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 单向选择
贵妃被带到赵嘉面前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他就这么盯着她也已经要小半个时辰了。
她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可看他这白里泛着青的脸色,眼眶下隐隐黑,显然昨晚是没睡好——加之明显压抑着怒气的脸,连地上的蚂蚁都知道这是出了大事了。
问题是出了什么大事?
还将她们一屋子人都给提了过来,她想,或许是柴榕打过来了。
要将她们给拎出去正法了吧?
以前听老皇帝讲过,杀敌就要威慑,都是将人斩后将头颅挂在城楼上。
一想到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就要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这心里跟让老鼠嗑了似的,又疼又酸爽。
这么看着她……
是在做告别吗?
贵妃不禁想,这货对她有别样心思她知道,可是这告别仪式……是不是太瘆人了?主要是她现在还活着,都有一种身处灵堂的错觉。
前世是让老太子一刀捅死了,这一回总不至于让人这位世子将她脑袋给割下来吧?
那她这际遇也是没谁了。
“殿下……”贵妃欲言又止,咱要杀就杀,能不能别整这些没用的?
他知道等死的滋味更难受不?
赵嘉蓦地回过神,眼前那双美眸若盈盈秋水,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他莫名的有些不舍,送走她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她那逗趣的模样,还有她可笑又可爱的鹌鹑样儿了。
“顾洵美。”
他一叫她名字,她就感觉身体不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殿下,”她微微一顿,“有何吩咐?”
赵嘉看着她,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
贵妃的脸就黑了。
“殿下,你要杀就杀吧,这么吊人胃口太伤人了。”她豁出去了,“您瞅我叹什么气?当这三鞠躬呢?我、我、我这心里都吓成一团球了,不管怎么样,您给个痛快吧。”
她道:“别折磨我了。”
赵嘉一听,脸比贵妃还黑。
这货,要不真弄死算了!
他这里千不舍万不舍的——
不对,他只有一点儿不舍,也是将她看成个笑话,能逗他开心,绝没旁的心思——她倒好,还以为他是要杀了她。
他想杀她,还用跟默哀似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多爽快?
正在这时,董行之回来了。
进屋看到遥遥相对而坐的贵妃和赵嘉,董行之微微顿了顿,之后装做没看到一般,冲赵嘉点了点头,示意一切谈妥。
“……小公子还好?”赵嘉问。
“还……好。”董行之生怕用词不妥当,字斟句酌地道:“新化郡王抱着小公子,小公子……哭声响亮。”
果然是赵潘那货!
赵嘉握拳,“调二百侍卫随我前去,务必救出小公子!”
董行之心头一跳,世子是那个意思?
他抬眼,正对上赵嘉波澜不惊的凤眸,幽深如古井。
“属下,明白。”
“很好,”赵嘉挥手,“下去吧。”
董行之退出,暗自松了口气,果然他没领会错世子的意图。世子分明是恼了赵潘,想借此次机会借刀杀人。还什么救不救赵潘,世子这吩咐下来,显然赵潘不死都要死了。而且,明显会死于柴家人之手。
贵妃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小公子,什么二百侍卫?
柴榕打过来了?
小公子是什么鬼?
贵妃默默地扫了明显疲惫不堪,又明显还是美的那张脸,总不会是柴榕截抢走了他的儿子,然后来交换她——们?
所以,秦王世子这货将他们拎过来,跟看死人似的看了她快一个时辰?
越想越有此可能,贵妃心里就乐出了一朵花。
只是脸上半点儿不显,生怕太过愉悦招了秦王世子的眼,一气之下把他给掐死。
“顾洵美,”
“在!”贵妃冷不丁被叫,吓得激灵打了个寒颤,“殿下有何吩咐?”
赵嘉没注意到她的反常,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更反常。是不是将她扣在手里当人质当的久了,潜意识里把她也当成他的?
现在有人觊觎他的东西,他就心里不舒爽了。
“你……想死吗?”
贵妃一怔,他什么意思?
“人但凡能活,谁会想去死?”她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何出此言?”难道她想错了,不是柴榕来救她?
还是他在这里虚张声势?
“如果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想不想要?”赵嘉认真地看着她,“如果……如果你在我身边待着,我就让你活下来,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宁愿死啊!
对贵妃而言,这就是一道单向选择题。
在他身边,对着他阴晴不定的性格,还不如直接弄死她。这种心理折磨比什么都还要更恐怖好吗?!
可这话她不能说,说了只怕话没说完她就被掐死了。
于是,她只能干笑。“殿下说哪里话,我在殿下身边只怕死的更快……”果然,他脸又变了。
原来这么漂亮的脸耍起脾气来也这么丑。
“我是说……王爷,那次……可是几乎要了……民妇的小命……再不敢在殿下面前晃悠了。”
这话说的含蓄,赵嘉听懂了。
的确,上次若不是找了个二愣子暗卫,几次出手都没弄死顾洵美,反而将他撞河里去了,顾洵美估计死八百回了。
他说是玩笑,可是她这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机关?
赵嘉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幽深,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之后便起身叫人进来将贵妃带了下去。
“顾洵美,好自为之。”他道。
贵妃迅地看了他一眼,福身一拜。“谢殿下。”
“下去吧。”赵嘉挥手,目送贵妃离开,眼瞅着她就在他眼前走过了,忽然瞧见她有根秀翘了起来,像是断了。
他伸手想要替她拿开,谁知他扯着往外一揪就扯上了她其他的丝,贵妃头皮一痛,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儿。
他这是打击报复吗?
为什么揪她头?
贵妃慌了,还是她选错了,他这是背地里想下黑手,结果失手扯了她的头吗?
“殿下!”
正这时董行之在外报:“殿下,一切准备完毕。”
赵嘉看都没看贵妃一眼,若无其事地背起手向外就走。
“出。”
535 惊变
此时,正值晌午,是个难得的大太阳天,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赵潘却觉得浑身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小侄儿,小婴儿吃饱了羊奶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可下一息骤然而开的将军府大门,将赵潘吓了个激灵,小婴儿也瞬间被他惊醒,嗷地哭了起来。然后便见赵嘉脚下微顿,利刃一般的眼神就向他射过来,吓得他下意识就抱紧了孩子左右摇晃起来。可这回这动作不好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敏感地察觉到现场一触即的气氛,哭闹不止。
“人我都带来了。”赵嘉不想多说话,淡淡地冲一身黑衣却未蒙面的柴老爷子道:“老爷子宝刀未老,赵嘉佩服。也希望老爷子一言九鼎,莫与我家小儿为难,带着你要的这些人走吧。”
话音未落,就见后队人押着贵妃、木墩儿等一共五人鱼贯而入。
直到这时贵妃才看清楚形势,她只当是柴榕杀回来救人,却不曾想到竟是柴老爷子——
赵嘉就这一句话说对了,真真的宝刀未老!
贵妃激动了,这回她看明白了,柴老爷子大杀四方,将赵嘉的儿子给劫了出来,用以交换被秦王世子抓起来的她们!
“爹!”
“爷爷!”
贵妃和木墩儿异口同声地喊道,眼珠子都激动的红了。
他终于理解了一九四九年的感觉,木墩儿热泪盈眶。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居然就迎来了转机!
“你可别先把那小孩儿给放了,秦王府带来了好几百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咱们淹死!千万别信了他丫的——爷爷,拿那小儿当人质,咱走远了再放人!”木墩儿急的跳脚,生怕柴老爷子是个大老粗,让人忽悠几句好听的,就将人质给交出来。那他们可死的痛快。
赵嘉一脚踢死这死小孩的心都有了。
他阴恻恻地看向贵妃,这是她的儿子,自小就诡计多端,而且话多!
秦王世子手下有人领会了赵嘉的眼神,一把上前捂住木墩儿的嘴。可木墩儿那是什么人,前世看过几百部香港枪战片,什么绑架杀人剧情简直不要太多,他一歪头,狠狠一口咬上那人的手腕。
那人嗷地一声尖叫就撒开了手。
可他撒开了手,木墩儿却没有撒开嘴,直到旁边人将他拽开,捂他嘴的那人手腕上都被他生生咬掉了一块肉。
气的那人咬牙切齿,看他眼珠子都红了,若不是这是世子要交换的人质,他能上去活活撕了他。
“爷爷!快着点儿,夜长梦多!”
柴老爷子欣慰啊,幸亏他老伴儿给四郎找了顾洵美,这儿子随她,心眼儿贼多。胆子偏又随他爹,这么多人面前,面不改色,还能给他出主意,这才是柴家真男儿!
“木墩儿,爷爷来救你们来啦!你放心,爷爷都听你的!”柴老爷子本就声高,他再一敞开了喊,整个儿将军府房梁都震的嗡嗡作响,赵潘抱着的小婴儿哭的更厉害了。
赵嘉听着又是心疼,又是心烦。
交易完成,能不能赶紧走了?
“老爷子,我赵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不是现在就换了人质,你们该走走。”
柴老爷子道:“我孙子说的有理,明阳城里秦王府说一不二,你又带了这么多人,我们想带走也不容易,你几箭我们就全交待到这儿了。”
“你说话算话,我柴大刀也不是信口胡诌的小人。你放我家人远走,我自然不伤你儿子分毫。”
“这样,我让你准备的马车你带上来让我看一看。我家旺财小朋友带着我儿媳、孙儿先走,劳烦你将城门大开,我亲眼看着他们出城,然后我必将你儿子毫无损地送还于你。”
赵嘉知道,他就是不同意,也顶多是多费几句唇舌。
况且,他本来就预料到了这些人有胆子劫走他的嫡子,就不会是任人宰割的主儿。总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将人劫出来,却没将后续每一步设计妥当。
“马车在外面,老爷子尽可去看。”
赵嘉微微侧身,示意柴老爷子走出柴府。
柴老爷子望向赵潘,伸手要将孩子抱过来,谁知赵潘抵死不撒手,抱着孩子连连往后退。他们这两边儿人都见上了,老头儿再把孩子抱走,那还有他什么事儿?还不一刀结果了他,免得累赘?
赵平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怂货关键时刻就起歪心眼子,这要是让他钻了空子抱着孩子溜了,他们可都暴露在这光天之了,顺手就让赵嘉给连锅烩了。
他上前便要搭上赵潘的肩膀,给他来个分筋错骨手尝尝,顺道也是杀鸡给猴看,示敬赵嘉。
虽说这是给干爹报仇的好时机,可他记得此次的交易只在于换回柴四嫂一家子,他知道轻重缓急,干爹的仇只能下次再报了。
谁知他的手还没等挨上赵潘的肩膀,就听柴府外马蹄声声,有道声音急切地喊:
“世子,有人攻城!”
赵嘉大惊,柴榕攻城了?
转念一想,他特么是做了柴榕的病了,儿子抢了以为是柴榕,现在有人攻城了,也第一个想到的是柴榕!
特么,这父子俩给他玩儿里外夹击呢?
“传本世子令,全力守城,不许放进任何一个人!”赵嘉猛地回头看了柴老爷子一眼,甩袖子往柴府外便走。
柴老爷子也懵了,这时候攻的是什么城?
