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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舞清影     他从暖风来txt下载     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巡逻营地

    夜深了,营地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和远处黑黝黝的坎贝山仿佛融为一体。

    严臻和石虎沿着营地周边巡逻。

    石虎偏头,看着身边的严臻。

    他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营地附近的灌木丛,偶尔停下来,用微光夜视仪看一看觉得可疑的景物。

    石虎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严臻。

    在来索洛托维和之前,他们同属一支部队,却不是一个营的。他们营领受维和任务之后,石光明营长向上级点名要人,把严臻从别的营调来担任步兵营作战连连长。

    他很早就见过严臻,在一次声势浩大的表彰仪式上,他们曾一起站在主席台上受奖。

    这位全军赫赫有名的军事指挥人才,听说是清华毕业的硕士生,在见面之前,他一直以为严臻是那种文质彬彬的奶油小生,没想到站在他身边的上尉竟是烈烈威武貌的男子汉。

    他个子很高,身姿笔挺,留着长长的连须鬓角,青黢黢的下颌棱角分明,眼睛很大,精光闪闪,身上透出的军人气魄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他是个感觉极其敏锐的男人,仿佛察觉到他在看他,下台前他主动转头,冲他点了点头。

    他愣了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激动。

    那次见面他们并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可他却始终记得他的样子。后来再见,就是在维和步兵营的成立大会上,严臻作为战斗连的代表,在台上发言。

    他发言的时候不用稿子,底气很足,声音洪亮,充分展现出维和战士的崭新风貌和昂扬斗志。

    大家哗哗鼓掌,看得出来,他这第一炮打得很准,很漂亮。

    到了索洛托蒙特里基地后,他迅速融入战斗连,他独创的训练方法,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战士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许多人受不了,背地说闲话,甚至有人骂他是冷酷无情的‘活阎王’,可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在和其他兄弟连队比试抗衡时,一连战士总是能够拔得头筹,赢得胜利。渐渐的,战士们体会到好处,对他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也想调入他们连队了。战士们的态度变了,闲暇时间,总是朝他身边凑,想多学点东西,他也来者不拒,只要能帮到战士们的,他从不藏私,倾囊相授。

    他和战士们逐渐打成一片,培养默契度,后来,在之前发生的大规模武装骚乱中,这种相互间的默契就充分发挥作用,并且体现出它的难能可贵之处。

    他崇拜严臻,他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他那样优秀的军事指挥官。

    “咚!”

    头盔忽然发出一声闷响,石虎的脑袋晃了晃,惊讶地看着严臻。

    “想什么呢?”严臻撇了撇嘴角。

    他这才回过神来,挠挠后颈,憨厚地笑了,“想起那次军事对抗赛的事了。连长,你还记得吧,那次营长为了考验锻炼我们在战场上的临机处置能力,专门挑我们体能接近极限的时候为难我们,让我们在五分钟内解救藏在基地里的人质。基地那么大,那么多间房子,鬼才知道人质藏在哪里,关键是大家都没力气了,走一步都觉得肺要炸掉了,怎么去找人,还只给了我们五分钟。你还记得吧,当时我们五人小组,三个已经挂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死撑,接到任务之后,你对我说,石虎,给你一次当英雄的机会,你要不要。我愣了一下,说要。你就笑了。对对对,就像现在这样,冲我笑。”

    严臻摇摇头,摸摸鼻子。

    “你说,没有你的命令不许动。可我没想到你是牺牲你自己去成全我!你攒足劲儿冲出去,并且在‘中弹’之前大喊人质在老刘宿舍。可我冲上去,没有救人质,却选择救了你……”

    严臻抬手,用力敲了敲他的头盔,“笨蛋!”

    他把掉到眼睛下面的头盔扶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严臻,“为此,你还关了我24小时禁闭,让我想清楚我错在哪儿。后来,还带着我和一连战士重温了当时的情景,你告诉我们,军人以完成使命为天职,即使等待我们的是危险和牺牲,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或是退缩。如果真遇到演习时的情况,你说,解救人质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的心里一直不服气,我觉得你太没人情味了,连战友兄弟都可以抛弃。直到发生武装骚乱,和你去营地解救受困同胞,亲眼看到你舍生忘死地保护他们,我才赫然明白,当初你的无情,才是真正的有情。”他动容地说。

    严臻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朝前走去。

    他赶紧跟上去,和严臻保持同一步速,“连长,我还有个事……”

    “说。”

    “我想问问你,问问你,怎么做才能讨女孩子欢心。”他表情有些扭捏地问。

    严臻偏头看看他,嘴角一撇,笑了,“小孔为难你了?”

    “没有。我这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吗,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连长,你都是过来人了,你跟我传授传授经验呗。”他朝严臻靠过去。

    “别介!”严臻胳膊一横,挡住他,“这事你得去问老刘,他谈了好几个女朋友,应该很有经验。”

    “嗤!问他?他就是能吹,谈了好多是吧,那怎么没一个姑娘肯嫁给他呢。”他撇嘴。

    严臻一想也是,可让他给石虎传授经验,岂不是……

    “咳咳,那我也算了,我还离过婚呢。”他说。

    石虎怔住,眨眨眼,低声嘟哝说:“那怎么能一样呢。你和长安,你们虽然那个了,可你们彼此心里都装着对方,复合那是分分钟的事。”

    严臻弯了弯唇角,表情变得柔和下来。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了!全营的人都知道了好不好。上次联欢会,你们在台上那黏糊劲儿,那暧昧的眼神儿,就连那个‘喝水’小男孩也捂着嘴偷笑。而且这次来营地,也是石营长特意安排的,想撮合你们呢。”

    严臻呵呵笑,“我看,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嘿嘿。反正我就是佩服你,能搞定长安那样的女王,连长你肯定有秘诀,快告诉我,不许藏私。”石虎腆着脸凑上来。

    严臻想了想,偏过头,在石虎耳边说了一句话。

    石虎眨眨眼,面皮上的温度直线上升,半晌,他朝前方的严臻追过去,“连长,你整个温柔点的,这太,太……”

    连长这办法也太直接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伫立

    后半夜,有战士出来换班。

    严臻说他值夜,让石虎回去歇了,石虎不敢违抗命令,嘟着嘴走了。

    他和小战士在营地巡逻,遇到几个值夜的龙建员工,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又各司其责,分头走了。

    其实营地之前有一套专门的保卫制度,也有保卫人员轮流值夜,安全意识很强。他们来了之后,这些保卫人员并没有懈怠偷懒,反而比之前多出一人加入值夜队伍。

    想必是她的安排吧,想减轻维和战士的工作量。而且,据他观察,营地的大事小情,没有不通过她的。

    一顿寻常的晚餐,她足足吃了四十分钟,期间,被打断十余次,有两次,还丢下饭碗,出去处理完突发情况后才回来继续吃饭。

    想到她,目光就情不自禁地转向那片静谧的宿舍区。

    一排黑黢黢的房子,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不小心坠落凡间的星星,在夜色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那应该是一盏台灯,光线不甚强烈,他心中微微一动,示意身边的战士先走。

    他朝那个亮灯的宿舍走了过去,在距离它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住。

    像是回应他一样,蓝色窗帘上面映出一道纤细修长的人影。

    是她。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里面的人是她。

    只见她走到窗前,低下头,用手指掐着眉心,过了片刻,她又抻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抿着嘴唇,眼前闪现出她嘟嘴皱眉的样子。

    以前在一起时,她也像现在这样,总是借着昏暗的灯光,记录工作笔记或是学习研究技术规范和合同标书。

    她的娱乐时间很少,几乎没有,他总是在休假时强迫她出去,可她每次都不愿意走远,只是喜欢挽着他的胳膊,依偎着他,与他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

    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就这样静静地朝前走着,就觉得时光真是美好,仿佛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白发苍苍。

    他的眼睛里浮起一片光亮,里面,有安谧的窗口,有她……

    屋里的灯灭了。

    他眼中的光芒却仍旧在黑夜中闪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才转身,迈着大步从容离开。

    翌日。

    因为要去附近村镇,长安起了个早,出门时看到一队穿着短袖迷彩T恤的战士汗流浃背地跑了过去。

    其中就有石虎,他冲她挥手,又指了指一旁的白色的越野车。

    她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军装威武的严臻。

    他正和何润喜说话,可能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朝她望了过来。

    她看着他,眼仁儿黑漆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怔了一会儿,才迈步朝他们走过去。

    拉卡已经坐在驾驶位上。

    何润喜拉开副驾驶车门,“经理,你……”

    “她坐后面。”严臻推了小何一下,将他赶到车上,然后拉开后车门,转头看着长安。

    长安默然上车,他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开车吧。”长安对拉卡说。

    汽车立刻发出轰鸣声,车身颤了颤,缓缓驶出营地。

    路旁,有工人还在废墟上清理垃圾,看到车子,他们纷纷直起腰,朝车子望过来。

    小何转过头,“今天差不多就清理完了,到时再栽上花草树木,还会像以前一样漂亮。”

    长安点点头。

    车子驶出营地,一路向西,开往今天行程的第一站大树村。

    大树村在这次武装骚乱中损毁严重,不能复工的当地员工有一半都居住在这个村子。

    拉卡嫌车里太安静,他一边开车,一边打开车载音响。

    “它主宰世上一切

    它的歌唱出爱

    它的真理遍布这地球

    它怎么一去不返

    它可否会感到

    烽烟掩盖天空与未来……”

    熟悉的音乐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回荡,长安蜷起手指,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边的严臻。

    他整个人仰靠在座椅上,姿势是完全放松的,他闭着眼睛,微微抿着嘴唇,收着下巴,双手叠放在小腹上方,修长的双腿分开,身子随着车身摆动的幅度轻轻晃动着。

    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在鼻翼两端形成了一段寸许宽的光带,从她的角度望去,感觉像是看到影视剧里那些脸上涂着油彩的特种兵。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忆起很久前他搞突然袭击回家那次。脸上涂着黑乎乎的油彩,一双眼睛却亮得如同吃人的妖怪一般,在夜里闪闪发光。许是想她想得狠了,顾不得去洗漱便痴缠上她,闹到半夜饿得去厨房偷吃剩饭,被她抓个正着……

    “嗯。”他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她唰一下转过头,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心却砰砰乱跳,生怕他开口说话。

    谁知身边再没了动静。

    她转头望过去,发现他真的睡着了。

    看来,他也不是铁人。

    一晚上巡逻下来,又在她的窗外站了那么久,他怎么能不困呢。

    看到他脸上的光带有逐渐上升的趋势,她动作很小的朝他那边挪了挪,探出手,按住车门上的车窗升降开关,把车窗慢慢升上去。

    “嘎——”

    拉卡猛地踩下刹车。

    长安正侧着身子关窗,重心不稳,加上毫无防备,竟重重地跌落在严臻身上。

    温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呼吸一窒,面皮烫热的就要坐起来。

    可她动不了,因为有人拽住她,不让她起来。

    她背对着前排,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小何夸张的喘气声和拉卡欢快的笑声。

    是在笑她吗。

    一定是的。

    她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神情惺忪的男人,用口型警告他,“你放开我。”

