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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元日月山     贵和堂txt下载     贵和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拜师礼

    正厅堂屋里,赵老爷子在和孙子闲话。

    正此时,董老太太和亲家母从里屋出来,接过话茬儿;

    “自打七女从山里回来,就认准你这里了,整天嚷嚷着,要来跟他姥爷学功夫呢!你是咋个说法?”

    董老太太这样说着,已是在椅子上坐下,接着说道:

    “俺还怕你教不好老七,要不,你给他举荐个名师呗!”

    很有心计的董老太太,这会儿用上了激将法。

    赵老爷子听了这话,顿时就有些生气,坐直了身子,道:

    “谁说俺教不好,俺教不好谁能教好。”

    董老太太心里暗自得意,但却依然神情若定,已是在趁热打铁,道:

    “能教好就成,老七,给你姥爷叩头,行拜师之礼,来时候咋教你的了。”

    董七女很是听话,趴在地上就磕头,煞有介事地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太师椅里的赵老爷子,抚须而笑,坦然受之。

    待到七女叩完了头,爬起身来,董老太太这才对赵老爷子说道:

    “打今儿个起,孙子就交给你了,你也别藏着掖着的,要是老七没学到真本事,你这武举人的虚名,就别老是挂在嘴边了。”

    听了这话,赵老爷子心里不怎么受用,却又不好和董老太太计较。

    于是,便有些针锋相对,冲着爬起身来的董七女,说道:

    “老七,去给奶奶也磕个头,谢她给你小子找了个好师傅。”

    看着外孙子又去给董老太太叩了头,赵老爷子这才咧着嘴笑了,觉得扳回了一局,顿时心情大好,笑着说道:

    “老七,师傅送你件入门礼,走!跟姥爷拿去。”

    说着,站起身来,拉着七女去了西侧暗间。

    只听得西侧暗间里,顿时一阵翻箱倒柜的折腾,片刻之后,屋里传出赵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哈哈!找到了,就是它……”

    “姥爷,这是啥玩意儿?”

    “这可是好东西,来来……姥爷给七女戴上,让你奶奶也瞧瞧,姥爷送的这件入门礼咋样!”

    这是赵老爷子,针对董老太太的拜师礼,而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两个老的这样明争暗斗,对于董七女来讲,却是得了莫大的实惠。

    片刻之后,董七女从西侧暗间里走出来,只见他竖着的大拇指上,套着个晶莹剔透、质地润泽的翡翠扳指。

    只是那个扳指是成人之物,套在董七女的小母指上,晃晃荡荡,随时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这便使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挪着碎步,缓慢前行。

    堂屋里的董老太太见了,笑着说道:

    “他姥爷给了个啥宝贝疙瘩,瞧把俺老七折腾的,都不会走路了!”

    这样说着,拉了七女来到身边,对他手上戴着的扳指,左瞧了右瞧。

    赵老爷子随后走出西侧暗间,。

    今儿个他很高兴,觉得压了董老太太一筹,坐回到太师椅上,不由得想起了扳指的来历。

    当年,赵老爷子考取武举人的功名,几个比较要好的旧相识,相约一起去喝酒庆贺。

    因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闹到很晚才散场,辞别几位知己,夜已经深了。

    赵老爷子返回客栈之时,遇到几个蒙面之人,正在追杀个年轻汉子,他看不过眼,出手相助,救下那个汉子。

    那个年轻汉子死里逃生,感激赵老爷子的救命之恩,随手脱下手上戴着的扳指,送给了他。

    往事如过眼云烟,这件事情,一晃儿几十年就过去了。

    如今回想起来,赵老爷子却怎么也记不起,当年那个年轻人的名字,他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应该是姓袁的,袁什么凯来着……”

    赵老爷子努力回忆着,却没能唤起尘封的记忆。

    这会儿的董老太太,已是摘下孙子手上的扳指,道:

    “这么金贵的物件,给老七这样的小孩子玩,糟蹋了。”

    赵老爷子却是无所谓的样子,装着水烟,随口说道:

    “老七的大拇指坏了,正好用得上这个。”

    “可这也忒大了些,他哪里戴的上去。”

    “等老七长大了,自然就会用得到,俺家老四,可是老早就惦记着哩!”

    赵老爷子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连忙岔开了话题,道:

    “打明儿个起,老七正式跟着俺学把式,免不了的要吃苦受累,家里人谁也不许阻拦……还有,接上茬儿就不许半途而废。”

    董老太太听得明白,赵老爷子这话儿,明显是说给她听的,但她却不予理会,只是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等着赵老爷子的下文。

    赵老爷子只当董老太太,已是默许他的要求,于是,接着讲他的规矩;

    “每天早上,日头出山之前,老七你必须赶到这里,不许骑马,也不许坐车,需得自己跑着来赵庄才行。”

    赵香听了,插嘴说道:

    “爹!七女还小,这么远的路……”

    “明年就十岁了,还小啥!”

    赵老爷子瞪了女儿一眼,打断她的话;赵香顿时没了章程,转而看向婆婆。

    董老太太也是觉得,赵老爷子这要求有些苛刻,便反驳着说道:

    “起得那么早,还得跑着来你这里……你是他亲姥爷不!”

    老太太心痛孙子,想跟赵老爷子讲条件。

    然而,对待七女习武之事,赵老爷子却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他没有理会董老太太,而是板着脸问七女,道:

    “老七,姥爷说的这些,你小子能不能做到?”

    董七女却是异常坚定,神态肃然的做出承诺;

    “能做到,要是做不到,姥爷打我屁股好了。”

    听到七女这样一说,赵老爷子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很是欣慰的说道:

    “好好……这才是俺赵家的外孙。”

    董老太太听到那爷俩儿,这般一唱一和的默契,知道这会儿已是多说无益,也就打消了争辩的念头。

    抬头给儿媳赵香递了个眼色,娘俩很是默契的没再言语,表明了就按赵老爷子的章程办。

    原本以为,七女不过是一时的义气,耍耍小孩子的脾气,坚持不了几天也就算了,毕竟,还只是十岁不到的半大孩子。

    谁知,董七女却是锲而不舍,数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

第九十二章 拜师

    清晨。

    薄雾深处,雄鸡悠扬的啼鸣,在这寂静清晨,无比清新的空气中回荡。

    董七女推开院门,长工们都还没有起身。

    自打赵庄拜师之后,每天一大清早,董七女就要跑着去赵庄习武。

    也是从拜师之后开始,贵和堂最早开内院院门之人,就不再是董善政,而是董家大少爷——董七女。

    出了贵和堂的街门,一路小跑着前往赵庄,出了村庄,顺着田间小径向西,大概三五里路以后,折而向西南,便是一大片桃园。

    这里出产的桃子叫‘肥桃’,也有叫‘佛桃’的,是肥城独有的特产。

    桃子个大、多汁、味美,是供奉朝廷的贡品,平常百姓想尝一个都难!

    这片桃林的北侧,便是尚庄,尚老夫子家的宅院,就在尚庄的庄边上。

    沿着尚庄与桃林之间的小径,继续向西,再有两三里路左右,就是赵庄。

    赵庄东南角的位置,有处三进大宅院,那里便是赵老爷子的家了。

    董七女现在走的这条路径,是他老舅赵四指点给他的,这是贵和堂去赵庄,距离最短最近的小路。

    当年,赵四离家来贵和堂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虽说是距离最短的路径,董七女这样一路跑下来,当他走进赵家后院之时,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

    赵老爷子却不许七女休息,依然按照往日的惯例,教他练习太极拳。

    言传身教地指点着外甥孙子,脚下如何踏罡步斗,如何吐浊纳新,如何调节内息换气之法……

    老爷子告诉外孙,这是道家修身法门,可延年益寿,保养丹砂体自清。

    爷俩这般修习下来,直到董七女的气息均匀,顺畅之后,赵老爷子才允许他停下来,歇息片刻。

    这已成为董七女,每天来到赵庄之后,首要,且,必修的功课。

    而赵老爷子对于外孙的表现,也是非常满意,对其自是疼爱有加。

    每当看到七女那像模像样,有板有眼练功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了,老儿子赵四小时候练功的身影。

    赵老爷子就仿佛又年轻了十几岁,每天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就连他那火爆脾气,也变得温顺许多。

    练功间隙,祖孙俩个休息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赵老爷子很是享受这份,天伦之乐。

    在练功歇息的这段时间,是董七女最惬意之时。

    相对来讲,只有在这个时候,姥爷脸上的笑容,才会活泛起来,笑容更加持久,不像练功那会儿,总是板着个面孔,让人见了害怕。

    也只有在休息的时候,董七女才敢问姥爷一些,他感兴趣的问题。

    例如;

    ‘人是怎么来的?’

    ‘太阳从东山升起,西山落下,那么山的下面有啥?’

    ‘小鸟能飞,我怎么飞不起来?’

    ‘鸡,鸭也有翅膀啊,怎么就不会飞呢?’

    弱冠之年的董七女,似乎有着问不完的问题,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问得赵老爷子也是无言以对。

    于是,就只好又板起面孔,不耐烦的催促着;

    “管那些做啥,练功,起来练功了!”

    祖孙俩在休息的时候,赵老爷子喜欢吸袋水烟,吸烟功夫的长短,便是祖孙两个说话唠嗑、休息的间歇。

    今早,又到了休息的时候,董七女像往常一样,跑过去装好了烟斗,递到赵老爷子手里。

    随即拿起火捻儿,吹旺火焰,点燃烟斗之时,问起了关于翡翠扳指的事儿;

    “姥爷,拇指上戴个扳指,做啥用的?”

    赵老爷子吸着水烟,说戴着那样的扳指,是为了保护手指头用的。

    旗人的孩子,到了你这个岁数,就开始锻炼拉弓射箭……

    他们由最初的‘一个劲儿’开始,经过刻苦训练,以后会逐渐增加,循序渐进,直到‘二十个劲儿’甚至‘三十个劲儿’的也有呢!

    你奶奶那天领你来习武,忽然想起有这么个东西,你的大拇指头坏了,那个扳指正好用得着。

    “姥爷给我的那个扳指太大,戴不住,昨儿个老舅来,换了个小的,姥爷你看这个扳指,不松不紧的正合适。”

    董七女这样说着的时候,伸出大拇指。

    只见他拇指上戴着的,果然换成了一个,质地精良的翠玉扳指,刚好遮住那截受伤的拇指。

    只是这样的扳指,戴在一个半大孩子手上,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赵老爷子这才留意到,七女手上戴着的扳指,问道:

    “你老舅那混小子,是不是将姥爷给你的那个翡翠扳指,拿去了?”

    “没有,奶奶帮我收着呢!说等长大以后再戴。”

    董七女这样说着,歪着脑袋看向赵老爷子,道:

    “姥爷,你是不是想那个翡翠扳指了,明儿个我给你拿回来,反正我也戴不上,还是还给姥爷好了。”

    “谁说我想那个扳指了,给你就好好留着,那可是个好物件,不要让人骗了去,特别要防着你老舅,他惦记那东西好多年了。”

    “老舅才不要我的东西,给我这个的时候,还是他让我把那个扳指,交给奶奶保管的哩。”

    “小傻瓜,不要你的东西,是因为他是你长辈,而你奶奶是他的长辈,他能不惦记!回去跟你奶奶说,防着他点。”

    赵老爷子这样说着,自言自语的唠叨起来;

    “臭小子要是听老子的话,那个翡翠扳指,早就是他的了,真是个混球。”

    对于当年,老儿子离家出走那件事情,赵老爷子还是有些不能释怀。

    老子教你上进,还教成不是了!

