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牢里的朋友
通过这次谈话,董七女了解到三人的名字,分别是孟广文,吴方成,高小五。
他们三人是因为打伤教民,洋鬼子提起诉讼而被关了进来。
看不惯教民欺压百姓,为此出手打伤教民,以至于被送进大牢,估计只有大刀会的人,才会做出这般打抱不平之事。
董七女这样猜测,孟广文、高小五等三人,极有可能是大刀会的人,寻常百姓,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也没那个胆量。
孟广文三人和董七女唠扯几句,觉得很是投机,便开始七嘴八舌,发泄着心里的不满,主要针对的是洋教会,以及那些所谓的二毛子教民。
现在洋教会更加猖獗,唆使教民横行乡里,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民间有户人家婆媳不和,教会也要插手去管,只因媳妇入了洋教,有人给撑腰,竟敢动手打骂婆婆。
据泰安府禀报,去岁拳民抢教,牵连数府,到处响应,其事虽出于拳民之太过,其根实由于教民之骄横……
以平素本安分之人,一入教中,便思寻仇报复,父兄亦可控告,邻里视同寇仇,欠债不还,转思反控……
差徭不应,派累平民,每遇词讼,诚如宪谕,地方官畏之如虎,明知教民不是,反责押平民。
甚至,教士为教民包揽词讼,该教民并不递诉状,但凭教士函片,即签票传人。
差役之需索骚扰,片纸下乡,中业倾产,曲直未判,真伪未分,而良民已受无穷之累。
且有因调处教案而讹索多端,复令平民作乐放炮,叩求设席,以求了结。
类似这样的事情举不胜举,说起这些过往,孟广文表现得有些激动,握紧双拳,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孟广文的老家是茌平县,同属山东,与肥城隔着一条黄河。
那年,他五岁不到的儿子在外玩耍,饭时未归,待到家里人察觉,四处寻找不见,就此下落不明。
听说洋教会开办有育婴院,怀疑是洋教会拐骗了去。
于是,便去育婴院找儿子。
教会的人说他无理取闹,将他轰了出去……
而种种迹象表明,孩子就在育婴院里,奈何教会暴力阻止,禁制他入内寻找。
孟广文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洋教会,因此便加入了当地大刀会,开始学习神拳,与洋人作对。
这么多年磨练下来,如今已是当地大刀会的骨干。
前年,他领着茌平的李继浩、吴方成、高小五、孙来明等人来到肥城陶山,与小店村一带的“茂柳富春、允来成祥”联合组建肥城大刀会。
广收会员,学习神拳、医术、保卫身家。
曾经亲眼目睹洋人传教士的暴行,他们对洋人及传教士,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伺机寻找着报仇雪恨的机会。
只是洋教士很少单独露面,不好下手,于是那些个二毛子教民,便成了他们打击的对象。
只要他们知道有谁加入洋教,必然拳脚相加,先揍一顿再说。
毛家铺村的张洪远,是当地这片教区的助理教士,平日里作恶多端,附近村民对其怨声载道。
孟广文等人,这次就是冲着他来的,说是要杀杀狗日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大刀会的厉害。
但有些可惜的是,此次行动,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待到孟广文等人,赶到毛家铺的时候,张洪远提前得到消息,已是先一步逃了。
孟广文等人没能找到正主,便出手打伤几个教民出气。
洋人到官府词讼,说孟广文等人聚众闹事,打伤教民,要求官府严办。
就这样,孟广文等几个人被下了大牢,已是在这里被关押了两三个月,依然没有放人的意思。
董七女也没有隐瞒坐牢的原因,将自己来这里戒烟瘾的事情,给孟广文等人交了实底儿。
听到他是来牢里戒除烟瘾,孟广文发起了感慨,述说起了大烟土的危害,劝着他说道:
“你小子最好趁早戒掉,烟土是洋人弄进来的玩意儿,能是啥好东西喽!包括那些个洋鬼子,都他娘的是化外蛮夷,没人性的畜生……”
或许是说起烟土的缘故,董七女捂着嘴打着哈欠,看他此时的样子,显然是烟瘾发作起来。
看他已是心烦意乱,过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开始浑身瑟瑟发抖,接着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被烟瘾折磨着的董七女,忽然弹身而起,发疯似的乱踢乱打,撞击牢门发出巨大声响,声嘶力竭的咆哮着;
“给老子拿烟土来,你们这些混蛋……”
牢房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牢头,他眯缝着双眼,缓步走来,看到董七女发疯的样子,知道是烟瘾发作。
对付这种事儿,牢头似乎很有经验,转而冲着躲在角落里,孟广文等人说道:
“喂!你们几个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去按住他,等会儿他手上的镣铐捂扎到你们头上,那时再想动手可就迟喽!”
孟广文觉得牢头这话在理儿,牢房就这么屁大点地方,若是任其这般疯狂下去,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不如合力制服小白脸再说。
这样想着,给其他两人递了个眼色,率先扑向发狂的董七女。
烟瘾发作的董七女虽然狂态百出,心智却依然清醒,见有人向他扑来,本能的抬起腿,想要将来人踢翻,
只是脚镣限制了他的动作,只好伸出双手抓住对方,一个‘过肩摔’将孟广文扔了出去。
被摔在地上的孟广文,龇牙咧嘴着爬起身来。
他练习神拳已有段时日,但只一照面,就被小白脸给摔了出去,觉得很没面子,顿时涨得脸色通红。
站在外面看热闹的牢头,跺着脚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
这会儿,见又有一人扑向董七女,牢头站在栏杆后面,指手画脚地指点着;
“搭肩,对!搭上抓牢,下腰,背……背他,过肩摔……用力、用力背,唉!真你娘的笨到家了。”
牢头此时的神态,貌似比里面打斗的几个人还累。
随着牢头的一声叹息,这人也被董七女扔了出去。
孟广文等人顿时来了火气,几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况且,对方还只是个毛头小伙子,手脚上带着镣铐……
加之牢头还站在外门,对他们冷嘲热讽的说着风凉话,几人觉得很没面子,决定制服小白脸。
孟广文三人对望一眼,彼此默契地交换下眼色,采取群狼战术,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向了董七女。
看热闹的牢头也没闲着,依然指手画脚,在那里给几人支着招,嚷嚷着;
“抓镣铐,对了抓住往后拉,那个笨蛋去抓脚镣啊!你能踩住吗笨蛋!趴地上抓脚镣……”
“对了抓住,抓住拉倒他,用力拉……
“得嘞!骑上去,傻大个你骑上去压住他,对对,压住喽!别让他翻身……这不就结了吗。”
牢房里,孟广文骑在董七女的身上,其他两人分别拉着董七女手上和脚上的镣铐,总算是把他给制服了。
董七女爬在地上,依然还在挣扎着,但却无济于事,三人将其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孟广文三人,也是早已弄出一身臭汗,却依然不敢懈怠,死死按着还在挣扎着的董七女,不敢掉以轻心,怕小白脸翻过身来伤到自己。
牢房外的牢头见状,笑呵呵地嘱咐着,道:
“哥几个按住喽,等会儿烟瘾过去,也就没事儿了。”
这样说着,已是转身走开。
“真他娘的倒霉,坐个牢也坐不肃静,遇到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这小子一身功夫,真他娘的邪乎,要不是有这镣铐,哥几个还真制不住他。”
“妈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
“估计也快了,过几天放咱出去,让这混蛋自己在这儿折腾。”
“不行,这几天也他妈不好过,谁知道小白脸啥时候犯烟瘾,万一不留神伤到咱咋办?还是换间牢房稳妥,让这混蛋自己折腾去。”
仨人说着,已经有人在大声招呼着牢头,嚷嚷着说道:
“牢头儿,给爷爷换间牢房,爷爷不嫌挤了,人多还热闹哩!”
打抱不平的事情做得多了,几人经常被官府拿进大牢,坐牢如同家常便饭般寻常,成了几人经常光顾的地方。
隔三差五进来一回,跟走亲戚似的,自然也就和这里的牢头,混得朋友般熟悉。
最初的时候,孟广文三人是关在大间牢房里,和其他人犯关在一起。
只是他们几人嫌人多,吵闹着要换牢房。
牢头没答应,哥几个就开始横踢马槽的捣乱,有时还殴打其他犯人。
无奈之下,牢头也是为了图个清静,这才将三人关到这间小牢房里来。
几个人清静了没几天,就碰上董七女这档子事儿,现在他们又呼唤牢头,说要回大间牢房里去,这会儿也不嫌人多挤了。
牢头却不肯过来,只是远处传来他的应了一句;
“哥几个还是省省吧,没别的地儿给你们住,先用心侍候好七少爷,出去以后,或许能得些好处。”
“啥他娘的好处,这小子发作起来,跟个疯子似的,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哩!”
有人这般嚷嚷着,牢头却没再理会他们,想必是出去躲清静了。
这般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人说道:
“这会儿小白脸安静多了。”
“娘的,老子手都麻了,看看他好了没有?”
“放开吧,我好了。”
董七女躺在地上,平静地说道。
“真的假的,别蒙人!”
“我看像真的,好像这会儿烟瘾过去了。”
说话之间,几人已放开董七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坐起身来,确定不会再发疯,这才松了口气。
这般松懈下来,几人顿时感觉浑身酸痛,活动着发麻的胳膊腿儿,唉声叹气,东倒西歪地躺下休息。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英战吕布
接下来的几天,董七女的烟瘾接二连三又发作过几次。
有次还是在晚上,害得孟广文等人,睡觉也睡不踏实,轮流守夜,就怕董七女烟瘾忽然发作,戴着的镣铐伤到他们。
而每次制止董七女的狂态,三人都要费好大劲儿才能办到,透支了太多的体力,这样几天下来,几人已是疲惫不堪,怨声载道。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每天都会有人来牢里,给董七女送来酒肉吃食,三人自然不会客气,跟他抢着吃喝;
可以说,自打董七女关进来以后,哥几个整天大鱼大肉的吃着,再也没有啃过,那难以下咽的杂面窝头。
即便如此,仨人也不想再和这个,动不动就烟瘾发作的董七女,同处一间牢房,几人开始精心计算着,放他们出去的日子。
按理说,早已到了放他们出去的时候,不知这次是咋回事儿,拖了这么多天,还没个动静。
于是,在牢头送饭的时候,孟广文几个就问他怎么回事。
“牢头,大爷早到日子了吧,咋还不放俺们出去?”
“这都超好些天了,忒特么没真事儿了吧!”
牢头笑着说道:
“哥几个遇到贵人了,上面吩咐下来,让你们多留些日子,啥时候七少爷的烟瘾彻底戒掉,哥几个也就可以出去了。”
“说啥?这算他娘的咋回事儿。”
有人先不干了。
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要求出狱,让牢头立马放他们出去。
“这特么哪里还像个牢房!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睡都睡不踏实。”
“跟他娘唱戏似的,大爷累了,不和你玩了,赶紧放爷爷出去。”
牢头却嬉笑着,有些猥琐的说道:
“俺最喜欢看的就是武戏,特别是那折‘三英战吕布’,那叫一个精彩……”
“啥玩意儿!”
“感情咱们哥几个,天天给你这老混蛋演戏呢,还他娘的是武戏。”
“亏你这老杂毛想得出来,快放爷爷出去,你个老不死的牢头。
孟广文几人瞪大了双眼,被牢头气得浑身发抖,用力踹着牢门,发泄着对他的不满。
牢头却并不在意,随手打开了牢门,道:
“以为老子愿意侍候你们呢,整天不是这事儿就那事儿的,没他娘个消停时候,现在出去是不可能的,哥几个接着享受吧!”
牢头这样说着,已是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进来,接着说道:
“拿着,这些酒肉是给你们的,侍候好七少爷,出来还有赏哩!”
看着几人接过食盒,顿时被那些美味佳肴所吸引,哪里还顾得牢头的絮叨,已是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看着仨人那幅吃相,牢头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你们几个穷鬼,整天大鱼大肉的吃着,还他娘的不知足。”
牢头这般嘟囔了一句,锁上牢门便转身离开,嘴里哼哼呀呀的唱起了,‘甘露寺’的戏词;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督邮他气冲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牢头煞有介事的迈起四方步,锵锵锵……去得远了。
不难看得出来,这个牢头还是位戏迷。
董七女在牢里戒烟的效果,非常显著,烟瘾发作的间隔,也已是越来越长,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烟瘾没有发作的时候,便是个正常人的样儿,坐在那里和孟广文等仨人,说话唠着闲嗑。
几人对董七女这身功夫,羡慕不已,问他是跟谁学的?
董七女倒也并未隐瞒,给他们几人讲起了,自小和姥爷习武之事。
孟广文居然听说过赵老爷子的名头,晓得那是县里的武举人,有意想要去拜访,让董七女帮忙引荐,希望前辈能够指点一二。
董七女也并未拒绝,答应出去以后,带仨人去见赵老爷子。
孟广文非常钦佩董七女这身功夫,有意邀请他加入大刀会。
对于大刀会,董七女也是早已有所耳闻,知道那是专门和洋人作对的团体组织,因而并未拒绝孟广文的相邀。
这般朝夕相处已有段时日,董七女和孟广文仨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忽然有一天,牢头领了个人来探视董七女,来人竟然是李潼关。
李潼关到‘芙蓉馆’给老娘买烟土,随口问着掌柜的,道:
“给你介绍的那位七少爷,没少往你这扔银子吧,是不是发财了。”
掌柜的听了这话,却是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
“开始的时候还好,来得挺勤,也买了几回烟土……但如今,已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俺琢磨着,是不是特么家底薄,败了。”
李潼关很了解贵和堂的财势,原本也没指望,引诱董七女吸大烟,就能使得董家败落,他目的是先毁了这个人再说。
因此就没好气地说:
“你吃屎迷了心窍吧!凭你这点子烟土,就想让贵和堂董家败落……这么跟你说吧,人家随便拔根毫毛都比你的腰粗。”
“为啥不见人来了,要知道在这县城,‘芙蓉馆’咱这可是独一份,没别的分号,不来我这儿,他还能去哪儿?”
芙蓉馆掌柜在说这话之时,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李潼关就觉得很是奇怪,按理说,董七女已是对大烟土成瘾,不可能这般说罢手就罢手的。
他可不想自己的复仇计划,就这样付之东流。
于是,离开芙蓉馆之后,便开始四处打探董七女的消息。
李潼关先是跑去了凤鸣苑,猜想董七女可能会在这里。
老鸨子满脸媚笑的迎了上来,抖甩着手里的帕子,道:
“哟,李爷,大清早的就想姑娘了,您这隐儿也忒大了些,姑娘们还睡着没起呢。”
老鸨子这话让李潼关有些尴尬,没好气地说道:
“扯你娘的蛋,大爷来找人的,董家七少爷可在你这里?”
听到李潼关问起董家大少爷,老鸨子立马撂下脸子,白瞪他一眼,道:
“什么特么狗屁大少爷,欠着俺的花酒银子,现在都还没还清哩,你是他朋友,帮他先付了呗。”
老鸨子这样说着,已是挺着胸脯,向李潼关贴了上来。
李潼关顿时有些气馁,他不想跟老鸨子纠缠,既然已知道董七女不在这里,便快步离开凤鸣苑,往别处打听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友不慎
李潼关是在个小酒馆里,无意间听到董七女的下落。
与他邻桌的几个人在聚餐,有个酒店伙计模样的人,借着几分酒劲,滔滔不绝的说着;
“有个新鲜事儿,老子把儿子送进大牢,家里的老太太却让俺们酒楼,每天大鱼大肉,好酒好菜侍弄着送去,不让孙子受半点委屈……”
“俺就想不明白,那家子人唱的是哪一出。”
“有钱烧的呗!”