    他咧开嘴,笑了笑,垂下眼帘,仿佛没看到她一样。

    车子重新启动。

    她用力掐了他一下,他吃痛,扬起长长的睫毛,她趁机捅了他一拳,拉着车门坐正。

    她捋了捋鬓边的头发,按揉着太阳穴,听小何和拉卡说起刚才碰到长颈鹿群的事。

    她松了口气,绷紧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刚把手放下,却被旁边的人抢了去,她身子一僵,偏头,怒视着他,就要发作,可是他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前面谈兴正浓的两个人,目光灼灼地冲她笑了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阿米

    大树村的村口长着一棵巨大的蝴蝶树,它也因此而得名。

    车辆驶入村子,道路上扬起一层黄色的灰尘。因为时间尚早,村民大多还在休息,所以没有人来迎接他们,平常在村口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也失去踪影,远远的,只能看到三个头顶塑料盆的非洲妇女走了过来。

    说起头顶功这个绝活儿,就算是技艺高超的杂技演员也不敢与非洲人争锋。

    在这里,男女老幼外出时都会在头顶箍上一圈软毛巾这样的东西,然后在上面放上你能想象到或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东西。长安曾亲眼见过顶着硕大的木质家具在路上健步如飞的男人,也曾在香淞海湾见过将刚捕捞上来的大鱼顶在头顶的渔民,就连身材瘦小的儿童,也能轻而易举地顶起七八层的煤炭或是水果,在集市上叫卖。而且据当地人说这项技能是他们从小就锻炼出来的。

    她们好奇地看着汽车,拉卡放慢车速,探出头,用斯语问她们,艾伯特住在哪里。

    非洲妇女同陌生人打交道时通常都很羞怯,她们一边害羞地笑着,一边指着村子东边,告诉拉卡,他们要找的人住在那里。

    前面的路很窄,车辆难以通行,长安让拉卡停车,他们一起走着过去。

    拉卡下车后侃侃而谈,说他们当地人起名字都很随意,经常想到什么就取什么名字。有孩子因为父母懒惰取名犯懒,有因为父亲是酒鬼取名在啤酒杯里,还有用官职取名的,譬如少校,部长等等。

    拉卡笑着说:“当地人喜欢用心情取名字,高兴,痛苦,都有人用它们取名字。”

    “高兴就算了,还有人叫痛苦的?”小何不可思议地说。

    “有啊,因为他是母亲难产生下来的,所以他母亲一气之下,就给他取名叫‘痛苦’。还有一位因为是双胞胎,名字叫珍珠鸡。”

    “哈哈……”小何笑了。

    拉卡继续说,“还有更可笑的呢。我曾经认识一个朋友,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却跟我说,再见!我愣住了。这时,他的妹妹走了过来,我问他妹妹叫什么,她妹妹说,你好。我晕了,就问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们还是那样回答我,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和他妹妹就叫再见和你好。”

    啊!

    虽然知道拉卡的描述有夸张的成分,可他们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小何揽住拉卡的肩膀,调侃说:“那你呢,拉卡,你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拉卡眨眨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可能希望我长大了开卡车吧,哈哈哈……”

    大家哄然大笑。

    被这种愉快的气氛感染,长安也不禁露出久违的笑容。

    一转头,却看到严臻明亮灼热的目光正牢牢地锁着她。

    阳光下,微风里,戎装英武的蓝盔军人,让她的心里也生出一阵悸动的感觉。

    “经理,你看!”小何忽然叫了起来。

    她扭过头,朝小何指的方向望过去,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那是一幢被战火损毁的茅草屋,房子塌了大半,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框架,屋子前有一条流浪狗在觅食,看到陌生人出现,它警惕地竖起耳朵,朝他们狂吠起来。

    “这是一个单身汉的住所。”拉卡指着房屋周围的空地,“因为它没有扎围墙。”

    哦,原来单身汉住的是没有围墙的房子。

    房屋的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必因为失去修缮价值主动放弃了。

    那他又去哪里住了?

    长安抬起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村庄,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很难受。

    越往村子里面走,看到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房屋的状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传统的草顶,条件好点的会盖着简陋的瓦楞板,圆圆的或是四方的一圈木架子,下面用土胚糊实了,然后在房子四周竖起像亭柱一样的木棍支撑起屋顶。

    土坯房在国内已经鲜少见到了,可是在非洲,在索洛托的乡村,这种房子仍然占据主流。

    对他们这些常年搞土建施工的人来说,修缮这种房屋可以说毫不无技术难度可言,不过是费些人工而已。可眼下劳动力短缺,项目上尚且自顾不暇,哪还能抽出人手过来帮忙呢。

    可亲眼看到了,心里就惦记上了,走了老远,她的眼前还晃动着那些残破的房子和流离失所的难民。

    “到了。”拉卡指着一处扎着草编围墙的房子说道。

    艾伯特的家,三幢茅草屋只剩下一个草顶泥壁的小棚,听到声音,艾伯特带着一家老小从屋子里走出来,小何嘟哝了一句乖乖。

    从大到小,竟足足有九口人。

    艾伯特看到长安他们,惊讶地张大嘴巴,用拗口的中文招呼他们,“经理,何助理……”

    长安点点头,“你好,艾伯特。”

    这时从人群后面钻出一个黑黑的小孩,他看起来很是眼熟,长安刚认出他就是那个可爱的‘喝水’男孩阿米,他就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

    从哥哥姐姐们的身后冲出来,朝身材魁梧的严臻快速跑了过去。

    严臻眼睛一亮,弓下腰,伸开双臂,将他抱起,高高地举起。

    “咯咯咯……”院子里响起孩子愉快的笑声。

    严臻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送给阿米。

    艾伯特的子女看到这一幕,顿时嫉妒地吵嚷起来,艾伯特压低声音训斥着他们,却抵不过孩子们的声浪,最终选择妥协,他想从小儿子手里抢走那块巧克力分给其他子女,可是阿米却一直揽着严臻的脖子,不肯下来。

    严臻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没想到为长安准备的巧克力却惹下一堆麻烦。

    他朝长安看过去。

    她双手抱着手臂,就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

    他用口型说:“帮帮我。”

    她扬起嘴角,眼睛却故意避向一边,假装没看到。

    看到她俏皮使坏的模样,严臻的心竟痒痒的,他俯身对阿米说了几句什么,阿米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听他的话,把巧克力分成两半,把其中的一半分给他的哥哥姐姐们。

    孩子们一哄而散。

    艾伯特邀请长安他们进屋。

    走进昏暗的屋子,他们不仅惊呆了。

    这个只有十几平方的屋子里,除了一口锅,一个水罐,几个塑料盘,一排破草席之外,再无其他家什摆设。

    屋子里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气味,长安看到地上的锅里,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章 手抓饭

    木薯泥。

    木薯,非洲人的主食。它产量丰富,富含碳水化合物,当地居民把木薯磨成粉,制成饭团、糊状的主食来吃。

    想必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正赶上艾伯特一家在吃饭。

    “你们先吃饭,我们在院子里转转。”长安示意小何他们出去。

    谁知艾伯特的妻子却热情地拉着她,把她朝锅那边推。

    她赶忙摆手,示意她不吃饭。

    “你拒绝她,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严臻拉着她的手,带她坐在锅旁的垫子上。

    随后,小何和拉卡也被艾伯特推过来坐下。

    小小的一口锅,没有碗筷,没有勺子,艾伯特家里也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大家挤着坐下,艾伯特的大女儿坐在严臻身边。

    这个十七岁的少女长得非常漂亮。

    “Malaika。”艾伯特指着女儿向大家介绍,“女儿,我的女儿。”

    “哇!Malaika,天使,Malaika在我们国家的语言里就是天使的意思。艾伯特,你有一位美丽的天使!”拉卡羡慕地说。

    艾伯特也以女儿为荣,他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笑着用斯语同拉卡交谈起来。

    聊了几句之后,艾伯特把手伸进锅里,抓起一小块蒸木薯泥,蘸了蘸盆子的酱料,塞进嘴里。

    艾伯特的妻子也照做吃了一口,然后夫妇二人都瞅着长安。

    拉卡凑到长安身边,低声提醒说:“经理,他们等着你吃呢。”

    长安目光闪了闪,蜷了下手指。

    “我先来吧。”严臻已经伸手去锅里挖了一块木薯泥,学着艾伯特那样蘸了些料,放进嘴里。

    大家都看着他。

    他咀嚼了几下,浓眉一挑,眼睛里溢出笑意,“Ladha。”

    艾伯特和他的家人笑了。

    Malaika则侧着头,倾慕地望着身边这位英俊的外国军人。

    长安也像严臻那样挖了一块木薯泥,但没蘸料,直接送入口中。

    小何看着她,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长安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木薯她并不陌生,项目部的食谱上就有蒸木薯这道主食。可营地厨师做出来的蒸木薯和艾伯特家里的木薯不论是从口感还是味道来比较,都有许多的不同。

    就像是盖浇饭和咖喱饭的区别,这里的木薯感觉更冲鼻,更地道一些。

    食物准备得不多,他们也只是吃了几口,就推脱饱了退出主屋,艾伯特叫孩子们回来吃饭,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进屋里,阿米落在最后,进屋时还被绊了一下,狼狈地倒在地上。

    Malaika从屋里走出来,她用火辣辣的目光望着严臻,问他想不想喝水。

    严臻摇头拒绝,拉卡却叫唤口渴,让Malaika给他倒杯水来。

    Malaika很生气地瞪着拉卡,但她还是用一个搪瓷缸子舀了一杯水端过来。

    拉卡刚喝第一口就皱起眉头,“哇!什么味儿!”

    Malaika听不懂他讲的是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对这水很不满意。

    Malaika更加生气了,她噔噔噔走过去,一把抢过拉卡手里的杯子,端到严臻面前,示意他喝。

    严臻低头看了看缸子里浑浊的水,抬起头问Malaika,“你们平常就喝这样的水?”

    Malaika听不懂中文,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拉卡,你翻译一下。”严臻说。

    拉卡用斯语问了一遍,Malaika点头,说村民世世代代喝的都是大河里的水。

    拉卡翻译给严臻,指着村子东边,说:“那里有一条河,村民吃饭、喝水、洗澡、洗衣服都在那条河里。”

    长安走了过来,她从严臻的手里拿过缸子,低头,喝了一口。

    “经理!”

    “不能喝!”

    小何和拉卡同时叫出声来。

    只有严臻目光炯炯地看着长安。

    长安抿了抿嘴唇,压住口腔里那股怪异刺鼻的气味,她又用手指从缸子里蘸了点水,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这水污染严重,长期饮用会减少人的寿命。拉卡,你问问Malaika,村子里最长寿的人活了多大岁数?”长安对拉卡说。

    拉卡问了Malaika之后,告诉她,“四十五岁。”

    四十五岁!

    长安和严臻互相对视了一眼,小何直接就惊叹叫道:“我的天呐!”

    四十五岁,在中国还属于中青年。

    可是在大树村,却已经到达生命的极限。

    她看过艾伯特的简历,他今年三十八岁了,也就是说,他顶多还有七年的寿命。想到可怜的阿米,在未成年就会失去他的父亲,她的心顿时闷闷地疼了起来。

    可能大家都想到了艾伯特,所以院子里便静下来。

    严臻走过去,从长安手里接过缸子,把水倒进喂鸡的盆里。

    Malaika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受伤的神色。

    长安转头对拉卡说:“你去把车上的矿泉水都搬来,送给艾伯特。”

    拉卡愣了愣,“全部……吗?”

