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他从暖风来TXT下载他从暖风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他从暖风来全文阅读

作者:舞清影     他从暖风来txt下载     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同意了

    此刻,上海市郊76***部队的活动室里,侦察连的官兵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

    “我男朋友的父母和我一样,是工作狂。不过,他们那会儿不叫工作狂,而叫劳模。他们对工作的热爱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我,我记得男朋友曾经跟我说过,说他小时候因为大人总是在油库加班,他就偷着学做饭,却差点把家给点着了。他母亲回家,看到被烟熏得只剩下一口大白牙的儿子,非但没有训斥他,还抱着他痛哭一场。我想,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愧疚,它背后真正的含义。他们那一辈人为了事业奉献了青春,奉献了家庭,这样的父母应该得到全社会的关爱和尊敬。而正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有着共通的地方,他们对我也表示理解,因为他们清楚,我努力工作不是为了我个人的利益和职位升迁,而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长安一口气说完,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笑容,说:“叔叔阿姨,如果你们恰巧也在电视机前,请接受我的祝福。未来,我会好好努力,争取让你们满意。”

    随着话筒交回工作人员手中,这一期的节目也告一段落。

    活动室里,顿时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

    “阎王,你别闷头傻笑啊,怎么请客,说出个一二三来!”二排长一改以往斯文冷静的模样,居然打趣起严臻来。

    战士们也跟着起哄,严臻从头至尾只知道咧着嘴傻乐,宋连长看不下去,过去把手机塞给严臻。

    “一个小时。”他冲着严臻挤挤眼。

    严臻一跃而起,拨开四周起哄的战士,一路跑到操场,一边小步慢走平缓呼吸,一边迫不及待地拨出那一串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等了一会儿,再拨,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严臻?”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语气,一下子融化了严臻的心房。

    “是我。新年快乐,长安。”他说。

    长安在那边轻笑起来。

    “新年好,严臻。”

    他也跟着笑起来,然后,轻轻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我也是,很想很想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同时笑起来,长安问他:“你刚才在电视上看到我了?”

    “不止我看到了,全连的官兵都看到你了,你说得很好,大家都为你喝彩!为你加油!”严臻说。

    “呀!真的呀,大家都看到了?我是不是特别丑?”不等严臻回话,她又懊恼地自言自语:“要是能洗个脸梳个头就好了,可是工地太忙,我根本没时间捯饬自己。”

    “不丑,很漂亮,就是瘦了,我看着特心疼。”严臻说。

    长安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叫了声严臻,“等我忙完这个工程,你也申请休个假,我们去看望叔叔阿姨,好吗?”

    “好,一定。”严臻的眼眶热了。

    两人没说几句悄悄话,就有工人来喊长安,说是刘经理叫她去工地。

    长安挂电话前语气迟疑地说:“宁宁刚才给我拜年,要你的手机号,我把宋连的号码给他了。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严臻说哪儿能,他紧着巴结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还嫌不够,怎么可能得罪他。

    “你也别太惯他,这小子,是得好好敲打敲打了。”长安叮嘱他注意安全,然后挂了电话。

    严臻看着渐渐黑掉的屏幕,心里涌上浓浓的不舍,“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往回走,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一看来显,是个陌生号码,想到长安之前说的话,他不由得心中一动,按下接听。

    “喂,您好,请问这是严臻的电话吗?”

    严臻一听,浓黑大眼闪烁着光芒,沉声应道:“我是严臻。”

    对方沉默了几秒,“我是长宁。”

    早听出来了。

    严臻轻轻咳了咳,语气亲热地说:“是宁宁啊,我刚才没听出来。怎么,有事找我?”

    自从上次在‘伊卡’和长宁约好和平相处之后,就再没见过长宁,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变卦了,特意找长安要了他的电话来教训他。

    “新年好,严臻。”长宁默了默,主动开口说道。

    严臻瞪大双眼,盯着天上弯弯的月牙,一脸惊诧状。

    心想,这天上是要掉馅饼吗?长宁竟主动来给他拜年。

    “哦,好,新年好,你也好。”严臻觉得自己讲话都不利索了。

    “你的邮件我收到了,我已经和你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偶像,周知正律师联系上了,他知道是你介绍的,对我很是照顾,不仅提点我的律师实务,还跟我讲授人际交往的技巧,他建议我找你恶补一下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说对我以后的工作会大有助益。还有……黄总昨天拿到了立案文书的复印件,他很满意,说节后要给我介绍两个大客户。”长宁说到这里,才歇了口气,又接着说:“谢谢你,严臻。没有你,我根本做不到这些。”

    严臻笑了,“所以,你在大年三十第一次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向我道谢,顺便拜个年,是吗?”

    电话听筒里传来长宁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过了片刻,他鼓起勇气,开口说:“我同意你和我姐交往。这次,是真的。”

    是真的。

    也就是说,这桀骜不驯的长家小子,总算是敞开心扉,接纳他这个姐夫了。

    严臻高高扬起嘴角,在心里感激那个和他睡过上下铺的兄弟周知正。

    “好吧,那我就抽空教教你心理学的知识。”严臻大方承诺道。

    长宁在那边笑得贼兮兮的,“那你能不能跟周律说一下,他节后到上海来,我能不能请他吃顿饭。”

    好小子,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对付。

    在这儿等着他呢。

    严臻心想,得亏他和周知正是铁拔丝儿,不然以知正现在的名气,肯拨冗见一个律界新手才怪。

    “没问题,周律那边我来联系。”严臻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长宁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严臻笑着摇摇头,正打算给周知正拜个年,顺便把小舅子的事儿给办了,谁知手机却又嗡嗡震动起来。

    低头一看,不由得虎躯一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命运

    严臻大步跑向营房楼,远远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倚着门框,像老僧入定一样,盯着附近的大树一动不动。

    “荇翊,你今晚不值班?是李军医带你进来的吧。”严臻一个大跨步,跃上台阶。

    廖荇翊瞅着面露喜色的严臻,立直身子,把一袋吃的抛给严臻。

    严臻伸手接住,低头看了看,嘴角一扬,笑道:“谢啦。”

    廖荇翊瞅着那张健康红润的脸庞,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想到远方的妹子,他俊逸的脸上赫然撕开一道豁口,顿时变得狰狞可怖。

    趁着严臻不防备,揪着他的领子,一拳砸了过去。拳头起劲儿凶猛,临了有些醒悟却已经刹不住车。

    严臻高大的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倚着墙才稳下来。

    他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涌出的粘腻液体,口腔里充斥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廖荇翊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复杂地说:“我不会道歉,因为我是婉枫的哥哥。你若有个像婉枫一样的妹妹,你看着她在你面前受委屈,看着鲜花般美丽的她在你面前枯萎,你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真的绝望到想让人毁灭一切。”

    “我不怪你。”严臻理解廖荇翊的感受,说实在话,半年前在师部训练基地见到婉枫后,他的心里时常觉得不安,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婉枫。

    如今廖荇翊这一拳重击,倒是让他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荇翊,婉枫的事,我的确负有责任。当初,我不该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入伍了,山高海远的,她自然就会断了心思。后来,我发现苗头不对,也应该及时跟她说清楚,不让她钻牛角尖,当时要都说明白了,她也不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想弥补,想修复我们两家的关系,荇翊,你不也没把我当外人吗?不然的话,你干嘛跑来给我送吃的。”严臻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咧开嘴想笑,可是不小心牵到伤口,笑脸一下子变成哭脸。

    廖荇翊看着他的怪模样,心里止不住一阵酸软,“你说你这黑不出溜的哪点儿好了,婉枫她干嘛要认死理儿,非你不可!唉……”廖荇翊扬起脸,朝着黑黝黝的夜空长叹口气,“严臻,这是不是就是人的命,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她既定的命运。”

    严臻也跟着他仰头望天,沉默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语气铿锵地说:“我不这么认为。我曾经开导长安,冒险,却不盲目。一个人,如果上来就选错道路,那她注定要承受比别人多得多的荆棘和波折。这个时候,就需要靠她自己的领悟,是拼了命的去撞南墙,还是折回来选择一条对的道路,继续前行,我想,这才是一个人改变命运的关键。长安曾说,她要用她的努力和智慧登上金字塔的顶端,做一个勇敢的人,即便是与人恋爱,她也是还是她自己,是那个为了梦想不懈努力的长安。在她眼里,整个世界非黑即白,干净而又纯粹,她是个不肯将就,也不会将就的女人,所以,她绝对不会像婉枫一样,沉浸在一段错误的感情里执迷不悟。”

    廖荇翊明知道严臻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句句都是道理,可一想到在车站送妹妹去外院进修时那伤感的一幕,他的心里就觉得不是个滋味儿。

    尤其是这个严臻,三句话不离长安,听得他是心头火大,一脸的不耐烦,“好了,好了,就你家长安厉害!行了吧!”

    看严臻只顾着嘿嘿傻笑,他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你们啥时候办事?我听我妈说,你把人都带家去了,我严叔和宋姨怎么说?”

    严臻摘了军帽,挠挠头,悻悻然地敛了笑容,“不太顺利。主要是我妈,她嫌长安工作太忙,不顾家。”

    你小子,也有这一天啊!

    廖荇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里舒坦不少。

    “好好劝劝呗,天下做老子的都一样,和儿女斗,临了都会败下阵来。”廖荇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严臻撞撞他的肩,挤眉弄眼地问:“你呢,啥时候和你家马医生走红毯?”

    廖荇翊伸出五指,得意地说:“五一。”

    严臻瞬间瞪大眼睛,露出欣羡的表情,大声叫道:“真的!太好了!”

    廖荇翊和马晶恋爱三载,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好个屁啊。我妈逼着我们买房,这小半年,光看房子就快要看吐血了。”廖荇翊诉苦道。

    “新房定下了?”严臻问。

    “嗯,嵩湖花园一套小两居,二手房,去年夏天交的首付。”廖荇翊一脸肉疼地说:“全款买不起,我去银行办了按揭。”

    “那也不错了。哦,对了,我这边还有点存款,你需要就拿去用。”严臻拍拍好友的肩膀。

    廖荇翊向后躲了躲,“你的钱我可不敢动,这要是让宋姨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严臻尴尬地笑笑,“这是我攒的补贴,我妈不知道。”

    “你还是留着娶媳妇用吧,到时候,让你也尝尝在上海买房的滋味。”廖荇翊笑了笑,抬腕看看表,“行了,我回去值班了,今天大年夜,估计病号也不会少。”

    “要不要我送你。”严臻笑道。

    “可拉倒吧。”廖荇翊冲着严臻摆摆手,走下台阶。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对严臻说:“你回去擦点药,不然明天会肿起来。”

    严臻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笑着骂道:“行啦,别装好人了!”

    廖荇翊挥挥手,大步走了。

    严臻拎着袋子回宿舍,走着走着,步子却慢了下来,他靠在大堂的墙上,口中喃喃道:“长安,你啥时候也能嫁给我啊。”

    热闹喜庆的春节刚刚过去,部队就迎来了春季大练兵。

    这天,严臻和战士们正在训练,宋志文却站在场边叫他。

    “一排长,你来一下。”

    严臻擦了擦额头上明晃晃的汗珠,一路小跑,来到宋连面前。

    “连长,找我啥事?”