“你这说了半天,讲得是哪一家呀?”
“贵和堂董家呗!别家哪有那般的阔绰。”
“听说董家那位大少爷,吃喝嫖赌抽大烟,那可是样样精通。”
“寒门出贵子,白屋出公卿,董家多得是银子,出得就是败家子儿呗!”
“你们知道个啥!董老爷子送儿子去大牢,是为了让他戒掉烟瘾。”
说话这位,像是衙门里的差役,只听他接着说道:
“俺们牢头说,他在里面见天看‘三英战吕布’,打得比戏文里面可热闹得多了,你们是没看见,那小子烟瘾犯上来时,那股子飚劲儿,嘿!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按不住那个小白脸,你说邪性不!”
这人一时说得兴起,站起身来,一脚踏在条凳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你甭看他手脚上都戴着镣子,人家练得那身‘沾衣十八跌’功夫,这么跟你们说吧……”
李潼关无心再听下去,知道董七女在牢里戒烟,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能这样轻易让他戒掉烟瘾,那样的话,自己的一番筹划,岂不是白费了功夫,还特么搭进去不少银洋。’
想到这里,哪里还顾得上吃喝,连忙起身离开小酒馆,不惜破费银洋,买办一些必要的物件,便直奔大牢而去。
牢头刚刚喝了点小酒,眯缝着眼睛,手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哼着戏文。
李潼关走上前来,先是打千儿问候了,这才讨好着说道:
“差爷您辛苦!”
牢头仅是乜斜着双眼,瞟了下来人,却是并未理会,依然陶醉在他的戏文里,对于低声下气,站在面前的李潼关,他是理都懒得理一下。
李潼关塞了几块银洋给牢头,说是七少爷的朋友,想去牢里看看他,送些日常所需的物件。
牢头掂了掂手里的银洋,上下打量了李潼关一番,见他只是个年轻人,也就没放在心上。
既然得了人家的好处,自是要给他行个方便。
于是,便站起身来,亲自领着李潼关走进牢房。
见到董七女,李潼关和他寒暄几句,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话,随后便将个包裹递了进去,悄声对董七女说道:
“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过几天来看你时,还会再带些过来。”
说完,起身和牢头走出牢房。
董七女拿起那个包裹,不知李潼关是何用意。
孟广文见有人送东西来,三人也都围了过来,让董七女打开包裹看看,说里面一定是好吃的东西。
这样说着,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两包肉食,一壶烧酒,竟然还有一支大烟枪,一小包烟土。
“这小子不地道,是你朋友?”孟广文看着这些东西,问着旁边的董七女。
“算是朋友吧,有过几次交往,人还不错。”
董七女说着,拿起烟枪凑近鼻子前嗅着,一副很是怀念的样子。
孟广文见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枪,骂骂咧咧着说道:
“这他娘的算哪门子朋友,狗日的是在害你哩,笨蛋!”
“瞅那混蛋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那狗日的德行,好不到哪去。”
“相由心生,老子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啥好东西。”
“这会儿送个烟枪来,不是成心捣乱吗!娘希匹,欠揍。”
孟广文嘟囔着,摔砸着那杆烟枪,随后站起身来,将其从小窗户扔了出去,再次坐回来后,说道:
“奶奶的,他不是有银子吗,狗日的下次要是再来,咱就跟他要烟泡。”
“对对……就这么整整他。”
有人随声附和,接着说道:“咱就说人多不够分的,让他多送些烟土来,咱好拿去换酒喝,哈哈。”
三人这般算计着李潼关,而他果然又来过几次,孟广文等人便挤眉弄眼,变着法的跟他要烟土。
说这里人多,你送来的烟泡太少,还没等轮到七少爷享用,哥几个就用完了,让他下次多带些来。
李潼关自以为计谋得逞,心里暗自窃喜。
为了拉七少爷下水,花了血本买烟膏子送来,
时间久了,竟然和孟广文等人熟络起来。
孟广文等人则是喜滋滋的,清点着得来的烟膏子,盘算着能换多少银洋,吃几次馆子。
几人甚至盘算着,若是这样住个一年半载,没准能置办处宅子哩!
赵四派人来找牢头,问了外甥戒烟的情况。
牢头说有日子没发作了,估摸着已完全戒掉了。
但赵四却还是放心不下,让顺子找人去牢里,没日没夜地守了几天,董七女的确没有再犯烟瘾。
得到消息的赵四,确定七女的烟瘾,已是彻底戒掉,这才亲自来牢里接他出来。
孟广文等人自然也被放了出来,赵四安排董七女、孟广文几人,洗澡、剃头、刮了脸,每个人换了身体面的新衣服。
待到几人拾到利索了,这才领着他们去了宴宾酒楼,要了一桌子酒菜,算是给哥几个接风洗尘。
孟广文几人,虽在牢里多待了些时日,但却得了许多烟土,能换不少银子。
而且,这会儿都捞了身新衣服穿,还有酒席可吃,仨人觉得值了。
孟广文这般调侃着,说道:
“七少爷你啥时候再去牢里戒烟,提前和俺们哥几个,言语一声,到时候咱们还来陪你……”
“呸呸……你个乌鸦嘴,不巴望老子好呢是吧!”
董七女觉得这话有些晦气,笑骂着,打断了孟广文的调侃。
侧旁坐着的赵四,不失时机地教训着外甥;
“别人巴望你好有啥用,还得你自己长记性才行。”
“有这一回就够了,以后打死也不再碰那东西了。”
看得出来,福寿膏给董七女留下沉痛的教训,让他心有余悸。
赵四没再理会董七女,反而对孟广文仨人,颇感兴趣,随口问道:
“你们哥几个做啥营生?哪个行当里讨生活?”
孟广文等人也不隐瞒,和盘托出几人参加了大刀会。
如今,大刀会已更名为‘义和团’,保一方平安是哥几个的责任,抵制洋货,不穿洋布,不用洋火,诚心用功,以避刀剑,以避枪炮。
上奉太后密旨,下遵毓贤命令,兴大清,灭洋教……
说起这些,孟广文三人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与狂热,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而赵四听着听着,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也是血性方刚的汉子,但对于孟广文这些年轻人的狂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而且还有些担心。
听孟广文仨人说起义和团,赵四不由得就想起了,以前老人们讲的太平天国,还有轰动一时的捻军,可惜都没成啥气候。
而董七女却听得津津有味,插话问了一句,问道:
“太后老佛爷我知道,这个毓贤又是哪一个?”
他想不明白,义和团为啥还要听令于毓贤,所以才有此一问。
孟广文随口给他解释了一句,道:
“毓贤大人是现任山东巡抚,咱这地方最大的官了。”
“那你们不也是官府的人了。”
董七女说着,很是羡慕的样子,他看到官府里那些当差的,穿着统一服饰,挂着腰刀,走在街上神气得很。
“无论是不是官府的人,咱们‘兴清灭洋’的教义是不会变的,总有一天,必将那些鱼肉百姓的洋鬼子赶出去。”
孟广文挥着手,带着虔诚而又狂热的神情。
这样说着,不失时机的再次邀请董七女,让他也加入义和团,只要加入了义和团,教民就不敢欺负咱,还可以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董七女听得有些心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赵四见了,连忙打断孟广文的教唆,让外甥赶紧吃饭,说老太太还等着呢!
董七女只好作罢,劝着孟广文仨人喝酒。
第一百二十四章 门第
董七女回到贵和堂,进街门穿过前面的院子,就看到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吴经民,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练习着打算盘。
于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在他耳畔忽然大吼一声。
吴经民惊得高跳起来,见是七少爷回来了,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埋怨着道:
“吓死我了你!”
接着伸手抓住董七女的前襟,质问着他,说道:
“你小子啥时候学会吸大烟的,我咋不知道。”
“你要知道,哪还吸得成!不就没这些个事儿了。”
董七女这般嘟囔一句,顿时有些扫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这会儿还有些担心,回家了他爹会不会揍他,于是,悄声问着吴经民;
“老爷子咋样?还为这事儿生气不?”
吴经民知道他是怕挨揍,悄声回了一句;
“老爷没在家,领着二奶奶去省城了。”
听了这话,董七女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儿,感觉轻松了许多,对吴经民说道:
“过会儿再来找你,我先进去给奶奶请安。”
说着,快步向后院跑去。
穿过垂花门来到内院,走进夏房先来给母亲请安。
赵香见儿子回来了,欣喜异常,哪里还顾得上责备,抓住儿子的手不放,左瞧了右瞧,问这问那的关怀备至。
董七女呵呵傻笑着,安慰着母亲,说道:
“娘!我没事儿,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
“吃了没?我让厨房给你弄吃的去。”
“吃过了,老舅请的客。”
董七女接着说道:“我还没去给奶奶请安呢!”
“那你快去吧!”
赵香催促儿子去给奶奶请安,随后便去了厨房,吩咐晚上做好吃的,给儿子接风洗尘。
董老太太看起来有些苍老,孙子吸大烟这事儿,让她揪心难过。
这会儿见孙子回来,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的唠叨;
“戒烟很辛苦的吧,在牢里受委屈没,送去的吃食可还中意,有了这次教训,可不敢再碰那遭瘟的东西,老七你自己要长记性……”
说着说着,不由得落下泪来。
“知道了奶奶,以后再也不会碰那玩意。”董七女信誓旦旦的说着。
“知道就好,今儿个高兴,不说这些烦心事儿。”
董老太太拭着眼角的泪,招呼来玉珠,吩咐着说道:
“他三舅从省城捎来的点心呢,去拿来给老七尝尝。”
接着又招呼百合,一叠声的吩咐着:
“百合呢,洗几样水果来,记得还有那个桃子,老七还没吃着呢!”
董老太太这般吩咐着,几个使唤丫头,顿时手忙脚乱地忙开了。
自打董七女进屋时起,玉珠的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妩媚中带着几分野性,含情脉脉又无所顾忌。
听到董老太太叫她,扭头答应一声,瞟了董七女一眼之后,这才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功夫,拿来各色点心。
董老太太还在问着孙子,晚饭想吃啥?
“人家不是已经说了,吃了馆子才回来的。”
玉珠在旁插嘴说道:
“我看那,不如明儿个请戏班子来,咱唱堂会得了!瞧您老这高兴的,这会儿,估计都知不道北在哪儿了吧!”
玉珠这样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你个臭丫头,编排起俺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董老太太笑骂着,却没要责怪的意思。
贵和堂里众多的丫头下人,也只有玉珠敢这样跟老太太撒野。
玉珠将手里的点心递给董七女,还在辩白着说道:
“老太太高兴,请个戏班子唱堂会,有啥不行的。”
她知道董老太太今儿个高兴,又喜欢热闹,所以才这样说的。
董老太太被玉珠说得有些意动,盘算着请戏班子来热闹几天。
但思虑片刻之后,觉得有些不妥,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对玉珠说道:
“净出馊主意,不年不节的,唱哪门子堂会,过去叫大奶奶来,俺有话说。”
玉珠依然站在董七女面前,眉目有情的看着他吃点心,悄悄伸手拨拉掉,粘在他嘴角的残渣,抿着嘴偷笑。
董老太太见玉珠没有回应,嗔怪的催促着,道:
“玉珠你听见了没,在那儿鼓捣啥呢!”
“听见了,这就去请大奶奶来,您有话儿要说。”
玉珠放下手里的点心盘子,随手整理了一下,董七女搭在肩上的辫子,这才转身走出门去。
院子的天井里,百合舀了盆子水,蹲在院子里洗水果,旁边几个帮忙的丫头婆,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
“七少爷回来了,老太太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可不是,这些日子老是板着个脸,弄得大家整天提心吊胆。”
“现在好了,可以松口气喽。”
“是呀,菩萨保佑,七少爷以后再也不要离开贵和堂,让俺们这些做下人的,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岁数最大的王妈,仰头向天求菩萨保佑。
“就你几个废话多,在这儿乱嚼舌头根子。”
玉珠不知何时站到了几人身后,冷着脸,指手画脚地呵斥着,道:
“手脚麻利点行不行,里面还等着要呢,干点啥事儿都这样磨磨唧唧。”
玉珠瞪了几人一眼,转身离开找赵香去了。
“呸!什么东西,花果山上哪只猴呀,在这耍啥威风……”
王妈冲着远去的玉珠啐了一口,接着说道:
“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娘侍候老太太时候,还没你哩!”
“算了王妈,人家是老太太跟前大红人,又是咱家小霸王的贴身丫头,哪个敢招惹她,您还是忍忍吧。”
“玉珠就这脾气,说话呛人,王妈别介意。”
“咱们年纪小,她说两句没啥,王妈这么大岁数了,用得着她来数落。”
有人这样一说,王妈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赌气将手里洗着的桃子,扔在盆子里,站起身来,道:
“找那小蹄子算账去,倒要看看她有啥可张扬的。”
“算了吧王妈,别跟她一般见识,百合洗好了,快送进去吧。”
“桃子上还有绒毛,要清洗干净了才能吃,还要再好好洗洗。”
忙着洗桃子的百合,这般随口应了一句,手里还在忙活着,依然在那低垂着头,清洗着手里的桃子。
“洗那么干净做啥,又不是给你吃。”
王妈赌气说着,扭头却见赵香和玉珠,恰巧走到近前,自觉失言,连忙垂下了头,又卖力地清洗起那个桃子来。
已是冷下脸来的赵香,丝毫情面不留,数落着王妈,道:
“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本分,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这样浅显的道理,王妈你不会不懂得吧!”