谁攻的城?
他不知道柴榕此番领军征讨秦王,却也晓得赵嘉这一甩手显然是有了决断,不准备再做这交易了。
这时候将赵嘉放走了,他们就等着死吧!
却不想赵平脑子不仅比他转的快,下手也比他更快,一见赵嘉袖子一甩,他提前刀就冲上去了,只不过被赵嘉身前身后的侍卫呼拉全给围住了。
柴老爷子此时更不能独善其身,砍瓜切菜一般就加入了战斗。
木墩儿刚才还叫的唤,现在被这风云突变也不禁吓的抱头鼠窜。两边都没人顾着人质的安全,忘我地厮杀起来。
536 乱局
赵潘这回不敢尖叫了,声怕生声音来让人想起来有他这么个人,不止他不敢出声,还紧紧捂住了怀里侄儿的嘴,趁着两方厮杀到一处,没人看到他,他脚底抹油就朝后院跑。
慌不择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个弯路,终于跌跌撞撞跳出墙外。
此时明阳城被攻,城内已经没有巡逻人员,连行人都极少,他抱着孩子也不知怎么着就深一脚浅一脚跑回了秦王府。
等他看到秦王府的大门时,腿几乎都没了知觉。
侍卫看到赵潘抱了孩子回来,连忙迎上前。
“救回了小公子——”
赵潘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撒手,将孩子往侍卫怀里一塞,长喘着粗气:“有人攻城了,你们快守好秦王府,可别让人打进来。”
说罢,也不管孩子怎么样,他自己就迈着腿颓然往府里自己院子里走。
万一打进来怎么样?
……打进来,他死定了;可如果没打进来,守住了明阳城,他就还是新化郡王——
还是他先找地方躲起来看看形势,等局势明朗,他爹打下江山再说!
他嘴里念念叨叨,准备回院收拾收拾行李,带着媳妇回她娘家躲过这阵风再说。
且说侍卫抱回小公子,连停都没停就直接往世子妃院子里送。
王氏一夜没合眼,哭的眼睛都肿了,终于等到好消息,儿子回来了。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来,没等侍卫递过来,就一把上前抢着抱过去。
“儿子!我的儿子……”王氏低头一看,小婴儿铁青的一张脸,哪里还有呼吸,分明是赵潘刚才吓的捂住他的口鼻,生生给捂死了。不过他一路奔波并未在意,那侍卫也当是好消息直接抱到她面前,也未敢多看。
王氏眼睛都直了,轻轻摇晃婴儿的身体,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就摇的更大力。
旁边的婆子看出不对劲,连忙上前,一看好悬没背过气去。
“世子妃……”
“殿下……”
“啊!”王氏扑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那声音令闻声伤心见着流泪,一屋子丫环婆子纷纷哭出了声音。
可就在这里,王氏突然不哭了,怔怔地抱着孩子坐起来。
王氏抱着孩子看了半天,突然又看着跪了一地的丫环婆子们灿然一笑,“你们都小点儿声,我们小公子睡着了,可不许吵着了他。”
说完,抱着孩子越轻柔,连脸上的笑都柔和了,泛着母性的光辉。
这回可没人敢哭了,吓的一屋子丫环婆子心惊肉跳。
“世子妃……别是……疯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屋里顿时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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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府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赵潘趁乱逃了,这两边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木墩儿却是仗着身形小左躲右闪,找了个犄角旮旯就躲了进去。
同样身为人质的贵妃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她两世为人也没看到这么近在眼前残忍血腥的杀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溅出的血腥都洒到她脸上身上不知多少。只不过正当前她只顾害怕,倒没功夫琢磨其他。
贵妃等人不过为人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且这些人或多或少听到些‘秦王世子与柴夫人不得不说的那些事’,自从柴夫人被抓进王府,他们也是亲眼看着秦王世子的处事,还真是颇有几分暧昧,以至于这些侍卫重点也都在赵平和柴老爷子两个武力值高的人身上。偶然有上前的,也不过是想将贵妃等人抓起来,可是但凡有人靠近,柴老爷子那大刀就砍到哪儿,真真的指哪砍哪,一时间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忽然从天而降十来个人,秦王府和柴老爷子、赵平双方都以为是秦王府的人,却不料那些人抽出剑就冲秦王府的人刺。
秦王府带来二百名侍卫如果还有守在门外的,这时也都全部涌了进来。
却见柴榕身着黑色夜行衣,却连脸也没有蒙,直线杀出一条血路,奔着被众侍卫重重守护秦王世子就去了。
“柴榕!?”赵嘉惊叫,他居然真的出现了?
他居然,真的杀过来了!
特么,早知道趁他傻时要他命,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倒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他是带来了两百侍卫,可让柴家老头子,和赵诚身边那小子也杀了不少,再加上柴榕带进来战斗力极猛的十来个人,赵嘉心头一阵寒意,有种不祥的预感。
“世子,快逃!”董行之将世子护在身后,频频往门外退。
可是,突然间大门关上了。
赵平不知什么时候抽身飞到他们身后,将柴府大门关上,扣下了门闩。
“他娘的!”董行之大骂,他们这是关起门来打狗呢?!
呸呸呸,他们才是狗!
可这时已经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柴榕脚尖点地,飞身由上而下俯冲,刀尖冲着的却不是赵嘉,而是董行之。
董行之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脖子上已经被划了一刀,鲜血噗噗地往外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赵嘉脸色煞白,从未感觉死亡如此之近,柴榕那沾着血的刀身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住手!”柴榕大喝一声,“都放下武器,否则我就杀了秦王世子!”
几乎是一刹那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齐刷刷望向了他的方向,赵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没有人知道,柴榕此时也几乎吓的心脏好悬没停了。
他以前上阵杀敌从来都是直取敌人级,快刀斩乱麻,砍瓜切菜一般。这就像熟能生巧,天知道他这手刚才好悬就没从赵嘉脖子上划过去,那他这刀倒是痛快了,可局势却不容易控制,更乱了。
万一乱局中哪个手欠的伤着蹭着阿美,却是得不偿失。
“好儿子!”柴大刀大喝,身上挨那两剑也不觉得疼,叉着腰突地放声大笑。
一家子疯子,武力值又高,侍卫长死了,秦王世子被擒,这些侍卫除了放下武器投降,他们都不知道拼死是为了什么。
537 绝处逢生
一时间,秦王府的侍卫纷纷将手里的武器扔到地上。
赵嘉皱眉,紧紧闭上了眼睛。
大势已去!
“阿美,来我这里!”柴榕手上架着刀,刀上架着赵嘉的脖子,可喉咙却没闲着。
贵妃脸上身上都沾着血,脑袋晕乎乎的似乎还没从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倒下的人当中恢复清醒,可柴榕这一嗓子一喊,顿时就如一盆冰凉凉的冷水扑头盖脸给她浇了个透心凉,再没有这么清明过。她提着裙子,冲前柴榕就跑过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他的刀受到冲击微微往后一带,赵嘉脖子上立时多了一道血痕。
可除了赵嘉本人,谁也没有在意。
“你怎么会来?”贵妃再见到柴榕,不知道是他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险之中的这股气势令她心悦,还是柴榕真的变的更英挺,又气势逼人,她只觉得他更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都说秦王世子美,倾国倾城的祸水。他像是月之华,温润柔和,可柴榕却如同正午的日光,盛极灿烂,是男子汉的锋芒毕露。
“亲爹,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木墩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钻过来,抱住柴榕的大腿就不松开了。这世上再没有比他爹大腿旁边更安全的地方了,这地方他死也不让!
果然是他亲爹,他都以为这回是死定了,没料想居然绝处逢生!
柴榕伸手揽贵妃入怀,没拿刀那只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将她置于他的羽翼保护之下。
他先前还跟着大军一道往北边赶,可是越来越发现大军行进速度之慢,所以和骆易扯了一队人日夜兼程赶来。他们没和秦王气势如虹的大军硬碰硬——他本来也不是想单挑秦王,纯粹是想救他家阿美。
可是直接到了明阳城,他和骆易傻了。
到底是直接攻城,还是应该先潜进去救人?
救人——人在哪?
柴榕记得阿美给他的信里提到过她搬了新家,至于在哪里她还真没写那么清楚明白。
柴榕找去桂花村,却发现自己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他知道自己不会记错,光看外面还真以为找错地方了。
桂花村,柴家人去屋空,村里人只知道有官兵来抓人,至于抓没抓走,伤没伤着人,就没人知道了,也没人敢偷看。
反正人没了。
人没了,那就得找秦王府了。柴家人消失之际,正是秦王造反之后,派来的人肯定是受秦王府指派。
这回又绕回到了原点,先攻城,还是先潜进去擒贼先擒王?
反正柴家也好,阿美也好,大体是在秦王府的控制之中,把秦王世子抓住还愁什么找人?
他们找不着,秦王府总不会找不着。
无论是柴榕还是骆易,让他们上阵杀敌以一挡百,那是真实不虚的,可是要让他们使个什么计策,和敌人玩脑子搞排兵布阵那一块,他们就不行了。
两人一愁莫展。
最后还是骆易身边的长随给出了个主意,不如一边他们先潜进城一些人,另一边则开始全力攻城制造混乱。越混乱,里面的人越好行事。于是,才有今天这样一幕。
只不过柴榕没想到率领一干人潜进明阳城,还没等杀到秦王府呢,就看见秦王世子驾着马车扬扬洒洒二三百号人出行。
他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跟上,这才发觉秦王世子阴差阳错地将他领到了自家媳妇和老爹面前。
于是才有先前那一幕。
“四郎,”贵妃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头的大石头。“还好你来了。”
她在现场,自然听到了柴老爷子和赵嘉讲的条件。
可是按柴老爷子的话说,他们都走得掉,可是留到最后的柴老爷子却一定逃不脱。只身抱着人质留下,赵嘉能放过他才怪。
她得救了,却搭进去柴老爷子的性命的话,这一辈子她都会活的不安稳。
如此,还不如自己死这儿,反正她也不是没死过。一回生,二回熟,总好过心理背负内疚而活。
可是世事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她的英雄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如果不是好几百双眼睛看着,她真想扑他怀里好好亲上他那么几口。
柴榕冲贵妃咧嘴一笑,“知道你有危险,我拼了命也要赶过来救你。”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你眼神中有我,我眼神中有你,跟泥和水和一起似的,也分不开谁是谁了。
顾静姝原本想要跟过去打招呼的心也歇了,默默地站到了木墩儿身边。
木墩儿只管活命,狗不狗狼的他已经不在乎,反正他都吃习惯了,反而是赵嘉,若不是先前柴榕那一失手划破了他的脖子流出血来,他都要恶心的呕出来。
可是,呕出来一是脏,二是动作大小掌握不好脖子又要挨上一刀,于是他也默默的忍了。
……要不要干脆自己把脖子递上去抹了算了,好歹死得其所,没辱没了父王的名声。
左右他被擒住,都是个死。
柴榕脑子哪怕再傻,也不可能将他放了。他想不到他这一生心心念念造反当皇帝,却连明阳城的大门都没出去,就让人家给擒住了。
他想,造反果然不是谁都能造的,怪不得父王打了十几年嘴炮不甘于人下还是忍了。
若非承平帝想要撤藩,步步紧逼,他又在旁边敲边鼓使手段,大抵父王还是不会反的吧……
是他错了。
可怜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可恨的却是败于柴榕之手,赵嘉恨恨地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柴榕和贵妃像是对年糕一样还黏到一处,好悬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要点儿脸吗,那么大的孩子都有了,在这儿秀恩爱给谁看?
