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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元日月山     贵和堂txt下载     贵和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重用

    李福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自从几年之前,大闹贵和堂的上梁仪式,洋教会对他就特别器重。

    赞誉李福,面对士绅财主的强权压迫,毫不畏惧,敢于反抗,是教民学习的榜样,这样的人才,教会自当予以重用。

    没过多久,便分派李福前去管理,教会田产的差事。

    这些年,教会搜刮数百亩田地,租给佃户耕种,李福负责这些田地的收租,以及管理收上来的粮食。

    教会的粮食,主要有两个用途。

    一是维持日常用度,无非就是教堂所用蜡烛,以及油盐酱醋等必须品。

    再一个就是蒸馍馍,发放给前来做礼拜的教民,以此笼络更多民众,加入教会。

    教会收上来的那些粮食,都存放在一座,单独的院落之内。

    这处院落,也是教会的产业,而李福便顺理成章的,领着老婆孩子,搬进这处存放粮食的院落居住。

    这样一来,老婆吕翠儿也有了营生可做。

    负责给前来小教堂,做礼拜的那些教众们,蒸杂面馍馍做吃食。

    李福则笼络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每到收获季节,便带领这些手下,耀武扬威地到佃户们家里,催收地租。

    自从李福管上了,这档子差事以后,佃户们就没一个敢少交,或晚交地租。

    看到李福到来,更是如同见了大爷般奉承恭维,只怕他收回田地,租给别人耕种,而断了生计。

    李福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礼遇,用他自己的话讲,

    ‘现在这小日子,过得就是舒坦!’

    曾几何时,他甚至也想弄身长衫,装扮的斯文一些,让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庄乡,都瞧瞧,如今,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土包子。

    李福在县城里的宅院,早在几年前就卖了出去。

    买他宅院之人,正是顺子。

    因他欠着顺子的银洋,而另一方面原因,是他根本找不到其他买家。

    在李福打算,卖掉县城那处宅院的时候,先是在城里,找到几个有钱的掌柜,说他有处宅院想要出手。

    开始的时候,这些掌柜们都还算上心,也前往那座宅院看过房子,有人甚至打算要交订金。

    但不知怎么的,先前还有意购买之人,隔日就变了卦,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

    甚至,有人找出荒诞的理由,说是那处宅子闹鬼。

    李福说,老子住了这么久,哪里有闹鬼的说。

    那人无奈地摇头,最后干脆就躲着李福,只怕他再提宅院之事。

    摸不清原委的李福,无奈之下,只好便宜卖给顺子。

    对于顺子那些人,李福是不敢招惹的,怀疑他们是大刀会的人。

    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刀会,专门跟洋教会过不去。

    即便是那些洋大人,提及到大刀会,也是谈虎色变。

    现在的李福,腰杆子总是挺得直直的,依然经常去那个院子里赌钱。

    虽说总是输多赢少,而如今却早已是今非昔比。

    自从掌管,教会粮仓的出入进项,李福经常从教会的粮仓里,鼓捣出粮食贩卖。

    然后就吩咐老婆,这几日的杂面馍馍,蒸得再小些。

    吕翠儿对此,也早已是习以为常,举手之间,便将可蒸十个馍馍的面团,揉成十五个来填补亏空。

    因此,李福从来没有断过赌资。

    初六这天,李福卖掉一车粮食后,便悠闲地逛进县城,左拐右拐,来到经常赌钱的那处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几个赌友都不在,只有个看守门户之人,机警的看着李福。

    李福觉得很是扫兴,就问看门人;

    “那哥几个,都干啥去了?”

    看门人只是摇头,并不言语。

    知道也问不出个啥结果,李福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

    离开赌钱的院子,李福溜达着来到茶馆。

    找到那个放有,脏兮兮破褡裢的桌子,很是潇洒地,摸出一把光亮亮的银洋,随手丢在桌上一枚。

    余下的银洋,在手里摆弄着,发出轻脆的声响。

    李福斜眼瞅着那人,从破褡裢里摸出个小蜡纸包,放到了桌上,便伸手拿起来,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掂了掂。

    没指望能掂出油纸包的重量,他就是想要以此,对破褡裢那几人炫耀一下。

    当年,撵老子出门,是你们狗眼看人低。

    如今,老子多得是银子,不再是以前的穷光蛋。

    李福这般炫耀之际,见那几个破褡裢,并不搭理他,就觉得很是无趣,转身想要离开之时,却看到了二喜。

    正想要找他赌钱的李福,连忙过去和他打招呼,说他去院子里没找到人,让二喜找人来耍几把。

    二喜见是李福,觉得有些意外。

    这小子昨天才输得精光,咋这么快就又有钱了。

    以往,每次输光之后,都要缓些日子才来的。

    心里这样想着,却已是不动声色,调侃了他一句;

    “人家嫌你赌本太少,没几圈下来就输光了,多弄些赌本再找他们耍去!”

    听二喜这样一说,李福就有些生气;

    “这会儿嫌老子赌本少了,当初赢了老子那么多银子,想这么着就撤摊子不耍了,那可不行,老子还要捞本哩。”

    二喜没有搭理他,这会儿,他正瞧着一个烟鬼,此时在哀求着破褡裢,想要施舍些烟土。

    那烟鬼看上去有些特别,两眼无神,面容白净,体型高大却又身虚体弱,原本质地优良的长衫,已然满是污垢,有些破烂不堪。

    那烟鬼正打躬作揖,小三辈似的祈求着破褡裢,施舍他个烟泡。

    破褡裢的几个人,不容分说,提溜起那烟鬼就走,推搡着来到茶馆门前,抬脚将那烟鬼踹到街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没钱抽你娘的大烟,活腻了。”

    二喜跟着出了门,近前看那被打的烟鬼,心里豁然一惊。

    李福看着那人被一脚踹到了街上,半天没爬起来,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如今身子虚弱成这样,觉得这大烟,真他娘的害人不浅。

    当初二喜还想让老子吸这东西呢,幸好老子恶心没抽成,只是媳妇却染上了烟瘾,二喜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李福这样想着,回身想要找二喜说道说道这事儿,而二喜却已跑得不知去向。

第四十七章 烟鬼

    想到二喜给他烟土的往事,李福就恨得牙痒痒,想要教训一下二喜。

    只是没有找到二喜,却见街道的另一侧,忽然跑过来两个差役。

    此时那两个差役,已是气势汹汹地奔到近前,架起从地上爬起来的烟鬼就走。

    那个烟鬼还在拼命挣扎,拖着身子不肯离开,大声嚎叫着:

    “干吗抓俺,俺又没犯啥王法,杀人啦……”

    差役不耐烦地扇了那人两巴掌,让他闭嘴,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犯啥王法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李福,扭头之间,忽然发现,二喜和顺子站在一起。

    俩人身前,还有个身穿长衫马褂之人,这人李福不认识。

    不过很显然,那两个差役是顺子他们找来的,几个人正瞧着这边的动静。

    见是熟人,李福顾不得找二喜的麻烦,过去想要跟顺子打招呼。

    走至近前,就听到顺子对穿长衫那人说道:“四哥,可想好喽,这一进去,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此时,恰巧李福走到近前,满脸堆笑着跟顺子打着招呼。

    “滚一边去。”

    顺子似乎心情不好,瞪了李福一眼,这般呵斥了一句。

    李福顿时涨红了脸,显得很是尴尬,笑容僵在脸上,却也没敢吱声。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二喜过来拉着他就走,说请他喝酒去。

    身穿长衫之人正是赵四,这会儿他随口问了顺子一句,这人就是那个李福?

    顺子说是李福。

    赵四就没再理会,而是看着那个烟鬼被几个衙役,连打带骂,拖着走去了县衙。

    那个烟鬼赵四认得,不是别人,正是大姐夫王昭才。

    赵四是顺子找来的,顺子是被二喜火急火燎,从温柔乡里喊来的。

    当时,顺子还有些恼火,就要对二喜发脾气。

    二喜连忙解释了一句,“破褡裢打了四爷的人,是那种比较近门的亲戚……”

    听二喜这样一说,顺子顿时没了脾气;

    “你狗日的没看错?”

    “那人俺认得,绝不会错,应该是四爷的大姐夫。”

    二喜这般笃定的说道。

    听了这话,顺子不在犹豫,舍了怀里的姑娘,连忙整理衣衫,让二喜先过去照应一下,他则直奔善缘当铺而去。

    见到赵四,只说了个大概经过,赵四就都明白了。

    吩咐顺子知会县衙拿人,他要让大姐夫去牢里戒烟。

    “县衙的差役,记得要打点一下,特别是牢头,别难为了大姐夫。”

    顺子答应着,道:“放心四哥!早都打点好了,里面还有几个自家兄弟。”

    “还有,吃的用的都送进去,啥时候姐夫把烟隐戒掉,啥时候再弄他出来。”

    赵四也是最近才知道,大姐夫染上了烟瘾,他想帮姐夫戒掉烟瘾,就想出这么个主意。

    看着大姐夫被衙役拖进了县衙,赵四这才转身,气哼哼地直奔茶馆走去。

    顺子看出他的情绪有些暴躁,连忙跟在了身后。

    赵四气冲冲地走进茶馆,直奔破褡裢的桌子,没有理会站起来的破褡裢等人,而是抓起桌上的破褡裢,甩手扔出窗外。

    顿时,白花花的银洋撒到了地上。

    破褡裢几个人愣了下神儿,却没人敢吱声,也没人敢出去拾褡裢,几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四周。

    现在赵四恨死了这福寿膏,大姐夫王昭才他是知道的,那也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

    他小的时候,没少吃了大姐夫送来的糖果,而且,他每次挨爹的揍,大姐夫只要赶上,都是不顾命地护着。

    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功夫,竟然让这大烟土,折磨成了这样。

    越想心里越生气,抬手一拳砸在桌面,打断两条桌板,桌面上多出个窟窿。

    茶馆里的茶客们,听到这边闹出的动静,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离得近些的茶客,见势不妙,已是在悄悄地往外溜。

    顺子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四哥,劝他坐下消消气,亲自过去提了壶茶,使了个眼色,破褡裢几人退了出去。

    顺子这才劝着赵四,道:“四哥!先消消气,大姐夫这件事儿,绝对是个意外,这次戒掉也就是了。”

    边劝说边给赵四倒了茶,看他脸色有所缓和,暗自松了口气。

    接着说道:“这买卖攥在咱的手里,扩散的范围还小些,都知道福寿膏不是啥好东西,可也没逼着谁用不是。”

    “再说,如今这县城,多少双眼睛蹬得溜圆,盯着这块肥肉呢!这买卖咱要是不做,其他人也会接手……”

    “那些个杂碎们,都是只图利益,必定祸害更多的人……”

    顺子的这番劝解,让赵四的情绪平复许多。

    只是依然有种负罪感,意识里,还是认为是自己害了大姐夫。

    他要尽力补偿一下,于是,让顺子把县城的那处宅院,收拾出来,他要接大姐和几个外甥过来住。

    顺子哼哈答应着,问要用那一处院子,赌钱的那处,还是另一处?

    赵四想了想,道:“就用李福的那一处吧,宽敞。”

    顺子点头答应着,赵四接着说道:“还有,去王庄走访一下,大姐夫家的地都卖给哪家,能赎回来的尽量赎回来。”

    听了这话,顺子有些作难;

    “庄户人家收到田地不容易,怕是不肯出让呢。”

    “想想法子,能赎回来多少是多少。”

    赵四的态度坚决,表现出毋庸置疑的样子。

    顺子答应着知道了,尽力将这件事情办好。

    交代完这些之后,赵四已是起身,走出茶馆往县衙方向而去。

    他是有些不放心大姐夫,要亲自去县衙打声招呼。

    顺子没有跟赵四走,他在窗前张望了一下,破褡裢那几个人见了,已是迅速围拢过来。

    看到垂头丧气的几人,顺子没好气的骂道;

    “你们几个,他娘的都猪脑子,是吧,不是早给你们交代过的……”

    破褡裢几人觉得委屈,七嘴八舌辩解着,说没记住体貌,下次一定留神。

    “放你妈的屁,还想有下次……一个个的,眼睛都他娘的长腚上去了。”

    破褡裢几人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顺子气囊囊的走了,没忘记去茶馆的柜上付钱,赔人家的桌子。

第四十八章 真相

    二喜拉着李福,来到宴宾酒楼,说是要请他喝酒,俩人点了几样酒菜,推杯换盏的吃喝起来。

    李福还在为刚才的事儿,耿耿于怀;

    “顺子忒他娘的不够朋友,说翻脸就翻脸,有特么他这样的吗。”

    “别埋怨了,有件事他正烦着呢。”

    “他烦就冲老子瞪眼珠子,什么他娘的东西。”

    李福借着酒劲儿,发着牢骚,而二喜在帮顺子打着圆场;

    “我这不代他给你赔不是呢吗,来来……喝酒喝酒。”

    李福仰脖喝了杯中酒,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着二喜;

    “对了,刚才顺子,跟个三孙子似的,在人家腚后溜须拍马,长衫马褂那人谁呀?咋没见过。”

    二喜放下酒杯,道:“甭问,反正是你惹不起的主儿。”

    李福给二喜满上酒,套着近乎;

    “咱哥俩儿,这么多年的交情,谁跟谁呀。”

    “这跟交情没关系,两回事儿。”

    二喜依然不肯松口,而他越是不肯说,李福就越是好奇,连连劝着二喜喝酒,道:“你就说说,咱也长长见识,省得以后吃亏。”

    二喜还是不肯说,李福就用激将法了;

    “日的,二喜你就在这儿装吧!不认识人家你就明说,以为兄弟你也是个人物哩,现在看来,嘿嘿。”

    “在县城这地面上,咱就是个虫儿,少你娘的给老子玩这套。”

    二喜打了个酒嗝,不肯就范的样子,接着说道:“激我也不用,你爱咋咋地!”

