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许愿
索洛托气候炎热,廖婉枫初来乍到便病倒了。水土不服导致她精神萎靡,肠胃不适,几天时间就瘦了十斤,严臻建议她打报告回国,可她脱了几层皮,才通过严苛的人才选拔加入维和步兵营,她才不会放弃这次与严臻增进感情的宝贵机会呢。
可这里实在是太热了,板房里更像是蒸笼一样闷热难耐。尤其到了晚上,白天积聚的热浪一阵阵地袭来,板房的温度居高不下,最少也要50多度。晚上12点前,她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躺在床上用毛巾一遍遍的擦着汗水,最后受不了,她就从蚊帐里钻出来,直接睡在地上的凉席上。
因为步兵营就她一个女军官,所以她单独占了一间板房。就这样,她在地上睡了大概有一周,一次紧急集合,她却被督查抓个现行。
严臻从未用那般严厉的语气训斥过她,而且还要她当着全连战士的面作深刻检讨,她委屈得不行,就顶了两句嘴,后来,她就被严臻罚到食堂来了。
司务长徐广全是个老维和了,听说她犯错的原由,他非但没有站在她这一边,反而和严臻一样,用教训人的语气,告诫她不该那样做。
不睡蚊帐、穿短裤、睡在地上是在非洲生活的大忌,一是怕被蚊虫叮咬染上疟疾,二是怕被毒虫咬伤,三是地面潮湿,久睡容易潮气侵体,患上风湿等严重的慢性病。
廖婉枫这才明白她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她知道错了,可又抹不开面子去向严臻道歉,就一直别别扭扭的待在食堂。今晚,她是听到紧急集合的哨声,心中蠢蠢欲动,这才赶去操场。
没想到,出门却会撞见她!
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从她和严臻的生命里消失了五年,就在他们慢慢将她遗忘的时候,她却像是电影里不死的精灵一样冒了出来!
不,她不是精灵,她根本不配称为精灵,精灵是美丽的,是善良的,而她是恶毒的女巫、冰冷的幽灵!她绝对,绝对不允许这个女人再夺走她的幸福……
长安到医疗分队,见到负责抢救的军医孔方遒。孔医生是医疗分队的队长,加入维和步兵营之前是国内军医院感染病科的知名专家,尤其擅长疟疾等急性重症传染病的临床诊治。
“病人的病情很严重,已发展为脑型疟,正处于发作期。幸亏你们送来及时,我们已给病人注射了青蒿素针剂,但距药品起效还需一段时间。”孔医生向长安通报李振翔的病况。
青蒿素是特效抗疟药物,被称为‘疟疾’的天敌。
“那他什么时候能度过危险期?”长安问。
“如果能熬过今晚,生存几率就会大一些。”孔医生回答说。
她神情忧虑地点点头,“辛苦您了。”
孔医生又回到抢救室里看护病号,她坐在院子里,双手撑着额头,感觉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经理,你去医生休息室睡一会儿吧,刚才医生说,要熬一个晚上。”拉卡走过来说。
她抬起头,看着和她一样疲惫的拉卡,“你去休息,拉卡,我下午睡了一会儿,还能坚持。”
拉卡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山里纯净的夜空,可以看到明晰的北斗,一闪一闪的,像是月亮在眨眼睛。空气里飘散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丛林,变得深邃而又神秘,而在灌木丛中沉睡了一天的狮群,则会选择在夜晚,彰显它们的黑暗主宰地位。
狮群的吼声在沉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雄浑。
“你看,三颗星星,好亮!”拉卡指着夜空,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
长安抬头一看,不禁怔了怔。
南方的夜空,三颗星星闪着蓝光直入眼帘。
三星高照,在中国的民间是吉兆,古人认为岁星照临,能隆福于民,而这种天象很难得,很稀少,所以一旦出现,就会被认为是
吉星高照,看到的人都会有好运。
可这种天象出现在索洛托的夜空里,却平添几许嘲讽的意味。
“拉卡,这叫三星高照。在中国,这代表着大吉大利,预兆着有好事即将发生。可现在……”长安苦笑了一下。
拉卡拍拍她的肩膊,宽慰说:“在我们国家,这也是好事。经理,咱们各自许愿吧,我妈妈说,当着星星的面许愿,无论你求什么,它都会实现的。”
长安刚想拒绝,却被拉卡强握住双手,他先闭上眼睛,嘴里用斯瓦西里语念叨了一阵,睁开眼睛。
“你许了什么愿?能告诉我吗?”长安问。
拉卡露出洁白的牙齿,目光真诚地说:“我祈祷李书记能恢复健康。你呢?经理,你许下什么愿望?”
