,当初自己为了胡子男留在祖家,而今胡子男缥缈如浮云,忽而来忽而隐,善宝感觉自己抓不住他,倘或祖公略真是胡子男,他身边可是有了文婉仪,虽然不算明媒正娶,到底还是渊源太深。

    这一刻,她想家了,想回家。

    不过刚刚起了这个念头,就想哭,深呼吸控制自己,吸入一缕清幽幽的冷香,这是专属于哥哥的,而庭院的尽头,是祖公略打着三十六骨的孟宗竹油纸伞款步而来,他一改往日深色着装习惯,水蓝的深衣外面罩了件直至脚踝的云朵纱长衣,行一步飘一下,仿佛天上的闲云落在善宝眼前。

    也才几日不见,善宝感觉他是恁般的陌生,或者说新鲜更确切。

    祖公略身后是猛子,到了廊前,猛子瞅了瞅善宝身侧的锦瑟,小心思被善宝收入眼底。

    “可好?”祖公略把伞交给了猛子,从袖子里摸出个白丝绢小包裹,淡淡问。

    “能吃能睡,能怎么不好呢,倒是你那老泰山,说没就没了,不能瓜熟蒂落,让人扼腕叹息。”善宝看他手中包裹的形状非常像女人之饰物,揣测会不会是碧玉蝴蝶簪?心里狂喜。

    “你是说文伯伯,宿命罢。”祖公略只是握着那白丝绢包裹,故意把善宝口中的老泰山修改成文伯伯。

    “丧事可还顺利?”善宝没话找话了,眼睛执着的看着他的手。

    “还有比死更不顺利的事么?”祖公略却将手背到身后。

    “有啊,不得好死。”善宝恨自己眼睛不能拐弯。

    祖公略:“……”

    愣了须臾他心里暗自发笑,这丫头,当真是古灵精怪。

    善宝实在忍不住好奇,偏着脑袋想望去他身后,问:“那是什么?你手里。”

    祖公略忽然想起似的,把手拿回来,然后慢慢打开白丝绢,露出一支碧玉蝴蝶簪子。

    善宝身子一软,扶住锦瑟,颤抖着声音重复道:“那是什么呢?”

    祖公略拿起碧玉蝴蝶簪子举到她眼前:“碧玉蝴蝶簪,你那支被我丢了,我仿照那个在银楼新打造了这个。”

    此物非彼物,善宝心下一沉,取过碧玉蝴蝶簪看了看,果然簇新到没有任何佩戴过的痕迹,她随即把簪子放在祖公略手心,淡淡道:“二少爷还有事么?”

    祖公略见她脸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的清冷,晓得她是失望,听她问,唯有道:“去上房,刚好见你在这里,就过来问候下。”

    善宝便道:“不送。”

    随后转身回了抱厦。

    猛子旁观着,时而咬咬嘴唇时而搓搓手,似有什么心事,见祖公略那厢举着簪子兀自苦笑,他道:“二少爷,这都怪小的,是小的把大奶奶那支簪子弄丢了。”

    祖公略叹息似的道:“不怪你,是宿命。”

    然后把簪子收起,拔腿去了上房。

    文婉仪也在,虽然不是一身缟素,穿戴亦是比素常淡雅简单了很多,脸色也不好,面颊似乎还有泪痕。

    祖百寿那里劝了几句,祖公略没进来之前,他正在问文婉仪木帮此后的打算,言下之意别忘了当初对自己的许诺。

    文婉仪心里既恨又憎恶,父亲才过世他就急不可耐的提及木帮的归属,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不单单有丧父之痛,更重要的是父亲死在自己手里,那一天她情绪坏到极点,因恼恨父亲偏心兄长,所以想拉着父亲共赴黄泉,不料同样吃了下有鬼招魂的汤,父亲死了她却活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天意来解释,实际是她平素服药太多,身体中的某味药化解了鬼招魂的毒性而已。

    既然老天不让她死,她更增强了好好活着的信念,所以非但木帮不能易手,她还要牢牢抓住,至少现在善宝的大当家已经被清醒过来的祖百寿褫夺,而她,马上就是木帮的大当家了,善宝轻松被她比下去,心里得意,听祖百寿问木帮的归属,她搪塞道:“还没有个决定,木帮不是还有些大柜、棹头和把头么。”

    祖百寿冷笑,想说些什么,此时祖公略走了进来,他只好把话咽下去,然后转到琴儿身上,琴儿的姨娘来得不合规矩,他让丫头去抱厦请善宝来。

    片刻工夫,善宝到了,对祖公略视若无睹,又礼节性的安慰文婉仪一番。

    祖百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善宝迟疑下,想着青天白日的只是坐坐又不是上炕,也就端正的坐了过去,问祖百寿要她来作何。