    宋连长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掏出手机,递给严臻,“你看看短信,最好打电话确认一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妈,您真好

    ‘沪上人家’是军医院附近最好的饭店。

    饭店环境优美,窗外是一片绿树葱葱的春日景象。

    靠窗的座位上,严臻笑嘻嘻地把菜单双手奉给宋志娟女士,“妈,紧您爱吃的点,甭跟儿子客气。”

    宋志娟拢了拢一丝不苟的头发,睃了儿子一眼,接过那金灿灿的菜单,一边翻页,一边问,“服务员,你们这儿什么菜最贵?”

    服务员一愣,赶紧躬身报了一串菜名,“大闸蟹、广蒸石斑鱼、波士顿大龙虾、极品秘制牛肋骨……”

    宋志娟啪一下合上菜单,微笑着对一脸兴奋的服务员说:“两份炒饭,少盐少油,记得要放小香葱。”

    “噗!”

    表情扭曲的严臻赶紧抽了张纸巾,擦拭着桌面上的茶水,佯装什么也没听到。

    服务员的眼角抽了抽,嘴唇翕合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请您稍等……”

    待服务员脚步沉重地离开后,严臻笑不可抑地耸着肩膀说:“妈,您这样做会得罪人的。”

    宋志娟撇撇嘴,点着菜单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上海菜馆,却净弄些外地菜来蒙人,那个什么虾,一只就要668,还有那松鼠桂鱼卖到168块,我在家做成本满打满算也才30多块,这不是明抢吗?啧啧,现在的饭店真的不敢打交道。”

    严臻摇摇头,无奈地说:“您这种思想,那全天下的饭店都不要开了。”

    宋志娟瞪着儿子,“你从小到大不吃饭店,不也比其他人优秀得多。这饭店,本来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想当初,我们那个年代……”

    严臻赶紧拱手求饶,“妈,妈,您还想不想在这儿吃饭啦。”

    宋志娟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悻悻然收声,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睃着儿子健康蜜色的脸膛,犹豫了一下,主动问说:“想不到妈会来看你?”

    严臻重重点头,身子倾过去,握住宋志娟的手,眼神真挚地说:“妈,虽然我不孝顺,可您总是惦着儿子的。”

    宋志娟眼眶一热,轻声斥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找了媳妇儿就忘了娘。”

    严臻愣住,迅即,眼睛一亮,握紧宋志娟的手,“妈,您这是……这是同意……”

    宋志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心想,这儿子大了,果然心就被拐跑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比起他因为长安跟家里闹别扭,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自己去尝尝婚姻的滋味。

    另外还有一桩事刺激她来上海,就是邻居廖家的大儿子五一要结婚了,想起童蓉在小区里得意洋洋的喜气样儿,她心里就不痛快。

    其实,促使她真正改变心意的,还是年三十那档节目。或许是长安说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的内心,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后来,加上廖荇翊的婚事,这才刺激得她不顾一切地跑上海见儿子来了。

    “嗯。”她拖了一道长音,表明自己的立场。

    严臻欣喜若狂,猴儿一样抓耳挠腮的涨红脸,而后,竟从座位上窜过去,抱起宋志娟,转了好几圈。

    “妈!您太好了!我爱您!”

    饭店里的人都在看他们。

    宋志娟挣扎着跳下来,把他推到座位上,然后拢了拢头发,才笑着训斥他,“马上就快三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疯起来没个样儿。”

    “谢谢您,谢谢妈。长安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严臻乐呵呵地说。

    宋志娟撇撇嘴,小声嘟哝道:“她肯定高兴了。”

    “您说啥?”

    “哦,我说这水凉了。”宋志娟端起水杯。

    严臻赶紧把凉水倒掉,又添了新茶。面如寒霜的服务员把炒米送上来,严臻叫住她,又点了一荤一素两道菜和一个甜汤,服务员这才露出笑容,小跑着去后厨传菜了。

    “这米就够吃了,点多了浪费。”宋志娟埋怨道。

    严臻拍拍她的手,“好啦,您大老远从苏州过来,儿子不请您吃顿好的,回去心也不安。”

    宋志娟只好点点头,她用勺子把炒米里面的虾仁挑出来给严臻,“你最爱吃的虾仁。”

    “妈,您吃您的,这不是家里,外人看见了,多不好。”严臻指了指身上的军装。

    宋志娟笑骂道:“咋啦,有啥不好的,你是我儿子,当妈的给儿子夹菜,天经地义。”

    严臻端起盘子,躲着宋志娟,“您快吃,您快吃。”

    母子二人气氛融洽地吃完饭,严臻看看表,歉疚地说:“妈,我得回部队了。”

    宋志娟点点头,用手绢擦着儿子头上的汗珠,“你去忙你的,妈待会儿直接坐地铁去车站,就回去了。”

    “妈……”严臻走上前,弯腰抱着宋志娟,不舍地叫她。

    宋志娟拍拍儿子铁板一样的脊背,眼眶潮潮地说:“要是心疼我和你爸,就早点结婚,让我们含饴弄孙,享受退休生活。”

    严臻呵呵傻笑,“好。我一定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宋志娟笑了。

    目送儿子离开,宋志娟掏出包里的一个日记本,打开后,皱着眉头把本子拿得稍远一些,低声念着上面的字,“金湖花园,杨浦区中原路……”

    二月中旬的一天,宋连长把严臻叫到办公室。

    “连里接到命令,要抽十个人去临省的松林市送捐赠物资,你想不想去?”宋连长微笑着问面前刚毅严肃的严臻。

    严臻瞪大眼睛,心如鼓擂。

    松林?

    要去松林?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一百二十个想去。”

    宋连长忍不住笑了,他用食指点点严臻,“就知道你小子那点心思。行啦,你回去收拾一下,其他九个人由你挑。明早出发,没问题吧!”

    “保证完成任务!”严臻咵一下立正,敬了个军礼。

    松林市南三环工地。

    长安正在和工人沟通第二天吊臂施工技术的细节,刘贺却远远地冲她招手,“长工,你来一下。”

    长安扶了扶安全帽,“嗳,来了。”

    走进刘贺那个简易帐篷里,长安先闻到一丝甜香。

    她眼睛一亮,惊喜叫道:“烤红薯!”

    “就你鼻子灵。”刘贺笑吟吟地拿出一个外皮烤的酥软的红薯,递过去,“这是厨房的张师傅特意给你烤的,还热着呢。”

    张师傅。

    长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西北汉子黝黑粗犷的脸庞,她感动地笑了笑,接过红薯,拨开外皮,热气腾腾的红瓤就露了出来。

    她凑过去闻了闻,一脸满足的刚准备下口,却想到一旁的刘贺,于是准备把红薯掰开。

    刘贺赶紧摆手制止,“我早年吃红薯吃伤了,现在见不得它。”

    “多好吃啊,软软的,糯糯的,对身体还好。”长安一边烫得吸溜吸溜地绕圈吃着,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刘贺笑了笑,抬起头看着面前漂亮能干的姑娘,目光熠熠地说:“长工,公司刚刚打来电话,通知你明日回沪工作。”

第一百二十四章 0#块

    长安嘴里的红薯不小心滑到嗓子眼儿,“咳咳!咳咳咳!”她的脸被刺激得通红。

    刘贺赶紧给她倒了杯水。

    长安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她喘了口气,皱着浓黑的眉毛,说:“为什么忽然调我回去?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刘贺笑了,“在咱们南三环的工地上,若是你做得不够好,那就没人做得好了。”

    看长安沉默,他上前,掀开虚掩的门帘,指着矗立在工地上的巨大桥墩,由衷地赞扬道:“不说别的,就说你在项目0#块施工中大胆采用新工艺,实现了从0#块支架搭设和0#块钢筋笼同步进行,提高了钢筋笼绑扎效率。光这一项技术革新,就把同行远远抛在身后。而且相较于以前,你这项工艺足足缩短了五天的工期。不,何止是五天,此项工艺若实现突破,将为后续0#块大面积快速施工提供了宝贵的技术支撑和施工经验。节省下来的不仅是工期,还有大量施工成本。”

    “明天才正式进行施工,具体成效还有待观察……”长安摸了摸发烫的面颊,不好意思地解释,“再说了,研究这个新工艺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技术部的员工,李工,张工他们都在加班加点搜集资料,做模拟实验,进行测试,还有我们的参建员工,他们对0#块大面积施工中存在的技术、质量、安全及高空作业的各类风险,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就在刚才,您叫我的时候,小王还找到我,主动指出明天施工中遗漏的环节。如果明天吊装成功,他们才是真正的功臣。”

    “的确,每一项工程是参建员工智慧和劳动的结晶,它不单单属于哪一个人。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刘贺欣慰地说。

    长安笑了。

    “可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取得成功。”刘贺看向长安,眼睛里闪烁着自信赞的光芒。

    第二天上午,阳光灿烂,万里晴空。

    随着巨大的龙门吊吊装0#块钢筋笼缓缓下落,松林市南三环项目实现了首个0#块钢筋笼地面绑扎、整体吊装,一次吊装到位。标志着南三环项目在创新工艺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

    “祝贺你,长工!”兴奋的刘贺紧紧握住长安的手。

    参建员工们喜笑颜开,互相击掌祝贺,他们向技术部最年轻的女工程师长安投去钦佩赞赏的目光。

    就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居然在这片由男人主宰的工地上,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

    春风暖暖,拂面而来。

    “长安——”忽然,一道熟悉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赫然转身,震惊地凝视着那个朝她大步走来的的军人。

    “严……臻。”她低声喃喃,怀疑自己置身于梦境中。

    半年多未曾见面,他怎么还是那么威风,那么帅气。

    他的眼睛是那么得亮,比夜晚塔吊上的灯光还要闪亮,两人目光相接,转瞬之间,他就把这道光送进她的心里。

    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嘴唇打着颤,“严……臻。”

    他冲她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

    刘贺看出端倪,笑呵呵地插言问道:“长工,这位是……”

    长安定了定神,介绍说:“他叫严臻,是我的男朋友。”

    “这是我们项目部的刘经理。”

    “刘贺,贺岁的贺。你好。”

    “您好。”

    刘贺与严臻握手。

    “我听长工提起过你,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军官。”

    严臻看了看面色微红的长安,笑道:“哪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

    “太谦虚了。”刘贺指了指繁忙的工地,“我得去忙了,你们好好聊聊。”

    刘贺走后,长安把严臻领到一处平坦僻静的空地,刚转过身,眼前忽然一暗,接着,她就被严臻紧紧搂住。

    思君忆君,魂牵梦萦。

    她贪婪地嗅闻着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仰起头,望着远处巨大的塔吊和湛蓝的天空,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想我了吗?”