    说着,仰脖喝干杯子里的酒,摸起酒壶再倒酒时,酒壶已经空了。

    “伙计,再来两壶烧酒。”

    李福招呼小二上酒,对已有些酒意的二喜,说道:

    “兄弟,咱不提了行不,爱他娘的谁谁,咱哥俩今儿个只叙交情,这顿我请了,来来……照本喝。”

    李福心里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接过伙计送来的酒壶,先给二喜满上,俩人连干几盅,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闲嗑。

    片刻之后,李福换了问话的方式,套着二喜的话儿;

    “顺子都屁颠屁颠,跟在人家腚后献殷勤,看来那人是个人物。”

    “在这地面上,人家是这个……”

    二喜说着,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李福连忙接过话茬儿,道:“不对呀,以前县城这地面,不是余爷把着的吗。”

    已是有了些酒意的二喜,眯缝着眼睛,大着舌头说道:“你、你说的那个余爷,可是那个余勇吧。”

    李福给二喜满上酒,随意着说道:“嗯,俺跟他比较熟,还算有些交情。”

    二喜塞了颗花生米在嘴里,问道:“那你多久……没见那个余勇了?”

    闻言,李福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卧槽!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怕是有几年了吧!”

    二喜不知为啥,有些得意的样子,身子前倾,凑近李福,悄声说道:

    “咱哥俩,这里哪说哪儿了,那个余勇……早让这主儿给、给办了。”|

    对于余勇的事儿,李福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他不知具体细节,这会儿就故意套着二喜的话;

    “办了!余爷手底下,可是还有一帮子兄弟咧!”

    “啥他娘的兄弟,树倒猢狲散……散了呗!这点事儿还不……不明白。”

    几杯烧酒下肚,二喜说话已有些不利索,却依然要着酒,让李福给他满上。

    李福连忙给他倒满酒,举杯糊弄着让他喝了,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要这么一说,那人还真是个人物,有机会咱也巴结巴结。”

    二喜醉眼迷离地摆着手,“巴结,你老哥怕是巴……巴结不上了!”

    “兄弟你能说上话儿,有机会给老哥铺铺路。”

    李福这样说着,又给二喜满上了酒。

    二喜的胳膊支在桌子上,大着舌头说道:“要是换……换个人,咱这面……面子还能行,老哥你……你就甭琢磨了。”

    “为啥哩?俺又没得罪他,有啥不成。”

    李福心里有些疑惑,二喜已是凑近他,悄声说道:“大闹贵……贵和堂那事儿,你还记……记得吧!”

    “记得,咋了?”

    说到贵和堂,李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会儿的二喜,已是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

    “那……那是你钻了个空……空子,知道不,赶上四爷大……大婚,不然,还指不定啥……啥样儿哩!”

    听了这话,李福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劝着二喜喝了杯酒,看似随意的问道:

    “俺闹贵和堂,跟那位有啥牵扯?”

    二喜露出不屑的样子,比划着说道:

    “完……完犊子了不是,这么跟……跟你说吧,那位是董……董家舅……舅老爷,那你说有没……牵扯。

    二喜断断续续的这番话,使得李福想起了,他大闹贵和堂的前因后果。

    这会儿,已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也只是断断续续,还不连贯。

    李福琢磨着事情的经过,若无其事地给二喜倒满酒,试探着问了一句;

    “顺子也在那人手下做事?”

    已是醉眼朦胧的二喜,瞧了李福一眼,含糊不清着说道:

    “四爷最……最信任,就……就顺子了,那小子鬼……鬼点子多,四爷都夸……夸他,出奇制胜。”

    “听说顺子耍牌九,也是很有一套哩!”

    “日的,这个你……你还不清楚,哈哈。”

    二喜的酒喝得多了,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眯缝着双眼,接着说道:

    “跟你老哥这……这么说吧,开始那……那是让着你哩!知道不……”

    “人家那是醉……醉翁之意不在酒,甭说你老哥的宅……宅子,就算十处八……八处,也他娘的不……不顶事儿,有多少全……全收。”

    二喜这么一说,李福顿时明白过来。

    随后,便想起贵和堂要买宅院的事,还有二喜的烟枪、顺子的赌局、以及赢了县城的宅院,却又莫名其妙,输掉了老宅和田地……

    二喜的这番醉话,让李福不由得想起了,这些过往。

    将所有这些联系在一起,他就彻底明白了,里面的这些个弯弯绕。

    若不是今儿个,请二喜喝了顿大酒,至今他还蒙在鼓里。

    想明白前前后后这些事儿,李福气得脸色发白,真想在二喜那醉眼迷离的脸上,狠狠来上一拳,揍他一顿才解恨。

    但很有心计的李福,不想因小失大,他忍着揍人的冲动,站起身来要离开。

    二喜趴在桌子上摆着手,含糊不清着招呼着他;

    “别……别走啊!再……再喝……”

    酒楼的伙计见李福要走,连忙走过来,让他付了酒钱才能离开。

    李福示意着趴在桌子上的二喜,没好气的说道:

    “那人请客,让他付。”

    店伙计依然不温不恼,拦下李福,道:

    “那位醉得都人事不知了,还咋付酒钱。”

    李福心里有事儿,急着想要离开,便摸出把制钱,塞给店伙计,气哼哼的走出了宴宾酒楼。

第四十九章 报复

    谁也未曾想到,这些不为人知的内幕,竟然是二喜这个醉鬼,无意之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李福走在路上,心里越想越是生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决定要报复。

    李福最先想到的,还是想请洋人出面,报官词讼帮他出这口恶气。

    只是苦于没什么证据,怕是弄得不好,又跟特么上次一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并不甘心的李福,随后便想到了余勇。

    那个家伙也吃过这些人的亏,不如找他去合计合计。

    李福这样想着,便去买了两样点心,转而往县城的西北角走去。

    他依稀还记得余勇家,以前就住在这片区域,应该不会搬走的吧。

    李福在县城西北角附近,打听了几人之后,很快便找到了余勇家的宅院。

    此时的余勇,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自从被赵四打伤之后,余勇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最初的时候,还有些过去的朋友,到家里来探望他,叙叙旧日的情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就少有人前来叙旧。

    最近几年,却是一个登门的都没有。

    想起这些过往之事,余勇就气得破口大骂;

    “都是些没人味儿的狼崽子,忘恩负义的东西。”

    李福今日忽然登门到访,让余勇多少有些意外,已是放低身价,让座倒茶地招呼着他,很是热情的样子。

    这要是搁在前些年,李福这样的小角色,他是连正眼都懒得瞧的。

    李福放下手里的点心,谦让着坐了下来,两人唠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片刻之后,李福沉不住气了,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言明被赵四那些人给算计了,他想要报复,找回面子,请教余勇给他出个主意。

    听明白李福的话意,余勇乜斜了一眼李福,揣摩着他来此的用意。

    沉思片刻之后,试探着问了一句;

    “咋!你跟他们有仇?”

    闻言,李福已是咬牙切齿,一副与其不共戴天的样子;

    “娘的坑老子不轻,弄死狗日的也不解恨。”

    余勇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怎么结下的梁子?”

    李福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想出这口恶气的想法,也是表露无遗。

    担心余勇不信,赌咒发誓地保证,讲得全是实情。

    听了李福的话,余勇不由得想起大师兄尚奎光,那会儿说是要替他出气的。

    结果,去了没多久,就被人家打了出来,之后便没了消息。

    想起这些往事,余勇有些心灰意冷,不冷不热的对李福说道:

    “不是兄弟泼你的冷水,想要扳倒赵四那些人,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你李福这样的,十个八个的去了,也没啥好果子吃。”

    “这口恶气一定要出,明着不行,咱就给他出阴招。”

    李福一副锲而不舍的样子。

    余勇试探着问道:“你想怎么个弄法?”

    说到具体事宜,李福却没了章程。

    于是,便恭维着余勇,道:“这不是找您来请教,帮咱拿个主意,再咋说,您也是咱县里的把头!”

    余勇听了这话,不由得面现得意之色,很是受用的样子。

    但却很快又黯淡下来,道:“今非昔比,现在要想成事,先得有钱、有人才能整出动静,说说你有啥?”

    “在乡下,咱也有一帮兄弟,至于银子,用多少您说个数?”

    “你那有多少弟兄,都靠得住吗?”

    “这您放心,都是在教的兄弟,大闹贵和堂那会儿,就是那些兄弟们的帮衬。”

    李福这样说着,仰起脖子,伸手从领口里,拽出个金属十字架,不无得意地递给了余勇。

    这才接着说道:“兄弟我在教会,管着田地进项的差事儿,县城附近的这片教区,咱也算是叫得响的人物。”

    余勇摆弄着手里的十字架,抬头瞟了李福一眼,也不管他面子上是不是过得去,已是在挖苦着他;

    “甭提贵和堂那档子事儿,俺也多少听到些传闻,你带去的那些教民,被几个长工就给打散了,还好意思说呢!”

    听到余勇这样一说,李福就有些泄气,却也辩解着道;

    “那次是没计划周全,就急着动了手,所以才栽了跟头。”

    这样说着的时候,见余勇对那个十字架,貌似很感兴趣的样子,便凑近前去,接着说道:

    “余爷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教会,咱可以帮忙引荐。”

    余勇听了,将手里的十字架,递还给了李福,道:

    “我这胳膊才敢活动,骨头茬子还没完全长好,不敢吃重劲儿,加入教会的事儿,以后再说……”

    随即,已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要不,咱就先试试,看你手底下的那些兄弟,哥几个中用不中用。”

    闻言,李福顿时眼前一亮。

    他对余勇胳膊的好孬,不感兴趣,只想着怎样才能,报复赵四和顺子他们。

    于是,便有些急切的问道:“具体怎么个侍弄法?余爷给拿个主意。”

    其实在余勇的心里,早已有所算计,只是还没找到机会下手而已。

    这会儿他故作神秘的笑着,指点着李福,道:

    “你那些兄弟要是中用,就先断了狗日的财路。”

    余勇这话,让李福顿时来了兴趣,随口‘嗯’了一声,等着余勇的下文。

    余勇凑近前去,悄声说道:“茶馆里那个破褡裢,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让你的人,抢了狗日的破褡裢。”

    破褡裢是卖烟土的,李福当然知道,他还差点吃了那些人的亏。

    但李福却是想不明白,抢劫那个破褡裢,跟报复赵四有啥关系。

    余勇见他一副白痴的样子,露出几分不屑,有些瞧不起他。

    就这熊样儿,还出来混……

    不过这会儿,却还是耐着性子,点拨着他,道:“贩卖大烟土,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当然是赵四那些人把持着了。”

    李福这才明白过来,那几个破褡裢,感情也是赵四他们一伙儿的。

    二喜送给他烟枪,并非想让他染上毒瘾那么简单,却是人家早已设好的局,只等着他往里钻。

    想到媳妇吕翠儿,犯起烟瘾时的痛苦,恨得李福一拳砸在桌子上;

    “干了,明儿个就让人,抢他狗日的破褡裢。”

    余勇满意地笑了,接着指点着李福;

    “守着破褡裢的,也就那么四五个人,而且,他们都在茶馆里面待着。”

    “你找个不怕死的,进茶馆,装作买烟膏子,然后出其不意,将那个破褡裢扔出窗外,安排在外面接应的人,拿到以后,快马奔出城去……”

    “这样一来,只要二三个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情给办了。”

    李福很是认真的听着,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便开口问道:“那个进茶馆里,往外扔褡裢的人,咋办?肯定被狗日的给抓住了。”

    “他们不敢把人怎么样的,要是敢把那人弄死,正好将把柄,落咱手里,到那时,你就请洋人出面……”

    “不过你得找人盯紧了,别舍不得银洋,有钱拿才有人肯为你卖命……”

    “银洋不是事儿,关键是怎样把人捞出来?”