    祖百寿道:“还不是为了琴儿,你好糊涂,也是你心肠软,轻易把她升为姨娘,这不合规矩。”

    善宝早有了主意,道:“琴儿没生出一男半女就没资格做姨娘,那么我呢,我岂不是没资格做大奶奶,所以我来向老爷辞别的,我要回济南去了。”

    祖百寿假意嗔怒:“你是你,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善宝想,按他的意思,琴儿只不过是被他随便睡了的丫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他去妓院嫖妓没什么区别,若是说有区别,只不过琴儿不收费,而他睡了琴儿小半年,升为姨娘又不是升了月钱,算是琴儿被他睡过收取的一点点费用不可么,想到这里道:“老爷把琴儿的姨娘位分撤了,索性也把郝姨娘的位分撤了罢。”

    祖百寿怔住,不知她用意。

156章 可有再见到姑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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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房因久不开窗而有些憋闷,更兼炕前的那一碗回春汤热气缭绕,混杂着黑漆小几上的熏香,整个屋子说不出的一种怪味。

    善宝用手帕轻拂着面前的方寸之处,继续道:“坊间有言,嫁出门的女泼出盆的水,比如大少奶奶,出了门有人问起府上何处,她自然会说雷公镇祖家,而不会说庞家,郝姨娘生了静婠和静好,女儿家早晚出阁,也就算不得祖家人,郝姨娘就像没生养一样,她是不是该撤了姨娘的位分呢。”

    祖公略哑然失笑,这丫头,是不是诸葛孔明转世投胎而来的呢。

    祖百寿都惊叹,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两件事,她竟然巧妙黏合到一起,且那么的天衣无缝,自己想反驳,还真就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唯有笑着点头:“都依你。”

    言语间满是宠溺,祖公略心头一刺。

    天下无事,善宝欢喜,从善宝出来回了抱厦,回头就让阿玖去把祖公略请了来。

    祖公略不知何事,由猛子陪着进了抱厦,没等问话,善宝拿过炕几上的算盘,拨拉一个珠子念叨一句:“你第一次救我是……”

    祖公略往她对面的炕上坐了,含笑看着她打算盘。

    善宝再拨拉一个珠子:“你第二次帮我是……”

    最后拨拉一堆珠子排列在算盘上,指着给祖公略看:“加起来你看我欠你这么多,可是你只欠我一宗。”

    祖公略兴致勃勃的问:“什么?”

    善宝:“哥哥。”

    祖公略神情顿时凝住,见善宝也没有玩笑的意思,那一双春水般明媚的眸子荡着些许的哀怨,而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却带着几分顽劣和调皮,粉嫩嫩的面颊莹莹泛着青春的光泽,水绿的襦衣把她衬得如才破土而出的新禾,祖公略差点按耐不住想将她搂在怀里,努力自持,似笑非笑的问:“你想怎样?”

    善宝摇晃着算盘,只听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慢条斯理道:“欠债还钱,你还我哥哥。”

    祖公略差点脱口喊出“哥哥在这里,我把自己还给你”,为了掩饰内心的跌宕起伏,手指轻敲在炕几上,问:“怎么还?”

    善宝突然把上身伏在炕几上探过去,呼吸可嗅的距离,她嘻嘻笑着:“你陪我上长青山,我要故地重游。”

    祖公略呼着她腻腻的香气,心如浮游在浪尖上,大起大落,亏得他是个处变不惊之人,按了按情绪,见善宝这般调皮,晓得所谓还她哥哥是借口,实际是她想上山去顽罢了,于是也涤尽脸上的肃然之气,笑道:“不去。”

    善宝撅起嘴巴:“不去你就还我哥哥。”

    祖公略故意吃惊状:“这是什么道理?”

    善宝叉腰发威:“到底去不去?”

    祖公略看去猛子:“咱们爷俩,能说不去么。”

    猛子嘿嘿嘿嘿的笑,锦瑟咯咯咯咯的笑,他们笑的不是善宝和祖公略的玩闹,而是想到他们两个必然都会各自陪着主子出去,如此,便有了接触的机会。

    四个人,哪有一个不是急切切的呢,所以既然做了决定,善宝就去同祖百寿招呼,推说自己夜来幽梦,梦见棒槌鸟指引她野猪岗附近有千年人参出世,非得她这个人参仙子才能有缘挖出,因有她挖过千年人参的例子在前,祖百寿虽然有所怀疑,也还是有一半是信她的,另外眼看善宝同他越来越随和,他也乐得哄哄这个小夫人,于是点头应允,而祖公略的行踪祖百寿乃至整个祖家从未有人过问,所以也就不用担心什么。

    出行定在明日,四个人除了祖公略一切照常,善宝和锦瑟甚至猛子都按耐不住了,打点好出行必须之物,又用过了午饭,想着还有整个下午需要捱过,善宝拉着李青昭去街上走走,顺道买些干粮,以此打发漫漫下午时光。