    “嗯,想。”她阖上微酸的眼睛,“特别,特别想你。”

    多少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她辗转难眠,脑子里过电影一样不断闪现他们相遇、相知、相恋时的画面。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

    遇到他的那一瞬间,她那颗漂泊无依的心便有了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谢谢你,严臻。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严臻捧起她的脸,细细地打量着她面容上的变化,渐渐蹙起浓眉,“比电视上还要瘦一些,肯定没有好好吃饭,还有你这黑眼圈,一看就知道你经常熬夜。长安,你走的时候,可是答应过我……”

    长安用手指压住他的嘴唇,嗔怪地睃了他一眼,“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看我的?我还没审你呢,你怎么不打报告就跑到松林来了,莫非,又是‘逃’出来的?”

    严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忽然执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长安神色一震,低下头,看着指头上多出来的一个银光闪闪的戒指,愣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套牢

    严臻低下头,亲了亲她白皙的手指,她目光闪闪烁烁地迎着他的视线,眼神里透着一丝迟疑,一丝困惑。

    “傻瓜,我在向你求婚啊。”他理了理她露在帽檐下面的刘海,神色期盼地说道。

    她看着他,“去年在部队,你不是已经……”

    求过婚了。

    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他和排里的战士们给她送花,自己还不顾一切地……

    “不用这亮闪闪的玩意儿把你套住,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所以,今天特意给你补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长安歪着脑袋,皱着眉头说:“你这程序不对呀,影视剧里不都是求婚的人单膝跪地,举着指环问女方愿不愿意嫁给他吗?若女方愿意,就会伸出手指,让他主动戴上戒指。可你呢,故意省略最重要的前奏,直接给我套上戒指,就单方面宣告求婚成功了?”

    严臻被长安几句话呛了个大红脸,他微张着嘴,尴尬地挠挠脖子,“那我重来……”

    长安瞪着他,“谁家求婚戴两次戒指?莫非,你想让我结两次婚!”

    严臻心里咯噔一下,一脸无辜地看着长安,喏喏地解释说:“我本打算搞得隆重一些,可我这次出来是执行任务,不是休假。穿着军装就要有军人的样子,所以……”他愧疚地搓搓手,“我以为你不屑于搞这些形式主义,于是就自作主张了。对不起,长安,是我考虑不周,慢待你了。我……我……”

    现在摘掉戒指重来,显然不合适,可什么也不做,更是会惹恼长安。

    怎么办。

    严臻紧张得口干舌燥,心跳加快,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哈哈……哈哈哈哈……”长安忽然指着他,弓腰大笑起来。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媚,如同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一样,令人心情愉悦而又温暖。

    严臻错愕的呆愣一瞬,随即,也跟着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长安居然是位演技高超的生活演员。

    “你不是心理大师吗,怎么连我骗你也看不出来,你可真笨……哈哈哈……”

    严臻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笑着说:“还不是关心则乱,换做你,只怕比我还笨!”

    “你说谁笨!”长安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腰。

    他眸光一暗,攥住她的手,把人朝怀里带。

    她像只温柔的小猫依偎在他胸前,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搭放在他臂弯的手指。

    阳光下,那团光芒显得格外耀眼。

    她唇角微弯,满足地轻声低喃说:“严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腰间猛地一紧,她惊呼一声,仰脸看着面沉如铁的严臻,语气却自动弱了下来,“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的真心。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

    他扣着她的下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熟悉的深情。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警告说:“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是,再不说了。”她讨好地冲他微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拥在怀里,“长安,你怀疑谁,也不要怀疑我,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提出抗议,“还有宁宁、徐叔、我师父,他们……”

    他用力抱紧她,嘴唇贴在她精致的耳廓边缘,轻声说:“他们都是你的亲人,而我,不仅是你的亲人,还是你的爱人。我爱你,长安……”

    这一生,他把爱情交给一个叫长安的女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波折,他对她的爱,永远也不会变。

    永远也不会变……

    当天下午,长安就收拾行装告别工作了半年多的南三环工地,乘坐军车,回到上海。

    严臻帮长安把行李搬上宿舍楼。

    “你送我戒指这事,你妈知道吗?”长安忽然问严臻。

    “知道呀,我妈说要在苏州给你买,可我怕她眼光不好,挑了你不喜欢的样式,就自己做主买了。”严臻笑嘻嘻地说。

    长安睃了他一眼,“你没骗我吧?”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宋志娟并不像严臻口中说的那么喜欢她。

    严臻握住她的手臂,弓下腰,双目炯炯地看着长安,“我骗你干啥,我妈还想让我们早点结婚呢,最好赶在荇翊前头。”

    连结婚也想和廖家一争高下?

    长安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你不想早点嫁给我?”严臻目有深意地说道。

    长安苦笑说:“我怎么不想嫁你了。可现在宁宁的事还没着落,你难道让我抛下他不管他吗?况且结婚是人生大事,不是我们动动嘴皮子,那些房子车子就会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严臻,现在结婚的话,那就是裸婚,你愿意娶一个一无所有的妻子?”

    “我愿意!”严臻真挚地看着她,“我愿意,长安。但我不会让你裸婚。宁宁的事,我也会一管到底,绝不会让你有任何负担。”

    长安神色发愣地看着他,眼睛里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她何其幸运,竟在万千人海中遇到这样优秀豁达的男人,并与之相知相恋,共度此生。

    想一想,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甜蜜的女人。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英俊磊落的军人带给她的。

    “严臻……”她喃喃低唤着他的名字,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送走严臻后,她先把宿舍清扫干净,又把积攒的脏衣服洗净晾出去,这才和弟弟联系。

    “姐,我在西安办案呢,后天才能回上海。你给薇薇打个电话吧,你们可以聚一聚。”长宁那边的确很忙,和她通话的间隙还在和身边的人讨论案情。

    长安不敢打扰他,叮嘱他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她拿起床头柜上姐弟俩的合影,用指尖戳了戳照片里笑得傻呵呵的长宁,低声嘟哝说:“我们家的长律师如今厉害了啊,居然敢给你姐吃排头了。”

    说完,她扬起嘴角,自豪地笑了,“不过,姐吃排头也高兴着呢。”

    她举起带着钻戒的手指,在照片前面晃了晃,“本来想告诉你,你多了个姐夫的,可是……算了,还是等你回来吧。”

    接下来,长安和凌薇通了电话,如她想象中一样,凌薇这个律师助理比正二八百的律师还要忙,她和凌薇约好下次见面时间,正准备挂断,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薇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恩师父亲

    “大姐,还有事吗?”凌薇客气地问。

    “凌薇,你对婚房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长宁和凌薇想在今年内完婚,作为男方家长,她要负起责任。

    凌薇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讶然沉默了一会儿,羞涩说:“我听宁宁的,他说好,我就好。”

    长安捂着额头,笑了笑,“你呀,别总是惯着他。那是你们两个人的家,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我真的没有要求。我爸妈说了,他们会帮我们出首付的,小区我妈也看好了,离律所不算近也不算远,但胜在环境好,物业好,附近还有学校和幼儿园。”凌薇说。

    “肯定不能让你父母全额承担首付,那太多了,这样吧,你安心上班,等伯父伯母到上海了,我们见个面,到时候具体再商量。”长安说。

    “那好吧,大姐,再见。”凌薇说。

    “再见。”

    长安挂了电话,翻出抽屉里的银行卡和存单,在心里大概估摸了一下,不禁皱起眉头。

    她手边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零几万,原本她想给长宁选一个偏僻点,价格适中的小区,先交了首付把婚给结了。可照凌家人的打算,是非高档小区不可啊,虽然凌薇说她父母会出首付,可那样一来,宁宁跟入赘的女婿有何区别。

    不行,不行,她还得再想想办法……

    位于上海张江的龙建小区。

    易键璋正在家中厨房里烙饼,外面响起敲门声。

    “来了!来了!”他一边用抹布擦了擦手,一边打开房门。

    眼前忽然多了一团滋啦滋啦响的东西。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喜叫道:“长安!”

    那个袋子后面探着脑袋眉眼灵动的姑娘,不是长安是谁!

    “师父,我来看您了。”长安笑嘻嘻地抬起手,“有礼物。”

    易键璋让开身前位置,“快进来,快进来。”

    长安进屋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她吸了吸鼻子,朝四下里望了望,“这什么味儿啊。”

    易键璋面色一僵,忽地,拍了下大腿,“坏了!烙饼!”

    他一边着急慌忙的朝厨房跑,一边冲长安摆手说:“你随意啊,随意。”

    长安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她是真的开心,因为之前在电话里说得再好,也不如她亲眼看到生龙活虎的易键璋让她觉得踏实,觉得高兴。

    看样子,易键璋术后恢复得很不错。

    她把袋子放在实木餐桌上,掏出一堆适宜肺癌患者吃的营养品,最后她从袋子下面又拽出一个包着油纸袋的东西,快步走向厨房。

    “师父,您看我买了啥?”长安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易键璋挑起铁鏊里的面饼,啪地翻了个面,然后回头一瞧,不由得眼睛一亮,“大个烧鸡!嘿!你这丫头,怎么改行跑我肚子里当蛔虫了。”

    长安皱眉,嫌弃地说:“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啥蛔虫啊,多脏啊。”

    “哈哈哈……”易键璋神情愉悦地大笑。

    长安忍不住也露出笑容,她走上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盘子,戴上商家送的一次性手套,然后站在易键璋旁边,把烧鸡撕成一块一块的,方便食用。

    她拽下一块卤得黄灿灿的鸡肉,塞进易键璋的嘴里,“您尝尝,还是不是老味道。”

    ‘大个烧鸡’是她家乡那边的特产,几年前,张江这边也开了一家‘大个烧鸡’店,她尝过以后觉得惊艳,就买了一只送给当年在东华修路时迷上吃当地烧鸡的易键璋,从此师徒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在上海,他们每周都要买只烧鸡大快朵颐一番。

    易键璋一边咀嚼,一边竖起大拇指,“好吃。今天的肉格外入味。”

    “是吗?我尝尝。”长安拽下烧鸡尾部的鸡翘,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易键璋看看她,笑着摇摇头,“你这爱好可真特别。居然爱吃鸡屁股。”

    长安一脸满足地说:“听着不好听,可是吃起来香啊。”

    “吃鸡屁股据说不好,因为那地方有很多腺体和毛囊,以后还是不要吃了。”易键璋看了看长安。

    长安笑了笑,把手里的半个鸡翘扔进垃圾桶,“听您的,以后不吃了。”

    易键璋笑道:“都是为你好。”

    长安点点头,目光却在面目慈祥的易键璋身上停留了好久。

    不止一次了,每当易键璋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心就会猛地揪那么一下,面前这位慈祥的老者,俨然和父亲的影像重合在一起。

    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易键璋的情景。

    那天,在龙建集团人力资源部的会议室里,与她同期报到的新入职员工都被各部门领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偌大的房间里数着窗外电线杆上起了又落的小鸟。

    不知道等了多久,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然后,屋子里响起一连串饱含诚意的道歉声,“抱歉,抱歉,等着急了吧,对不起啊,临时被工地叫去了,来晚了,实在抱歉。”

    她那时已经站了起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衣着朴素的一公司的领导。

    他个子不高,面相清癯和善,头发花白,看起来便显得苍老。可一双眼睛却熠熠有神,清湛明亮,透着不加掩饰的真诚。

    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她的心中莫名一动,对这位来接她的领导产生了亲人般的感觉。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脾气很好的老头儿就是龙建集团乃至全国建筑行业都赫赫有名的道桥工程师,易键璋。

    “嗳!嗳!想什么呢,鸡块都要变成鸡丝了!”易键璋发现她走神,伸出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恍然回神,看着被她糟蹋得不像样子的鸡大胸肉,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我想起与您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哦?你还记得呢。”易键璋回忆道:“那次去晚了,让你一个人等了那么久,现在想想还觉得对不起你。”

    长安摇摇头,“不,您言重了。您对于我,不仅仅是领导,不仅仅是恩师,您在我的心里,是亲人,是……父亲一样的人。”

    易键璋怔住。

    亲人,父亲?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索洛托共和国

    两人一边聊着松林南三环工地上的事,一边就着卷饼夹菜和大个烧鸡,温馨融洽地吃了晚饭。

    饭后,长安要去洗碗,却被易键璋指着书房,“你去看会儿书吧,这样,我家的碗碟还能多活几天。”

    长安尴尬搓手,“我也没那么笨吧。”

    易键璋一边拾掇碗筷,一边睃着她说:“在专业学习和工作上你无可挑剔,可是家务活儿嘛……”

    还是算喽!

