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出游
过了索布里这一关,长安感觉浑身上下都在云上飘一样,轻松惬意。
严臻看到她眼角眉梢那抑制不住的笑意,心情也变得放松起来。
他看了看汽车电脑操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问她:“着急回去吗?”
她想了想,“不用。”
项目还未复工,现在中方员工都已经分散到各个村落帮着修房子、打井,营地也没什么要紧事找她。
“不着急的话,我们可以在市区逛逛。”严臻指着路两旁的商店说。
长安把目光投向那些平民商店,蓝色的瓦楞板屋顶,像国内的批发市场一样,每个商店门口都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
再往前走,她看到一家海鲜餐厅正在举行开业典礼,很多本地人载歌载舞地加入欢庆队伍,看到餐厅门头上悬挂的硕大假龙虾,她心中一动,转头,看着严臻黝黑英俊的侧脸说:“我带你去个很棒的地方。”
他偏头看看她,笑了,“有多棒?”
她眨了眨光彩熠熠的眼睛,示意他们换位,“到了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车程里,长安沿着索洛托等级最高的公路行驶在蔚蓝色的海岸线上。
“看到那片沙滩吗?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白莲海滩。”长安指着公路旁的海岸线向严臻介绍说。
严臻用手掌遮着炽烈的阳光,眺望着远处明晃晃的白色沙滩。
“因为颜色而得名?”他问道。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我听当地人说,白莲其实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她最心爱的男人在战乱中丧生,她便在这个沙滩投海殉情自尽,当地人为了纪念她,就用她的名字为这片海滩命名。”长安边说边瞥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色。
公路宽阔平坦,道路两边生长着巨大的热带灌木,沿途有当地人的摊位,摆摊卖一些简单食物和水果,长安又说:“这里的水果是真好吃,甜度极高,而且非常便宜。”
严臻指着路边卖芒果的摊位,“吃芒果吗?”
她摇头,“不,我要留着肚子。”
严臻挑挑眉,心里也起了好奇心,不知道她要把他带到什么神奇的地方去。
香淞海湾。
一个安静唯美的海边度假胜地。它拥有世界上最清澈碧蓝的海水、茂密的森林,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的天蓝色翡翠之中,步步成景,处处洋溢着世外桃源的气息。
严臻叉着腰,神色震撼地望着这一大片原始的未被人为污染的银色沙滩和碧蓝色的海水,不禁生出一种想要跳进去,和这片大海融为一体的强烈冲动。
海边巨大的棕榈树自由生长,硕大的油亮健康的树叶迎风摇曳,像一个微笑的长者一样俯视着这一处大自然的杰作。
沙滩上星罗棋布地分散着几个简陋的茅草屋,在大海和绿树之间,平铺着厚厚的银白色的沙粒,这些沙子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层细碎的钻石,蔚蓝色的海岸线拉得很长,除了他和长安,这里空无一人,相比之下,国内那些人满为患的著名海滩,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站在沙滩上,海风夹杂着潮气拂面而来,他远眺海水的尽头,想象着在海的另一边,又是怎样一处繁华盛景。
“美吗?”长安走过来,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他点头,伸开手臂,把她揽在怀里。
“我在想若干年后,这里是否还能保持现在的纯净和美丽。”严臻喃喃说道。
“我也不知道。”长安叹息着朝他偎过去,他被这一微妙的举动激得心神一漾,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
她竖起眉毛瞪他。
他哈哈大笑,拉着她在沙滩上散步。
她的高跟鞋可真碍事。
走了几步,她干脆脱掉鞋子,光着脚和他走路。
他的视线在她白皙漂亮的脚趾上停顿了几秒,忽然问她,“想下水吗?”
她用力摇头,不要,她什么都没带,怎么能下水呢。
再说了,她根本不会游泳。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她背后一凉,刚想退开几步,他却忽然弓腰把她抱起来,朝碧蓝的海水抛出去。
她大惊失色,紧揽着他的脖子,闭眼大叫:“严臻!”
“哈哈哈……”他畅快大笑,手臂托着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说:“亲我一下,我就放了你。”
她拧着好看的眉毛,面红耳赤地瞪着他。
他的手沉了沉,她惶急大叫,更紧地贴着他,然后主动凑上去,飞快地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眼眸一暗,就这样抱着她,不知餍足地亲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她的脚踩进清澈的海水里,洁白的脚趾像是美丽的白珊瑚一样,随着水波的纹理变幻着形状。
起初她还有些拘束,拎着裙摆,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迟迟不肯挪步。可清凉的海水拂在脚面上,又迅速褪去,犹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跟她戏耍捉迷藏,逗得她心里痒痒的。
于是,她便放开了,一边尽情地踩水一边在沙滩上漫步,时不时的会停下来,向严臻介绍香淞海湾的情况。
“从这里往东两公里,就是索洛托最大的贸易港口香淞港,项目上所需的大型机械设备、粮油生活物资,都要从中国出发,走水路,最终抵达香淞港后再转运到营地。”长安指着东边方向,向严臻介绍说。
“香淞港比这里热闹多了,港口的工人就有几千人,还有附近的渔民,打鱼归来靠岸时,岸上的亲人就会跳起欢快的舞蹈,庆贺丰收。”长安目光悠远地描绘着港口热闹繁华的景象,“但我还是喜欢海湾,这里除了碧蓝纯净的海水,还有……”
她顿住要说的话,扬起嘴角看着严臻。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亦是轻扬。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指了指附近大片的棕榈树,“穿过树林,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正要拉着他朝树林那边走,他却转过身,把她拥在怀里。
以为他又来闹她,她下意识地躲了躲。
他扣着她的脊背,不让她乱动,而后,语声低沉却有力地说:“长安,我们复婚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海鲜大餐
越过一片巨大的棕榈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排造型古朴别致的棕色木屋矗立在银白色的沙滩上。
这是当地一家很有名气的海鲜餐厅,老板是一对儿六十多岁的外籍老夫妻。这里供应的海鲜不仅新鲜,而且价格出奇得便宜,在国内要卖上几百甚至上千的大个海蟹和龙虾,在这儿却只需要几十块钱,就能享用到了。
而且餐厅的海鲜都是用果木炭火烤制的,现场烤,开放式操作台,保证食物的原汁原味和卫生。
长安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树荫下的桌子,“坐吧,我去点菜。”
严臻说他去,长安摇头拒绝,“这里我比你熟,况且,我还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情于理这顿都应该由我请客。”
严臻笑了笑,没跟她计较,大大方方地坐下。
她走去吧台那边和老板交谈起来,她弓着腰,对着透明的水族箱指指点点,很快便选中心仪的海鲜,老板和她很是熟悉,一边记账一边和她攀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几个易拉罐走了过来,“啤酒?还是饮料?”她扬起手里的罐子。
他指了指饮料,她低头看了看罐体上的英文标识,把两罐橙子味的汽水放在黄色的桌布上。
她自己则打开一罐进口的德国啤酒,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他看着她,眼里浮着一抹兴味。
她放下啤酒罐,用手背按了按因为闭气而显得红润的面颊,“天气真热。”
他笑了笑,“还好。”
伸手,示意她坐。
她低头看了看已经被他拉开的椅子,慢慢坐下。
她的手指抚摸着沁凉的啤酒罐,眼睛却一直盯着罐体上的图案。湿润的海风吹起她的裙角,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她胡乱压住裙子,正犹豫该怎么开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响动。
回头一看,却是一群男男女女的外籍游客,七八个人说说笑笑的,顿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还有弥漫在她和严臻之间的尴尬氛围。
她暗自松了口气,抬起视线,却看到他正在注视着那群游客。
其中有人也看到他们俩,他们在一边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严臻身上的军装。
有一个拿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态度友好地冲着严臻和长安打招呼,他先是用英文夸赞长安独特的东方气韵令人过目不忘,而后又问严臻:“你是军人?真正的?”
严臻的目光黑沉地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并未立刻回答他。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便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再加上冷色调的军装,看起来就更显威严。
小伙子可能也意识到他的行为不是那么恰当,他尴尬地挠挠脖子,刚想道歉,却听到这个长相威武的军人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他:“我是中国维和军人,真正的军人。”
小伙子愣了愣,用英文重复了一遍,严臻抬起左臂,指了指手臂上鲜红的国旗。
“噢!是的,中国!你们在这里维和,真的太了不起了!我哥哥也是一名军人,但是这里,他们不会来,怕吃苦。你们是勇士,我很敬佩你们!敬佩中国!”小伙子冲着严臻竖起大拇指。
严臻扯了扯嘴角,总算露出一丝笑容。
小插曲过去,老板亲自来上菜。
看到比人的脑袋还要大的海螃蟹和比胳膊还要粗的龙虾,严臻的确有点吃惊,他问长安价格,当得知这样的龙虾和螃蟹也不过花费人民币一百多块时,他不禁开玩笑说,他们不如改行往国内贩海鲜得了,这一趟,可有得赚呢。
她被他逗笑了,说行啊,到时候,你可以划着船去海上捕捞,我就给你织补渔网。
说完了,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她红着脸补充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随口说的。”
他挑起浓黑的眉毛,“哦?随口说的。”
男耕女织,这可是夫妻眷侣向往的神仙生活,看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接纳他了。
所以说,他不必为她迟迟不作回应而心生烦恼,他只需耐心等待,等待这朵美丽的莲花为他绽放的那一刻。
两人都饿了,龙虾、螃蟹足够大,用叉子一叉一转,大块肥美鲜甜的肉就掉下来了。
“好吃吗?”长安一口肉,一口啤酒,吃得痛快淋漓。
他点头,把叉子上的龙虾肉放进她的盘子里。
她把虾肉放进口中,顿时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咛声。
他微笑地望着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长安。”
“嗯?”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抿着嘴唇,手指轻轻转动着饮料罐,像在思索着怎样开口。
她害怕他再提出刚才那样的请求,于是,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严臻似是想好了,他把饮料搁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说:“我们要回基地报到了。”
长安神色愕然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塌下去一个角,变得空落落的。
她猛然意识到,原来习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过度依赖一个人,这种依赖就会慢慢变成一种习惯,一旦把她从这种习惯中剥离出去,她立刻就会感到空虚和失落。
默然半晌,她轻轻问道:“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
她攥紧手里的叉子。
“明天武装警卫就要到营地了,你回去就能得到消息。在我走之前,我想,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严臻的眼睛又黑又沉,像口深邃的古井,能把她的魂魄给吸进去。
严臻忽然告知的消息瞬间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在她淡然的外表下面,是早已汹涌翻腾的波涛。
她抓起手边的啤酒罐,仰脖,一饮而尽。
静静地思索片刻,她抬起眼睛,凝视着对面的严臻,“好。”
有些事,真的不是一味回避就能装作它不存在。既然他们的缘分没有终结在六年前的春天,那这一生她注定是逃不开、避不了同他的爱恨纠葛。
想通了这一点,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无非就是最差的结果。
可最差,也好过她这样愧疚的活着。
对豆豆愧疚。
对他,更是不公平。
第二百七十四章 劝说
深夜。
正伏案记录工作笔记的长安听到叩门声,一边起身,一边睃了睃刚刚睡着的小孔。
这丫头可能知道心上人要走了,所以一晚上辗转反侧,实在熬不住了刚才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一道黑乎乎的影子遮住廊下的灯光。
严臻!