“知道了太太,刚才让玉珠气的,这才说了句荤话。”
王妈连忙陪着笑脸儿,低头认错的同时,却也没忘记告玉珠的状,说是玉珠先惹的事儿。
“我怎么惹着你了,还不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
玉珠丝毫不让,针锋相对的说道。
王妈抖落着手上的水,转向了玉珠;
“哎,你个小蹄子……”
“没完了,是吧。”
赵香生气了,打断了王妈,呵斥着说道:
“说你两句还不服气,在这儿耍啥威风,岁数大咋了,岁数大更该给年轻人做个榜样,甭在这儿倚老卖老,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人。”
王妈顿时涨红了老脸,但赵香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尽管心里有气,却不敢还嘴,唯有垂头听着的份儿。
偷眼瞧见玉珠在得意的笑,顿时气得浑身颤抖,只是忍着没敢发作。
“百合,洗好了就拿进来。”
赵香随口吩咐了一句,转身和玉珠离开。
董老太太叫来赵香,是要她准备准备,明天去水月庵进香还愿。
老太太认为,孙子之所以躲过这一劫,都是她求菩萨保佑的结果。
听得明天要出门,玉珠兴奋地咋呼着,她也要去水月庵,顺便去看看觉了。
玉珠在这样说的时候,偷眼瞧着七少爷的反应,看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暗自得意。
董老太太瞪了眼玉珠,数落着她;
“哪儿你都想去,跟个穆桂英似的,阵阵落不下。”
“玉珠你这疯丫头,那臭脾气也得改改,说过你好多次,王妈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当着小丫头的面,你也呵斥,她面子上怎下得来。”
赵香说着玉珠的不是,也是说给老太太听的,意思是让老太太管管玉珠,不能老是这样宠着。
董老太太却呵呵笑着,帮着玉珠打起了圆场;
“玉珠是刀子嘴豆腐心,哪说哪了,王妈岁数大,做事有些滑了,也该有人说道说道她,不然那些个小丫头,都让她给带坏了。”
赵香见董老太太向着玉珠说话,不好再多说什么。
玉珠却还是得理不饶人,辩解着说道:
“王妈背后说老太太的不是,我才说她乱嚼舌头的。”
正此时,百合正巧端着水果走进屋来,玉珠接着说道:
“百合也在,不信问她。”
百合放下水果,却不说话。
玉珠急了,道:“百合,你倒是说句话呀,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百合老实,难为她做啥。”
赵香说着,打发百合出去了,接着说道:“百合不像你的性子,看看人家多稳重,再瞧瞧你,整天破马张飞……”
董老太太打断赵香,道:“好了,好了,吃水果,玉珠你也吃。”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取水
清早,两辆骡车,一前一后驶出贵和堂侧跨院的大门。
后面的骡车里,董七女倚靠在玉珠身上,说昨晚没睡好,困!。
“活该,说你也不听,没完没了的。”
玉珠羞红了脸,这样娇嗔的说着,却已侧坐了身子,让他枕在腿上睡一觉,到水月庵叫醒他。
董七女老实不客气地躺下,头枕在玉珠的腿上,舒舒服服的睡下。
玉珠低头看着董七女,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对于这个已是托付终身的男人,不知该何去何从。
也曾遐想过将来嫁给这个男人,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卑贱的使唤丫头,便有些自艾自怜的彷徨。
她知道董家的大少奶奶,必然是门当户对大户人家的小姐,绝不会是她这样出身卑微的丫头。
想到这些的玉珠,幽怨的暗自一声叹息;
或许命该如此,上辈子欠他的吧!
她不想怨天尤人,自寻烦恼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颠簸的骡车,如同此刻她起伏不定的思绪。
董七女挪动一下身子,脸埋进玉珠的衣襟,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腿麻了,有些抽搐,阵阵酸痛困扰着玉珠。
但她依然不肯挪动身子,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担心惊醒睡梦中的董七女,她愿意这样一辈子承载着他,她希望这条路程没有尽头。
……
凤凰山水月庵的大殿里,董老太太跪在观音菩萨前,虔诚的顶礼膜拜,祈求菩萨保佑孙子平平安安。
董七女刚刚和二姐玉叶见过面,两人说了会儿闲话。
玉叶没有想要攀谈的意思,应付弟弟几句,便返回禅房修行去了。
董七女只好返回水月庵正殿,老太太不在,想必是与慧慈师太闲话去了。
有些心不在焉的董七女,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瞅一眼,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心里却在嘀咕着;
‘怎么没看到觉了。’
他暗自留意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小尼姑,正想找个人来问问觉了在哪儿,却见玉珠快步走来,便又打消了念头。
玉珠手里拿着个水囊,快步走进正殿,见老太太不在,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招手叫来董七女,问道:
“老太太又和慧慈师太唠嗑去了?”
不等七女回答,已是拉起他就走,说到后山晒谷场那里去瞧瞧。
“刚才你跑哪儿去了?到处找不到你。”
董七女和玉珠走出正殿,这般随口嘟囔了一句,一双眼睛,却依然留意着过往的小尼姑,寻找着觉了的身影。
已是走出水月俺的庙门,还是未曾看到觉了的影子,心底未免有些失望。
水月庵的后面有一大片桃林,桃林右侧山脚下,是块碾压平整的空地,这里便是所谓的晒谷场。
眼前这片桃林,花期已过,新绿的枝叶之间,点缀着青色的果实。
董七女随手摘了个青果,拿在手里端详着,说道:
“想不到这里居然也有桃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进贡朝廷的贡果?”
“傻瓜,这是‘六月鲜’不是肥桃,肥桃才是贡品。”
玉珠挖苦着他,接着说道:“这你都弄不明白,白长那么大个子了。”
“谁说的个子大,就得啥都知道!”
董七女抢白一句,不紧不慢地跟在玉珠身后,问她;
“这里连个鬼影子都不有,你跑来这里做啥?”
玉珠扬了扬手里的水囊,随口说道:
“灌些泉水回去煮茶,老太太一直夸我煮的茶比别人煮的香,却不知道,我是用这里的泉水煮茶……”
这样说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对了,这是我的秘密,回去以后,不许和别人说起,知道不!”
“这算啥秘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董七女有些不以为然。
玉珠却已是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道:
“就是不许告诉别人,不答应不带你去了。”
“好好……保证不说就是了。”
董七女不想让玉珠扫兴,只想尽快取得泉水,他还要回去找觉了呢。
见他做出了保证,玉珠这才作罢,领着董七女继续前行。
两人很快来到凤凰山脚下,在一颗高大挺拔的老槐树附近,几块石头的缝隙之间,找到一汪清澈的山泉。
玉珠手里拿着水囊,小心谨慎地趴在石头上,俯下身子取水。
很是有些无聊的董七女,扭头打量着四周,看到周围都是杂草丛生的灌木林,随口说道:
“这样偏僻的地方,你是咋找到这儿来的,也不怕山里那里孤魂野鬼,跳出来抓了你去。”
“哎呀,别说了怪渗人的。”
玉珠直起身子,手里拿着水囊,扑拉着身上粘着的落叶,一双美目瞪视着董七女,嗔怪着说道:
“让你来就是给壮胆儿的,你可倒好……”
玉珠这话还没说完,却又忽然闭上了嘴巴,伸着脖子,踮着脚尖,朝董七女的身后张望着。
董七女有些奇怪玉珠的神态,转回身去看个究竟,欣喜的发现,觉了手里提着个木桶,正从远处走来。
这会儿,远处的觉了也看到了董七女俩人,她犹豫了一下,返身又往回走。
董七女见了,连蹦带跳地追赶过去,招呼着说道:
“等会儿,你往哪里去。”
玉珠见七少爷丢下她,跑去追赶觉了,莫名的嫉妒油然而生,顿时撅起了小嘴,扭动着身子跺脚生闷气,却又无可奈何。
在这里意外遇到董七女二人,觉了有些不知所措。
本想过去打个招呼的,却又有些胆怯,竟然鬼使神差地返身而回。
待到董七女跑过来,挡住她的去路,觉了这才停下脚步。
看到走近前来的董七女,怀揣小兔似的乱跳,腼腆羞涩的垂下了头。
“这些日子让俺爹给关起来了,所以才没去县城。”
董七女语无伦次的解释着,随后问道:
“你还负责买办香烛么?,啥时候去县城?”
觉了依然垂着头,不说话。
略显尴尬的董七女,干咳几声,低声问她;
“上次回来,慧慈师太没难为你吧。”
觉了更加的面红耳赤,扭捏地转过身子,朝向了另一侧,却看到玉珠手里提着个水囊,蹒跚走来。
觉了仅是犹豫了瞬间,便梦呓似的,很小的声音说道:
“这个月十五进城。”
说完,快步迎向走过来的玉珠。
赶过来的玉珠,表情有些夸张的与觉了打着招呼;
“怎么是你啊!觉了,你也是来这泉里提水的吗。”
“用这里泉水煮出来的茶,特别香醇,师傅喜欢喝,经常打发我来取水。”
面对玉珠,觉了没那么紧张,话也多了起来。
玉珠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心底盘算片刻之后,定睛看着觉了,道:
“下次你啥时候进城,我找你玩去。”
“还没订下日子呢,有机会我去找你。”
觉了这样说着,催促着玉珠快点回去,说董老太太已在跟师傅告辞,这会儿怕是要走了呢。
听了这话,玉珠这才有些慌神儿,顾不得勾心斗角,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这回咋这么快,才多大会儿功夫,咋就唠扯完了呢!”
担心老太太责备的玉珠,连忙招呼七少爷一声,两人匆匆忙忙地往回赶。
看到两人去得远了,觉了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其妙,平添几分惆怅。随意找块山石坐下来,双手托腮,注视着面前的那丛杂草,想着心事。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董七女那桀骜不逊的性格,还有他那蛮不讲理的做派,甚至有些强人所难的霸道举动,无不深深吸引、打动她的心扉。
之后的日子里,在与觉静师姐闲谈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了贵和堂大宅院,也知道了一些,有关董家大少爷的事情。
而大宅门里那种自由自在,充满亲情的生活,更是令她羡慕不已,由此而心生向往。
董七女洒脱飘逸的身影,时常浮现在她的心底,那个想见又害怕见到的七少爷,让她明白什么叫牵肠挂肚、怎样才算是朝思暮想……
这些复杂的情绪当中,却又夹杂着彷徨、迟疑、有些不知所措……诸多忧虑情绪,时常困扰、折磨着她的心绪,让她无所适从。
那次进城的意外遭遇,以及和董七女的偶然邂逅,之后随他去贵和堂……
那些近似梦幻般的经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是喜是忧,更不知将来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想到这些过往,觉了不由得幽幽一声叹息,望向天边的云彩,思绪万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萨仁格日勒
辞别慧慈师太,赵香扶着董老太太走出禅房。
没有看到老七和玉珠,赵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嘟囔一句;
“那两个小鬼头,又疯哪儿去了?”
董老太太呵呵笑着,道:“外面骡车那里等着呢吧,每次来不都这样。”
说着,率先走下台阶。
出了水月庵的庙门,董七女二人果然在骡车这里等着了。
玉珠看到董老太太走出庙门,连忙收敛与董七女的说笑,快步过去搀扶董老太太,小心翼翼侍候着上了骡车。
赵香原本打算上另一辆骡车的,董七女却过来说道:
“娘不陪奶奶唠嗑吗,还是你们坐一辆骡车。”
这样说着,搀扶着赵香上了董老太太的骡车。
骡车启动,赵香担心的说道:
“老七总是和玉珠那丫头,这般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明察秋毫的董老太太,早已察觉孙子和玉珠之间,两人偶尔表现出的暧昧举动,知道孙子已长大成人,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不由得就想起了,早年给孙子定的几门亲事,随口对赵香说道:
“回去找媒婆来,是时候给老七张罗婚事,不能这样再拖了。”
赵香似是早有此意,暗自盘算片刻,随口说道:
“尚庄秀才家的亲事好说,有婚约在手,不怕他家反悔,只是南阳宝家的那门亲事,不能操之过急。”
南阳宝家是蒙古族大户人家,汉人聚集的地方,很少见有‘宝’这个姓氏。
据说,宝家祖上是蒙古王公贵族,早年在京里做官,不知是那位先祖冒犯龙颜,以至于被罢免了官职,举家搬迁到南阳来定居。
而‘宝’这个姓氏,出自蒙古氏族‘孛尔只斤’,身处汉人之地以后,宝家才改姓氏为汉字‘宝’。
当年,董老太太曾经说过,要给孙子娶四门媳妇进门,赵香依然记得这事儿。
只是宝家那边,始终未曾下过聘礼,因而才说出不可操之过急的话来。
董老太太却是心里有数,自信的说道:
“记得当年媒婆来提亲时,宝家人要先瞧瞧咱家老七的模样儿,当时没答应他,那不成他家挑女婿了。”
赵香不知道还有这些隐情,就问后来怎么样,宝家为啥又同意了亲事。
董老太太呵呵笑了起来,说道:
“后来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宝家人碍于身份,很是重视门当户对;对那些提亲的人家,挑来选去也没个中意的……”
“不过对咱家老七还算满意,依照他们的习俗,成婚前是要先见老七一面,才肯谈婚论嫁的。”
“还有这事儿,俺咋不知。”
赵香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那时候俺没让见,也就没跟你提这事儿。”
董老太太道出了其中的原委,接着说道:
“那时候老七也不过才七、八岁而已,俺就打发人给宝家回话儿过去,等老七大些了,再见也不迟,现在这么小的孩子,看不出好孬。”
说到这里,董老太太开心的笑了,说道:
“原本只想折折宝家人的锐气,不想他家居然就同意了,答应等俩孩子都长大了,谈婚论嫁之前再见面。”
赵香说道:“订下的婚事俺知道,却不知还有这样一场过节。”
“所以说不用担心,宝家的这门亲事,兴许能成。”
董老太太依然自信的说道:
“这次回去就找媒婆来,安排老七去宝家见个面。”
赵香答应了一声,接着说道:
“善政还在省城没回,是不是等他回来再去。”
“这事儿不用等他,到时候,让他老舅领着去就行了。”
董老太太说完,依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头上戴着的金簪坠子,随着骡车的颠簸,上下左右摇摆着。
回到贵和堂,董老太太找来媒婆,让她去南阳宝家,约好见面的日子。
依照宝家氏族的习俗,男方要由长辈陪着来下聘礼,而宝家待嫁的小姐,会躲在暗处察看。
若是来人相貌举止出众,小姐对下聘之人满意,便会收下聘礼,双方长辈商量嫁娶事宜。
而若是对来人不中意,则不收聘礼,委婉打发回去了事。
董老太太哪里晓得,宝家还有最后一关的考量。
老太太只是让人找来赵四,由他领着董七女,带上聘礼,随媒婆赶往南阳宝家。
走进宝家的宅院,董七女等人被主人请进正厅堂屋,双方都还有些拘谨,彼此只是闲聊几句客套话。
仆人献上香茗,即便是在让茶之时,宝家人的态度,依然庄重肃穆,不苟言笑。
大约过了盏茶功夫,一侧堂屋暗间的房门打开,款步走出一个小丫环,进屋来捧走了董七女带来的聘礼。
宝家人见了,脸上这才活泛起来,表现出对客人的热忱与殷勤。
先是派人出去请来几位亲友,随后吩咐置办了丰盛的宴席,取出家藏最好的美酒,盛情款待着赵四和董七女。
蒙古人热情豪爽的性格,在宝家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宝家小姐,认可这门婚事以后,方才进行的礼仪。
席间,宝家人叫出女儿——萨仁格日勒,来给男方客人敬酒。
萨仁格日勒便是宝家相亲的对象,由个小丫环陪伴着,款步走出里屋暗间。
只见她身穿软绸料子裁剪的盛装,做工考究,紧裹着的身躯,衬托出凸显曲线的身段,褶裙摇摆之间,尽显阿娜多姿的娇媚。
主人郑重其事的介绍着,道:
“这是我家的宝贝女儿,孛儿只斤·萨仁格日勒,日后她将成为您的妻子,无论贫穷富贵,相夫教子是她的本分。”
‘孛儿只斤’氏族是蒙古大家族,拥有这个氏族的后人,在一些重要场合,会把‘孛儿只斤’这一‘族姓’自豪地放在名字之前。
尽管世事变迁,家族已不复当年那般的荣光,但却依然保持着这个传统。
赵四见对方如此,只好照葫芦画瓢,介绍了外甥董七女,这样彼此算是相识。
萨仁格日勒则拿起银质的酒器,由那个小丫环斟满了酒,双手捧着,落落大方的为客人们敬酒。
最后来到董七女的面前,双手捧着银质的酒杯,递到他的手里。
董七女不知还有这样的安排,本已被烈酒烧红了的面颊,这会儿如同熟透了的苹果,更加红得耀眼。
忙乱之间,起身时碰到面前的酒杯,顿时显得甚是尴尬。
看到窘态百出的董七女,萨仁格日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成弯月般的一双美目,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董七女。
看着他模仿族人的样子,笨手笨脚地伸出无名指,点弹着酒水,祭了天地祭祖宗,随后一饮而尽。
萨仁格日勒这才躬身退开,形如流水般,丝毫没有忸怩做作,神态大方得体。
宝家主人让女儿出来敬酒,表明已认可这门亲事。
请来的亲朋好友,自是明了其中的隐喻,这会儿已是在祝福这对年轻人,一个接一个的劝着董七女饮酒。
直到日头偏西,酒席这才宣告结束。
赵四和董七女与宝家人告辞,两人走出宝家宅院大门,下人给董七女牵来马匹,却并非他骑来的那一匹,换成了白色的蒙古马。
正当董七女疑惑之间,宝家人已是在给他解释,说道:
“是小姐和姑爷换了坐骑,举行婚礼的时候,姑爷要骑着这匹马,来迎娶新娘子的。”
董七女骑来的那匹,是他从姥爷那里借来的骏马,但这会儿却又不好讨回,只好瞟向侧旁的老舅。
却见老舅并未在意,已是在拱手与宝家人告辞,见此情形,只好作罢,回去后再给姥爷淘换一匹好马。
两人牵马走出宝家人的视线,这才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而坐在骡车里的媒婆,被俩人远远抛在了后面,独自发着牢骚,
“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把俺这媒人丢一旁了,呸!什么东西。”
媒婆这般嘟囔了一句,催促着赶车的后生,快点赶回贵和堂,她急着要去董老太太那里领赏钱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老太太的谋划
贵和堂后院厅房,王妈正在董老太太房里,嘀嘀咕咕数落着玉珠的不是;
“都是玉珠那小蹄子,把七少爷给带坏了。”
“怎么带坏的,俺咋不知道。”
“您没见她跟七少爷,两个人……”
“两个人怎么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有这事儿!”