    想到早年间的这些过往,赵老爷子就有些心绪欠佳,放下手里的水烟斗,便又板起了面孔,道:

    “老七,打今儿个起,开始练习少林长拳……”

    赵老爷子读书不多,但说起拳脚功夫上的事情,却是如数家珍;

    这套拳法适于近战肉搏,招势怪异,讲究的是拳打一条线,造诣深厚,发力可击倒蛮牛,威力强大。

    最为关键的是,还要配合步法的灵活,不拘陈迹,才能做到刚柔相济,虚实并兼,行拳过步之间,长打短靠,爆发出强劲的力道……

    赵老爷子讲解拳法的时候,已是在举手投足,给董七女示范演练……

    在赵老爷子的悉心教导之下,董七女也是一招一式,学得有板有眼。

    直到私塾即将开课的时候,赵老爷子才放他离开,赶回贵和堂去念私塾。

第九十三章 背书

    返回贵和堂的路上,董七女走得很轻松,他漫步在田间小径,全没了来时赶日出的紧迫,很是悠闲的样子。

    手里拿着个树枝,抽打着小径旁高起的野草,蹦蹦跳跳着赶回贵和堂。

    而此时在贵和堂前院学馆里,私塾先生尚老夫子,已是手捧书卷,摇头晃脑地给弟子们讲书了。

    董七女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觉得是在浪费光阴,还不如耍几套拳脚,来得舒坦。

    但他也只是这样想想罢了,老夫子留给他的功课,却是丝毫马虎不得。

    这会儿他一边赶路,一边朗声背诵着,刚学的‘幼学琼林’第一篇——天文。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

    虹名螮蝀,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

    风欲起而石燕飞,天将雨而商羊舞。

    旋风名为羊角,闪电号曰雷鞭。

    青女乃霜之神,素娥即月之号。

    雷部至捷之鬼曰律令,雷部推车之女曰阿香……

    董七女跑进贵和堂前院,探头探脑地往学馆里张望,趁着夫子没留意的空档,悄悄溜进学堂。

    只是还没等他屁股坐得安稳,看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尚老夫子,已是点名叫他过去背书了。

    顿时苦瓜了脸的董七女,却是不敢违背,只好乖乖地站起身来,走到夫子近前,背诵起了幼学琼林的开篇;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因是新学的篇章,平日里又没怎么用功,前半部分背诵得还算流畅,后面就磕磕巴巴,全没了章法。

    书没背下来,是要被惩罚的。

    然而,夫子手里拿着的戒尺,却是举起了又放下。

    若不是董七女的手伤刚刚愈合,搁在以前的时候,夫子手里的戒尺,早已招呼在他身上。

    虽然没有挨打,但却逃不掉夫子的惩罚。

    尚老夫子吩咐着七女,跪在圣人像前背书,啥时候将这篇‘天文’完全背诵下来,啥时候才有饭吃。

    董七女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走去中堂下的圣人像前,跪在了地上。

    这已不是第一次受罚,知道夫子言出必行,背不下书来,哪个来说情也不管用,想要有饭吃,唯有用心背书这一条途径。

    想明白这些之后,手里拿着书卷的董七女,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

    对于七少爷被罚之事,学馆里其他几个孩童,早已是见怪不怪,这会儿,各个正襟危坐,完成着夫子的功课。

    学堂里,差不多每个人都被罚过,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日上中天,已是到了午饭的时候,后院中厅堂屋里,饭菜已经摆上了桌。

    董老太太见孙子还没回来,就打发赵香过去瞧瞧。

    赵香来到前院,见儿子还跪在圣人像前,手里拿着本书在背书,而尚老夫子则坐在旁边,手里捧着本书,监督着七女的功课。

    赵香知道秀才的脾气,若是背不好书,不会放七女离开。

    夫子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好,赵香不好说什么,没有言语就返身回来,随口给老太太解释了一句;

    “老七背书呢,要等会儿才能完。”

    听了这话,董老太太就撂下了脸子,嘟囔着;

    “这都已经饭时了,还背啥书,饭菜都凉了。”

    老太太心疼孙子,这样说着,就要起身亲自去叫。

    董善政见了,连忙拦住着,说道:

    “娘,老七读书这事儿,咱不能干预,夫子也是为了咱娃,将来能够有出息……人家不是也没吃,在那儿陪着呢吗!”

    玉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道:

    “还是我去叫,上次就是我叫回来的。”

    “吃你的饭,哪儿都拉不下你!”

    董善政瞪了女儿一眼,让她老实坐着,训斥起了多事的玉珠;

    “还说呢,为上次那事儿,尚夫子老大的不高兴,都打算要辞馆哩……我和五哥好说歹说才留了下来。”

    董善政讲这些话,也是说给董老太太听的,意思是家里人,谁也不许干涉七女读书之事。

    董老太太当然听得出来,却依然发着牢骚;

    “那些个读书人,都是心高气傲的秉性,读书读成了呆子,咱们先吃,等会儿再给老七热……”

    董老太太这话音儿未落,董七女从外面跑了进来,笑嘻嘻的说道:

    “呦呵!又在等我吃饭呢!”

    “你还有脸笑呢,一篇‘天文’有那么难背!”

    董善政冷着个脸,呵斥着儿子,董老太太连忙发声打圆场。

    “好了,好了,别吃饭了就这事儿那事儿,玉叶,你在哪儿瞅啥呢,还不快给老七盛饭去。”

    玉叶很是乖巧听话,已是站起身来,给七女盛饭去了。

    老太太都发话了,董善政不好再说什么,匆匆扒拉碗饭,就放下了碗筷,说进城有事,起身走去外院,招呼着根生给他套车。

    玉叶将手里的碗筷,塞给七女,随后就连忙转身,追赶父亲董善政,嚷嚷着,她也要进城去瞧瞧。

    董善政不许。

    玉叶就扯着父亲的袖子,撒娇耍赖的央求着。

    董善政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玉叶兴奋地跑回屋去,换了身衣服,出来挽起父亲的胳膊,走出院子。

    “玉叶那疯丫头,她爹拿她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堂屋里的赵香,笑骂着女儿玉叶,侧旁的董老太太,却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香儿啊,该给玉叶说个婆婆家了。”

    “前几年,尚庄大户派人来提过亲,那时玉叶还小,没答应,这两年又在闹饥荒,就将这事给搁下了。”

    赵香这般说着,有些疑惑的问着董老太太;

    “娘,咋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女大不中留,看她对根生那神态,像是有些心思了呢!”

    闻听此言,赵香顿时皱起了眉头,急切着问道:

    “呃……哪、哪个根生?咱家赶车的那个根生!”

    “还能有哪个根生,不就他一个!”

    董老太太没好气的怼了儿媳一句,怪她过于粗枝大叶。

    而此时赵香的心思,还在女儿玉叶身上,听到老太太这样一说,顿时就坐不住了,皱着眉头说道:

    “他一个长工,哪里配得上咱家玉叶……不行,俺得找他去。”

    心急如焚的赵香,快步走去前院。

    出了街门四处张望着,却哪里还有骡车的影子。

第九十四章 谋划

    没能拦下赶车的根生,赵香儿气得直跺脚,但这会儿却也无可奈何,气囊囊地返回后院堂屋,却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

    董老太太对几个孙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全部心思都放在孙子一人身上。

    这会儿见儿媳赵香儿,有些心烦意乱的样子,就随口说了一句;

    “托人给她说个婆家,嫁出去就算了。”

    “这一时半会儿,哪里给她找合适的人家去。”

    赵香这样说着,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心里已是拿定主意,道:

    “先将那个根生打发走,断了她的念想,以后再从长计议。”

    董老太太却是心里有数,点拨着儿媳,道:

    “先前收回李福家的田地,善政觉得对不住李福田一家,你想要撵走根生,怕是他不肯呢!”

    此时的赵香,已是觉得事情严重,心里拿定主意,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事儿由不得他,真要是不答应,俺就出面打发那个根生走人。”

    在董老太太的眼里,只有孙子七女最要紧,很少过问孙女的婚事。

    赵香也知道,指望不上老太太,但她要为女儿以后的生活,早做打算,说啥也不能让玉叶,嫁给那个家穷四壁的长工!

    那样的话,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董老太太娘俩说着玉叶的婚事,正在吃饭的董七女,在旁插嘴说道:

    “我看根生也挺好的,二姐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还常常拿好东西给他吃,我都瞧见了……”

    “你给我闭嘴,小屁孩不许胡说。”

    赵香呵斥着儿子,心里更加烦躁不安,转而又嘱咐着七女,道:

    “老七我跟你说,你二姐的事儿,不许出去乱讲,不然撕你的嘴。”

    董老太太看出了赵香的焦虑,出着主意说:

    “找个人去尚家侧面提提,让尚家来提亲,根生的事儿慢慢再说,不如先打发出这个院子,找个商号让他去当伙计。”

    “根生的事儿好说,只是尚家刚刚遭了土匪,怕是没心思办这事儿呢。”

    董老太太的办事风格,向来是雷厉风行,绝不会婆婆妈妈,这会儿见儿媳顾虑重重,便当即做出决断;

    “你先甭管他那些,明儿个就打发人过去问问,行不行有个确切消息,只在这里猜闷儿有个啥用。”

    早已没了主张的赵香,决定按着老太太的章程,明儿个就打发人去尚家,先探探虚实再说。

    婆媳俩在商议着玉叶的婚事,而此时的董善政,已是来到县城。

    轻车熟路的根生,直接将骡车赶到当铺的后院。

    董善政打发根生去当铺,叫来两个伙计,卸下骡车上的大木箱,抬进了后院的正厅堂屋。

    玉叶见根生和两个伙计忙活着,便跑去侧跨院,找白秀娥闲话去了。

    片刻之后,赵四走出侧跨院,来到后院正厅堂屋,和董善政打过招呼之后,便沏茶倒水地忙开了。

    董善政坐在太师椅里,给自己装着水烟,随口说道:

    “老四你先别忙了,我带来的这些银洋,生意上可能用得着,你让他们来取回,还是派人送过去?”

    赵四将茶碗递给董善政,这才走到地上的木箱近前,随手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箱银洋。

    这些银洋是董七女被绑票之时,从各个商铺掌柜那里,筹集而来,准备付给绑匪的赎金。

    现在用不上了,董善政想要赵四打发人,将其给各个商铺送回去;

    而赵四看到这些银洋,却似乎另有打算,盖上箱子坐到董善政近前,道:

    “先不忙着送回去,今天姐夫就是不来,我也正打算要去找你呢,有个事儿得和你商量商量。”

    赵四这样说着,已是取出一张当票,随手递给董善政,道:

    “姐夫你先瞧瞧这个,尚庄大户尚达仁的当票……”

    “哦!尚达仁也来你这里典当?”

    董善政有些疑惑着问了一句,打开手里的当票。

    赵四提起茶壶,给董善政添了茶水,随口说道:

    “他将城里的那个茶馆,另外还有间油坊,两个铺子作价五千八百银洋,抵押给了咱们,当期三个月。

    董善政查看了当票之后,随手又递还给了赵四,皱着眉头说道:

    “尚家那可是咱县的大户人家,虽说遭了土匪的抢劫,却也不至于,沦落至典当铺面的地步吧!”

    “这几年闹饥荒,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钱茶馆里去喝茶。”

    赵四讲起了,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接着说道:

    “闹饥荒这两三年里,尚家的茶馆,根本就没啥生意可做,还有城里的宴宾酒楼,也是尚家的产业,如今也仅是勉强维持而已。”

    “照你这么说,尚家至少还要两三年,才能缓过这个劲儿来?”