没看到样貌,可她仅凭感觉就知道是他。
光还是从四面八方透过来,她目光微讶地看着只穿着背心和迷彩裤的严臻,“出什么事了?”
他拉起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就带着她走出门去。
她跌跌撞撞地关上门,跟着他朝前走。
“你松手啊,有什么话你就说。”虽然已是深夜,可值夜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经过。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很亮,她愣了愣,快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
没想到他竟一路把她带到宿舍,站在那间亮灯的房间门口,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石虎值夜去了,没人。”他的右手带了她一下,沉声解释说。
她跟着他进去。
不大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单人床上的被单拉得笔直,上面连一丝细微的褶皱都找不出来。酱色的书桌上摊开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和一个黑色封面的笔记本,他惯用的英雄钢笔夹在笔记本的中缝,笔帽却离得老远,与桌子配套的椅子向左侧转了三十五度角,大敞着口,看得出来,他定时临时起意才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找她。
什么事呢,紧迫到不能天亮了再说?
想起白天在海鲜餐厅应下他的事,她的头不禁开始隐隐作痛。
难道,他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她表态?
她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却看到严臻从兜里掏出他的黑色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紧接着,屋子里就响起连接微信视频的提示音。
她微张着嘴,神色愕然地看着他。
“豆豆病了,高烧不退,已经第二天了。”严臻逆光站着,黑黑的脸庞在光影下愈发显得棱角分明。
她劈手就抢过他的手机,攥在手里,身体却在不住地发颤,“豆豆找你了?”
她知道,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豆豆和她视频的时候,曾无数次在她面前提起他那位非常厉害,非常完美的严叔叔。
严臻看了看还在连接状态的屏幕,皱起眉头说:“嗯,说是烧得难受,想跟我聊聊天。”
长安的胃里开始泛酸,嘴里也尝到淡淡的苦味儿。以前这小子病了,最喜欢依赖的人,除了长宁和凌薇,就是她了,哪怕她在外施工,回不了家,他也会打来电话,和她黏黏糊糊地说上一通。
这才多久呢,小家伙儿就开始嫌弃她了。
看长安睫毛扑闪扑闪的,却不说话,严臻抬了抬眉毛,拉着她,把她带到床边坐下。
屏幕忽然一亮,紧接着,屏幕上露出豆豆红扑扑的小脸。
刚欣喜地叫了一声严叔叔,却不防看到长安严肃的脸庞冒了出来,小豆豆愣了愣,张着红红的嘴巴,嗫嚅着叫:“姑姑……”
长安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可一看到他因为高烧而显得憔悴消瘦的脸庞,那些啰哩吧嗦的问询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样,小男子汉。”长安用指尖戳了戳屏幕上的豆豆。
豆豆露出整齐的小米牙,冲她甜笑,“我感觉不错。护士姐姐说了,只要我乖乖输液,明天早上就能去幼儿园了。”
她看着穿着病号服的豆豆,鼻尖开始发酸,她的豆豆,虽然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可生产时的后遗症造成他肺部功能缺失,如果重体力运动或是受寒感冒了,他的反应总要比其他孩子来得猛烈一些。
“那今天护士姐姐扎针的时候,哭鼻子了吗?”她问道。
豆豆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脯,“没有!我没掉金豆儿,比妈妈勇敢!”
他忽然把手机对准毫无准备的长宁夫妇。
长宁看到屏幕上的长安,心虚的挥挥手,“嗨!姐。”
凌薇匆匆和长安打声招呼,就羞恼不已地瞪着豆豆,“我怎么不勇敢了。”
“因为妈妈看我扎针的时候哭了呀!”
“我,我哪有哭,我就是眼眶红了而已。”凌薇强撑着解释。
豆豆捂着嘴咕咕咕咕笑了起来,完全不相信凌薇的话。
凌薇被他气笑了,上去就胳肢他,他笑得更大声,手机也差点被他甩出去。
还是长宁把手机抢了去,拉开门,走出病房。
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将屏幕对准自己,“姐,你别担心,豆豆这次只是病毒感染,很快就会好的。”
长安嗯了嗯,偏头,看着严臻指了指门口,然后站起身,出去了。
严臻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复杂的光芒,他抿着嘴唇,拿起滚到桌子边缘的笔帽,‘啪’地一声,合上钢笔。
门外光线太差,长安怕影响战士们休息,于是一直走到宿舍外的空地上,才重新用语音连接长宁。
“姐,你和姐夫……哦,我说错了,你和严臻在一起吗?”长宁问。
“是他告诉我豆豆病了,不然的话,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长安捏了捏发痛的眉心。
“对不起,是我让豆豆别去打扰你的,可他偷偷联系严臻,我也没想到。”长宁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父子连心吧,这次豆豆病了,提到最多的人不是我和薇薇,也不是你,而是认识没多久的严臻。在豆豆的眼里,我这个连步枪和冲锋枪都分不清楚的爸爸和他厉害的严臻叔叔比起来,简直就是最逊最逊的笨蛋。可即使被豆豆瞧不起,我这个爸爸还是想让他快乐幸福的长大。姐,豆豆的未来,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吗?”
长安沉默。
长宁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若真的忘了严臻,恨他也就罢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可你没有,你从未忘了他,哪怕你在产床上生死未卜之际,你喊得仍然是严臻,你说你舍了性命都要维护,都要依赖的人,怎么你就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呢?姐,你别再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了,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你们浪费的是什么,严臻不说,你还不知道吗?最重要的,是豆豆,为了他,你也不该这样固执下去,让豆豆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童年,是你和严臻推卸不掉的责任!”
第二百七十五章 A爆了
长安整整忙了一天,去村里查看房屋修缮进度,同打井队谈价格,下午,又赶回营地欢迎新来的武装警卫队。
这一批警卫明显受过专业训练,行动举止和军人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们中有不少人学过中文,交流起来非常顺畅。
长安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她让小何安排好队员的住宿,又到后厨让赵云龙按照当地人的饮食喜好添加菜谱,让这些初来乍到的黑人小伙子们能够迅速适应营地的生活。
走出餐厅,她望了望漂浮在天边的火烧云,又朝严臻住的宿舍看过去。
她回来之后就没见到维和官兵的身影,或许他们正忙着整理行装,想到这些日子同他们朝夕相处的情谊,心里不禁涌上一阵离别的愁绪。
小何汗涔涔地跑过来,“经理,都安排好了。”
长安点头,“辛苦你了。哦,对了,你进去和赵师傅说一声,晚饭再加几个菜,尽好的准备,算是咱们对维和官兵的一点心意。”
“好咧!”小何正要走,却又被长安叫住,“你见严连长了吗?”
“那边!”小何指着东向,“他们都在打篮球呢。”
打球?
长安摆摆手,朝篮球场走了过去。
这个篮球场是在战乱废墟上修建的,标准规格的球场,是一众喜好运动的员工们的圣地。
每到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就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在球场上尽情释放体内的荷尔蒙。
远远的,就听到咚咚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年轻男人激昂的吼声,欢快的笑声。
她看到球场内外影影绰绰,竟有数十人之多,站在外围的观众都是刚刚从班车上下来的龙建员工,他们顾不得洗去一身尘埃就跑到场边津津有味地看起球赛来。
时不时的,还会为场上球员的精彩表现鼓掌喝彩。
“经理!经理,这边!”小孔满面绯红的朝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
她刚走到人群边缘,就被小孔一下子拽了进去。
那些咚咚的声音顿时变得响亮起来,她看到长方形的水泥场地上,身穿军用背心和迷彩裤的维和官兵正和身着工装的龙建员工展开一场激烈精彩的比赛。
她一眼就看到严臻。
他那标志性的古铜色肌肤和匀称的肌肉在金色的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今天的球场明星非严连长莫属!他一个人独得二十五分,二十五分呐!你是没见刚才那个漂亮的三分球,唰一下,空心!简直A爆了!呀呀呀!他又拿球了!快看,经理,你快看!”小孔踮着脚尖,又兴奋又紧张地攥着她的胳膊。
长安朝场上的严臻望去。
他是军人队的主力,刚拿到石虎抛给他的篮球,就一路朝对方篮筐运球过来。没人能阻止得了他,快到投篮区域时,他一个灵活的假动作晃过防守他的人,然后侧身一个跳跃,“唰!”又一个完美无瑕的三分球赢得了在场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小孔把手掌都拍红了,她用手掌围着嘴唇,大声叫着严连长和石虎的名字。
赵铁头扯了扯小孔的马尾辫,故意说她是小叛徒,小孔涨红脸,向长安告状,说赵师傅欺负人。
长安便笑着打了赵铁头一下,说给你报仇了。
小孔先是一愣,后又被她难得幽默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赵铁头他们也在笑,一时间四周都是笑声,就连在场上打球的人也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严臻也看到她。
他缓步停下来,向临时裁判打了个换人的手势,然后下场把一个内向腼腆的维和战士推了上去。
小战士一直在摆手,面红耳赤地说他不行什么的,严臻就低头跟他说了句什么,他立刻就闭了嘴,老老实实上场打球了。
严臻走过来,厚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来了。”
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上蒙着一层水润润的汗,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也是汗,站在她面前,弓着腰,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擦汗。
她点头,脸有些烫,但仍然目光平视,先退了出去。严臻跟在她后面。
两人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到背后传来阵阵熟悉的笑声。
她一直走到洗漱池才停下来。
“你洗洗吧。”她指着水龙头。
他拧开水管,弯下腰,捧起沁凉的清水扑到脸上和手臂上。
“我去给你拿条毛巾。”她说。
他从侧面抬起头,看着她,她不禁呆了呆。
这个样子……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下来,滴在深绿色的背心上面,迅速泅成深黑的一团,眼神却清澈得像海水一样,定定地看着她,让她心头一跳。
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转身就想走,却被他抓住胳膊,只一下,力量刚刚够阻住她,却又不会让她感到不快。
她顿住脚步。
他笑了笑,“不用麻烦。”
他又撩起几捧水洗了脸和手臂,准备掀背心的时候,却看到她偏过头去。
他嘴角微扬,还是放下衣服,然后就那样沾着满脸的水珠子,语声微哑地问她:“你……是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她看看他,目光沉静地点头。
然后指着夕阳下的坎贝山,“你跟我来。”
她率先走了,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大踏步跟了上去。
沿着未被炮火炸毁的石阶一路上行,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光景,就到了坎贝山最美丽的山谷,蝴蝶谷。
她边走边拂开生长茂盛的杂草,他要帮她,她却不让。
她在路边采了一捧野花,小心翼翼地摘除花茎上的残叶,他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出声询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在他看来,她这些透着仪式感的举止肯定不是心血来潮。
终于,她带着严臻登上一处地势平缓的土坡。
“到了。”
严臻望着这一大片绿草如茵的山坡,心里却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
凭着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敏锐直觉,他的视线落向草丛里一块白色的东西。
那是……
他唰地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长安。
第二百七十六章 坦白(一)
风有些大,吹得树枝左右摇曳,耳畔回响着呜呜的风声,眼前的坎贝山,仿佛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绿色麦浪,在山谷间随着风声起伏翻滚。
天渐渐暗了下来,这片绿油油的麦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深黑色的汹涌的波涛。
长安站在山坡边缘,身上的衬衫和长裤被烈风吹得鼓荡起来,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飞舞,从背后望去,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美丽灵动却又柔弱不堪一击的背影,忍不住想让人去保护她。
听到脚步声,长安回过头,看着星光下眉目肃然的严臻。
“你早该告诉我的。”严臻语气低沉地说。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仰起头,看着面前高大英俊的严臻,“师父一直很欣赏你,你能来看他,他一定很开心。”
严臻回头望了望掩映在草丛里的汉白玉石碑,“这次不算。以后我会经常来的。”
她嘴角一牵,转过头,指着山坡下灯火通明的地方,“你看,我们营地。”
AS63营地,在经受了战火的洗礼之后,涅槃重生,成为坎贝山下一颗耀眼夺目的明珠。
“当初营地在选址的时候,我藏了私心,把营地建在这里,主要是想离师父他老人家近一些,可没想到,他竟在冥冥之中护佑着我们……”长安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涌上的潮气。
严臻不禁动容,上前,把长安轻轻拥入怀里。
她用额头顶着他的胸口,手指微颤地攥住他的衣摆,“严臻,你……你还爱我吗?”