“可不是吗,还有他们……”
“咋还没完没了的,不能把心思用到正事儿上,不是小年纪的人了,在贵和堂这么多年,董家可曾亏待过你。”
董老太太有些生气,不温不火地数落着王妈;
“这还拦不住你了,以后年轻人的事儿你少管,做好分内比啥都强。”
王妈一句全活话儿都没有说完,反被董老太太抢白了几句,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不敢顶嘴,躬身告退,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玉珠进来禀报董老太太,说道:
“去南阳的媒婆回来了,这会儿在门外候着呢。”
董老太太连连招着手,说道:
“快请进来,正等着她呢!老七和他四舅哪去了?怎么这会儿了,还没见他们的人影?”
“先前回来了,说是去赵庄有事儿,又急匆匆地走了。”
玉珠随口应了一句,转身出去请媒婆。
“这两个败家玩意儿,回来也不言语一声,让俺在这儿傻等着。”
董老太太自言自语的时候,玉珠领着媒婆走了进来。
媒婆满脸的媚笑,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已经先开口道喜了;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七少爷和宝家的婚事,成了。”
媒婆这样说着,接过玉珠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烫得她呲牙咧嘴的哈着气,忙又放回到桌上,摸出手帕捂住嘴角。
玉珠白瞪了媒婆一眼,挖苦着说:
“你急得啥,不怕嘴烫没皮喽!”
心绪欠佳的玉珠,说起话来有些呛人。
董老太太知道玉珠的脾气,装没听见。
媒婆也不好和她计较,这会儿更关心的是董老太太的赏钱,已是在讨好着说道:
“宝家这门亲事,咱再送一次聘礼过去,把正日子订下来,这事儿就算圆满了,老太太您还有啥要吩咐的没?”
董老太太很高兴,却也有些心急,想尽快把这门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便吩咐着媒婆;
“日子尽快定下来,这些日子,你就勤往宝家多跑几趟。”
看着媒婆扭捏作态的样子,老太太心里明白过来,接着说道:
“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了这话,媒婆顿时眉开眼笑,奉承着说道:
“老太太办事就是敞亮,给您跑腿儿,高兴着哩!赶明后天俺就去定日子,宝家也急等着呢。”
“那就好,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董老太太叮嘱几句,媒婆见没啥别的吩咐了,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董老太太让玉珠送媒婆出去,玉珠撅起嘴巴,好大的不乐意。
媒婆见了,连忙摆手说道:
“不用麻烦玉姑娘,俺自己个儿走就行了。”
这样说着,已是快步走出屋去。
媒婆再次登门之时,已是半月以后。
带来宝家确切的消息,迎娶的日子,定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六,算算日子,再有一年就要迎娶新娘子了。
宝家这门婚事有了着落,董老太太很是欣慰。她很在意宝家的这门亲事,不仅是因为门当户对这样简单。
董家人丁不旺的现状,始终是董老太太不能释怀的一块心病。
早年她曾说过,要给孙子娶四房媳妇进门,这事儿一直在她心里装着。因此这些年以来,前前后后给孙子订了好几门亲。
如今老七已经长大成人,董老太太开始按部就班,实施早年这些谋划。
宝家这里不过只是个开始,随后便又打发媒婆,前往另外几家,将完婚的日子都定了下来。
然而,让董老太太意想不到的是,打发去的媒婆回来禀报,早年给七少爷定的另外两门亲,两家遭遇变故,早已是人去屋空,不见了踪影。
董老太太听了有些诧异,那两家也算是殷实人家,哪能说败就败了呢!于是,问媒婆;
“可打听清楚了,是啥缘故离开的,去向可有着落?”
媒婆也是在庄里打听了才知道,两家人都是闹饥荒那几年出的事。
张家店村那家,遭了响马抢劫,实在过不下去,举家搬迁闯关东去了。
毛家铺村那家,听说是得罪了洋教会,诉讼到官府衙门。
结果,家产田地都被教会霸占,一家人也下落不明,有传言说是被灭了口,连个尸首都没留下。
董老太太听了,气得骂完土匪骂洋教会,都是些害人的东西,可惜了她当年送去的聘礼,连个响也没听着就打了水漂。
媒婆不失时机的说道:
“事情还有展缓的余地,明年四月二十六之前,俺准能给老太太再撮合两家,凑上您说的那一桌牌局的数。”
媒婆倒是依然还记得,董老太太当年说过的话,如今人虽然老了,却是贪心不改,要再给撮合亲事,无非是贪图几两银子的好处。
董老太太还在可惜着送出去的聘礼,听到媒婆还要给撮合,连忙接过话茬儿;
“仓猝之间,哪儿找那么合适的去。”
“老太太放心,大不了俺多跑些地方就是了。”
媒婆表现出很有把握的神色。
“你要是真有法子,那是最好不过,只是要记得,迎娶的日子要和宝家相同,不能更改的。”
董老太太这样说着,随后又嘱咐了一句;
“聘礼多些也不要紧,但媳妇要送上门来,老七不去接的,这点你可得给人家讲清楚喽!”
“俺还没糊涂到那个份儿上,老太太您就等着瞧好吧!”
招揽到了生意,媒婆很高兴的样子,可也没忘记提醒董老太太,不要忘记她的好处银子。
“哪能少了你的好处!”
董老太太说着,吩咐撅着嘴站在旁边听着的玉珠,道:“你领赵妈去吕先生那儿,支取十块银洋给她。”
听到老太太说给十块银洋,媒婆顿时睁大了双眼,以为是自己听错,连忙又追问了一句;
“老太太您是说,十块……十块银洋都是给俺的!”
“十块银洋你先拿着,事情办成以后,还有重谢。”
在孙子的事情上,花再多的银子,老太太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次媒婆听得真切,惊喜顿时浮现在了脸上,连声道着谢,激动得咳个不止,乐颠颠地随玉珠走出堂屋,领银子去了。
玉珠这几天就不高兴,做事摔摔打打地使着性子,经常呵斥几个小丫头,找她们的不是。
董老太太宠着玉珠,也没人敢跟她计较,都只是远远的躲着。
刚刚吃过早饭,董七女看到玉珠噘着嘴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就问她;
“哪个又招惹你了,大早上起来就撅着个嘴。”
“你呗!还能有谁,”
玉珠说着,白瞪了董七女一眼,收拾起碗筷,走了出去。
董七女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放在心上,走去董老太太房里,说要出去走走。
“整天就知道东游西逛,也不说读些书……”
董老太太唠叨着孙子,吓唬着他说道:
“这几天你老子就要回来,小心扒你的皮。”
“知道了奶奶,趁着老爷还没回来,先逍遥几天再说。”
董七女说着,走出老太太房间,连蹦带跳地跑出贵和堂,奶奶的话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送个礼物
通往赵庄的这条小路,伴随董七女走过童年的无忧无虑,少年的悠哉游哉,以及如今的桀骜不驯,带着些许不安分的骚动。
路旁的每一棵树,每一片田,如同相伴多年的老友那般熟悉。
此时的董七女,就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小路上,他急着要去见尚雪梅。
家里逼他戒烟那会儿,曾经在尚雪梅哪里要过一些银洋,这么久没还给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前几天去县城当铺,在老舅那里见到一对镯子,晶莹剔透,碧水滴翠。
他立马就喜欢上了,软磨硬泡地讨要这对镯子,说是欠了一个朋友的人情,老舅帮忙则个。
赵四却瞪起了眼珠子,没好气的说道:
“欠个人情就送对镯子,你小子也忒大方了吧!”
“一对破镯子而已,老舅你也看在眼里,啥时变得这样小家子气。”
“破镯子!亏你小子说得出口。”
赵四指着桌上放着的镯子,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就这对镯子,三五千银洋你都没地儿淘换去。”
赵四算得上是玉石翡翠方面的行家,这对镯子他是信心满满。
“有这么金贵吗!倒要仔细瞧瞧。”
董七女双手捧起玉镯,对比着两只镯子的纹路,举起来对着日头比划着照,嫌屋里光照不好,拿到门口比划着端详起来。
赵四端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碗,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笑话着外甥,道:
“你小子甭在那儿装模做样儿,瞧了半天,你懂啥叫翡翠不,这东西跟玉石不一样……”
这样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放下茶碗,抬头看外甥的时候,只见那小子已是仔细包好了手镯,塞进怀里,嬉笑着对他说道:
“老舅说得对,俺这就找人去问问,啥叫翡翠哈!”
说完,已是如同撒欢儿的小马驹般,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跑。
等到赵四收起二郎腿,站起身来的时候,董七女已是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气得赵四直跺脚,抬手比划了半天,末了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知道这会儿怕是已撵不上了,即便是撵上了也没辙儿,谁让他是董家的大少爷,贵和堂里又有个老祖宗,宝贝似的溺爱着呢!
对于这个宝贝外甥,他这个做舅舅的也是束手无策。
东西被抢走了,赵四暗自盘算着,怎么去跟吴先生交账。
半天想不出辙来,看来只有请老太太出面,填补镯子这笔账的亏空,以前也不是没这样做过。
董七女今天急着要见尚雪梅,就是想要将这对手镯送给她,以此弥补,用了人家的银洋,而至今未还的愧疚。
这会儿已是在桃树林这里,徘徊好一阵子,依然不见尚雪梅的身影,董七女等得有些不耐烦,就想如上次那样,翻墙溜进尚家。
快步跑进尚庄,来到尚雪梅家院外,忽然想起,老夫子这几天放假在家,担心遇到秀才,只好又打消了念头。
围着院子徘徊四顾多时,忽然有了主意,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看准了尚雪梅住着的夏房,将石子扔到屋顶的瓦片。
石子滚落下来,发出一连串的脆响,然后他装模做样的大声咋呼;
“哎!等你呢,快点出来!”
董七女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时候,有个庄乡在此经过,有些莫名其妙,一步三回头的打量着他,以为这年轻人撞了邪祟,独自在这儿大呼小叫。
董七女冲那位庄乡做了个鬼脸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又连忙跑回桃树林那里,左顾右盼的等着尚雪梅出来。
正此时,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唱着童谣,踮着脚,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董七女心里一动,走过去拦住他,问道:
“小弟弟,这是要去哪儿玩?”
“前面池塘里摸鱼去。”
男孩随口应着,摇了摇手里的鱼篓,就要走开。
董七女连忙拉住他,拿出一块银洋,说道:
“知道这是啥不?”
小男孩点头说:“知道,这是银洋,俺爹说可以买好多好多的书。”
“你去那家院子,悄悄对那家的姐姐说,桃树林这儿有人找她,要是能把姐姐叫来,这个银洋就是你的了。”
“真的!不骗人?”
小男孩很是高兴的样子,追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你拿着银洋去,这样相信了吧!”
董七女说着,果然将银洋塞给那个男孩。
小男孩紧紧的攥着银洋,想了想,才机灵地说道:
“那家的雪梅姐姐,是俺娟子姐的朋友,俺说是娟子姐找她,一准来的。”
董七女捏捏他的小脸蛋儿,笑着夸奖一句;
“真聪明,就这么说。”
看着孩童跑去了尚家的院子,董七女心里在暗自得意,对自己这个主意非常满意,躲在桃树的后面,透过枝叶窥视着那边的动静。
过了没一会儿功夫,孩童走出尚家的院子,却没有往桃林这边来,而是转过墙角,跑进庄里去了。
董七女又等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尚雪梅出来,不由得就有些沮丧。
徘徊片刻,找个树杈坐下来,随手折条桃树枝,无聊地抽打着面前的野草,不时扭头朝尚庄方向张望,期盼着尚雪梅早点出现。
日上一杆多高,董七女总算是看到了尚雪梅,只见她走出了院子,从庄侧饶了好大的一个弯子,这才朝桃树林这边走来。
董七女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扔下手里的树枝便迎了过去,拉她走进桃树林。
尚雪梅走得急,微微有些喘息,嗔怪的埋怨着董七女;
“你咋来了?还让狗娃儿去家里叫,要是让俺爹发现咋办。”
“先前扔了石子,你怎么没听见啊!”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董七女这般抱怨了一句。
“刚才在上屋跟俺娘准备,准备……”
尚雪梅想要解释,却又欲言又止。
董七女见她吞吞吐吐的,有些着急,问道:
“准备啥?急人。”
“你傻呀,准备嫁妆呗,非得人家说出来才行。”
尚雪梅脸色红晕的说着。
董七女呵呵傻笑着,很不识趣的说道:
“咋!急着想嫁人了?”
“谁急了,还不是你家老太太,昨天打发媒婆来订的日子,明年四月二十六……怎么你会知不道!”
尚雪梅腼腆的说着,脸上是若隐若现的幸福之色。
“啊!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董七女只听奶奶说过,宝家那门亲事,定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六,于是,就问着尚雪梅,说道:
“那么这般说来,宝家的事儿,你也知道了呗?”
“哪个宝家……宝家啥事儿?”
董七女不知道,奶奶是怎样安排的婚事,他不想管,想管也管不了,只能像木偶一样任其摆布。
于是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今儿个不说这儿,找你来有别的事儿。”
董七女这样说着,已是从怀里掏出那对手镯,递给尚雪梅,不无得意的说道:
“瞧瞧这个,喜欢不。”
“好漂亮的一对镯子。”
拿着手镯的尚雪梅,已是露出欣喜之色,很是有些意外的样子,扭头问着董七女,道:
“给我的?”
“就知道你会喜欢,我来帮你戴上。”
有些小得意的董七女,这样说着,拿过手镯给尚雪梅戴在手上,却抓着人家的手不放,揉搓着说道:
“手比镯子还润滑。”
尚雪梅心里受用,却挣脱着缩回了手,举起胳膊,弄得手腕上的镯子,发出一串轻脆的响声。
片刻之后,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若是娘看到了镯子,问起咋办!还是不要戴了。”
这样说着,动手就要往下退镯子。
董七女阻止,给她出着主意;
“你娘若是问起了,你就说用自己私房钱买的,不就结了。”
“可这对玉镯,很贵的吧?”