    本想瞒着李青昭的,善宝怕李青昭说她不仗义,于是也就告诉了她。

    可以出去顽,李青昭高兴的蹦起,最后发现两只脚还在地面,一把抓过善宝道:“带着我。”

    善宝能说不行么,点了头。

    连同锦瑟,三个人来到街上,看够了街上的光景买了些许吃食,日头卡山时辰觉着差不多该用晚饭了,便打算回府,行至一商铺,突然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白金禄,对于这个男人,善宝说不出讨厌还是喜欢,心情复杂,也就想避而不见,于是拉着李青昭忙往商铺旁边的一簇忍冬架后面躲避,然后拨开密集的枝叶,从缝隙望出去,是想看看白金禄可有走远,不料这一望不打紧,竟然看见另外一个人,便是祖家四小姐祖静婠。

    “他们……”李青昭很是好奇,忍不住想喊出来,因为白金禄与祖静婠像是前后脚从商铺出来的。

    善宝嘘了声,制止她说话,想白金禄功夫高深,距离又不是太远,怕对方听见三人在偷窥。

    白金禄依旧是白衣飘飘,永远的纤尘不染,虽然瘦,宽荡荡的长衫加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觉他的羸弱,反倒显得更加洒脱,头上插着白玉簪,脚下是白锦缎的薄底靴,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堵住欲走的祖静婠,笑吟吟道:“可有再见到姑娘的机会?”

    这一句让人不禁猜测,方才他们一定说过话了,而白金禄曾经求娶过祖静好,现在却对祖静婠示好,这个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善宝啐了口,继续看着。

    祖静婠低低的垂着头,手中绞着一方帕子,怯怯道:“我不轻易出来,娘不让的。”

    白金禄哗啦合上扇子,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撩拨得李青昭痴笑不已:“太好看了!”

    善宝及时捂住她的嘴。

    白金禄哗啦又打开扇子,高举着为祖静婠遮挡已经微弱的日光,道:“不怕,我可以去府上做客,这样就能经常见到姑娘了。”

    祖静婠猛地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娇羞的一笑,不做表态,扭头跑了。

    这时的白金禄又合上扇子,且在手上啪嗒啪嗒的敲打着,似乎满腹心事,意味深长的看着祖静婠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让善宝琢磨不透。

157章 少儿不宜,而她却看得呆了

    向晚,因着明日要出行,善宝囫囵吃了口饭便开始敦促锦瑟打点行装,雷公镇即在长青山脚下,她却像出远门似的。

    拾掇好,见天还未黑透,善宝百无聊赖,同着李青昭、锦瑟三人往庭内散步,抬头望半天云霞如火,坊间言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西天红透,预示明日定是个响晴天,善宝心中欢喜非常,往莲池旁坐了,伸手到水里逗弄嬉戏的鱼儿,锦瑟立在她身后悄声道:“小姐,二少爷来了。”

    善宝回头来看,霞光洒落在祖公略身上,成就了另一道风景,身侧的猛子可以忽略不计。

    至她面前,善宝先招呼:“二少爷这是往上房去?”

    她的意思,祖公略差不多是顺道来问候自己。

    祖公略却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上长青山再等等罢,我手头上有些事。”

    善宝脸色一凉:“说好的呢。”

    祖公略满面歉疚:“不会等的太久。”

    善宝能说什么呢,鼓气的把手在莲池里使劲拨水,惊跑了一群鱼儿。

    后来善宝听说祖公略当晚就同猛子离开祖家大院不知去向,后来她还听说祖公略其实是去了天云寨,那是胡海蛟的老巢,再后来的后来,善宝听说祖公略是找胡海蛟给父亲祖百寿报仇去了,两个人交锋,祖公略一枪把胡海蛟挑下马来,伤不在致命处,方想刺去第二枪,胡海蛟告饶,祖公略不知怎么就放了他一条生路,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善宝问祖公略,为何选在去长青山之前找胡海蛟报仇?祖公略沉默,善宝又问他既然是为父亲报仇为何不干脆杀了胡海蛟那厮?祖公略仍旧沉默。

    这些个故事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而现在,距离祖公略离开祖家大院不过一日,善宝苦苦等他。

    又是向晚之时,上房的丫头小菊过来禀报:“老爷说渔帮的白大当家来了,老爷身子不舒服,让大奶奶陪着说会子话。”

    提及白金禄,善宝顿时想起那天看见他与祖静婠的场景,这厮该不会真为四小姐来的?