    余勇点拨着李福,接着说道:“现如今,官府明令禁止买卖烟土,他们必然不敢报官,但进茶馆那人,肯定被揍个半死!

    “你可以让他的家人,大张旗鼓地去城里找儿子,迫使他们不得不放人,但有一点,那人的口风一定要紧。”

    余勇这样说着的时候,李福心里,已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觉得有把握将事情做成,便有些兴奋,站起身来,打躬作揖地奉承着;

    “到底是做过把头大哥的人,见的世面多,我看用不了多久,县城这片儿,还是余爷您的天下。”

    余勇也有些得意,坐直了身子,道:“事成之后,破褡裢里的银子,咱们三七开,我三你七。”

    李福拍着胸脯,道:“没问题,以后仰仗余爷的地方,多着哩!”

    “关键是进茶馆的那个人,一定要胆子大,再有就是口风要紧,别他娘的人家三拳两脚下去,就把什么都招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不无担心的余勇,再次叮嘱着李福,让他必须得找个妥当人,事关成败。

    李福早已有了人选,大咧咧地说道:“余爷放心,必定找个妥当之人。”

    两人商量了细节之后,李福便告辞,回去准备行事去了。

第五十章 农事

    老辈有句俗语,说的是雨水的事。

    ‘九月九不下看十三,十三不下一冬干’。

    这个冬天已经干过去了,开春以后又一直没下雨。

    地里旱得裂开了缝,眼瞅着刚刚过冬的麦苗,泛黄打蔫,再不想辙儿,南坡那片地的夏粮,怕是要减产。

    贵和堂的管事儿老李,看在眼里,心里比谁都着急。

    老李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在田地里刨食,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样旱下去,对庄户人家意味着啥。

    不过老李也知道,贵和堂董家,原本就没指望,地里的收成过活。

    但让他眼瞅着,辛苦播下的庄稼旱死,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当年,董老太爷让老李挑头,管理董家的田地,老李觉着那是老太爷的信任,咱就得尽心尽力往好里做。

    这么多年,凡事他老李领人侍弄的庄稼,收成都要比别家的好才行。

    不然,他就觉着脸上无光,愧对董老太爷的信任。

    现在说起的这些,都已是许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董老太爷还健在,老李在董家做事,出了名的实诚,对待地里的庄稼精耕细作,如同自家田地般伺候。

    不像其他长工那样,做事敷衍潦草,整天应付着混天度日。

    耿直的老李看不过去,为这事儿也没少生气,跟那些长工们吵架,拌嘴。

    那时,长工们没人将爱管闲事的老李,看在眼里,都说他是死心眼;

    “贵和堂董家,原本就没指望地里的庄稼过活儿,即便是地里的庄稼绝产,董家还不是照样吃鱼捞肉。”

    “再说了,干好干孬都是这些工钱,何苦累死累活,那么较真儿做啥哩!”

    听了这些话,老李就急了,骂那些长工们不厚道;

    “你们也算是庄稼汉子,这么好的田地,不好好侍候着长庄稼,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忘记庄稼人的本分”

    年轻的长工对此嗤之以鼻,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却是脸上讪讪着不说话。

    老李气囊囊地去找董老太爷,让他给评评这个理儿。

    董老太爷是个明白人,老李说得这些事儿,他早已看在眼里,今儿个老李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了主意。

    不动声色的劝老李,先回去,说:“明个儿让善政,处理这事儿,到时候,老李你不要推脱就好。”

    老李说:“明摆着的事儿,俺不怕得罪人,就是俺说的,干啥要推脱。”

    第二天晌午饭时,董善政召集所有长工说事儿;

    “我知道大伙儿,都是正八经的庄稼里手,手上的活计更是没得说,只是缺少个领头人……”

    “今儿个,咱就给大家伙儿,找到个这样的领头人。”

    董善政这样说着,走过去将老李从人群里拉出来;

    “老李大叔,算是咱贵和堂的老人了,人品秉性咋样!不用俺絮叨,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昨个儿老太爷发话了,打今儿个起,贵和堂所有田地的耕作事宜,全部交由老李叔来牵头打理。”

    听了这话,长工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董善政却不言语,静静等待着。

    直到长工们又安静下来,他这才开口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打今儿个起,老李叔就不用自己个儿,下地忙活儿了,他只要安排妥当地里的活计,末了把关验收就行,至于工钱,增加到三倍。”

    长工们听到这话儿,发出一片嘘声,这一下子就给老李,增加三倍的工钱,他一人,顶上三个壮劳力的收入。

    “当然了,这也是有条件的!”

    董善政没有理会,底下长工们的议论,已是接着说道:

    “就是老李叔,要侍弄好地里的庄稼,不能减产欠收才行,若是打理不当,使得收成减少,老李叔也得给个说法!”

    长工们有些同情地看向老李,心想,‘三倍的工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老李心里有些顾虑,正想要有所表示的时候,董善政却已是接着说道:

    “老李叔的责任重大,因此,但凡是他安排的庄家活计,大家伙儿都要尽心尽力,做好才行。”

    “若是有谁不听老李叔的招呼,或是庄稼活计,没能达到他的满意,那么不管你是谁,老李叔都可以直接辞退,不用到院子里打知会,他就有这个权利。”

    闻听此言,低下的长工们,再次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有人感觉到了危机。

    董善政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还有就是,咱贵和堂每年两次的收获季节,要评选出两个,最得力的伙计,每人额外增加,两斗米的工钱……”

    “这两个人选,也是由老李叔来挑选。”

    “只要是他觉得满意,说那个伙计干活实在,报上名来,贵和堂就照付不误,老李叔说谁就是谁,董家只听他一人的意见。”

    底下长工们有人说道:“这样说来,老李不是成了东家喽!”

    另一个愣头青,接口说道:“大家伙都是长工,凭啥要听他吆喝!”

    长工们觉得这样一来,老李就骑到他们头上了,一时半会儿,抹不过这个弯儿来,便有些抵触的情绪。

    董善政让众人安静下来,接着说道:

    “大家伙儿要是觉得,贵和堂亏待了谁,不愿意继续在这儿干下去了,现在就可以提出来,院子里去领工钱,请您另谋高就,咱们好聚好散,来去随意。”

    董善政扫视着,已是安静下来的众人,大声问道:

    “有谁不想干的?站出来说话。”

    底下的长工们,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没人吱声,就连那个愣头青,也没要离开的意思。

    贵和堂董家付给长工的工钱,可说是方圆百里最高。

    而且,从来没有拖欠过,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来贵和堂做工,还进不来呢!因此大家都很珍惜。

    董善政等待了片刻,见无人做声,他才接着说道:

    “既然没人想要离开,那么大家伙儿,就要听从老李叔的招呼,”

    “老少爷们儿心思都放正喽!咱劲儿往一处使,没做不好的事情,我在这儿再强调一句,不可违背老李叔的章程,否则辞工不要有怨言。”

    董善政说完,吩咐给每人都倒了碗酒,他与这些长工们,共同喝了,弄得像个誓师大会似的。

    经过这般恩威兼施,赋予老李,约束长工们的手段。

    自此此后,贵和堂的长工们,再没人敢跟管事儿的老李顶嘴,他也放开手脚,施展拿手的庄稼本事。

    贵和堂田地的庄稼产量,总是拔尖,十里八乡最高产的一家。

    庄里其他几家田产多的大户,训斥雇佣的长工们之时,也总是拿贵和堂的田地做比较;

    “你们看看人家贵和堂,人家那些田地侍弄的……”

    “返过来再瞧瞧你们拾掇的,这叫什么玩意儿,也算是庄稼把式干的活儿……咋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哦!”

第五十一章 换地

    对于庄乡们的这些赞扬,董家人也是有所耳闻,心里暗自窃喜,进而,赋予老李更多的权利。

    而得了实惠的老李,自觉责任重大,做事更加兢兢业业。

    面对今年比较严重的旱情,老李觉得有必要,去找东家说道说道。

    只是这些天,董善政都在和吴先生商议着,开办私塾的事情,老李没找到机会。

    然而,旱情越加严重,以老李的经验,今年这旱情怕是难于缓解。

    老李等不下去了,今儿个一大早,他啥活儿也不干,早早的就来到中院垂花门外,只等着董善政来开院门。

    要将他这些日子的想法,说给东家知道。

    董善政打开中院的垂花门时,长工们早已在外院忙活儿着,准备今天地里活计的用具。

    老李见到董善政,连忙走了过去,说找东家有事儿要说。

    董善政笑着把老李让进院子,在院里的地桌前坐下,道:“老李叔也还没吃呢吧,咱爷儿俩在这儿,边吃边说。”

    不用吩咐,香椿从屋里端出两海碗面来。

    老李也不做作,接过海碗道了声谢,边吃边和董善政说起了,现在的旱情。

    大路北面的那百十多亩地,都是连成片的,地头有口老井,安排人打水浇灌了,虽说收成比不上往年,倒也还过得去。

    只是庄南那百十多亩地,两边不挨着,中间隔着赵家三十几亩田,也没个井水浇灌。

    这样旱下去,亩产怕是还不到,往年的六成,得想个法子。

    董善政对田里这些事情,并不太放在心上,便宽慰了老李一句;

    “天灾人祸,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由它去吧。”

    老李听了这话,就有些不乐意,闷头吃完了面,不吱声也不肯离开,摸出旱烟袋来,吧嗒吧嗒地吸起了旱烟。

    瞧他这般架势,必定要东家给个说法,才肯离开呢。

    董善政看出了苗头,只好劝着他,道:

    “这事儿也怪不得咱,天旱也是没法子预料的事儿,再者说了,受灾的又不是咱一家,你老别往心里去,等明年雨水顺畅就好了。”

    老李说:“法子倒是有的,就看东家肯不肯使弄。”

    董善政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今儿个,老李要是不弄出个子午卯酉,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好又坐了下来,问他有啥法子?能够增加收成,总归是件好事。

    老李说:“把庄南面的百十多亩地,连成片,打上口井,还可以缓和缓和。”

    董善政知道,庄南那片地的中间,隔着三十几亩田地,那是庄上赵老爷家的。

    几年前,他跟赵家商量过,要买那块地过来,那时的想法,也是想着要打口井,浇灌方便。

    可是去了几回,人家赵老爷就是不肯出手。

    想要收庄户人家的田地,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有些人家遇到难事儿,宁可卖儿卖女,也不肯出售田地哩!

    庄上赵老爷那样的大户人家,好不容易收上来的田地,怎肯轻易出手。

    这些事儿老李也是知道的,董善政给他解释着;

    “赵老爷那脾气,您也是知道了,无论怎样也不肯卖地,以前,咱也没少去问过,这事儿强求不得的。”

    老李却不肯轻易放弃,给出了他的理由;

    “现在不同以往,如今那片地,旱成啥样了,眼瞅着就要绝产,咱给他好年景的地价,说不准赵老爷肯卖哩。”

    “李叔叔您看这样成吧,等忙过这几天,我再去赵家说说这事儿,”

    看到执着的老李,董善政只好答应他,说过几天再去试试。

    但老李却还是不肯离开,催促着董善政;

    “已经旱成这样,耽搁不得,今儿个就得过去问。”

    对这位倔强,又忠心耿耿的老李叔,董善政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毕竟,人家这是为贵和堂着想,做事儿不能不知好歹。

    “俺去换身衣服,咱爷俩儿这就去赵家。”

    董善政这样说着,已是起身进屋去换衣服。

    老李这才起身,收拾起旱烟袋,插在腰间,说了句;

    “俺去外面候着。”

    看着老李走出院子,赵香进屋来问董善政;

    “这一大清早的,啥事儿这样急?”

    正在换衣服的董善政,这般感慨着说道:

    “俺这话儿你记下,只要老李大叔还有口气在,咱贵和堂就养着,他对咱董家,没二心呢!”

    赵香叹了口气,道:“李家的儿子,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说上个媳妇。”

    董善政问为啥?