严臻皱眉,用力箍了她一下,用行动回答她的问题。
她闭了闭眼睛,一滴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淌下去。
“那你呢,爱我吗?”严臻语声沙哑地问。
她抿着嘴唇,身子向前一送,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腰身,面颊也贴在他的胸前,“爱,我爱你,严臻!”
感觉他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然后,她就被他扣着后脑勺,紧紧抱住。
他的手臂勒得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不安地动了动,却听到耳畔传来他近乎嘶哑的声音,恳求她:“别动,长安,一会儿,就一会儿。”
再也不想放开她了,这一生,他都要这样抱着她,一分一秒也不想与她分开了。
为了等她的这句话,他等了近六年光阴,这六年鲽离鹣背、东南雀飞的日子,让他尝尽了思念的苦楚。所幸,他来了,所幸,一切都还不算晚。
严臻捧起她早已变得湿漉漉的脸庞,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
“长安。”
“嗯。”
“嫁给我!”
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雾蒙蒙的双瞳里闪过一丝痛楚的微光,就这样静默了几秒,她忽然背过身,双手捂着眼睛,语声破碎地说:“不,我不能。”
严臻炯炯有神的眼睛蓦地变得深邃起来,他沉声问道:“为什么?你是怕我母亲,还是因为婉……”
“不是!”长安飞快地转过身,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严臻。
既然不是因为母亲,也不是因为廖婉枫,那……
“拒绝我也得给我一个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必须强大到能够说服我,让我充分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严臻的眼睛瞪得很大,所以唇角的法令纹就更显深刻。
现在的严臻在长安的眼睛里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她的脸苍白如雪,眼里除了蒙着一层雾气,还隐藏着深深的纠结与痛楚。
她用力攥着手心,鼓起这六年来所积攒的全部的勇气,抬头,看着严臻,说:“我……我们……”
她太紧张了,想说的话都卡在嗓子眼儿里,她急得满面绯红,脊背上汗涔涔的,可舌头就偏像是打了结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走近一步,她退了一步。
他再进,她再退。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的盔甲直达秘密深处,她方寸大乱,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我……”
“豆豆是我们的骨肉,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隐藏了六年的秘密,是吗?”他忽然抢过她的话,语气缓慢却又掷地有声地说道。
她的耳朵轰一声巨响,眼前顿时冒出一大片金色的火星,心脏犹如抽搐中风了一般,心跳停止,僵硬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脸由红转白,又变得成黯淡的灰色,她张着嘴,大口吸气,像条濒死的鱼一样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
她忘了她站在土坡边缘,几步下去,竟一脚踏空,整个人仰躺着就要坠下山谷。
千钧一发之际,严臻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从空荡荡的漂浮状态扯回现实中来。
她惊魂未定地靠在他的胸前喘息,可刚找回一丝清醒,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一样跳蹦到一边,弓着腰,睁大泛红倔强的眼睛狼狈地瞪着他:“谁告诉你的,宁宁吗?”
他皱着眉头,目光极深地看着她:“你恼什么?难道我……不应该知道这个秘密。”
她哑然失语,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可没,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扯了扯嘴唇,吐出两个字,“你猜。”
她愣了愣,咬了下嘴唇,说:“你既然知道豆豆的身世,怎么不直接找我对质呢,或是,或是更加恨我,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你。你该痛恨我的,这些年,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辛苦。我以为你还在恨我,我……”
严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伸手,捏着她的下颌,抬起来,“我的心的确很痛,但不是恨,我对你,从来没有恨过,也学不会去恨你。你欺骗我,独自生下豆豆,并隐瞒我这么久,我都可以不去计较,但有一件事,我却一直想不通,长安。”
他俯低身子,手从她下巴上拿开,却握住她单薄的肩膊。
她的身子颤了颤,细密的睫毛上沾着几粒晶莹的泪珠,在风中摇摇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爱豆豆,甚至为了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会忍心放弃他,为什么?”他的手随着话音突然用力,攥紧她的肩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坦白(二)
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好久。
他曾试着从长宁那里找到答案,可不知何故,素来对他信任有加的长宁却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缄默。
他看出长宁眼里藏着顾虑,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以启口。他没有为难长宁,但心里这个疑问却被无限放大,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它像是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的冒出来戳那么一下,顷刻间让他疼痛难忍。
现在,他要长安亲手把这根刺拔出来,即使这么做会伤到他,或是伤到她自己,他也要一个痛快淋漓的结果。
“你想听?”长安在沉默了好久之后,抬起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严臻。
严臻点头。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豆豆的身世,其实后面这些事也是瞒不住的,原本今天就要告诉你,索性都说了吧。”
她慢慢吸了口气,说:“你问我为什么把豆豆丢给宁宁抚养,自己却不管不顾。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你已经猜到了,是的,我不想让豆豆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而我的工作性质,也不可能像宁宁和凌薇一样下班就回家陪伴他,给他一个健康完整的童年,我不希望,不,是绝不允许我的孩子,像我们姐弟当初那样,一边要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一边还要承受别人的议论,我不要豆豆在那样残酷的环境下成长,我要他快乐,要他幸福,哪怕我因此只能疏远他,只能心碎地听着他叫别人妈妈,可我只要看到他无忧无虑的笑容,我觉得,所有失去的,都是值得的。我从不后悔把豆豆交给宁宁,即使你觉得我自私,觉得我混蛋,但我仍然会这么说,我不后悔。还有……”
她顿住,扬起湿润的睫毛,看着严臻严肃的眼睛说:“对不起。对不起,严臻,当年的事,我不该骗你,我以为,以为我离开了,你就能没有负担,没有阻碍地开始新生活,毕竟你和廖……”
“你知道什么!”严臻忽然语气严厉地打断她,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目光如炬地说:“我和婉枫当年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有亲她,一切都是她的心机,她故意模仿你的样子来迷惑我,而后又利用角度让你产生误会。我不相信自己会那么浑,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所以我去查了小区监控,监控上显示的画面,和你看到的根本是两码事,我看到事实真相后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你,可没想到,没想到荇翊告诉我,你在医院,正在做……”
她睁大了眼珠儿盯着严臻痛楚发红的眼睛,嘴唇轻轻发颤,直着眼睛盯着他。
他,他没有……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密震住了,以致于像被电击了一样,先是浑身麻痹,而后鼻子发酸,从心口涌起一阵绵密持久的疼痛。
她抓着他的胳膊,紧紧地,呼吸哽咽地说:“我没有,没有……我舍不得,舍不得啊……”
严臻低下头,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我是个笨蛋,我不该放你走。”
她的泪水愈发汹涌,顷刻间就泅湿了他的指尖。
他的心里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那些长宁和雷河南描述的,他从未经历却感同身受的画面,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他仿佛看到她在机场背身而去时眼底流露的酸楚和不舍,仿佛听到她在密闭冰冷的产房命悬一线时呼唤他的声音。
那些揪心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脑海里,在她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脆弱的心灵,而严肃的表情下面,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泪水。
长安。
他的长安。
“一切伤痛都会随着时光慢慢淡去。过往的事,你我都有错,我们扯平不提。长安,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我爱你的心,从未变过,我请求你跟我复婚,我们重新、从头再来。”严臻抚摸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温柔而又坚定地看着她说。
她小口吸着气,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半晌,她语声哽咽地叫了声严臻,然后主动靠过去,双臂环着他结实的腰身,“容我再想想,再想想,好吗?”
她原以为豆豆的事就足够折腾他一阵子,所以来之前,她只是想着如何开口才能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至于复婚的事,她还没来及去细想。现在,她的脑子里容纳的东西太多,太繁杂,一团乱麻似的,根本静不下心来给他一个答案。
她还要再想想,真的,要再想一想。
他显然对她的说辞不满意,于是惩罚地箍紧她的腰,朝前一带,“你还在顾虑什么?宁宁都已经知道了,他很支持我们。至于我父母,你就更不要有思想负担,我爸不用说了,他原本就向着你,因为我们当初的事,他差点没和我妈离了,我妈呢,她现在也变了,当然,我说了不算,这得你自己去体会,去判断。”
她的额头靠着他靑虚虚的下颌,轻轻蹭了蹭,叹息说:“我知道。”
“你知道?”他的目光闪了闪。
“嗯。你还记得吗,当年我离家之前,曾经和妈在屋里说了会儿话。”
他点头,“记得。”
“我当时跟她说,如果她还想要你这个儿子,就不要再对你今后的婚姻横加干涉,让你自己去选择最适合你的伴侣。这次我们在非洲相遇,我发现你竟还是孑然一身,惊讶之余,我就知道妈没有逼迫你,她把我的劝告听进去了,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为我而来……”
他怔住了,片刻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谁告诉你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石营长。”
石光明。
他忽然扬起嘴角,笑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在里面找到被抓包之后该有的尴尬或是羞恼等情绪反应,他的眼睛清澈而又干净,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的目光。
“你信吗?”