    手一挥,示意小菊下去,然后喊了锦瑟往前面而去,外客,还是男客,规矩是在前面大厅接待。

    到了前面却见白金禄出了大厅在院子里踱步,白色的长衫于角落刺着腊梅,善宝忽然想起他擅闯客院那次邀约自己往腊梅岭之事,那次以喊捉贼撵走了他,后来又在白家庄以此事伤害了他,善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态度就好了起来,到了白金禄面前施了平辈之间的常礼,道:“白庄主有事?”

    久不见面,白金禄先把她打量下,感觉人世间最美好的都被老天加在了善宝身上,让人想恨她恨不起来,和颜悦色道:“听说我求娶五小姐大奶奶给挡了,我不明白,以我的家世配不上五小姐么?”

    善宝有些糊涂,他一会子求娶五小姐一会子想见四小姐,他到底想娶哪个?亦或者他想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娶姊妹两个,想他瘦弱不堪,假如同时娶了两个一日入两次洞房,善宝杞人忧天的担心他的身体,听他问,淡淡道:“你们不般配。”

    白金禄笑了:“大奶奶的意思,我配不上你家五小姐?”

    善宝否认:“是五小姐配不上你。”

    白金禄顿时愣住……

    良久,云天上有什么鸟儿飞过,翙翙之声使他从凝神中惊醒过来,而心思就像鸟儿的翅膀扑棱棱的搅得他心神不宁,见善宝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宾主前后进了大厅,落座,看茶,吃茶也吃了半杯,却谁都没有说话,善宝方才不过是个托词,倒让白金禄自作多情了,祖静好配不上他,那么谁能配上呢?他心里像有只小手在抓挠,痒痒的,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善宝,善宝身后的佛桑开得正旺,名花倾城两相欢,他不是君王,也带笑看呢。

    最终是善宝忍受不了这谁都不说话的尴尬,问他:“白庄主还有事?”

    白金禄听着怎么像逐客令,忙道:“无要紧事,见祖老爷身体欠安,留下来陪他几天。”

    善宝完成了任务,便起身告辞,临走吩咐前面的管事通知老郝给白金禄安排住处。

    回到抱厦,锦瑟忍不住道:“小姐你说白金禄用意何在呢?”

    善宝反问:“你是说他求娶五小姐的事还是说他与四小姐相见的事还是说他留下来陪老爷的事?”

    好长的一个句子,忙端了凉茶吃了口润润喉咙。

    锦瑟塞了条帕子在她手里:“都不是,我指的是他问过那句话之后就再也不做声,然后时不时的偷看小姐你。”

    善宝用帕子擦拭着嘴角,因自己没偷看对方,也就不知道对方在偷看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道:“他是恨我罢。”

    他其实应该恨自己的,善宝想,无论是拒绝他求娶祖静好还是往昔的纠葛。

    锦瑟拿起桌子上的团扇轻轻为善宝摇着,疑虑道:“我怎么感觉那不像恨呢。”

    不像恨像什么?善宝没有潜心研究,不关注的人,没必要费神,倒是掰着指头的算日子,算祖公略走了几天。

    晚饭后,善宝约着李青昭并带着锦瑟去园子里散步消食,行了一处又一处,清气拂拂,有花的也有草的,谁说开到荼蘼花事了,单单是那蓬勃的枝叶也耐看,特别是面前这一丛女萝,缠缠绕绕,不开花也有趣味。

    女萝素来喜欢攀附松柏,这一处也不例外,此地是后花园的最末端,植着些松树,不高,但棵棵奇形怪状,像是刻意修剪而成。

    “我们回去罢,这时辰有些凉气,回头病了可就上不了长青山。”李青昭是走的有些累了。

    善宝嗯了声,由锦瑟挽着方想转身回去,耳听松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因天色不早,她又在祖家大院被行刺过,是以警觉的拉着锦瑟钻入旁边的女萝丛后面,忍不住循声去看,一袭白衣,高瘦的身量,不是白金禄是谁,而白金禄正搂着一个女子欲亲吻。

    少儿不宜,善宝左右手同时按下锦瑟和李青昭两个人的脑袋,而她,却看得呆了。

158章 发现了一具男女尸

    林子里相对更暗,且面前是缠缠绕绕的女萝遮蔽,以善宝的角度仅能看见白金禄怀中那女子的衣角,但见白金禄垂头下去,善宝等着面红耳赤的一刻,谁料白金禄只是拈起一根松针道:“哦,你头发上有这个。”

    或许比善宝更意外更失望的是那女子。

    突然有人高喊:“谁在那鬼鬼祟祟?”