赵嘉心里说不上是股什么滋味。
可是转念再想死的时候,贵妃已经将刀稳稳的端住:
“可别伤着他。”
赵嘉这小心脏扑通一声,震的自己耳朵都要聋了,难以置信地望向贵妃。
却听她那甜脆的小声儿接着道:“有他在手里,何愁明阳城不破?擒贼先擒王,咱把他给逮住得之不易,可得利益最大化。你别手不稳,一个错手,再把到手的肥鸭子给宰了。”
538 护犊子
赵嘉十分想死。
“顾洵美!”
“住口!”柴榕怒,早他就想打他,以前是阿美说惹不起躲得起,不让他打,现在都成他手下败将了,还逞什么能,还敢叫阿美的全名!?
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再叫,我就卸你一条胳膊。你尽可以试试!”
赵嘉气极,可是也不敢挑战柴榕这疯子,他可不想真的瘸着半拉胳膊跟他在众人跟前晃悠。本来做为人质就够狼狈的,他不想在别人眼里是那么一副窝囊相。以后有人提起他时,只沦落为其他人的笑柄。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便如是了。
他认。
柴榕真真做到了秦王世子在手,明阳城的天下我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本来这些人造反就是听秦王府的命令,不然谁嫌的没事安生日子不过,揭竿而起?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秦王世子已经在人家手上,他们更没有抵抗的理由,从柴府一直到城门,推出赵嘉,立马变太平盛世,所到之处全无抵抗,尽皆投降。
城门大开,骆易骑着高头大马,一马当先率先进城,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收复明阳城。
承平帝收到这条消息之前,摆在他书案上的还是安6侯与显武将军私自离开大军的消息。为此承平帝几乎没气炸了肺,他知道这显武将军的妻儿在明阳城,救子心切,这也是他之所以同意柴榕的请战的根本原因。他知道柴榕必定尽心竭力打赢这场仗,哪怕不为了功名利禄,只为守护自家妻儿。
可是!
承平帝做梦也没想到柴榕这么不靠谱,大军在途中,为一己私、欲他就敢扯旗单干!
显武将军是后起之秀,京中没有倚仗,没有家人,连个交好的安6侯也一同出征,承平帝想找个人骂一骂,敲打敲打都找不到人。跟大臣们诉苦吧,人是他挑选出来的,难免被人诟病识人不清,可是可不说说,他能把自己憋死。
气的只有跟身边的胡进忠骂柴榕不知所谓的,生生将他自己在西疆战场上的赚的名声给糟践了。
安6侯倒是讲义气,不管不顾就随柴榕去了,承平帝直道交友不慎,安6侯耿直……
胡进忠听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承平帝了。
一样的无将令私自离队,柴榕就是不知所谓,不识抬举;安6侯却是义字当先,为朋友两肋插刀。
差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
要说安6侯和显武将军谁带偏了谁,安6侯可是侯爷,皇帝眼前的红人!是京城里有名的浑不吝,别说能驾驭得了他的,那人好话都不好好听,连他亲爹成国公都要连打带哄的,皇帝都要顺毛摸那头犟驴……
这样一个愣头青能让显武将军摆弄得了?
皇帝是不是护犊子太明显?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他就是个太监,皇帝牢骚牢骚,他就负责出个耳朵,本也不是想听他的意见。
这些话,都是在明阳城克复的消息传来之前。
而当承平帝看到生擒秦王世子,手掌拍的大腿都疼了,大笑道:
“果然是朕的福将!这俩人有点子运道!哈哈哈,朕的皇叔老谋深算,也想不到有这俩愣头青绕过他,直接抄了他的老巢吧?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这里又将显武将军和安6侯狠夸了一顿,夸的胡进忠听了都脸红。
他担心皇帝迟早有一天精分。
承平帝心下不禁松了口气,当即就给梅政写了封密旨,将这好消息也一并附上。事实上梅政与明阳城的距离要远远近过京城,没道理皇帝收到了好消息,梅政却不知情。
这不过是承平帝有意的暗示。
梅政今年六十多岁,是大齐少有且硕果仅存的常胜将军。不过正应了秦王对他的评价,他最擅长的是防守,以往的战绩也多是作为其他开国元勋的副手,可这一次承平帝却要求他攻下叛王。
梅政心里是没有底的。
秦王是太祖那些儿子里最擅长打仗的,且多以奇兵制胜。梅政以往就没少听以往那些大将夸赞秦王,其中固然有他身为太祖亲子的原因,可是他自身的战斗力也是相当彪悍的。
可就在这当口,他们名正言顺的讨逆大军非但不齐心协办将叛王拿下,早日平定叛乱,反而他手下两个皇帝亲封的先锋将军跟他请愿要出兵去救人——
制敌之策没有!
攻打计划没有!
两人就一心要去救人,跟两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梅政自然是不同意,言辞拒绝了。
可是这俩人也是牛气,居然领着五百士兵,人家连家就与大军分离,火往明阳城赶了。
梅政这下子气不打一处来,胡子都给吹到了眉梢。
一下子走俩先锋将军,这仗他还怎么打?
他气归气,可是柴榕二人的出走,也正中了他的下怀。索性一道折子告到皇帝跟前,屯兵不出,高挂免战牌。
秦王奇兵也无法制胜了,人家就是不跟他硬碰硬,他也没办法。
两边就僵持在那儿。
如果承平帝密旨里那好消息一夹带,梅政不愧三朝元老,立马就明白过来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护他自己个儿的小舅子,还有那新鲜出炉的显武将军,想让这事儿从他这里正名,对外宣称这一切都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为了自个儿小舅子,皇帝也真是豁出去了。怪道京城里提起这位安6侯都直摇头,不敢惹,有皇帝这样为他护航,连如此大的过失,皇帝都能想办法在后方想方设法摆平,真真是天下所有姐夫与小舅子的表率!
反正这事儿喜剧收场,梅政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亦无谓为这事得罪皇帝,便向皇帝又回了道密旨,表示领会了皇帝的意图,由衷地赞赏了安6侯与显武将军。
此事,皆大欢喜。
而另一方面,梅政则修书一封送至明阳城,令他二人在承平帝调人去接手明阳城之后,即刻带兵与大军会合一处,共同对敌。
539 上京
柴老爷子在和赵嘉对峙之时生生受了两刀,明阳城一经收复,柴榕第一时间便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过来。伤口虽深,好在未伤到骨头,上了金创药也就无碍了。
柴府此时是不能住人了,死了那么多人尸体是抬走了,可是地上的血冲了一波又一波还是满屋子血腥气。
柴榕和骆易一商量,索性鸠占鹊巢住进了秦王府。
骆易在那边清算秦王府,将上上下下四五百口子人给捉了个干干净净,里里外外都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兵。
柴榕有心留柴老爷子在此养伤,可是他心里记挂着家人,说什么要亲自去接回来。
当时柴家被秦王府的侍卫追杀,虽然侥幸一家子逃出生天,却不敢在附近多待,生怕秦王府丧心病狂,一次没杀死,第二次再派来更多人的围剿。
当即柴老爷子便叫一家人往北走,越北越好,直到边境那边安全了,总有一天会再见。
柴老太太自是不同意自己老伴去送死的做法,可是柴老爷子心意已决,必定是要为自己儿子留下血脉的,一家子人劝说无果,柴老爷子当天半夜就趁大伙儿不注意离开,趁机进了明阳城救人。
虽然柴老爷子不知道他们明确会在哪里落脚,可是他相信,往北走是错不了的。
柴榕放心不下他,便派了十个士兵赶了两辆马车,只等接到人一路就护送他们去京城。
虽然秦王世子一干人等被俘,可是主谋秦王还领兵在外,未见得就英雄气短直接双手举高高投降,这场战还不知道要打到何时。再将人留在桂花村,柴榕还怕秦王或者其余党的报复,所以和贵妃商议好至少暂时一家子先搬到京城。等这边平定了,想回老家再随时搬回来。
柴老爷子一天都没多歇,马不停蹄去接老伴等人,赵平则从乱葬岗的一堆死人中扒出赵诚的尸体,柴榕和贵妃出银子买了口上等的楠木棺材,又派了二十人和赵平一路护送赵诚的尸体回京城。
因为考虑到赵平护送棺木回京,日夜休憩肯定与一般人不同。所以柴榕又另外拨出二十名士兵护送贵妃等人前去京城。
贵妃也知道这场仗不定打到什么时候,与其在明阳城里坐等胜利果实,还不如此时先行一步去京城。不过她的意思是等柴家人回来,他们一起走。
可是柴榕这一次让秦王世子劫人给劫怕了,生怕再出个什么意外,那时候他不死也得吓掉半条命。这一次他是不知道秦王世子抓了贵妃,所以半途扯出一队人来攻打明阳城。如果早知道,他还请什么旨上什么战场,自己单枪匹马就跑回来了。
“阿美,你听话。”柴榕苦口婆心,“秦王还领大军在外,这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圣上来了旨意,让我与骆易去雄县与大军会合,将你放在哪儿我都不放心。在明阳城里我担心有秦王余孽;跟在我身边吧,战场上瞬息万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撤了,万一刀箭无眼伤了你,我该如何是好?”
“乖,你先回京城等我。我打完仗立马就回去。”
没等贵妃有什么反应,骆易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嘴巴大到塞进一个土鸡蛋还绰绰有余,眼珠子几乎没掉地上。
亏他以为他是个不善言辞的汉子!