    董善政吸着水烟,思索片刻,接着说道:

    “尚家那两处铺面的位置,均处在县城的繁华地段,待到年景好了以后,生意必然又会兴旺起来。”

    赵四等的就是董善政这话,他这话音儿刚落,就连忙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咱就将尚家那两个铺子,都盘下来。”

    早已有所算计的赵四,给董善政讲起了他的打算;

    “两个铺子咱盘下来以后,就立马关门停业,掌柜和伙计全部辞退,这样可节省一大笔支出……”

    “待到灾情结束,咱再重新开张营业,生意又会红红火火做起来。”

    但董善政所考虑的,却是如何才能盘下铺面,于是对赵四说道:

    “尚家只是典当了铺子,人家又没说要出售,就算是有意出售,或有出价更高的故人,未必就能轮到咱们。”

    对于董善政的顾虑,赵四却是不以为然,道:

    “要不这样,这笔银洋,暂时不给掌柜们送回去,我先找个人去尚家探探虚实,看是否能盘下这两间铺子。”

    赵四这样说着,见董善政并未出言反对,便又接着说道:

    “尚家若是真有出售之意,就让派去的人,将铺子盘下来,咱不出面,只做幕后东家,免得伤了与尚家的情面。”

    董善政想了想,觉得这样可行,只是派去的人要知根知底,老实可靠才行。

    早已有所算计的赵四,拍着胸脯保证着,道:

    “姐夫放心,我举荐的人,各个都是人精。”

    对于盘下尚家商铺这件事情,赵四藏有他的私心。

    自从大姐夫王昭才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开始琢磨,打算让跟随他的那帮兄弟,改做正经生意,逐渐摆脱那些,拿不上台面的营生。

    正当赵四着手筹划的时候,恰巧,尚达仁前来典当商铺。

    当即他便做出决定,如论如何也要促使姐夫,盘下尚家这两处商铺,以便安排自己那些兄弟,经营打理。

第九十五章 不请自来

    衣冠楚楚的顺子,一副士绅阔佬的装扮,来到尚庄尚达仁家的宅院。

    尚家出来应门的伙计,见他是位生面孔,就问他找谁?

    富商打扮的顺子,派头十足,挥手让伙计进去禀报,说他要见尚达仁,尚老爷子,有要事相商。

    看门的伙计,见来人一副有钱有势的模样,以为是贵客临门。

    想必是老爷请的客人,因此不敢怠慢,恭请顺子到前院客厅等候,随即,返身进去禀报主家。

    片刻之后,尚达仁缓步走进客厅。

    见来人衣着华丽,器宇不凡,但却并不相识,错愕之间,已是上前拱手为礼,含笑问道:

    “贵客驾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尚老爷子您这是客气,指教不敢当……”

    顺子很是老练的说着场面话,随即话锋一转,说明来意;

    “听闻尚老爷,有意想要转让几处铺面,正巧俺手里还有些闲银,若是确有此事,咱可现银交易,不知尚老爷子意下如何?”

    听了顺子的这番言语,尚达仁顿时怦然心动。

    尚家这两年时运不济,可谓是多事之秋,自从闹饥荒以来,几处商铺的生意,便大不如前,几乎断了进项。

    而每月还要给商铺掌柜,以及雇佣的伙计们发放工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不过,幸好尚家还有些积蓄,勉强维持着,几个商铺没有关门停业。

    但这样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想法子填补亏空才行。

    精明的尚达仁,很快便发现了商机。

    闹饥荒这几年,粮食价格一路飙升,而出产粮食的田地价格,却是一落再落,已然跌至往年的五成。

    随着灾情的持续,外出逃荒的庄乡日渐增多,人们急于想要出售田地、房产变现,使得田地的价格,雪上加霜,跌了再跌。

    有些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已是在暗地里开始收购田地。

    尚达仁自是不甘人后,同样也在收购田地。

    哪知,屋漏偏逢连阴雨,该死的土匪闯进尚家大院,值钱的物件,连同仓里的粮食,几乎被抢劫一空。

    如此一来,维持商铺的日常开销,便有些捉襟见肘的艰难。

    况且,自打闹饥荒以来,粮食价格贵得离谱,遭到土匪抢劫之后,使得一家人的吃喝用度,成了难事。

    无奈之下,便打算出让商铺,先解决一家人吃饭问题,再有便是,所得银洋还可多置办些田地,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正是出于这几方面的考虑,他才找到几位有钱士绅,表达了出让商铺的意愿。

    但相识的几个财主,如今眼里只装着田地,正在投入大笔资金,收购田产。

    加之尚家那几处商铺,如今生意不怎么景气,因而没谁愿意出银子收购。

    很是有些失望的尚达仁,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形势所迫之下,只好典当了两处铺面,先填饱肚子维持生计。

    尽管典当行给出的价格,低的离谱,银钱方面会很吃亏,却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只能先解决眼下这燃眉之急,再想法子筹银,赎回商铺。

    这几日,尚达仁还在四处筹措银两,今儿个,刚从远房亲戚家回来,顺子就忽然登门造访,开口就说要盘下商铺,

    听到来人的这番言辞,尚达仁多少有些意外。

    而生意人那敏锐的洞察之能,使得他提高了警觉,已是在旁敲侧击,盘问起了来人的用意;

    “想必阁下已是有所了解,现在生意不好做,却为何还要盘下那两处铺子?”

    顺子谦逊着说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眼下这饥荒年景,终有过去的时候,只要熬过这大灾之年,商铺生意自然又会好起来。”

    顺子讲的都是实话,他知道像尚达仁这样的人精,做了半辈子生意,怎会看不出这样浅显之事。

    而他这样说的目的,就是要向对方表明,诚心购买商铺的态度。

    尚达仁没有接顺子的话茬儿,他还在揣摩着来人的用意。

    “我知道尚老先生是遇到了难事,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也算是弃车保帅的法子,舍弃两处商铺,维持宴宾酒楼,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顺子这般恭维之言,说中了尚达仁的心思,能够有人理解他的用心良苦,他觉得很是受用,仿佛遇到知音般的兴奋。

    因而对待顺子的态度,大为改观,已是收起大半戒备之心。

    提壶给顺子添了茶,随后不无遗憾的说道:

    “不瞒你说,那两间商铺,已经典当出去,阁下怕是卖不走了。”

    尚达仁之所以这样说,却是在他的心里,盘算起别的事情,想要既保住两家商铺,又可解决眼下危机。

    近段时日,他已筹集到一些银两,面临两个选择,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若是用筹集到的这些银子,购买田地,只要挨到灾情结束,田地价格必然上涨,到那时就是翻倍的利润。

    再有便是用筹集的银子,赎回商铺,但在短期之内,商铺依然无法见利,虽然保住了铺子,却无法摆脱面临的困境。

    尚达仁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知道商机稍纵即逝,因而他更加倾向于,购置田地。

    只因一旦灾情结束,地价就会快速上涨……况且,商铺的当期还有些时日,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关键是这灾情之下,筹银比较困难。

    而今日忽然到访之人,似乎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便使得尚达仁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便打算在来人这里,借贷些银洋,即便是多付些利息,也在所不惜,只要度过眼下这难关就行。

    为此,尚达仁委婉的表达出这个意愿,问着顺子,是否可以成全?

    顺子笑着说:

    “尚老先生你也知道,当前这个情形,谁还敢往出放银子,老先生要是能借到银子,也不至于典当商铺了不是。”

    闻听此言,尚达仁略显有些尴尬,轻咳几声掩饰。

    顺子已是在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知老先生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见来人这样问,尚达仁意识到还有希望,已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借贷一万银洋,不知尊驾是否能够成全?”

    “一万银洋不是小数,不知尚老先生,想要以什么来作抵押?”

    顺子说这话时,端起茶碗喝茶,眼角瞥向侧旁的尚达仁。

    任谁往出放贷银钱,都会要求实物作为抵押,本就无可厚非。

    尚达仁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且早有谋划,因而毫不迟疑的说道:

    “便以这座宅子,或者宴宾酒楼作为抵押,阁下总可以放心的吧!”

    尚达仁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若定,显然是早已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九十六章 借贷

    到了尚达仁这个年纪,早已是老于世故,当然不会轻易拿自家立命根本,来做毫无把握的赌注。

    他之所以用这些产业来做抵押,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厉害之后做出的决策。

    如今的田地价格,尚且不足好年景的三成,已到了穷途末路,不可能再往下跌。而一旦灾情结束,田地价格必然会大幅上涨。

    如若有现银购置田地,只要挨到灾情结束,必然能大赚一笔,所以他才会有这般,孤注一抛的冒险举动。

    顺子似乎早已料到,尚达仁会跟他借银子,他也爽快的答应下来。

    但,有个条件。

    就是无法确定借期,也许一年两年都用不着,但也可能三五个月就要用银子。

    所以希望在他用急之时,尚老先生能够立马如数归还。

    听了这话,尚达仁皱眉思索着,有些犹豫不决,没有开口说话。

    顺子放下手里的茶碗,瞥了尚达仁一眼,随之提出个,很是诱人的计息方式。

    “要不这样,三月之内,若是急用银子,那么利息分文不要,而借期如到一年以上,按年息三厘五计算,尚老爷子觉得怎样?”

    三厘五的利息,已经很高了,但在这饥荒年景里,还是很诱人。

    尚达仁已是颇为心动,但在心里盘算片刻之后,却道:

    “无法保证借期,这个银子,老朽不敢用啊!”

    随即讲出了,不敢借贷的理由:

    “借贷的这笔银子,肯定是要投入到生意中去,万一到时你着急用银子,而我这里又不能兑现,岂不是枉费阁下一片苦心。”

    顺子清咳几声,喝了口茶,没再提借贷之事,便站起身来,道:

    “原本打算盘个商铺,以后有个安稳营生,现在看来……需得另想出路了。”

    这样说着,拱手与尚达仁告辞,转身走出堂屋,几步走到天井,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说道:

    “哦,对了,请问尚老先生,贵庄附近可有人出售田产,咱想收购些田地,待到年景好时,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送出门来的尚达仁,听了这话,便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道:

    “先生留步,咱还是再商议商议,借贷银洋之事……要不这样,年息我提到五厘,但得将借期确定下来。”

    停下脚步的顺子,思索片刻之后,道:

    “三月之内真的不敢说死,但只要过了这头三个月,借期至少就是一年,这个咱可以签字画押。”

    “为何头仨月不能确定,莫不是有啥禁忌?”

    “没啥禁忌,主要还是想要盘个铺面。”

    顺子讲着无法确定借期的理由;

    “这仨月若是遇到合适的铺子,需得用银收购铺面,若是仨月还没遇到合适的,估计也就没指望了。”

    尚达仁并不看好,来人对于收购铺面的打算。

    只因,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出售赚钱的营生。

    就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即便是在这大灾之年,也没谁有出售商铺的打算。

    尚达仁这般斟酌片刻,心里已是拿定主意,道:

    “那就这么定了,仨月之内若是遇到合适的铺子,老朽绝不会误了阁下的财路,但仨月过后,借期至少就是一年。”

    “那是当然,这个可以写到借据之内,签字画押。”

    尚达仁决定借银子,顺子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俩人定好交银的日期,顺子便告辞离开。

    回去县城找到赵四,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赵四听了,毫不迟疑地取了一万银洋,打发顺子再次返回尚庄。

    尚达仁则请来保人,双方签字画押,写下了字据。

    顺子拿到了,作为抵押的宴宾酒楼的房契,将带来的银洋,如数交给了尚达仁,可谓是皆大欢喜。

    有些人将银子攥在手里,末了还是那么多银子。

    而有些人有了银子后,会想法子用这些银子,去赚更多的银子,这便是普通人与商人的区别。

    尚达仁显然是后一种人,他拿到银洋之后,顿时便有了底气,再次开始紧锣密鼓地收购田地。

    却也没忘记典当的商铺,已是留下足够的银洋,只等当期一到,便可赎回商铺,然后再次典当出去,便可归还顺子的本银。

    先要赎当,而后再典当出去,这是行里的规矩,典当双方都要遵守的规矩。

    眼瞅着再有两天,当期就要到了,尚达仁已准备好赎当的银子。

    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消失好久的顺子,忽然再次出现在尚家大院,找到尚达仁,要他归还银子,说是找到了合适的商铺。

    尚达仁顿时有些为难,要求顺子,再宽限他两天,等把商铺赎回来,然后再典当出去,周转过来,便立刻还他银洋,而且愿意额外加一厘的利银。

    这时候的顺子,已经不见了当初的温文儒雅,变得很是倔强,不通情理,执拗的说道:

    “别说一厘的利银,就是十厘百厘的利银,也等不过今天。”

    顺子要求尚达仁,立刻还他银子,而且拿出双方立的借据,道:

    “今儿个必须拿到银子才行,不然,咱就拿着借据,衙门口说理去,到时候收你家的宴宾酒楼,也不为过。”

    尚达仁听了,甚感头疼,只好和顺子商量着,道:

    “要不我典当的那两个商铺,作价二万,便宜卖给你如何?那两个铺子,远不止这个数呢,阁下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若不是急等用银子,也不会来为难老先生。”

    尚达仁顿时苦不堪言,好言逢迎之后,便退而求其次;

    意思是先还五千银洋,剩下的五千明年再还,现在只有这么多,这五千银洋,也是留下来准备赎铺子用的。

    顺子却死活不肯松口,扭头对同来的两人说道:

    “请尚老爷衙门里说话,白纸黑字的借据,写得明明白白,无论走到哪儿,咱都占着理儿呢。”

    尚达仁自知理亏,若是惊动官府,损失更大,抵押出去的宴宾酒楼,很有可能都保不住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凑齐八千银洋,而余下的两千银洋,他执意要用收上来的田地抵账。

    顺子打量着手里的那些,尚达仁用于抵账的地契,挖苦着说道:

    “尚老爷真够精明的,这些田地在你这儿一倒手,至少赚了我五百银洋。”

    闻听此言,尚达仁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以现在这市价,那些田地的确不足两千银洋,且距离尚庄较远,不好管理,恰好可以用其抵账,还可小赚一笔。

    顺子点破他的算计,尚达仁没接他的话茬儿,而是在厌恶地赶顺子滚蛋;

    “现在咱两清了,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滚出我的院子。”

    听了这话,与顺子同来的一人,便立刻瞪起了眼珠子,骂道:

    “你个老王八蛋,说啥呢你!”