    “他娘死得早,没人给张罗。”

    赵香帮他扣着扣子,接着说道:

    “还有老李叔爷俩儿,穿着的衣服,听说都是老李叔自己个缝补,你想一个大男人家,能缝出个啥好样儿来。”

    “你找人给李叔爷俩儿,一人缝制一身新衣服,还有,小李子媳妇的事儿,让咱娘帮着给张罗张罗,娶媳妇的花销,咱出。”

    “还是你去跟娘说吧,省得老太太见了俺就不舒坦。”

    听了这话,董善政有些生气,数落着赵香;

    “这也是你做儿媳妇,说出的话儿。”

    赵香还想辩解,董善政瞪了她一眼,穿上外衣,快步走出屋去。

    匆匆忙忙走出院子,老李果然在门外候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贵和堂大门,往庄西赵老爷家走去。

    董家所在的这个村庄叫‘花园’村,名字很好听,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普普通通的小村庄而已。

    村子靠近县城,姓氏比较杂乱,村里的庄户,有些是外来的大户,在这里置房子买地,扎下了根。

    村里良田百亩的人家,占有一成还多。

    不同于附近其他的那些村庄,由一两大姓家族把持着,有点啥事儿,整个家族的人,都站出来帮着说话,

    甚至,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众人械斗。

    这样的事情,花园这个小村庄,却是很少见的。

    赵老爷的家与贵和堂隔着一条村路,董善政俩人,很快走进赵老爷的家门。

    堂屋里见到赵老爷子,寒暄了几句之后,董善政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听说董善政要买他家的田地,赵老爷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善政你也知道,现在收点田地不容易,都是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不到万不得已,哪有肯卖田地的说。”

    “那咱也不能眼瞅着,南面那片地,这样旱下去不是,得想个法子。”

    “旱的又不只是你这一家,俺西面那片地,不是也旱着哩!”

    “要不这样,俺用西面那块地,换您庄南这块,您看咋样?”

    闻言,赵老爷掐指算了算,随后就梗起了脖儿颈;

    “西面那儿你才几亩地,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五亩,路南这田俺有三十多亩哩!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董善政连忙解释着,道:

    “老爷子误会了,俺的意思是,再加上李福那二十几亩,总起来,三十七亩一二分总还是有的,这会儿记不真确,但也只多不少。”

    赵老爷大概算了一下,觉得这买卖可做,于是就问道:

    “李福家的田地,你做得了主?听说,李福的田有佃户在种着咧!”

    董善政笑道:“地契在家里放着,只是还没往回收罢了。“

    赵老爷又盘算了一会儿,已是有所心动;

    “要是这样的话,倒是还有得商量。”

    董善政见赵老爷松了口,便连忙起身,说道:

    “您派人找地保来做中人,俺这就给您拿地契去。”

    董善政想尽快把这事儿办完,以免夜长梦多。

    旁边听着的老李,这时候却开口说道:

    “赵老爷,您那块地可是三十五亩七分?”

    “三十五亩七分三”

    赵老爷如数家珍一般,张口就来。

    对于自家的每一块田地,他都如同自己的手纹一样,了如指掌,一厘一毫都不会差。

    而心里有数的老李,已是接着说道:

    “可俺们用三十七亩四分地来换,不是亏了,多着近二亩地哩!”

    老李这么说,也是在提醒董善政,亏本的买卖不能做。

    赵老爷听了这话,就有些不乐意,心里在埋怨老李,多管闲事,要不是为了多出这二亩来地,还不跟你董家换哩!

    心里想着,却不软不硬地说:

    “这事儿,还得善政你来拿主意,俺也是为了成全你,谁也没强着谁不是,不换都没损失,再者说了,俺那块地里还一口老井哩!”

    “旱成这样,咋不用那口老井,怕是早淤泥满哩!”

    老李不肯吃亏地辩解着。

    董善政连忙打圆场,道:

    “赵老爷要是同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俺这就去拿地契来,您找人请地保,不过晌午,咱就把交换手续办妥当。”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东家拍了板儿,老李不好再说啥,跟着董善政一起,走出赵老爷的家。

    路上,老李还在跟董善政唠叨着,多出了二亩来地哩,这买卖亏了。

    董善政却不这样想,虽说多付出二亩地,换来的却是百多亩地的好收成,这就值了。

    况且,路南那些地连在一起,要是能够利用上那口老井,旱田变成水浇地,长远来说,是赚大发了。

    只是,还有件重要事情,今儿个就得去办。

第五十二章 佃户

    董善政拿到李福的地契以后,一直没往回收那块地。

    如今,还是原来那家佃户——杨福田租种着。

    而贵和堂董家,也从没有去收过他的地租。

    这会儿,既然已经定下了,与赵老爷子兑换田地之事,董善政就让老李跑一趟,去找杨福田言语一声。

    因要收回他租种的田地,董善政似乎还有些愧疚,便嘱咐着老李;

    “李叔你过去好言相告,人家断了生计,说些啥难听的话儿,咱都忍着……”

    “那倒是不至于,老杨那人俺还算了解,老实巴交的庄户人。”

    老李明白董善政的心思,开口接过话茬儿。

    而董善政,依然按着他自己的思路,这般嘱咐着老李;

    “若是他爷俩儿,乐意来贵和堂做工,您也答应下来,咱不在乎多那么一两个人,不管咋说,不能让人戳咱脊梁骨,说咱没人味儿就好。”

    老李知道董善政仁义,满口答应下来,转而往庄北,杨福田家走去。

    杨福田是庄上的佃户,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两口子带着儿子根生,租种着李福家,那二十几亩田地。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打下的粮食,交了地租便已所剩无几,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撑不着也饿不死。

    直到最近这两年,日子过得才有些起色。

    只因这几年,李福都未曾来收过地租。

    开始的时候,杨福田还有些纳闷儿。

    搁在往年,收获季节刚过,李福就催命鬼似的,来催收地租了。

    可那一年夏收过后,已是过去了个把月,不知怎的,李福那里还没个动静。

    老实巴交的杨福田,就有些坐不住了。

    出门四处打听了一下,有街坊邻居告诉他,李福发财了,搬到县城里去住,哪还在乎你这点地租。

    胆小怕事的杨福田,却是自己装上粮食,想要将地租给李福送过去。

    但却被老婆和儿子根生,把他给拦了下来。

    婆娘挖苦着他,说道:“你傻呀,人家不来收租,你还上赶着给他送过去。”

    “可咱租种着人家的田地,缴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有傻不傻的说。”

    “李福是个啥样的人,还用俺说,哪里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自然会来装咱的粮食,还用得着你雇车给他送去,租车的钱不是钱啊!”

    老婆这样一说,杨福田要去送地租的事儿,就这样搁置下来。

    李福也一直没来催要地租。

    而胆小怕事的杨福田,心里却始终跟个事儿似的,日子过得很不踏实。

    于是,就赶在农闲时节,他瞒着老婆,独自到县城来找李福。

    杨福田进城,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李福在县城的宅院。

    他有些胆怯着站在院门口,喊着让李福出来说话。

    李福恰好在家,他刚刚给媳妇吕翠儿,侍弄好了烟土,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呢,很不耐烦地走出堂屋。

    见到站在院门前的杨福田,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特么,给老子添堵来了。

    不等他几句寒暄的问候讲完,都还来不及提到地租这话头,李福已经很不耐烦,打发叫花子似的,将他赶出了院子。

    “去去……滚蛋,别他娘的给老子添乱。”

    被轰出来的杨福田,憋了一肚子的气,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赌气回到庄上,从此再也不提地租这事儿了。

    直到有一天,地保领着几个人来丈量租种的田地,杨福田凑上前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贵和堂董家,买下了这块田地。

    杨福田连忙就往家里赶,回来后就跟老婆商量着;

    “咱租种的这些田地,贵和堂董家买了去,这事儿可咋办?”

    杨福田的婆娘,是个有主意的妇人,思量片刻,已是有了主意;

    “贵和堂要是来收地租,咱给他就是了,不来收呢,咱就假装不知道,董家买地这事儿,能拖就先拖着吧!”

    杨福田觉得不妥,他知道贵和堂的田地,都是雇用长工在耕种的,万一哪天,董家收回这些田地,家里可就没了进项。

    而杨福田的婆娘,却是自有主张,随口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无非是地租这点事儿,真到了那天再说,贵和堂董家,总比李福那缺德玩意儿,仁义好说话得多了不是。”

    杨福田早已没了主意,只好听老婆的,等贵和堂派人来收租、或是收回田地,再做计较。

    谁知,这样一拖,转眼就是几年过去了,贵和堂董家没来收走田地,也未派人来催要地租。

    杨福田白种着二十多亩地,这几年也算是小有积蓄,便大大方方的给儿子根生,订了门亲事。

    原本打算,今年麦收后,便可娶媳妇进门的,谁知,却遇到这样的灾年。

    眼瞅着地里的庄稼,旱得打了蔫儿,播下去的麦种,都有可能收不回来,给儿子娶媳妇的事儿,怕是要往后推一推了。

    杨福田正在琢磨着,儿子婚事儿的时候,老李走进了他家的院子。

    俩人原本就相识,杨福田连忙让座,递上了旱烟。

    老李跟他唠扯几句家长里短,这才说起了,贵和堂已将他租种的这块田地,转让给了赵老爷,问他以后有啥打算。

    杨福田心里有数,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低头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闷声说道:“田地是人家贵和堂的,不管咋弄都在理儿,咱能有啥法子。”

    “那你可愿意来贵和堂做工,董家给的工钱,你也是知道的……往后一家老小,还得过日子不是。”

    老李将董善政的原话,讲给杨福田,问他有何打算。

    杨福田觉得,这几年白种了董家的田地,面子上有些抹不开,就以拖家带口,不方便为由,婉言谢绝。

    屋里的婆娘听说,租种的田地没了,哭天抹泪的抱怨起来;

    “一家子就这样断了生计,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杨福田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全没了章程。

    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使起了女人的性子,数落着自己男人没本事,是个窝囊废。

    老李有些尴尬,劝了几句不管用,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丢下一句;

    “老杨兄弟,啥时候想来贵和堂做工,来找俺老李就是,东家已经说了,让你们爷俩儿一起过来。”

    说完,老李转身走出院子。

    远远的,还能听见那女人哭号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私塾

    董善政与赵老爷子交换地契,两家当着地保的面,签字画押,将所要交换的田地,进行了交割。

    办完这些手续,董善政找来吴先生和老李。

    仨人走去田间地头,琢磨起了,赵家田里原有的那口老井。

    董善政的意思,想要将其利用起来,浇灌庄南这片田地。

    三个人在这片田里,来回步量了好几趟。

    最后得出结论,老井所在的位置,几乎是这片田地的中间,很是利于浇灌。

    见多识广的吴先生,首先开了口;

    “虽说老井已荒废多年,却恰巧处在地下水脉之上。”

    “五哥也觉得,这口老井还能用。”

    “淤泥清理出来,垒砌一下井壁就能用,运水浇灌的距离也还算适合,这百十亩地,都能借上力。”

    闻听此言,董善政不再犹豫,当场把这事儿定了下来。

    还是由老李挑头,组织人手,全力以赴,尽快修复这口老井,先打出水来,季节不等人哩!

    换来的这片地,随了老李的心愿。

    他叫上手下的伙计们,准备好挖井的工具,以及往外运土的车子。

    董善政则找到几个石匠,提前备下修复井壁的石料。

    这样一来,石料也有了着落,可谓是一切准备就绪。

    临开工之前,老李把人召集到一起,大声说道:

    “两天之内,大伙儿要挖出水来,谁的铁锨第一个着上水,俺给他记一大功,请他喝大酒……”

    贵和堂里,董善政也在嘱咐着香椿;

    “打井这几天,给伙计们加两个菜,晚上下工那顿饭,给大伙弄坛子酒。”

    “现在天热,水送得要及时,蒸些白面馍送地里去,让大家伙儿放开肚子吃饱,挖井是个耍力气的活儿,不能亏待了大家。”

    香椿管着做饭的几个婆子,答应一声,走去侧院伙房安排去了。

    董善政起身走出内院,去找吴先生,商量开办私塾的事情。

    前院的正厅堂屋,已经腾了出来,摆放着四张新方桌,以及新添置的条凳。

    已是龆年稚齿的董七女,正和吴先生的两个儿子一起,趴在桌子上写毛笔字。

    自打董七女五岁那年起,吴先生就在空闲的时候,教导他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读书识字。

    这样几年下来,小家伙已是能够自己朗读三字经、百家姓,写得一手还算看得过去的毛笔字。

    董善政走进堂屋,吴先生正背着双手,督促着三个孩子的功课,凛然一副教书先生的做派。

    董善政笑着说道:“让这几个小家伙,出去耍会儿,歇歇脑子再回来继续写。”

    三个淘小子抬头看向吴先生,见他点头允许了,这才顿时爆发,大喊大叫着跑出院子,撒缰的野马似的玩去了。

    “这几个臭小子,忒淘,咱这院里没人敢招惹,但这哥几个,却又唯独怕你五哥,你说这事儿邪性不。”

    吴先生也笑了,提壶给董善政倒了碗茶,道了句;

    “有老太太给他们撑腰,当然没人敢招惹了。”

    董善政抿了口茶,与吴先生闲聊几句,这才说明了来意;

    “这眼瞅着又要麦收,也到了该去对账的时候,咱临走之前,先把私塾这件事情,操办起来。”

    “是该请个有学问的先生,坐堂教读,管管那几个臭小子。”

    董善政似乎已有了塾师人选,这会儿,征求着吴先生的意见;

    “请尚庄的秀才来做塾师,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来呢!”