    因为他们今天要跑好几个村子,所以越野车上备了两箱从国内运来的矿泉水。

    “全部。”长安眼神坚定。

    拉卡去搬水了,小何去一边接电话,长安就走到院子一隅,在一处准备动工修缮的废墟前停下。

    Malaika黏着严臻,一边打着手势,一边用斯语同他交谈,可严臻假装听不懂,朝她走了过来,Malaika紧紧跟着。

    长安歪着头,看看他,“怎么,不聊了?”

    严臻嘿嘿笑道,“不敢聊了。”

    她挑了挑眉毛。

    他叹了口气,说:“怕某人生气,不理我。”

    她瞪着他,他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攥了攥。

    她面皮通红地甩开他,蹲下身子,拿起搁在木板上的刀朝他睃了一眼。

    这刀是用来剁菜叶子。

    他哈哈大笑,微弓着腰,揉了揉她绾在脑后的发髻。

    她的脸更红了,有一半是气的,有一半是羞赧,她一边扶着发髻,一边低斥道:“严臻!”

    他兀自还在笑着,眼睛亮亮的,看得她一阵心慌。

    Malaika看到这一幕,嫉妒得两眼喷火,她可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只见她噘着嘴,忽然上前猛推了长安一下。

    “啊!”

    长安姿态狼狈的朝前趴,严臻反应机敏,揽着她的腰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可她手里的刀刃却不小心划过她的手背。

    鲜红的血水一下子涌了出来,Malaika吓呆了,尖叫着向后退。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跑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意外受伤

    寂静的院子顿时乱作一团,艾伯特大声叫着Malaika,似乎想弄清楚原由,可Malaika缄口不言,阿米缩在他母亲身后,探出脑袋,一脸惊恐地盯着地上的血迹。

    小何一边问拉卡车上有没有药箱,一边从身上翻找着能够止血的东西。

    只有严臻保持冷静,在她受伤之初就丢掉她手里的刀,然后抬高她的左臂。

    他的手扣上她的锁骨,她颤了颤,抬起黑黢黢的眼睛看他。

    他抿着嘴唇,目光冷肃地盯着她的伤口,手指紧压住她锁骨窝动脉搏动处。

    长安学过简单的急救知识,知道这样做可以减缓血流和加速凝血,也可止上肢出血。

    是她误会了。

    这会儿才感觉到伤口处传来阵阵痛楚,火辣辣的,像是泡在辣椒水里一样,她屏息蹙眉,手臂轻轻抽搐了一下。

    “疼?”他低下头。

    她面色苍白地摇摇头。

    他凝视着她,“再忍一忍,等血凝住我就给你包扎。”

    她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对神情紧张的何润喜说:“去找些干净的布条。”

    “好。”小何刚要去艾伯特的家里,他又出声阻拦,“算了,你过来,握紧她的手腕。”

    小何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安的腕子,“这样按住吗?会不会太重了?”

    严臻正在寻找可以用的东西,听到他的话,扫了一眼,说,“你再用点力,不然没用。”

    小何哦了一声,手指重了些,但还是怕长安疼,一边朝下按一边睃着长安的脸色。

    长安笑道:“你只管来,看我会不会眨一下眼睛。”

    小何这才放心大胆地掐着她的手腕。

    艾伯特家里卫生条件太差,根本找不到可用的止血用品,药就更不用提了。找了半天,严臻从屋里拿着一瓶新鲜的棕榈酒走了出来。

    棕榈酒是非洲特产。酒液来自棕榈树,需要在树干上部凿个洞,插一根塑料软管,管下接瓶子之类的容器,乳白色的汁液便会滴入瓶中,接满后,加盖,放几小时便成了酸甜的棕榈酒了。

    没有酒精,棕榈酒也聊胜于无。

    他双手叉腰看看四周,最终把目光锁定在长安身上。

    他走过去,低声对长安说:“你的衣服,要用一下。”

    她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拽着白色T恤的边沿,利索地撕开一道口子,再一用力,她的长T竟变成了短T。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直起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赔你一件新的,你记着账。”

    她的脸火燎似的烫,伤处的疼竟轻了不少。

    这时,艾伯特端着一个黑碗走了过来。

    他用斯语比划着说了半天,拉卡才翻译道:“艾伯特说,这是谷壳灰,能止血。”

    黑碗里黏着一层灰色的粘稠状物质,长安眼角抽了抽,对拉卡说:“不用了,你跟艾伯特说,谢谢他的好意。”

    拉卡转达。

    艾伯特仍然固执地捧着碗站在原地。

    严臻用棕榈酒给她的伤处清洗消毒,伤口渐渐露了出来,足足有两寸多长,幸好刀刃不算锋利,划得不算太深。

    少了止血措施,血水又涌了出来,严臻目光微凝,朝艾伯特招招手,把他手里的黑碗要了过来。

    “喂,我不要擦这个……”长安对土法抗拒得很,因为小时候她曾用香灰为长宁止过血,可血没止住,还闹得他感染住进医院。

    打那以后,她就再也不相信什么民间偏方,民间土法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营地。”严臻用食指顶了顶头盔,目光清亮地看着她。

    “不。不回去。”回去就要耽搁一天,她现在最耽搁不起的就是时间。

    “那就听话。”他语声一转,竟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她愣了愣,慢慢松开紧蜷的手指,垂下眼帘,偏过脸去,“那你快点。”

    他竟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握着她的手,敷上一层谷壳灰,又用白布条包扎结实。

    “举一会儿吧。”他帮她把手肘竖起来。

    她嗯了一声,低头睃了一眼手背上的布条,眼里涌上复杂的神色。

    因为意外受伤,艾伯特非常自责,Malaika不肯说出她的受伤原因,他就缠着拉卡给他翻译,想弄清楚事情原委。

    这可能是当地人的风俗,客人在家里受伤的话,主人家会觉得很没有面子。

    “经理,你跟他说清楚吧,艾伯特他很固执。”拉卡指了指他的脑袋。

    她朝Malaika望了过去。

    这个年轻健康的黑人少女,正揪着花色俗艳的裙摆,眼神惊慌地回避着她的视线。

    她沉吟片刻,对拉卡说:“你告诉艾伯特,是我不小心划到了,与他人无关。”

    小何叫了她一声,焦急地指着Malaika。

    她冲着小何摇摇头。

    小何委屈地低下头。

    严臻看着淡然自若的长安,若有所思地抿住嘴唇,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而又悠远。

    受伤这事揭过去了,接下来,长安和艾伯特就复工的事情聊了很久,艾伯特最终还是拒绝回去工作,他向长安致歉,长安并未发火,她对艾伯特的固执表示理解,毕竟亲眼看到他们真实而又艰难的生活现状,如果再对他施压,那他们成什么人了。

    从艾伯特家里出来,他们又走访了大树村的十几名员工,他们的情况和艾伯特差不多,大多因为修缮房子的事拒绝回去上班。

    午饭,是在另外一个村落的员工家里解决的。

    为了招待他们,这个叫做尼克的员工从邻居家里借了一块羊肉,做了手抓饭请他们吃,他和一家老小却吃蒸木薯凑合。

    长安他们怎么可能安心享受美食呢,最后,手抓饭让给尼克的六个孩子,他们则和尼克一样围坐在一起吃蒸木薯。

    尼克非常感激长安能来看望他,他向长安允诺会按时复工,也会劝说同村的工友一起回工地上班。

    “谢谢你,尼克。”长安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天色渐晚,一行人开车返回营地。

    车窗外微风习习,远处的草原被晚霞镀上一层金色,路旁的树林变成一片黑暗的轮廓,林子深处隐约传来热烈欢快的鼓声,拉卡一边开车,一边跟着鼓点轻轻扭动着身体。

    长安将头倚在窗框上,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经理,今天收获不小,七十多名员工里面,有一半的人承诺按时复工呢。我们这一趟,真没白来。”小何转过头,一脸兴奋地说道。

    长安收回目光,神情却淡淡的,她的脸被夕阳映得通红,瞳仁儿却黑黝黝的,神色间透出一股子镇定和沉稳来。

    她看着小何,“我在想,延后开工的事情。”

    “延后?”小何瞪大两眼,目光直直地看着长安。

第二百六十二章 蜂蜜烤鸡翅

    延后复工。

    这就是长安在各个村子辗转辛苦了一天之后做出的决定。

    对这个结果,急盼回家的小何表现得很是抗拒,回程的路上,他一直耷拉着脑袋,话也没了。

    车厢里没人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长安看了一阵车外的风景,其实已经算不上风景,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像是蛰伏在林间的怪兽,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朝她扑过来。

    她心神一悸,匆忙转头,却撞上一双黑沉沉的目光。

    严臻。

    他不知这样看了她多久,以至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似带了些许凝思的神色。

    被他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很是不自在,刚想扭头避开,搁在腿边的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干燥而又粗糙,指肚上长年握枪磨出的老茧摩擦着她的手心,有些痒,有些疼,像很久以前被他用下巴上的胡茬儿剐蹭玩闹一样,那种毛糙糙的感觉竟直达心底。

    他握着她,就像握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力道把握得刚刚好。

    她抬眼看他。

    他也看着她。

    目光温暖而又坚定,其中,又流露出赞许的意味。

    她怔了怔,胸中不禁涌起一阵滚烫的热流。

    他支持她的决定。

    他一直都懂她。

    懂她纤细复杂的心灵下面隐藏的善良和怜悯,懂她在沉默中思考的人生的责任和意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如一,一直都是最懂她的那个人。可反观她自己,却毫无进步,她从没有考虑过他在想些什么,他想要什么,他又希望她做些什么。

    原本是要挣脱他的,可心念这样一转,她竟这样由着他牵着自己,一直到车辆驶入营地大门。

    下车之后,她自是变回那个油盐不浸的‘女魔头’,可就在严臻离开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朝那抹挺拔的背影望了望。

    之后,她神色严肃地吩咐小何,“你去通知办公室、技术部、物资设备处、财务部的管理层还有各施工工长,晚上七点准时到会议室开会。”

    小何答应,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长安叫他,“你也来,一起听听。”

    小何一般不参加这种管理层的会议,闻声讶然看着长安,“我也参加?”

    “嗯。”长安肯定地说。

    晚餐,赵云龙带着厨师团队准备了干煸豆角、香煎茄子、红烧排骨、蜂蜜烤鸡翅、西湖牛肉羹等等中式菜肴,员工们好久没吃到这么丰盛可口的饭菜,一个个兴高采烈,边吃边聊。

    严臻到的晚,他走进改建后的餐厅,大家都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

    一些人低头看表,起身准备去开会。他目光炯炯地睃了一圈,没发现他要的人,正想退出去。

    “连长!这边!”石虎冲他招手,并且兴奋地拿起盘子里的烤鸡翅,示意他赶紧过去吃饭。

    他点点头,到打饭窗口对赵云龙说:“赵师傅,来一份套餐打包。”

    赵云龙看到是他,立刻露出笑容,“严连长,又去值夜啊,在这儿吃饱了再去呗。”

    “不用了。”他笑了笑。

    赵云龙每份菜都加足分量,又给他多包了一份烤鸡翅,之后把塑料袋递给他。

    “谢了。”他冲着赵云龙摆摆手,退出喧闹的餐厅,朝宿舍区走了过去。

    长安听到敲门声时,她正在给手上的伤口敷药,药箱里的东西散了一桌子,她来不及收拾,一边应声,一边把手藏在背后,走到门口。

    “谁啊?”她问道。

    肯定不是孔芳菲,她有钥匙用不着敲门。

    外面的人没有应声,她拧了下门锁,门却呼一下开了,她的心咕咚一跳,眼前已经多了一抹高大魁梧的身影。

    严臻。

    她后退一步,蹙眉看着他,“你有事……喂!你锁门做什么!喂!别拉我!”