    长安去了书房。

    易键璋的家大概有七十多平,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客厅+餐厅组合。因为常年一人居住,又不经常在家,所以和她的宿舍一样,只做了简单装修。

    易键璋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房子虽然不大,也不豪华,但是窗明几净,物品摆放井井有序,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书房。

    书房足有十五平,是全屋最大的房间,也是全屋装修最用心的房间。

    走进书房,俨然走进了一家小型图书馆。

    整整三面墙齐着天花板的定制书柜让每一个初来者都心生敬畏之心,这里的藏书之多,品类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长安曾经摩挲着这些书和易键璋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把工资都拿来买书了。易键璋想了想,说他每月留五百块生活费,剩下的基本上用于购书。

    长安瞠目结舌的看着易键璋,心想,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书痴,真的有靠着这些书就能活下去的人。

    虽然她亦是爱书成瘾,可是同易键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书房里除了高大上的书柜,还放着一套很有年代感的黑檀木实木书桌椅,这是家里最贵的家什,可见易键璋对书房的重视程度。

    长安边走边看,来到书桌前面。

    镜面一般明亮的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摄影图册,图册上是几帧颜色靓丽的图片。

    她轻声念着上面的文字说明,“非洲索洛托共和国……达菲部落……祭祀场面……”

    索洛托共和国。

    她从记忆库里,搜寻着这个国家所有的文字印象。

    索洛托共和国是东非的一个小国,常年高温,传染病肆虐,国内政局动荡,民不聊生,总之一句话,提到索洛托共和国,就自动和落后、贫瘠、战乱等等字眼儿画上等号。

    易键璋竟对这样一个贫穷的非洲国家感兴趣?

    她随手翻动了一下书页,却不想把书里夹的一张信纸带了出来。

    “长安,你尝尝张杰给我送的灵宝苹果,水分特别大,还没有渣儿,你尝……”易键璋端着水果盘,走进书房,可话刚说了一半,他却面色一变,自动停住。

    长安面色发白地站在书桌后面,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表情变得不大自然的易键璋,慢慢抬起手里的信纸,“师父,这是什么?”

    易键璋轻轻皱了皱眉头,走上前,放下果盘,去抓长安手里的信纸,“没什么,写着玩的。”

    “写着玩?谁写着玩,会申请去非洲进行技术援助!”长安避到一边,大声质问道。

    易键璋沉默不语。

    长安的眼圈顿时红了,“您……您忘了您还是个病人吗,您在家歇着我还不放心,您却要去万里之外的非洲!您知道索洛托是个什么地方吗,那边兵荒马乱,缺医少药,连饮用水都成困难,您说,您要去那儿,您去那儿做什么?帮他们修路,还是架桥?他们现在除了打仗,有功夫去做这些事吗?”

    “长安,你听我说。我就是先写个申请,上级能不能通过还不一定。”易键璋看着情绪激动的长安,焦急地安抚着她。

    五月初,龙建集团将派驻一名技术工程师去东非索洛托共和国,针对当地道路施工中的难题进行技术援助。

    “不行!我马上就去找王总,让他永远都不要批准你的申请!”她把信纸横放,双手一错,眼看着就要把它撕掉。

    “长安!”易键璋忽然大喝一声。

    长安身子一震,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容严肃且隐含怒气的易键璋冲上来,夺走她手里的信纸。

    易键璋背对着她,瘦削的背影,肩膀垮了一半,看起来佝偻而又********父……”她喃喃叫道,泪盈于睫。

    “我知道您是个闲不住的人,但是上海这么大,龙建的工程这么多,您想去哪一个都行啊,只要您不去条件恶劣的山区,不去我连声音都听不到的非洲,您去哪儿,我都会支持您,可是……”

    可是您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索洛托。

    书房里被一股凝重悲凉的气氛笼罩着,过了许久,易键璋叹了口气,慢慢转身,面含愧疚地看着长安,说:“对不起,长安,让你担心了。”

    长安用力摇头。

    易键璋指着檀木椅子,“你坐,我给你拿个东西。”

    长安乖乖坐下,她看着易键璋打开西边书柜,踩着平常取书的凳子,从最高一层拿下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

    他捧着深褐色的盒子,轻轻擦拭着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慢慢走到书桌前。

    盒子平放在长安面前。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制储物盒。木料原本是淡褐色,时间久了就会变成深褐色。朔阳徐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平常常妈妈用来放扣子和针线包之类的东西。

    乍一看,易键璋拿来的这个盒子同徐家的没有差别,可仔细一看,却又发现面前的木盒光洁度极高,一看就知道这个盒子经常被主人擦拭呵护,才会呈现出镜面一样的效果。

    “打开吧。”易键璋示意她开启木盒。

    长安迟疑地伸出手,像打开潘多拉的黑暗魔盒似的,小心翼翼地拨开木盒上的铁质襻扣。

    盒盖开启。

    露出里面的东西。

    长安的心咚咚狂跳,手指轻颤,从偌大的木盒里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黑白照片。

    这是木盒里唯一的物件。

    照片里记录的影像来自一位风华正茂,朝气阳光的女子。她穿着白色的医生袍,胳膊上印有红十字会的标识,她的身旁,站着一群肤色黝黑的非洲儿童,他们好奇地看着镜头,有的在做鬼脸,有的冲着镜头大笑,女医生揽着身边的黑人小孩儿,笑容自然而又惬意。

    “她叫林蒹葭,1984年通过国际红十字会组织参加了索洛托共和国的医疗援助行动。这张照片就是她在索洛托工作时拍摄的,那年她27岁,而我,就是她的未婚夫。”易键璋看着长安手里的照片,目光深情而又悲伤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尊重

    从易键璋家里出来,已是深夜十点,因为宿舍就在龙建小区西边,所以,她坚持要自己回去。

    春夜的上海,风还是有些凉,她拢了拢风衣的领口,慢慢转身,朝三楼那个亮灯的房间望了过去。

    那就是易键璋的书房,屋顶的白炽灯映衬在蓝色的窗帘上,呈现出淡黄色的暖光。

    忽然,一道瘦削的人影出现在窗口。

    是易键璋!

    他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凝视着手里的东西,很久,很久没有换过姿势。

    后来,他动了一下。

    却只是抬起手,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手里的纸片……

    长安猛地转身,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抑制住眼眶里不断涌出的酸涩。

    她慢慢朝前走,脚像是灌了铅似的,同她的心情一样沉重。

    刚才,易键璋给她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不仅是真实的,而且还揭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秘密。

    易键璋并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只知埋首工作的技术学究,他其实是一个多情的人,一个痴情的人,他对未婚妻的爱,早就超出了人们对爱情的想象范围,他一生只爱一个人,只爱过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早就与世长辞,化作天上的一颗无明星,他还是把全部的爱恋与不舍深埋在心底,从始至终,为她保留着这份完整无暇的感情。

    林蒹葭。

    蒹葭苍苍,白雾茫茫。有伊人,在水中央……

    照片里那位温柔婉约的女子,在贫穷落后的索洛托共和国,用她的勇敢和坚强给她原本平凡的人生画上了浓墨重彩的句号。因为救治患者导致被感染的她去世后只能长眠在那片远离祖国的土地上,而紧接而来的战乱,竟没能让易键璋亲自到她的墓前祭拜,这成了易键璋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直到近几年,索洛托国内形势好转,政局趋稳,他那颗死掉的心脏才又重新跳了起来。尤其是当他查出肺癌之后,他想到索洛托看一看,走一走的愿望愈发强烈,所以一得到去非洲技术援建的消息之后,他想也没想就写下了那份申请。

    王向春的工作他已经做通了,长安这边,他准备等一切木已成舟,等他去机场的时候,再告诉她不迟,可是没想到,竟让她无意中发现了那份申请。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长安还记得自己刚才告辞出门时,她对面含愧疚的易键璋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同意。

    真的,不同意,不能同意。

    可她知道,易键璋看似慈祥和善,其实骨子里是一个比她还要固执,还要个性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他。更何况,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她若坚持留住易键璋,给他留下终生难以弥补的遗憾,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但,就这样让师父走了……

    她神色矛盾地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您好,宋连,我是长安,能麻烦您让严臻给我回个电话吗?”

    宋连笑声爽朗地答应了,过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响了。

    接起,“严臻?”

    “是我。”

    听到耳畔传来熟悉浑厚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忽然红了,仰起头,用手指蹭了下眼睑,哽着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几乎是立刻,他那边就听出异样,语气变得焦急,迭声问她:“怎么了,出啥事了?长安,你在哭吗?”

    她捂着眼睛,平缓了一下情绪,说:“没有,你别瞎想。我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沉默几秒,声音暗哑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不需要这种置身事外的呵护,要和我并肩去承担风雨,今天风雨来了,你却想把保护伞丢给我吗?”

    长安愣住了。

    是啊,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还振振有词地责备他那些粉饰太平的谎言,可换了她,她竟也是这样的……

    “对不起,是我错了。”她咬着嘴唇,承认错误。

    “接受道歉,但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到底出啥事了?”严臻的心里沉甸甸的,因为能让长安失去镇定和从容的事一定小不了。

    长安找到路边供人休息的木椅坐下,把之前在易键璋家中发生的事一股脑地倾诉给严臻。

    “我怎么可能让他去冒这个险,那是索洛托,一个连饮用水都喝不到的国家,他一个罹患重病的老头儿,去那儿,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的。”长安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

    严臻认真思忖着她讲的事情,半晌,他开口说:“我觉得,你还是要尊重易工的愿望。”

    “你!”长安腾一下站了起来。

    “你听我说啊,先别火大。”严臻安慰她,然后语重心长地解释说:“既然国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龙建集团,说明索洛托共和国的局势已趋于稳定,至少,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易工去索洛托不是游玩,而是为了工作,工作之余,他也想去看望长眠在索洛托的女友,也是他此生唯一的爱人,了却多年夙愿。我觉得,我们作为小辈,应该对易工的决定表示支持,毕竟,站在理性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和爱人重逢的机会。若是我们一味阻止,他留在国内,也不会觉得心安。而且,他的病……长安,你向来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相信,你的心里也该有一个正确的判断。”

    “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可……师父这么走了……我的心又不安。”长安纠结地说。

    “你想一想易工的心情吧。你难过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找我倾诉,可是易工呢,他难过的时候,思念恋人的时候,他怎么办?他能做的,只能向大洋彼岸的某一处角落遥寄哀思,或是用一张旧照片,在回忆里寻找些许安慰。长安,易工这一生爱得太苦了,他所经受的波折,应该得到弥补。”

    长安莫名地想起之前在窗口看到的一幕。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的憧憧树影,“容我再想想……想想。”

    挂电话前,严臻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长安,我妈这周末要来上海看你。”

    看她?