    “听说尚秀才只知读书,却不懂得怎样打理庄稼地,若是能请他来坐馆,也算帮衬秀才家,多一份生活进项。”

    吴先生知道,尚秀才是个有学问的人,接着说道:

    “请塾师这事儿,马虎不得,咱要正八经写个‘关书’才行。”

    说着,找来纸笔,与董善政一起润色着,写了份儿,聘请塾师的关书。

    聘请塾师的关书上,是要写清‘束修’,年俸多少银子的。

    使银子的事情,吴先生从不擅作主张,已是开口问着董善政;

    “请尚秀才坐馆,咱出多少银子的‘束修’?”

    之前,董善政已经派人出去,到县城的几家私塾打听过。

    那几家付给塾师的年俸,少的十块银洋,多的那家出到十二块银洋。

    但要聘请尚秀才,自是不能同等对待。

    董善政沉思片刻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给的多了,秀才在有啥想法,咱就出十五块银洋的束脩,五哥你看咋样?”

    “秀才是个爱面子的人,不会跟咱讨价还价,那就十五块银洋吧。”

    吴先生这样说着,提笔疾书,片刻之间,已是写好了关书,但在最后落款之时,却又有些犯难;

    “总不能就写‘董七女’这名字吧,该给孩子取个学名了。”

    “五哥要是不说,还真把这茬儿给忘了。”

    董善政笑着说道:“以前给老七取过学名——雅轩。”

    吴先生自言自语,解这两个字;

    “雅是文雅不俗,轩是大夫的车子,文雅之人坐上大夫的车子,这小子有福气了,这个名字好。”

    说着,在关书落款处,端端正正书写上‘董雅轩’三个字。

    挥洒自如的写好了关书,吴先生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说道:“明儿个带上聘礼,咱到尚庄请秀才去。”

    “聘礼早就准备好了,还给秀才淘换到一斤,上好的‘毛峰’,这可是茶馆子里,喝不到的好茶哩!”

    吴先生听了,笑着回了一句;

    “读书人爱茶,咱这也算是投其所好。”

    “不管咋样儿,只要秀才肯来就馆才行。”

    “若是就那仨淘小子,我估计那尚秀才,可能抹不开面子,不肯前来就馆。”

    吴先生讲出了他的担忧,董善政却似乎早有谋划,接口说道:

    “所以咱要扩大招生范围,最好将庄里的适龄娃儿,都招来才行。”

    接下来,俩人便商量起了,扩大私塾规模。

    但在如何招收,庄户人家子弟这件事情上,吴先生和董善政却是有些分歧。

    依着董善政的意思,就只招收七岁以上的男娃,来私塾就学。

    而开明的吴先生,他却认为,女孩子也应该接受教育。

第五十四章 束脩

    董善政从小在乡间生活,他很了解庄户人家的想法,就给吴先生解释着;

    “庄户人家的心思,女娃儿长大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怕是不肯花费钱粮,培养其识文断字哩!”

    吴先生却是笑着说道:

    “尚庄秀才家的闺女,要不是知道那女娃儿识文断字,老太太哪能那样不计成本,也要给老七订下这门亲!”

    “在乡下,像秀才那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

    “那咱就干脆,免了女娃儿们的学费,你看咋样?”

    董善政知道,吴先生这是书生意气,却也并未反驳,道:

    “原本,咱也没指望收取学费牟利,只要人家愿意把闺女送来学馆,咱就同等对待便是。”

    “真要是有送闺女来就馆,告示上也要提示,女娃儿进私塾费用全免,或者注明,费用由贵和堂来出。”

    董善政心里清楚得很,即便如此,也未必有人会送女娃儿读书。

    但他不想打击吴先生的热情,也就接受了他的建议,道:

    “那咱就注明,女娃儿上私塾的费用,由贵和堂来承担,这样总比说免费要好些,不然,人家以为咱要拐卖他闺女哩!”

    吴先生欣慰地笑了,道:“这些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按你说的章程办。”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两人商量着,明天就去尚庄秀才家下关书。

    现在时辰还早,先请地保过来,到附近几个村庄去下通知。

    董善政叫人找来地保,给了他几百制钱,地保乐呵呵地下告示去了。

    片刻之后,地保敲着手里的铜锣,聚集了众多的庄乡,随即按照董善政的交代,大声吆喝着说道:

    “各位乡亲听仔细了,贵和堂董家开办私塾,庄里有要送孩子来私塾读书的,每月只需交给先生,二斗麦的‘束修’,便可让子弟来读书……”

    “俺在这里还要特别提醒一句,有哪家女娃儿来私塾就读,所有费用包括‘束修’,全部由贵和堂董家来承担……”

    “也就是说,你家有闺女想要读私塾,不用花费自家半文钱,也可以来读书。”

    有庄户人家问道:“不要钱,贵和堂办这个私塾,图个啥哩?”

    “人家是做大买卖的!哪里会在意这几个小钱。”

    “那么每月两斗麦的束脩,又是咋回事?”

    地保就连忙解释着;

    “每月的两斗麦,那是给坐馆先生的辛苦钱,贵和堂分毫不取。”

    “吴先生管教书不?俺娃儿只想跟吴先生学打算盘,只要会算账就行了。”

    “要是吴先生肯教学,俺娃儿也算一个。”

    众人乱哄哄地嚷嚷着,地保有些不耐烦了,敲响手里的铜锣,让大家安静,这才大声说道:

    “有哪家愿意送子弟读书,这个月十六之前,到贵和堂去报名,不想去的别起哄,该干嘛干嘛去。”

    地保这样说着,已是挤出人群,往下一个村庄去了。

    附近几个村庄都走下来,直到日头偏西,地保才带回了确切的消息。

    有意出钱粮送孩子读私塾的人家,仅有几户而已,大多都是做买卖的几家大户,而他们也都明确表示;

    不指望自家的孩子,能考取秀才、举人啥的功名,但却要吴先生,教会娃儿们打算盘,学会算账就行,长大以后兴许还用得上。

    附近的庄户人家,却没谁肯送女娃儿来就馆,都是清一色的男娃儿。

    吴先生听了,摇头苦笑,对董善政说道:“还真让你给说着了。”

    “即便咱免了学费,人家也不肯送来,那是在家里学女红呢。”

    董善政这样一说,吴先生也就不再纠结此事,道:“只有这几家给孩子交了学费,是不是少了点。”

    董善政笑着说道:“就这几个娃儿,也都是冲着五哥你那,算盘手艺才来的。”

    “就这几个娃儿来就读,加上咱家那哥仨儿,两张方桌还坐不满呢。”

    “先甭急,等附近的几个村庄都通知到,兴许来的人会多些。”

    “但愿如此吧!”

    第二天一早,董善政和吴先生带着聘礼,来到尚庄,打听着找到尚秀才家的位置,敲开了秀才家的院门。

    出来应门的是个女人,三十几岁的样子,衣着得体,眉清目秀。

    吴先生拱手而礼,问道:“尚秀才可是住在这里?”

    那女人见两人手里提着礼物,说在家呢,请两人请进院内,堂屋落座,随后便去后院叫秀才。

    没一会功夫儿,秀才手里掐着本书,缓步走进堂屋。

    双方礼毕,尚秀才文绉绉的问了一句;

    “恕在下眼拙,不知两位亲临寒舍,有何指教?”

    吴先生按照来时商量好的,避去他和董善政的名违,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素闻先生学识渊博,书读五车,咱们恳请先生,到蒙馆授业解惑,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样说着的时候,已是双手递上了大红关书。

    尚秀才双手接过聘任关书,却没有打开观看。

    方才他听出对方的话意,知道不过是个蒙馆,心里便有些踌躇不前。

    怎么说自己也是秀才出身,即便是要舌耕养家,再不济也应做个经馆塾师,这个还只是个启蒙的蒙馆,与自己秀才的身份不符。

    吴先生看出了秀才的犹豫,知道这会儿不好强求,让秀才考虑此事。

    于是,便和董善政起身告辞;

    “先生不妨先留下关书,斟酌就馆事宜,开馆日期定在这个月十六,先生商榷斟酌,过几日咱们再来请先生就馆。”

    吴先生和董善政俩人告辞,走出了院子。

    尚秀才恭送两人离开,返身回到厅堂。

    这会儿的秀才夫人,已是在看那份大红关书。

    看到落款‘董雅轩’的名字,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开办蒙馆的这个董家,也是花园那个庄的,而女儿定亲那人也叫董雅轩,该不会是同一个人……’

    贵和堂董家自是名声在外,而她也只是在关书上,看到学生之中,有董雅轩的名字,才不由得这般猜测起来。

    不过,还好那个书虫,并未看到女儿的定亲聘书,不然怕是不肯前去坐馆。

第五十五章 释菜礼

    尚秀才送走董善政两人,回到正厅堂屋。

    秀才夫人还在看那份关书,秀才抓起桌上的书本,离开之时,随口说了句;

    “你看那个做啥,不过是个蒙馆而已,即便是要舌耕养家,至少,也应去个经馆才是。”

    尚秀才依然觉得,去蒙馆教书有些屈才。

    秀才夫人却将他拦了下来,随手将关书递了过去,说道:

    “经馆最多也才出,十二块银洋的束脩,人家开口就是十五块银洋,还管着吃住哩!要是还觉得亏得慌,那你就甭去。”

    尚秀才听到十五块银洋的束脩,这才接过关书,仔细查看一番。

    而片刻之后,却又皱起了眉头,转而问着媳妇;

    “这个贵和堂董家,该不会是你给咱闺女,订亲的那个董家吧?”

    秀才夫人也不敢确定,关书上的这个董雅轩,是不是给女儿定亲的那人。

    但她担心秀才,因此而不肯前去坐馆,于是,便一口咬定了,说不是。

    秀才至今也未曾见过,女儿的定亲聘书,只知道是户姓董的人家,哪里晓得那人,会是贵和堂董家的长孙。

    这会儿媳妇矢口否认,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自从几年前那次秋闱落榜,尚秀才已断了科举仕途的念头。

    而面对如此丰厚的束脩,尚秀才已是有所心动,婆娘又在侧旁劝说了几句,也就答应下来,接受应聘。

    在此期间,董善政和吴先生再次来到尚庄,就坐馆事宜,与尚秀才商量着,并且达成共识。

    到了开学的正日子,董善政叫人又打扫了一遍,做为学堂的前院堂屋。

    且在正厅中堂,悬挂了孔老夫子的画像。

    秀才休息居住的厢房,也早已收拾停当。

    所有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和吴先生一起,到尚庄迎接秀才过来坐馆。

    秀才来到贵和堂的院门前,学生家长领着自家的娃儿,早早的便已是在此,列队相迎了。

    众人簇拥着秀才,走进前院的学堂,进行着释菜礼的仪式。

    尚秀才很是虔诚的,恭恭敬敬给孔老夫子的画像,顶礼膜拜,枣、栗、菁菹、芹四样祭品,摆上条案供桌。

    接下来是几个学生向秀才跪拜,进行拜师求学的参师大礼。

    然后才是董善政,率领诸位家长与尚秀才见礼。

    秀才自是也要谦让一番,说些谦虚的话语……

    繁琐的释菜礼仪式,这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今儿个是私塾开学,塾师坐馆的大日子。

    一大清早,董老太太就领着赵香,到庙里烧香祈福去了。

    香椿嫁进贵和堂这件事儿,赵香一直还是耿耿于怀,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找着香椿的不是。

    面对强势的赵香,香椿只有选择了忍让。

    董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在没人的时候,也曾劝过赵香几次;

    如今,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再怎么说,香椿也是咱董家的人了,你就大度些,不要再生事端。

    赵香虽然有所收敛,但与香椿依然还有着隔阂。

    董善政夹在两人的中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抚了这个,还要去抚慰另一个,忙得是焦头烂额。

    也才深切体会到,多了一个女人的烦恼。

    想那些妻妾多的大户人家,不知如何协同女人之间的关系。

    繁琐的塾师坐馆仪式,直到巳时末刻,才宣告结束。

    董善政送走那些学生家长,这才返回住着的内院,询问宴请秀才的酒席,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刚刚跨进内院的院门,香椿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看得出来,她已是在这儿,等候多时了,看上去很是焦急的样子。

    董善政见香椿迎了出来,不知院里出了啥事,就问她慌慌张张的做啥?