“我。”长安仰望星空,轻轻地吁了口气,喃喃说:“我希望项目顺利完工。”
拉卡听后,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唉……”乐观的拉卡竟也学会了叹气。
“不知道我的国家,什么时候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
拉卡是个孤儿,他的家人早年间在反政府暴乱中失去生命,一个庞大和睦的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人。
长安转过头,看着情绪低落的拉卡,语气坚定地鼓励说:“拉卡,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告诉拉卡,她还许了个愿,祈祷世界和平,祈祷索洛托的人民能够安居乐业,幸福地生活。
凌晨四点。
维和步兵营周边忽然传来沉闷的枪炮声,基地前方的夜空,被炮弹划过的光芒映得如同白昼。
维和步兵营迅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没有步战车操作的人员,全体到西墙位置!一定要注意防护!”神情肃然的石光明通过喇叭指挥战士,“战斗人员迅速登上步战车!加强观察警戒!”
“各连连长到我这里集中!速度!”
很快,严臻和另外两名连长就跑了过来。
石光明摊开地图,用电筒光照着,冷静分析说:“你们看,弹道飞的方向基本上都是朝着西北方,这里!我们的东北方,是政府军的一个军事基地!而不名武装,显然是冲着政府军去的。”
“我们在他们交火的中间,也就是说,子弹和炮弹就是从我们头上飞过去,才落向目标。”
严臻拧眉说:“我们成了夹心饼干,腹背受敌,最关键的是,按照联合国交战规则,面对维和国家各派武装冲突时,维和部队要保持中立,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有任何主动还击的行为。”
石光明亦是眉头紧锁,“是这样。我们现在只能加强警戒,保护好自己。一连长!”
严臻立刻答到。
“你负责战斗指挥,及时报告情况。”
“是!”
严臻顿了一下,插言问道;“那医疗分队呢?要我增派人手过去防护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眠之夜
长安听到枪声的第一反应,不是慌乱躲避,而是同拉卡一起帮着医疗分队转移病号和药品。
在抢救室,她看到病情略有好转的李振翔,李书记依然昏迷不醒,但不再像刚才那样抽搐,打摆子。
“病人现在不能移动,我守在这里。”孔医生面色坦然地说道。
“那怎么行!您岁数大了,还是我留在这儿!”随队医生贾涛情绪激动地说。
“不要和我争了,我比你有经验,我留下最合适。”孔医生抬起手,示意贾涛他心意已决,他指着外面的几个病号,神色凝重地叮嘱说:“贾医生,你要照顾好他们。”
贾涛立正,神色复杂地说:“是!队长!”
长安走过来,看着孔医生说:“我陪着您。”
孔医生诧异地看着她,“这里很危险。”
就在他们说话的瞬间,一颗炮弹从板房上空飞过,即使在屋子里,也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她一个女人,就不怕吗?