    “算了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

    顺子连忙喝止住同伴,示意着叫他拿上银洋,率先走出尚家大院。

    尚达仁懊恼地坐回椅子里,当初,要不是借到这一万银洋,也不会这般大笔投入,收购那么多的田地……

    再有两天就是当期了,这么短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筹银赎当。

    家里人出着主意,说将收上来的田地卖掉,赎回商铺。

    尚达仁沮丧地摇着头,道:

    “有这些田地在手里攥着,尚家或许还有翻身之日,而若是现在卖掉这些田地,尚家就彻底败落了。”

    尚达仁抱着最后的希望,进城来到当铺,想要当铺宽限他几日。

    然而,却怎么也找不到掌柜的赵四,无奈之下,只好和柜上的先生,商量起续当之事。

    柜上的先生满面含笑,态度恭谨着说道:

    “续当可以,但是要先赎当,结清这次当银,才可以续当,这是咱行里的规矩,尚先生您也是生意人,不会让小店作难的吧!”

    尚达仁自是晓得这个规矩,但是他拿不出当银,更不要说是赎金,因此就再次要求见掌柜的赵四,道:

    “既然如此,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

    柜上的先生露出为难之色,道:

    “有些要续当,又拿不出当银的主顾,他们都要找掌柜的说事儿,被逼得没法子,掌柜的只好出门躲清闲去了。”

    尚达仁听了这话,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生气的说道:

    “开门做生意,躲出去算怎么回事儿,没本事就甭做这个生意。”

    柜上的先生笑了,道:

    “生意就是生意,咱按规矩办事,何必非要见掌柜的呢!”

    尚达仁顿时涨红了脸,指着柜上的先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柜上的先生却请他落座,吩咐伙计端上香茗,这才接着说道:

    “掌柜的也有他的难处,尚老爷您瞧一眼这铺子里的物件,这么多的死当,几个库房都堆满了,小店要搭多少银子进去!”

    “不瞒您说,如今小店已是周转不开,已在开始变卖当物,兑换现银了,您的那两个商铺,要是还不能赎当,没别法子,也只能找个主顾卖掉了事。”

    听了这话,尚达仁无言以对,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当铺。

第九十七章 家有儿女

    赵四从当铺的院子里出来,翻身上马,出县城南门,直奔贵和堂方向而去。

    贵和堂大宅院内,董家二小姐玉叶,正在发脾气。

    不知是哪家送来的聘礼,她一件件地扔到天井里,大声嚷嚷着:

    “你们谁爱嫁谁嫁,别来烦我。”

    送聘礼来的媒婆,站在天井里,焦急的搓着双手,扎撒着双手阻拦着;

    “哎呦我的姑奶奶哟!先消消火行不,听俺把话说完……我的小祖宗,这……这个扔不得,金贵着哩!”

    对于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赵香也是束手无策,只有呵斥着让她住手。

    却无济于事,气得她转身回去了堂屋,对丈夫董善政唠叨着,道:

    “你倒是管管,说句话呀,闺女又不是俺一人的。”

    董善政坐在太师椅里喝着茶,一副坦然自若,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些是你们女人家的事儿,我管不了。”

    赵香气得跺脚,走去后院找到董老太太,焦急着说道:

    “娘,你看善政他也不管……”

    “你也甭管,让她闹闹,发泄发泄也好,省得憋出毛病来,坐这等着,过会儿她折腾完了,叫人去收拾起来就是了。”

    董老太太悠闲地吸着烟袋。

    董七女从学馆回来,跑进院子,看到姐姐玉叶在发脾气,他也跑过去,帮着往外扔东西。

    很卖力的样子。

    媒婆连忙跑过去,抱住七女,央求着,道: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董七女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痛的媒婆呲牙咧嘴,叫苦连天。

    抬头寻找董家的大人,却是一个也不在跟前,媒婆气得袖子一甩,她也不管了,嘴里嘟嘟囔囔着,疾步走出院子。

    转过垂花门的时候,刚好与走进来的赵四,撞了个满怀。

    赵四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怎么了这是,急着赶去投胎!”

    媒婆抬头见是赵四,就要骂出口的脏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陪着笑脸,道:

    “四爷来了,您快进去瞧瞧吧。”

    丢下这句之后,便头也不回,慌忙走出了贵和堂大院。

    赵四走进中院天井,看到满地扔着,各种花色绸缎布匹,红红绿绿的四季衣裳,以及乱七八糟的一些礼品。

    而外甥董七女,正双手掐着一轴布匹,趔趄着走出屋子,远远地扔了出去,返身再进屋去拿。

    赵四连忙走过去,大声叫住外甥;

    “住手,老七你给我住手,又在胡闹啥哩?”

    董七女见是老舅到了,嘿嘿笑着说道:

    “老舅来了,我……我帮姐姐出气呢。”

    俩人说话这功夫,玉叶又拿着几件衣服,扔出了门外。

    赵四又连忙呵斥玉叶,道:

    “玉叶,你闹够了没。”

    玉叶却是不卖老舅的帐,甩头走回屋去。

    赵四只好快步跟了进去,却见屋里已是一片狼藉。

    能扔的东西,都已被那姐俩儿,扔到了天井。

    屋里只剩下两个,用于装聘礼用的大木箱,因那姐俩没搬动而幸免于难,总算还留在了屋里。

    赵四左右瞧了瞧,转而问着玉叶;

    “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娘呢,干啥去了?”

    玉叶撅着嘴生气,坐到床沿上不说话。

    赵四只好拉过董七女,说道:

    “老七,你说,到底咋回事?”

    董七女左瞧了右瞧,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呲牙笑着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姐姐在扔,就帮忙扔呗。”

    听了这话,赵四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揪住七女的耳朵,道:

    “不知道咋回事儿,你跟着起啥哄儿,走!领我找你爹去。”

    这样说着,拉起董七女,踩着地上杂乱的衣物,走去了正厅堂屋。

    董善政坐在太师椅里,悠闲地喝着茶。

    赵四扯着董七女,快步走进屋来,看到姐夫悠闲品茶的样子,知道不是啥大事,稍事安心,随口说道:

    “姐夫你还真悠闲,外面孙猴子大闹天宫了,你还有闲情在这品茶哩!”

    这般嘟囔了一句,坐到桌旁的椅子里,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碗茶喝。

    董善政放下手里的茶碗,随口给赵四解释了一句;

    “给玉叶说了门婆家,她不乐意,耍脾气呢,别管她,过会儿就好了。”

    赵四这才知道,是玉叶为了亲事在发脾气,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伸手摸摸外甥刚刮过的头,岔开了话题;

    “老七,几月没见,你小子又长高不少,成个小大人了。”

    正此时,赵香从暗间走了出来,道:

    “老四来了,你先坐着,玉叶那丫头疯完了,俺还得叫人给她收拾起来,真是气死人了。”

    赵四呵呵笑着,道:

    “香儿姐,我看咱家玉叶这脾气,最是随你了。”

    “你少来吧,我看她呀,更随你的臭脾气才是。”

    赵香瞪了老弟一眼,走出堂屋,招呼着下人丫头,把院里的东西收起来。

    董善政知道,这个时候,赵四匆匆忙忙跑来贵和堂,准是有事儿。

    于是,打发七女出去玩了,这才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赶过来,是有啥事儿的吧?”

    说道正事儿,赵四露出几分兴奋之色,打了个响指,道:

    “大好事儿,尚家那两个铺子,没银子来赎当。”

    “你确定,尚家真的不赎当了?”

    董善政多少有些意外,关切的追问了一句。

    赵四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是当然,这种事能开玩笑的吗!”

    随即,便将顺子行事的经过,简单扼要给董善政讲了一遍。

    听了赵四和顺子的谋划,董善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

    “你这不是,设局坑了老尚家吗。”

    “咋能说是设局坑他哩,顺子不过是借给他银子,到时候又收了回来,再说了,尚家要是有银子,也不至于典当铺子不是。”

    董善政觉得过意不去,却也不好再说别的,毕竟,赵四也是为自家的生意着想。

    赵四还算了解董善政,知他有些妇人之仁,便开导着说道:

    “都打听了,这次尚家筹集不少银子,收购了许多田地,等这饥荒年景过去,地价上涨,必然能大赚一笔。”

    “事已至此,那两个铺子,咱就接过来吧!”

    董善政说着站起身来,招呼着赵四说道:

    “走,咱俩去前院找五哥,跟他商量商量这事儿去。”

第九十八章 生机

    贵和堂第一进院落,作为私塾的正厅堂屋,吴先生正在教儿子打算盘。

    儿子吴经民长大以后,是要接替他做总账房的,因而每天教儿子打算盘、算账,便成了吴先生必不可少的功课。

    董善政和赵四一起到来,吴先生知道有事要商量,便打发儿子回去,自己练习,起身给董善政两人让座,倒茶,道:

    “这是有啥大事儿?还要舅老爷亲自跑这一趟。”

    赵四嘿嘿的笑着,不无得意的卖着关子;

    “当然是有好事了,天大的好事!”

    董善政却是开门见山,道:

    “老四收了两个铺子,五哥,你看咱咋弄好?”

    随即给吴先生简单讲几句,尚家典当茶馆和油坊的经过。

    “能收到商铺,果然是天大的好事。”

    吴先生起身给赵四添茶,以示奖励,随后出着主意,道:

    “两个铺子咱接手之后,原有的伙计可以不换,但掌柜的和账房,须得用咱自己的人才行。”

    董善政‘嗯’了一声,说好。

    侧旁的赵四,已是连忙接过话茬儿,道:

    “能够收到尚家这两间商铺,顺子出力最多,依我的意思,就让他做茶馆掌柜,吴先生你看咋样?”

    吴先生见过顺子,也让他办过几次差事,对顺子的能力还算满意。

    但对于商铺掌柜人选之事,他不好做主的,而仅是给出了他的看法,道:

    “顺子我也见过几次,那人倒是挺机灵的,脑子也好使,就不知,是不是做生意那块料。”

    听了吴先生这话,赵四连忙拍着胸脯担保着,道:

    “顺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绝对没有问题。”

    “况且,这次去尚家运作此事,也是顺子出的面,咱要做幕后掌柜,由他出面做掌柜,最为稳妥。”

    董善政想了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拍板说道:

    “那就让顺子出头,咱只做幕后东家,对外宣扬,铺子是顺子买下的,这样也免得伤了咱与尚家的情分,五哥你看咋样?”