尚雪梅有所心动,却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董七女扯着谎话,说道:
“也没多贵,上次你的那些私房钱,刚好买这一对。”
尚雪梅拨拉开董七女不太老实的手,端详着手上的镯子,道:
“俺娘手上戴着一只,是姥姥给的,说是很贵呢,值几十亩好田,这对好像比她戴着那个还要好些。”
尚雪梅未曾见过这样的物件,用她娘手上戴着的,跟这对做着比较。
“别琢磨这破镯子了行不!也不关心一下我。”
董七女这般抱怨着,后悔过早给她手镯,惹出许多无关紧要的废话。
尚雪梅顽皮地笑着,说道:
“你有啥好关心的,不是好好在这儿呢吗。”
“也不问问我这些天都在干啥,去哪儿了,有没有受委屈……”
董七女扳着手指头絮叨着,一副有苦无处诉的样子。
“每次问了也是白问,你肯说吗!还不如不问。”
尚雪梅辩解着,在故意气他。
“你又没问,咋知道我不说。”
董七女不假思索反驳一句。
尚雪梅顿时露出欣喜之色,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问道:
“不许耍赖!那我问你,被家里撵出来是咋回事?这些日子没来,都去哪儿了?现在回家了没?家里人还……”
憋在心里的话儿,一股脑地道了出来,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听她这般一连串的盘问,董七女顿时觉得有些头大,不再抱怨镯子的话题。
面对尚雪梅的质问,他仔细想了又想,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跟她说,这些天都在牢里戒烟了吧!
无奈之下,只好故技重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今儿个有点热,你看这天儿!八成要下雨。”
尚雪梅却不依不饶,依然追问着,说道:
“你甭打岔儿,是不是又不肯说了。”
不知该如何作答,而正在找辙的董七女,忽然指向远处,说道:
“你看那是谁来了?好像你们庄上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尚雪梅看到娟子的弟弟——狗娃儿,身后跟着狗娃儿他爹,两人正气囊囊地朝这边走来。
见是熟人,尚雪梅的心里顿时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躲到董七女背后,只希望狗娃儿爷俩,快些走过去才好。
谁知怕啥来啥,狗娃儿爷俩走到董七女近前,便停下脚步,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算你小子有良心
狗娃儿脸上还带着泪痕,指着董七女,苦瓜着脸说道:
“就是他给俺的银洋,不是俺偷的,爹不信问他。”
说着,把手里的银洋扔到董七女的脚下,气囊囊的说道:
“还给你的破银洋,害得俺挨爹的揍。”
原来是狗娃儿得了银洋以后,回家去和娟子姐显摆。
不想却被他爹撞了个正着,以为儿子的银洋是偷的,家教甚严的狗娃儿爹,不问青红皂白,揍了儿子一顿。
狗娃儿觉得委屈,分辨着说是人家给的,他爹更生气了,道:
“哪个会无缘无故给你块银洋,居然还敢扯谎狡辩。”
不容分说,又要打儿子。
狗娃儿大声争辩,最后只好领着他爹,来找董七女当面对质。
尚雪梅知道躲不过去,又怕董七女吃亏,连忙闪身出来,给狗娃儿他爹解释着,说道:
“大叔,是这么回事儿,这是俺爹的学生,来找俺爹有事的,俺爹去学馆了,才打发狗娃儿来家喊我,狗娃儿没做错事,这银洋……”
她不知道银洋是怎么回事,碰了碰旁边的董七女,让他接着说。
董七女已是蹲下身子,拾起那块银洋递给狗娃儿,道:
“这是哥哥给狗娃儿买纸笔用的,狗娃儿好好读书,长大了考个状元郎。”
他见狗娃儿他爹是个读书人,所以才这样说的,随后接着说道:
“打人是你爹的不对,回去他会认错的对不。”
狗娃儿没敢接银洋,而是抬头看他爹,眼里是询问的目光,是不是该收下。
狗娃儿他爹显得有些尴尬,知道错怪了儿子,但要读书人那股子傲气,让他给儿子认错,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狗娃他爹没让儿子接那块银洋,而是拉起他就往回走,边走还教训着儿子,说:
“廉者不吃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穷,咱也要穷得有骨气……”
看着狗娃儿爷俩去的远了,尚雪梅这才松了口气,转而责怪着董七女,道:
“狗娃儿才几岁,你给他一块银洋,这不是给他找事儿呢吗。”
“谁知道他爹,这么个臭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董七女这般嘟囔着,尚雪梅却不乐意了,道:
“那是俺爹的同年,不许你说他坏话。”
“呀哈!知不道和谁近了是不!看我咋收拾你。”
董七女坏笑着,伸出双手向她的腰间搔痒。
尚雪梅咯咯娇笑着,绕着桃树躲闪,笑声在林间飘荡。
……
尚雪梅回到家里时,秀才夫人在缝制一件大红棉袄,见女儿回来,随口问道:
“娟子找你有啥事儿?疯到这会儿才想起回来,你已经是要出嫁的人了,还不知道检点……”
说话间,忽然看到女儿手上戴着的镯子,秀才夫人略一思量,顿时沉下了脸,将女儿拉到身前,冷着脸问道:
“这个是哪儿来的?刚才出去时还没有呢,谁给的?”
尚雪梅未曾留意到母亲脸色的变化,只笑着说道:
“娘觉着好看不?跟你那只比起来,那个更好些?”
虚荣心蒙蔽了她的心智,竟然没有察觉到,此时母亲的脸色,早已是变得冷若冰霜。
“问你这是谁给的?”
恼怒的秀才夫人,扔下手里的活计,气愤地站起身来。
尚雪梅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母亲神色有异,已是到了就要爆发的边沿。
还没见母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会儿才意识到问题严重,顿时有些手足所措。
秀才夫人依然不依不饶,追问着镯子哪来的,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在母亲的追问之下,尚雪梅喃喃说道:
“是我的私房钱,买……买来的。”
“私房钱!你有几个私房钱?”
“七块银洋,呃!差不多八块银洋呢。”
秀才夫人怒极而笑,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上好的玉石首饰,自然是打眼就瞧得出来。
知道女儿在说谎,却没有立刻点破,反而套着女儿的话儿,道:
“你那朋友是谁,领家来瞧瞧,咱给他十块银洋,让他给娘也买一对来。”
“娘要是喜欢,这对给您就好了。”
尚雪梅这样说着,退下手镯,放到母亲面前。
秀才夫人被女儿的举动所感动,暗自叹息一声,母女情深,不由得收起责备之心,拉着女儿在身旁坐下,苦口婆心劝解着;
“雪梅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送你镯子这人了?若是果真如此,娘将董家那门婚事给退喽,砸锅卖铁,咱还他家的聘礼便是。”
“娘,说这些做啥,为啥要退婚哩!”
“你……你不愿意和董家退婚?”
尚雪梅羞涩地垂下头,然而表现出的意思却很明显,她是没想要退婚的,不知道母亲为何忽然想要退婚。
秀才夫人面露疑惑之色,追问一句;
“这么说,你是愿意嫁到董家去了?”
看到女儿垂头不语,那样子摆明是愿意的了,秀才夫人却顿时有些慌神儿,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闺女呀,咱可不能做出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这镯子给人家退回去,你爹一辈子要面子的人,若是知道……还不一头撞死才怪。”
秀才夫人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尚雪梅越听越不对劲儿,思索片刻,终于明白娘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她行为不检点呢。
顿时又羞又愧,急于辩解,便不假思索的说道:
“娘!你想哪儿去了,送镯子那人,就是……就是那个‘董雅轩’啦!”
这会儿她心里焦急,张口便讲出了实话。
“董雅轩!你是说……”
秀才夫人听明白了女儿的话意,不无疑惑的追问着,道:
“怎么会是他,你……你们啥时候认识的?”
“偶然在桃树林认识的,那时他读书不中用,老是惹得爹爹回来发脾气,俺就在桃树林帮他读书……”
尚雪梅低垂着头,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秀才夫人听了女儿的诉说,这才放下心来,没了心里负担,记忆似乎也清晰起来,依稀记忆起了什么,道:
“早年来家里讨水喝那人,莫非就是那个董雅轩?”
“当时娘还说他,油嘴滑舌来着。”
“这些年来,是你在帮他读书?”
“爹教过以后,俺帮他背下来而已!”
“你爹还以为他教的好哩!着实高兴过一阵子。”
“可不敢让爹知道,回来又要发脾气。”
知道了镯子的来龙去脉,秀才夫人顿时轻松许多,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儿,重新打量起手中的玉镯,说了句;
“算你小子有良心!”
第一百三十章 旧相识
董善政从省城回到贵和堂的时候,宝家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
儿女们谈婚论嫁这些琐事,他向来甚少过问,任由老太太的性子折腾。
而对于儿子董七女,董善政也没有过多的奢望,没指望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要将来,能够将董家这些生意打理好,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对儿子吸食大烟土这件事情,董善政却是丝毫不敢懈怠。
虽说现在已戒掉了烟瘾,他依然严厉的训斥儿子,记住这次的教训.
而且立下了个规矩,以后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必须有吴经民跟着才行,否则不许他离开贵和堂半步。
老爷子立下的这个规矩,董七女很是烦恼,却也不敢违背,只能规规矩矩的按规矩行事,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有吴经民寸步不离的跟着。
如此一来,董七女就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凤鸣苑’了,不过去徐石头的赌场,却没那么多的顾忌,成了他经常去消遣的地方。
这一日,董七女领着吴经民走进赌场。
徐石头见了,连忙迎上前去,热情的打着招呼;
“兄弟来了,吃饭了没?走,哥哥我请客,咱喝两盅去。”
董七女却是呵呵笑了,伸手到徐石头面前,用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揉捻几下手指头,嬉笑着说道:
“手痒了,先赌几把再说。”
这样说着,已是在东张西望的找位子了。
而徐石头却不想他在场子里赌钱,宁可自己掏银子请他喝花酒,也不愿意他在赌场里赌钱。
虽然徐石头看不出来,董七女使用的什么手段,赢那么多的银子,但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要不是对他老舅赵四有所忌惮,怕是早对他动拳头了,只是徐石头的这些苦衷,不便当面言明罢了。
这会儿见董七女不听招呼,徐石头已是忍无可忍。
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上用的力道,即使是山核桃,也被他抓碎,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已龇牙咧嘴的求饶了。
然而董七女却仅是皱了下眉头,他是因为徐石头的无礼举动,而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徐石头,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
董七女冷笑一声,忽然手腕一翻,已经挣脱出来,顺势反手抓住徐石头的腕子,一带一扭之间,反而制住了徐石头。
与此同时,董七女的另一只手,瞬间扣在徐石头的肩胛骨上,只要他这里发力,这条膀子就要给卸下来。
徐石头的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似乎听到肩胛骨破碎的声音。
而就在此时,董七女身旁站着的吴经民,连忙出言提醒着,说道:
“少爷住手,老爷吩咐过,不许惹是生非。”
董七女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被老爷禁足,于是,他松开扣着的五指,顺手在徐石头肩膀上轻拍几下,笑着说道:
“听见了没,老爷说了不许惹事。”
松开徐石头的手腕,董七女不再理他,转身过去找了张桌子,与几个相识的赌客聚到一起,赌起了牌九。
徐石头脸上的肌肉抖动着,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看似就要暴起的样子。
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忍耐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已然察觉出,真要是动起手来,未必是这公子哥的对手,强出头只会自取其辱。
就在徐石头有些尴尬,暗自琢磨着对策之时,门外走进几个人来。
看到这几个人,徐石头已是舒展开紧锁的眉头,走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来人似乎是徐石头的朋友,彼此打着招呼。
徐石头与那为首之人,低声耳语几句,暗中指了指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赌桌前,赌得正欢的董七女。
为首之人横着膀子走了过去,将董七女身旁的一个赌客,拎小鸡似的扯到地上,抬脚踏在条凳上,乜斜着瞧向董七女。
扭头之间,那人与董七女打了个照面,顿时露出惊异之色;
“咦!七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为首之人竟是孟广文,同来的其他几人中,还有吴方成,高小五,几人看到董七女在这里,感到很是意外。
几人凑近前来,嬉笑着对董七女说道:
“哈,果然是小白脸儿,你咋有这闲情雅致,跑这里耍钱来了。”
同桌其他几个赌客,见孟广文几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已收拾起桌上的赌资,远远的躲了开去。
董七女也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广文等人,他笑着与几人打着招呼,道:
“你们哥几个也来了,来来来,咱赌两把,赢的做东请酒。”
孟广文瞥了眼徐石头,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
“弄这破玩意有啥意思,走走走,喝酒去。”
吴方成,高小五也过来拉扯董七女,招呼他一起喝酒去。
看这架势,今儿个是甭想再赌了,董七女只好作罢,站起身来,随着几人走出赌场,直奔宴宾酒楼。
徐石头本想借孟广文等人之手,整治一下董七女的,未曾想到,几人早已是旧相识,这会儿只好收起报复之心,随几人一起走进了宴宾酒楼。
几人要了个雅间,没多大会功夫,酒菜摆上桌来。
孟广文举起酒杯,笑着说道:
“七少爷和老徐有啥过节,看在老哥面子上,喝杯酒,这事儿就算掀过去了。”
“哪里有啥过节,徐哥想试试兄弟的道行深浅。”
董七女随口调侃一句,举起酒杯,接着说道:
“来吧徐哥,咱哥俩喝个,省得他们哥几个误会。”
徐石头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明言是因输了银子,不由得露出几分窘态,却也连忙举起酒杯,与董七女对饮一杯。
侧旁的孟广文,随口调侃一句;
“莫不是,老徐想要试试七少爷手上的功夫!”
吴方成听了,顿时很感兴趣的样子,嬉笑着问结果咋样?
而高小五的脸上,已是露出几分轻蔑神色,毫不客气的说道:
“老徐,就你那两下子,啧啧!这么跟你说吧,你这样的三五个一起上,也未必是小白脸儿的对手。”
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顾及,徐石头面子上是否过得去。
徐石头早已是面红耳赤,更加尴尬,连忙掩饰着,招呼众人喝酒。
他是开门做生意的,对于孟广文这些人,他是本着敬而远之的心思,既不想跟他们走的太近,也不敢轻易得罪。
平时里,这些人也只有在想酒喝的时候,才到他的赌场里来,无非就是让他付酒钱,而徐石头也从未吝啬过这几个酒钱,因而双方关系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吴方成也想要贬低徐石头几句的,孟广文却暗中碰了碰他的脚,使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举起酒杯,招呼着其他人喝酒。
孟广文借机又跟董七女提起了,邀他加入大刀会的旧事,问他想好了没有?
对于加入大刀会这件事情,董七女还在有些犹豫。
前往南阳宝家的路上,赵四就曾经告诫过董七女,不许他加入大刀会,否则就让他爹关他的禁闭。
董七女最为崇拜之人,便是老舅赵四,不仅是因为老舅那身好功夫,还有他遇事泰然自若的那份洒脱。
有意无意之间,董七女都在模仿着老舅。
既然老舅曾经告诫过他,不许加入大刀会,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孟广文见他默不作声,随口追问了一句;
“想好了没,在那儿发啥呆呢!”