    香椿拉起董善政,转身就往院之里面走;

    “香儿姐的大姐赵馨儿,过来说是有急事,已在这儿等你半天了,哭得泪人似的,你快过去瞧瞧吧。”

    董善政露出几分惊愕之色,随着香椿,匆忙走进后院。

    进了后院的正厅堂屋,就看到了大姨子赵馨,正坐在那里哭天抹泪。

    董善政上前问道;“大姐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馨儿抹了把泪,道:“孩他爹……被官府给拿了,妹夫你去帮帮他吧!”

    “哦!官府为何拿人,先把话讲清楚。”

    赵馨儿抽抽搭搭着,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却是丈夫王昭才,已经两天没有回家,急得她找人四处打探,后来才听庄乡说,看到王昭才在县城,让官府给拿了去。

    赵馨哪里经事过这些,顿时就没了主张。

    原本想回娘家求援,但老爷子又不怎么待见王昭才,即便回去,也领不出好话来,便又打消了念头。

    无奈之下,只好跑来贵和堂,想找妹妹赵香商议对策。

    赵家兄妹几人,都是忙着各自的营生,老四更是连家都不回,姊妹几人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这些年来,也就妹妹赵香儿,时常接济她些银两。

    这会儿遇到难处,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妹妹赵香。

    谁知,匆忙来到贵和堂,却又扑了个空,赵馨顿时六神无主,伤心地哭了起来。

    而那会儿,董善政还在忙着,秀才坐馆的庆典,脱不开身。

    董老太太和赵香礼佛未归,又不在近前,香椿只好劝了赵馨几句,说是等前面仪式结束,就去找善政过来……

    董善政听明白了大概,就开口问着赵馨;

    “可知道姐夫是为了啥事儿,被官府拿去的?”

    赵馨只是呜呜咽咽的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董善政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安慰着着她;

    “想来也不是啥大事,姐你就安心在家里等着,我这就赶去县城,先把姐夫保释出来。”

    这样说着,转而让香椿照顾赵馨,安排她在家里歇着,等他的消息。

    对于大姐夫王昭才,因两家住的距离比较远,董善政与之交往,不是很多。

    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还能在赵家碰面,喝个酒聊上几句。

    后来,赵老爷子对其不大待见,大家又都忙着各自的营生,也就连碰面的机会,也都少了。

    不过,大姐夫王昭才家道没落之事,董善政多少有所耳闻。

    那时听到的消息,是因做买卖亏了本,他也就没往心里面去,只是让媳妇赵香,时不时的接济一二。

    说起来,董善政与大姐夫王昭才,已有几年未曾谋面,不知其具体情况如何。

    这会儿,大姐赵馨儿找上门来,也未说出个子午卯酉。

    但董善政还是决定,前往县城去跑一趟,县衙里找找关系,若不是啥大事,就把王昭才保释出来。

    董善政出门叫人套上骡车,准备赶往县城。

    却不知此时的赵四,早已寻找大姐多时,只是未能找到赵馨儿的人罢了。

第五十六章 顺藤摸瓜

    赵四是骑着老爷子那匹健马,前去王庄找大姐赵馨。

    他将大姐夫王召才,送去牢里戒烟之后,就打算接大姐到县城来住。

    只是等他找人收拾利索,县城里的那处宅院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

    今儿个,连忙赶去王庄,却没能找到大姐赵馨。

    心里就猜测着,可能是没见姐夫回家,大姐回赵庄老家去了。

    王庄距离赵庄倒不是很远,骑马也就一袋烟的功夫,也就到了。

    只是赵四不想骑马回赵庄老家,怕老爷子扣下他的马。

    上次骗了老爷子的马以后,他觉得骑马出行,远比坐车舒服得多。

    老爷子养的那几匹健马,算得上千里挑一的良驹,他可没打算还给老爷子。

    心里藏着这样的小算盘之后,偶尔回赵庄老家之时,他都是赶着骡车回去,虽然有些麻烦,却觉得还是值当的。

    即便如此,每次回到赵庄老家,老爷子都跟他索要那匹马,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也算是奇计百出。

    但赵四知道不是啥大错,老爷子拿他也没辙儿,所以就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耍赖、搪塞着就是不肯还马。

    这会儿,想到老爷子讨要时的那份无奈,赵四心里还有些小得意。

    走在返回县城的大路上,赵四放缓了缰绳。

    打算回到县城以后,换了骡车,再回赵庄老家,去接大姐来县城。

    大路通往县城的方向,远处有人骑着匹快马,从对面风驰电掣般,疾驶而来。

    那马奔跑的速度很快,路上扬起一串尘土,而那个骑客,似乎还嫌马跑得慢,拼命挥舞着马鞭,吆喝着;

    “驾、驾,滚开,前面的滚开。”

    赵四觉得有些奇怪,皱起眉头的功夫,奔马已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回头想看一看骑马之人,却只见到扬起的尘土,奔马已去得远了。

    或许是官府的信差吧!

    赵四心里这样想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打马奔县城而去。

    进了县城南门,拐过街角,到了当铺的街门前,翻身跳下马背,店伙计过来接过缰绳。

    赵四嘱咐着伙计,添些草料,说着举步往后院走去。

    正此时,忽然有人叫了声‘四哥’。

    扭头之间,便看到了顺子,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赵四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等着顺子过来,心里想着,‘顺子这小子,平时稳重得跟个佛儿似的,今儿个这是怎么的了。’

    片刻之间,顺子已是奔至近前,赵四打量他一番,调侃了一句;

    “你这是咋得了,让疯狗给撵了似的!”

    顺子喘着粗气,他是看到赵四骑马返回县城,这才匆忙赶过来的。

    这会儿,当铺门前有客人,顺子示意他到了无人之处,这才低声说道:

    “出事儿了四哥,咱的货让人给抢了。”

    闻听此言,赵四皱起了眉头,问道:“啥时候的事儿?”

    “就在刚才,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

    顺子瞅了眼茶馆的方向,接口说道:

    “两个人干的,一人进的茶馆,假装买烟膏子,忽然抓起褡裢,扔到了窗外,外面那人接住褡裢,骑马就跑……”

    “咱的人还没缓过神儿来,骑马那人已窜出城门,去得远了,真他娘的邪性。”

    顺子说着事情的经过,又补充了一句;

    “茶馆里,往出扔褡裢那人,抓到了,柱子在想法子撬开他的口。”

    赵四沉思片刻,道:“抓到的那个,估计也问不出啥来。”

    顺子听了,就有些沮丧;

    “那小子嘴硬的很,怎么折腾就是不肯开口,只是重复这一句,‘老子要买烟土。’像是他娘中邪了似的。”

    赵四冷笑一声,道:“那是早已预谋好的,怕咱送他去见官,所以才那样说的。”

    顺子忍不住骂着:“奶奶的,那狗日的就是个,缺心眼的半吊子。”

    “行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跑不掉,这是早有准备。”

    赵四这样说着,随即问道:“人在哪儿呢?过去瞧瞧。”

    “赌钱的院子,柱子看着呢。”顺子说着,先行一步去前面带路。

    赵四知道柱子的脾气,有他在那儿,那小子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若是这样都不肯开口,怕是要另想别的主意了。

    两人很快来到赌钱的院子,破褡裢几个人也在,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柱子正紧握着拳头,看着地上趴着的汉子,那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手捂着胸口,窝在地上,不住声的咳嗽着。

    片刻之后,那人刚刚缓过口气来,看到赵四走进了院子,他吐了口嘴里的血水,连忙重复着先前那句;

    “老子就是要买烟土。”

    行事之前,有人就告诉过他,只有这句话能救他的命,让他无论见到什么人,只说这一句就好。

    这人记住了,这会儿见到赵四到来,便连忙又重复了一遍。

    赵四明白这人的心思,他很随和地问道:

    “兄弟,怎么称呼?”

    那个愣头青,抬头看了眼赵四,道:“老子既然敢做这事儿,早已豁出去了,少你娘的在老子面前……”

    不等他这话说完,柱子已经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脸上,下半截话儿又咽了回去,忙着手捂着鼻子,鼻血还是顺着指缝淌了下来。

    顺子轻声对赵四说道:

    “瞧这小子有点不够数,八成是个缺心眼子。”

    赵四‘嗯’了一声,露出几分清冷的笑意。

    此时柱子瞪着两个大眼珠子,骂道:

    “还你娘的嘴硬!也不看看你狗日的啥德行。”

    这样说着,抓起那人的辫子,拳头又挥了过去。

    赵四抬手阻止了柱子,道:

    “都是出来混的,身不由己,领他屋里去洗洗干净。”

    侧旁的破褡裢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提溜起那人,走进屋去。

    柱子有些摸不清头脑,疑惑的问着赵四,那人咋办?

    赵四心里早已有了主意,随口说道:“等会儿放他离开……”

    “就……就这样放了!”

    柱子觉着吃亏了,有些不情愿,这般追问了一句。

    而顺子的反应,却是要快得多,仅是沉思片刻之后,已经明白了赵四的意图,悄声说了句;

    “顺藤摸瓜。”

第五十七章 李楚安

    对于顺子的机灵,赵四露出几分欣赏之色,继续点拨着他;

    “我刚才回县城之时,在通往王庄的路上,遇见个骑马狂奔之人,平时那条路上,很少有人那样跑马。”

    顺子接口说道:“我知道那条大路,岔道比较多,现在召集人手,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安排停当。”

    赵四最为欣赏的,便是顺子这股子机灵劲儿。

    无论什么事儿,不必明说,只要稍微点拨,顺子就知道怎么个意思。

    甚至,有的时候都不用开口讲话,他这边一个眼神递过去,顺子那边已经领会他的意图。

    因此,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交给顺子去办,赵四都放心。

    这会儿,他已是答应了顺子;

    “那行,就给你半个时辰”。

    顺子不再说话,转身快步走出院子,按他自己的想法,行事去了。

    此时的柱子,却还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他见顺子不哼不哈,转身就走了,便有些着急,伸手指着渐渐远去的顺子,一双眼皮很大很厚的眼睛,看向赵四,支支吾吾着;

    “四哥你看顺子……你小子干嘛去?给老子回来……”

    不等柱子说完,赵四已是在训斥着他;

    “柱子你也跟人家顺子学学,凡事用用脑子,你脖子上那玩意儿也挺大的,长在那儿是个摆设吗!”

    柱子下意识的“哦”了一声,忽又觉着哪里不对劲儿,抬手挠了挠头皮,还是不明白赵四的用意。

    赵四却是暗自一声叹息,丢下柱子一人发呆,已是转身走进了堂屋。

    那人已被清洗干净,至少,脸上已不再有血渍,只是淤青还在。

    赵四在赌钱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着让那个年轻汉子,也在侧旁坐了下来;

    “兄弟,看你也是条汉子,咱们交个朋友。”

    这样说着的时候,赵四扭头吩咐着,刚刚跟进门来的柱子,道:“柱子去弄些酒菜回来,咱们兄弟几个,在这儿喝两杯。”

    满是疑惑的柱子,答应一声,转身走出屋去。

    那个汉子,斜眼瞅了下赵四,梗着脖颈说道:

    “你少来这套,老子是软硬不吃的。”

    赵四哈哈笑了起来,满不在意的样子;

    “一个破褡裢,能值几个钱儿,俺是看兄弟你,是个讲义气的汉子,想要结交一下,老弟不会连这点肚量,都没有的吧!”

    那汉子笑出满口黑黄的牙齿,不无得意的说道:

    “义气啥的,那都是没有的屁话,老子就是生死不拍,只要有银子,那……那个什么……”

    “知道兄弟你仗义,等会儿酒菜来了,哥儿几个好好喝一杯。”

    赵四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个小布袋,从里面摸出一摞银洋,随手摆放在了桌上,摆弄着那些银洋,发出叮当脆响。

    瞧那汉子的一双眼睛,不时的瞟向桌上的银洋,赵四心里暗自得意。

    片刻之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里的银洋,对那汉子说道:

    “对了兄弟,你名字几个字?”

    “三个字,咋了?”

    赵四拿起三块银洋,放在他的面前,道:

    “我这人,喜欢搜集人名,兄弟的名字,一块银洋一个字,你看咋样?”