原来他的言辞只对自己个儿媳妇……
话说到这里,贵妃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可惜两人分开九个月,一起待了九天不到又要分开。
没有时间给他们依依惜别,柴榕从县衙大牢里接回被秦王府押进去的小草、桂花等人,表示愿意跟贵妃上京的人便跟着走,不愿意去的也会给她们安置费。
小草和桂花都是卖身为奴,贵妃又一向待人亲厚,并不苛责下人,所以哪怕坐这几天牢罪没少遭,可还是愿意跟着去的。倒是钱大姐和李嫂子年岁大了,难免就想的多。此去京城,固然是他家老爷做了将军,达了。可是京城那地方权势熏天,你番唱罢我登场,今天你受宠,指不定明天就翻车,几经犹豫还是留了下来。
贵妃每人便给了二十两银子的安置费。一来主仆一场,二来却是因她无端受那牢狱之灾的心意。
钱大姐和李嫂子感动的泪水涟涟,给贵妃磕了三个头,两人这才离去。
家里处理好了,就剩店里了。因为秦王起兵勤王造反,整个明阳城的商业娱乐各项虽然仍开门营业,却不过是撑门面,没有几个人还有心娱乐。花想容和饕餮小店自然也受到涉及。这仗虽然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可是明阳城已经被收复,不再是主战场,相关行业也会6续恢复。
贵妃便将店仍交由蒋掌柜和杏儿负责。
原本贵妃还想见一见柴芳青和杭玉清,杭夫人与秦王妃是表姐妹,多年来杭家与秦王府关系虽算不得亲密,却也没少受秦王府照拂,只怕秦王叛乱一旦压下去,紧接着就是处理与秦王府相关的人事。
杭家,难够受到波及。别说杭县令的官儿能不能保住,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什么仕途,只怕也成泡影。
只是柴榕这边催的急,未等到杭玉清和柴芳青来,送她去京城的马车就已经等在了外头,二十来号人也都候着。
贵妃无奈,只得将五百两银票交到杏儿手上,借杏儿之手再转交给柴芳青和杭玉清二人。
“这钱留给他们或疏通关系,或做些营生,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若是不足,再写信于我,我再想办法。芳青是四郎的侄女,玉清又与四郎师徒一场,我们是解不开的缘份,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会看着他们落难。”
她道:“另外,我告诉你,饕餮小店有杭玉清的一半。我不在这里,只怕杭玉清使不动蒋掌柜,但你和蒋掌柜说,一旦杭玉清要从账面上调银子,但凭他调。且,每年的分红,由你和蒋掌柜一同交给杭玉清。”
杏儿连连点头,直道四夫人放心。
贵妃叹了口气,挑开马车帘子,九月深秋寒风起,吹的杏儿的小脸通红。
虽然明阳城不是她的故乡,她在这里也住的时间也不是很久,可是一旦从这里离开,好像以前所有在这里的画面竟一一浮现在眼前。心里竟异样地泛着酸。
540 较劲
“阿美,上路吧。”
柴榕一句话,将贵妃所有的悲伤春秋都吹的烟消云散。
这是句送行的话不假,可是怎么听怎么就有种凄凉悲壮,壮士一去再不复返的悲催。不像送她上京,倒是有几分送她上断头台的决绝。
贵妃将视线转向依依不舍的柴榕,他的眼神几乎黏在了她脸上。
“你等我回去。”
贵妃心里酸酸甜甜,让他那话又是气,看见他又是不舍。
“我等你。”
她顿了顿又道:“保重身体,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算了,他本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偶尔冒出这么几句傻话,她权当佐料调剂了。
“嫂子,再见哪。”骆易亲自陪柴榕出来送行,眼看出时都要进晌时了,走不多远又要找间驿站住进去,他心里也有些急,扯着脖子道:
“嫂子,上路啦!”
贵妃一口老血好悬没喷这俩货一脸。
真不愧他俩能玩儿到一起去,脑回路一样一样的,好话都不会好好说。
这些天她眼瞅着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当然,一直是这位安6侯骆易,最后烦的柴榕都开口撵人了,他还有听没有懂的样子。
贵妃以前便听柴双提起过这位柴榕阴差阳错救下来的安6侯,只听那些事还听不出他的性格为人,她只当是位有军功的侯爷定是位英勇善断的将才,还庆幸她家四郎遇到这样一位,还想让四郎有样学样,学学人家为人处事。
结果,这几天她看下来心里竟是一阵阵虚,幸亏她没将那话说出口,不然现在打自己个儿的脸那可是啪啪的。
安6侯看着比柴榕还愣呢。
不止愣,嘴上还没把门的。不像柴榕人家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人家不说。却不知安6侯生就这样的性子,无法无天,还是单纯就是嘴不好,嘚吧嘚吧什么都敢说。
“那我就……告辞了,谢侯爷相送,四郎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不等贵妃把话说完,骆易已经笑道:“四郎哪里还用得着我费心,他的功夫比我可强多了,你担心你自己得了。快走吧,再不走都要天黑了,你们还要不要赶路?”
说完,他踢了下车轱辘,示意士兵赶车。
贵妃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放下车帘子,再不多话。
特么,她纯粹就是客套客套,哪怕就是为了礼貌也让人把话说完不好吗?
成国公府也是开国就立府了,怎么教育出这么个浑不吝的?
这样的放飞自我,想来是受皇恩颇多,不然不能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爷。可是他这样的性子,皇帝喜欢,下面的臣子却未必喜欢,这位安6侯又是皇后的亲弟弟,自古臣子最爱盯着皇亲国戚,满头抓小辫子。
柴榕有这位安6侯诚心相交自然是好,可是一想到由此也可能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贵妃颇有些头疼。
只是又有什么办法?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又想享好处,又不想承担相应风险,那是不可能的。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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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占领明阳城时杀了一批不服管教的官员,剩下的或多或少都表示了效忠之意,而朝廷大军再度占领之后,承平帝目前没有丝毫追究这些人的意思,仍留原职之用。唯有被杀的赵诚巡抚一职承平帝派了隔壁明德府的巡抚李顺开兼任。
等李顺开快马加鞭一路赶到明阳城,柴榕和骆易便清点兵将,准备开拔。
明阳府那几百号子的叛王亲眷仆人,骆易全都给分车装箱押了起来。除了秦王府的主了,其他都是十几个人一车,真正令他们挠头的却是秦王世子妃——
她疯了,抱着个死透了的孩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骆易不禁连连摇头,这位他虽不熟,可他姐姐骆氏与这位家世相当,年纪相仿,自小素有往来。骆家先祖是武将打天下,骨子里就有种粗犷爽利,骆氏虽自幼习文,可是性情却明朗,不似其他文臣家的闺女娇柔。
骆氏嘴上不说,可是等闲却不愿与一般姑娘玩到一处。她显得粗鲁,而她们则又像酸腐。
后来嫁予秦王世子的王氏是少有的几个骆氏会邀到家里玩的小伙伴,王氏说话总是恰到好处,不显得高傲,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说声似是而非故作高深的话。
骆易记得自家姐姐曾说过一句话,那是在她们几个平日相近的闺中密友还未有成亲之前说的——
王氏生就是为了嫁进皇家。
倒不是她家人攀附权贵,想靠结亲巩固家族,而是像她那样进度有度,宠辱不惊,又治家极有手段的姑娘向来是皇家长辈们所喜爱。
果然,秦王替嫡子求娶了王氏。
而意料之外,太祖大去之前为皇太孙,也就是现今的承平帝定下了骆氏。
两姝并入皇家。
如今,骆氏贵为皇后,而王氏……不仅沦为阶下囚,而且疯了!
这如何不令人唏嘘?
只是唏嘘归唏嘘,毕竟他们立场不同,骆易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那辆囚车换成了较宽敞的大马车,铺上的被褥皆是新的。
整装待。
一天之后,骆易和柴榕被分得七零八落,仅余下的四百来人在雄县外与秦王大军相遇。
秦王围攻雄县十数日,梅政就是坚守不出,把秦王气的天天让人在城前骂阵,梅政也是有那股子拗劲儿,充耳不闻,挂上免战牌说不摘就不摘。
把个秦王气的都没了脾气。
这一日正是例行骂完战,撤军回营,骆易和柴榕明晃晃地拉着稀稀拉拉四百来人连躲也不躲径直就和秦王对上了。
他们人少,可是刀可不少,刀尖都横在秦王妃和秦王世子的脖子上。
骆易想的明白,我人没你多,可是至少给他们脖子划上一刀,再逃命的时间还是有的。
而柴榕想的就更简单了,逃他是不会逃的,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还赚一个。他的问题是,先杀手秦王,还是手里这俩人质。
算了,柴榕叹息,将刀尖对准了秦王。
他还是不和女人还有手下败将较劲了,来点儿有难度的吧。
541 给个话
倒不是柴榕和骆易自信心爆棚,以为取得了明阳城的胜利,自己就所向披靡连秦王的十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主要是秦王号称十万大军,即便有吹嘘夸大的成份,最少五六万人还是有的,再加上承平帝派给梅政的实打实的三十万人,哪怕被梅政兵分三路驻守,雄县这里至少也有十万,两军加起来这规模简直堪比人海。
承平帝美其名曰两军会合,不过说出去好听,其实就是让柴榕二人跑出去拉私活的赶紧归队。
一个二十九万九千多,还有一个四五百人,叫什么会合?
贵妃和赵平可以绕路走,可柴榕他们目标就是战场,没的可绕。偏偏给梅政送去的信也不知道他收没收到,不派援军来接他们也就罢了,他们这边大喇喇地拉着人质出场,好歹打开城门,派人来接应一下啊。他们走了九十九步,梅政总不会一步都不想走吧?
骆易气急败坏。
他倒是不怕上阵杀敌,虽说人数相差太悬殊,可是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了,梅政还是龟缩不出,就有些太过份了。
还什么常胜将军,他以前遇到的赶情都是急性子,等不急他从龟壳里出来,扯队伍去打别地儿去了,所以给他留下个什么常胜将军吧?
有这么打仗的?
他娘的,他有心越过秦王替他们去城底下骂了,可是距离实在太远,把喉咙扯破了也不一定能传到城里,这才是最可气的。
“叛王,快出来受死!”
骂梅政他听不到,骂秦王总行了吧?
骂人还得面对面才爽,不然越骂越是自己生气。
骆易挥刀直指秦王妃所在的囚车:“叛王,明阳城已经被我等攻破,你一家老小尽皆在此,你若是个汉子,就自己出来受死。否则,你们一家子也是阴谋造反,也是要死的,不如我现在就送他们一程,先你一步了!”
秦王妃自嫁入秦王府就被秦王捧手心,说话大声一点儿都怕吓着,真真是当成个宝儿。可这些天秦王府被抄,自己沦为阶下囚,她整个儿心力交瘁。这时骆易的刀这么一指,就把她给吓哭了。
只不过不像以往奴仆前呼后拥,妆容精致,哪怕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
她在囚车里关了三四天赶路,风吹日晒,别说有人伺候梳洗,吃喝拉撒都在囚车里,蓬头垢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如今再这么一哭,简直有点儿惨不忍睹。
“王爷,救命啊!王爷!你快……”
快点儿救她么,还是快点儿投降?
快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就想快点儿脱离这种困境,恨不得这就是场梦,噩梦赶快醒了,她就还是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秦王妃。
好好的王爷不做,为什么要造反?
当皇帝有什么好,三宫六院——这还是成功了,不成功就得像现在他们这样,被人关进囚车里!
秦王妃心里埋怨秦王,与她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以前就听他嘴上说说皇帝这个他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一直以来,她以为他就是说说,谁知道不声不响的就造反了。她确切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秦王领兵造反她都是听下面的人议论她才听说,吓的她每天吃斋念佛,就想保佑他们一家子平安。
谁知道吃斋念佛并没有用,转眼就被人家攻陷了明阳城,将他们秦王府上上四五百口人全给抓起来了。
今天一言不和她就可能身异处了。
她不想死,她长这么美,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下辈子还会不会这么美?