她认真思索片刻,说:“起初我信了。可经历过这么多的事,经历过生死之后,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严臻,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登上G省十万大山的顶峰,你用一首震撼人心的《Amani》回答我,身为军人,没有什么比捍卫这片壮美的山河,比维护世界和平安宁的生活更有意义的事。所以,当我看到你头戴蓝盔,身着军装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才是你最向往的生活,是你选择当一名维和军人的原动力。”
严臻动容,他拥紧她,低声说:“人生得一知己,余生尽欢矣。”
长安笑了笑。
“但营长说得也没错,我的确是因为你才把维和任务提前了。”他忽然说道。
她讶然一怔,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捏了捏她的面颊,笑着解释说:“我是下一批维和人员,但你在这儿孤零零的,我放心不下,于是就‘偶遇’石营长,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她扑哧笑了,“谁孤零零的,我有员工,有营地,有非洲朋友……”
“可豆豆,他不是孤零零的吗?”严臻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他们的宝贝儿子,“等宁宁和凌薇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更孤单了。”
“不会的。”长安神色一黯,说完,她神色犹豫地看着严臻,低声说:“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还有?
严臻浓眉一挑,声音跟着沉下去,“长安,你最好全都告诉我。”
长安咬着嘴唇点点头,说:“其实,其实凌薇她不会生育。”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公平
见严臻绷着脸一言不发,长安赶紧解释说:“我并不是因为凌薇不会生育才把豆豆交给她,而是她对豆豆是真的好,你也应该从豆豆的口中了解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严臻拧着眉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说:“我没说她不好。但是她经常和宁宁吵架,并且影响到了豆豆,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长安语塞,她竟不知道,豆豆连这样私密的事也会向他倾诉。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是父子,天生的血缘相吸,豆豆难过,他又怎会置身事外。
“凌薇因为不会生育的事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她曾提出过离婚,但是被宁宁拒绝了,宁宁说他爱的是她这个人,他们的婚姻不需要维系在一个无缘的孩子身上,他还说,这辈子有豆豆就足够了。可女人的心,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一丁点的事情到了她的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尤其像凌薇这样压力大的女人更是如此。他们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吵架这我知道,但是经常吵架,并且影响到豆豆,我却是不知情的,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需要和宁宁和凌薇好好谈谈。”长安皱起眉头。
“谈什么?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做豆豆的模范父母?”严臻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维持现状对豆豆来说就是公平的?”
她的心里掠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严臻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脏,在溅起血花的同时,也暴露出她一直回避的血淋淋的事实。
严臻说得没错,她的确抱有这样天下太平的想法,认为只要对豆豆有利的事,那就都是对的,她不愿破坏豆豆平静幸福的生活,可她却刻意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豆豆,豆豆的立场。
他虽然小,什么都不懂,可他终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抛弃他的亲生父母。
“我理解你当初把豆豆交给宁宁抚养的苦衷,所以我从未怀疑过你对豆豆的感情。但是,长安,你选择向我坦白,就应该做好我会把豆豆要回去的准备,因为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打算只做豆豆口中的严叔叔。”严臻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你别胡来!”长安的眼里闪过惊惶的神色。
严臻抿着嘴唇,嘴角的法令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晰,他看着她,一字一顿,语气铿锵地说:“我绝不会放弃你,更不会放弃豆豆。”
听到他犹如宣誓一样的言语,她怔住了,心里顿时乱做一团。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再想回到原有的平静是不可能了,她不怕狂风骤雨加身,却独独怕豆豆伤到一分一毫,这才是她犹豫并退缩不前的根本原因。
坦白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却又比谁都恐惧。
在她三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像现在这样矛盾过,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对未来感到恐惧,她像是行走在一片漆黑的路上,前方是柳暗花明的世外桃源还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她全然不知。
他会怎么做?
长安看向身旁的严臻,他表情肃然地凝视着树影憧憧的山谷,似是陷入深深的思索。
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许久,严臻转头说回去吧。
她点点头,心情复杂的跟着他下山。
严臻把长安送回去就走了,看得出来,他身上的包袱比她要沉重得多。
有心事怎么睡也睡不着,索性把师父留给她的工程笔记拿出来研读,一直熬到凌晨四点才躺下。朦朦胧胧中她听到小孔说话的声音,似乎提到她的名字,她挣扎着想恢复意识,可还是耐不住困意睡熟了。
等醒过来,发现已是日上三竿,宿舍里静悄悄的,隔壁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她侧过身,看着相框里笑容粲然的豆豆,发了会儿呆,之后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脸庞,从床头拿起手机。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她猛地想起严臻今天要走,一边翻身下床洗漱,一边给严臻打电话。
可电话无法接通。
她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后,换上工装就急匆匆地跑向维和官兵的宿舍。
走廊上静悄悄的,推开那扇紧阖的房门,屋内一片寂静,单人床、桌上空荡荡的,连一丝杂物都找不到。
一声不响地离开,可见他对她失望到了什么程度。
棕色的房门缓缓阖上,她的心也像是空了一大截。
“嗨!”身后有人叫她。
她唰地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黑人警卫正抱着被褥站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脸,年轻人愣了愣,表情紧跟着变得紧张起来,他站得笔直,用不大标准的问候她:“经理,你好。”
她点头,露出微笑,“你好。”
她指着背后的房门,问那个年轻人:“你要搬进来?”
“是的。中**人走了,我们就可以搬进来。我住这间。”年轻人说。
长安重新打开房门,“进去吧。”
“谢谢。”年轻人侧身入内,把被褥蚊帐放在单人床上,然后回头对长安说:“这里的设施太好了,像酒店一样,是我待过的最好的地方。”
他看起来非常高兴,打量着四周的陈设,对什么都很好奇。
长安露出微笑,示意他慢慢收拾,便退了出去。
这些黑人警卫大多在矿山担任安保工作,矿山企业都是私营老板,不会给他们多花一分冤枉钱,所以,他们的待遇可想而知。听小何说,昨天安排好食宿之后,有的黑人警卫竟感动地哭了,他们说,第一次在雇主面前觉得自己活得有尊严。
其实,不止是黑人警卫有这样的感觉,工地的当地员工,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他们说在项目上工作虽然辛苦,但心很快乐,而且报酬很高,几年积攒下来,虽说比不过当地的富人,但是比大多数人要富有,年长者可以做点小生意,年轻人就会选择盖新房,娶老婆。
她曾听小何说过,他们项目的当地雇工光棍率是最低的,几乎个个都讨到老婆了。
这和项目多年来按时履约,按时给他们发放工资奖金有很大关系。毫不夸张的说,是中国企业在援助当地基础建设的同时也切实改善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这样想来,她心底的阴郁就变得不那么令人难受了。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
原本土黄色的草皮上,冒出一片绿油油的小草,一阵微风吹过,小草随风摇曳,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吱吱”
忽然,在树林边的灌木丛里,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声。
第二百七十九章 舔犊情深
狒狒!
每天像闹铃一样准时叫她起床的动物叫声,此刻听起来却瘆人得很。
脊背一阵发凉,不知怎么的,她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树林里恐怖凄厉的叫声没有停止的迹象,靠近营地的灌木丛也像是被狂风凌虐,树干和枝叶都在发狂般地颤抖。
她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刚才那个黑人警卫,他一边用力吹响用于联络的哨子,一边神情紧张地指着那片灌木丛,提醒长安跑回屋去:“花豹!有花豹!”
花豹!