    那女子惊鸿一瞥之后翩然而去。

    就是这一瞥善宝发现,那女子竟又是祖静婠。

    白金禄满脸嘲讽的意味,掸掸衣裳,泰然自若的走出林子,于此,对上善宝的目光,他微有怔忪,须臾便坦然道:“大奶奶也来散步。”

    善宝很想问他既然想求娶祖静好为何黏着祖静婠,只是话没等说出口,跑来了几个护院,见善宝与白金禄面对面而站,一个白衣一个紫衣,一个俊朗一个俊俏,真真是一对璧人,而善宝与白金禄彼此瞪眼看着,此地又实在偏僻到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护院们神色颇不自然,面面相觑,其中有个机灵的朝善宝屈身道:“大奶奶是您。”

    善宝心里恼怒白金禄,是以只简单嗯了声,满腔子的疑问因太多人在不方便去问,遂喊了李青昭和锦瑟回了抱厦。

    次日,他与白金禄在松林里幽会的事被传了个沸沸扬扬,其实那几个护院本也不是长舌妇,都因为有个护院娶了老婆,他回家把这事当睡前故事告诉了他老婆,且叮嘱千万不要对外人说,他老婆信誓旦旦,把此事告诉其他媳妇子时也这样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所以,谁说来着,你把秘密告诉个女人等于告诉了全世界。

    这话显然有些偏颇,但善宝与白金禄的风流韵事确实是被那个女人散布开去的。

    然后又被另外几个女人捅到了祖百寿那里,起因是郝姨娘听说女儿静婠在那个时辰也去了园子,觉着以善小娘的心机若是真想私会白金禄,决计不会让人发现,倒是这个女儿傻乎乎的容易被人算计,于是找到女儿问:“你去园子作何?”

    祖静婠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倒是她房里的大丫鬟青玉伶俐,对郝姨娘道:“您老问的蹊跷,四小姐去园子当然是散步,难不成还像那个谁谁去偷着会男人么。”

    那个谁谁,不过是暗指善宝,青玉晓得郝姨娘对大奶奶是阳奉阴违,这样说一者替自家小姐辩驳,二者是投其所好让郝姨娘高兴。

    果然郝姨娘高兴了,也就没有过多逼问女儿,但为了让女儿置身事外,本着先下手为强,她于是去游说另外几个姨娘,说善宝与白金禄在松林子幽会,这事关系到自家老爷的声誉,必须把那善小娘的丑事揭发。

    于是几个姨娘甚至还有半推半就的琴儿一起来到上房,李姨娘一贯的添枝加叶,竟然说善宝曾去过白家庄救朱老六那次也是去会白金禄。

    祖百寿灰暗的脸色气得黑了下来,使个丫头把善宝叫到上房,闲聊似的问了句:“昨儿天擦黑时你去了哪里?我让人找了阖府都找不到你。”

    心底无私,善宝直言:“去了园子。”

    祖百寿轻微的一声吁气,眉心拧起,难得的他准许丫头们今日把窗户启开了,窗外的花草暗香偷袭而入,纠缠着炕前博山炉里袅袅的番红花香气,祖百寿深深吸入,微微镇静,沉声道:“一整日的闲着,非得要在黑灯瞎火时去园子,还去了最偏僻的松林子,有人说你去会了白金禄,我不信,你自己说到底有无这一宗。”

    起初的一刻善宝想否认,脑子中电光石火般的起了某个念头,何妨承认了此事,说不定祖百寿一怒之下把她休了,自己也就可以解脱,当即道:“是。”

    极其的简短,极其的斩钉截铁。

    炕边撒花的帐子被风吹得沙沙,随着而来的凉风拂上祖百寿的脸,他精神一振,哈哈的突然就笑了,侧头看着善宝道:“跟我赌气,这说明你没做下亏心事,倘或方才你狡辩,我便会信了那些谣言。”

    善宝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总之她诧异,怎么会是这样!

    祖百寿语重心长的道:“我如今成了废人,你呢忍耐些日子,等我将养好了身子便是你的福气,你读过书,应该知道那句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意思,总之我答应你,从此后再不纳妾,房里的丫头你若想悉数换成小子我也没有意见,我是响当当的参帮总把头,你是名副其实的总把头奶奶,整个雷公镇的女人中你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善宝心不在焉的听着,仿佛祖百寿是在对他面前的帐子说话,而与自己无关。

    从上房出来回到抱厦,李青昭等着她呢,听阿玖说善宝给祖百寿找了去,李青昭很是为表妹担心,听说有惊无险才放了心,却感叹一句:“你可真是倒霉。”

    善宝闷闷的道:“生而为人,哪能一径走运呢。”

    李青昭啐了口:“祖百寿恁般走运,胡海蛟一棒子都没能把他打死。”

    善宝懒懒道:“这也羡慕不来,好似我听说过的一桩事,某人买了座老宅,重新修葺时从墙壁的夹层里发现了一罐子金瓜子,他的朋友听闻后非常羡慕,然后也去买了座老宅,把家里的墙壁砸了个遍,在夹层里没发现一罐子金瓜子却发现……”

    李青昭间歇性聪明发作,抢过去道:“发现了一具男尸。”

    善宝迟疑下,摇头否认。

    李青昭咔吧下眼睛:“发现了一具女尸。”

    善宝还是摇头否认。

    李青昭挠了挠脑袋,恍然大悟的:“发现了一具男女尸。”还伸出手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善宝斜睇她一眼:“你真恶心。”

    李青昭奇怪了:“那发现了何物?”