    见那汉子有些犹豫,赵四接着说道:

    “银洋是真的,兄弟可拿去检验一下。”

    那汉子迟疑片刻,末了,还是没能抵御银洋的诱惑,忍不住拿起银洋。

    光滑的银洋,入手凉丝丝的,感觉很是舒服。

    他扫视屋内其他人一眼,见几人都没什么反应,就觉得自己名字,没啥秘密可言,说出名字得三块银洋,这买卖做得,

    于是,便随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楚安”

    “爽快!咱也不含糊,这三块银洋是你的了。”

    那汉子立刻将银洋攥在了手里,再次打量屋内几人,还是没反应,顿时安下心来,露出开心的笑意

    赵四瞧着那个,已是有些激动的汉子,不经意间,扯了扯嘴角,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这个家伙儿,的确有些不够数,且,爱财不要命。

    柱子买了酒肉回来,几个破褡裢七手八脚,摆到桌上,柱子给几人满上酒。

    赵四让所有人都坐下,介绍着身旁的汉子,道:

    “这位兄弟是‘李楚安’,大家初次相见,有啥误会,咱共同喝三杯酒,这章就算是掀过去了,以后相见,大家都是兄弟。”

    这样说着,率先仰脖干了杯中酒。

    柱子又给赵四满上,在座的几人连喝了三杯。

    那个李楚安瞅了几人一眼,倒是也端起酒杯,跟着喝了。

    此时,有机灵之人看出了苗头,已是在和李楚安道歉,说了些,不打不相识的客套话,执意要和他喝两杯酒。

    李楚安瞅了瞅这个,又瞧了瞧那个,禁不住诱惑,跟着喝了两杯酒。

    几杯酒下肚,李楚安放松了许多,却并无醉意,显然是酒量不小。

    而此时,赵四已是笑着说道:

    “李兄弟,你这还有啥值钱的字没?一块银洋一个字,咱买。”

    李楚安摸索着手里的银洋,道:“俺有个妹子,名字也是三字。”

    赵四摆弄着手里的银洋,摇头说道:

    “兄弟,姊妹谁都有,说说你住哪儿吧?”

    这个问题简单,李楚安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小店村。”

    赵四便又给了李楚安三块银洋,问道:

    “还有啥?”

    李楚安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里多出来的银洋,感觉这银子来得很容易。

    而对于接下来,还有啥的问话,却不知该如何答话,才能得到好处。

    赵四就提点着他:

    “兄弟做啥营生?”

    “俺入了洋教。”

    赵四点了五块银洋给他,道了句:

    “这还差不多。”

    李楚安看着手里,渐渐多起来的银洋,似乎找到了感觉,记起那人先前说的,收集人名的话头。

    他端起酒杯,自己喝干了,接着说道:

    “俺们七八个兄弟,名字两个字的多,有锁柱、三娃、石头、还有……”

    赵四摆手阻止,说:“都是些小喽罗,那得看听谁的?”

    “李福,俺们都听他的吩咐。”

    说出李福的名字之后,李楚安贪婪地看向了,桌上摆放着的银洋。

    赵四便又给了他两块银洋,劝他喝了杯酒,问道:

    “你们这些兄弟,平时在哪里见面?”

    “小教堂。”

    赵四再次给他三块银洋,问道:

    “今儿个呢,打算在哪里碰头?”

    “山神庙,不见不散。”

    赵四将手里剩余的银洋,全都推给了李楚安,道:

    “你们哥几个继续喝,我去拿些银洋来。”

    说着,站起身来,递了个眼色给正看着他的柱子,随后背着双手走出院子。

    赵四悠闲地走出院门,倚靠在院门口的墙垛子上,等着柱子的回信儿。

    柱子虽然不如顺子那样精明,但对于赵四出门之前,眼神所传达的意思,却是不用想也猜得出来。

    没一会儿功夫,堂屋里传出李楚安的惨叫声。

    片刻之后,柱子走了院门,将手里装着银洋的小布袋,还给了赵四,问道:

    “咋处理这狗日的?”

    看来柱子还是没弄明白,该如何行事。

    赵四只好给他解释着,说道:“这家伙只是个小脚色,咱是要查出谁在他身后,指使他的那个人……”

    柱子插言说道:“我刚才揍了他半天,也没问出来。”

    “你看他那样子,来硬的能行吗?”

    “估计费劲,不行咱就熬鹰……”

    “算了,等一会儿,想法子让李楚安他自己跑掉,然后,找个机灵点的人跟着,看看他要去哪儿。”

    “呃!这就是你和顺子说的,顺藤摸瓜!”

    柱子终于明白了过来。

    赵四却已是懒得和他计较,吩咐着柱子;

    “顺子已经找人,蹲守在进山的大路上,你去找他,跟他说李楚安说的山神庙的事儿,顺子知道该怎样做,现在你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

    这下柱子知道该怎样做了,憨笑几声,依言行事去了。

第五十八章 戒烟

    赵四没有再管破褡裢的事情,离开赌钱的院子,便径直返回了当铺。

    店伙计过来告诉他;

    “东家刚才来过,找掌柜的没找到,随后就又走了。”

    “说有啥事儿了没?”

    店伙计想了一下,回道:“临走时说好像说了句,要到县衙办点事儿。”

    赵四随口‘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摆手打发伙计离开。

    而他举步走进院子之时,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而停下了脚步。

    莫非,姐夫知道了王昭才的事儿,该不会是来接大姐夫,出狱的吧!

    卧槽,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

    赵四这样想着,连忙转身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原本是要赶去县衙,拦下姐夫董善政的。

    谁知,刚刚转过十字街角,便看到董善政领着王昭才,从县衙方向走来。

    见此情形,赵四不由得暗自一声叹息,知道这次算是白忙活儿了,

    这才两天而已,大姐夫的烟瘾,怕是还没戒掉,看他走路哈欠连连的样子,估计要不了多久,烟瘾就得上来。

    董善政哪里知道这些原委,知道王昭才被下了大牢,就去县衙找到知县。

    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寒暄几句,董善政问起王昭才因何入狱?。

    知县愣了下神儿,居然都没听过王昭才这人。

    于是,传来当值的衙役问话。

    这个衙役那天并不当值,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县老爷知道也不是啥大事,便吩咐人去牢里,把王昭才放了出来。

    董善政领着王昭才离开县衙,打算回贵和堂,去与赵馨报个平安。

    不想,两人刚刚转过街角,就遇到赵四,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董善政问他:“刚才你跑哪儿去了?铺子里也找不到你的人。”

    王昭才对赵四却是很不满意,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

    “老四你也忒不仗义了,眼瞅着那些差役拿俺,你就装着没看见是吧!”

    赵四有口难辩,只有无奈着,摇头叹息的份儿。

    王昭才便不再理他,拉了董善政一把,伸出颤抖的双手,问道:

    “带钱了没,饿了,吃饭去。”

    董善政摸出四五个银洋,随手递给了王昭才,道:

    “先去洗个澡,顺便换身衣服,瞧你这邋遢样儿。”

    赵四阻挡不及,王昭才已是把银洋,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他只好连忙说道:“家里酒菜都是现成的,咱回家吃去。

    王昭才却瞪了赵四一眼,让他少管闲事儿,丢下一句;

    “回头再找你小子算账!”

    说完,乐颠颠地往茶馆方向去了。

    董善政见两人的神色异常,有些莫名其妙,便问赵四;

    “你俩这是咋回事儿?”

    赵四这才有机会,道出其中的原委;

    “大姐夫吸上大烟,家都给败了!这次是俺找人,把他弄进牢里去……”

    “原本打算让他在牢里,戒掉烟瘾,你可倒好,转眼功夫,又把人给弄了出来,他这烟瘾没戒成,俺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董善政知道,王家也是大户人家,哪能说败就败的,便有些不大相信。

    “不是说做买卖,亏了点银子的吗!”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听说,家里的田地都卖了。”

    “怎么可能……就为了吸食大烟!”

    “以前没有禁烟之时,价格还低些,如今禁烟了,价格翻了几十倍,卖儿卖女的都有。”

    “那个大烟土,真有这么邪乎!”

    董善政还是不大相信,但看赵四,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这才信了几分。

    赵四摇头晃脑的感叹着;

    “姐夫你是不知道,那玩意儿,邪性着呢。”

    董善政往茶馆那边看了看,道:

    “不行,那得将他再送回牢里去,不费啥事。”

    赵四却是面现难色,嗔怪着说道:

    “俺这送他进去没两天,你又刚刚把人弄出来,这会儿咱再送他进去,你说有这样办事儿的吗!”

    “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儿,找到衙门口,咱也不好说话不是!”

    “再说了,大姐夫那里,俺可是得罪透透的了。”

    董善政瞪了他一眼,道:

    “瞧你那点出息,咱是为了他好,还怕得罪他。”

    赵四觉得有些委屈,辩解着说道:

    “没见刚才跟我那样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董善政想也不想,已是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儿咱不能不管,那就先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再说。”

    这样说着,转身就要去茶馆找王昭才,却见他已从茶馆走了回来,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他。

    王昭才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赵四知道大姐夫,这是没能找到破褡裢,正沮丧着呢,心里暗自好笑。

    董善政却向王昭才,伸出手去,让他把银子还回来。

    王昭才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有些幸灾乐祸的赵四,又瞧了瞧,板着一张臭脸的董善政。

    随即,已是连忙陪起了笑脸;

    “你看你俩儿,这是做啥哩!”

    董善政却瞪起了眼珠子,大声道:“拿来!”

    王昭才吓得一哆嗦,这才将银洋交了出来。

    董善政接过银洋,数落着王昭才;

    “以后给你买房子、置地,怎么着用银子都行,可逆拿去抽大烟,想都别想!”

    赵四暗自好笑,大姐夫王昭才,这回算是撞到了点子上。

    王昭才确实有些怕这个连襟,因此穷困潦倒,没钱吸烟,他也不敢跟董善政伸手,怕的就是他这股子正气。

    此时,董善政脸色有些难看,全没了接他出狱时的随和,王召才就想着赶紧开溜,开口说道:

    “要不,你们哥俩儿先忙着,俺就先回去。”

    董善政哪里肯放王昭才离开,一把拉住他;

    “你要往哪儿去,咱这事儿还没完哩!老四,城里咱那两处宅子,哪处空着呢?咱去那里。”

    “早就收拾好了。”

    赵四说着,前面带路,董善政拉着王昭才跟在后面。

    身材高大,却有些虚弱的王昭才,挣扎几下,却无法挣脱强壮的董善政,只好乖乖随两人而去。

    仨人转街过巷,没多大功夫,走进了一处院子。

    董善政将王昭才扯进堂屋,面色肃然的问道:

    “大姐夫你是愿意在这里,戒掉烟瘾呢,还是再送你回大牢里去戒?两处地方,你自己选一个吧!”

    王昭才耷拉着脑袋,两个地方他都不想选,更没想过要戒烟,想想烟瘾上来时的难受劲儿,他就有些憷头。

    所以他要回家,说自己回家戒烟去。

    “鬼才信你回家戒烟,就在这儿戒,戒不掉烟瘾,你哪儿都不许去。”

    董善政这样说着,转而吩咐着赵四,道:

    “老四,你找个婆子来,给大姐夫做饭吃,想吃啥咱就买啥,要喝酒也行,就是不能再碰大烟土。”

    “做饭婆子这事儿好办,就是……”

    赵四有些欲言又止,他知道烟瘾上来有多难熬,有意想要将大姐夫绑起来,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董善政明白他的想法,已是自顾自着说道:“老四,你让做饭婆子看着他,大姐夫要是不老实,就找人把他绑起来。”

    “得咧!大姐夫你可听到了,这可是姐夫的吩咐,不关我事。”

    王昭才果然转向了董善政,跟他这般嚷嚷着;

    “董善政,老子跟你有仇啊!”

    “有仇就有仇,你先老实在这儿,把烟瘾给我戒掉再说。”

    董善政瞪了赵四一眼,这才推搡着王昭才,将他推进了堂屋暗间,反锁上房门,这才走出了堂屋。

    赵四顿住脚步,道:“不妥,暗间窗户那么大,一脚踹开就跑了。”

    “那就找人来钉死,你去找人,我在这看着他。”

    赵四快步走出院子,没一会儿功夫,已是领了几个人回来,七手八脚的一阵忙活儿。

    片刻之后,便用厚木板,把个堂屋暗间的窗户,钉得死死的。

    王昭才在屋里大声叫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显然是烟瘾又发作了。

第五十九章 囤粮

    董善政安顿好了王昭才,便和赵四回到当铺后堂。

    赵四的意思,是想要接大姐赵馨过来,照顾大姐夫王昭才。

    而董善政却不同意,随口说出了原委;

    “女人家的都心软,万一你馨儿姐,把王昭才放跑了咋办!咱这一番折腾,可不是又白忙活儿了。”

    赵四想想,觉得在理儿,也就打消念头;

    “那总得给馨儿姐送个信儿,让她知道这事儿,要不然她着急上火,再四处找姐夫去可咋办?