长安心中一惊,朝那片灌木丛飞快地睃了睃,脚步不停地向后退。
初来营地的时候,夜晚常有花豹、狮子等大型猛兽在附近出没,随着营地安保设施的完善及保卫人员24小时不间断的巡逻,近半年来,已经看不到它们的影子,可没想到,原本只在夜晚出没的猛兽,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营地附近。
哨声急促,很快就有训练有素的持枪警卫跑来增援,长安刚走回廊下,就听到树林那边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
她攥紧拳头。
没过一会儿,黑人警卫跑了过来,大声向她报告:“花豹中弹逃跑了,可是它咬死了一只狒狒。”
“我去看看。”长安走了出去。
年轻人跟上来,做出保护的姿态。
“你叫什么?”长安问他。
“阿里。”他露出洁白的牙齿。
阿里。
她不由得想起阿米,艾伯特的小儿子,那个喝水男孩。
好像这里有很多类似名字的人。
“母狒狒死得很惨,脸被咬破了,它的女儿不知道它的母亲已经死了,一直守在尸体旁边。”阿里目露怜悯地说。
出事地点一片狼藉,草木被压塌了不少,还未到地方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几个黑人警卫正用母语指着母狒狒的尸体议论纷纷,见到她来了,几人很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
她的目光在地上血淋淋的狒狒尸体上停留了几秒,又望向坐在一边守着母狒狒的小狒狒身上。
看到它头顶一块硬币大小的胎记时,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头忽然昏眩起来,身子跟着晃了晃。
阿里以为她被血腥的场面吓到了,于是担忧地看着她,“我们来处理,经理你回去休息吧。”
她扶着额头,摆摆手,“不用了,这只狒狒我认得。”
阿里惊讶地看着她。
她的确认识这对儿母女,它们经常在她的窗外玩耍,吃她特意为它们准备的食物。她很喜欢这只头顶有胎记的小狒狒,她甚至给它起了个俗气的名字叫钢镚。小钢镚看起来很是活波可爱,而且它非常黏它的母亲,每天都要挂在母狒狒的身上撒娇。
“嗬嗬……”钢镚认出她了,回过头,神色无助地向她求援。
她蹲下身子,朝它伸开双臂,“钢镚,来。”
钢镚起身朝她张望,她以为它会过来,谁知它只是盯着她瞅了一会儿,就又坐在母亲的尸体旁边,嗬嗬叫了起来。
它在呼唤它的母亲,它的保护神。
可是这次,它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回应了。
四周静了下来,所有的人看着眼前残酷而又悲壮的一幕。
“你哭了?”阿里惊讶地叫了起来。
她别开脸,用手指蹭了蹭湿润的眼角,声音微哑地说:“阿里,你把母狒狒埋了吧。”
阿里小心翼翼地说会照办。
她抬头看了看表情惘然无助的钢镚,拍拍阿里的肩膊,转身走了。
一直走到阳光下,她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心口处疼痛如绞,她仿佛被刚才的一幕抽干了力气,步子慢下来,越走越慢,最后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捂着心口蹲下身去。
她的眼前、脑子里晃动的全都是钢镚那双惘然无助的眼睛,谁说动物不会说话,谁说动物没有舔犊之念,钢镚思念妈妈,可它今后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妈妈。
她忽然站起来,发疯一般朝刚才的树林冲了过去。
可是林子里一片寂静,除了被压塌的草木和地上一摊暗红色的血迹之外,连钢镚都不见了。
“钢镚!钢镚!”她大声呼唤着小狒狒。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耳边霍霍的风声……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穿梭于各个村庄之间,检查督促施工进度,解决施工难题。车子到不了的地方她就带着小何步行走过去,饿了就随便吃两口面包对付一下,困了累了就靠着树干眯一会儿,一天工作结束,往往工人们已经乘坐通勤车回营地休息了,她还在检查工程质量。
就这样,在她的亲自督导下,这项由龙建集团无偿援助的民生工程以超预期的速度迅疾向前推进。
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六十天的工期缩短到四十天,完全有可能实现。
“经理,你看,咱们项目部上报纸了!”孔芳菲龙卷风一样冲过来,抢走长安手里的书本,把报纸塞进她手里。
“你看,这可是索洛托日报,第二版,整篇幅报到咱们的事迹呢!喏,还有你的照片呢,不过,把你拍得有点凶哦,哈哈哈……”小孔笑着说。
她拿起报纸,低头朝印有她照片的地方看过去。
她的眉头轻轻蹙了蹙,的确,如小孔描述的一样,这张照片把她拍得很凶,很丑。
像素不大清楚的彩色照片里,穿着工装,带着白色安全帽的她正全神贯注地听村民们讲话。看背景,她分辨不出是哪个村庄,村民的样子她也记不得了。
她这个人并不爱笑,也不多话,所以精神过度集中于某件事的时候,五官就会不自觉地收紧,人也因此显得严肃清冷,缺少亲和力。
大家都有点怕她,再加上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所以,‘女魔头’这个绰号也就传播开了。
她并不介意被人叫什么,如果‘女魔头’能所向披靡解决世间所有难题,她宁愿被人一辈子这么叫着。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或许能在事业上一展抱负,但是回归生活,处理感情的能力却连她自己也要叹息愧疚。
有大半个月了,她联系不到严臻,严臻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她,两人之间忽然断了联系,就像是回到重逢之前的状态。
第二百八十章 劝说
她曾见过趁着轮休来营地探望小孔的石虎,见面后,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他的情况,却又碍于面子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倒是小孔无意中透露了一句,说严连长很忙,前阵子去都执行任务,刚回来,又被调去平民保护区了。
是的,他很忙,一直很忙。
从小孔那里得到的讯息稍稍让她好受了些,可还是心神不宁,白天还好,有回不完的邮件,有走不完的路占满她的时间,让她无暇去顾及他,可每到夜深人静之际,听着小孔轻微的鼾声,她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有天晚上,睡不着,她出去散步,却接到常妈妈打来的电话。
常妈妈鼻音浓重,显见是感冒了,“安安,我没事,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不过都怪你徐叔,是他先感冒的。”
之后便是一大串的嘟哝,徐建国在一旁回嘴,两人于是先吵了一崩,常妈妈才气咻咻的向长安诉苦,“你徐叔就是嘴硬,做错事从来不承认是自己错了,还有妞妞,跟她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倔板儿。”
妞妞是徐建国夫妇的独生女儿,博士毕业后到上海工作,事业展得很顺利,但独独不相亲,不结婚,这可把徐叔和常妈妈急坏了,可妞妞似乎不打算改变想法,我行我素,谁劝也不听。
“等我回上海了,我再劝劝她。”长安宽慰常妈妈。
常妈妈嗯了嗯,说:“我还想劝劝你呢。安安,你想开点不行吗,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这样孤零零的,让我和你徐叔怎么放心得下。”
除了不肯结婚的女儿,还有不肯再婚的长安,这两个丫头,就是夫妻俩的一块心病。
“常妈妈……”
“我知道你又不让我说了。可我不说你,这世上还能有谁能说得动你呢。可能人老了,总会想东想西,想着让你们个个顺遂平安,过好你们的小日子,但这世上的事啊……唉……”常妈妈感慨地叹了口气,说:“说起倔强,你这丫头,总是排在第一的。当年的事,想想我都心碎,可你却硬是撑了过来。我也是当妈的人,哪能看不见你受的那些苦,那些罪呢,身体上的疼咬咬牙都能忍过去,可心里的苦,真的能把人疼死。安安,常妈妈知道你苦,你心里苦啊。可你又好强,想在事业上闯出点名堂来,为了这个目标,你只能一直向前走,不敢停,不敢歇。如今你成功了,做了许多男人也做不到的大事,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可是安安,你不累吗?一点都不觉得累吗?即使你能承受身体的疲累,可心呢?在国外施工,一年半载见不到亲人,我就不相信,你不想豆豆?孩子,弦绷得太紧了容易断,弓拉得太满了也容易折,这个道理你比我懂啊。累了就歇歇吧,多想想自己,为豆豆考虑考虑,毕竟,你才是他的亲妈。你真忍心,让他一辈子只叫你姑姑!”
“常妈妈……”长安鼻尖泛酸,捏紧电话。
“我不管,就算你说我老古董,说我跟不上潮流、时代,我还是要跟你说,你必须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人活着就离不开家,更离不开情。没有人情,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安安,你若真孝顺我们,就赶快找个男朋友回来,别像妞妞一样做什么不婚族,还有啊,找男朋友的时候,你的眼睛可一定要放亮点儿,别什么样的男人你都见,我觉得要找还是找小严那……呀!呸呸!瞧我又老糊涂了,浑说,浑说……”
常妈妈繁琐而又温和的劝解声,像是一股股暖流包裹着她的心脏,让她体味到人世间真挚而又宝贵的情谊。她何其幸运呢,身边竟有这么多爱她、包容她的亲人。
“常妈妈,严臻向我求婚了……”她语气轻轻地说。
耳畔啰嗦絮叨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停顿了几秒,又像天上的烟火,猛一下炸开绚丽的色彩和声浪。
她慢慢阖上眼睛,嘴角轻轻扬起细小的弧度……
长安每天起床的时候都会在窗口寻找小狒狒的身影,可是令她感到不安和失望的是,它一次也没出现,那些放在地上的果子也从没被动过。
她问过阿里,有没有见到过小狒狒,阿里说没有,但他猜测,小狒狒有可能会守在母狒狒的墓地。
终于有一天,她让阿里领路,找到了埋葬母狒狒的墓地。
褐黄色的小土包已经被风吹得变了颜色,阿里指着地上的脚印说:“它肯定在这里。”
他们在原地守了很久,大约等了一小时光景,附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她看到钢镚拂开树叶,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瘦得几乎脱相的钢镚一瘸一拐地走着,手里拿着几个鲜红的果子。
看到长安,它的喉咙里出嗬嗬嗬嗬的声音。
长安的心像是被谁猛地揪扯了一下,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模糊。
她疾步走上前,不顾小钢镚惶然的眼神,把它抱在怀里,“这些天你就守在这里吗?从黎明到日暮,为了等妈妈,为了给它摘好吃的果子?你好傻,你真的很傻,知道吗?你妈妈回不来了,你守着它它也回不来了,你怎么这么傻……”
“嗬嗬嗬嗬……”钢镚瞅着她,漆黑的眼里竟像要淌下泪水。
长安抱着它,忍不住失声痛哭。
阿里吓坏了,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长安,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在他看来,长安对这只小狒狒太好了,可她要知道,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丛林里,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小狒狒失去亲人,或是自己被猛兽猎杀吃掉,如果像她这样见一个哭一个,那还不得把眼睛哭瞎了。
长安最后还是没能把钢镚带回去,它围着小土包转了几圈,叫了很久,后来,就消失在莽莽丛林里了。
长安低头按了按眼睛,站起身来,看着表情紧张的阿里,“抱歉,吓到你了。”
阿里担忧地看着她,问她好点没有。
她点点头,说我们下山吧。
长安刚走到宿舍,就看到在廊下原地打转的孔芳菲。
“你去哪儿了啊,经理,我把整个营地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你!”小孔的眼睛红彤彤的,看到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长安的心一咯噔,紧紧攥住小孔的胳膊。
“石虎打电话告诉我,说平民保护区生大规模械斗事件,严连长他们去维稳,但,但是对方人太多,还有人开枪,严连长,他,他……”孔芳菲哇一声,哭了起来。
长安的耳朵轰一声响,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经理……”
她面色惨白地推开孔芳菲,脚步踉跄的朝车库跑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爱你
严臻醒来,已是日落时分,灿烂的红霞布满天际,像一簇簇燃烧的火焰映红他的面庞。
思绪有片刻的恍惚,因为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他深深的沉溺其中,不愿意清醒。
可还是醒了。
一睁眼就被夕阳的光晃了晃,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以为廖婉枫还在一旁坐着,就揉着眉心,哑着嗓子说:“你怎么不叫……”
刚一转头,他就怔住了。
手掐着眉心,眼睛却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仿佛不会说话了一样,声音沙哑且结巴,“你……你……”
竟然是长安。
严臻喉咙发干,用力掐了下眉心,感觉到疼,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可还是觉得怔忡,因为梦里,也有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像这样定定地瞅着他,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下面,却似隐藏着威力巨大的惊涛骇浪。
细看之下,她的眼睛有些红,发丝也显得凌乱,想到之前危险的一幕,他心中微沉,正要出声询问,却看到她扬起睫毛,指着他受伤的胳膊,皱眉说:“看来,廖翻译没有她哥哥的天分。”
处理外伤她虽然也不够专业,但总归要比他手臂上缠得乱七八糟的敷料要强得多。
严臻愣了愣,听她的意思,她已经和廖婉枫见过面了。
想起之前的恩恩怨怨,他的心不由地紧了紧,“她为难你了?”