    “严臻!”

    她刚想开口斥责,却忽觉眼前一暗,再然后,他就将她箍在墙壁与他之间,上身贴合毫无缝隙,俯下头来,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温热,口气竟有些香甜,她一晃神,就被他撬开齿关,吻得深了。

    过了许久,他气息微喘地抬起头,可她水光潋滟的眼睛和红润润的嘴唇,却让他一阵怦然心动,忍不住再次低头,亲了她半晌,才重新站直。

    她瞅着他,眼睛里涌动着复杂的神色。

    他摸了摸她的脸庞,牵起她的手腕,走到卧室里面。

    看到桌上凌乱的一团,他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就知道你在这儿瞎整。”

    她窘得抽出手,想要去收拾,却被他揽住腰,带到一旁的床上。

    他摸摸她的头发,“坐着,别动。”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把袖子朝上撸了撸,之后,像变戏法一样把药箱里的东西归置整齐,然后留出几样需要的,扯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给她处理起伤口来。

    屋里弥漫着酒精和食物混杂的气味,她吸了吸鼻子,嘴里咕哝说:“马上要开会。”

    “很快。”

    他动作利索的为伤口消毒,之后敷上云南白药,又用敷料包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还掐了掐她的脸,赞许道:“表现不错。”

    她忍不住看着他,可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嘴唇上面,想到刚才火辣辣的一幕,她不禁用手心贴了贴面颊。

    “我得走了。”她站起来。

    “吃了饭再过去。”他低头看看腕表,把她拉坐下来,然后打开食盒,凑到她鼻子下面晃了晃,“都是你爱吃的菜。”

    看到颜色味道俱佳的菜肴,饿了一天的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严臻拿起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再看下去,就要迟到了。”

    她不再跟他客气,夹起一个焦黄诱人的鸡翅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她忽然愣了愣,看向严臻。

    这味道。

    和刚才甜丝丝的亲吻。

    “你偷吃了?”她指着他的嘴。

    看到长安像个护食儿的孩子似的表情,严臻不由得哈哈大笑,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唇,低声说:“吃了一个。”

    她瞪大眼睛。

    他又亲亲她,“两个。”

    她哼了一声。

    他哧哧笑道:“三个,没多的了,你可以数数,一份蜂蜜鸡翅是几个。”

    她瞥他一眼,又啃了一个鸡翅,然后把筷子塞到他手上,“你带来的,你负责把它处理掉。”

    她指指食盒。

    他笑了,“放心,保证一粒米也不会留下。”

    她低头看看表,起身,绕过他朝外面走,“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他侧过身,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待会儿开完会,我接你去啊。”

    她脚步一顿,大声回道:“不用!”

    “说定了啊。”他又喊了一声。

    她嘴角微扬,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目的

    夜色降临,营地的路灯亮了起来,干净整洁的水泥路延伸至远方,空气里散发着青草新鲜自然的气息,缓步行走其中,给人带来一种安谧祥和的舒适感。

    严臻在一株刚刚移植的三角梅旁边停下脚步,夜风渐起,吹动着他的衣角,发出噼啪的响声。

    他仰起头,望着散落在青黑夜幕上面犹如碎钻一般的星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清和邦额在《夜谭随录》中写的:今闻朔风霍霍,思家迫切。

    他很久没有主动给父母打过电话了,上一次通话,还是武装骚乱平息之后,他向家里报平安。

    记得当时号码刚拨过去电话就通了,耳畔紧接着传来母亲宋志娟声音,破碎的、哽咽的、焦急的一遍遍的问他好不好。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好,一切都好。

    母亲开始哭泣,起初是小声啜泣,后来渐渐发展到嚎啕痛哭,电话换到父亲严定尧手上,他一边劝慰妻子,一边询问儿子的近况。

    严定尧说,出事之后,宋志娟每天手机不离手,就连睡觉如厕也要握在手里,电视24小时运转,固定在新闻频道,从未看过其他内容。

    廖婉枫前两天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他们夫妇才从邻家小女口中得知他一切安好的消息,心虽是落了地,可一刻没听到他的声音,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没想到他会主动打来电话,这些年,他同家里联系的次数两只手数都数的过来,而宋志娟自从那年从上海回来后,也像是变了人似的,再也不提去上海照顾儿子的话,电话也不敢打了,而且从来也不提长安,有时他无意中感慨一句,她就会发脾气,过后又失魂落魄地躲在一边发呆,要等好久才能缓过劲儿来。

    当年的事,父亲严定尧也是真正伤过心的。记得他老人家得了信儿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部队找到他,见面不说二话,先甩了他一巴掌,父亲气也是真气,把他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转身就要去找长安。

    他从背后抱着父亲,恳求父亲给他留点脸面,他和长安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严定尧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整个肩膀都垮了下去,他和儿子就那样维持着别扭的姿势沉默着,许久,他才目露怆然地拨开儿子的手,低声说:“但愿你不要后悔。”

    悔吗?

    严臻望着父亲一瞬间就变得佝偻弯曲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的视线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渐渐模糊起来……

    草丛里响起一阵蛐蛐的叫声,愈发显得夜晚静谧和安详。

    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平常只用于工作的手机,低调的黑色,国内品牌,陪伴了他很多年,利用率却极低。

    不过,最近却用的多了,而且随时都要带在身上,休息时会用它拍视频,拍照片,晚上再遴选出好的,待到周末时向万里之遥的小家伙晒宝炫耀。

    小家伙。

    想起如精灵般可爱开朗的豆豆,想起他每次挂电话时豆豆明显依恋不舍的目光,他不禁扬起嘴角,满足地吁了口气。

    又站了一会儿,他按下手机开关,打开屏幕,找到母亲的电话,拨了出去。

    苏州。

    宋志娟正在家中和童蓉两口子聊天,严定尧在厨房准备晚餐的食材,准备着一会儿和廖青岩喝两盅。

    “臻臻最近打电话了吗?”童蓉抓了一把南瓜子,一边嗑,一边问宋志娟。

    提起儿子,宋志娟不由得神色一黯,她摇摇头,语气无力地说:“没呢。可能是忙吧。”

    廖青岩扯了扯妻子的衣服,用眼神提醒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童蓉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既然说了,总不能就这样说一半丢一半,她看着没精打采的宋志娟,笑着说:“你别担心了,昨天婉枫打电话回来,说他们现在好着呢,那边也不打仗了,他们工作不算忙,还能轮着休息。”

    “那婉枫有提起臻臻吗?他还好吗?”宋志娟关切地问。

    “还好吧。婉枫没提,我也忘了问了,要不,下次我帮你问问。”童蓉说。

    宋志娟的眼里涌起失望的神色,她搓了搓手,强作欢颜道:“哦,算了,没消息就是好事。”

    “就是。臻臻是维和部队的骨干,他肯定比婉枫忙多了!”廖青岩插言道。

    “我和志娟聊天,你插什么话,去去去,帮老严做菜去!”童蓉推搡着丈夫。

    廖青岩笑着走了。

    童蓉起身,坐到宋志娟旁边,她看了看厨房,压低声音对宋志娟说:“眼看着婉枫就快三十岁了,每次我为她的婚姻大事急得烧心挠肝,这死丫头就在那儿跟我打马虎眼。她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她若是肯放下,孩子估计都能叫姥姥了。志娟,你比我聪明,啥事也比我看得明白,这孩子们的事……”

    宋志娟看着眼神期盼的童蓉,轻轻摇摇头,“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以前,以前的事,你也知道,要不是我干涉太多,臻臻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婉枫也就不会那么固执,耽搁终身大事。”

    “那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呀,眼看着他们岁数都大了,臻臻今年38了吧,就算他们今年结婚,生孩子也要40岁了。我们都老了,再等下去,别说给他们带孙子了,反倒还要他们回家来照顾我们老的。”童蓉劝说道。

    现在的宋志娟哪里还敢想孙子呢,只要儿子肯主动走出离婚的阴影,活得稍微,稍微快乐一点,她就阿弥陀佛了。

    想起过去种种,她的眼里不由得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看着什么也不知道的童蓉,轻轻吸着气说:“你以为我不想他早点结婚吗?看他一个人在外漂泊着,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我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呐,我怕重蹈覆辙,永远失去他这个儿子。”

    童蓉怔住了。

    竟是这么严重吗?

    当年严臻离婚的事,让严家大伤元气,听儿子说,严臻这婚离得很是惨烈,而且,与她的宝贝女儿脱不了干系。她盘问过女儿,可女儿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她又不好向宋志娟求证,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如今听宋志娟说得这么严重,她不禁在肚子里打起小鼓来。

    莫非当年的事,真和婉枫有关?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宋志娟,“滴滴……”搁在角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童蓉提醒宋志娟。

    宋志娟按了按湿润的眼睛,拿起手机,低头一看,竟愣住了。

    “谁啊,骚扰电话吧,你直接按……咦,是臻臻!”童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不禁惊讶地叫出声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头

    “妈。”

    耳畔传来儿子低沉熟悉的声音,宋志娟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压着哽咽应道:“哎,哎。”

    “你们身体还好吗?”儿子又问。

    “好,好着呢。”宋志娟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表情紧张地问:“你呢?怎么忽然想起打电话了,是不是那边又出什么乱子了,你没有……”

    “没有。妈,我很好,真的。”

    宋志娟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她抚了抚胸口,沉默下来。

    儿子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她张开嘴,却表情犹豫的僵住,她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对儿子说,可是话到嘴边,却顾虑重重地噎在嗓子眼儿里,看得一旁的童蓉直发急,干脆一把抢过手机,和电话那端的严臻聊上了:“臻臻,我是童姨啊,啊,对,我们今天在你家聚餐呢,你爸爸和你廖叔在厨房忙活呢,你要和他们说话吗?哦,行,跟我聊聊,好,你说……”

    童蓉的声音起初挺大的,模样也欢快,可渐渐的,她脸色变了,笑容也没了,眼里隐隐藏着怒气,直着嗓子说:“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我们家婉枫配不上你!”

    宋志娟直起腰,紧张地盯着童蓉。

    不知严臻在电话里说了句什么,童蓉忽然就生气了,她把手机用力掼在宋志娟身上,起身就冲着厨房喊道:“老廖!老廖!”

    廖青岩不明所以,从厨房探出脑袋,脸上却还挂着笑容,“咋啦?”

    “回家!”童蓉面若寒霜地拧身就走。

    宋志娟赶紧拉住她,“嫂子,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他说错话,我跟你赔不是。”

    童蓉被宋志娟拽着,走也走不了,廖青岩走过来,拉着妻子,强把她按在沙发上,抬头见宋志娟正拿着手机低声恳求对方别挂电话,他蹙了下眉头,用力捏了下妻子的手臂,厉声警告道:“胡闹啥你!”

    童蓉吓得怔住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日子温言细语的丈夫。

    严定尧走过去,按住廖青岩的肩膀,“你厉害啥,有话好好说。”

    廖青岩面色沉沉地抬起头,对一旁的宋志娟说:“志娟,你先和臻臻说话吧,他难得打次电话,别因为……”他的目光睃了睃妻子,“别因为我们耽搁了。”

    童蓉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

    严定尧给妻子使了个眼色,宋志娟会意,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拿着手机脚步急匆匆地进了卧室。

    门一阖上,宋志娟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说:“臻臻,臻臻,你还在吗?”