    善宝道:“半罐子金瓜子。”

    李青昭僵住,半晌气急败坏道:“怎么会是怎样,这一点都不惊悚,根本不是你那些手抄本故事里写的,太没意思了。”

    善宝幸灾乐祸的笑,笑弯了腰,这,又是她临时做了修改。

159章 好色的蝴蝶

    感谢“雨树梅烟”的慷慨!感谢大家对佛佛的疼爱!

    ※※※※※※※※

    几日后的晌午十分,善宝正歪在炕上看锦瑟和阿珂、阿玖、含笑几个丫头描花样子,有衣裳用的有绣鞋用的还有锦囊用的,锦瑟一壁描一壁问善宝:“小姐,这兰草好看,回头奴婢给你绣一幅,老爷方才让蔷薇送来了匹罗,奴婢瞧着做条八幅裙子好,可惜上面刺了繁花,我倒无处下手了。”

    善宝心里有事,只道:“嗯。”

    阿玖盯着看那花样,小声嘀咕:“我听说老爷送来的那匹罗是咱家铺子里新近从江南购来的,本给了大奶奶匹烟霞色的,谁知中途被郝姨娘截了去,将她手上的那匹碧色的给送了来,我瞧着这匹碧色的尺头不足,花样老旧,做幅罗裙远不如烟霞色的好看。”

    锦瑟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看阿玖:“果真么?”

    阿玖也不确定,道:“我是去上房给老爷送冰丝膏听见蔷薇和芙蓉说的。”

    这天说热就热了,窗户悉数开着,却连一丝风也不肯进入,七彩珠帘亦是无精打采的垂着,偶尔廊下飞来的鸟雀出了一点点声响,善宝凝神想着祖公略何时回来,她很是担心白金禄突然住进了祖家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听阿玖说去上房给祖百寿送冰丝膏,皱眉问:“上房的那些丫头婆子呢,作何你去送?”

    阿玖朝她微微福了下,道:“早起我去厨房给大奶奶拿百合粥时碰见了尤嬷嬷,嬷嬷说我做的冰丝膏好吃,让我给老爷送去些。”

    锦瑟撂下手中的笔,往善宝身边站了,道:“您瞧瞧,咱们成了什么呢,个个指手画脚,郝姨娘抢了罗纱,尤嬷嬷指使阿玖,哪个把您放在眼里了,奴婢知道您宅心仁厚,但这大院里凭着宅心仁厚可活不下去。”

    一只蝴蝶从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绕着几个丫头飞来飞去,最后竟然落在炕上的善宝头顶,含笑指着那蝴蝶道:“大奶奶国色天香,蝴蝶都对您情有独钟呢。”

    善宝噗嗤笑了:“这岂不是只好色的蝴蝶。”

    几个丫头闻听此言,个个笑弯了腰。

    善宝看着面前的一干婢女,在祖家大院,这就是她的家人,家人们开心,她心情也好起来,突然坐起,抖擞精神道:“走,去郝姨娘家坐坐。”

    锦瑟晓得她的用意,拉了拉她的衣袖:“奴婢也只是随口发发牢骚,您可别去找人家吵闹。”

    善宝喊阿玖取伞,这时辰日头毒,随后看了眼锦瑟道:“你可真是叶公好龙。”

    锦瑟给她拢着脑后的头发,躺了半日发髻都乱了,听善宝笑话她,忙道:“奴婢又替小姐抱不平,又不想您惹出什么事来,总归二少爷不在家,奴婢心里没底呢。”

    善宝哼了声:“祖公略又不是三头六臂。”

    锦瑟接道:“二少爷没有三头六臂但二少爷护着您。”

    话出口感觉不妥,忙又道:“二少爷连猛子都护着,谁都护着。”

    善宝也不再说什么,拔腿先行,因没有吩咐,一干丫头不知她想带着谁,也就悉数跟了去。

    天上一丝云彩也无,气息仿佛都是火烧火燎的,长青山就是这样的气候,还没入伏呢就热得不行,冷的时候也真是冷的刺骨,善宝躲在阿玖擎着的三十六骨大花伞下,仍旧感觉地面是烫脚的,听含笑在那里叨咕:“突然这样的热,怕是有大雨要来。”

    善宝忽然想起一宗事来,听说关内大旱,赤地千里,京畿附近更是存存土地龟裂,皇上要往长青山来祭拜先祖,以保佑天降甘霖,想着若是皇上来了,雷公镇更热闹了。

    主仆几个一路说着话就到了郝姨娘家里,在二门处见上值的小丫头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

    “大奶奶来了,还不赶紧去告诉你主子。”锦瑟踢了下那小丫头。

    小丫头猛地睁开眼睛,见是善宝,慌忙站起,先给善宝道了万福,然后跑进去通禀郝姨娘。

    郝姨娘正与两个女儿说话,听说善宝来了,她叮嘱两个女儿:“方才咱们说的不可再提。”

    祖静婠点头答应着,祖静好却问:“为什么?”