秦王妃越想越伤心,眼泪鼻涕横飞,再没半点儿曾经雍容华贵的风采。
赵嘉不远处看着自己个儿亲娘,却是欲哭无泪。
一念之差,他们一家子就沦落到这地步,男人们倒也罢了,可怜秦王府里两个当家的女人,一个吓的每天只知道哭,只知道怨。另一个疯了……
他也是隐隐听到士兵们说的,具体怎样,他也不清楚。
王玉娘一直关在马车里,进出都有她带来的嬷嬷服侍,这在秦王府被抓的人里面待遇是相当之高。初时赵嘉以为是定国公的面子,安6侯是与定国公有交情,才如此礼遇他的嫡女。
后来还是骆嬷嬷哭天抹泪的从马车里出来,被他看见,她遥遥地对他说,小公子没了,世子妃也疯了,他才知道。
可是,究竟世子是怎么没的,世子妃又如何疯了,他根本还是不知道。
当日骆易领兵攻打明阳城,他再无心与柴家老头儿交易,往柴府外走那一刻,其实他心里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可以为了这个孩子放弃顾洵美,放弃拿住柴榕的人质,可是自己个儿亲爹还在外打仗,他们还有未完成的宏图霸业,他不能为了个孩子就放弃抵抗……
那时他往外走,身后打杀声一片,他完全没有印象当时还听没听到哭声。
他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怎么死的?
柴老爷子杀了他吗?
还是小孩子不堪波折,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赵嘉心里已经凉透了,说不清是为了不知何时死去的儿子,还是为了当时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的自己。
如今,她娘又在哭。
这是他的错么……
或许他不该自视甚高,妄想企图皇位。是不是自小没有这样的野心,他们安安心心当个任皇帝宰割的王爷,就是对的?
“叛王!”骆易大叫,声音都喊劈叉了。“你来啊,到底是战是降,能给个话吗?!”
特么,这么半天,他刀举的累啊!他这刀也是有份量的,好吗?!
秦王每日骂战数万人的声势,这么些人全都跟在他身后,他被秦王府的暗卫重重保护在前队的正中间,耳朵还行,能听到骂战这样的事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对面来的几百来人,可是眼睛却有些花了,看不大清楚囚车里哭天抹泪,跟个要饭婆子似的秦王妃。
“那是……谁啊?”秦王眯起眼,身子在马上往前倾企图看清楚。
542 坚持不下
秦王与明阳城的联系并不紧密,除了开始时秋风扫落叶般的攻下几座城池,往来互通消息,之后便遇到梅政这只缩头乌龟,倒是零星打了几场小仗,可是大仗一场没打,生生被耗在此处。
他有心绕过此处再图他地,可是只怕他那边绕过去,梅政这边追过来,两边给他来个夹击,他就是自寻死路了。
梅政必须攻克!
这只龟壳他必要给他撬开。
秦王一心在雄县这里,一时间倒没和明阳城那边互通有无。直到四五天过后,秦王才觉出不妙。这时梅政派来特使,直称明阳城已破,劝他投降。并且口口声声称秦王妃及世子,秦王府上下几百号子人尽皆被俘。
如果说之前联系断了,秦王还有些犹豫,那么使臣这么一说,他反而不信了。
年轻的时候他随着太祖东征西讨打仗,开国之后也没少镇边打仗,战场上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无所不用其极。像这种诈,他以前用过不像六七十遍,打仗嘛,信了他就输了。
他起兵口号就是勤王,是火中取栗的事,王师本来人多势重。他打的就是个势,朝廷虽说西边刚赢了,到底损兵折将不在少数,又是地震,又是民、暴,正是造势的良机,所以他此时不过是顺势而为。
而秦王出战以来所向披靡,不过攻下两座城池,其他就望风而逃,这让他的心态立马就膨胀了,认定自己是天命所归。无奈就是遇到了梅政这个王八壳而已。
梅政他以前就打过交道,过于谨慎,过于守成,不是大将才。
不过是几场守势守住了,真正打仗厉害的战死的战死,没战死的也让自己个儿老爹给卸磨杀驴弄死了,就剩下这么个梅政。山中无老虎,猴子才称了大王。
他根本不把梅政放在眼里。
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和梅政对上霸堪比啃了个茅坑里的硬石头。又臭又难啃,啃着还直泛恶心。
好!
他不是缩乌龟壳里不出来吗?他就看看梅政能躲多久,三十万大军粮草总有吃过用尽的时候,到时看他怎么办?
吃人肉兴许还能再挺个三五个月!
否则,他这几万人就啥也不干,专抢他粮草,把他吃的全抢光吃光再吃光,他就不信这老乌龟还能继续缩龟壳里!
秦王虽说做了持久战的打算,可是到底心里憋着口气,天天出来骂人来解腻。
却不曾想今日遇到这几百号子人也敢跟他对上,秦王吃惊了,要不是听对面喊手上有人质,他早一声令下几万人吐口吐沫也给他们淹死。
可是……这人质都是啥人?
一个个蓬头垢面,连点子精气神也没有,哪里像是他美若天仙的媳妇,和风光霁月的儿子?还有后面一车车的都是谁?随便抓来哪里的乞丐,哭的那叫一个凄凄惨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举国治丧呢。
都谁?
旁边的部将听了心里泛嘀咕,不知秦王是真看不着认不出,还是装不知道,媳妇孩子都不想认,一心成就大业啊。
他该回答就是个问题了。
“回王爷,”他沉吟半晌,“对面说是王妃和世子。”
秦王横了他一眼,“我当然听到了,问题是到底是不是。”
“那王爷……”
您想他们是不是呢?
部将想问,可是一看秦王那张老脸如霜,老眼如鹰就不敢话说的这么明目张胆。“要不要叫他们上前来,咱们仔细……认认?”
秦王暗地里长叹,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应该是真的。
战场就是杀场,他们敢在这种地方做鬼,那是拿几百人的性命当儿戏,而且是他们没有任何收益的游戏,纯粹送上来给他们磨刀的。
……
另一边,梅政听闻疑似安6侯前来会合,就连忙带兵赶往城楼之上,然后就见人数悬殊的两军对峙,谁也没有进攻的意思——
主要是秦王这边没进攻的意思,几万人齐刷刷地站那儿跟杵了几万根儿木头柱子似的,连队形都没乱。
“秦王治军是有一套。”他感慨。
所以,这次皇帝小舅子算是歪打正着立了大功,不然……他可没十足的把握赢得了这位。
“咱们,是下还是不下啊?”皇帝派来的监军诚恳地问道。
下面一个是皇帝的小舅子,一个是皇帝的叔叔,他们望着两大皇亲国戚的战争,真真是左右为难。皇帝小舅子奉的是皇命,又立下了不世奇功,出点儿差错谁也承担不起。更不要说人家奉皇命前来会合,他们却在城楼看热闹,连城门都没开。
找死不是这么找的,在京城里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承平帝偏心他那小舅子都快歪到胳膊窝了。
梅政咬牙:“下肯定是得下!”
就看是啥时候下!
“不是说好的在外十里坡会合,明天我去接,怎么他们自己就带着人跑来了——”他有心骂这俩人作天作地,可一想到承平帝视若眼珠子的小舅子,就把怪责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梅政一肚子官司,却哪里知道派出去送信的将士尽数让秦王给抓了回去,信却在还未被逮之前就让送信的给嚼吧咽肚子里去了?信的内容谁也不知道,所以秦王也不知道安6侯要送人质过来会合,安6侯也不知道梅政约好时间派了人前来迎接。
这一阴差阳错,才导致如今三方坚持不下。
¥¥¥¥¥¥
“王爷?”那边部将静等秦王示下。
“让那小子再近些,我看看,别是个假的糊弄本王!”秦王霸气地道,话音刚落,就已经听安6侯不耐烦地大喊:
“叛王,你到底要不要出来受死?你再不出来,我就开杀了,先杀——先杀秦王妃,还是世子?你选一个,还是我选一个?”
安6侯喊完,嗓子有点儿哑,然后粗着嗓子问柴榕:“你说先杀谁啊?”
秦王妃听他说完,哭的更厉害了:“你你你你、你们别杀我儿子,要杀杀我吧,嘤嘤嘤。”
“大丈夫死亦何惧,”赵嘉朗声道:“别为难我娘,要杀杀我——”
“都给我闭嘴!”安6侯怒喝,“你们俩都别抢,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我们在这儿谈判呢,你们抢什么戏,逞什么英雄!?”
秦王看是没看清,可这会儿话是听明白了:
“安6侯小子,你敢动我妻儿一根头,我把你剁成肉泥!”
543 苦海无边
543
安6侯闻言冷笑,毫不犹豫地把柴榕也给卖了:
“我和柴榕关都关你妻儿几天了,押囚车上吃不好喝不好,风吹日晒,头都不知道扯掉多少根儿,照你说我早成泥了!”
“你再叫嚣,我先把他俩剁成泥!”
“臭小子!”秦王暴怒,驱马前行,上万人的队伍一看秦王上前,只当仗要打起来了,武器向前,分分钟就等着冲上去杀敌了,结果马上前抢了两步又让秦王给勒住了,只是指着安6侯大骂:
“你成国公府是我们赵家封的,你姐姐不过是嫁进我赵家门里的媳妇,你见了我有礼貌的还要叫声王爷,讲辈份也要叫声叔叔,现在居然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不过是沾了你姐的光成了皇亲国戚,可你小子要知道,这天下都是我赵家的天下,你在谁面前嚣张,也没资格在我们老赵家人面前装模作样!”
骆易不耐烦地道:“我不管你是谁叔叔,我奉圣上旨意是平乱的。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什么天下是你赵家的,我就知道天下是我姐夫的!你阴谋造反!”
柴榕默默地收回了刀,将刀插进刀鞘。
就看这俩人这架式,嘴仗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他举了半天,手倒是不酸,权当练功夫了,可是他觉得这样有点儿傻。
他现在顶忌讳‘看上去傻’这样的行为。
晌午太阳正盛,他想,幸亏是深秋,天没有多热,不然就他们这顿骂战,战场上指不定中暑热晕多少穿盔带甲的这些将士。
……
“秦王,请听梅某一言!”梅政远远望见秦王的军队齐刷刷向前,眼瞅着骆易一行人就要被人给碾死,吓的他不敢再隔岸观火,可是这时开城门出兵又有些来不齐,只好高声喊道:
“吾等奉圣上旨意率三十万大军前来,如何明阳城已破,您的藩地都已经失去,秦王妃和世子亦已被擒,望王爷三思。何苦为了一己私、欲,令天下生灵涂炭,又令家败人亡?!”
秦王和骆易不约而同瞪向城门身着盔甲的梅政。
骆易是恨他将他们一堆人置于险地,到这时还只在城门上扯脖子喊;秦王却是暗骂这缩头乌龟当的实在,到现在还只冒个头,整个人龟缩在城里不出来。
“住口,你这只缩头乌龟!”秦王怒骂,他打了多少场仗就没今日这种打法的,三方会谈似的一个个扯着脖子靠喊!