长安眉目淡淡地笑了笑。
严臻神情懊恼地攥了攥拳头,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在瞌睡虫的攻击下竟溃不成军。说来惭愧,他以为高强度的工作就能消弭内心的不安与苦楚,于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也无暇去思考那些困扰他的难题。效果是有的,他全身心投入护卫联合国特派团官员的工作,根本没时间去打扰她,也没时间去想她,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暴脾气,对石虎他们百般挑剔不说,甚至对自己也常常感到不满,他知道这样不对,可偏偏无法控制自己。石虎他们个个小心翼翼的,连吃饭都要看他的脸色。他心情不佳,整宿整宿失眠,为了不去想她,他就在宾馆的院子里跑圈,跑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才能勉强不去想她,不去想一切与她有关的事情,可没想到坚持了这么久,却在刚才的梦境里与她相遇。
梦里的她欲说还休,如同他们在索洛托的丛林里重逢时一样,她的眼神复杂得令他感到心悸,他紧张得像个堕入情网的青涩少年一样,心扑通扑通狂跳,一方面怕她说什么,一方面却又祈盼着能够得到答案。
偏偏这个时候醒了。
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却在转头之间,看到真的她,就坐在他的身旁……
严臻的手垂下来,碰到身上的灰蓝色工装,不由得怔住。
她……
他把衣服拿下来,递还给她,“谢谢。”
她接过衣服,放在膝头。
他拉开军装袖子,想把衣服穿上,可毕竟受了伤,动作显得笨拙而又迟缓。
她侧着身子,抻开他的衣袖,帮他穿上衣服。
严臻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水,是她身体自带的香味儿。
清冽微甜,这股香气让他想起坎贝山里盛开的铁线莲。
他的心咚咚跳得剧烈。
“严臻。”她忽然叫他。
“嗯。”他看着她。
“复婚的事。”她默了默,漆黑的眼瞳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愿意。”
说完,不待严臻做出反应,她就面颊绯红地撑着旁边的木垛站起来,“我回去了。”
她起身就走,可还走了没两步,就被身后冲过来的人拉着胳膊,抱了起来。
一阵令人晕眩的急速旋转,她脑后的发圈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长发披散下来,在灿烂的夕阳下扬起一圈红色的浪花。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满世界都是他热烈欣喜的叫声。
周围的人都朝他们望了过来,有年轻人在吹口哨,有人在起哄,有人居然敲打着手鼓,唱起祝歌来。
正在维持秩序的石虎看到这一幕,不禁长吁口气,冲着附近的战友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相视而笑。
严臻终于肯放下长安,他喘着气,紧紧拥着同样颤抖的长安,低下头,亲了下她圆润的鼻尖,“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扬起浓黑的睫毛,在他靑虚虚的下巴上咬了一口,“你觉得呢?”
下颌麻酥酥的痛感真实而又刺激,他眸光一暗,作势就要吻下去。
她身子后仰,笑着推他。
他也只是吓唬她而已,扣着她的后脑勺,压在他的胸前,“听到我的心跳了吗?”
她的脑袋晃了晃。
怎么能听不到呢,那么强烈富有生命力的心跳声,就像是在她耳边敲响幸福的钟声。
“你猜它在说什么?”他问。
“不知道。”她抱紧他。
“它在叫你,安安,安安……”他低头亲吻她的头发,“我爱你,长安。”
她踮起脚尖,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我也爱你。”
他听后身子一震,刚要低头看她,却被她用力挣脱开,跑远了。
“我回去了。”她笑笑的朝他挥手,窈窕的身影被晚霞镀上一层金红的色彩,远远望去,竟像是要融进夕阳里一般。
他扬起手臂,朝她挥了挥。
其实,他还有很多的话要问她,有很多的疑问没找到答案,可她就这么走了……
“连长,这下你该睡醒了吧!”石虎忽然冒了出来,一脸戏谑地调侃说。
严臻瞥了他一眼,目光盯着远处已经启动准备离开的银色SUV,“是你给她打电话的?”
石虎挠挠脖子,表情不自然地说:“我就是跟我们家菲菲扯了两句,这浑丫头也不知道咋跟长安说的,她竟飞车赶到难民营,你是没看到她开车那劲儿,简直疯了一样,卷着一溜儿黄土就冲过来了。下车也是,揪着我的领口就问你在哪儿,我指了指草垛子,她看了一眼身子就软了,眼泪那个流啊,哗哗的,我看她是误会了,还没等我解释呢,她拨开我就朝你那边跑,当时要不是廖翻译挡了她一下,她肯定就扑你身上去了,你……”
严臻心一紧,脑海里浮现出长安通红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唇,目光锐利地瞪着石虎,“你跟孔芳菲说什么了?”
石虎朝后退了一步,嬉皮笑脸地说:“没说什么啊,你别瞪我。”
“虎子。”严臻指着他。
“真没说什么!我就是想帮帮你,就跟菲菲说,说,说你身受重伤……呀!不带这样的,连长,你不能过河拆桥!”石虎闪身躲开严臻的飞腿,抱头逃跑。
第二百八十三章 钥匙
严臻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他知道,有些事不是只要一个答案就够的。
他很好奇,一直抗拒再婚的长安为何会忽然改变决定,同意与他复婚,这半个多月光景,在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情。
从平民保护区回到基地已是深夜,他刚在宿舍换了衣服,就听到敲门声。
拉开门,却看到廖婉枫站在门外。
她举起手里的纸袋,“手机,你要的。”
他接过去,低头看了看手机的品牌,“谢啦,钱我待会儿用微信转你。”
廖婉枫没吭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转过身,目光清冷地看着门里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你不想问问我,我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严臻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摆摆手,“快回去睡觉。”
廖婉枫愣了愣,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她转身,噔噔走回来,站在严臻面前,仰起头,脸带薄怒地说:“严臻,你心里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别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我的架势出来!跟我哥一模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狼!”
严臻劈头盖脸挨了一通数落,临了还被骂了,这冤枉啊,都快赶上窦娥了。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不是看你累了一天辛苦嘛,这好心还变狼人了。”
廖婉枫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她的大半截脸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是听声音,也知道她气不顺得很。
“我是想找她晦气来着,可她却说,从今往后,她绝对不会再让我一分一毫,她还说,你是她的人,不准我再肖想你!哎,你说,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儿啊,她凭什么命令我啊,我的心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她一个过气的前妻,不,心狠手辣的前妻她牛什么牛,我……”廖婉枫还想再说下去,对面的严臻却龇牙笑了,起初只是嗬嗬喘着粗气傻笑,后来,竟仰起头,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廖婉枫满腹的牢骚被他这突兀的笑声打断,就像是一口气喘了半截忽然被堵回去一样难受,她的脸涨得通红,指着严臻,“你笑什么笑!”
严臻就是想笑,他只要一想到长安用他完全陌生的语气和态度怼廖婉枫的画面,他就情不自禁的想笑。心情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就像是习武之人忽然打通任督二脉,那种飘飘欲仙、活力充盈的感觉瞬间就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她……哈哈……真……哈哈……真这么说?”严臻的眼睛亮晶晶的。
廖婉枫咬着下嘴唇,委屈又愤怒地质问严臻:“好笑吗?你看着我被她欺负,你觉得我很可笑?”
严臻边笑边用力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高兴了,啊,不,你别误会,我没有很高兴,总之,不是因为你挨骂高兴,是我自己心里高兴,哎!你别哭啊,婉枫——”
廖婉枫捂着嘴飞快地跑了,严臻收回手,摸了摸挺括的鼻梁,苦笑着嘟哝:“我真不是笑你……”
他是太开心了,真的开心,因为从他认识长安那天起,她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说过如此霸气十足、占有欲十足的话。他又一次深深地懊悔自己睡过去,竟没能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她向廖婉枫宣布主权的一幕。
单凭想象,已令他血脉偾张,激动万分,他是不是可以乐观的想象一下,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冷淡而又抗拒。
他转身回到宿舍,迫不及待的把之前的电话卡插进新手机里,直接按下她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
他就猜她没睡。
“方便讲话吗?”他问。
“稍等。”她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声音就显得空旷而又深邃,想必是到院子里去了。
问了一声,果然是这样。
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叮嘱她小心蚊虫,就直奔主题,“你怎么就同意了?不会是这半月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就随口多说了一句,没想到她却忽然沉默下来。
他的心漏跳一拍,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果然,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也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彼此间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有时重有时浅,显然都在思索。
然后,他听到她说:“严臻,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于是,他听到了小狒狒钢镚的故事。
“这不是童话,也不是我在编造故事,故意煽情,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在我身边的事。小狒狒现在怎么样,它还有没有守在它妈妈的墓地,我不得而知,可我知道,它对母亲那深深的依恋打动我了,狒狒尚且如此,我又怎能罔顾豆豆的立场,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一个由我编织的谎言里,失去他应该享有的权利。我不该那么自私,严臻,对你,我也有说不尽的愧疚。当年的事如果我能为你多考虑一点,就不会让豆豆失去享受父爱的机会。”长安吸了口气,鼻音浓重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严臻攥住手,语气微冷地说:“所以,你想告诉我,你是因为目睹狒狒的不幸遭遇,为了豆豆才愿意同我复合,对吗?”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我说出那三个字,又何必向廖婉枫宣示主权。
随着她的沉默,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不,不全是。豆豆只是一方面原因,很小的原因,我答应同你复婚,是因为我爱你。严臻,我从未忘记你,也从未爱过除你之外的任何男人,在遇见你之后,你就给我的心上了一把锁,这把锁,只有你能开启,而开启这把锁的钥匙,就是我爱你三个字。严臻,当我听到你心里的呼唤,感受到你的爱,你就已经用这把钥匙打开它了,而我,也心甘情愿的为了你,重新活一次。”长安的语速不快,音量也不高,可这些话就像是夏日里的冷泉,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缓缓地流淌在严臻的心里。
他沉默了好久,才轻轻说道:“谢谢……谢谢你,长安。”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后悔
苏州一大清早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没个停的时候。
怕严定尧打伞不方便,宋志娟就陪着丈夫一起去买菜。两人进了农贸市场的大门,像有默契似的,齐齐朝左一拐,径直朝鱼摊儿的方向去了。
雨天人也多,人头攒动的,声音嘈杂。
他们来到中间一个摊位前,严定尧笑呵呵的冲着一位又黑又壮的摊主扬起手,“刘老板,来条草鱼,一斤半重的,刮鳞破肚。”
“好些日子没见你咧,咋,不想吃鱼咧?”刘老板是西北人,讲话时中气十足,乡音极重。
严定尧指了指身旁的宋志娟,“最近你嫂子吃中药,忌荤腥。”
“撒病?嫂子木四(没事)了吧。”刘老板也认得宋志娟,以前她经常来买鱼,不过最近很少见了。
“撒病,心病。”严定尧拍拍胸口,朝刘老板无奈地笑了笑。
“又四因为你儿子的婚事吧。”他弓下腰,赤手从咕嘟咕嘟冒着氧气泡的水池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用木钉锤在鱼头上用力一敲,鱼就晕了,他把鱼放在称上,念了个斤两,然后拿起刮鳞的工具一边处理鱼身,一边歪着脑袋对严定尧说:“这男人不肯娶老婆,要么是木钱,要么是心里有人,老严你家肯定不缺钱,那就是……”
“就是啥!木事别瞎说!赶紧弄鱼!”严定尧打断刘老板不着边际的胡诌八扯,顺势瞅了瞅身边的妻子。
宋志娟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水池里的鱼。
严定尧付过钱,拎起黑塑料袋,“志娟,走了。”
“哦。”宋志娟回过神,匆匆忙忙跟刘老板挥挥手,就跟着严定尧走了。
杂七麻八的买了一兜子,两人撑着一把伞回到小区。
“志娟,帮我拎下菜,我去保安室拿本杂志。”严定尧把菜兜子递给妻子宋志娟。
宋志娟拎着菜,站在保安室外边。
“滴滴……”小区入口处有人按车喇叭。
保安从屋里出来,站在房檐儿下面,朝打喇叭的车子张望。
那辆黑色挂着沪A牌照的汽车降下车窗,从驾驶位的车窗处探出一个的脑袋,“我是这里的住户,6号楼……”
“荇翊!茜茜!”