    “你馨儿姐在贵和堂呢,让她跟你香儿姐先住些日子,等这位大爷的烟瘾戒掉了,再接她过来也不迟!”

    知道馨儿姐去了贵和堂,赵四顿时放下心来,提起茶壶给董善政倒茶。

    而董善政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会儿,已是忽然话锋一转,随口问着赵四;

    “老四,你手里现有多少银洋?”

    赵四伸手入怀,摸出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随手丢在桌上,道:

    “这里还有三十几块,不够用的话,可以去柜上支取。”

    有些无奈的董善政,瞟了小舅子一眼,让他把银洋收起来,随后,整理一下思路,讲起了眼下的旱情。

    “据我了解到的信息,现如今,不只是咱鲁地的墒情不好,其他省份的旱情,更为严重。”

    董善政从赶脚的行商那里了解到,豫、皖两省的墒情最为严重,过冬的小麦几乎绝产,夏粮更是颗粒无收。

    有些地方,已经出现逃荒的灾民……

    末了,董善政才讲出了,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从外省各地的墒情来分析,今明两年的粮食价格,必然要大涨。”

    头脑灵活的赵四,已是抓住了问题的重点,道:

    “这是个机会,不如县城和省城的粮店,打今儿个起开始囤积粮食,只进不出,等价格上去了再出手,便可大赚一笔。”

    董善政是生意人,自是早已察觉到这个商机。

    做生意就是要谋取利益,讲仁慈是赚不到钱的,只有赚到足够多的资本,才有资格与人讲仁慈。

    若是自己的肚皮都还填不饱,却还振振有词,跟人家讲什么国民大义,会让人笑掉大牙,也没人会听你的啰嗦。

    董善政此次来到县城,已经交代粮店于掌柜。

    打今儿个起,将能收到的粮食,全部收购进来,不是店里的老主顾,不往外放粮,尽量请他别家去买。

    于掌柜是贵和堂老人了,董老太爷在世时,就搭理粮店生意,经历的事情也多,立刻就明白了东家的用意。

    沉思片刻,便讲起了他的苦衷;

    “去年的粮食收成还过得去,有些贩粮大户的手里,也都还有些余粮,收购粮食不是问题……”

    “关键是咱的库房有些不足,还有收购粮食的银两,若要囤积粮食,需得投入大笔资金才行。”

    董善政却是早有盘算,这般对于掌柜说道:

    “现在你住着的那个院子,腾出几间当库房用,收购粮食用的银两,你不必操心,我来想办法。”

    依着董善政的意思,无论粗粮、细粮,即使是杂粮也好,只要能收购上来的粮食,全部购进囤积。

    方才问赵四手里有多少银洋,就是想要跟他说说,囤粮的打算。

    这件事不是个小动静,不仅需要投入大量银钱,粮食的存放也是个大问题。

    赵四明白了董善政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说没问题;

    “粮店有多少库房存粮,咱这里就有多少银洋支给他。”

    董善政笑着调侃他一句;

    “你是开钱庄的吗,这样财大气粗的。”

    听了这话,赵四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

    “咱这县里,开钱庄的算个啥,还不一样找咱借银子使,姐夫俺给你说个来钱的道儿……”

    这样说着,已是凑近董善政,想要与他耳语几句。

    然而,忽然想起董善政的为人秉性,联想到刚才对待大姐夫的态度,便又连忙打住了话头。

    不无掩饰着,伸手挠了挠头皮,仰脸儿说道:

    “还是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董善政在他凑近的脑门子上,抬手拍了一巴掌;

    “不想说……你凑这么近干啥。”

    赵四嘻嘻的笑了,连忙岔开了话题;

    “明儿个我就去找于掌柜,他用多少银洋,先在我这里支。”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俺也就放心了。”

    董善政还想和他商量一下,收购的粮食,放在哪里更稳妥,却见门口有人在探头探脑着张望,。

    “外面那位是老主顾吧,你先过去招呼一下。”

    门外探头探脑,往堂屋里瞅的是顺子,他见董善政在屋里,正在和赵四说着话,就没敢进来打扰。

    赵四早已看到,顺子在门外张望,但有些事情,不能当着董善政的面讲。

    于是,便随口敷衍了一句;

    “不是啥老主顾,只是一个朋友过来玩儿的。”

    他知道,这会儿姐夫有正事儿要说,就没打算去见顺子,只是冲着门外摆了摆手,示意顺子先行离开。

    门外的顺子见了,随即转身而去。

    对于两人的这些小动作,董善政并未在意,依着他自己的思路,接着说道:

    “收购上来的粮食,存放在什么地方,你也得帮着老于谋划谋划,别到时候没地方存粮,那可就热闹了。”

    “这事儿好办,明个儿我去帮他想辙。”

    赵四随口应承下来,提起茶壶给董善政添水。

    董善政抿了口茶,接着说道:

    “再有就是,今年要提前对账,不过,县里几个铺子的账目,等到年底打总再对,你跟县里商铺掌柜们,言语一声。”

    闻言,赵四露出疑惑之色,按照以往的惯例,要麦收之后才去对账的,于是便问了一句;

    “提前对账!莫非,省城也要提前去的?”

    “明儿个一早,我就跟五哥直奔济南府,一是对账,筹备钱款,再一个就是省城粮店那边,也要提前安排一下才行。”

    赵四就问,他是不是一起去省城。

    “这次不往回带银子,你就不用去了,县城这边安排好就行。”

    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毕,董善政站起身来,他是怕赵馨等得久了会担心,急着要赶回贵和堂去。

第六十章 要他的粮食

    赵四送走了姐夫董善政,这才去茶馆见顺子,问他事情进展的情况。

    顺子便将探查到李楚安的情况,讲给赵四知道;

    “那小子先是回到了,小店村的家里,换了身衣服之后,就鬼鬼祟祟的去了山神庙。”

    “在那里等了有个把时辰,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

    “那小子就骂骂咧咧的,又去了小教堂,似乎还是没找到人,进去还没茶盏功夫,就又出来了。

    “随后他就又回到小店村,在家里窝着,没再出门,柱子他们几个,还在他家附近盯着呢。”

    顺子讲了李楚安,返回后的行踪,而赵四却不放心柱子,嘱咐了一句;

    “你得看好柱子,别做啥出格的事儿来。”

    “已经跟他交代过了,这次肯定不会。”

    顺子这样一说,赵四才稍事安心,随口说道:

    “先前听那李楚安的口风,这事儿八成跟李福,有些关系。”

    听了这话,顺子皱起了眉头,凑近赵四,悄声说道:

    “李福那个狗屎,要不要找人做了他。”

    “李福还没这么深的道行,背后可能有人给他出主意,先不要打草惊蛇,想法子,找出他背后指使那人再说。”

    这会儿,顺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四哥,余勇那小子又露面了,正在四处联络那些,以前跟他混的人,会不会跟这事儿有牵连。”

    “有这个可能。”

    赵四想了想,接着说道:

    “先前跟余勇的那几个人,你要把他们笼络住,该花银子的地方花银子。”

    “四哥放心,他们几个,不会再跟余勇那小子混了。”

    提到破褡裢那几个人,赵四就想到现在的烟土生意,他嘬了片茶叶在嘴里含着,沉思片刻,说道:

    “烟土这买卖是块肥肉,但我估计,怕是也做不长久了。”

    “咋了四哥,不能为那点破事儿,这么来钱的买卖都不做了。”

    “不是因为这事儿,我听说烟土又解禁了,西北有些省份,已是开始种植鸦片,咱们这边也是迟早的事情。”

    赵四这样一说,顺子就想起了以前情形,随口接了一句;

    “要是还跟以前那样,到处都是烟馆子,那这买卖也就没啥赚头了。”

    “下次去省城,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再说吧。”

    赵四没再纠结烟土之事,而是随口吩咐着顺子;

    “你先盯着李福,看他是不是和余勇有联系。”

    提到李福,顺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问着赵四;

    “那小子咋办?不能这样不痛不痒的放过去,得让狗日的长点记性。”

    赵四冷哼一声,道:“李福这事儿要是这样,不哼不哈的过去,那咱哥俩儿以后,也不用在这儿混了。”

    顺子低声问道:“怎么弄他,四哥你说句话。”

    赵四吐掉嘴里的茶叶,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心里盘算片刻,这才说道:

    “听说,李福如今管着洋人的粮库,你就在这上头,做做功课,咱要他的粮食,多多益善。”

    听了这话,顺子有些不解,道:

    “要粮食有啥用,那不是太便宜狗日的了,依我就废了他。”

    “你要他胳膊腿有啥用?还是那条狗命值钱!都特么扯蛋玩意儿。”

    顺子呵呵笑了,道:“都不值钱,还是四哥你给个章程吧。”

    赵四琢磨着,先前董善政对他说的话,随即便吩咐着顺子;

    “还是先稳住他,查出他背后那个人来,然后想法子弄他的粮食,这几年教会存下的粮食不少,那可是一座金山,足够咱挖几年也挖不完呢。”

    顺子想直接跟李福要银子,便开口接了一句;

    “弄粮食还得找人卖,忒麻烦。”

    而赵四的心里,却是早有打算;

    “出手的事儿我来处理,弄到粮食以后,你只要找两个妥当人,悄悄送去粮店就行了,剩下的事儿不用管。”

    顺子点头说知道了,赵四就让他找去柱子,他还是不大放心那个憨货;

    “你去看着点柱子那个愣头青,别弄出啥事来,最不放心的就他了!”

    顺子答应着,起身离开茶馆,找柱子去了。

    ……

    李福找人抢了破褡裢后,躲了好几天不敢露面。

    当初在余勇家里,两人合计着,要抢破褡裢的时候,李福最先想到的,就是他的远房侄子——李楚安。

    李福很了解李楚安,知道那小子不怕死,皮厚抗揍嘴也硬,最主要的是爱财如命,许诺他一些好处,没他不敢干的事儿。

    李福找到李楚安,让他去茶馆,将那个破褡裢扔出窗外。

    却并没有告诉他,褡裢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只让他把那个褡裢,扔给窗外之人,事成之后,给他十块银洋。

    当然了,也是提前就让他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但是,打死也不能说,是谁让他这么干的。

    李楚安觉得,扔一回破褡裢,就能拿到十块银洋,够他舒舒服服过一阵子的了,心里特别高兴,诅咒发誓的保证了;

    “叔儿你放心,打死俺也不会说。”

    知道这个侄子,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又有亲戚这层关系在,李福心里还算有底儿。

    于是,详细交代他,进入茶馆以后,如何找到破褡裢,然后又该怎样行事。

    末了,李福还留了个心眼儿,担心顺子派人跟踪李楚安。

    因此,特意吩咐他事成之后,到山神庙去拿钱,要是找不到人,就先回家等着,第二天再去,但不许外出。

    原本计划得很是周详,谁知,李楚安那天脱身之后,竟然跑来小教堂找他要钱,说在山神庙等了半天,没找到人就跑这儿来了。

    气得李福踹他一脚,臭骂几句,让他回家去等消息。

    这样不知不觉,十几天过去,外面依然没有啥动静。

    打发人去县城探听消息,派去的人回来说,茶馆里又有了个破褡裢,也没听说发生过啥事情。

    李福还是有些不放心,来到小店村的侄子家,给了李楚安一些铜钱,道:

    “现在没事了,你去城里买些酒肉回来,咱爷俩儿喝点。”

    李楚安这几天在家里憋坏了,接过铜钱,却没打算进城,冲着李福嚷嚷着;

    “当初讲好,要给十块银洋的,这几个铜板就想打发俺,不去!”

    李福只好又给他一些铜钱,安抚着李楚安,说道:

    “你叔儿啥时候骗过你,这是铜钱是让你去买酒喝的,等你从县城回来,叔立马给你银洋。”

    李楚安这才接过铜钱,有些不情愿的动身进城去了。

    李福在家里左等不回、右等也不回,担心出啥事端就躲回了家里。

    等到提着酒菜的李楚安,来找李福之时,天已经黑透。

    等得心焦的李福,见侄子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却也谨慎的他一句;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遇到了啥事儿?”

    李楚安之时憨笑着,说道:

    “城里遇到唱大戏的,俺只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天咋就黑了呢。”

    闻听此言,李福恨不得踹他一脚,但这会儿却没心情和他计较,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他一句;

    “这次进城去,可有遇到上次揍你那些人?”

    “没见那些混蛋,叔儿,咱上哪儿喝酒去?”

    听他这样一说,李福总算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决定明儿个一早,就进城去找余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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