知道的他们这是兵临城下,争霸天下,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打嘴仗,身后拉出军队来壮胆呢。
这三个都是什么货色,竟把他逼到这份上?
梅政一个缩头乌龟,连面儿都不敢照的,还有听说是朝廷上炙手可热的两个青年将军——只不过这俩货秦王都看不上眼儿。一个个只有勇,而无谋,在西边打胜仗一是他们的确勇猛,二来却是西边的统帅指挥得当。
柴榕和骆易虽然勇猛,却只可为先锋,是将才却非帅才,不足为虑,车轮战就是轮都轮死他们!
只是!
偏偏就是这俩人,居然就把明阳城给作个天翻地覆,连老巢都让人给撅了!
秦王想想只觉得憋屈,他谁也没看在眼里,一个个他们联合起来却把他给涮了。
他倒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造反大业,今天拼死把这俩小货给弄死,梅政他就是耗上几个月粮草也给他耗尽。
不说一定是他笑到最后,可他还是有不小的胜算。
可是哪怕他赢了,将承平帝给撵下皇帝宝座,换他坐上去又能怎样?
媳妇儿子让人抓了,他只要不束手就擒,他们的命准准的肯定就没了。
他一辈子就那么一个放心尖尖里疼的女人,一个人人称羡的儿子……另外还有个透明人的儿子,家里就这么几个半人全都死了,他得了天下又如何?
他五十大多了,再活还能活几年?
没儿子继承他家皇位,他打下天下又有何用?哪怕再生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即便生出来年幼的帝王也是被臣子拿捏,甚至还便宜了其他赵氏血脉。他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秦王悲愤,一时间让他引颈就戮他又不甘心。
“王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梅政高喊,巴不得他现在就下巴受降,他们三十万大军立马打道回府。
秦王捏了捏手里的缰绳,他娘的老贼,他这是想要度化他立地成佛呢?
“住口!你们这些侫臣小人,圣上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带坏了,才会认为我起兵造反!天下都是我老赵家的,我造的哪门子反?”他大喝,正义凛然:“太祖早写有旨意,一旦君主有难,我们赵氏宗亲是有责任进京勤王,铲除奸佞!”
“如今朝中奸侫横行,蒙蔽圣听,以致连年战祸不断,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你们不思辅佐圣上思贤,反而要辖制藩王,铲除圣上羽翼,你们作为我赵氏子孙的臣子,不觉得愧对我赵氏子孙,愧对天下百姓吗?!”
“你们左右圣听,我作为圣上的叔父便有义务进京勤王,保护圣上不受奸人摆布,本王一片丹心天地可表,怎么到你们这里我就成了叛王?成了阴谋造反?”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铲除了天子宗亲,让你们左右我赵氏皇族?!”
秦王指天指地一顿痛骂,言下之意是一惯的不认造反。
他、们、就、是、勤、王!
“你们也不必往我头上扣帽子,我是赵氏皇族,论辈份圣上是我侄子,但是在大齐他是皇帝,我是臣子,我虽一片凡心,但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圣上认定我是叛臣贼子,要我身异处,我二话不说引刀自裁绝无二话。但是,我指天盟誓绝无反叛之心,我是为了赵氏江山,为了圣上!我为了赵氏江山死而后已,可是要杀我妻儿,毁我声名,先要问过我身后十数万的将士答不答应!”
秦王慷慨激昂的一顿演讲,把阵前、城上、敌我双方的将士都给看呆了。
然后就见他抬手举刀,大喝一声退,数万人的队伍,后队变前队——人家撤了。
撤了……
544 是何用意
骆易目瞪口呆。
这怎么就撤了?
他手上的人质还没用上呢!
“叛王,你——你你给我住脚!快停下,否则我砍了你媳妇儿子!”他大喝,刀往秦王妃的囚车上咣咣就是砍,把秦王妃吓的嗷嗷直哭。
赵嘉气道:“安6侯,你别吓唬我娘,是个男人冲我来!吓唬妇孺算什么本事——”
“你给我住嘴!轮不到你在这里逞英雄!”骆易憨直,他奉承平帝旨意平乱,那就是平乱,谁挡杀谁。
阴谋判乱绑到京城都是个死,早死早生!
“你以为你长的好看,我就不敢杀你啊!”骆易一夹马腹,冲赵嘉就过去了。之前一直砍秦王妃的囚车,唯一的原因就是离他近,他砍的顺手。
可是再近,也不如这位秦王世子招人烦,“最讨厌长的像女人的男人!”
赵嘉几天没洗脸,可是依然俊美如昔,只不过略带风霜之色,稍些狼狈。嘴上冒出的胡茬倒是增加了几丝男子汉气慨,但依然掩盖不了他依然秀美绝伦的脸蛋。
他顿时气的满脸通红,他一向知道自己长的美,可是再美别人夸时也是美男子,再不然加个俊字,就没一个敢说他长的像个女人的。
这特么什么狗屁的安6侯就敢说他像个女人,愣头青二百五!
“那是因为你长的丑,所以看哪个比你长的好,你都讨厌。你这叫嫉妒,长的块儿大有屁用,倒是长脑子啊。就你这样的货色,在以前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我们秦王府是要进京杀侫臣贼子,枉你贵为皇后之弟,也算半个皇亲了,不规劝圣上,不惩戒贼子,反而以弱质小儿威胁我秦王府束手就擒,又再度以弱质女流胁迫我父王,动辄打杀,算什么男人,算什么良臣?不过就是仗着有柄刀,四处胡乱打杀的夯货!
不得不说赵嘉这嘴真打起嘴炮,不管不顾起来也是相当利落。
听话听音,他听出秦王话里话外想要往外择‘阴谋造反’的帽子,虽然不知结果如何,赵嘉也顺势拿过来说嘴。反正他们不是造反,说不是就不是!杀死他们,他们也不是!
骆易又是个憨的,只会打打杀杀,让赵嘉这一顿抢白,愣眉愣眼,像是一肚子话全憋到嗓子眼,化成了一句:
“操!”
骆易脸涨的通红,比赵嘉的脸还要红,“老子先砍了你这小损嘴!”
柴榕眼巴巴地看着……没有动作……
骆易先是安6侯,还是广威将军,不论爵位还是官阶都比他高,他只有听命行事的份。上阵杀敌他一马当先,至于打嘴炮威胁人什么的,他还是让贤吧。
可是柴榕没有动作,却将城楼上的梅政给吓着了,秦王嘴上嚷嚷得慌,可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这是开始找台阶下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策,好不容易秦王露出点儿话风,可不能让安6侯给搞砸了。
那刀是砍在秦王妃的囚车上,其实和砍在梅政的心上也是没甚分别,都一样的疼。
秦王之所以今天软化,不过就是看在秦王妃和秦王世子在他们手上,顾忌着他们的生死安危。这要是把秦王妃和秦王世子但凡哪个给弄死了,秦王挥十万大军还不誓死和朝廷死磕?
那和现在为了皇位之争还不一样,杀妻杀子之仇,哪个有血性的男人都忍不了!
梅政抄起旁边弓箭手身上背的弓箭,拉了个满弓,一下子就将箭远远躲向了秦王世子的囚车——
谁知道骆易手起刀落正好箭尖射在刀面上,他只觉得手上一麻,刀身就偏了,一下子划到了旁边推囚车的士兵肩膀上,士兵嗷的一声尖叫看向骆易——
骆易看向城楼之上,箭射来的方向,只见梅政拉着弓,手还没收回去。
顿时五脸蒙逼。
除了当事的三人,还有囚车里后反劲儿放声大笑的赵嘉,和在外一惯面瘫脸,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柴榕。
“梅将军,你是何用意?!”骆易咬牙,奈何城楼实在距离太远,两边人说话谁也听不大清楚,只看梅政在城楼上一阵手舞足蹈。
这时秦王大军早撤了个干净,梅政城门也打开了,派了两千人出来迎接,骆易和柴榕便带着四百来人押着囚车随之进了城。
一见了梅政的面,骆易便冷下了脸:
“梅将军为何要拿箭射我?!”往大了说,这是吃了自家人的冷箭,他那是通敌叛国吧!
骆易这人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梅政三朝元老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心里虽直骂这憨货,可到底这是承平帝偏爱的小舅子,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再者,的确是他失手,以至自己人的士兵受了伤。
如果骆易抓住这一点去向承平帝告他黑状,难免会受埋怨。
“老夫老矣,骆将军大人大量,请匆见怪,刚才实是……失手了。老夫哪里是要射将军的刀,是阻止将军杀秦王世子。”梅政禀退了众人,只留下柴榕骆易私下里对话。这样,他说这些道歉的话也好说出口,不然让人见了还当他趋炎附势之辈,这军队他就没法带领了。
“我也没想杀他,不过是吓吓那小白脸。”骆易冷哼,“要杀也要当着叛王的面!杀鸡儆猴!”
呸,还知道杀鸡儆猴。
问题人家是同物种,你把小鸡杀了,老鸡还不跟你拼命?
“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梅政还等再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人报秦王派使者前来求见。
梅政一听大喜,果然秦王英雄气短,一见妻儿都被抓了,称霸的野心也就熄了,这就开始派人来谈和了。
当下也没心情应付骆易,起身吩咐将来使带进正厅。
“秦王派来使做什么?”骆易还想追问无人增援的事,闻言不禁愣了。
梅政神秘一笑,一脸老褶子:“自然是来谈议和之事。”
“议和?”骆易和柴榕面面相觑,“这仗不打了?”
梅政不敢拍胸脯保证,“差不多吧。”说完,起身往外就走。“你们赶好几天的路了,洗洗歇歇,和秦王那边有消息,我派人给你们送信儿。
……
“这仗,就这么完了?”骆易有些难以置信。“梅政是不是让秦王给吓糊涂了?”
545 是战是和
正如梅政预料一般,秦王正是派使者来说和的。
不过秦王咬死了一点,他这不是造反,是勤王!
勤王!
勤王!
来使重要的事情说了三遍不止,眼神里透着股子凝重,表示这是他们的底线。
秦王是为了圣上不被女干臣所惑,进京勤王,清君侧,助社稷。这是太祖爷的祖训,秦王不过是遵祖训行事,保护大齐江山,保卫承平帝陛下。
来使说得振振有词,梅政听得云山雾罩。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都有和谈的意愿。
梅政才不管秦王现在找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只要有和谈的意思就成,兵不血刃这才是大丈夫大将军。至于是造反,还是勤王清君侧,那不是他该愁的。
该愁的是皇帝。
梅政送走了使者,当即就写了封密旨进京上呈承平帝。
果然承平帝看了来信,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兴奋又是沮丧,又是高兴又有些难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到一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当时秦王起兵造反就是用的这个名头,什么勤王清君侧,路边的野狗都知道秦王那是反了。
从小他就曾听闻秦王的名头,那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连太祖皇爷爷都曾夸奖过的,曾有过一阵子他都拿秦王当过榜样,想要上战场杀敌,做个雄才大略的马上皇帝。但是事实告诉他,有的事也就是想想罢了。
他爹身子骨肉,皇爷爷从小就更紧张他,不过让他习武强身,什么战场杀敌那是不可能的,连与禁军对练都不许人家下狠手。
问题是秦王在太祖在时老实的跟家猫一样,是他们们赵氏交口称赞的马上王爷,太子的耿耿忠臣贤弟。自从太祖一死,秦王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开始不服朝廷管教,私下诸多不满,这才一一暴露出来。
直到他爹死时,承平帝尚在外代天子祭泰山,结果秦王不知从何处得知天子驾崩这在京城都瞒得严严实实实的消息,在半路里围堵暗杀于他。当时他与贴身护卫几个人分别乔装打扮迷惑秦王,他这才浑水摸鱼回了京城继承皇位。在当时略有差池,很可能他就死外头了。
所以承平帝心里憋着一股气,说什么也要将他爹在位时一直心心念念的削藩在他手上给落实了。
好吧,落实还没落,秦王扯了个借口人家就反了。
反了,就反了,谁怕谁?!