    长安紧张地眨眨眼,“谁让你告诉她我回来了。”

    她还没准备好,又要见面。

    严臻呵呵笑道:“我妈这不是想媳妇儿想得紧吗,天天给我打电话,我就告诉她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定婚期

    周末的上海街头人潮汹涌,随处可见举着小旗的导游带着大批游客穿行在城市的角角落落。

    正值饭点儿,景区内饭店生意火爆。

    “麻烦借过,谢谢。”长安脚步匆忙地绕开一个排队等位的食客,朝十几米开外一间挂着透明门帘的小饭店走了过去。

    靠窗的卡座上,宋志娟正在专心致志地翻看菜单,一旁的服务员一脸不耐烦地盯着面前这位老气横秋的女士,笔尖不住地敲打着本子,藉此发泄内心的不满。

    这又不是什么五星级大酒店,点个菜用得着如此费劲儿吗!

    一本薄薄的菜单统共也就三十几道菜,她背都背下了,可这位女士来来回回翻了不下几十遍,却还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很明显,这位女士就是个抠门!

    不然的话,怎么会选中他们这家连末等也算不上的餐馆来吃饭。

    不知道她邀请的客人是谁,不过,想想也替对方感到难受。

    服务员撇撇嘴,刚想催她,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快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阿姨,我来晚了。”

    座位上的女士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在那个姑娘脸上停顿几秒,之后,指着对面的空位,“坐吧。”

    姑娘乖乖坐下。

    服务员同情地看着那姑娘,心想,这个抠门大妈,可千万别是你的未来婆婆。

    宋志娟指着菜单,对服务员说:“点菜吧。”

    服务员回过神,赶紧拿起笔。

    “这个,鱼香茄子,川味素炒豆腐,嗯,再烧条鱼,小黄鱼你们这边有吗?”宋志娟指着菜单问。

    “有的,红烧小黄鱼。”服务员刚想朝纸上写,却听到客人说:“只烧一条好了,我不吃海鱼,一条黄鱼就够吃了。”

    服务员笔尖一滑,纸上顿时出现一道不和谐的黑线。

    “我们这边不卖一条,最少也要两条一起做。”服务员从来没遇到过只烧一条黄鱼的客人,她朝座位上保持沉默的姑娘看了看,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已经不止是同情了。

    “为什么不能做?我是吃不得海鱼,会过敏的。”宋志娟蹙起眉头,瞪着面前这个不会变通的女服务员。

    服务员眼皮抽了抽,在心里腹诽道:不能吃你还点。

    “我们这里有鲢鱼、草鱼、鲤鱼、鲶鱼、鲳鱼,红烧清蒸都可以,您不如换一道吃了不过敏的。”

    宋志娟的眉头顿时挤做一团,她“啪!”一下合上菜单,正要和这个牙尖嘴利的服务员理论,对面的长安却开口说:“阿姨,换一道您爱吃的糖醋小排吧。”

    宋志娟面色一僵,还未发话,长安已经对服务员说:“那就这样,下单吧。”

    “好咧!”服务员得意地睃了宋志娟一眼,扭着腰颠颠地走了。

    宋志娟端起水杯灌了大半进肚,略微除了心中燥火,这才眉头紧锁地盯着对面穿着素雅的长安,不满地说:“我们是来消费的,不是来看她脸色的。而且,这儿的菜价虚高得厉害,明摆着宰客呢。你还点小排,一份小排卖到65元,这要是在家,65块我能买到三斤鲜排骨了。”

    长安拿起茶壶,一边给宋志娟倒水,一边笑着说:“阿姨,这里是景区,菜价自然要比别处贵一些。”

    宋志娟哑然一怔。

    是啊,这地方是她在车站看到小广告后自己找上门的,可到了之后发现这是景区内的小饭店,打折优惠什么的完全是他们招揽生意的噱头,做不得数。

    可地址已经发给长安了,她又不好临时更改,这才拿着菜单当睁眼瞎。

    “哦,这样啊。”她讪讪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视线落在长安白皙的手指上,不由得心头一动。

    “小长,我听臻臻说,他已经向你求婚了。”宋志娟指指长安的手,“怎么不戴戒指?是不是款式不合你心意?”

    “啊,不不,阿姨,您误会了,我是怕弄脏了,所以当项链吊坠戴着呢。”长安赶紧掏出毛衣领子里的项链。

    钻戒果然变成了吊坠,垂在半空中,明晃晃的,耀得人眼花。

    宋志娟眯了眯眼睛,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挂在长安脖子上的这枚戒指根本不是她相中的那一款,这么大的钻石戒面,怎么说也得上万了。

    好你个臻臻,连妈妈也敢骗!

    长安看她神色怔忡,心中不免打起小鼓,她猜度着宋志娟一定是不满意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信物随便当项链坠子戴。

    长安第一次谈恋爱,又是第一次与未来婆母单独见面,没有经验的她只好选择沉默。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幸好,服务员过来上菜。

    接下来,两人安静吃饭。

    菜味儿真就一般得很,除了咸味再无其他,而糖醋小排里的排骨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块,剩下的居然用土豆来凑数,宋志娟越吃越生气,最后“啪!”地放了筷子,低声牢骚道:“简直就是黑店!”

    长安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宋志娟接了擦擦嘴,面色稍霁。

    “小长,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把臻臻和你的婚期定下来。”

    定婚期?

    长安抿了抿嘴唇,“阿姨……”

    “你不用害羞,这婚姻大事每个人都要经历,谁也回避不了。按理说,这件事我应该和你的长辈商议,可是你……你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所以,阿姨就直接和你商量了。你没意见吧?”宋志娟看着长安。

    长安沉默了几秒,“我听您的。”

    宋志娟满意地点点头,“你也知道,这些年臻臻一直在部队,家里冷清得很。我和你严叔叔到了这把年纪,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他早日成婚,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如今,你们彼此中意,年龄又都不小了,不如早点结婚,让我们了却一桩心事。”

    说着,宋志娟拿起旁边的皮包,从里面抽出一本印有风景画的台历,翻开折角的一页,指着红笔勾注的地方,对长安说:“日子我都看好了,一个是五月八号,农历四月初六,一个是五月十八号,农历四月十六,都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长安闻声愣住。

    五月?

    现在已经三月份了,只剩下两个月,他们什么都没有……

    “阿姨,这恐怕有点困难,房子……”长安尴尬地说。

第一百三十章 不欢而散

    “不就是房子吗?别急,阿姨都帮你们看好了!”宋志娟变戏法似的又从皮包里变出一张彩印广告,摊在桌上。

    “杨浦区中原路金湖花园,64平小两居。你看,这是户型图,设计得不错吧。最关键的,这小区是精装现房,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绝对不会耽搁婚期。我看了三家现房,只有这个最合适。可惜,就是价格贵了点,一平折后也要七万多。我问过售楼经理,他说真心要的话,还可以再优惠一点,而且贷款也会有优惠。我算过了,你们是首套房贷款,首付算30%,就是一百二十多万,我们两家均摊,一家六十万,应该就差不多了……”宋志娟兴致勃勃地说着,完全没注意长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到时候,婚礼可以回苏州办,街里街坊的,人多也热闹。哦,对了,你老家要来什么人,提前告诉我,我好准备住的地方。不过,千万不要通知太多人,你知道的,我和你严叔叔只是普通工人,经济上不算宽裕……”宋志娟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察觉到一丝异样,忽然停下口,看向一言不发的长安。

    “是不是我说得太快了,你没听清楚,那我慢一点,婚礼……”宋志娟刚说到这儿,却看到长安抬起苍白的面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盛满愧疚地望着她,“阿姨,能不能先不买房子。”

    宋志娟蓦地瞪大双眼,嘴唇不受控制地翕翕几下,语气诧然地问:“为什么不买?”

    结婚连个婚房都没有,那岂不是让街坊邻居们笑掉大牙。尤其是对门廖家,虽然和自家一样称不上富裕,可仍然节衣缩食为儿子廖荇翊在上海买了一套两居室,为此,沉寂了一段日子的童蓉趁着社区活动的时候大大地出了回风头,所以,她才动了尽早让儿子结婚的念头。

    可自己费心费力,一个月往返上海几次替他们看好的婚房,她这位准儿媳,却说不要?

    宋志娟心存侥幸,试探问:“哦,你是不是觉得房子太小了,没关系啊,咱们先住着,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换套大的。”

    长安尴尬地攥住手指,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直言相告,“阿姨,我手边没有那么多钱。”

    宋志娟一愣,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睃了长安一眼,端起水杯喝了口已经冷掉的茶水,随即,就皱着眉头吐了出来,“真凉!”

    长安赶紧起身倒掉她的茶水,又给她添了热茶。

    宋志娟却不喝了,她垂下眼皮,看着自己因为长期劳作骨节变形的手指,沉声说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小长,这婚房的事,放在我们西北老家,不用你说,我也会把房子给你们准备好,不会让你出一分钱。可这里不是朔阳,也不是河州,这里是上海,全中国房价最高的城市,你让我们男方全款买房,是不是有点不论理了。”

    长安面皮绯红地抿着嘴唇。

    宋志娟撇唇冷笑,“你真的没钱吗?我记得,你之前去我们家的时候,曾说过你回老家是去卖房子的,这卖房子总是有钱可收的,而且朔阳的房价在省内也不算低,一套八十平的房子少说也要卖到五十六万。你说你没钱,难道这钱不是你的?”

    长安蓦地抬头,漆黑的眼睛瞪得滚圆,震惊地看着面色阴沉的宋志娟。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竟被宋志娟记住了。可宋志娟只知道自己卖了父母的房产,得了一笔巨款,却不知道这笔钱是给长宁买婚房用的。

    她苦涩地笑了笑,向宋志娟解释了钱款的用途。

    “我是姐姐,也是长家的家长,我弟弟的婚事,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交给我的责任,阿姨,还请您多多理解。”

    宋志娟听后面色微变,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看来在儿子的婚事上,她考虑的有些过于乐观了,以为自己同意了他们的婚事,长安一定会上赶着巴结她这个准婆婆,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听。

    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且不说撞得她灰头土脸,且不说她这个做婆婆的尊严扫地,单是想到廖家娶亲时的风光场面,而一墙之隔的严家却要缩起脑袋做人,她的心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不由得又埋怨起儿子来,世上那么多的好姑娘,找谁不好,偏偏找了个带着拖油瓶的穷酸。

    目光再落在长安身上,就没了刚才的亲切和热络劲儿,“要不,你跟弟弟商量商量,让你先买房,他再等等……”

    “我弟弟已经定好婚期了,就在年底。”长安为难地说。

    “真的……不行?”宋志娟挑眉问道。

    长安摇摇头。

    “算了!今天的话,算我白说!”宋志娟气得嘴唇直哆嗦,她狠狠地瞪了长安一眼,胡乱抓起饭桌上的房产广告朝皮包里塞,塞到一半发现这只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于是用力揉成团朝桌上一扔,厉声喝道:“服务员,结账!”