    严臻默了默,“在,妈,我在。”

    宋志娟鼻子一酸,仰起头,一边擦拭着湿润的眼角,一边用柔和的语气说:“你童姨就是那样的性子,再牵扯到婉枫,她肯定是要生气的。可是臻臻,你,你和婉枫……”

    严臻沉默着。

    宋志娟一阵心悸,悔的想抽自己一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儿子心里想的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她略扬起声调,赶紧解释说:“妈明白了,只当我没说过,没说过啊。你愿意怎么样都行,都好,只要你能顾着自己一点,稍微高兴一点,我就放心了,我没别的要求了,真的,没别的……”

    声音落到最后已化为遮掩不住的哽咽,严臻垂下眼帘,握着电话的手指慢慢收紧,“妈。”

    他叫。

    宋志娟憋着气,视线模糊地嗯了一声。

    “以后常联系吧,等我回国,就休假回去看你们。”严臻缓缓说道。

    宋志娟的身子晃了晃,眼眶里一下涌出憋了很久的泪水,她捂着嘴,压抑着哭声,扶着墙慢慢蹲下去。

    “臻臻,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呀……”

    片刻后,眼眶通红的宋志娟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客厅里的几个人回头看她。

    她笑了笑,走过去,把廖青岩撵走,挨着童蓉坐了。

    “嫂子,还在生臻臻的气呢?”

    童蓉的眼也是红彤彤的,想必,刚才也是痛哭过的。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宋志娟,哼了一声,说:“真要气,我早就被气死了。”见宋志娟笑了,她不禁蹙眉,拧了宋志娟一下,大声埋怨说:“你还笑,我家都乱套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宋志娟绷住脸上的表情,可笑意还是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廖青岩瞪着妻子,“咱家过成这样,怨谁?要不是你在儿子的婚姻里横插一杠,儿子能离婚吗!还有婉枫,你除了惯着她胡闹,哪次肯坐下来好好规劝过她!现在好了,茜茜跟着马晶,我们见孙女还要提前半月跟马晶打招呼,婉枫也这样单着,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都怪我是吧,那你呢,你这个当爹的就没一点责任了!”童蓉大声吼道。

    廖青岩挥开严定尧的手,怒道:“我当然有错!我错就错在太过纵容你,太过相信你!早知道你想逞什么婆婆威风,我就该拉着你,不让你去祸害荇翊和马晶,还有婉枫,我就该一巴掌打醒她,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童蓉恼了,指着丈夫,面红耳赤地跟他吵:“你现在知道放马后炮了,当初我去上海的时候,你怎么不拉着我呢。”

    “我拉你,我还绑着你呢!你多大人了,啊,比茜茜还小吗,让人教你怎么做?童蓉,有时候我可真佩服你那股子狠劲儿,宁可让茜茜家庭不完整,也得让你占了上风去!可你真赢了吗?上次去看茜茜,茜茜跟我们说想爸爸,你为啥背着我们躲在走廊里哭?你以为我没看到?我是看到了却不想说,不想在你的心里扎刀子,可你吃了苦头还不吸取教训,不仅死犟着不肯向马晶道歉,而且现在还要去为难臻臻,你啊,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廖青岩怒道。

    童蓉咬着嘴唇,眼里闪烁着泪光,却没像之前一样大吵大闹。

    “嫂子。”宋志娟握住童蓉的手,悔恨地说:“我们犯了同样的错啊,你别拗着了,该说的尽早了说,该做的也要尽早了做,不然的话,真的要把孩子们给耽搁了。”

    童蓉神色怔然地看着宋志娟,宋志娟点点头,轻轻拍拍她的手,“我们该回头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延期复工

    严臻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还亮着灯。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十余位项目部的骨干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长安讲话。

    走廊静谧无声,他的身影被头顶的廊灯照着,在灰色的地上扯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她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一口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普通话,将她今天去村子里看望当地雇工时的所见所闻告诉每一位参会骨干。

    “这些年在索洛托施工,我的脑子里、眼里、心里从未想过与项目无关的事情,今天去村子里走访之前,坐在车上,我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让员工回来工作的办法。可没想到今天的走访经历,却实打实的给我上了一课。这里的人民饱受战争袭扰,他们失去家园,吃不饱饭,喝不到洁净的井水,他们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他们恶劣贫困的生活现状,我们如果不亲身感受一下,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再反观我们自己,即使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可我们的营地同当地村民的茅草屋比起来,真可谓是天上地下。今天我们在员工艾伯特家里做客,他的妻子悄悄告诉我,她最想要的,甚至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拥有一间大大的,结实的房子,这样,她的七个子女就有了容身之处,她的丈夫也就可以安心出外赚钱……”

    “我们在非洲援建,不仅要保质保量地完成工程任务,而且还要尽己所能的造福一方,将龙建公司的志愿精神传播到海外……”

    “我们的力量虽然微薄,可滴水也能穿石,如果我们能把突击工程的干劲儿拿出来,在最大程度上帮他们一把,拉他们一把,我想,他们复工时即使拿不出百倍的干劲儿,至少,也能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工作。”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知道,这样一来,就牵扯到延期复工的问题。而且很有可能,竣工日期也会延后,大家在索洛托又要待上一阵子了。对此,我很抱歉,因为我知道你们有多想回家,多想和家人团圆。可大家别忘了,我们不是普通人啊,我们是四海为家的工程建设者,我们的肩上除了担着自己的小家,还扛着企业责任,我们走出国门,不仅代表着中国企业,更代表着中国形象。在当地民众眼中,我们不单单是会修路的工程人,我们还是中国人。”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讨论声,看得出来,长安的一番话说进了他们的心里。

    何润喜举起手,“经理,我能说一句吗?”

    长安看着他,目光闪了闪,“可以。”

    小何挠挠头说:“那我们怎么帮他们啊?给他们捐钱吗?还是给他们送吃的?可这样和延期复工没太大关系呀!”

    长安点点头,声音清朗地说:“小何的问题问的很好。我是这样打算的。今天走访了几十户不能按时复工的员工家庭,他们最大的问题集中在房子上面,我打算先给他们修缮房屋,然后为附近的十个村庄各打一口水井,解决村民的饮用水问题。等他们复工了,我还想办一所技能培训学校,为这里培养一批技术工人,以后我们离开了,他们也能凭着一技之长养活一家老小。”

    “可这些都要钱啊。”小何提醒长安。

    “又不是盖高楼大厦,用不了太多钱,而且我问过当地人,在这里打口水井的费用是200美金,十个村子也就是2000美金,我们项目上完全负担得起,水井打好之后,村民们就有了洁净的水源,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如果因为我们的一次善举,就能让当地人减少疫病,延长他们的寿命,我想,这是用金钱也无法衡量的巨大价值。至于培训学校,我们的工地、营地就是天然的校园,可以省去一大半的费用,我想过了,到时我们可以联系世界权威商检机构给培训员工颁发合格证书,到时候,他们不仅可以在国内工作,而且还能像我们一样,走出国门,到国外工作赚钱。”长安眼睛极亮地说。

    小何低头思索片刻,忽然举起手,“那我捐一口水井可以吗?”

    长安愣了愣,随即露出微笑,“好啊。”

    “我也要捐!不就是200美金吗,我少抽点烟就省出来了。”物资部的小徐说道。

    大家热情高涨,纷纷起身响应,不大一会儿,打井的资金就有着落了。

    过了这阵热闹劲儿,雷河南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经理,你的提议很好,我举双手赞成,可有一个大问题,业主和监理方那一关,你要怎么过?”

    大家愕然怔住。

    就连长安也是面色一僵,笑容从嘴角渐渐隐去,她轻蹙起眉头,手指托着额头,静静地思考起来。

    关于项目复工时间,之前三方已经通过工作邮件确定下来,她这样单方面决定延期复工,业主方好说,有桑切斯在中间斡旋,问题不会太大,但是素来对项目挑剔苛刻的监理方未必就肯答应。

    提起监理方,最令她头痛的人物就是外籍总工程师索布里,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脾气暴躁易怒,行事武断跋扈,他经常在施工现场挑毛拣刺,无理取闹,为此,性格耿直的雷河南没少跟他吵架,有一次,两人还差点上演全武行。

    她居中调解,却被索布里嗤之以鼻,他甚至极其无礼地质疑中国的土建水平,说龙建集团是个三流企业,竟会派一个女人担任项目负责人,并且说她是最不听话的乙方代表。

    她当然不是他口中那些对监工惟命是从的合同经理,但也不会跟他撒泼闹翻。她找出双方吵架原因,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一遍说不通就两遍,三遍,五遍,直到将他堵得哑口无言,尴尬挠头,她才强势要求他道歉。

    索布里在她这里吃了一次亏,丢了面子,就对她很有成见,不仅在三方碰面会上总是刁难她,而且还有一段时期,他借口项目周转资金不足,每天只允许工地筑路一公里,多余的工作量不认可,不付款。他的恶意报复行为,致使项目陷入半停滞状态,后来,她被逼急了,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冲到宽查市市长的办公室,同他讲明情况,请求他的帮助。市长把索布里叫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做通他的工作,项目这才正常运转下去。

    从那以后,索布里就像是一道阴影笼罩在工地上空,只要他一来,所有的人都自动绷紧神经,不敢与他正面接触。

    他原本就嫌弃项目进展太慢,耽搁了他的赚钱机会,她若提出延迟复工,那索布里……

    “这事交给我,你们安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长安甩甩头,看着目露忧色的雷河南说。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赞赏

    长安说散会后,大家纷纷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雷河南才起身走向长安。

    “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长安瞥了瞥受伤的手背,“被刀刃划了一下,破了点皮,不碍事。”

    “刀?你遇到歹徒了?严臻是吃素的吗?他就看着你受伤?”雷河南握紧拳头,皱着眉头连声问道。

    长安放下会议本,笑了笑,“你想多了。是,是我不小心划到的。”

    他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她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会议资料,看着雷河南,“一起走吗?”

    雷河南刚想回答,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洪亮的男声,“他肯定不想跟我们一起走,是吧,雷工。”

    雷河南拧着眉头,闭了下眼睛。他徐徐转身,看着倚在门框上,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戏谑意味的严臻,咬着后槽牙,混沌不清地咕哝说:“我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那不送了,雷工。”严臻扬起手。

    雷河南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安扶着额头,走到严臻面前,瞪着气定神闲的他,“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严臻咧开嘴,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好。”

    她气结,甩掉他就朝外面走。

    他快步跟上来,“你什么时候去找索布里?我可以护送你过去。”

    她脚步一顿,偏过头,挑起浓黑的眉毛,“你偷听?”