宋志娟听到童蓉的声音,先是愣了愣,而后,就把目光投向车窗里的男人。
还真的是廖荇翊。
算一算,他们也有两年多没见过面了。
童蓉也看到打伞站在路边的宋志娟,她冲着宋志娟摆摆手,表情兴奋地说:“志娟,荇翊带茜茜回来休假!”
这时,从车后座的玻璃里探出一个梳着刷刷辫儿的小脑袋,冲着童蓉大声叫道:“奶奶,奶奶!”
童蓉的眼睛一亮,顿时笑成一朵花,她一边用力挥手,一边朝驶入小区的黑车迎上去。
“谁啊?瞧把嫂子给乐的。”严定尧用杂志遮着头顶,走进伞下,好奇地问妻子。
宋志娟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和车里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儿亲热的童蓉,“茜茜,荇翊带茜茜回来了。”
严定尧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荇翊回来了,那好事啊,这孩子也有几年没回家了吧,这下子老廖可高兴了。”
这时,车里的廖荇翊也看到站在路边的严家夫妻,他打开车门,下车,冒雨跑了过去,“严叔叔,宋姨。”
严定尧看着面前清俊斯文的廖荇翊,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膊,“回来好,回来好啊。”
“荇翊。”宋志娟眼神慈爱地看着廖荇翊。
三人聊了几句,有车要进小区,廖荇翊说了声抱歉,跑回车里,开车先回去了。
茜茜想踩水玩,就下车跟着童蓉步行回家。
童蓉招手,示意严定尧夫妇一起走。
“茜茜,叫爷爷,奶奶。”童蓉捏了捏孙女的小手。
“爷爷好,奶奶好。”穿着浅粉色的蓬蓬裙,长得白皙秀气的茜茜,礼貌的向严定尧夫妇问好。
宋志娟弯下腰,摸了摸茜茜的小辫,“茜茜也好呀。”
茜茜笑了,她也学宋志娟,举起小手,摸了摸宋志娟的脸。
几个大人哈哈大笑。
童蓉亲了亲孙女,“正准备回去就给你们打电话呢,中午老廖在美食林订了桌,咱们两家一起聚聚。”
严定尧连忙摆手,“我和志娟就不去打扰你们团圆了,你看荇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要来,一定来,志娟,你在家闷了这么久,该出来透透气了。”童蓉眼神期盼地看着宋志娟。
宋志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中午我们过去。”
美食林的食客还是一如既往的多,包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小,但胜在味道正宗,离家近,再加上茜茜这个开心果,这顿家宴吃得是其乐融融。
宋志娟从卫生间出来,正准备回包间却看到躲在通风口抽烟的廖荇翊。
“荇翊。”宋志娟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廖荇翊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僵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把烟掐了,转过身,微笑着叫了声宋姨。
宋志娟笑了笑,“你也学会抽烟了。”
廖荇翊用食指摸了摸鼻子,“有时候工作太累,又不敢睡,只能抽根烟解解乏。”
宋志娟看着他,“荇翊,有些话你妈妈不好跟你讲,我还是想说两句。”
廖荇翊点头,“您说。”
“你心里还念着马晶是吧。”宋志娟看他怔住,继续说:“你离婚也有几年了,一直没找,我就猜着你可能和臻臻一样,都忘不了……忘不了以前的人。”
“宋姨。”廖荇翊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志娟。
有的时候,他真觉得宋志娟比他妈聪明太多,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事。
他的确是想着马晶,想着那个冒雨来接她下班的斯文男士。看到他们笑语晏晏的模样,他几乎被嫉妒吞噬了理智,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放不下马晶。
吃饭也心神不属的,只好借口上卫生间出来抽根烟,平息一下烦乱的心情。
没想到遇见宋志娟,而且她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
“我和你妈妈太强势,且都是不撞南墙不知道回头的人,这些年,我和她因为这脾性吃尽了苦头,其实该明白的,我们早就明白了,悔也是真的悔,恨不能把时间退回到当初……”宋志娟眼眶红红的,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伤心。
“荇翊,要是能挽回,你就别苦自个了,茜茜有个完整的家,比什么都重要。”宋志娟说完,拍拍廖荇翊的肩膊,转身朝包间那边走。
“宋姨……”廖荇翊出声叫她。
宋志娟停步,转过头,看着他。
廖荇翊的喉结动了动,扬起声量,大声对宋志娟说:“长安,长安她也在索洛托。”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刁难
清晨,长安提前到岗工作。
今天,索布里要带着新监工来工地巡视,桑切斯也要过来,同监工一道检查工地的施工情况。
半月前,5o名龙建集团的员工提前完成援建当地危房的工程任务,转战as63项目工地。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大批当地员工。
现在的工地,又恢复了之前大干时的繁忙景象。
在去工地巡视之前,还有很多日常工作需要她亲自处理。
小何知道她的习惯,在干活之前,总会给她泡杯醇正的当地咖啡。
她喝那种不加糖的咖啡,一口下去,从嘴唇一直苦到胃里。可再过一会儿,那苦味儿却又变成了香味儿,令人回味无穷。
小何曾喝过一次这种被当地人叫做天堂水的咖啡,可是喝进去就吐出来了,他说这哪是天堂水啊,地狱水还差不多。她被小何逗得直笑,从那以后,他只是泡咖啡,却从不喝咖啡。
她端起白色马克杯,呷了口小何说的地狱水。
醇正的味道令她微微扬起嘴角,她打开电脑,一边浏览当地新闻,一边回复业主方和国内公司来的工作邮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直到外面响起桑切斯的大嗓门,她才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起身,迎了出去。
天气很热,索布里仍旧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看到长安,他抬起手,算是招呼过了。
热情的桑切斯则不然,他冲上来就给了长安一个大大的拥抱,“安,你还是那么漂亮!”
长安笑着摇头,“你还是那么贫嘴!”
桑切斯大笑。
长安上前和索布里握手,索布里指着身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向长安介绍说:“这是毕业于左治亚技术学院的土建工程师乔恩斯。”
索布里又向乔恩斯介绍了长安的职务和身份。
长安伸出手,用英语主动问候对方,“欢迎你,乔恩斯先生。”
乔恩斯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缓缓伸出手,轻轻触了下长安的手指,立刻就收回去,“我们直接去工地吧。”
索布里看着长安,眼神有着询问的意味,长安点点头,“好的,没问题。”
她让拉卡去准备车辆,又让小何拿了几顶安全帽,分给桑切斯等人。
等索布里和乔恩斯上车后,桑切斯拉着长安,悄声提醒她:“这个乔恩斯是个比索布里更傲慢的家伙,在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说中国的坏话,听说你是个女人,竟言辞犀利地诋毁你的能力。我想跟他吵,却被索布里这老家伙拦住了。”
长安皱了皱眉头,拍拍桑切斯的肩膊,“我知道了。”
一行人驱车到达工地,施工现场井然有序,工人们各司其职,黑人劳务干起活来有模有样,效率极高。
就连一向挑剔的索布里也说不出什么来,可乔恩斯却是诸般挑剔,他一会儿蹲下检查底基层的土质,一会儿又去察看石料的质量,因为一名黑人员工听不懂英文,还被他训斥了一番。
等到了柏油路面与施工路面的连接处,乔恩斯盯着一处已经建成的路肩看了半天,而后,他忽然蹦起来,像个被点着的炮仗一样,挥舞着手臂,泄他对施工细节的不满和愤怒。
“你们怎么能允许这样的垃圾工程出现在这里!这完全不合乎规范,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修路的?”乔恩斯大声斥责道。
长安走上前,检查乔恩斯说的这处不合格的路肩,她仔细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可乔恩斯却指着其中一点凹下去的地方,大声呵斥道:“你们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眼里除了漂亮衣服和化妆品之外,还能看到什么!”
“喂!你……”桑切斯站出来替长安鸣不平,却被长安拦住。
索布里面色难看地皱了皱眉头,公司太注重学历,最近招的一批名校生,其实都是些理论有余,实践不足的货儿。
偏偏还爱显摆,不懂装懂。
他正要训斥乔恩斯,让他回去再看看施工图纸,看清楚这处凹陷是有特殊用途的管道口,不是什么瑕疵,可他刚开口就听到长安说:“乔恩斯先生,是不是我当着你的面,把路肩重新整修,你才会就刚才不礼貌的言辞向我道歉?”
听到长安的话,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乔恩斯,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长安,“你说什么?你来修……路肩?”
她会吗?