“即便不加入大刀会,咱不也是朋友吗。”
董七女随口应了一句,孟广文见他有些犹豫,便开始劝说着,给他讲起了加入大刀会的好处。
董七女心不在焉的听着,哼哈应付几句。
尽管心里已是有些不耐烦,却不时的点头,表示赞同,脸上竟然带着些许诚挚的笑意。
小小年纪有这般城府,也是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摔打出来的结果。
待到孟广文讲得差不多了,董七女才开口说道:
“这事儿先缓缓再说,老爷子刚从省城回来,吩咐我去省城商铺走一遭,估计,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
孟广文也是老江湖了,看出董七女在敷衍他,思索片刻,决定改变策略。
听到董七女说要去省城,随之便计上心来,说要教给他一些大刀会的联络暗语,路上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儿,或许能用得着。
董七女见入会这事被他搪塞过去,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对孟广文所说的联络暗号,有些兴趣,问他怎么个侍弄法?
听他这样一问,孟广文便拿起茶碗给他演示着,道:
“在吃饭喝茶的时候,拿酒盅的手法,斟酒的姿势,茶壶、茶碗、筷子等这些常用物件的摆放,都是有讲究的……”
看着孟广文摆弄着桌上的茶碗、筷子……董七女好奇的问道:
“你这跟摆龙门阵似的,这样侍弄有啥用?”
孟广文故作神秘的笑了,说道:
“这是会里成员的联络暗号,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若是需要会里兄弟帮忙时,就用得上这个。”
这样说着,依然摆弄着桌上的茶碗、筷子等物件,告诉董七女这样摆放,其中所表达含义,明眼人一看便知你是在会的。
这时若是有人过来搭讪,那是在盘你的底了,说明他也是会里的兄弟,你要如此这般与来人对答才行……
董七女对这些联络暗号很是好奇,饶有兴趣的学着,动手摆弄几次,有些不明白的就问,孟广文不厌其烦给他讲解,
待到董七女掌握之后,孟广文告诫着他,说道:
“你现在扯得是我的旗号,在外地还可以用,咱县城这片最好别侍弄这个,兄弟们都认识免得误会。”
董七女哼哈答应着,手里依然摆弄着碗筷。
其他几人在吆五喝六,猜拳行令的在喝酒,似乎忘记了还有董七女这个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玉珠的谋划
贵和堂内院厅堂,董善政正在母亲屋里,商量着让儿子去省城励练之事。
董家男人成年以后,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学会打理生意,掌握与顾客沟通的技巧……
因而去各个商铺励练,便成了必不可少的功课。
董家的这些规矩,董老太太当然比谁都清楚,但是,对于孙子具体到那个商铺去励练,却和董善政的想法有些分歧。
董老太太认为,没必要去省城济南那么远,县城里随便找个商铺就行了。
待到以后大些再去省城,说的是要循序渐进,实则她是心痛孙子,担心他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辛苦。
当年董善政的成人励练,去的就是省城济南。
那时董老太太也不同意,嫌路途遥远,担心有什么闪失。
但那会儿是董老太爷当家,她没有反驳的能力。
只是儿子走后,那种牵肠挂肚的煎熬,度日如年般的牵挂,至今记忆犹新,留下的是不可磨灭的沉痛记忆。
当年,董老太太牵挂的是儿子,现在却又担心孙子,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她说话有分量,不想重温那种牵肠挂肚的煎熬。
董善政考虑得更加全面,觉得还是去省城励练,对儿子的成长更为有利。
尽管他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古训都搬出来,却依然没能过母亲这关,老太太就是不松口让孙子去省城。
无奈之下,董善政只好回去找媳妇赵香,问她有啥主意?
而在这件事情上,赵香竟然跟董老太太的想法,难得的一致,别说让她出主意了,她原本也不赞成,让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只为学那劳什子生意。
母爱,在两个隔代的女人身上,体现出惊人的一致。
董善政为了儿子励练这件事情上,绞尽了脑汁,却依然无法左右两个女人的意愿,让他觉得甚是无助。
而帮董善政解开这个难题的,竟然是贵和堂的使唤丫头——玉珠。
聪明伶俐的玉珠,在董老太太房里,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便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便有了促成此事的策略。
借着给董善政倒茶的空档,说她有法子,让老太太答应七少爷去省城励练。
董善政有些怀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你能有啥法子?”
“自然有法子让老太太答应,但事成之后,老爷也要答应,让……让我跟着去照顾少爷。”
玉珠在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出几分羞涩,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
而董善政听了,却是皱起了眉头。
玉珠这个使唤丫头,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提条件,让他有些生气,刚刚端起的茶碗,便又重重撂在了桌上。
玉珠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连忙解释着,说道:
“有我跟去照顾,老太太或许还能答应,没个体己之人跟去照顾,老太太必然不放心少爷出那么远的门。”
玉珠这样一说,董善政觉得也还在理儿,于是便放缓了语气,答应老七这次出去励练,由玉珠照顾起居,随去省城开开眼界。
玉珠见老爷答应了,顿时因兴奋而涨红了脸颊,随即跑去董老太太那里疏通。
但在这件事上,董老太太却没那么好说话,冷着脸数落起了玉珠;
“你个小蹄子,安得啥心!怎么还嫌老七遭罪少似的。”
“有我跟去照顾,七少爷哪里会遭罪!”
“你去也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别拿这事儿来烦我。”
玉珠见董老太太主意已定,知道多说无益,但她心里早已盘算好了对策。
吃过中饭,玉珠已经几次跑去门口张望,等着盼着七少爷能早点回来。
只因她最是清楚不过,对付老太太最有效的法宝,便是大少爷——董七女,因而她要从七少爷身上入手。
待到董七女回到贵和堂,刚刚下马,玉珠便风风火火地迎了过来。
她一把夺过少爷手里的缰绳,毫不客气地扔给旁边的吴经民,随即拉着他的胳膊,拽着他来到角落,问道:
“老爷打算让你去省城励练,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你这是咋了?神神鬼鬼的!”
董七女疑惑的看着玉珠,问她怎么了。
玉珠见七少爷答非所问,心里有些焦急,摇着他的胳膊,说道:
“问你话呢,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啥时候变得这么笨了!”
“听说过励练的事情,具体怎么做还不清楚,咋了?”
“那你是乐意去,还是不乐意去呢?”
“当然去了,这还用问!”
董七女有些不耐烦了,长这么大,记忆里还没去过省城济南呢,现在有机会去,当然不能放过。
玉珠还是不肯放他离开,依然拉着他的胳膊,问道:
“老太太不让你去,咋办?”
“咋办!闹她呗!嘻嘻!”
董七女呲着牙,坏笑着说道。
“但这次不同以往……”
玉珠知道七少爷也是愿意去省城的,心里有了底,凑近他的耳朵,悄声给董七女出着主意。
“太太也不想让你去,老爷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你要是肯听我的安排,老太太那里或许还能答应,不然的话,你哪儿也甭想去。”
吐气如兰的玉珠,在与董七女咬着耳根子。
董七女很是受用的样子,只是被她香喷喷的口气,弄得耳朵痒痒,闭着一只眼睛,呲牙咧嘴的用小指抠着耳朵,随口问道:
“有那么严重吗?”
“老爷都在老太太那里碰了钉子,你说严重不严重!”
董七女见玉珠焦急的样子,知道她也想去,于是便故意说道:
“你这么紧张干嘛,是不是也想跟着去?”
“谁想去了……”
“那就不去,反正我无所谓,以后多得是机会。”
“不去不行!”
玉珠一听就急了,随手摔开他搭在肩上的胳膊。
好容易做通了老爷的功课,答应这次让她也去的,可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玉珠便放缓了语气,再次抓起七少爷的胳膊,摇着,哀求起来:
“好少爷,你就去呗!”
董七女却是双眼望天,身子随着玉珠摇着的胳膊,来回晃悠着,脸上是一副悠然自得,老神在在的样子。
玉珠冲他矜鼻子,做鬼脸,嘴里却依然在哀求着。
好话说了三千六,却见七少爷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玉珠就赌气把他的胳膊甩开,气囊囊的说道:
“行,你不去是吧,我跟老爷说你和觉了的事儿去。”
说着,转身就往院内走去。
董七女立刻睁开双眼,伸手一把揪住玉珠的辫子,又将她拉了回来,胳膊顺势搭在她的肩上,揽进怀里嬉皮笑脸的说道:
“也没说不去,这不想辙呢吗!”
玉珠得意的笑了,拨拉开董七女的胳膊,嘟囔了一句;
‘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后,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说道:
“刚才教给你的那些,可都记下了,只有那样说,才有可能成事。”
“呃!万一佛祖降罪咋办!”
董七女无聊地找着理由。
“觉了天天在佛祖面前,为你烧香祈福呢,佛祖怎舍得降罪于你。”
玉珠酸溜溜的说完,白瞪了董七女一眼,快步往贵和堂内院走去。
董七女瞪起双眼,跟她比大小,随后做了个鬼脸,随她一起走进贵和堂。
转过垂花门,玉珠让董七女稍等一会儿,便快步走去一间屋子。
片刻之后,出来的时候,手里已是提了一盒点心。
随手将点心塞给董七女的手里,便快步朝董老太太房里走去,随即,屋里传来她莺声燕语般的声音:
“老太太,少爷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点心呢。”
董七女歪头瞧了瞧手里的点心,不由得摇头苦笑。
董老太太见孙子回来,脸上早已是笑开了花,貌似连鬓角的那些白发,似乎也都焕发着光彩。
接过孙子递过来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小口,已是赞不绝口;
“瞧瞧俺老七多有眼光,买的点心味道就是好,你再看看他四舅,买的那叫什么玩意,哪里是人吃的东西。”
玉珠心里暗自好笑,这点心原本就是人家舅老爷买来的,不过是在七少爷这里倒了倒手,送到老太太这里,却是连味道都变了。
玉珠在心里这般腹诽着,而嘴上却说:
“既然和了老祖宗的胃口,那您就多用些,也是少爷的一片孝心不是!”
在说这话的时候,玉珠暗中给董七女递着眼色,意思是让他趁热打铁,赶紧说正事儿。
然而,任凭玉珠这里,眼珠子团团转,瞪得都要快掉下来了,董七女却只装作没看见,依然慢条斯理的和老太太,唠扯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奶奶,你咋还没长皱纹来呢,要不是鬓角上有些白发,人家还以为你是我妈呢,哪个会相信是我奶奶。”
“臭小子,外面吃了蜜回来的!”
董老太太让七女说得很是受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接着说道:
“俺还想着抱重孙子,让咱董家四世同堂哩!”
玉珠站在董老太太身后,冲着董七女使劲做鬼脸,挥拳头,示意着他赶紧说正事了。
而董七女依然不理不睬,她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是担心过会儿太太过来,更难说事儿,于是便插话说道:
“少爷,昨晚上做的梦,你也给老祖宗说说,帮你解解吉凶!”
“做了啥梦?咋还扯出了吉凶来?”
玉珠的这句话,董老太太听入了耳,关切的问了一句。
还在做着功课的董七女,只好按照玉珠事先编排好的,说自己昨晚上梦到佛祖,佛祖让他去灵岩寺进香,需得置备七两灯油,八对红烛,九扎纸香……
于初五未时三刻,灵岩寺大雄宝殿内敬香礼佛,而且,还要有一位名字中带‘玉’字的女眷随行才行……
侧旁的玉珠听了,插嘴打断董七女,道:
“你不是说初三的吗!”
这样说着,连连给董七女递着眼色,她是希望早日动身,以免夜长梦多,老爷那里反悔不让她去。
而董七女却瞪了她一眼,依然坚持着说道:
“就是初五。”
“初三,就是初三,老七你咋那么拧呢!”
“我说初五就是初五,你做的梦,还是我做的梦。”
俩人在这互不相让,董老太太却已猜出他们的小心思,开口打断两个人的争执,道:
“明儿个就初二了,灵岩寺那么远,初三咋可能赶得及!”
说谎也要合乎逻辑才行,玉珠没想那么周全,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于是便冲着董七女怒目而视,埋怨他没有事前提醒。
玉珠以为都请出佛祖了,老太太这关应该能顺利通过,未曾想到,老太太却是另有主张;
“灵岩寺那么远,来回也不方便,明儿个去水月庵礼佛,想必佛祖也不会怪罪。”
“奶奶!水月庵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不是佛祖释迦摩尼!”
“昨晚上啊!佛祖也托梦给我了,告诉俺领着老七去水月庵进香就好,不必跑去省城那么远,要紧的是心诚则灵。”
董老太太识破了两人的小伎俩,只是见他们依然不肯松口,只好点破了说道:
“想去省城玩,连佛祖都搬出来了,亏你们两个想得出来。”
筹划的计谋被识破,玉珠有些沮丧,耷拉下了脑袋。
董七女只好央求奶奶,放他去省城励练。
董老太太却以少有的固执,说啥也不肯答应,而且撂下话来,说道:
“在这县里附近,任凭你怎么疯、怎么玩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许去省城济南。”
董七女没法子,开始耍无赖,威胁着奶奶,说道:
“明天我就偷跑去,看奶奶能把我怎样。”
董七女这样一说,董老太太立马就搬出了儿子董善政,道:
“明儿个让你爹关起你来,看你怎么去。”
看到祖孙两个打起了嘴仗,玉珠心里暗自好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在这贵和堂大宅院里,董老太太管着老爷董善政,老爷又管着少爷,少爷呢,又能威胁老太太。
这个循环,像极了玉珠曾经玩过的游戏,棒子、老虎、虫子、鸡。
棒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磕棒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装病
董老太太没有首肯,即使董善政想让儿子去省城励练,也不敢轻易放他走。
董老太太担心孙子真的自己跑去,于是便给儿子董善政施压,不许老七走出贵和堂半步。
就这样,董七女被老爷勒令禁足。
“玉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省城没去成,家门也不让出了。”
董七女开始抱怨,说着找鞋下床,嘟囔着说道:
“不行,找奶奶说理去。”
玉珠连忙阻止了董七女,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她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子,说山人自有妙计。
董七女露出疑惑之色,玉珠却过来让他喝酒,直喝得脸上红扑扑的了,这才侍候着他躺倒床上,拿来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董七女不干了,一把扯下头上的热毛巾,道:
“这大热的天儿,你想害死老子呀!”
“少爷你不是生病了吗,而且病得很严重,老太太这就要过来瞧了,赶紧的给我躺下。”
玉珠这般点拨着,又将董七女按倒在床上,重新给他敷上热毛巾。
还算机灵的董七女,很快就明白了玉珠的用意,这是打算让他装病,糊弄老太太呢!
想想这法子也还不错,于是‘嘿嘿’傻笑几声,已是进入了角色。
只见他微闭起双眼,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哼哼了几声,发出不伦不类的无病呻吟……
董七女这般的一番做作,惹得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董老太太坐在自己屋里,心里还在琢磨着;
‘奇怪!今儿个老七咋这么老实,居然没有来闹腾,这事要是搁在以往,早该过来磨叽了。’
就在这时,百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打断了董老太太的思绪。
董老太太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说道:
“百合,啥事慌张成这样,先去看看老七在干啥哩!”