    “我已经结过了。”长安歉疚地看着怒气冲冲的宋志娟。

    宋志娟的眼皮抽抽几下,起身,就朝门外走。

    长安赶紧起身,跟上去,“阿姨,您去哪儿,我送你。”

    宋志娟头也不回地说:“回家!”

    回家!

    刚来就回苏州?

    “阿姨,您别生气,我和严臻商量过了,暂时租房结婚也可以。等以后……”长安想搀着宋志娟下台阶,却被宋志娟挥手一挡,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爱结不结!我只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出租车——”

    宋志娟扬手拦了一辆出租,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车窗外,面色焦急的长安轻拍着门,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宋志娟懒得理她,摆摆手,“开了,师傅。”

    汽车缓缓启动,渐渐驶离景区街道。

    “去哪儿啊?”司机回头问宋志娟。

    宋志娟指指最近的街口。

    司机大瞪两眼。

    有这样的客人吗,刚上车就要下。

    “车费我只付三块啊。”宋志娟伸出三根手指。

    司机猛踩一脚刹车,指着路边,不耐烦地说:“你下吧,下吧,别耽搁我拉生意。”

    宋志娟捂着胸口,低头去皮包里翻零钱。

    “不要了,下车!”

    “是你不要钱的啊,可不是我不给。”宋志娟一边嘟哝一边拿起皮包下车。

    刚关上车门,出租车就贴着她的裤边飞驰而去,“啊呦!”宋志娟惊魂未定地蹦上人行道,指着汽车尾巴,大声训斥道:“不要命啦!小赤佬!”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突发情况

    上海的春天,温度适宜,气候温润,为了避免官兵陷入‘春困疲乏期’,进一步强化官兵体能素质,76***部队持续掀起练兵热潮。

    训练场上,侦察连正组织战士们进行强化体能训练。

    “上跑道!”

    “预备!”

    “跑!”

    随着连长宋志文一声令下,全连官兵们犹如出闸的猛虎冲出起跑线。

    五公里武装奔袭。

    没有一个战士掉队,宋志文扶着隐隐作痛的后腰,跟在队伍后面。

    “连长,你怎么样?”严臻放慢脚步,跟着宋志文。

    宋志文摆摆手,喘着气说:“没问题。”

    “我替你背装具。”严臻伸手也卸宋志文的背包,却被宋志文挡开,“我撑得住。”

    两人默默朝前跑。

    “严臻。”

    “嗯。”

    “怎么,还在担心阿姨和长安见面的事呢?”宋志文戏谑着问道。

    严臻露出苦笑,“不知道她们谈得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了,长安是个懂事的姑娘,她不会和伯母对着干的。”宋志文拍拍严臻的肩膀,“婚期定了吗?”

    “我妈想放在五月份。”

    五月。

    那岂不是快了。

    宋志文笑道:“这下,你小子的心又该飞了。”

    严臻捋了捋下巴上的汗,喘着气说:“虽然我想和长安早点结婚,可我妈非把结婚日子和廖荇翊赶到一起,你说,这不明摆着让我和廖荇翊为难吗?”

    关于严家与廖医生家人的过节,宋志文从严臻的描述中多少了解一些,对于这种邻里反目成仇的事例,他没有经验,也不好妄作评论,但是凭直觉,严臻母亲这次做得有些过分了。

    “结婚撞日子倒不是大事,关键是只有两个月,你和长安有时间准备新房和喜宴吗?”宋志文提醒严臻。

    严臻笑道:“反正在苏州办事,喜宴就交给我妈了,新房嘛,我妈也早就准备好了。”

    “买房了?”宋志文惊讶地看着严臻。

    “我大学期间曾参加过几次国际投资大赛,那些奖金加起来,应该够买套小房子了。”严臻说。

    宋志文喘口气,冲着严臻竖起大拇指,“厉害了,能在大上海买房子,全连你是头一份儿。”

    “只是小套房而已。”

    “那也很厉害了。”宋志文感慨说:“你要是不当兵,直接出国就业,只怕现在全款买套大房子也不是梦。”

    严臻摇头,“那不是我的志向。再说了,这么大的中国容不下你,偏偏跑出去给老外卖命赚钱,这种事,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做。”

    “好!好样的!”宋志文朝严臻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样的年轻人,才是军队栋梁,才是国之希望。

    武装奔袭进行到一半,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忽然暗了下来。

    大风渐起,乌云犹如泼墨一般从天边滚滚而至,随着一声春雷在空中隆隆响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如期而至。

    对于侦察连的战士们来讲,在雨中训练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普通。

    “过瘾!真凉快!”张晓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前迈出的脚步更加有劲儿了。

    战士丁海泉追上来,“嘻嘻……”

    丁海泉做了个鬼脸,健步如飞,超过张晓屯。

    张晓屯气得面目发青,鼓起劲儿追上去,超过丁海泉,朝他比了个倒拇指。

    “张晓屯,你丫的。”

    “来追我啊,来追我啊……”张晓屯一边跑,一边回头逗着丁海泉。

    他们一边对抗严酷的天气,一边不断突破体能透支的极限,在跑道上你追我赶,奋勇争先。

    五公里奔袭结束。

    宋志文并没有宣布解散,而是紧接着命令全连官兵扛着弹药箱进行一公里的负重冲刺。冲刺后还没完,紧接着又是输送伤员一公里。

    等训练科目全部结束,所有的战士都瘫倒在湿淋淋的跑道上。

    严臻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帮着疲累不堪的宋志文卸下背上的装具,“连长,今天的第一名用时比上次缩短了半分钟。”

    宋志文弯下腰,平息着急促的呼吸,片刻后,他朝严臻比了个V,“看来,还是得听你的。”

    这种高难度,高强度,紧贴实战化的训练方案是严臻提出来的,上级作训处非常重视,以侦察连为试点,已经进行了三次这样的模拟训练。

    三次训练,一次比一次成绩好。估计下阶段,就要在整个部队推广。

    这个严臻,天生就该吃军人这碗饭,有他在,自己总觉得安心,而战士们在人前也是昂首挺胸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侦察连的。

    “嘿嘿……“严臻摸摸后脑勺,笑着凑上去,“连长,那待会儿让我用用你的手机呗。”

    宋志文睃他一眼,“用多久。”

    严臻笑得露出大白牙,“十五分钟!”

    宋志文弯腰抱起沉重的装具,“我考虑考虑。”

    严臻赶紧抢过宋志文的装具包,“别考虑了,我结婚时请你当主婚人,这总行了吧!”

    “咳咳!”宋志文故意清了清嗓子,“十五分钟。”

    严臻的手指在背包下比了个V,呲牙笑道:“是!”

    “再加十五分钟。”宋志文说完,就甩开大步,朝前走去。

    严臻愣了愣,忽然欢呼一声,冲上去,连同背包一起抱住宋志文,“连长,你太好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宋志文哭笑不得,心想,敢情我要不给你电话,我就成了坏蛋了……

    可没等到晚上,严臻却被宋志文叫到宿舍去了。

    手机主动递给他,“你家里的号码。”

    严臻愕然一愣,扑扇着眼皮,接过手机。

    “臻臻,我是爸爸。”

    老爸?

    “爸,怎么了?”

    “你妈妈下午从上海回来就开始拉肚子,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怀疑她是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你赶紧问问小长,问她有没有事。”严定尧语气焦急地说道。

    严臻浓眉一紧,“我妈怎么样了?”

    “已经拉脱水了,挺严重,医生说让留院观察。”严定尧说。

    “我妈是不是图便宜请长安吃黑店了?”严臻问。

    严定尧压低声音,对儿子说:“极有可能。我问她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说,看样子,十有八九是黑店。哦,对了,你妈回来后脸色不好,情绪也不大对劲儿,我估摸着,和小长谈得不太愉快,你赶紧问问。”

    “好,爸,辛苦你了。”严臻说。

    “辛苦啥,有我照顾你妈呢,你放心啊,臻臻。”

    “那您也保重。我这就给长安打电话。”严臻匆忙挂断,又拨了长安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长安?你在哪儿?”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在医院!”

    严臻愣了愣,“温子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女朋友

    

    上海市浦东明光医院急诊科。

    不知怎么回事,今晚的患者特别多,不大的输液室,如同深巷胡同里的早市,嘈杂而又无序。

    “长安……”穿着藏蓝色修身西装的温子墨俯低身子,轻轻拍了拍靠在座位上面容憔悴的年轻姑娘。

    长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脸担忧之色的温子墨,不禁惭愧开口:“你怎么还在啊,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温子墨目光很深地睃了她一眼,将手里从护士那里要来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你好了,我自然会走。”

    长安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低声嘟哝说:“宁宁也真是的,怎么会去麻烦你。”

    温子墨手指一紧,他盯着输液管里滴滴答答的药水,轻声说:“一点也不麻烦。”

    出差在外的长宁接到姐姐长安的求救电话,他赶不回来,只好拜托温子墨去医院照顾生病的姐姐。

    其实,长宁在电话里有说过不好意思,麻烦了等等字眼儿,可长宁却不知道自己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心情就再没平静下来,一直到现在,他的胸腔里跳跃的那种熟悉的与众不同的悸动感觉,仿佛又把他拉回到少年青葱的美好时光。

    可惜的是,这种时光太过短暂。

    他还来不及抓住,它们就已经从指缝中溜走了……

    “长安——”

    从他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

    温子墨看到原本萎靡不振的长安猛地挺直身子,眼睛里像是被谁投入火种,瞬间爆开一团粲然的亮光,她惊喜地朝来人挥手,“严臻!”