    吴先生见董善政已拿定主意,便随口调侃了一句;

    “那就让顺子试试吧,只要找个账房给他派过去,是骡子是马拉来出来遛遛。”

    庄重严谨的吴先生,居然说了这样一句玩笑话,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董善政按照先前与赵四的谋划,给吴先生讲起了,对于两个铺子的后续安排;

    “原有的掌柜、伙计全部辞掉,两个铺子关门停业,借此机会,修缮、粉刷铺面,重新定制招牌……”

    “老四回去知会于掌柜,粮店那边着手准备炼油原料,黄豆、花生、芝麻、棉籽、油菜籽……这些出油作物,多多益善。”

    董善政的话告一段落,吴先生从旁插了一句;

    “油坊那边的几个伙计,倒是可以留下,毕竟,油坊里的那些操作工序,他们熟悉,省得咱培养伙计,耽搁功夫。”

    对于吴先生的建议,董善政深以为然,而赵四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这会儿他正凝神静听,随即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屋门前,神情谨肃着说道:

    “快听,你们听到了没?”

    几人侧耳静听,隐隐约约,似乎是打雷的声音,几人连忙跑出院子,听得更加真切,的确是从远处天际,传来滚滚雷声。

    仰头四处张望之际,没一会儿功夫就起风了,卷起的枯叶在空中摇摆。

    仅是片刻之间,风势更疾,吹到身上,感觉凉丝丝的,很是惬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翻滚而来,很快遮天蔽日。

    豆粒大的雨点,坠落在地面的浮土里,溅起尘埃,留下一个个小坑。

    渐渐的越加密集,很快便已连成了片,雨点落得更加急切,终成瓢泼之势。

    人们欢天喜地,疯狂的呼喊着,奔进雨里,张开双臂,仰头向天,任凭雨水冲刷了泪水,流过脸颊,落在干渴的土地上。

    这是三年以来,老天爷落下的第一场透雨。

    一日一夜都没有停歇过,低洼处已是积水成潭,干裂的田地变得湿润。

    天降甘露,庄户人家已是等不及雨停,便急切地奔进田里,开始翻整土地,准备播种秋收的作物。

    没有种子的人家,典当了所有值钱的物件,换来宝贵的种子,播进润湿了的田里,精耕细作。

    随着耕种的开始,田地价格跟着接连上涨。

    进入多雨季节,接连下了几场透雨,持续肆虐的旱情宣告结束。

    土地从新焕发出生机,收获了秋粮以后,庄户人家里有了吃食,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

    成群结队的灾民不见了,拉着杆子,沿街乞讨的乞丐也已消失,街面上逐渐恢复着往日的繁荣。

    隔年。

    久已不闻的迎亲唢呐,偶尔在村庄上空回响,音韵悠扬绵长,响彻云霄。

    预示着新的开始,预示着繁衍生息。

    这些年,董七女又长高了许多,成了半大小伙子。

    他依然像往常那样,每天往返于贵和堂和赵庄,去跟赵老爷子学习武艺。

    如今,董七女跑完这段路途,已不再像最初时候那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跑进赵家后院,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情自若。

    赵老爷子见了,甚感欣慰,这些年的辛苦训练,没有白费功夫。

    心里暗加赞许,嘴上却说;

    “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董七女刚刚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赵老爷子已是板着面孔,催促着他;

    “别在那呲牙嘻了,老规矩,太极十三式。”

    董七女连忙双脚并拢,目视前方,提膝开步与肩同宽……

    赵老爷子从旁指点,敦促着七女演练拳法。

    这套太极十三式练习结束,赵老爷子没能找出大的过错,心里非常满意,随即便轻描淡写着说道:

    “行了,就练到这儿,咱爷俩儿骑马去。”

    今儿个赵老爷子特别高兴,只因他颇费一番周折,总算是又淘换到一匹好马。

    这会儿来了兴致,说要带外孙出去练习骑马。

    董七女老早就想着要学骑马了,只是赵老爷子没答应,说先要练好拳脚功夫,才能考虑教他骑马。

    现在可以练习骑马了,很是兴奋的董七女,原地打个空翻,宣泄心里的喜悦。

    爷俩牵马来到野外,董七女迫不及待地跃上马背。

    赵老爷子却是放心不下,帮着七女牵着缰绳,给他讲解驾驭马匹的常识。

    由慢到快地带他溜了几圈,直到确定,不会从马背摔下来后,这才放手,让七女自己慢慢练习。

    董七女毕竟是第一次骑马,即便他身手矫健,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练习。

    脸上始终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第九十九章 拆散

    贵和堂里,玉叶找到母亲赵香,说要去赵庄姥姥家,顺带着接七女回来。

    赵香瞥了眼案上摆放着的自鸣钟,也到了老七该回来的时候,就答应玉叶去赵庄,嘱咐她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玉叶见母亲答应了,满心欢喜,雀跃着跑出院子,招呼根生套车送她去赵庄。

    坐在骡车里,玉叶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掀起轿帘,和赶车的根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根生哥,又有人送来聘礼提亲了,你知道不?”

    根生‘嗯’了一声,心里感觉酸酸的痛楚。

    这些年的朝夕相处,他知道玉叶的心思,自己也很喜欢她,但一想到她是贵和堂二小姐的身份,就觉得很自卑,很无奈。

    “我不要嫁给别人,只想和你在一起。”

    玉叶鼓起勇气说着,羞红了脸颊,随手放下轿帘,她在等着根生的回应。

    然而过了好久,根生都没有说话,玉叶忍不住又掀开轿帘,道:

    “咋不说话,你是咋想的,倒是说句话呀!”

    根生喃喃说道:

    “俺……俺配不上你,咱俩不会有结果的。”

    他很清楚自家的条件,再有就是根深蒂固的,门当户对这观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根生这般怯懦的表现,让玉叶生气了,跺着脚让他停车,跳下骡车,跑去了路边的树林。

    根生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叫了玉叶几声,不见她出来,只好过去找。

    玉叶依靠着树干,撕扯下枝丫上的叶子,一片片丢在地上,见根生找了过来,便抬头对他说道:

    “根生哥,咱们逃吧,去个没人认识咱的地方。”

    听了这话,根生露出苦涩的笑,他知道生活的艰难。

    玉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

    “我去找老舅要些银子,他会给的,咱们做些小买卖,一样过得丰衣足食……”

    根生听了有些心动,幢景着玉叶所描绘的生活,但他忽然又想起,董家对他家的恩惠,又有些犹豫,喃喃着说道:

    “真要是这样,你爹娘还有老太太,不知道要急成啥样,他们对俺家有恩呢!”

    玉叶赌气不理他。

    根生还在自言自语着,说道:“还是从长计议,不能伤了老人的心。”

    “那你找媒婆来俺家提亲呀。”

    玉叶这样说着,又有些兴奋,接着说道:

    “爹最痛我了,我悄悄跟他说说,没准儿能答应,还有奶奶那里,我叫老七去对付,奶奶一准儿答应的,就是俺娘那里……”

    玉叶打开话匣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心底的谋划。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赵庄返回的董七女,一路小跑着奔进贵和堂。

    赵香见儿子一人跑回来,却不见玉叶的人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

    “老七,你二姐呢?她接你去了,咋没一起回来?”

    “没见到二姐,我从小路跑回来的。”

    董七女丢下这一句,便着急忙慌的跑进厨房,找吃的东西去了。

    七女已经到了,似乎总是吃不饱的那个年龄。

    赵香心里犯起了嘀咕,走出院子,问了下人才知道,是根生赶车送小姐去的赵庄,现在还没回来。

    听了这话,赵香顿时气得脸色苍白,但却不好发作,转身回到内院,来到董老太太的房间。

    给老太太说起了,玉叶和根生去赵庄接七女,这会儿还没回来,担心两人做出荒唐之事。

    董老太太自是知晓,这事不能声张,随口说道:

    “这事好办,明儿个找个由头,打发根生走就是了。”

    “等不得明个儿,一会儿他回来,俺就打发他走。”

    “这样的事儿,用不着咱娘们家出面的。”

    老于世故的董老太太,给儿媳出着主意;

    “随便找个商铺掌柜,不显山不漏水的就能打发。”

    赵香不解,看向董老太太,等着她的下文。

    董老太太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事儿急不得,要一步步来才行,你先叫人把善政给我喊来,剩下的俺来处理,你就甭管了。”

    赵香不好再说什么,出去叫人喊来董善政,她也回到屋里坐下,静观其变。

    董善政来到老太太屋里,坐在下手,等着老太太的吩咐。

    董老太太不动声色的说道:

    “根生这孩子挺机灵的,在院子里赶车,怕是耽搁了他的前程,不如就放出去,学些生意上的事儿,以后或许能有大出息。”

    赵香听了董老太太的话,先是担忧,想明白之后,已是暗自赞许。

    而董善政却还有些纳闷,今儿个老太太这是怎么,忽然关心起赶车的根生来。

    心里这样想着,便顺着老太太的话意,道:

    “娘的意思是,让根生去和五哥学些账房上的事儿,学有所成之后,再放他出去顶门面?”

    这是董善政自己的想法,新收的铺子,都还没有配账房,他心里还在想着这事儿,便随口问了一句。

    董老太太却连忙摆手,道:

    “根生虽说上过几年学堂,却还未到学账房的火候,不如先找个商铺,让他从伙计做起,励练励练,有所长进后再说。”

    董善政这才听明白,老太太是这个意思,这与他心里想着的,商铺缺少账房之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顿时就没了兴趣。

    心里依然思虑着,两个铺子配账房之事,对董老太太说的话,只是不时地点头‘哼哈’应付着。

    董老太太并未理会儿子的心不在焉,末了说道:

    “县城粮铺的于掌柜,为人老实厚道又实在,也还算开明,不如就让根生去他那里,先从伙计做起,你觉着咋样?”

    “那就去粮店于掌柜那儿吧,他那里正缺人手。”

    董善政随口答应着,随即站起身来,道:

    “娘,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忙去了。”

    “刚刚跟你说的这些,抓紧时间办……要不,过晌午就让根生进城。”

    “知道了娘!”

    董善政答应着,退出屋子。

    赵香看着丈夫走出院子,这才开口说道:

    “娘,县城这才几步,能拦得住吗!”

    董老太太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道出了她的苦衷;

    “别的商铺掌柜,俺也不认识,只有这个于掌柜,是你公公当年使唤出来的老人,老太婆我说的话,他还能听……”

    “等过些日子,俺给他送个信儿去,让他找个由头,打发走了根生,这事儿就算结了。”

    赵香听明白婆婆的用意,心中窃喜。

    而当天下午,根生果然被派去了,粮店于掌柜那里去做伙计。

    根生以为得到东家的赏识,暗自兴奋了好一阵子。

    到了粮店之后,做事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然而好景不长,粮店里的那些伙计,即便是跑街打杂的下人,包括于掌柜在内,没一个不找他的麻烦。

    店里所有人都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专找他的不是。

    根生在粮店仅个把月,就干不下去了,主动离开粮店,从此没了音信。

第一百章 逃婚

    玉叶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董家给玉叶选定亲事,张罗着要她出嫁。

    尽管玉叶是一百个不乐意,千般阻挠万般抵赖,却依然于事无补,董家人只有一句话在等着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生活的法则。

    无力反抗的玉叶,只能任由家人摆布,而在她的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她自己的打算。

    七月二十八,是玉叶出嫁的大喜日子。

    贵和堂里张灯结彩,上上下下穿戴得也是焕然一新。

    七大姑八大姨的远近亲戚,三五成群地赶来贵和堂凑热闹。

    接近午夜时分,迎娶玉叶的花轿,按着预先算好的吉时,抬到了贵和堂的院门前。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花轿已经到了贵和堂的街门口,谁知,却怎么也找不到新娘子玉叶。

    问了侍候的丫头,婆子,她们都很是委屈,七嘴八舌的说着;

    “掌灯时候还好好的,在闺房里盘头来着,梳妆打扮的时候,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后来去了趟茅房,咋就不见人影了呢。”

    赵香很是焦急,心想,这大半夜又黑灯瞎火的,玉叶一个女孩家,能跑到哪儿去?别闹出啥乱子才好。

    这样想着,更加心急如焚,连忙召集人手,提着灯笼四处寻找。

    贵和堂里顿时乱成了团,丫头婆子,伙计下人们都慌了神儿,提着灯笼火把四处去寻人。

    一直折腾到天明,也未曾有谁见到玉叶的踪影。

    众人没能找到玉叶,赵香更加焦急,派人去附近的亲戚家,以及周围更远的地方去寻找。

    众人又从清早一直忙活儿到天黑,派去亲戚家寻找之人,也都陆陆续续返回,却还是没有找到二小姐玉叶。

    贵和堂的二小姐玉叶,就这样很是离奇的,在她新婚之日,不见了踪迹。

    玉叶的不知所踪,董家人都很伤心,却也未曾放弃过寻找。

    直到几年以后,有个庄乡旧相识,她去水月庵进香还愿回来,到董家来串门子,在和董老太太闲话之时,无意间说了一句;

    “水月庵有个叫‘觉静’的小师傅,长得很像二小姐——玉叶。”

    侧旁的赵香听了,立刻追问了一句;

    “哪个水月庵,啥时候见的?”