    郝姨娘忙着迎接善宝,来不及细说,只喝令女儿:“不准说就是不准说。”

    祖静好吐了下舌头,然后先跑出来看善宝,见了善宝便挽住胳膊,腻腻道:“小娘,听说你要上山去顽,带着女儿罢。”

    祖静好称她为娘是真心,自称为女儿亦是真情,唯有面对这个小姑娘善宝才不会觉着尴尬,道:“山上多毒虫猛兽,不是好顽的。”

    祖静好撅着小嘴:“小娘不怕我也不怕,我成日的闷在家里都快生蛆了。”

    粗言秽语,被迎出来的郝姨娘斥责:“这孩子,都是老爷把你惯坏了。”

    祖静好拉着善宝不依不饶:“带着女儿罢。”

    善宝为求耳根子清静,只有道:“好好,带着你。”

    祖静好一下子蹦起:“小娘最好,那些人还说小娘你的坏话……”

    她这话吓坏了一旁的郝姨娘,想阻止来不及了,祖静好那厢嚷嚷着:“娘方才还说小娘是千年的狐狸精。”

    唬的郝姨娘脸色由白转红,忙不迭的解释:“大奶奶比千年的狐狸精还美呢。”

    祖静好继续道:“你还说那么多男人被小娘魅惑。”

    唬的郝姨娘差点瘫倒在地上,按不住女儿唯有继续辩解:“连我见了大奶奶都想多看几眼。”

    祖静好还想说下去,郝姨娘再也忍受不了,且晓得女儿说下去的话更难听,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恼羞成怒,一耳刮子打在女儿脸上,怒道:“目无尊长!”

    祖静好愣愣的……随后捂着脸大哭起来。

    善宝看了半天的戏,晓得这个小姑娘心无城府,她因为自己被打,实在过意不去,于是转头看了看锦瑟,又使个眼色。

    到底是从小一起伴着长大的,主仆两个心有灵犀,锦瑟指着郝姨娘道:“五小姐目无尊长,姨娘你又目有尊长么,大奶奶面前容不得你来教训五小姐。”

    大丫鬟环儿想替郝姨娘说项,刚开口却被锦瑟一耳刮子扇了过去,并骂道:“你又算什么阿物。”

    于是,祖静好哭环儿哭,乱成一锅粥。

160章 他一身妖气

    郝姨娘心里虽然恨死了锦瑟,当着善宝也还是赔尽了好话。

    善宝训斥了锦瑟几句又责怪了郝姨娘几句,各打五十大板,不偏袒任何一方,这场吵闹方平息,时值廊外的花木绽放,姹紫嫣红,平分艳色,她往花木前行去,头也不回的对郝姨娘道:“静好是个女儿家,你这个当娘的不能动辄发脾气,要命的是你竟然还动手打她,若是你嫌她吵了你的清静,不如放在我房里养罢。”

    郝姨娘吓得一哆嗦,赔笑道:“这可使不得,五小姐不省事的。”

    善宝本也无心侍弄这么大个女儿,不过是威胁下郝姨娘,使得她明白在祖家大院谁才是真正的女主子,看她言辞谨慎,晓得她是明白了些许道理,于是按下这一段过去,随着郝姨娘往房里走,到了廊下见花木葱茏,无风而生凉意,便道:“就在这里坐着罢,房里闷,我瞧着这些花心里倒敞亮多了。”

    郝姨娘忙指使丫头们从房里搬了两张椅子,特特在善宝的椅子上铺了软缎的椅搭,又凉爽又软和,请善宝坐下,还让丫头拿了几张小杌子给锦瑟和阿珂、阿玖、含笑坐了。

    善宝一行欣赏花木一行道:“我来你这不为别个,老爷同我商量白金禄求娶静好的事,我给推了。”

    郝姨娘勉强的笑着:“全凭大奶奶做主。”

    善宝晓得她心里所想,问:“你可知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掉这桩婚事?”