    温子墨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他默默退到一旁。

    一个魁梧挺拔的年轻军人像发光体一样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他几个大步就冲到长安面前,紧接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姿势很乖地蹲在长安膝前,仰起头,握着她纤细的手,神色深情而又愧疚地低声说着什么。

    长安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深情,几乎要溢出眼眶。

    温子墨猛地转过头,浓眉轻轻蹙起,抗拒着胸口处骤然传来的剧痛。

    他神色黯然地走出输液室,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急诊科杂乱的背景与流动的人影,目光渐渐变得怅惘而又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然一沉,他转过头,看到昏暗的光线里熠熠闪光的一双眼睛。

    严臻冲着温子墨笑了笑,和他面朝同一个方向靠在墙上。

    温子墨没有说话,仍然看着走廊里川流不息的患者和医护。

    急诊科收治的大多是急发病症的患者,距离最近的抢救室里躺着一名心梗病人,医生正在向家属通报病情;一旁的治疗室里护士正在为一位烫伤病人清创,屋里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远处,一个醉酒男子正趴在角落不停地呕吐,保洁员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拎着清扫工具匆匆跑过去;120急救车拉着警笛疾驰而去,不久以后,急诊科又将接纳一个新的病患……

    “她好点了吗?”温子墨忽然问道。

    “嗯。”严臻仰起头,轻轻叹息一声。

    “宁宁在外地出差,他拜托我照顾一下长安。”温子墨偏头,看着眉目峻然的严臻。

    许是军人习惯使然,身高差不多的他们站在一起,身姿笔挺的严臻竟像是比他高出不少。

    “我听长安说了,谢谢你照顾她。”严臻目光真诚地说道。

    温子墨盯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希望以后出现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我。哦,我不该这么说,应该是我们大家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温子墨朝灯光明亮的输液室望了望。

    严臻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地站着,和嘈杂的背景成为两个极端。

    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女护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见到衣冠楚楚的温子墨,愣了愣,而后指着他,说道:“是你啊,你女朋友好点了吗?毯子要是不够,我那里还有……”

    温子墨面皮一烫,赶忙摆手,“不用了,谢谢。哦,还有,她不是我女……”

    话还没说完,那护士就被人叫走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异样,温子墨尴尬地摸摸鼻子,向严臻解释:“她……可能误会了。”

    严臻笑了笑,目光有些闪烁。

    两人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温子墨主动告辞,“长安她性子倔强,有事向来不肯求人,你劝劝她,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就不进去了,你跟她说一声,多保重。”

    严臻拍拍温子墨的肩膀,“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温子墨点头,转身离开。

    “温子墨……”严臻忽然叫他。

    温子墨诧异地转过头。

    严臻朝他挥挥手,“谢谢你!”

    温子墨笑了笑,摆手走远。

    严臻望着那抹挺拔俊秀的背影隐没在深浓的夜色里,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张开嘴,来回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脸部肌肉,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这边严定尧才搀扶着宋志娟回到诊室的病床上,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目光微动,朝妻子睃了一眼。

    面容憔悴的宋志娟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问:“是谁?”

    “咳!”严定尧清了清嗓子,“可能是臻臻。”

    宋志娟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严定尧赶紧接起。

    “什么?小长也在医院!很严重,哎呦呦,这可怎么好!”

    病床上的宋志娟竖起耳朵偷听,心虚得砰砰乱跳。

    说了几句,走到病床前,把手机递给宋志娟,“儿子要和你说话。”

    “不听。”宋志娟把被子拉高。

    严定尧坐在床边,把手机硬塞进宋志娟的手里,“有什么话好好说,臻臻又不是不懂事。”

    说完,他又起身,“你们谈吧,我出去走走。”

    宋志娟待丈夫走后,抬头瞅了瞅病房里的人,这才把手机放在耳畔,“说吧,我听着呢。”

    “妈,您好点了吗?”严臻声音如常,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

    宋志娟以为儿子找她兴师问罪来了,一听不是,不由得心软了一截。

    “唔,好点了。”

    接下来,严臻只问病情,没提及其他,渐渐让宋志娟放松警惕。

    “妈,以后您可千万别乱吃东西了啊。”

    “好,记住了。”以前不把拉肚子当回事,可经此折腾后,宋志娟可领略到了病来如山倒的强大威力。

    “我回头给您寄一些养胃健脾的中药,让我爸给您煎了喝……”

    “别花那钱,我多喝几顿小米粥,自然就补回来了。”

    “妈,那今天中午是您找的饭店吗?”

    “是我……”宋志娟猛地收口,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教训

    听不到儿子传来任何回音,宋志娟心虚地叫了声臻臻。

    “妈不是想着能便宜点吗?上海消费那么贵,我想着能省则省,再说了,这钱省下来还不是给你……臻臻,你说话啊,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哦,对了,那道糖醋小排是小长她自己点的,我说太贵了,不要,她却偏要点,要是不换菜,就吃我点的黄花鱼,也不至于……”宋志娟焦急地解释说。

    “要是我猜得没错,您是不是……又点了一条黄花鱼?”严臻语气冰冷地说道。

    宋志娟面皮一烫,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要是我猜得没错,是不是这顿饭也是长安去付的账,要是我猜得没错,是不是您对长安提了什么苛刻的要求?让她到现在都还不能释怀!”

    “她都告诉你了?”宋志娟面色微沉,语气不愉地说。

    “您真的说了?”严臻蓦地拔高音调。

    “臻臻,你听我说,妈无论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结婚是两家的事,不能事事都让咱们家担着,她是可怜,年少就没了父母,可他们家不是刚卖了房子吗?再加上父母留下的积蓄,和我们家分担新房的首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你猜她听了后怎么说,她说啊,家里的钱都是留着给她弟弟结婚用的,不属于她,你听听,这还像话吗?这还有道理吗?难道长家只有一个儿子,没有闺女……”

    “妈!”宋志娟的耳畔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

    宋志娟被吓到了,她捂着胸口,小声训斥严臻:“你吼什么吼!我哪里做错了,都是为了你。”

    为了他。

    为了他。

    严臻被气得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求求您了,不要把钱看得比命还重了,行吗?您是真的缺钱吗?且不说这些年你和我爸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且不说我这几年来在部队攒下的工资,单说我在实习时获得的奖金,在上海买套小房子也是绰绰有余,您穷吗?比起廖叔叔他们家,咱们家经济上宽裕多了,可您呢,为了逞一时意气,争一时面子,跟童阿姨他们水火不容。多年的邻里情,在您眼里都被换算成了金钱,都被争强好胜的虚荣心所代替!您不满意长安,只因为她是个孤女,没有安逸的工作环境,没有可以撑腰的家庭背景,甚至,肩上还担负着照顾弟弟的重任,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长安,即使我费尽心力让你接受了她,可你的心里还是不痛快。所以,您才会不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要求长安买房,所以,您才会不顾我的尊严和脸面定了那么一个破饭店,请未来的儿媳妇吃饭!”

    “妈!您做这一切的时候,想到过我吗?您想过我的感受吗?您想过这些年一个失去父母,孤苦无依的姑娘是靠着怎样坚强的信念撑过来的吗?我不祈求您能理解我,也不祈求您能理解长安,但儿子请您,求您了,不要再给她压力,不要再去为难她了,好吗?”严臻说完,不等宋志娟有所反应,就挂了电话。

    宋志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颓然倒在枕头上。

    严定尧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

    看到宋志娟面朝里睡着,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我是不是个坏人。”宋志娟忽然开口问道。

    严定尧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胡说啥呢。”

    宋志娟撑着床板靠在枕头上,面色凄怆地把手机丢给丈夫,“你的好儿子,对我好一通教训。”

    严定尧撩起眼皮,笑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你不也有份儿吗?”

    宋志娟冷哼一声,“我没他这么吃里扒外的儿子。”

    接下来,她便把这一天来所经受的委屈一股脑地倒给丈夫听。

    严定尧听后,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气愤难平的妻子,语气严厉地说:“志娟,这次的确是你的错。”

    宋志娟一愣,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向顺着自己心意走的丈夫严定尧,“老严,你说什么?”

    “我说,这次你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严定尧不仅语气严厉,面色也异于平常的凝肃。

    宋志娟还是年轻时见过严定尧发怒时的样子,那次,是她太过无理取闹,惹恼了严定尧,他才会不管不顾的当众办她难堪。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他又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出。

    病房里的病患都朝他们望过来,宋志娟面皮紫胀,手指颤抖地指着严定尧,“你……你……这儿有人呢。”

    严定尧不为所动,面色黑沉地瞪着宋志娟:“儿子的婚事都快被你搅黄了,还要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宋志娟,说白了,就是这个面子害了你,让你变得不可理喻。小长哪里不好了,有样貌,有才华,有理想,有抱负,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和臻臻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不用翻白眼,我和小长聊过,我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倒是你,思想狭隘,争强好胜,不仅得罪了一众街坊,还逼着小长在上海买房,咱们真缺钱吗?这些年,光是臻臻拿回家的钱生了多少利息……”

    “别说了,别说了。”宋志娟看严定尧越说越离谱,赶紧舍了面子,抓住严定尧的胳膊,去捂他的嘴。

    严定尧甩开她的手,兀自怒气冲冲地说:“你这就叫心虚!宋志娟,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是抱着你的钱罐孤家寡人过一辈子,还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生!”

    “严定尧!”宋志娟真想挖条地缝钻进去。

    严定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宋志娟赶紧躺倒,用被子蒙住头,闷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掀开被子,朝病房里瞅了瞅。

    不在。

    严定尧居然没回来。

    一向被丈夫宠着的她像是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宠物狗,凄凄凉凉的,缩在阴冷的医院角落里,无人理睬。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才想起掏出手机,给丈夫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怔怔地看着黑掉的屏幕,嘴里喃喃:“是我错了吗?”

    手机忽然发出几声短促的嗡鸣声。

    她心中一喜,赶紧低头去看,却发现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

    阿姨:您好了点吗?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长安。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躺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惭愧

    接近子夜,急诊大厅渐渐安静下来,值班室里护士正在交接班,她们凑在一起,低声聊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严臻扶着长安走出输液室。

    “我好多了,能走,嗳!严臻——”长安在严臻宽厚的脊背上挣扎了两下,看没什么作用,她只好装死趴下,避开那些护士们好奇调侃的目光。

    从明光医院到龙建小区,也就两个街口,严臻背着她,步履沉稳地走在人迹稀少的人行道上。

    和几小时前濒死的状态比起来,她现在已经算是个正常人了。但一番折腾下来,她仍旧是感到四肢无力,头晕目眩。

    想到远在苏州的宋志娟,同她一样受着病痛的折磨,她不禁有些担心。

    她朝前趴了趴,搁在他胸前的手,挠了挠他靑虚虚的下巴,“阿姨好点了吗?”

    严臻脚步一顿,抓着她的手咬了一下,“能不能先顾着你自己。”

    她轻笑起来,双手环在他的颈项,脸颊贴在他的后颈上面,“病倒了才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铁人,最难受的那一刻,也是需要亲人陪伴的。”

    严臻哼了一声,语气酸酸地说:“所以,你就叫温子墨,却不给我打电话。”

    长安愣了愣。

    从严臻的话里,她听出一些话外音。

    虽然他们从来没说过温子墨,可依照严臻的智商,只怕早就看出了。尽管她和温子墨之间比朋友还要纯洁,可对于恋爱中人来说,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会被放大成无数倍。就像她明知道严臻对廖婉枫并无情意一样,看到夹在书本里的告白信,看到他们单独相处的画面,她仍然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次,严臻明显是在吃醋。

    她不禁莞尔,捏着他的耳朵,强调说:“喂!你别冤枉人好不好。我是给宁宁打电话,谁知道温子墨会过来。还有,我怎么给你打电话,你有电话吗?”