    那个庄乡见赵香如此紧张,却又担心是自己看错了人,弄不好要落埋怨,于是便支支吾吾着,道:

    “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没跟她说上话,不敢肯定就是二小姐。”

    董老太太接过话茬儿,随口说道:

    “水月庵俺知道,明儿个过去瞧瞧就是了。”

    董七女听到有二姐的消息,已是等不到明天,得知二姐可能落脚水月庵,他拔腿就往外跑。

    尽管赵香也是心急如焚,但看这会儿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喊着七女让他回来,大声道:

    “老七你给我回来,天不早了,明儿个再去也不迟。”

    “我和姥爷去过水月庵,骑马很快就到了,娘你放心吧!”

    董七女丢下这一句,已是快步跑出贵和堂内院。

    如今的董七女,早已不是昔日的黄口小儿,而是舞象之年的少年郎,自有他自己的主张。

    他没有听从母亲的招呼,飞奔着跑去了侧院的马圈。

    片刻之后,拉了匹健马出来,干净利索地跃上马背,打马狂奔着,直奔凤凰山水月庵的方向而去。

    去年春天,董七女就和姥爷骑马来过水月庵,算得上是轻骑熟路。

    而即便熟悉路径,等他赶到水月俺时,也已是接近黄昏时分。

    水月庵的两扇朱漆大门紧闭,这个时辰,早已闭门谢客多时。

    董七女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上前拍打着水月庵的大门,大声叫嚷着,让里面的人来给他开门。

    站在门前呼喊了好一会儿,水月庵依然庙门紧闭,里面无人出来应答。

    这时候董七女有些生气了,他大声的嚷嚷着;

    “再不出来个活的开门,老子放火,烧了你们这间破庙。”

    或许是他的这般威胁之言,起了作用,庵里有个小尼姑,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门缝里偷瞧了片刻,见门外是位少年郎,这才慢吞吞地打开庙门。

    小尼姑站在门洞内施礼,问道:

    “施主到此有何贵干?”

    这样说着的时候,偷偷打量着董七女这个不速之客。

    “找俺姐,不用你管。”

    董七女憋了一肚子火,没好气的说着,抬腿就往里闯。

    开门的小尼姑连忙阻拦,却哪里拦得住。

    闯进水月庵的董七女,站在院子里大声呼唤着;

    “二姐你在哪里?老七我来看你了,二姐……”

    董七女这般大呼小叫着,在庙里呼喊了好一会儿,却无人应答。

    忽然觉得这样呼唤,有些不妥,于是,改叫‘董玉叶’的大名,继续大声呼喊,洪亮的声音在水月庵里回荡。

    董七女在院子里咋呼了好一阵子,还是不见二姐玉叶出来,庵里也没人过来搭理他,便有些沮丧,想着是不是那人看错了。

    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亲戚的年纪并不大,必然不会看错,他觉得二姐肯定就在这里。

    董七女在给自己打着气,坚信能在这里找到二姐玉叶。

    所以当那个开门的小尼姑,又走过来请他离开之时,他非但不走,反而撩起长衫下摆,盘膝坐在了院子中央,要求见庵里的主持师太。

    小尼姑做不了主,说现在天色已晚,请他明天再来。

    不肯就此离开的董七女,却是耍起了无赖,坐在地上非但不走,反而像是咏经似的念叨起来;

    “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俺玉叶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小尼姑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水月庵的主持——慧慈师太,缓步走到院中,只见她双掌合十,稽首而礼,道:

    “此乃佛门净地,施主在此喧闹,扰了菩萨清静。”

    看到慧慈师太,董七女连忙问道:

    “请问师太,我二姐玉叶,可在这庵里修行?”

    说着站起身来,随即又加了一句;

    “哦!对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太要想好了再回答。”

    “此地只有佛门弟子,并无俗人玉叶,施主要找之人不在这里。”

    慧慈师太这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他下了逐客令;

    “施主请回。”

    董七女当然不肯这样离开,他忽然灵机一动,道:

    “对了,我二姐现在法号‘觉静’,师太可否请觉静小师傅,出来一见,如若不是家姐,自会离开此地。”

    见他这般要求,慧慈师太有些不置可否。

    董七女见慧慈师太有些犹豫,连忙说道:

    “师太慈悲为怀,还请成全,让我们姐弟见上一面……些许香火银子,不成敬意,请师太为佛主添香。”

    这样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块银洋。

    慧慈师太见他不肯离开,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开门的那个小尼姑说道:

    “觉了,请你师姐出来会客。”

    丢下这句之后,便返身走回里面去了。

    那个被叫做‘觉了’的小沙尼,已是在躬身行礼,转身去了庙宇的后院。

    没一会儿功夫,果然领着个小尼姑走了出来,正是董家的二小姐——玉叶。

第一百零一章 水月俺

    见到阔别多年的二姐玉叶,董七女有些激动,眼睛湿润,但却装作豁达的样子,随口调侃了一句;

    “二姐这身僧衣雅致得很,莫不是舍不得这身行头,才不肯回家的!”

    “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人了,贫尼法号‘觉静’,水月庵出家修行,并非施主要寻找的董玉叶。”

    董七女没有理会玉叶的否认,依然自顾自的说道:

    “二姐咱回家吧!爹娘都盼着你回去呢,还有奶奶,整天念叨着你……”

    然而,经历诸多变故的玉叶,如今已是性情大变。

    不见了当年的那份泼辣与果敢,更多的是恬静沉稳,看不出喜怒哀乐,有的只是肃穆平和,不见一丝嗔怨的婉容。

    董七女惊愕的看着玉叶,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敢作敢为,泼辣果敢的二姐!

    不知是怎样的变故,使她变成现在这般冷漠,竟然连他这个最亲近的弟弟,都不肯相认。

    就在董七女迟疑着,想着怎样才能将二姐带回家去,而玉叶——或者说是觉静,已是转身走去内院。

    开门的小尼姑——觉了,再次过来催促董七女离开。

    已确认二姐落脚在此,董七女甚是欣慰,而要接二姐回家,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便大声喊道:

    “二姐,明儿个再过来看你。”

    玉叶没有理会七女的大呼小叫,缓步走近左侧角门。

    董七女这才有些不情愿的,随着小尼姑觉了,往庙外走去。

    到了水月庵的大门前,忽然想起刚才说的香火银子,还在手里攥着,便回身递给小尼姑觉了,道:

    “这是一点香火银子,你拿着。”

    觉了不肯接,刚才师傅慧慈师太都没拿,她也不敢接。

    现在的觉了,只想着尽快打发这人离开,她好关上庙门回房去休息。

    董七女却忽然抓起觉了的手,将那几块攥得发热的银洋,塞进她的手里,不耐烦的说道:

    “给你就拿着,下次给我开门麻利点,别这样磨磨蹭蹭。”

    董七女这般抱怨一句之后,转身出了水月庵大门,拉过缰绳跨上马背,勒转马头,那马一声嘶鸣,绝尘而去。

    觉了站在水月庵的门洞里,呆看着渐渐远去之人的背影,忘记了关门。

    忽然,身后传来慧慈师太的咳嗽声。

    觉了豁然惊醒,回过神儿来,连忙关紧院门,转回身时,看到慧慈师太的背影走回房去,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手里攥着那人硬塞给她的几块银洋,想起方才的情形,不由得面红耳赤,斜眼瞟了一下紧闭的庵门,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暮鼓声响起,觉了连忙收敛心神,低垂着头,碎步回到禅房,返身关门。

    “老七他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这句问话,吓得觉了一哆嗦,听出是师姐觉静的声音,连忙回了一句;

    “已经走了,师姐你还没睡。”

    玉叶长长吁了口气,没有说话。

    觉了走近盘膝坐在榻上的玉叶,将手里的银洋,放在榻上,道:

    “这是那人留下的香火银子,师傅没接,他……他硬塞给了我。”

    觉了这样说着,红了脸。

    玉叶平静的说道:

    “给你就收着吧,早点睡。”

    觉了答应一声,收起银洋,回去自己塌前。

    躺在床上的觉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试探着问道:

    “师姐,你睡了没?”

    这间禅房只她们两个人住,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

    董家人知道玉叶在水月庵出家之后,几家至亲也都得到了消息,于是,开始一拨又一拨,前往水月庵去进香。

    表面上是来水月庵进香礼佛,实则也是来劝玉叶还俗,让她回家的。

    开始的时候,玉叶还出来和家人见上一面,

    只是后来所有亲人,见面没几句话,就开始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劝她还俗,甚至,还谈到了嫁娶……

    玉叶觉得很是尴尬,听腻了劝她还俗的这些说辞,于是,便深居简出,避而不见,后来干脆就闭门谢客,连面也不露了。

    但却有个例外,每次七女来到庵里,玉叶却是不得不出来相见,只因禁不住这个弟弟,胡搅蛮缠、花样百出地在庵里闹腾。

    记得有一次,董老太太领着董七女来到水月庵。

    玉叶知道老太太又是来劝她还俗的,于是就借故躲起来,避而不见。

    见不到玉叶,董老太太有些焦急,水月庵大殿里来回徘徊着,不肯离开。

    董七女见奶奶等得焦急,二姐又不肯出来相见,他心痛奶奶,于是,走进大殿对那些香客们,大声嚷嚷着:

    “今儿个菩萨累了,不理俗事,散了散了,都散了……”

    他竟然将所有的香客,统统撵出了水月庵,然后反插上大门,回来故意对董老太太说道:

    “奶奶,这水月庵有吃有喝,您这几天又正好吃斋,咱就在这儿住些日子!听说这里的井水,煮出来的茶香,绕梁三日而不绝呢!”

    董老太太笑呵呵的,居然满口答应下来,道:

    “成,那咱就住些日子。”

    这样说着,吩咐跟随侍候的小丫头玉珠,道:

    “玉珠去请慧慈师太,就说咱要两间禅房,在这儿住些日子。”

    玉珠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转身找慧慈师太去了。

    水月庵的主持慧善师太,便有些进退两难。

    知道董家人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要见见玉叶而已,无奈之下,只好吩咐觉了,去找觉静出来了结此事。

    玉叶不能违背主持意愿,很不情愿地走出禅房,见到董老太太,却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如今俺只这一处容身之地,你们却还是不肯放过,真的是想要逼死我,才肯善罢甘休的吗!”

    董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忧虑,担心倔强的玉叶,做出什么傻事。

    至此,劝玉叶还俗之事,只好作罢,董家没谁敢再来水月俺,劝她还俗了。

    后来,董老太太在水月庵附近,购置几十亩田地,作为庙产捐赠给水月庵,说是感谢慧慈师太,收容她的孙女玉叶。

    实际上,却是为了让玉叶在庵里有地位,不被人轻视,也算是她对孙女的一种救赎吧。

    这件事情以后,先前劝说玉叶还俗的亲戚们,再也不敢提及此事,到水月庵来进香的次数,自然也就少了,渐渐的也就淡忘了玉叶这个人。

    只有大少爷董七女,依然时不时地跑到水月庵,来瞧瞧二姐的近况。

第一百零二章 邂逅

    董七女遇到尚雪梅,是在万物复苏的早春时节。

    那天清晨,结束在赵庄的训练,走那条乡间小路,返回贵和堂。

    从赵庄出来,走过还是满地青绿的麦田,前行不远便是一片桃林。

    正是桃花绽放的早春时节,光秃秃的树杈之间,枝桠错节,燃烧着红艳艳的花朵,姹紫嫣红,赏心悦目。

    行进中的董七女,看到桃林中有个女孩,刚刚折了几支桃花在手上,见他走过来就有些慌乱,匆忙走出桃林。

    董七女暗自好笑,油然而生玩耍的心思,于是,便过去拦住那个女孩,装腔作势地说道:

    “站住,知道这是供奉朝廷的桃行不,你竟敢在这里折树枝,该当何罪。”

    那女孩看向董七女,背着双手,说道:

    “谁说这花是俺折的,俺在地上拾得好吧!”