百合因紧张,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喘着粗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老太太不……不好了,少爷他病了,好像……好像很严重。”
听到孙子病了,董老太太顿时慌乱起来,急忙穿鞋下地,匆忙之中,鞋都没有顾得提上,拖拉着就奔出门去。
转过侧院角门,来到孙子住着的侧跨院,快步走进正厅堂屋,几步转到卧房暗间,见孙子躺在床上,奔至近前就心呀肉呀的乱叫起来。
董七女依然闭着双眼,看似有气无力,虚弱的叫了声‘奶奶’。
董老太太听了更加揪心,一叠声的招呼着,吩咐人去请郎中。
侧旁的玉珠连忙搭话,说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老太太这才安心,随口问着玉珠,道:
“啥时候病的?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咋说病就病倒了呢。”
玉珠心里暗自得意,慢条斯理的说道:
“昨晚上就有点发烧,捂被子发汗后,本来好些了的,谁知这会儿又厉害起来。”
董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孙子的额头,发现毛巾竟然是热的,她一把抓在手里,道:
“咋用热毛巾敷,快去换凉的来!”
玉珠连忙说道:
“使不得,太凉怕激着,您看少爷的脸都烧红了呢。”
董老太太又摸摸孙子的脸,果然有些烫,随后却皱起了眉头,扭头问着玉珠;
“哪来这么大的酒气,你让老七他喝酒了?”
“哪敢让他喝酒,这不是用酒搓头降温来着。”
玉珠连忙否认,这样说着的时候,已是伸手在旁边一只花瓷碗里,沾了点酒,双手搓热了以后,在董七女的额头上揉搓起来,说道:
“老祖宗,您看少爷是不是急出来的毛病!”
“胡说八道,哪有急出来的病。”董老太太呵斥着玉珠。
“八成是不让他去省城,急出来的呗!”
玉珠偷偷瞟了董老太太一眼,接着说道:
“要不就是佛祖显灵,惩罚他没有……”
“呸!呸!你个臭丫头,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董老太太骂了玉珠一句,随后双手合十,连连嘟囔着:“童言无忌,佛祖莫怪,童言无忌,佛祖莫怪。”
玉珠被骂,多少有些胆怯,但她却依然还在辩解着,道:
“少爷做梦是真的,老太太偏不信!”
这节骨眼上,董七女不失时机的呻吟一声,含糊着说道:
“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董老太太顿时有些慌乱,知道孙子的心思,颤声说道:
“哎呦我的小祖宗,去省城有啥好的,非得要去遭那份儿罪。”
“遭点罪算啥,总比这样折磨死好得多……”
玉珠在旁插嘴,顿时激怒了董老太太,转而呵斥着玉珠,道:
“玉珠你个死丫头,立刻给我滚出这屋去,老七这里病着,你在这儿死呀活的,安得啥心!”
玉珠见董老太太动了真怒,心里害怕,顿时哭了起来,这次却是真哭,只听她哽咽着说道:
“七少爷两顿没吃东西了,呜呜……”
董老太太心软了,摆手说道:
“罢了罢了,想去省城就去吧!俺不拦着。”
听得奶奶松了口,躺着床上的董七女,暗自偷笑的时候,赵香和香椿赶了过来。
“老七这是咋了?啥病来得这么急?请的郎中怎么还没到……”
两人紧张兮兮的问这问那,屋里顿时乱哄哄的成了团麻。
片刻之后,院子里有婆子进来禀报;
“郎中到了,外面院子里候着呢!”
有些心虚的玉珠听了,连忙说道:
“郎中来了,太太们是不要回避一下。”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啥样儿郎中俺没见过,快去请进来便是。”
董老太太担心孙子,说话有些急躁,全没了平日里的慈祥。
玉珠无奈,只好将郎中请了进来。
来的这位郎中,五十几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子,过于消瘦的脸颊,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
进得屋来,见屋子里太太、夫人的一屋子女眷,神态顿时有些拘谨,放下手里的竹编药箱,伸手给床上的董七女把脉。
郎中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搭在董七女的腕子上,眯缝起双眼,认真感受着手指传来的细微抖动。
慢慢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再次换另一只手诊脉,皱着的眉头依然没有解开。
紧张兮兮的董老太太,几次想要开口问询,却见郎中貌似还在犹豫不决,便忍着没有开口,耐着性子等着郎中的诊断结果。
这里比董老太太更加焦急之人,便是玉珠,她怎么也未曾想到,只是让七少爷装个病而已,谁知竟闹出这么大阵势。
担心少爷装病的把戏被穿帮,老太太若是知晓真相,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提心吊胆的玉珠,在郎中给七少爷诊脉的时候,便偷偷溜了出来,快步跑去了前院,找董善政求援去了。
郎中慢条斯理的诊完脉象,问了些七少爷的近况,随后从药箱里取出压舌板,要董七女张开嘴,要瞧瞧他的舌苔。
董七女却不肯配合,紧紧闭着嘴巴,死活不肯张开。
医者讲究的事望、闻、问、切,需得面面俱到,郎中才好确定病因,不然无法对症下药。
因此,郎中又要求七少爷睁开双眼。
就在董七女睁开双眼的瞬间,郎中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他看到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精光四射,哪里有丝毫萎靡病态。
此时郎中心里已是有所决断,起身开始收拾药箱。
焦急等待多时的董老太太,再也忍耐不住,已是开口问道:
“老七得的这是啥病?可有啥大碍!”
郎中不好在病人面前说病情,举手示意外面说话,已是率先走出屋去。
来到院外天井,郎中心里酝酿着措辞,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真相,就在这个时候,玉珠领着董善政,急匆匆地走进了院子。
董善政拱手和郎中打着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却并未问询儿子的病情,便吩咐玉珠,带郎中去前厅喝茶。
董善政打发玉珠,领着郎中去了前院,这才过来安慰母亲。
董老太太想知道孙子的病情,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郎中已经被玉珠拉扯着,请去了前厅。
老太太心里有些焦急,却又不好追过去问,于是就吩咐着董善政,道:
“我这没事儿,你赶紧的去问问郎中,老七得的啥病,严重不严重!”
董善政示意媳妇赵香,搀扶老太太回房去休息,他则转身去了前厅。
董老太太哪里肯回房,执意留在孙子屋里,焦急等待着郎中的消息。
董七女先前装病时喝了酒,这会儿有些口渴,咋呼着要水喝,但这会儿玉珠不在,董老太太吩咐便百合取水来,侍候着他喝水。
董七女喝了碗温茶,示意着还要!
百合只好又去倒了碗茶水,返身回来再次搀扶着七少爷,侍候着他喝水。
董七女却不急着喝,依靠在百合怀里,很是受用的样子。
他觉得这样可比僵直躺在床上装病,要舒服得多,于是,便无赖一般不肯让百合离开。
百合斜坐在炕沿,半抱着七少爷的身子,手里还端着碗温茶,七少爷耍无赖,她想要站起身来,怎奈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偶然之间,瞥见七少爷在偷偷对她做鬼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百合,顿时面红耳赤,心里如同怀揣小兔般‘砰砰’乱跳。
这会儿,董老太太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打发儿媳妇赵香,去前厅探听消息,问问郎中怎么个说法。
赵香离开没一会儿功夫,玉珠就快步跑了回来。
看到百合抱着七少爷的举动,心里顿生反感,快步走上前去,夺下她手里的水碗,瞪了百合一眼,接替她抱起七少爷。
看到玉珠回来,董老太太连忙问道:
“郎中怎么说的?老七的病要紧不?”
口齿伶俐的玉珠,开口禀报着,说道:
“少爷的病没啥大碍,郎中说吃几付草药,或许就会好了,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
“什么叫或许就好了!”
董老太太皱着眉头,打断玉珠的话,接着说道:
“来到这个郎中会不会看病,倒像个混饭吃的庸医,再去请高明的人来,甭指望这样的庸医。”
“这人俺知道些,方圆百里有名的郎中,人称‘胡神医’呢!”
侧旁有个婆子,似乎认得郎中,插嘴说着郎中的底细。
“什么‘胡神医’,我看是‘胡医’还差不多,姓得这样的姓氏,哪里能做得啥好郎中。”
董老太太心里有气,迁怒着,连郎中的姓氏也不中她的意。
玉珠嫌那婆子多嘴,白瞪了她一眼,道:
“郎中说少爷得的是心病,达成他的心愿,病自然也就好了。”
“又是去省城这档子事!不是已经答应让去了!咋还不见好。”
董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歪在哪里装病的董七女,兴奋得就想要蹦起来,却被玉珠连忙按住,瞪着眼珠子让他老实待着。
安抚好了七少爷,玉珠这才对董老太太说道:
“病来如山看倒,病去如抽丝,老祖宗曾经教导俺们的话,这会儿却又不记得了。”
玉珠说这话时,董七女开口想要插一句,却被她用手里的水碗,堵住了他想要说话的嘴巴。
董七女老实下来,玉珠这才对老太太说道:
“郎中已经开了药方,说不出两日,保证少爷又会活蹦乱跳,让俺转告老太太安心呢!”
玉珠极力打消着老太太的顾虑,担心她请别的郎中来,又是一番折腾。
确认孙子没什么大碍,董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阵子着急上火,担心孙子的病情,这会儿也有些乏了,吩咐站在一旁,撅着嘴生气的百合,扶着回房休息去了。
看到老太太缓步走出院子,董七女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活动着胳膊腿,埋怨着装病不是好差事,累!
玉珠也是顿感轻松,张开双臂瘫软在床上。
这一阵子折腾得她心力交瘁,已是接近崩溃的边缘。
不过还好,先前那番筹谋并没有白费,老太太终于松了口,答应俩人去省城励练,算是达成所愿。
玉珠躺在床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却顿时愣住了,她看到去而复返的百合,正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得偿所愿
百合看着刚才还病秧子似的七少爷,这会儿却站在床里,伸胳膊撂腿地得瑟着,看他这般活蹦乱跳的精神劲儿,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仰躺在床上玉珠,连忙爬起身来,过去拉着进退两难的百合进屋,返身关上房门,随后威胁着百合,道:
“这事儿不许告诉老太太,不然看我撕烂你的嘴。”
百合抓住玉珠和七少爷的把柄,变得强势起来,虽然没有开口说话,而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
反而是玉珠有些心虚,见威胁百合的作用不大,便立刻堆起笑容,好姐姐好妹妹的央求着,要百合保守秘密。
却见百合依然不依不饶的架势,没了主意的玉珠,只好回过头去,求助于还在蹦跶着的七少爷;
“你别得瑟了行不,倒是过来说句话啊!”
董七女跳下床来,走到百合身边,问她回来做啥?
百合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早年间,打破七少爷花瓶的那件事来。
或许是因为,攥着他短处的缘故,百合忽然就想起那件往事,于是,将脸转向另一侧不搭理他。
玉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愕的看着,平日里小心谨慎的百合,竟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惊愕的玉珠,张大嘴巴看向七少爷,再看看百合,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僵持之际,董七女忽然冒出一句;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杀人灭口。”
这样说着的时候,已是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看到七少爷忽然面目狰狞,玉珠和百合同时一声惊呼。
顿时有些紧张的玉珠,迟疑着说道:
“为这点小事儿,你……你要杀人灭口!”
这样说着,转而看向董七女,却见他神色之间那般做作的样子,随即明白是在吓唬百合。
而不明就里的百合,忽然下意识的大声呼救,‘救命啊!’
百合这般惊恐的呼喊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却被近前的董七女,一把揽在怀里,顺势捂住她的嘴巴。
百合顿时更加紧张,拼命挣扎,而董七女却一手揽住她的身子,捂着嘴巴的那只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前,让她动弹不得。
任凭百合扭动身子,摇头晃脑的想要挣脱,却依然无济于事。
单纯的百合以为七少爷要杀她,眼里闪现出极度的恐惧,夹杂着哀求的目光看向玉珠,她是真的害怕了。
早已反应过来的玉珠,此时却露出桃花般的笑脸,她伸手捏了捏百合的鼻子,故意对董七女说道:
“少爷想怎样杀她,要不咱就活埋,毁尸灭迹!”
“还是先奸后杀!嘿嘿!嘻嘻!”
董七女不怀好意的嬉笑着。
百合已是大姑娘,听了七少爷这句玩笑话,顿时羞红了脸颊。
却也很快便意识到,是自己过度紧张,七少爷怎会真的杀人呢!刚才说的那些话,无非是想要封她的嘴罢了。
想明白这些,百合变得平静了许多,看到面前玉珠那得意的样子,就故意靠在董七女身上,而后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向玉珠。
玉珠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百合已然识破威胁之语。
随后便气得跺起了脚,衿鼻子瞪眼睛,让董七女放手,却见他依然双手搂着百合不放,顿时醋劲上涌。
“放手,抱她那么紧干嘛!放手啦你。”
玉珠拍打着董七女,上前掰开他的双手,将百合拉到一旁。
董七女嬉笑着,转身几步又跳到床上,所经过的地方,几个灰黑色的脚丫子印记,清晰印在洁白的被褥之上。
……
董七女装病的小伎俩,尽管有些拙劣,但却效果显著。
董老太太心痛孙子,也禁不起他那般的折腾,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孙子去省城励练之事。
玉珠也是如愿以偿,随同前往的还有吴经民,他也需要励练,将来要接替吴先生,成为贵和堂总账房的。
这样过了没几天,董七女前往省城励练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
走的那天,董老太太少不得对孙子一番叮嘱。
玉珠被安排坐骡车前往,一些换季的衣物也被塞进车厢,玉珠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原本也想要匹马骑的,但看到董家人的脸色,便又打消了念头。
七少爷离开贵和堂去省城励练,董家人凄凄然的心情沉重,特别是董老太太,一直阴沉着脸,玉珠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
很是识时务的玉珠,乖乖钻进骡车,放下轿帘就再也不肯露面了。
这次能够跟着七少爷出来,已经实属不易,看百合那几个小丫头,羡慕又妒忌的目光,玉珠心满意足的笑了。
这会儿,她只盼着尽快启程,别在这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就好。
董家人总算是将该叮嘱的话,都叮嘱了一遍,这才放董七女等人离开,骡车缓缓启动,玉珠这才安下心来。
骡车驶出村庄,走上通往县城的大路,已是无所顾忌的玉珠,顿时兴奋起来。
她掀起轿帘,欣赏着大路两边的景色,不时的将七少爷叫到骡车旁,问这问那,指指点点的看啥都新鲜。
最初的时候,董七女还到骡车旁和她闲聊几句。
但后来见她没完没了,没一刻消停,就说啥也不过去了,任凭玉珠喊破嗓子,也是不予理会。
几人在大陆上前行没多久,董七女便引领着骡车,驶向通往尚庄的小路。
这次去省城励练之事,走的有些突然,还没来得及见到尚雪梅,这会儿他要过去告别一下。
在距离尚庄不远的地方,安顿好了骡车,董七女叫过来玉珠,指着尚家的院子,对她说道:
“看到那处宅院了没,那就是老夫子的家,你过去叫门,把他家的女儿喊出来,说我在桃树林等她。”
玉珠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去,说啥也不去。
董七女生气了,威胁着说道:
“不去就把你搁在县城老舅家,不带你去省城。”
玉珠见七少爷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叫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奈的玉珠
玉珠扭动几下身子,跺着脚,皱着眉头瞪了七少爷一眼之后,这才撅着嘴,往尚家走去。
董七女嘿嘿的笑了,他知道用什么法子,驱使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若是让吴经民去办,就应该是另一种说辞。
只要说是尚家有狗,自己怕被狗咬。
以吴经民那小子的秉性,为了不让狗咬着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宁肯他自己被狗咬几口,也不会让那畜生伤到七少爷。
对于如何用人的这些门道,董七女可谓是经验丰富,操作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看着扭捏前行的玉珠,他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叫不出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前行的玉珠回过身来,冲着不远处的董七女,张牙舞爪地挥了挥拳头,恨不得过去咬他一口。
她知道老夫子家的大小姐,是董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在董老太太那里,她不止一次听过‘尚雪梅’这个名字。
玉珠没有能力左右少爷的婚事,也不知将来自己的命运如何。
她只知道,这会儿自己的心情很糟糕,出来时的激动与喜悦,瞬间被那个只会沾花惹草,全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意的大少爷,摧残殆尽。
而她还要做出笑脸,去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所喜欢的女人,去撮合俩人的幽会,这对玉珠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怀着忧郁压抑的心情,玉珠敲开了尚家的大门。
她脸上的笑容带着苦涩,履行着使唤丫头的职责——撮合自己喜欢的男人,去和他喜欢的女人约会。
尚家的院门打开,出来应门的是尚雪梅,她看到一位漂亮姑娘站在门外,先是一愣,随后问她有什么事?