    严臻愣住。

    是啊,想联系他,只有固定时段才可以。

    想到她病痛发作,孤苦无依的模样,他只觉得口中苦涩,愧惭难言。

    步子渐渐慢下来。

    没等他说话,她却再次拧了拧他的耳朵,笑着宽慰说:“你是军人,肩上扛着职责,头上悬着军规军纪,岂能任性妄为。严臻,我不糊涂,我理解你,所以,我一点也不会怪你,也从来不后悔与你相恋。”

    半天等不来回声,她诧异地抻着脖子去打量他的面色,“严臻?”

    严臻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忽然转头,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嘬了一口。

    她低声惊叫,他哈哈大笑,用力把她的身子朝上颠了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春夜的上海街头,飘散着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已到了长安楼下。

    “是不是已经超时了?宋连长会不会罚你,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唔唔……”巨大的桐树下面,她被严臻抱起,重重的吻住。

    有树叶从树枝上掉下来,打着旋,落在长安的头发上。

    她浑然不觉,双臂勾着他的颈项,神情迷醉地闭上眼睛。

    良久,两人喘息着分开。

    她捶了下他的胸口,娇嗔道:“讨厌你。”

    严臻轻笑,“真讨厌?”

    她抿着嘴唇,撩起眼皮睃他,而后,趁他张开嘴笑的时候,忽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他眼神一暗,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威胁说:“你要是再耍流氓我就跟你上楼去。”

    她咯咯笑,猛摆手,推他,“不要,你还是快走吧。”

    他低头看看腕表,的确是该走了。

    不舍地摸摸她的头发,把那片落叶捻下,握在手心,“照顾好自己,我还等着你嫁给我呢。”

    她点点头,笑容明媚地说:“好。”

    他又摸摸她的面颊,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她扯住衣袖,“严臻。”

    “嗯?”

    “我们租房结婚吧,你知道,宁宁……”她还没说完,就被严臻按住嘴唇,“我都听你的,我妈,我妈那边交给我,你别再操心了。”

    她愧疚地嘟哝说:“是我不好……”

    娶一个像她这样一穷二白的儿媳妇,又有哪个婆家会欢喜呢。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要是那般肤浅鄙薄之人,又怎能配得上你的好!”严臻反身把她抱在怀里,蹙眉说道。

    她眼眶一热,感动地抱着他的腰,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

    送走严臻,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新消息的短信页面,不由得黯然低下头去……

    一转眼,到了周一。

    长安去一公司项目经理部报到。

    正值上班时间,进门的大堂里尽是一公司的员工,大家三五成群,排队上楼。

    长安走在后面,却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这不是小长吗!”

    她顿步,扭头一看,不由得轻轻皱了下眉头。

    曹同知。

    一公司的副经理曹同知。

    自从部队道路改造项目完工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撞见曹同知。

    她朝一旁让了让,“曹经理。”

    曹同知捋了捋锃光发亮的头发,别有深意地打量着眼前的长安。

    如初见时一样,这个在一公司鼎鼎有名的年轻女项目经理,眼神还是那么犀利,神情间倨傲自大,仿佛整个公司就她一个能人,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小长,听说你在松林干得不错,刘贺几次三番为你请功,王总正考虑着怎么奖励你呢。哎呀,你说说你们项目经理部,谁能有你这本事呢。年纪轻轻,还是个女人,就能在工作上承担重任,为我们一公司增光添彩,可真是不简单啊。我觉得,公司只给你发点奖金,口头表扬一下对你太不公平了,像你这种人才,应该重奖,应该破格提拔才对,大家说是不是啊,哈哈……”曹同知故意拔高音量,让附近项目经理部的人听到。

    接收到周围人打量揣测的目光,长安不禁在心里冷笑。曹同知作为一公司的领导,竟不顾身份、不分场合在职工面前公然议论下属的事情,而且挑拨离间,把她置于风口浪尖之上,遭受同事们的排挤,其挟私报复之心,昭然若揭。

    对他这样的小人,根本不用客气。

    她神色鄙夷地笑了笑,语气铿锵说:“曹经理谬赞了。我年纪轻,资历浅,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实在称不上曹经理口中的人才。至于奖励的事情,据我了解,南三环项目的刘贺经理的确是为员工请功,但请功的对象是所有奋战在一线的员工们,并非只是我一个人。还请曹经理向大家解释清楚,莫要让大家误会了,以为我长安是个只会邀功请赏之人。”

    话落之后,四周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曹同知嘴角抽了抽,眼里露出一丝阴沉。

    他讪讪笑了两声,摸着后脑勺头发,皮笑肉不笑地低声说:“哦,意思差不多嘛,差不多。”

    长安皱起眉头。

    曹同知抬腿上楼梯。

    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指着长安说:“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长安警惕地抬起头,看着面露得色的曹同知。

    “前阵子,湖北高速项目出了点事。赵铁头他们偷窃物料被当地派出所抓起来了……”

    曹同知撇唇冷笑,“现在,应该已经被公司除名了吧。”

    长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她目光极深地睃了睃曹同知,推开前面的同事,噔噔噔跑上楼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信任

    “进来!”

    虚掩房门的办公室里传出一道浑厚果断的男声。

    长安面色凝重地轻轻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王总。”

    王向春也是刚到办公室,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回头看着门口。见到长安,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小长。”

    “不是让你休息一周吗?”王向春指着会客区的沙发,示意她坐。

    长安走过去坐下,“我这人忙惯了,在家歇着,浑身不得劲儿。”

    王向春笑了,“不愧是易工的徒弟,脾气性情都是一个样儿。”

    长安眨了眨眼睛,抿了下嘴唇,看着王向春说:“王总,我刚才听到一个消息,说湖北工地那边赵铁头他们因为偷窃物料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

    王向春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看着对面的长安,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曹经理。”

    曹同知?

    王向春原本就面相威严,此刻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令人发憷的锋锐。

    “的确有这个事。”王向春沉吟了一下,回答说。

    “他们不可能偷东西,他们已经学好了!王总,这肯定是误会,您……”长安挺直腰板,面色绯红地向王向春解释。

    “你先别急。”王向春并不年轻的脸上透着一种过来人的沉稳和老练,他摆摆手,示意长安不要过于激动。

    “事发当日,的确有人在深夜看到赵铁头、王焕奇,还有邓先水三人在偷搬物料,仓库围墙外面还停着一辆运赃物的三轮电动车。警察到场,人赃并获,就把他们带回派出所调查。”王向春神情严肃地看着长安,“可他们三人不承认偷东西,而是辩解说有人陷害他们,半夜叫他们起来加班,至于围墙外的电动车,他们说毫不知情。”

    “那个叫他们半夜加班的人是谁?”长安抓住重点,问王向春。

    “据赵铁头说,是项目部的库管员张林东。”

    张林东?

    长安在记忆库里搜寻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她凝眉思索片刻,问王向春,“那他们库房的负责人是谁?”

    一个库管员半夜叫工人加班,没有上面领导的指令,谁也不会去讨人嫌。

    王向春挑眉,“等等,让我问一下。”

    王向春起身到办公桌前打了个电话,很快,他返回,坐下说:“是孙宏昌。”

    长安陷入沉思,忽然,她眼睛一亮,语气急急地说:“我知道他!孙宏昌,以前一直在胡胜利负责的项目上担任库管领导,易工当年被人诬陷贪污公款那件事,孙宏昌就曾参与其中,这是赵铁头亲口告诉我的。”

    当年,易键璋被人诬陷贪污受贿一事闹得是沸沸扬扬。集团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去工地待了两个月彻查此事,后来发现子虚乌有,完全是有心之人故意栽赃陷害。可不知什么原因,处理结果到了半年后才以通告形式发到各下属公司,据说,只是处理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喽啰就不了了之,但是对于已被集团列为提拔名单的易键璋来说,失去的不仅仅是得来不易的升迁机会,还有他素来最为看重的清誉。

    长安不知道那件事对易键璋的打击到底有多大,但是在易工面前,那就像是块永远不能愈合的疮疤,身边的朋友、徒弟谁也不会去主动去提及。

    而当年的事,在身经百战的王向春心里,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之前曹同知向他汇报湖北工地的突发事件时,他曾有过一丝怀疑,怀疑张林东受人指使,诬陷几个工人,可曹同知却一口咬定说张林东是冤枉的,当晚,他根本没有去过仓库,也根本没有去叫几个工人来搬物料。之后,又啰嗦了一堆诸如张林东是公司的先进,而赵铁头他们却是有前科的不良工人等等,故意扰乱他的判断力。

    可经历丰富的他敏感地察觉到整个事件疑点重重,怕武断处理会毁掉一个人的前途,于是让派出所把人带走审问,而不是像曹同知建议的那样,直接开除了事。

    当时他曾对曹同知说,派出所没有查明事情真相之前,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曹,竟当着上班员工的面公开宣扬此事。

    他沉默片刻,浓眉紧锁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长安面色严肃地说。

    王向春点点头,“你放心,公司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他们是清白的,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谢谢您。”

    王向春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那么相信赵铁头他们,之前他们曾处心积虑地害过你,你都忘了?”

    长安摇摇头,神情坚毅地说:“没忘。可我更忘不了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们。一个人想学坏容易得很,可一个人学坏之后想变好却要舍弃更多的利益和诱惑。不是每个坏人都可以变成好人,所以,我相信他们,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会让我失望。”

    王向春的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一丝欣赏,而后,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这是不是就是你不断创造奇迹的法宝!信任就是最好的鼓励。”

    “信任同时意味着不放弃。王总,我希望您也不要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员工。”长安恳求说。

    王向春点头,郑重说:“我会的,你放心。”

    看到长安情绪平静下来,王向春思忖片刻,说:“刘贺为你和技术人员请功,你想要什么奖励?”

    长安笑着眨眨眼,“能给我一套房子吗?”

    王向春一愣,房子?

    长安笑着摆手:“王总,我跟您开玩笑呢。”

    集团早就取消福利分房了,现在员工都是自购房屋,公司顶多会给一些象征性的补贴。

    王向春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把话题转到易键璋身上。

    “有件事,易工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早点让你知道为好。”

    长安看着王向春,神色平静地说:“是易工要去非洲援建吗?”

    王向春大惊,看着反应正常的长安,“他告诉你了?”

    长安苦笑着摇头,“我自己发现的,他原本打算走的时候再告诉我。”

    “那你怎么看?让他去吗?”王向春也正为此事苦恼。

    长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神亮亮地看着王向春,“我尊重易工的决定。毕竟,我们谁也不能代替易工活着。”

    选择如果生活,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力。即使未来的道路充满了坎坷和艰辛,可只要是自己选的,那他就会无怨无悔。

    “易工还怕你想不开,没想到,你却是最豁达开明的那个人。”王向春由衷称赞道。

    长安笑了笑。

    心想,心境最豁达开阔的人不是她啊,而是那个一身磊落气质,睿智旷达的严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902/ 第一时间欣赏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 作者:舞清影所写的《他从暖风来》为转载作品,他从暖风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他从暖风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他从暖风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他从暖风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他从暖风来介绍:

气场两米八的职场女魔头VS铁骨铮铮,看他们在广袤迷人的非洲大陆上如何演绎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神话。
世人谓我恋长安,惟愿盛世长安。
破镜重圆现实向他从暖风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从暖风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