    “我都看见了,还敢抵赖。”

    董七女见面前这个女孩,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样子,正是风华正茂的豆蔻年华,有心戏弄她,便威胁着说道: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或许就饶你这一回。”

    “为啥告诉你,你是干啥的?”

    那女孩却是不甘示弱,依然针锋相对。

    董七女连忙挺直了腰身,抱着膀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道:

    “你听好了,这片桃林的看守,就是我了,今天被我逮个正着,算你倒霉。”

    “你说谎,这个季节没有看林人。”

    女孩看着董七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

    “我知道了,每天清晨,从这里跑来跑去的那个疯子,就是你吧。”

    这样说着的时候,居然得意地轻笑起来。

    董七女被她揭了底细,有些尴尬,一时语塞。

    而那女孩却是得理不饶人,看到董七女的窘态,更加得意,道:

    “我还知道你叫董七女,贵和堂董家的大少爷,每天清晨去赵庄姥爷家习武,至于读书吗!”

    “啧啧,就不怎么让人恭维,经常被先生责罚,还要跪夫子像前背书的那个人,可不就是你了。”

    那个女孩这样说着,更加自信地扬起面孔,表现出一副‘修已知道你你还不知羞’的神气。

    原本想要作弄人的董七女,反被这女孩抢白了几句,心里不服气,就耍起了无赖,威胁着说:

    “胡言乱语,想要蒙混过关,门都没有,走,随我去见你们村的地保。”

    他依然在装腔作势,故意表现出不依不饶的样子。

    那女孩焦急之下,连忙辩解着说道:

    “不是乱猜,是俺爹回来说的,所以才知……”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打住,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打算想法子挽回。

    但一时之间,却又没了主意,看上去有些滑稽。

    董七女听她这样一说,却是忽然有所醒悟。

    他看了看面前的那个女孩,又扭头瞧了瞧不远处的尚庄,仅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顿时茅塞顿开,笑着说道:

    “哈!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老夫子的女儿,应该叫做‘尚雪梅’的是吧!”

    听他这样一说,那个女孩顿显吃惊的样子,疑惑着问道:

    “你……你咋知道我名字?”

    她知道,父亲是绝不会,随便给人说起女儿名字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对方的这般表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董七女便有些得意忘形,道:

    “知道你名字算个啥!我还知道,你就是俺那未过……”

    下半截话,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在奶奶那里他曾经见到过,当年与尚家下聘时的那纸婚约。

    只是奶奶不许他声张,说秀才并不知晓,现在教的学生,便是未来的女婿,若是知道这事儿,怕是要辞馆不做了呢!

    这事儿都还瞒着,只有秀才夫人和董老太太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内情。

    此时,尚雪梅有些疑惑的看着董七女,问道:

    “你还知道啥?蒙人呢吧!”

    董七女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着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

    “不说拉倒,谁稀罕。”

    尚雪梅丢下这句话,返身往尚庄方向走去。

    看到尚雪梅离开,董七女连忙大声说道:

    “明早你还来这里,我才跟你说。”

    尚雪梅没有回答,已是快步去得远了。

    董七女看着她快步离开,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这次意外邂逅,使得董七女多了份朦朦胧胧的牵挂。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许多秘密,而那个女孩对他却知之甚少,便有种类似于优越感的东西,在他心里作祟。

    回到贵和堂之后,学馆里听夫子讲书,也是心不在焉,盼着日头早点落山。

    夜里又盼着日头早点出山,好容易到了天明,老早就起身跑去赵庄。

    只是在和姥爷习武之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

    只想着早点赶去桃树林,再见那个折花女孩——尚雪梅。

    赵老爷子见外孙有些魂不守舍,就问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董七女随口就给出了现成的理由,说是先生交代的功课,他还没有完成,回去怕是又要挨罚。

    赵老爷子无奈,只好提前放他回家。

    董七女出了赵家的院门,立刻变得活蹦乱跳,一路小跑着来到那片桃林。

    桃花依然灿烂,然而桃林里,却未曾见到尚雪梅的身影。

    尽管很是有些失望,却也没打算就此离开,决定在这里等尚雪梅的到来。

    走到正对着尚庄的位置,在桃林里找了根粗壮的树杈,依靠着坐了上去。

    百无聊赖的折了枝桃花,叼在嘴上,双手抱着头,靠在树干上晒太阳,不时扭头瞧一眼尚庄的方向。

    只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见那尚雪梅的影子,很快已到学馆读书的时辰,回去晚了怕是又要被夫子责罚。

    无奈之下,只好先行离开,快速赶回学馆。

    董七女跑回到贵和堂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只是书又没背下来,少不得又被秀才罚跪,在孔夫子像前背书。

    之后的这几天,董七女都是这个样子,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因没有用功读书,惹得尚老夫子很是生气,戒尺毫不留情地落在董七女的手上,打得他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第一百零三章 尚雪梅

    董七女再次见到尚雪梅时,已是四五天以后的事了。

    这天清晨,结束在赵庄的晨练,再次经过桃林,返回贵和堂之时。

    刚好看到尚雪梅,折了几支桃花拿在手上,走出桃林要返回家去。

    董七女见了,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忙快步赶上前去,叫住尚雪梅,问道:

    “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才来折花?”

    对于董七女的忽然到来,尚雪梅未有丝毫的意外,似乎早已知晓他会出现。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经常能够看到,这个大男孩从桃林小路奔过。

    后来听父亲回来抱怨,说他教的学生董七女,大早晨的不读书,却跑去赵庄习武,不求上进,荒废韶华……

    她还有意早起,暗中偷看过几次,果然看到有个男孩,每天清晨都会从桃林小路奔过,几乎从未间断过。

    知道那人就是父亲所说的那个,不务正业的学生——董七女。

    正因如此,尚雪梅对贵和堂那个大少爷,并不陌生。

    这会儿见他问询,便随口说道:

    “先前那些枯萎了,这才过来折些新的。”

    尚雪梅这样回了一句,转身就要往回走,董七女连忙叫住她,道:

    “哎——你别走啊,刚刚才来怎就急着回去。”

    尚雪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道: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咋招惹俺爹了,回到家里老是发脾气,这几天,饭都没好好吃过。”

    “哪有的事儿,这几天,我只是在这儿等你来着,呃!不过,回去的有些晚了,书就没背下来……”

    董七女觉得有些委屈,梗着脖颈辩解着,道:

    “你爹那戒尺打在我身上,痛的是我,他生得哪门子的气!”

    “你还好意思说呢,就那几本破书都背不下来,蠢死了。”

    尚雪梅不无挖苦之意,这般嘟囔了一句。

    看到尚雪梅并未急着离开,董七女暗自窃喜,但听到她那不屑之言,就有些不服气,梗着脖颈说道:

    “你说得轻巧,还就那几本破书……要不,你来背个试试?”

    此时的尚雪梅,却是毫不示弱,道:

    “背就背,你们学到哪儿了?考考我,看我是不是能背得下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而后……”

    背到这里,董七女‘而后’不下去了,转而对尚雪梅说道:

    “瞅啥呢!接着往下背,全部都背出来才服你。”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尚雪梅不假思索的张口就来,流利的背完全文,才接着说道:

    “这篇大学,几年前我就会背了。”

    这样说着,得意的仰起桃花般的笑脸,歪着头看向董七女,有些耀武扬威,表现出不服再来的架势。

    见她果然背得下来,董七女心里钦佩不已,赞叹几句之后,忽然灵机一动,道:

    “要不你帮我背书好不好,省得你爹回家发脾气,我也不用罚跪背书了,岂不一举两得,你觉得咋样?”

    尚雪梅竟是有所意动,只是歪头想了想,才有些担心的说道:

    “也不是不行,就是俺娘若是找不到俺,着急咋办?”

    董七女见她没有拒绝,心中窃喜,随手指向不远处的尚庄,道:

    “那不就是你家院子吗,你娘要是出院门找你,在这儿就能看得见,那时候你再往回去,也耽搁不了事儿。”

    听他这样一说,尚雪梅竟然毫无心机的答应下来,道:

    “帮你背书也行,但你不能和我爹说起这事儿。”

    “你答应了!放心放心,我绝不会和老夫子提起半句。”

    尚雪梅想了想,随口又加了一句;

    “不只是俺爹,任何人都不许提起此事,你可做得到?”

    董七女连忙举手保证,打消着尚雪梅的顾忌。

    尚雪梅之所以答应董七女,要帮他背书,主要是想要替老父亲分忧。

    她曾听父亲说起过,有个学生叫董七女,聪明有余,却神思恍惚,悟性颇佳,却总是漫不经心,没将心思用在读书上,虽是可造之材,却难成大器……

    这是尚老夫子对董七女的评价,显然带着不满与成见。

    只因老夫子经常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回家后心情不好,时常发脾气。

    尚雪梅想要帮帮父亲,或许也是想要表现一下的缘故吧。

    总之是答应了董七女,要帮他读书,但这事儿不能让父亲知道,因而要求董七女,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董七女自是非常高兴,连忙举手保证着,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此事,随之伸出小手指,不信拉钩。

    于是,两个半大孩子的小手指,便勾在一起,带着些许稚嫩的童音,异口同声着说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

    能够和尚雪梅一起读书,董七女很是有些期待,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咱都已经拉钩了,你可不许反悔。”

    “只要你不是太笨才行,不然,我也没法子帮你。”

    “呃!你看我哪里有‘笨’的样子……”

    “那你背诵一遍‘大学’来听听……”

    打这儿以后,董七女每天清晨去赵庄之时,怀里就多了本书。

    在他结束赵庄的训练,返回贵和堂时,经过的这片桃林,就成了他与尚雪梅读书的场所,至此以后,竟然很少再被罚跪背书。

    尚老夫子费尽心力教导,董七女却背不下整篇文章。

    而尚雪梅只是拿着本书让他背,竟然可以心无旁骛的背诵下来,其中原委,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

第一百零四章 两小无猜

    娇艳的桃花开了败,败了又开,时光流逝,转眼便是几年过去,董七女和尚雪梅均已长大成人。

    尚雪梅出落得水灵灵一位大姑娘。

    举止优雅闲适,穿着裁剪得体的衣裙,虽非绫罗绸缎,却勾勒出匀称的身材,更显轻盈体态,衬托白净润滑的肌肤。

    秋水般的明眸,一颦一笑之间,给人娴静端庄的魅力,淡雅恬静,不失聪慧睿智。

    董七女自从与尚雪梅在桃林读书以来,已是很少再被秀才罚跪,该背的书均已背诵下来,尚雪梅已是他无话不谈的知己。

    有次,尚雪梅问他,大拇指是怎么回事?

    董七女便给她说起了,当年来尚庄送节礼之时,半路被土匪绑票的经历。

    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当时如何的险象环生,如何的差点丢了性命,悍匪如何凶恶地剁掉他的拇指……

    尚雪梅双手托腮,一双秀目注视着董七女,聚精会神的听着,紧要关头,不时发出几声唏嘘感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口若悬河的董七女,讲完事情的经过,她这才松了口气,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没准中个秀才、举人啥的,光宗耀祖。

    “以后不背书了,光宗耀祖的事儿,让别人做去。”

    董七女口无遮拦的说着,挨在尚雪梅身旁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依靠在树干上,目视远方,显得有些深沉的样子。

    尚雪梅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他,道:

    “还有几篇就背完了,咋就不背了呢?”