看到前来应门的,是位清纯秀丽的大小姐,玉珠顿时被她的美貌所惊艳。
但她知道自己也很漂亮,因此就挺了挺腰身,使得饱满的胸脯更加坚挺,头也高高的扬起,仿佛争奇斗艳的孔雀了,这才矜持着问道:
“你就是尚雪梅吧?”
“找我有事?”
“七少爷在那边等你呢。”
尚雪梅顺着玉珠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远处的董七女,正在频频向她这边招手,她随之羞红了脸颊,露出浅浅的、甜蜜的笑。
目光变得有些闪烁的尚雪梅,躲闪着,不敢和玉珠对视,低声丢下一句;
“我回跟娘说一声,去去就来。”
这样说着,又转身跑回了院子。
尚雪梅的忽然离开,让玉珠有些措手不及,拘谨地站在尚家门前,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就在玉珠进退两难之际,扭头却见远处的七少爷,正在用力踢踏着脚下的杂草。
玉珠知道,那个臭男人在生气呢,无奈之下,只好打消回去的念头,很不情愿的站在原地,等着尚雪梅出来。
片刻之后,尚雪梅很快又开门出来。
她只是羞涩地瞟了玉珠一眼,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一路小跑着,奔向远处的董七女而去。
玉珠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看着那俩人手牵着手,消失在桃林深处,心里有种叫‘妒忌’的怪兽在作祟。
但她却也只能,无奈一声叹息,举步朝远处的骡车走去。
赶车的是个年轻活计,看他这会儿那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也正在为这趟差事,而兴奋着呢。
赶车伙计见玉珠回来,连忙拿下踏凳,扶着玉珠上了骡车。
坐在车里,玉珠无聊的摆弄着手指,无聊之际,不时掀起轿帘,向七少爷所在的桃树林那边张望。
想象着那两人卿卿我我,甜蜜缠绵的情形,玉珠的情绪更加低落,摔落下轿帘,撅着嘴自己生闷气。
吴经民斜倚着树干,看着那两匹马,悠闲啃食着路边的嫩草,想起了临行之前,父亲交代他的那些话:
‘不要和七少爷走得太近,时刻记得他是东家的身份,时刻记得自己的责任,要勇于担当,但不许自作主张,少说话,多听东家是怎么说的……’
‘无关紧要的错误不要提醒,重大事情,深思熟虑后再提建议,但也仅是建议而已,最终还是要东家拿主意,但账面上的事情,却要做得一丝不苟……’
吴经民不理解,爹为什么要嘱咐他这些,但他还是照着做了,除非七少爷问他什么,否则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而且在七少爷像以前那样,与他勾肩搭背开玩笑的时候,他都机敏的躲开,然后悄悄退到少爷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经民,七少爷咋还不回来,你喊他一声,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等得不耐烦的玉珠,掀起轿帘,向沉思着的吴经民嚷嚷着。
吴经民依然斜倚着树干,耐心等着少爷回来,对玉珠的话充耳不闻。
玉珠气的跺跺脚,却也是无可奈何,摔落了轿帘,继续耐心等待。
待到董七女返回之时,已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日头挂到中天。
车厢里的玉珠听到动静,掀起轿帘看到少爷恋恋不舍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白瞪了他一眼,催促着说道:
“你还走是不走啦!”
看得出来,董七女的心情不错,对于玉珠的牢骚不理不睬,目送着尚雪梅走进家门,已是看不到踪影了,这才翻身上马,率先朝县城方向走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骡车驶进县城,在善缘当铺的街门前停了下来。
依然撅着嘴的玉珠,刚刚跳下骡车,就看到舅老爷赵四,拉着七少爷走去了后院,她只好也快步跟了进去。
依着玉珠的意思,是不打算在县城逗留,担心节外生枝,路上就跟七少爷商量着,直接去省城,不来县城见舅老爷了!
但七少爷却像中了邪似的,执意要在县城住一晚再走。
玉珠拧不过他,只有忍气吞声顺从的份儿,心里却是老大的不乐意。
玉珠撅着嘴走进堂屋,舅老爷正在教导着七少爷,路上应当注意的一些事项。
外甥一人出远门,赵四有些放心不下,但姐夫董善政已特别交代过,不让他随行,说是励练的一部分。
赵四无奈,只好打消了护送的念头,但却把赶车的伙计打发回去,安排他的人来给外甥赶车。
而董七女的心思却是,只要老舅不跟着,谁来赶车都无所谓,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任由老舅的安排。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涩
赵四把该交代的话嘱咐一遍,这才起身去安排赶车之人。
董七女也跟着站起身来,说是出去会个朋友,借机溜出当铺的院子。
他本想去凤鸣苑找小桃红的,谁知却在路上遇到了李潼关。
李潼关给他娘买了些烟膏子,刚刚从芙蓉馆里出来,就遇到了董七女,他有些意外,连忙上前打招呼;
“啥时候出来的?我这正打算去看你呢!”
寒暄几句之后,李潼关别有用心的邀请着董七女,到芙蓉馆去来一泡,他拍着胸脯说,哥哥我请客。
李潼关虚情假意的做派,却让董七女有些感动,觉得他很够朋友!在自己最落魄的那段日子,给予他许多帮助。
况且,若不是李潼关,他也不会结识小桃红。
而正是因为结识了小桃红,他才从大男孩变成了男人,也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有那般美妙的事情可做。
那种妙不可言的体验,比起福寿膏带给他的惬意,不可同日而语。
但董七女却没打算再去芙蓉馆,委婉拒绝了李潼关的邀请,随口回了一句;
“刚刚吸过了,改天再去。”
不等李潼关有所表示,董七女已经拉着他向宴宾酒楼走去,说要请他喝酒,顺便还他上次借的银洋,还有件事要请他帮忙。
李潼关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能收回上次借给董七女的银洋,总不是坏事,何况还有酒喝。
有了这样的小心思,李潼关不再邀请他去芙蓉馆,跟在董七女的身后,两人走进了宴宾酒楼。
董七女点了酒菜,打发酒楼伙计张罗去了,这才从怀里摸出把银洋,足有二十几块之多,一股脑都塞给李潼关,说是还他上次的银洋。
李潼关装模作样的谦让几句,说了些场面话之后,便老实不客气的收了。
两人闲聊的功夫,伙计已将酒菜一样样端上桌来,董七女给李潼关倒满酒杯,两人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几杯水酒下肚,董七女这才说起请他帮忙的事来。
原来他是打算给小桃红赎身,但却不知该如何操作,因此就问李潼关,可有啥好主意?
李潼关心中暗喜,贵和堂大少爷在外面包养妓女,这件事儿若是传扬出来,不知对贵和堂董家,会有怎样的影响。
心里这样盘算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沉思之态。
片刻之后,李潼关似乎有了主意,道:
“这事儿也好办,只要给老鸨子足够的银子,拿到小桃红的卖身契就成。”
“不过呢,你得有个地方安顿她才行,总不能还让小桃红住在凤鸣苑吧!还有她以后指望啥生活?”
董七女有些犯难,他也是一时意气,说要给小桃红赎身,哪里想到,竟然如此这般的复杂。
这会儿已没了主张,只好求助于李潼关,希望他能给出个主意。
李潼关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拍着胸脯应承下来,道:
“只要银子凑手,其他的事情都好办,大不了给她买处宅子,隔三差五,送些银子过去。”
“明儿个一早我要去省城济南,估计一两个月回不来,小桃红这事儿,只有拜托李兄帮忙。”
董七女道出他的难处。
“要不这样,我出面帮你和凤鸣苑老鸨子交涉,先打听需要多少银子的赎金,顺便帮你物色一处宅子。”
“等你回来以后,这些事情差不多也就办妥了,到时候只要付银子,岂不就万事大吉了!”
李潼关爽快的应承下来,他不想错过这般好事,这会儿已是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能够从中捞得多少银子的好处。
董七女见他办事爽快,心里很是感激,举杯与他喝酒,说着感谢的话。
随后从怀里取出张银票,递给李潼关,说道:
“这是一千银元的银票,李兄先拿着,不足的部分,等我从省城回来再想法子。”
看到董七女取出的银票,李潼关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表现出淡然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银票,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收进怀里。
李潼关收起银票,却不再提小桃红赎身这事,反而不动声色的问起董七女,这么急着去省城做啥?
董七女也不隐瞒,家里让他省城励练之事,毫不保留的和盘托出。
李潼关听了,漏出几分惊异之色,问道:
“你家在省城,也有那么多的店铺生意?”
董七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去省城。”
李潼关暗自皱眉,方才的欣喜忽然一扫而空,喝下的烧酒变得寡淡无味。
有种叫做妒忌的东西,在他心底迅速膨胀,逐渐演变成了仇恨。
董七女接下来又说些什么,李潼关已是充耳不闻,心里开始盘算着,怎样才能让眼前这个,啥都比自己强的董家大少爷倒霉,倒大霉,最好是家破人亡的那种,如此方解心头之恨。
董七女不知李潼关此时的心思,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在考虑,怎样给小桃红赎身,于是,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来!咱先喝酒,赎身的事儿慢慢运作。”
李潼关这才回过神儿来,不自然地笑了笑,扭头之间,却是神情愕然,随之目光变得有些痴迷,呆呆注视着走过来的那个人。
董七女顺着李潼关的目光,扭头望去,就看到面色焦急的玉珠,快步走来。
“呃!玉珠你咋来了?”
董七女放下酒杯,起身问道。
“老爷来了,等你回去呢,”
玉珠轻声说道,她被李潼关看得有些恼怒,皱着眉头斜瞪他一眼,扯了扯董七女的衣角,催促他赶紧回去。
李潼关依然痴痴呆呆注视着玉珠,脑海里有个声音滚滚而来;
‘这个女人叫玉珠!娶她做老婆,一定要娶她做老婆。’
听到玉珠说老爷来了,董七女顿时没了喝酒的兴致,转头与李潼关告别,却见他痴痴呆呆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起身说道:
“那件事情,就拜托李兄。”
“好说,好说。”
李潼关起身应着,眼里依然看着玉珠,随口和董七女打听着她的来历;
“不知这位玉珠姑娘是……”
看到七少爷起身告别,玉珠也不等李潼关将话说完,已是拉扯着董七女的胳膊,快步往宴宾酒楼外走去。
董七女被她拉扯得趔趔趄趄,想要跟李潼关说句话也不能,有些无奈的对玉珠说道:
“话不让说,酒帐总得去结了吧!”
玉珠听了,这才放开他的胳膊,发现周围好多食客在看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颊。
董七女到柜上付了酒账,又给李潼关要了壶烧酒,向远处的他挥了挥手,这才和玉珠离开宴宾酒楼。
焦急的吴经民,正在街上东瞅西望,转头之间,看到从宴宾酒楼出来的董七女和玉珠,立刻露出欣慰之色,快步迎了过去,气喘吁吁的说道:
“老爷来了,当铺院子里等着呢,让你这就回去。”
“咱们出来这也才半天还不到,老爷子怎么还撵这儿来了!”
董七女不无郁闷的嘟囔着,却也不敢耽搁,快步向当铺走去。
心里总觉着有啥事要发生,猜测这次出来励练,貌似不是想象得那样简单。
果不其然,当他走进当铺后院堂屋,刚刚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地站好,老爷子就面色肃然,已是在给他交代着,此次出来励练的日程安排。
这次励练计划为期一年,分为三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的头四个月,要董七女从商铺底层,也就是学徒伙计开始做起。
在此期间,如若商铺有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那么就要另换一家商铺,重新做满四个月的伙计,才算完成第一阶段的励练。
第二阶段,是要做四个月商铺掌柜,处理商铺日常生意。
在此期间,必须独自完成三笔买卖,需得达到两成的利润进项,才算合格,而进入下一阶段。
若是四个月之内,没有完成买卖,或是达不到两成的利润,则要从第一阶段,也就是学徒伙计重新做起,直到完成第二阶段的考核。
第三阶段比较简单,便是做四个月的东家。
可任意调遣,董家所有商铺生意、进项,但四个月之内,不得有大的失误和损失,否则,从头再来。
听了老爷子这样一番交代,董七女苦瓜着脸,顿时想起奶奶的极力劝阻。
难怪奶奶不愿让他出来励练,原来所谓的励练,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哪里是当初想象的那样,游山玩水般的简单。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竟然还装病要出来励练,这下可好,少爷变伙计了。
想到这里,董七女乜斜着瞪向旁边站着的玉珠。
眼里的神色非常明显,都怪你这臭丫头唆使,不然,哪里会出来受这份儿罪!等一会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玉珠察觉到七少爷怨愤眼神,她缩了缩身子,没敢言语。
董善政没有留意儿子脸上的变化,这会儿他已是在开始安排,吴经民和玉珠两人的差事。
吴经民也要参加励练,同样从商铺底层的账房伙计做起,只是他的励练比较简单,只要账面不出差错,就算是完成考核。
三人之中,玉珠最为轻松,只要照顾好董七女的日常起居,吃穿用度即可。
当然,洗洗涮涮这些杂活儿,却是必不可少的功课,没什么特别要求。
董善政交代完了这些,冷着脸对儿子说道:
“老七你给我记着,到了省城,一切听你三舅的安排,不许撒泼耍赖,无理取闹,若让我知道,打断你的狗腿,赶出贵和堂去,董家只当没你这不肖子孙。”
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老爷子这话说的很严重,没一点回旋的余地,董七女不敢搭腔,只是恭恭敬敬送父亲出门。
来到院子里,却见几个伙计,牵走了董七女和吴经民的马匹。
董七女想要开口阻止,董善政已是冷声说道:
“你们几个,统统坐骡车去省城,马匹我带回去。”
这样说着,已是招呼着伙计,牵了马匹,一行人走出院门,扬长而去。
看着父亲坐的骡车去得远了,董七女这才有些沮丧的返回堂屋。
心里还在埋怨着玉珠,非得拉他出来励练,结果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心里有气的董七女,冲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玉珠,恼怒地挥了挥拳头,转身走进暗间卧房。
玉珠缩了缩脖子,头垂得更低,心里却很是委屈;
‘开始的时候,哪里说励练还有这些个章程,早知道这样……’
“玉珠!老子的内裤呢?换内裤。”
里屋传来七少爷歇斯底里的喊声。
玉珠吓得一哆嗦,连声答应着:
“来了,来了。”
这般说着,硬着头皮走去里屋,刚刚撩起门帘子,一件肥大的内裤飞过来,盖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