    他用拇指和食指挤了挤,比喻道:“一点点。”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这次眉毛扬得更高,盯着他,目露疑惑地质问道:“不对,我在会上没有提到索布里,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严臻笑了笑,“我还知道很多事,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我慢慢讲给你听。”

    “不要!”她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就差跳起来拒绝他了。

    他双臂环在胸前,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静静地瞅着她。

    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垂下黑浓的睫毛,语气微弱地说:“对不起,我,我情绪有点过了。”

    他眼神灼灼地望着她,“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她没应声,低着头,慢慢朝前走。

    他迈开脚步,很快就和她保持并排,他从她手里拿过滑溜溜的文件夹,让她可以松快一些。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看到宿舍的灯光,她忽然开口说:“明早七点出发。”

    他目光一亮,嘴角轻扬,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却像是和他赌气一样,转身就跑向宿舍门前的台阶,可跑了几步,她又忽然顿住,扭身跑了回来。

    她劈手抢过他手里的文件夹,转身又想跑的时候,却被他一下子抓着胳膊。

    她赫然转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惶乱,嘴唇轻轻翕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吐出一连串令他难堪羞愧的咒骂声。

    他无声地笑了。

    她反而怔住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很……

    不知道该用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才能描述出她此刻内心的悸动。夜空里那么多的星子,也没有这抹笑容闪亮。

    看她出神,他叹息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叮嘱她:“回去洗澡的时候注意包着手,还有……”

    她怔怔地望着他。

    看着她像宝石一般晶莹璀璨的眼眸,他禁不住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你今晚很棒,真的。”

    说完,他忍不住摸了摸她光滑的面颊,然后松开手,退开一步,看着她,“晚安。”

    他走了。

    背影挺拔而又威武,即使融于深浓的夜色里,也依旧那么醒目,吸引人。

    长安怔怔地立在原地,许久,她用只够自己听到的细弱的声音,深情地喃喃:“晚安。”

    第二天,营地还陷在沉睡里,长安已经洗漱完毕,正在镜子前化妆。

    孔芳菲一边揉眼,一边打着哈欠坐起来。

    “醒了?”长安回过头,看着正拉开蚊帐,准备下床的孔芳菲。

    孔芳菲眯着眼睛,瞅着镜子前穿着精致时尚的长安,愣了愣,才发出感叹:“经理,你也太漂亮了吧。”

    长安低头看了看身上只穿过一次的蓝色裙子,成熟利落的设计风格,因为领口略低被她束之高阁。

    “会不会太露了?”她用手在胸口处遮了遮。

    “哪有!全凭这设计出彩呢,再说了,露的也不多啊,顶多算是有一点点小性感,特别符合你的气质。经理,我发现蓝色就是你的本命色,以后,你可要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孔芳菲趿拉着鞋子走过来,拉着她的裙子,瞅着镜子里的淡妆美人啧啧赞赏。

    长安却犹豫了,“我还是换套衣服。”

    “换什么换,换什么换!你不是要去大战索布里那个恶魔吗?就得穿得女王一点,压他一头!”孔芳菲拉着她。

    她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关卡,又在内面穿了一层同色的抹胸,这才在小孔的取笑声里,狼狈地逃了出来。

    索布里,索布里。

    一提起那个在四十度的高温天里还西装革履的工程监理,她的头就开始发胀。她可以想象,如果她穿着一身工装到他的办公室去,恐怕还没进门,就会被他轰出去。

    宿舍门口停着银色的SUV。

    长安低头看看腕表,心想拉卡还真是个勤快又守时的小伙子,差五分七点,他已经擦好车子,整装待发了。

    可是还有人没来。

    她朝附近的两条水泥路望了望,禁不住蹙起眉头。

    她抿了抿嘴唇,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恐怕还要再等……”她微张着嘴,神色震惊地盯着驾驶位上的男人,“你,你怎么……”

    严臻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顿了几秒,微笑道:“拉卡病了,我替他开车。”

    病了?

    昨晚上拉卡还活蹦乱跳的在她眼前晃,怎么一晚上就病了。

    她沉下脸,“那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我已经通知张医生了。”严臻看看手表,“我们该出发了。”

    他熟练地发动这辆老款SUV,一踩油门,车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在蜿蜒曲折的营地道路上飞驶而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同行

    “好好休息,再见,拉卡。”长安把手机塞回兜里。

    没想到拉卡真的病了,急性痢疾,已经吃了张磊开的药,目前还在观察中。

    “就这么不相信我。”严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侧过身,从后座拿了个袋子,递给她。

    长安接过袋子,打开一看,不禁怔住了。

    透明的打包盒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层手工煎饼。

    金黄的鸡蛋,碧绿的野菜,配色极其精致悦目。

    煎饼旁边,是一盒鲜榨豆浆。

    袋子热乎乎的,想必做好没多久。

    她转过头,看着严臻棱角分明的侧脸,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点点食盒,提醒她:“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麦香味扑面而来,饥肠辘辘的她禁不住咽了口口水,正要用指尖捻起一块煎饼,却听到他的笑声,“盒子下面有筷子。”

    她窘然顿住,抬起食盒,从下面抽出卫生筷,夹起一块表面金黄的煎饼送入嘴里。

    她小口咀嚼着,尽量不发出声音,可脸上越来越放松的表情以及使用筷子的频率还是让身边的男人察觉到,他扬起嘴角,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因为煎饼吃多了,豆浆只喝了一半就觉得撑,正要把一次性豆浆杯装回袋子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伸来,抢走她的杯子。

    她愕然转头,却看到他已经用嘴唇裹着她用过的吸管,用力吮吸着杯子里的豆浆。

    几秒钟,或者更短时间,杯子就空了。

    他把空杯递给她,神色如常地瞥了瞥目瞪口呆的长安,笑着解释说:“我也没吃饭。”

    长安怔了怔,下意识的把食盒举到他面前,“还剩了……”

    话说一半就顿住,因为剩这个字用得实在不那么恰当,她忍不住面皮一烫,手僵在半空。

    严臻看看她,“我开车呢,怎么吃?”

    她抿住嘴唇,飞快地睃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夹了煎饼送至他的嘴边。

    他张开嘴,却够不到。

    她的身子微倾,将筷子再朝前递了递,他偏过头,眼睛仍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张嘴咬住煎饼,仰头,吞了进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臂也在流畅换挡的动作中显露出健美的肌肉轮廓。

    她胸口热热的,刚要转开视线,却没想到他又张开嘴,要求她继续投喂。

    她只好神情窘然的把剩下的半盒煎饼都喂给他吃了。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样子非常满意。

    她把袋子放在脚边,而后靠在椅背上假寐,原是想着避开他,没想到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车子已经驶入宽查市区。

    她仰躺在座位上,一睁眼就看到车窗外面的电线杆。而她的下颌处堆着一团东西,略微一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

    她挣扎着坐起来,先是看到搭在她身上的草绿色军装上衣,而后,就看到不知何时被放倒的座椅。

    她拿起身上的衣服,又弓着腰把座椅还原。

    穿着军用T恤的严臻转过头,看着她,笑着说:“睡醒了。”

    “你怎么不叫我?”她嘟着嘴,扬起胳膊,把耳朵后面的碎头发别进发髻里面。

    严臻又看了她一眼,低声说:“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你。”

    她不禁有些懊恼,不是生他的气,而是气她自己,她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何时变得这么差了,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呼呼大睡。

    “哦。”她把衣服递过去,“谢谢。”

    他示意她先拿着。

    看他将车窗放下,朝外面探看路况,她猛地想起他不知道路。

    “我来开吧。”她提议说。

    “不用。”他神情淡定地说。

    “你经常到市区来吗?”她指着狭窄的城市街道问。

    他摇头,看着街道上竖起的路标,“第一次。”

    第一次!

    第一次来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通往监理公司的快捷路线?

    她惊讶地看着他。

    他大声笑起来,“你不用这么看我,我没有超能力。我知道走这条路,是因为来之前,拉卡给我做了功课。他把你常去的几个部门公司的大致方位和道路名称都告诉我了,所以我才能在宽查市出入自如。”

    原来是这样。

    可他的记忆力也太好了。拉卡的中文水平她是知道的,虽然在工地数一数二,可很多时候他是能听得懂,却表述不出来,也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教会严臻记住这些拗口古怪的街道名的。

    不过也难怪,他向来不都是优秀的吗,不论学习还是工作,向来都是出类拔萃。

    她点点头,没吱声。

    好久没到市区来了,透过车窗,她看着市区的风景。

    宽查市主城区规模很小,和国内的县城差不多,因为受到交通因素的影响,市民生活水平普遍不高。

    这里鲜少有像样的建筑,路旁大多是低矮破旧的毛草店铺,店铺里主要卖点廉价服装、香烟、瓶装水等生活用品。秩序好的时候,街道上乱哄哄的,许多当地人横穿马路,不遵守交规,他们生活随意,外出时经常不穿上衣,包括个别女性,也和男人一样光着上身,怀里抱着奶娃娃,随时喂奶。这里的街道狭窄、脏污,路面坑坑洼洼的,汽车行驶在上面竟觉得比林贝镇的施工便道更差一些。

    公路局的尤马利局长曾感慨说,AS63工程就是他们的救命路,致富路,这条路连接首都和宽查市,起到承上启下的交通枢纽作用,修通后将极大改善宽查市、甚至是全国的交通状况。而公路由政府管理,也将有效遏制民间因为争路引发的武装械斗,它对整个国家的影响是深远的,不可估量的。

    所以当地人给AS63工程命名为‘和平之路’,他们希望这条路能给国家、给民众带来和平与安宁。

    汽车渐渐慢下来,在一幢灰色的两层楼房前刹住车。

    严臻指着外面,“到了。”

    长安看着楼房入口处金光闪闪的公司名牌,不禁眯了眯眼睛。

    她跳下车,低头拽了拽有些折痕的裙子,转头,对车里的严臻说:“你在这儿等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 索布里

    索布里的办公室在二楼,老式的楼梯特别狭窄,台阶斑驳不平,边缘处水泥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长安走在前面,到了二楼,她回头看着严臻,指着右侧一间黑乎乎的屋子,“这里有休息室,你在里面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严臻点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安吁了口气,心想,待在下面不好吗,非得跟着她上来。

    索布里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她敲敲门,无人应声,她又去敲隔壁房门,这次出来一位与索布里年龄相仿的黑人男子,他告诉长安,索布里还没来上班。

    没来上班?

    她愣了愣,随即心里涌起一阵烦躁的情绪,看来,索布里是想毁约了。

    她掏出手机,找到索布里的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接,先冲入耳膜的是喧哗吵闹的背景音,而后才是索布里恼火的吼声,问了几句,才得知他的汽车坏掉了,现在被困在宽查市的闹市区。

    问清地点,她匆忙走到休息室。

    “索布里的车坏了,我们得过去看一下。”她说。

    严臻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供人打发时间的书籍,正在低头翻看,听到她的声音,他把书放回书架,而后,迈着大步走过来。

    “哪儿坏了?”他拉开门,让长安先出去。

    “好像是启动不了,他的心情很糟糕,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长安苦笑说。

    为了节省时间,这次长安驾车,不到十分钟就找到索布里和他的汽车。

    看到长安和一个俊朗高大的维和军人一起出现,索布里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长安用英语为初次见面的两人做了介绍,索布里同严臻握手,态度傲慢地说:“你们中国也是有男人的嘛,可为什么会派一个女人来这里工作!”