    郝姨娘道:“您说过,五小姐还小。”

    善宝拔高了声调:“那不过是我回绝白金禄的托词,你也信。”

    郝姨娘取过身边丫头手中的团扇亲自为善宝打着,道:“妾身愚钝,还请大奶奶明示。”

    善宝按住她的团扇:“我是觉着白金禄那人工于心计,我这心里不托底,他虽然是渔帮大当家,咱的静好还是参帮总把头的女儿呢,不比他差,回头我留心些,给静好谋个厚道人家,她一生安然你这个亲娘方能放心不是么。”

    郝姨娘这一刻觉着善宝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自己的女儿为庶出,能嫁给渔帮大当家是福星高照,厚道人家多着,富贵人家在雷公镇可是凤毛麟角,关键是与祖家门当户对的不多,所以她还是希望女儿嫁给白金禄,怎奈善宝言辞恳切,纵使她不愿意,也还是没有反驳的理由,另者她也不敢反驳,唯有道:“全凭大奶奶做主。”

    这个时候祖静好洗了脸从房内出来,善宝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彼此不过差两岁,只因为辈分,善宝无心中变得老态龙钟了,拉着祖静好的手道:“我不让你嫁给白金禄,你可会怨我?”

    祖静好把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不会,白金禄那个人我也不喜欢,我喜欢二哥哥。”

    郝姨娘呵责道:“又说浑话。”

    善宝笑道:“你二哥哥你就嫁不成了,总有个好儿郎在等着你长大。”

    祖静好突然笑嘻嘻道:“二哥哥好样貌好脾气,小娘好样貌好脾气,你们两个倒是很般配的,可惜了你是小娘他是儿子,咯咯咯咯,他那么大他竟然是你儿子。”

    郝姨娘瞪眼看着女儿,虽然当着大奶奶不好大呼小叫,她还是忍不住喝道:“放肆!”

    善宝也有些难堪,忙掉转话头:“我们在说白金禄的事,这丫头七拐八拐的跑的太远。”

    祖静好笑够道:“我断不会嫁给白金禄的,他一身妖气。”

    呃?善宝总想着该怎么形容白金禄,今个不料给这个小姑娘一语道破,那厮眼神鬼魅身姿轻盈,说他男生女相也不对,但就是缺乏祖公略或是陵王或是秋煜的那种凛然之气,即便一身儒气面皮白净的阮琅也不乏男子气概,而白金禄潇洒飘逸,却又风情万种,恣肆狂放,却又城府深深,眉目含春,可不就是祖静好说的妖里妖气。

    善宝伸长手臂折了朵花,又信手插在祖静好的鬓边,端量下当真是人比花娇。

    忽然祖静婠那厢嘟囔道:“白大当家才不是一身妖气。”

    善宝今次来同郝姨娘谈祖静好的婚事,实则也是寻个由头来警示祖静婠的,白金禄非良人,至少不是她祖静婠的良人,听她替白金禄辩驳,只感叹当局者迷,当情者痴迷,祖静婠朴实到有点傻,遇着个油头滑脑的白金禄,算是她的劫数,只希望她能悬崖勒马,才不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想着该怎么劝祖静婠,明说断然不能,想了半晌想起了朱英豪与张翠兰来,说起来许久没有他们的消息,偶尔的零星有些朱老六的消息,他仍旧是鲁帮的把头,带着帮伙放山,见过几次,对善宝毕恭毕敬,再不敢把善宝当侄女,而是当总把头奶奶。

    善宝突然想起朱英豪和张翠兰,是听说他们两个至今没有生养出儿女,这可愁坏了崔氏,崔氏有心求善宝给看看,却又怕善宝揪住过去的事不放,过去,她对善宝母女可是不甚友好。

    朱英豪与张翠兰,白金禄与祖静婠,两对男女本没什么可比较的,但善宝觉着朱英豪一无是处娶了小家碧玉张翠兰,必然有他独到的吸引张翠兰的地方,而白金禄浑身都是宝,俊雅风趣,财大气粗,祖静婠迷恋他也就情有可原,但白金禄有一点比不上朱英豪,那就是诚意。

    善宝想到这里道:“一个男人,最最可恨的就是朝秦暮楚,白金禄有个订婚了很多年的未婚妻,他说悔婚就悔婚,那姑娘忍受不了屈辱上吊死了。”

    祖静好狠狠的啐了口:“负心汉!”

    祖静婠却小声道:“怎知那姑娘不是先负了他呢。”

    善宝目光一滞,听祖静婠的口气,白金禄应该是对她提及过此事,免不了来个倒打一耙,故意问:“四小姐如何知道是那姑娘先负了白金禄呢?”

    祖静婠顿住,搓着手中的帕子不知所措。

    来来去去说了一笸箩的话,究竟祖静婠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善宝不晓得,心意尽到,她将来怎样凭她自己了。

    坐得累了,起身回了抱厦。

    她前脚走,后脚郝姨娘就把祖静婠叫进来房内,迎面一巴掌打过去:“蠢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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