    “就是要留下几篇,以后咱俩还可以天天见面。”

    董七女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偷眼瞧向尚雪梅时,见她羞红了面颊。

    心里暗自得意。

    尚雪梅神情恍惚了一下,很快回过神儿来,嗔怪着说道:

    “世上那么多书,你以为只这几本的吗。”

    “那不是要读一辈子了。”

    董七女坐直了身子,故作沉思状,随后便有些得寸进尺的说道:

    “不如你就嫁给我好了,在家里慢慢教我读书。”

    说着,坏笑着凑了过去,抽吸着鼻翼,嗅她身上那缕淡淡的幽香。

    尚雪梅顿时面如桃花,羞涩的躲闪着,推开他的脸,道:

    “又没正行儿,不理你了。”

    董七女喜欢看尚雪梅生气时的样子,那种娇嗔的神态让他着迷。

    俩人在一起读书这么多年,没少惹她生气,有时还是故意而为之,就是想要看她撅嘴时的样子,直到看得她,眼神儿慌乱了才肯罢休。

    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尚雪梅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也就没那么容易生气了,董七女就有些失望,觉得女孩子太聪明了不好。

    不过,有时遇到想不明白,难以下决断的事情,董七女最先想到的,还是找尚雪梅商量,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多数时候,尚雪梅的见解,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帮他解决了不少难题。

    每当这时候,董七女就会又觉得,女孩子还是聪明些好。

    最近这几日,董七女又遇到了个难题。

    下月初六是赵老爷子的寿诞,赵家人都在暗地里准备礼物。

    他也想送姥爷一份寿礼,却又想不出,该送什么物件好,正在为这事儿烦恼着。

    尚雪梅察觉到,董七女有些心不在焉,便歪着头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又在那里发呆,想啥呢?”

    “姥爷大寿,想给老人家物色件礼物。”

    董七女这样说着,忽然有些兴奋的样子,道:

    “不如咱俩一起去县城,帮我选件礼物可好?”

    董七女想带尚雪梅去城里逛逛,于是,发出了邀请。

    尚雪梅却是有些为难,推辞着道:

    “我去算咋回事儿,再说,娘要是找不到我,咋办?”

    董七女帮她找了好多理由,执意让尚雪梅跟他一起进城。

    尚雪梅依然顾虑重重,不肯答应,很是有些扫兴的董七女,无奈之下,只好作罢,随口说道:

    “那你给出个主意,送啥物件当寿礼。”

    尚雪梅想了想,说:“老人家喜欢啥就送啥好了,这有何难。”

    董七女似乎茅塞顿开,有些兴奋的说道:“姥爷最喜欢的就是马了,若是送匹好马给他,必定喜欢的。”

    “买匹好马,可是要花很多银子的!”

    尚雪梅这样说着,忽然想起这个家伙是贵和堂大少爷,银子对他来讲,算不得什么的,便改口说道: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该回去了。”

    尚雪梅往尚庄方向走去,董七女连忙起身,说要送她回家,乐颠颠地跟在了后面。

    “你别跟着我!若是被庄里人看到,成何体统,赶紧回去。”

    神色有些紧张的尚雪梅,丢下这句之后,快步向尚庄走去。

    而董七女却是不肯离开,依然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担心被庄乡看到的尚雪梅,表现出几分慌乱之色,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更是焦急,时不时的转头撵他回去,却又不敢过于声张。

    董七女抬手指向前方,那条尚庄通往县城的大路,找着理由说道:

    “我走那里进城,恰好顺路,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

    这样说着,还是跟在尚雪梅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说笑,一会儿让她走慢点,一会儿又咋呼着口渴,说要到她家去讨口水喝。

    尚雪梅紧张兮兮地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让他闭嘴,别跟她说话。

    俩人这样走走闹闹,刚刚来到尚庄边上,恰巧秀才夫人走出院子,扭头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来,皱着眉头问道;

    “雪梅!怎么了这是,那人是谁?”

    尚雪梅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搪塞着回了一句;

    “过路的吧,谁知道呢。”

    董七女却连忙赶上前来,打躬作揖着,道:

    “这位夫人行行好,俺赶路走得急,能否给口水喝。”

    秀才夫人见他不像是坏人,而且仅是讨口水喝而已,不好推辞,就答应让他进院来喝水,随即转身走回院去。

    尚雪梅急得跺脚,趁着母亲转身之际,扭了董七女一把,这才快步跟着母亲走进院子。

    董七女嬉笑着做了个鬼脸,跟在母女俩身后,走进尚家院子,在厅堂廊檐前找到个水缸,拿起水瓢,舀起凉水就要喝。

    旁边的尚雪梅见了,连忙过来夺下他手里的水瓢,进屋去端了碗温茶给他。

    董七女咧着嘴呵呵傻笑着,喝了温茶,随手将茶碗递还给尚雪梅,打躬作揖,装腔作势着说道:

    “多谢姑娘赏茶,您真是活菩萨,将来必定会嫁个好人家。”

    尚雪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却又连忙忍住,嗔怪着瞟了董七女一眼,返身走回堂屋,张望着,瞧着董七女走出院门,已是平添些许心事。

    那个高大挺拔的男孩,早已在她心里留下,难以泯灭的烙印。

    这些年在一起读书,他的聪明诙谐,他的顽皮嬉笑,还有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那份潇洒,那份玩世不恭……

    即便是他在想要说谎前,会下意识抖动鼻翼,这样细微动作,都给她留下难以忘怀的烙印。

    她太了解那个有些玩世不恭的男孩,觉得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就在她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秀才夫人缓步走了过来,有些疑惑的问着女儿;

    “方才那人你真的不认识?只是过路……”

    “娘!不信你问他去,我哪儿知道他是谁。”

    “看他油腔滑调的样子,那样的富家公子哥,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秀才夫人点拨着女儿。

    “知道了!人家只是讨口水喝。”

    尚雪梅丢下这句,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学坏

    董七女从尚家出来,走了有盏茶功夫,便已踏上进城的大路。

    沿着这条大路,一路向东便是县城,这里距离县城还有好长一段路程,董七女这才有些后悔,没有先回贵和堂骑匹马来。

    此去县城还有好长一段路程,若是骑马前往,却是方便快捷得多。

    正当董七女站在路上,东张西望,心里懊悔的时候,有辆拉着粮食的骡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赶车的年轻人见他在路旁张望,便随口搭了一句话,道:

    “喂!伙计,要进城吗?捎上你。”

    董七女听到招呼,连忙答应一声,快速紧赶几步,追上骡车,动作利落地跳了上去。

    那个年轻人,原本只是随口之言,并未有停下骡车的意思。

    而董七女却是身手矫健,已是干净利落地跳上骡车。

    赶车的年轻人露出几分惊异之色,而已坐在车辕上的董七女,已是在连声道谢,随之与那个年轻人攀谈起来。

    年轻人自我介绍着,他叫李潼关,进城卖粮食换点银子用。

    “我叫董七女,花园村的,进城办点事儿。”

    “哈!你一个大男人,取‘七女’这样的名字,笑死人了。”

    “家里老人给取的贱名,没法子。”

    “刚才你说是花园村的,姓董?”

    “是呀!”

    “贵和堂董家,莫非你是董家大少爷?”

    “呃!你也知道贵和堂。”

    了解到这个董七女,竟是贵和堂董家的大少爷,李潼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李潼关是李福的儿子,李福对董家占用他家宅院,扩建贵和堂这件事情,始终耿耿于怀,视为奇耻大辱。

    每当喝点小酒,李福就会跟儿子李潼关,怨声载道地念叨起,他与贵和堂董家,早年的这些过节。

    说总有一天,会让董家付出代价。

    李潼关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董家大少爷,自然就想起了,他爹李福给他讲过的那些,曾经与董家的恩恩怨怨。

    这会儿他的心里,已是涌现出诸多怨恨。

    本想将这个董家大少爷撵下车去,扭头见董七女还在呵呵笑着,很单纯,毫无城府的样子,随之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潼关暗自盘算片刻,已是拿定主意,眼里闪现出阴险狠辣之色。

    颇有城府的李潼关,又将笑容堆在脸上,说要和董七女交个朋友,今天恰巧是大集之日,要领他去庙会逛逛。

    而董七女还在惦记着,给姥爷买寿礼的事儿,心有所思,就问;

    “集上可有卖马的?”

    李潼关吹嘘着说道:

    “集上可热闹了,卖啥的都有,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董七女还没有赶过集,也未曾逛过庙会,今儿个难得有这空闲,逛逛也无妨。

    这样想着,也就欣然接受了邀请。

    先是陪着李潼关卖掉粮食,安顿好了车马,两人这才在集市闲逛起来。

    城西的这块空地,最早是附近村民,带着自产的蔬菜、瓜果来这里叫卖,东西便宜又实惠,前来购买的人逐渐多起来,形成现有规模的集市。

    每逢初一,十一,二十一这些大集之日,此地的吆喝叫卖之声,便不绝于耳。

    更有许多走江湖卖艺的杂耍艺人,以及敲锣耍猴、抽签算命的先生……各色人等,大老远赶来这里凑个热闹。

    更有各种风味小吃,满足不同人群的口味,算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官府明令禁止的那些行当,诸如赌馆妓院,卖福寿膏的芙蓉馆……

    竟然也在这里悄然兴起,明目张胆的开了门面,笑迎八方来客。

    董七女第一次赶这样的大集,跟着李潼关东瞅西瞧,看啥都新鲜。

    这会儿他早已忘记了,要给姥爷买寿礼之事,而是在各个摊位之间,跑来跑去,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别有用心的李潼关,拉住董七女,道:

    “看这些小玩意儿有啥意思,你带银子了没?咱带你去赌两把。”

    “银子倒是带有一些,可我不会赌啊!”

    “你个大老爷们儿,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活着还有啥意思。”

    李潼关这般挖苦他一句,拉着董七女就走,道:

    “我教你就是了,只要你不是太笨,几把就能学会。”

    说话之间,李潼关已是领着董七女,走进一家小赌场。

    在一张玩牌九的桌上,李潼关几乎是手把手,教着董七女如何打牌九,很用心、很卖力的样子。

    董七女对这样的游戏,很是好奇,加之他不想让这个,刚刚认识的朋友瞧不起,因此在很用心的学着。

    也就十几把牌的来去,很快就学会了打牌九的要领,可以上手赌几把了。

    虽然没什么技巧,却也知道如何配牌,怎样的牌才是大牌,而且,在李潼关的帮助之下,还赢了些铜元。

    对于董七女这样,涉世未深的少年来讲,打牌是种新奇的游戏,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很容易沉迷其中。

    整个上午,董七女都在赌桌前不肯离开。

    这会儿的他,眼睛盯着掷出去的骰子,吆五喝六的咋呼着,很是投入的样子,早已不见了初来时的拘谨。

    李潼关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咋呼着饿了,要去吃饭。

    董七女却还意犹未尽,他已迷上了这种新学的游戏。

    李潼关心里暗自冷笑,‘玩吧!后面还有更好玩的,等着你呢!’心里这样想着,便说:

    “有个新开的大赌场,等会吃完饭,领你上那里玩去。”

    听说还有更大的赌场,董七女这才丢下手里的牌九,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他请李潼关吃了顿饺子,就迫不及待的跟他一起,去了那间大赌场。

    赌场里乌烟瘴气,吆五喝六的呼喊之声,不绝于耳,打麻将看牌九,掷骰子押大小点……各种赌法一应俱全。

    董七女早已看得眼花缭乱,露出兴奋的样子。

    李潼关似是这里的常客,招手和认识的几个人打着招呼,并将董七女介绍给他们认识。

    赌场老板见有新人到来,眼里露出几分贪婪之色,快步迎上前来,主动热情地和董七女打着招呼。

    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怎样留下这人兜里的银子。

    有着先前赌场的经历,董七女很快融入这个圈子,已在赌桌前流连忘返。

    对于像董七女这样,初入行当的新手,赌场里的庄家,都会有意特别照顾,其目的自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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