承平帝二十三岁继位,虽说多年受儒家教育,讲究宽仁平和,可他骨子里仍有一股不知道是年轻的冲劲,还是只属于赵氏血脉的霸道。
秦王敢反,他就敢和他硬拼!
他是皇帝,他占着名呢。
柴榕和骆易攻克明阳城,将秦王妃和秦王世子生擒之时,承平帝兴奋的一夜都没睡觉。他甚至连夜下旨让骆易奉旨将秦王妃和秦王世子当人质,逼秦王就范。投降则罢,不投降就把秦王妃和秦王世子当着秦王的面儿杀了。
他不是爱妻吗?不是爱子吗?
他倒要看看他有多爱,有没有爱江山那么爱!
可是秦王就范了,他心里却犯起了难。不认他是勤王的名儿吧,人家都怂了,这是赤果果地逼秦王造反,这仗要是真打起来,胜负还未定,死伤一定是巨大的;可是要是认了,就等于给了他张免死金牌,一家子造反有理——而且他们还把赵诚给杀了,这是朝廷封的官,他的人!
进退两难,承平帝左右衡量不下,却也知道机不可失,一旦秦王又反悔了,很可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梅政说是领军三十万,可是一直龟缩雄县不出言辞之间也并非血战到底的架式,很有几分忌惮秦王,从他措辞婉转的密旨里面就能看出来,他是支技议和的。
当晚承平帝就召内阁议事,将密诏一传出去,内阁就先炸开了。
先爆炸的就是被秦王指为侫臣女干臣的兵部尚书黄槐、太常寺卿兼翰林大学士的杨源真,当初也是他俩极力主张削藩,这时秦王怂了,可他俩不能怂,秦王是要拿他俩当鸡杀给承平猴看的!
“朝廷三十万大军,何惧他秦王几万的兵马?如果秦王这先河一开,是不是所有的潘王有样儿学样儿,都起兵造反,反到一半后悔了就拿勤王当借口?!臣认为要以武力镇压,给所有有异心的藩王以警示!”兵部尚书立争到底,口沫横飞。
杨源真也加入劝说,“臣认为黄尚书所言有理,秦王既在这时肯议和,就是没胆量和咱们朝廷进行正面对决。不过是拿媳妇孩子当个借口,分明是知道再打下去捞不着好,遗臭万年!朝廷若是答应他议和,岂非正中他下怀?臣以为,刀既出鞘,就该斩敌于马上,方不负一战!”
可内阁一共五人,除了他俩,其他人却又有不同看法。
不是人人都好战的,既然秦王有议和之心,为何一定要双方厮杀血战,死的还不都是大齐的兵大齐的人?
“朝廷才打完西梁,本来国库空虚,粮草不济,若一战而胜还好,万一北边战线拉长,粮草却跟不上又如何?再者,秦王并非匹夫之勇,也是随太祖东征西讨过的大将军,梅政出兵以来一直龟缩不出,又怎知他不是惧敌?”
“——他惧敌,再换一个不惧便是!”
“你不惧,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
内阁两人撸胳膊挽袖子,若不是当着承平帝的面就要掐到一处去了。
最后直掐到第二天鼓打三更,越掐越精神,直接将这种掐的精神搬到了朝堂之上。朝堂之上亦如内阁,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又开始一顿吵。
承平帝听着直呲牙,不知道这些大臣们看不看得到他们喷出来的口水。他坐的高望的远,那画面感实在太清晰了。
“好了!”承平帝敲敲龙椅,殿上顿时安静的针落可闻。
“众爱卿的意思,朕已知晓,退朝吧。”
退朝?
‘众爱卿’们纷纷侧目,圣上是知晓了他们的意思,可他们并不知道圣上是个啥意思——到底是战,还是和啊?
战咋战,和咋和?
546 怂
更多的大臣是不愿意开战的,开战意味着烧钱,现在朝廷才打完西梁,国库空虚,经不起再耗了。不像秦王认死理,就要造反,问题是人家现在怂了!怂了就怂了呗,正好仗不打了,银子也省了。
再者,打仗谁就能确保万无一失,肯定他们赢?
如果真那么有把握,朝廷早派兵把秦王给收拾了,还用得着等他起事?
再者朝中有不少大臣是收过秦王好处的,心里也怕真把秦王清算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火烧到自己身上。
人心各异,各有各的成法,承平帝高坐龙椅,未必看得真切,但大体是错不了的。
主和的占了多数。
和他想的一样,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打仗。
秦王不过是透露了有求和的意图,就已经有无数人跳出来为他讲情,明里暗里表示赞同他现在和起事时‘勤王’的意图——
既然有台阶了,你下我下大家一起下嘛!
特么秦王倒是下来了,可是他这个皇帝却被架上去了,以后万一真有人有样儿学样儿,他这龙椅还坐不坐得稳了?
但是开打……
梅政还没打就已经有怂的迹象,他还能派谁?难不成真派个文臣兵部尚书领着武将去打秦王?打嘴炮他还有可能赢。
而且有那么一眯眯的可能,朝廷的军队被秦王追着打,那此时主和的这些人还不把他架火上烤?
主和的是他们,失败的帽子他这个做皇帝是要领的。
承平帝知道战场瞬息万变,秦王今儿个可能为主观情绪影响,碍于秦王妃和世子软化,下一秒就有可能再次变卦。
他们这边等得,人家两边列架式开打或开战的军队等不起。
承平帝一咬牙一跺脚,总算下了决心——议和。
但是和不能白和,你说勤王就勤王,你杀什么朝廷官员?再者勤王是要中央的君主向你出指令,你才有资格勤王,否则就是造反——当然,现在说的不是造反,反正秦王这套程序肯定是不附和的——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冲着造反去的,谁管你有没有指令。
不管是好意还是什么,现在既然说是勤王,那么现在君主出圣旨,不需要你勤王,你只管带着媳妇孩子来京,叔侄俩当面锣对面鼓摊开来说。到底是你被女干人所蒙蔽还是我被侫臣所左右。
承平帝直接将圣旨给了秦王,同时一道密旨予梅政,将给秦王的密旨原封不动抄了一份过去,不过没有盖圣旨,暗中指示他切不可掉以轻心,以防秦王突然难。而万一秦王突然难,圣上指示第一时间便杀掉秦王妃及秦王世子,悬尸阵前。
皇帝不是那么好耍的,既想耍皇帝,那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梅政捧着圣旨心下舒了口长气,老实说对上秦王,他心里还是没有底的。
再加上这两个不受管教,任意妄为的将军,他可没有把握这两货在今后不给他出妖蛾子。梅政不否认这两人就是两柄寒光四射的宝剑,用好了绝对是削铁如泥,攻无不克,可是他担心的是他没把握用好这两柄剑!
“所以说,圣上的意思是这仗又不打了?”
梅政将手下全集中在议事厅,将承平帝的旨意向大家转达,骆易第一个确认。
梅政此时没有丝毫放松,“这还要看秦王是否悔改,我们这边仍要备战,并且时刻提高警惕之心,比之前更要小心谨慎!”
“秦王我觉得他现在也没悔改啊。”有将军粗声道:“什么看他悔改,不就是看他同不同意议和嘛,这不是被叛王牵着鼻子走吗?”
骆易深表赞同,说的好听,还不是听人家秦王的?
“咱们也是有三十万大军的,怎么就偏听叛王的摆布?凭啥他要议和就议和?”
梅政皱眉:“既能和谈,为何还要生灵涂炭?大家慎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将,难道非要杀的十室九空,天下大乱?咱们是保家卫国,不是性喜杀戮!能议和是对百姓对朝廷最好的了,我想圣上也作如此想,才会下这道密旨,大家现在正是齐心协力之时,断不可与朝廷、与圣上离心离德!”
众将也不过是不甘心被秦王牵着鼻子走,梅政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哪个也不敢再多作争辩,连骆易也怕那句与圣上离心离德的话,别人就更不要说了,一时间将领们全都安静下来,静等秦王那边的决议。不过整个雄县提到最高战备状态,就是提防秦王耍花招,故意示好令他们放下戒备,再来个突然袭击。
于是,这一等就是三天的时间。
皇帝说是的密旨,其实谁都知道。
天使派出两位,到了雄县才分手,一个前往秦王营地,一个前往梅政所在的雄县,意图表现的相当明显,就是赤果果地告诉秦王皇帝是有旨意示下,还有后招防他。
至于是什么,无非就是秦王妃和秦王世子了。
秦王的软肋是这两人,万一他要反悔,那当其冲遭殃的肯定就是这二人,秦王心知肚明。
可是,他依然想了三天的时间,才最终下了定决心。
想了三天,他还是觉得没了媳妇儿子,哪怕打下来江山,也没甚大意思。何况他还不一定能打下来。
皇帝要他进京,他想到了,不可能还放任他在明阳城雄霸一方,那和以前他没主动兵还不一样。现在再恢复原状,承平帝的江山也别想坐稳了,所有藩王估计有模有样儿都得学一遍,毕竟整个天下的诱惑太大了。
秦王担心的是承平帝出尔反尔,诓他进京之后再以叛国罪弄死他,可是承平帝除了圣旨之外,还给他以私人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像他保证只要他带着妻儿进京,便留他家人活命。
那上面还盖着承平帝的私信。
那信就是把柄,秦王留给哪个心腹,都是将来制衡承平帝的证据。
承平帝做到如此,他还能怎么样呢?
秦王辗转反侧,拒绝了多少手下将士的请战,最终还是选择了议和。
547 誓不为人
赵嘉知道自个儿亲爹接受议和,已经是在他们即将启程去京城之时。将他们的囚车换成了朴实无华的大马车,他与秦王、赵潘坐在一辆车里,秦王妃和靳氏坐一辆,疯掉的世子妃则有一辆自己单独的马车。
这和以前秦王府豪华至极的马车不可同日而语,车身斑驳破旧,不知是被人用过多久的。
自从柴榕和骆易手里转到梅政手下,他们总算待遇好了些,不再每日在囚车里吃喝拉撒睡,给他们分别关进了一间宅子,每日三餐有人送,等闲是见不到他人的。
这天是赵嘉第一次走出屋门,见到自己个儿亲爹。
父子俩四目相对,赵嘉眼泪好悬没喷出来。想当初送父王出征是何等意气风,这时再见面却已是这般凄凉光景。
“父王,是儿子无能,让柴榕将城给破了,才至一败涂地。”赵嘉扑通一声跪车里,以头抵住车板,满心耻辱。
“没这能耐干嘛要造反,当个王爷不是挺好的吗?”