    他耸耸肩,表示他很困惑。

    严臻浓眉一挑,用熟练标准的英文回答他:“在我们中国讲求的是男女平等,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经商,可以从政,而且,我们国家有很多像长安一样优秀的女性工程经理,她们用实力和能力证明自己。”

    索布里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英俊帅气的中国维和军人竟然能听得懂英文,而且不但听得懂,还讲得一口流利的英文。

    索布里是国家为数不多的享受政府津贴的本土高级土建工程师,在他的工作生涯里,几乎没有尝过被反抗的滋味。合同经理见到他基本上都是惟命是从,奉他为权威,他也极其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可自从担任AS63项目的总监理工程师后,他的绝对权威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挑衅,先是遇到乙方总工,那个脾气像炸药桶似的野男人冲他大吼大叫,挥拳相向,后又遇见他的工作生涯中第一个女性项目经理。这个外表精致时尚的漂亮东方女人,用她具有说服力、洞穿力的犀利言辞和出众的管理能力,狠狠的给他致命一击,让从未尝过败绩的他遭受重挫。此后的两年里,他们陆续还有过几次交锋,可每次他都讨不到什么便宜,铩羽而归。这次又是这样,居然还带了个厉害的帮手,一见面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索布里沉下脸,嘴里嘟哝了一句诋毁女性的乡间俚语。

    他以为这两人听不懂,殊不知他们前些天去村子走访时,恰巧听人说过。

    长安面色一变,刚想驳斥索布里,却看到严臻朝她投来一抹安抚提醒的眼神。

    她抿着嘴唇,偏过脸,看着熙熙攘攘的城市街头。

    严臻则拉着索布里,去查看车况。

    索布里却显得很不情愿,他告诉严臻,他叫了汽车维修工,工人很快就来了。

    严臻刚退到一边,一辆摩托车就风驰电掣般的冲了过来。

    街上行人纷纷闪避,有性格火爆的女人一边扶着头上的筐子,一边回头大声斥骂这个冒冒失失的骑手。

    严臻拉着长安的胳膊把她护在自己身后,索布里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连跑带跳地大声叫嚷着,可飞驰的摩托还是挂到他的西装,只听吱啦一声响,他这件价值不菲的西装上衣就从后背裂开一道口子。

    摩托车摇摇晃晃地停下来。

    骑手还没站稳就被气急败坏的索布里揪住衣领要求赔偿,他的吼声响彻整条街道,很快,四周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

    骑手缩着脖子,指指他的车后的工具箱,用斯语告诉索布里,他是维修工。

    索布里张大嘴,随即张开双臂,做了个气极又无法发作的动作,大声埋怨骑手为何骑那么快。

    骑手特别无辜地解释说,是索布里打电话要求他十分钟内赶到,不然的话就要老板扣他一个月的工资,他没办法,所以才飞车赶过来,只是没想到会冲撞到他,而且还挂坏了他的衣服。

    索布里得知原因后,表情变得特别精彩,眼睛瞪得像铜铃,鼻孔冒火,口中喷出一串串浊气。

    严臻听到背后响起扑哧的笑声,转过头,他看到长安正装模作样地扭过头,看着别处,可她面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却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宠溺地看着她,“笑,就知道笑。”

    她抿住嘴唇,肩膀轻轻耸动着。

    他忍俊不禁地提醒她,“收敛点儿,小心被他看到了。”

    她的眼睛里溢满光彩,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的,格外吸引人。

    严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笑着笑着脸就僵了,纤长柔软的睫毛颤了颤,轻轻落下来,遮住眼睛。

    他忽然凑过来,俯在她耳边说:“你真美!”

    她吸了口气,猛地背过身去。

    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转过身,冲着索布里摊开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索布里懊恼地搓着额头,想借此发泄怒火,黑小伙儿上前求饶,他便顺势踹了人家一脚,大声训斥那小伙儿,让他赶紧去修车。

    小伙子不敢怠慢,拿出工具,就开始干活。

    他们在烈日下足足待了二十多分钟,小伙子苦着脸钻出引擎盖,告诉神色不耐的索布里,“我修不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 魅力

    索布里暴跳如雷,他揪着身材干瘦的维修工,那狠劲儿,竟像是要把人家吊起来暴打一样。

    “嘿!索布里先生,您这样可称不上绅士!”

    身后响起严臻的声音,索布里只觉手腕一酸,手指紧接着失去力量,整条手臂便无力地耷拉下来。

    黑人小伙儿得了自由,一脸畏怯地撒丫子就跑,可跑了几步又忽然停下,他指着工具箱,神色畏惧地挪过去,怕索布里再过来打他,他就胡乱扣上盖子,抱起箱子就跑了。

    索布里揉着又酸又麻的手腕,目光阴鸷地瞪着严臻,严臻上前拍拍他的肩膊,态度诚恳地说他可以试一试。

    专业的维修工都修不好,他一个外行却说要试试。

    索布里神色鄙夷地哼了一声,双臂交叉握于胸前,大声说随你的便。

    严臻对他恶劣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了,他走到车前,拉起汽车引擎盖,猫着腰,在里面查看起来。

    索布里神色傲慢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过了一会儿,严臻从引擎盖里钻出来,直起身子,对索布里说:“让我看看你的油箱。”

    索布里皱着眉头,非常不情愿地带他去看油箱。

    严臻用手指蹭了蹭油箱口,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光,重新直起腰,对索布里说:“找到原因了。”

    索布里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严臻,“你说什么?”

    维修工摆弄了半个钟点也没发现问题,他就这样敲了敲引擎马达,闻了闻汽油味儿,就知道车辆无法启动的原因了?

    严臻指着油箱,问索布里,“你最近在哪里加油?”

    索布里愣了愣,声音弱下来,“加油站。”

    “肯定不是正规加油站吧,我听说,宽查市有几家售卖汽油的黑窝点,你是不是找他们了?”严臻目光清亮地看着索布里。

    索布里嗫嚅着嘟哝了一句,低声说:“我只加过两次。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城区加油站供应紧张,时常会断油。”

    原来如此。

    严臻点头,“我刚看过了,打不着火的原因主要是由于你加了质量很差的汽油,而且你的进气门积碳过多,这也是导致汽车熄火的原因之一。”

    索布里皱着眉头,满腹牢骚地说:“进气门积碳我很早就知道了,原本跑跑高速就解决的小问题,可在国内,在市区周边哪儿有这样的路呢。安,说起来还是怪你,如果你能早点把公路修好,我的车也不会坏了!”

    长安刚走过来,就听到索布里的埋怨之声,她吸了口气,恨不能朝那张傲慢无礼的面孔狠狠挥上一拳,可想到她有求于他,只能把冲到喉头的那些话压制下来。

    严臻关上油箱盖,转头,目光严肃地看着索布里,说:“索布里先生,请你在指责别人之前,先搞清楚主次原因。我说了进气门积碳只是导致汽车无法启动的原因之一,这个之一,说明它并不是最重要的,而且修路和你的爱车发生故障不存在任何必然联系。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指责或是埋怨谁,而是应该尽快在你的油箱里加入专用的汽油清洁剂,这样,你的爱车才能起死回生。”

    索布里沉下脸,正要发作,严臻却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膊,笑着说:“别生气,索布里先生。要不,我给你变个魔术?”

    索布里愣住,微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长安也同样惊讶地看着严臻,低声提醒他:“你别胡来。”

    惹怒了这尊大佛,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严臻安抚地冲她笑了笑,然后对索布里说:“这个魔术需要你的配合,而且我保证它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索布里将信将疑地跟着严臻走到车边,“索布里先生,请上车。”

    严臻指着驾驶位。

    索布里拉开车门,坐进他的黑色越野车内。

    严臻打开后车门,把面露愕然之色的长安推进后座,“安静看着。”

    他绕到副驾驶位,开门上车。

    “索布里先生,请先把钥匙拧到ON的状态下。”严臻抬手示意索布里照做。

    “好的,现在请稍稍回一下,一点,不要回多了,好的,现在再开到STRAT开关处,好,点火!”

    随着严臻一声令下,索布里顺势一拧,一踩。

    “轰——”沉寂了许久的汽车竟启动着了。

    索布里瞠目结舌地看向严臻,严臻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天呐!这可真是个神奇的魔法!严,你是怎么做到的!”索布里惊叹大叫。

    严臻笑道:“这个方法不是我想出来的,具体原理我想可能是让车载系统运转计算一下水温以及适合的进气量,给系统一个缓冲期,这样再打火就会容易些。”

    “总之你很厉害!这个魔术你一定试验了很多次,是吗?”索布里语气兴奋地夸赞道。

    严臻摇摇头,竖起食指,微笑说:“这是第一次。”

    索布里的表情变得比刚才打着火时还要夸张,等他接受严臻的说法后,他竟破天荒的给了严臻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棒!中国军人,厉害!”

    坐在后排的长安惊讶地望着他们,尤其是索布里,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傲慢无礼的男人从未当面夸赞过哪一个人,至于主动做出这种热情友好的举动更是闻所未闻,可见他对严臻的印象有多好了。

    严臻拍拍索布里的肩膀,朝瞠目结舌的长安眨眨眼,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果然,在解决了困扰索布里的难题之后,他的态度也随之发生变化。

    哪怕在他那间略显凌乱的办公室里听到长安提出延后复工的申请后,他也是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低头沉思。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落下,这让她感到意外而又庆幸,毕竟这样‘没脾气’的索布里太难见到了。

    “索布里先生,你对项目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乙方的任何一个人,你也比谁都了解你的同胞,这些经历战乱的当地雇工,他们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什么!我提出延期复工的申请,不是故意拖延工期,而是想帮他们,帮助这些流离失所的员工重建家园。索布里先生,据我所知,你的亲戚也在工地工作,并且在这次战乱中损失惨重,你作为亲属,难道不想帮助他们吗?”长安俯低身子,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目光期盼地问。

第二百七十章 苦等

    索布里,这个倔强又傲慢的男人,在思考了很久以后,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长安。

    他不同意延期复工,要长安自己想办法,如果工人不能按时回来工作,那么,项目从现在开始就要招聘新人。

    宽查市和林贝镇都设有招聘点,会不定期更新招聘信息。而中国企业的好口碑及优厚稳定的报酬让应聘者趋之若鹜,有的应聘者竟来自四五百里外的省份。

    可招人简单,能不能上岗却得另说。当初非洲员工入职之后,每个人都要经过近两个月的培训实习期,合格者才会被正式录用,到工地上班。

    索布里让她重新招人,其实他是故意忽略培训这个重要的时间成本,把难题、棘手事都甩给她,到时再看她笑话。

    “索布里先生,我……”她还想再劝,却被索布里抬手制止,“好了,安,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她低下头,静默片刻,收回手,“那我明天再来,你再考虑考虑。”

    “你不要来!我是不会同意的,即使市长先生找我也不行!”索布里态度生硬地说。

    长安看着索布里,黑沉沉的眼睛里露出倔强的神色,“我会来,也请您再考虑一下!”

    索布里自顾摇头,完全没听进去。

    长安走出索布里的办公室,到休息室找严臻。

    严臻看她进来,放下手里的书籍,站起来,打量着她,“怎么,不顺利?”

    她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语气悻然地说:“看来,你的魔法失灵了。”

    严臻听了竟笑起来,他靠近她,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要放弃吗?”

    “不!”她仰起头,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绝不放弃!”

    他挑起眉毛,眼神灼灼地望着她,“还要来?”