一个瘦弱的中国女人。
长安目光清冷地看着面露不屑之色的乔恩斯,“是的,如果我做到了,你必须向我道歉。”
乔恩斯态度傲慢地点点头,“ok,你只要做到。”
乔恩斯话音还没落尽,就看到长安大步走向一旁正在工作的挖掘机,她示意司机停车,叫他下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在附近干活的工友就围了上来。
挖掘机驾驶室很高,她几乎是爬着才能上去。
乔恩斯露出不屑的笑容,指着挖掘机上面的长安,跟索布里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她深吸口气,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处被乔恩斯视作瑕疵的路肩。
乔恩斯刚开始还能笑得出来,可后来,随着挖掘机隆隆驶向施工地点,而后,只用了几下,就把路肩重新翻新。
“……”乔恩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从挖掘机上跳下来的长安。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长安转过身又登上一旁的平地机,平地机刀片飞舞,不到几分钟工夫,路肩重新整修完毕,刀削一样光滑。之后,她又翻身上了压路机,随着压路机轰鸣阵阵,路肩碾压得平整而又坚实。
乔恩斯在周围雷鸣般的掌声里羞愧地低下头去。他以为中国人不行,中国女人更是什么也不懂的花架子,可故意刁难的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长安在驾驶室里长吁了口气,她攥了攥拳头,拉开车门,准备像一个得胜的女王一样姿势潇洒轻盈的一跃而下。
谁知刚跳下去,迎面却撞入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松柏气味,混合了一丝汗味儿、铁锈味儿,就那样猝不及防地灌入她的鼻腔。
她鼻子泛酸,一仰脖,正好撞上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
严臻!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想你
长安的胳膊被他用手握着,几乎悬空靠在他的怀里,脸噌的一下就热了。
她挣了挣,低声警告严臻:“放开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双臂用力将她举高,然后旋了个身,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其实在外人看起来,这短短的几秒钟不过是这位英俊魁梧的维和军人做了件好事,把畏高的女子从压路机上接下来而已,可知道内情的人却在面面相觑后,露出笑脸,默默地祝福这对儿有情人。
长安抿着嘴角瞥了瞥严臻,走到面红耳赤的乔恩斯面前,“乔恩斯先生,我做到了,你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乔恩斯再不情愿,再心有不甘也不好赖账。
他神色僵硬的说了句sorry,长安却挑高眉毛,要他态度诚恳的重来一遍。
一路顺风顺水被人捧着过来的乔恩斯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他双手打颤,目光阴鸷地瞪着长安,以为这样就能让她退缩,可是几秒种后,他意识到他错了,面前这个穿着工作装,看似纤弱无力的东方女人身上,蕴含着一种强大的,令人不可忽视的力量。
尤其是她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仿佛雪山里的冷泉,寒凛凛的,竟让他不敢与她的眼神对视。片刻后,乔恩斯实在抵不过周遭的低气压,于是只好妥协,换了种态度,再次向长安致歉。
“乔恩斯先生,我并不是故意为难你,更不是为了逞强,我这么做是想让你明白,尊重别人的同时,也是尊重你自己。”长安站得笔直,双眸清亮地说道。
乔恩斯绷着嘴唇,低下头去。
长安知道这已经足够了,她摆摆手,示意小何带着索布里等人继续巡视工地,她却转身,朝立在压路机旁的严臻跑了过去。
烈日当头,她和他的额头上都浮着一层透亮的汗珠。
严臻朝她身后看了看,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路边的树荫下。
她转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他,然后扑哧一下笑了。
“傻笑什么?”严臻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情变得极为舒畅。谁能想到呢,现在这个笑容如少女般灿烂的女人,刚才竟是那样气场全开,霸气侧漏的模样。
他还真是小看她了,连工地的大型机械设备都玩得这么溜儿,过瘾的同时还涮了那傲慢无礼的监工一把。想起现场那充满了戏剧性的一幕,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挺骄傲。
这是他的女人。
未来也将会是他的妻。
“想笑。”长安揉了揉鼻子,低下头,嘴角仍是高高扬着。
严臻拍了拍她的安全帽,她仰起头,眼中带笑地看他。
“你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那个工程师,看起来不像是个心境豁达的主儿。”他提醒道。
长安笑了笑,“下次他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上叉车了。”
说着,她伸出手指向前戳了戳。
严臻大笑。
长安看着他,忽然把他朝后一拽,转身,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他的笑声都被堵在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里,他起初瞪大眼睛看着她长长密密的睫毛,而后,就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亲得浑身起了栗。
虽然这处树荫是他之前就看好的隐秘地带,还有压路机挡着,可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施工工地,是她的职场,让别人看到了还是不好。
他还是松开她。
“想我了?”他抚摸着她的嘴唇。
她扬起睫毛,瞪了他一眼。
不是废话吗?
从他们确定心意,决定重新开始之后,他们就因为忙于各自的工作没时间见面,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忙,好像一睁眼,就有无数条线绳牵着她动,有无数的事等着她去做,于是,她不停地说,不停地走,不停地处理那些棘手的难题,这在以往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工作状态,她却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感觉到疲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因为太想他。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藏着一条湍急奔腾的河流,当他用爱的钥匙打开她的心锁时,这思念就像壶口瀑布喷薄而出的河水一样,瞬息之间就将她吞噬其中。
不过,这次她不用缩在乌黑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天边升起红色的曙光,她可以在深夜拿起电话,把她的思念、疲惫,甚至连委屈和愤怒也一字不落的尽情的向他倾诉。
他像过去一样宠着她,忍受她的坏脾气,听她在电话里像个没牙的大妈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工地上的琐事,他由着她,静静地听着,在她发牢骚的时候,还会插一两句话,帮她骂骂那些偷奸耍滑的人。他说有空了就来看她,还说等回国了,就要他们一家团圆。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忍不住就要开车冲去蒙特里基地‘抓人’,没想到他竟在这样的场合下出现了。
不过,她最狼狈的时候他也见过的,不差这一点。
看着这张令她心动迷醉的男性面庞,她真的忍不住,就想这样子欺负他,狠狠地欺负他一番,才能平息体内那如湍急奔腾的思念。
没想到他笑了笑,就低头看表,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看,啄了她一口,“我得走了。”
现在就走?
看她的大眼睛里涌出失望的神色,他满意地翘起嘴角,又亲了亲她的嘴唇,“虎子他们也该吃完中饭了,我们下午还要巡逻。”
“哦。”她拉着他的胳膊,上前,偎在他的怀里。
“你什么时候休假……”
“你什么时候休息……”
两人同时发声,却又同时仰头,看着对方无奈地苦笑。
好像都没有休息时间。
她要守着工地,他要守护这个战乱的国家。
虽然不能见面,可彼此的心在一起,总是件值得庆幸和幸福的事情。
又是一天繁忙的工作。
今天是周六,营地聚餐,赵云龙不愧是龙建集团有名的大厨,除了准备色香味俱佳的八菜两汤之外,还为项目上刚刚评选出来的优秀劳工代表们准备了精致的西餐。
艾伯特赫然在列,他端着啤酒来敬长安,说阿米很想念她,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她痛快地喝完杯中酒,周围的员工为她鼓掌,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说声抱歉,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人声喧哗的餐厅。
接起,听到对方的声音,她的脸色一下变了。
犹豫了一下,她轻声叫道:“阿姨……”
第二百八十七章 释然
是宋志娟。
虽然耳畔传来的声音比记忆中的声音显得苍老,显得低沉,可听第一声,她就听出对方是谁。
和宋志娟最后一次说话,还是在部队大院的家里,她和宋志娟临别谈话那次。
已经预知到结果的两个人,那次谈话出奇得和谐,没有剑拔弩张,更没有火星四溅,她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面坐着,客客气气的把该说的话说完,然后一别两宽。
胸口处传来一阵闷闷的压抑感,她轻轻叫了声阿姨,就不再说话了。
宋志娟像是预料到她的态度,默了默,接着说:“我在宁宁家里。”
长安的心猛地一沉,她揪着胸口,声音沙哑地问:“您,您去找宁宁……”
宋志娟站在长宁家的阳台上,回头看着玻璃门里暖意融融的一家三口。那个乍一见面差点没吓到她的小男孩,此刻正拿着一本图书,神色认真的和父母争论着什么。
那虎头虎脑的模样,那较真不服输的劲头,每看一眼,都觉得心惊和不可思议,因为豆豆和她远在万里之遥的儿子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若不是知道他是长宁夫妇的独生爱子,她真要把丈夫严定尧叫到上海来看一看豆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奇迹。
其实,隔着玻璃看豆豆的侧面,他比严臻小时候的样子还是要秀气一些,眉毛更浓,睫毛也长得不像是男孩子,这样看起来,他长得居然有些像长安,想到长安和长宁原本就是孪生姐弟,豆豆像她也无可厚非。
小家伙儿的嘴儿特别甜,比隔壁廖家娇气的小公主茜茜懂事多了,见了她一点也不认生,主动叫她奶奶,还把好吃的拿出来招待她。
她被豆豆一口一个奶奶叫得浑身酥软,从进门后视线就没离开过他。
可她给长安打电话并不是为了豆豆,而是,她刚刚从长宁那里得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别误会,我来找宁宁没有恶意,就是,就是想向他打听一下你的近况。”宋志娟解释说。
长安没有说话。
宋志娟不由得想起从前,她找茬儿教训长安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的听凭她发落。
想到这儿,她的喉头不由得哽了哽,轻声说:“我知道,现在才说对不起你太晚了。其实我不该听臻臻的,早该主动找你,你们也不至于分开这么久……”
她顿了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安安,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长安被宋志娟这一声叹息搅得心里乱乱的,可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听宁宁说,你和臻臻已经和好了?”
“是,还没多久。”长安觉得难以启齿,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多年前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
宋志娟听她亲口承认了,心里才有了落到实地的感觉,刚才长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其实她是先把电话打给儿子的,可是儿子电话关机,想必是去工作,不能让人打扰。于是,她找个透气的借口到阳台上给长安打电话。
电话号还是豆豆抢在长宁说话前,大声背给她的。
这个聪明的小家伙。
宋志娟忍不住回头朝屋里望去,豆豆正好也朝这边看,见到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小米牙一晃一晃的,冲她用力挥手。
她鼻尖泛酸,眼里霎时就蒙上一层雾气,可心中暖暖的,喉头哽咽,声音却软和和地说:“安安,你能接受臻臻,我真的是别无所求了。我今天来找宁宁,除了想知道你的情况,同时也想表明我的态度,我想让你回来,我们是一家人,谁也离不开谁。所以,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安心和臻臻在一起,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去打扰你们的生活,也绝不再干涉你的工作,只要你们快快乐乐的,幸幸福福的在一起,我们就没什么遗憾了。”
“以前的事,我真的做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好吗,臻臻这些年过得太辛苦了,他的心里一直有你,我听宁宁说,你也是一直放不下他,是我耽搁他,耽搁你们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阿姨,我接受严臻,不是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他值得我重新活一次,所以,阿姨,您不要有什么压力,我还是以前的我,没有变,也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去记恨您,因为我现在比谁都懂一个母亲的心,为了孩子,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牺牲。阿姨,这些年,您也辛苦了。”长安一口气说完,长长的吁了口气。
不知宋志娟是不是被她的话震住了,半晌无声,她正考虑措辞,想着是不是诚心诚意的给她道个歉,却听到耳畔传来呼哧呼哧的的哭声。
宋志娟哭了!
长安怔住了。
她努力回想刚才的话哪里说得不合适,把老人家气成这样。
“阿姨,您别哭,我说的不对,我向您道歉,您别哭……”
宋志娟捂着嘴,用力摇头,可她现在心情复杂难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长安会这么说,会这么轻易的就原谅她当初的过失,可让她感到震撼和情绪失控的真正原因,还是她最后那一番话。
关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她是一个母亲,这些年,没有什么是比她看着儿子辛苦更难受的事了。
没想到长安也懂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还说她辛苦了。时隔多年,能从长安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她觉得值了。
这些年所受的煎熬,所经历的痛苦,好像都在这一番言语里得到释放。
“嘶啦——”
阳台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拉开了。
宋志娟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明亮关切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脸庞,这个总是让她感到心跳如擂的小家伙,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她:“奶奶,你怎么哭了?”
宋志娟弯下腰,把豆豆一把揽进怀里,“豆豆别怕,别怕啊,奶奶是高兴,高兴的流眼泪了。”
“真的呀?高兴也会流眼泪吗?”
“会呀。”
“可我觉得高兴还是笑的好,奶奶,你别哭。”豆豆懂事地擦去宋志娟的眼泪,伸手,紧紧抱住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