赵潘忍不住嘟哝,他让赵嘉和王妃也欺压了半辈子,不也没说什么,日子也过的劲劲儿?他就搞不明白他们怎么想的,好好日子不过偏要起兵造反,吃饱了撑着了吧,这下鸡飞蛋打,沦为阶下囚了。
赵潘满心是想躲出去的,收拾细软带着媳妇孩子就往岳丈家跑,可是进门没两个时辰又让人给抓回去了……
他憋屈啊。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王一个眼神横过来,赵潘立马就蔫了,浸浸个头几乎插进裤裆里。他就说他在秦王府里好处捞不着,真出了事却让他连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秦王懒得和赵潘犯口舌,这儿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然上阵父子兵,造反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会把他撇下。一个守后方另一个跟他上战场那是多好的计划。偏这儿子不堪重任,智商不行,情商不够,胆量都比耗子还小。
“都过去了,不提了!”秦王重重地一拍赵嘉的肩膀。
话语中的一言难尽,赵嘉都懂。
可是,他爹不是战败受降,分明是因为他和他娘被承平帝所擒,他爹是受了拖累。
“你与你娘还有咱们的小世孙无事,一家平平安安就好。”秦王沉吟道,他手上有他那侄儿亲手写给他的信,承诺不会要秦王一家的性命。他还是有把握承平帝会依约而行,那信他已经交给听闻他议和受降而赶来劝阻的齐王。
齐王早早便答应借兵四万,因为秦王起事突然,是打到一半齐王那四万兵才到位,会合一处也还不到十天,结果他就听朝廷那边传出议和的声音。
他这才吓着了,他借兵秦王那就是把自己和秦王拴到了一根绳上,秦王议和求了个宽大处理,倒把他给弄的里外不是人。
齐王急匆匆赶来相劝,怎么着也是兄弟,不带这么坑人的。
可是秦王心意已决,齐王磨破了嘴皮子也是无可奈何,秦王便将承平帝写给他的那封保他不死的私信留给齐王保管,算是给他也留个念想。送上个保命的证据。
秦王不提还好,一提起小世孙,赵嘉眼泪终于掉下来。
“世孙……没了……”
秦王大惊,“什么没了?!怎么就没了?!”
赵嘉深吸一口气,望向赵潘:“这还要问二哥,我记得当时你抱着孩子,究竟是柴家老头当时已经将孩子杀了,还是怎样?”
还能怎样?
赵潘瞪大了眼睛,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当时的情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确是抱着活生生的婴儿走的,只不过那时为了怕人听到婴儿的哭声进而现他逃亡,他紧紧地捂住了婴儿的口鼻……
那么,婴儿是他杀的?
赵潘交握在一起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他不是故意的。可是这话说出去,父王和赵嘉会活活掐死他吧?
他可还记得小世孙生出来,父王高兴的四处撒赏钱,连带着给他们院子都赏了,还给了不少好吃的……
赵嘉的媳妇怀了一个流一个,好不容易生下,整个王府普天同庆的架式,却又让他给捂死——
“我、我、我我不知道——”这些天他们都是让人分别关押,小世孙的死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以致于他脑子一片空白,像让人掐住了脖子。
忽然顿住,脑中电光火石地想出一计祸水东引的招儿:“是柴家那老头!一定是他!”他大叫:“当时你知道的,我抱着孩子,你们进来孩子还在哭呢。然后你们不就往外走吗,那老头看我一眼,伸手摸了摸孩子,我当时怕的要命,也没注意,然后、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我看场面乱了,抱着孩子就跑了,也没来得及看看。”
“之后就回了王府,将孩子交给侍卫——不,不会是那侍卫,然后我就回院子去了——再然后就让他们给抓来了,这中间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赵潘脸色煞白,鼻尖直冒汗:“我觉得——”
“柴家!?”根本不用赵潘想着怎么把话编圆满了,秦王就已经自动把后续剧情给接上了。他气的咬牙,脸色狰狞。“不管是谁杀我嫡孙,我不会放过他!此仇不报,我赵擎誓不为人!”
赵潘眼神闪烁,迅地低下脸。
他们都成阶下办了,还有什么能力不放过这个不放过那个……不过,反正跟他没关系,祸别扯到他身上就行。
可是……那孩子怎么就会没了……也太脆弱了。
他叹了口气,本来他也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藏在袖中的手仍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虽然并非他本愿,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就死在他手里,那种恐惧是深植到他骨子里的。
现在已经是十月,进入了初冬,天上薄薄地飘着雪花。
他们这车本来就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豪华马车,外面的冷风呼啸,赵潘拽过沾着不知旧渍的棉袄紧紧裹在身上。
连脖子都裹着个严实,可他还是觉得有股凉风一股股的从后脊背往头上卷。
548 女骗子
548
这一场仗开始的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北戎安稳了十数年一听秦王反了,都蠢蠢欲动想要打秋风了,谁知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然后大齐换防,将驻守北戎边境的五万人——后来被秦王调走了四万,全部换成了朝廷的大军,驻守人数也由五万增加到了七万。
七万,比原来还整整多了两万!
北戎甚至怀疑这是大齐下的一大盘棋,为的就是不引起他们的反弹,借口内战而增防!
不过这并不影响北戎生事,他们已经安静了十几年,国内矛盾借由引内乱的二王子的死而完结,大王子登基称帝,国库空虚,不打仗哪来的银子?
北戎开始越过边境明抢,粮食衣物但凡能抢的都抢。
北疆边防军奋起还击,生了十数起不大不小的战争,终于北戎那边老实了。
不过这些都与柴榕无关了,秦王之乱算是结束了,反正用不上柴榕和骆易,梅政便迫不及待地将这不服管的两个人派去押送秦王一家子去京城。毕竟秦王起兵勤王,是祸,让这二位押送进京也不算埋没了二位。
至于梅政则稍后整顿大军,再择日回京。
朝廷一干人等的急,承平帝更急,没亲眼见着秦王,大家伙总觉得这心不落地。
于是特地八百里加急催他们加紧赶路,柴榕本来心里就惦念着贵妃,只是两人都往京城去,又通信不便,承平帝的密信正中他的下怀,当下和骆易一商量,什么舒服不舒服,妥当不妥当的,每天加班加点儿地赶,本想赶在十月下旬赶回京城,可是秦王世子妃王氏得了风寒而致使回京的行程整个儿被拖慢。
等他们回到京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六,比贵妃却不过晚了三日。
贵妃等人一路由士兵护送,安全是安全了,只是不如往日出门随行,能多走走看看。此番进京等于是赶了一路,沿途什么也没见识到,终于在十月二十二那日到了。
到时正值天色渐黑,城门即将关闭。
承平帝赏的宅子在城南,可他们却是自北门进来的。那些士兵又都不认得皇帝新封的显武将军,自然也不知道显武将军的宅子在哪里,大晚上的又不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最后只得在一间客栈租住下来。第二天才好歹找到消息灵通人士,将‘三好将军’府邸的地址给找着了。
城南那宅子原是先皇赏给吏部侍郎楚怀一家子住的,可楚怀是个贪的,上任没两年就犯了事。先皇在位都没两年就死了,承平帝继位除了治丧,第一件事就是将卖官的楚怀给一家子流放,宅子也收了回来。现在腾出来还不到半年,正是热乎乎新鲜滚汤的。
楚怀为人爽朗至尽,左手收钱,右手散钱,真真交了不少的各路朋友。在皇帝赏的宅子里更是各种舍得砸银子,审美品味也具相当水准。
虽是被没收的宅子,竟是能直接住进去人的。
柴榕在国公府住了三五日,便再不堪骆易每早骚扰他练拳比剑诸多比试,只身搬去了城南的宅子。
柴榕再怎样也在成国公府住过几日,又与骆易是过命的好友,成国公府知道柴榕是个乡下打拼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也不知道京里这些勋贵是怎样生活,成国公世子便与柴榕打了声招呼,吩咐世子妃权全负责显武将军府的诸多布置。
彼时柴榕和骆易正忙着带军征讨秦王,哪里顾得上这些杂事,也就随了成国公府一片好意。
显武将军府上上下下,从奴仆到管事,从修茸整装到锅碗瓢盆,尽皆是成国公世子妃的手笔。
贵妃住进显武将军府时,整个府里都惊动了——
没人知道将军府竟然有女主人!
他们将军竟然已婚!
还已育,有个小将军!
而同样震惊的是贵妃,她根本没想到柴榕不只有个将军府,府里还丫环奴仆四眼俱全!柴榕是什么样子她清楚,粗枝大叶到露天席地都能睡的,可是家里这些奴仆却绝对不是他的手笔。
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只不过贵妃是由朝廷的士兵亲自给护送回来的,将军府的管事奴仆自然不敢置喙——
可也不敢就这么认下来。
万一是骗子,万一是走错了府门儿呢?
他们这些下人还活不活了?说出去让整个京城的人也笑啊。
管家刘得旺是成国公府大房里管家的大侄子,原是刘管家身边得力的左右手,虽未管过一府,但该懂的也都懂得。成国公世子妃和世子商量之后,便将刘得旺派了过来。只道以后将军府若再有安排,刘得旺仍回成国公府当差。
刘得旺知道成国公府管家的位置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既然被分派到了将军府,他就打定主意要留下来。
将军府全是新进的人,又没有女主人,做事没有掣肘,他也乐得轻松。
谁知,大冬天里没下雪,倒从天而降了个将军夫人。
刘得旺知道显武将军出身乡下,是靠军功起家,这位将军夫人自也是乡下来的。可是眼前的女子怎样看也不是普通乡下的妇人,姑且不说这花容月貌,就是这周身的气质风度说是哪家世家贵女他也信啊。
刘得旺心里澎湃,面上却不显,毕恭毕敬地将贵妃一行人请进了正房,转脸就找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报给了成国公世子妃郑氏。
郑氏原本是屋里哄着才一岁来的幺女玩耍,一听小厮来报也是一惊。
“显武将军,竟然已经成亲了,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她将幺女交给乳娘,派身边的大丫头去前边找成国公世子:“你去问问世子,听没听说柴将军成了亲的。得了信儿赶紧报给我知。”
然后又低声叹了口气,若不是世子要求,她真不愿揽这事。
果然吧,还没怎么样后患就来了。
不过话是这样说,揽都揽了,这时却不能不管。刚吩咐完备车,便听外面娇俏的声音道:“大嫂,听说显武将军府来了个女骗子,你可是要去那里?”
郑氏闻言不禁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