    “来!”她不相信自己的诚心感动不了索布里。

    他露出赞赏的神色,又摸了摸她的头,“我陪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似漾起一片流光,闪闪烁烁的……

    接下来的几天,长安每天九点准时出现在索布里的办公室。索布里起初还会不耐烦地应付两句,后来,干脆借口有事让长安吃起闭门羹。

    长安却执着地找到他家里,怕打扰他的家人,她和严臻就守在门外,白日高温,又不能坐车里一直开着空调,他们就坐在行道树下,用纸板扇风降温。就这样一直等到深夜,直到喝得醉醺醺的索布里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家门口,他们才主动现身搀扶他回家。

    可即便这样,索布里仍然不愿见长安,长安却表现得耐性十足,第二天去索布里家的时候,她戴了一顶宽帽檐的太阳帽,而且还在严臻热得满头大汗之际,从包里掏出一个迷你小风扇,送给他用。

    “这玩意儿不错,你从哪儿买的?”严臻吹了两下,把风口对准长安。

    “小孔给我的,还有帽子,也是她送的,她说,要是我再不注意防晒,回国的时候可能会被拒绝入境。”长安扬起嘴角。

    严臻大笑,“小孔还挺幽默。”

    长安叹息,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端详着肤色如蜜的长安,“好像是黑了。”

    她下意识地摸摸脸,蹙起眉头问严臻:“很黑吗?”

    “嗯,很黑。”

    她的五官迅速皱成一团,就要去包里掏镜子。

    严臻哈哈大笑,用力敲了敲她的帽檐,“这样更好看,我喜欢现在有活力,有干劲儿的你,特别,嗯,特别的迷人。”

    长安怔住了。

    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嗔怪地望着他,心想,这个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他目光坦然地看着她,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情话,而是朋友间再普通不过的聊天而已。

    她被他看得心里也发了烫,手指紧攥着皮包的带子,垂了眼帘,却紧盯着地上的荫凉,不知该怎么说才合适。

    四周热浪滚滚,小风扇呼呼吹着热风,两人低着头,沉默着。

    “以前,你也经常这样吗?”严臻开口问道。

    她转头看着他,眼里有一丝迷惑。

    他指指他们坐着的样子,“经常也像这样……”他顿了顿,考虑措辞。

    “狼狈?”她明白他的意思,主动开口接过他的话。

    他笑了笑。

    她抱着双膝,视线望着对面的院子,气息悠长地叹了口气,“比这狼狈的时候可多了去了。突击攻坚时期,电话像是长在耳朵上,一天用尽三块充电宝,为了要到钱,我抱着铺盖住到甲方代表的办公室,我跟他吵架,闹得整幢楼的人都来看热闹,有一次,真把我逼急了,我随手拿起水果刀就准备跟他拼命,他这才怕了,当着我的面让财务去银行转钱;还有在国外施工,几乎每一天都会冒出一些你根本无法预料的难题。记忆最深的,是在施工关键期,甲方国家贸易部忽然宣布中断国外水泥进口,造成水泥价格短期内翻了几倍,工地被迫停工,我天天在政府和甲方之间寻求帮助和支持,嗓子哑了就用手写,官员们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我听说其中一个官员的私人农场里需要大型设备,我立刻就把工地的设备调去帮忙,类似这种事做得多了,水泥供应难题自然而然就得到解决。可我却因此大病一场,嘴里的燎泡,整整折磨了我半年。还有,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得不去的应酬,不得不喝的酒,不得不看的脸色……”

    她闭了闭眼睛,吸了口气,甩甩头,似是想把那些不好的记忆给抹去。

    “这算什么啊。”她叹息着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扯得有点远了,她摆摆手,神情懊恼地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严臻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方正的下颌紧紧收着,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怜惜之色。

    一直以来,只是知道她辛苦,却没想到在她繁重的工作背后,竟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

    他的手指蜷了蜷,又松开,朝她搁在膝头的手伸了过去……

    这时,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长安和严臻同时回头,看到从门里走出一位穿着花布长裙的非洲女人,她看着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用英文招呼说:“你们可以进来。”

    长安和严臻对视一眼,严臻扶着长安起来,朝那个女人颔首致意,“谢谢。”

    这个女人是索布里的妻子杰西卡,她带着严臻和长安参观了雅致的庭院后,又邀请他们到客厅喝咖啡。

    刚进门,一个蹒跚学步的黑人小女孩就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走过来,杰西卡上前抱起她,微笑着向严臻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女儿艾娃。”

    艾娃咬着手指,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家中的客人。

    长安捏着她胖乎乎的小手,轻声和她打招呼,“Sawa,Ava。”

    艾娃先是目光怔怔地看着长安,而后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忽然咧开嘴,冲着长安笑了。

    艾娃噘着嘴,朝长安靠过来。

    长安不明所以,看着她。

    杰西卡笑道:“她想亲亲你。”

    长安赶紧把脸颊凑过去,艾娃重重地亲了她一下,不好意思地躲到母亲怀里去了。

    “她很喜欢你,安。”杰西卡说。

    长安被艾娃纯净的目光触动了内心潜藏的母性,她主动伸出手,“我可以抱抱你吗,艾娃。”

    艾娃却扭头看着杰西卡,似是在询问母亲的意见。

    杰西卡微笑点头,艾娃这才倾身过去,主动抱住长安的脖颈。

    长安小心翼翼地抱着艾娃柔软的身子,转头看着严臻,笑笑地说:“她像个棉花团一样,真可爱。”

    严臻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冲着艾娃挥挥手,“嗨!你好啊。”

    艾娃瞅着他,朝他伸出小手。

    他们和年幼的艾娃玩了起来,杰西卡端着咖啡出来,示意艾娃到她这边来。

    严臻把坐在他膝盖上的艾娃放到地上,艾娃便像个可爱的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朝妈妈走去。

    杰西卡把一个盛满果汁的水瓶递给女儿,然后把咖啡递给严臻和长安。

    “谢谢。”

    杰西卡微笑说:“索布里,就是我的丈夫,他有时非常固执,我也拿他没办法,但这次,我要帮你们。”

    长安和严臻互相望了望,长安惊喜地说:“太好了,杰西卡!可是,可是你是怎么改变主意的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改变

    促使杰西卡最终改变立场的原因,竟是一段来自大树村的视频。

    视频里,她的表弟在战乱中坍塌的房屋已被中国工人修缮一新,表弟一家站在新房前欣喜的向她报告好消息。

    杰西卡说,她非常感激中国企业的善举,同时,也被长安和严臻的坚持和尊重所打动,在她看来,丈夫这样做是极其无礼的,是不被原谅的恶劣行为。

    杰西卡向长安承诺,一定会想方设法说服丈夫,让他改变决定。

    长安高兴得满脸放光,她握着杰西卡的手,激动得只会说谢谢了。

    艾娃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她依偎着长安,抬起羊毛卷似的脑袋,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长安的心顿时酸软成一团,她抱起艾娃,狠狠地亲了一口。

    艾娃咯咯笑出声来,杰西卡也在笑。

    严臻看着眼前温馨一幕,只觉得眼眶里涌起一股暖暖的潮气,他低下头,看着白色马克杯里轻轻晃动的咖啡,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豆豆。

    在豆豆很小很小的时候,长安定也是这样满眼慈爱地抱着他,亲吻他,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的面前。

    她爱孩子,那种发自内心的呵护和宠爱令他感到震惊。

    这样的长安,怎么舍得放弃她腹中的骨肉呢。

    是他太笨,是他混蛋,居然一直误以为她是个冷酷自私的女人,居然一直痛恨她,远离她,让她孤零零地承担人生的风雨。

    有时候,他真的很感激她。

    感激她内心的强大,性格的独立,如果没有这些内在撑着,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豆豆了。

    这些年,经历过磨难和挫折的她变得愈发成熟而富有魅力。以前和她相处,只是觉得她能力超卓,比一般人都优秀,可经过这些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日子,那些隐藏在她身体里的韧劲儿,那对事业无尽的热爱和忠诚,以及潜藏在她骨子里、血液里的母性,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现在的长安,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种新奇的陌生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每天都能挖掘出新的,不重样的宝贝,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他又何曾真正从往事里拔出来过呢。

    又何曾真正去恨她。

    即使是最残忍的时刻,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不忍心动她一根手指。恨到极致,其实都是爱的原动力在后面作祟,有句话说得好,没有爱哪来的恨,以前他不懂,也不想懂,可是现在却真切理解它的另一层深意。

    从索布里家里出来,上车后,他并不急着打火启动,而是倾身过去,把面露喜色的长安抱住。

    “喂!你又发什么疯!”长安捶着他的肩膊,但却没用多少力气。

    他阖上眼睛,在她耳边说:“别动,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

    她果然不动了。

    清浅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廓边缘,痒痒的,勾起他内心温柔的一角。

    长安觉得他接下来会做点什么,可没想到这次他却出奇得老实,只是抱了她一会儿,就松开她,专心去开车了。

    反而是她觉得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少了点什么。

    看着车窗外树木葱茏的景色,她沉默片刻,主动问:“是你让小何先修帕马家里的房子,对吗?也是你让小何提醒帕马用手机发视频给杰西卡,对吗?”

    严臻挑起眉毛,伸手托着青黢黢的下巴,偏头,看着目光漆黑的长安,“怎么猜到的?小何告的密?”

    长安摇摇头,“知道帕马和索布里是亲戚的人,只有我和你,我只是让小何先修缮大树村的房子,却没让他先修帕马家的房子,我……”

    “吱!”车子忽然减速,停在路边。

    她只说了一半,就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她的嘴唇就被他重重地吻住。

    他的力量很大,箍在她腰际的大手几乎要陷进她的肉里,他热烫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鼻尖,一瞬间就起了汗,可又舍不得分开,好像只有这种把人吸到肚子里去的狠劲儿,才能纾解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

    等到两人分开,严臻却用额头抵着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和无奈,“我那些自诩聪明的伎俩,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她扬起睫毛,看着他眼里的亮光,低声说:“我不但不觉得可笑,而且很感激你。严臻,你做了我该做却想不到去做的事,你让我感到惭愧,在战术策略方面,我的确比不过你。”

    “我有这么好?”严臻看着她。

    他挡住大部分的光源,可她还是被他灼灼有神的目光烫到,她咬了下嘴唇,忽然,毫无征兆的,仰起头,亲了他一下。

    他呼吸一窒,眼睛顿时瞪得铜铃似的,可嘴角却是越扬越高。

    这可是他追求她这么久之后,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虽然只是一个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可对于他,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时刻。

    想到她正敞开心扉,慢慢接纳他,这心里的愉悦就像是春天里包裹不住的新绿,噌噌噌地冒出来。

    第二天,没等长安和严臻继续去索布里家报到,索布里就主动电话联系长安,让她九点到他的办公室来。

    见面后,索布里说他同意延期复工,但有一个条件,不能更改事先确定的竣工日期,这是他的底线。

    他以为长安要回去和她的团队商讨一下才能给他答案,没想到她只是低头思索片刻,就抬起头,神情笃定地回答他:“可以。”

    可以?

    索布里怔住了。

    他神色震惊地看着长安,“安,你确定吗?你确定你能把浪费掉的两个月时间补回来?”

    原本工期就急,再加上剩余工程施工难度大,处理起来非常麻烦,她能在半年内完成项目履约,顺利交工吗?

    “索布里先生,我承诺过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而且这两个月并非如您所说,是浪费,是虚度,它或许,不,是肯定,肯定能够成为我,成为AS63项目中方员工一生中最值得珍藏的美好的记忆。”长安用流利的英文,语气铿锵地说。

    索布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片刻后,他主动起身,朝长安伸手,说:“sorry。”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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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暖风来介绍:

气场两米八的职场女魔头VS铁骨铮铮,看他们在广袤迷人的非洲大陆上如何演绎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神话。
世人谓我恋长安,惟愿盛世长安。
破镜重圆现实向他从暖风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从暖风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