长安指着抢救室里的李振翔,“他是我的员工,我不能抛弃他。”
孔医生凝视着这个目光坚毅的女子,他似乎有点明白,龙建集团为什么会把援非工程的重担交给一个纤细柔弱的女人了。
他推了推眼镜,眼神变得柔和了些,“好吧。”
拉卡从门缝里冒出头,“我也要留下。”
长安回头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地说:“你去帮助贾医生。”
拉卡神情沮丧地走了。
长安随后也退了出去,她坐在抢救室门外,听着炮火的响声,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基地第一缕晨光。
身边的门开了,孔医生一脸欣喜地对她说:“病人醒了。”
她激动地跳起来,谁知久坐造成下肢麻痹,刚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孔医生赶紧搀住她的胳膊,“慢点。”
她模样滑稽地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
病床上的李振翔果然醒了,他半睁着眼睛,虚弱无力地对她说:“小长……给你们添麻烦了。”
长安重重地吸了下鼻子,点点头,故意说:“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以后再也不要给我添麻烦了。”
李振翔笑了。
他艰难地举起手,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我保证……”
长安握住他的手,眼眶潮热地说:“别说话,好好休息。”
“轰!”远处传来隆隆炮声。
李振翔蹙起眉头,“这是……炮弹?”
“嗯,打了一夜。”长安说。
听了半宿,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免疫了。
“咱们营地……”李振翔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长安说:“我这就回营地去,你安心养病。”她回头看了看孔医生,“李书记,一切听孔医生的,他在炮弹下守了你一夜。”
李振翔神情震动地点点头。
“好了,可以了,病人还不能多说话。”孔医生说。
长安起身,“那就拜托您了。”
“应该的。小长,你不必客气。”孔医生说。
长安走出医疗分队大门,却被院里站着的石虎吓了一跳。
石虎因为熬夜,双目赤红,唇皮干裂,再加上一直站在高温的环境里,还未近身,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汗味。
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身上不好闻,就主动后撤一步,对长安说:“我们连长让我守在这里。”
严臻?
长安目光轻闪,轻轻哦了一声。
“你们的病号醒了吗?”石虎好奇地朝里面望了望。
“刚醒,孔医生说他刚刚度过危险期。”长安说。
“那就好,那就好。”石虎也松了口气,他摸了摸手里的枪械,黧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想了想,才说:“你和我们连长,你们……”
“我和他没有关系。”长安说完就朝外面走,石虎赶紧跟上去,“你要去哪儿?连长说你要暂时待在步兵营,不能乱跑。”
“呜呜……”头顶的天空忽然飞过一枚炮弹,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石虎却如临大敌,拉着她就躲向一旁的隐蔽物。
“轰!”炮弹坠地爆炸发出一声巨响,地面也似乎跟着颤了颤。
“你看,多危险!不要乱跑了!”石虎指着西墙那边,“我带你过去找连长。”
“我去找他做什么!孔医生还在这里。”长安试图挣脱石虎。
石虎却说:“连长说了,只要病人一醒,马上向他报告。走,我们过去。”
长安挣不脱他铁钳似的大手,被硬拖着来到西墙边。
基地的四面是由网箱和铁丝网堆砌的围墙,因为不明武装同政府军交火地点主要集中在基地的东北,所以,维和官兵都守在西墙边待命。
“连长!连长!”石虎朝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情况的严臻拼命摆手。
严臻回头,凌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两个人。
他把望远镜递给身旁的战士,“继续观察。”
“是!”
他猫着腰迅速靠近石虎,石虎见到他来了,手指用力,攥住长安的手腕,并低声提醒她:“连长来了。”
长安垂下睫毛,盯着灰黄色的地面,一言不发。
石虎因为攥着她的手腕,所以腾不开手去敬礼,他正色说:“连长,病号已经醒了。”
严臻的视线在石虎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石虎顿觉一股冷意袭来,手指不禁一松。
“你带一个班,去帮孔医生转移病号。”严臻说。
“是!”石虎得令后却突然把长安朝严臻的方向用力一推,随即跳起来就跑,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她有事找你。”
严臻没动。
长安却结结实实地撞上去。
像铁板一样坚硬的身体,提醒她严臻有多抗拒这次接触,他甚至连扶也不愿扶她一把,就看着她狼狈不堪地撞上去,又弹坐在地上。
长安闭了下眼睛,真想把自己变成一只会打洞的松鼠钻进地底下去。
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
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她单手撑地,准备起身的时候,眼前忽然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掌满满的都是厚茧,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她愣住了。
静了有一两秒钟,或者更短的时间,她握紧那只温暖潮湿的大手,站了起来。
“蹲下!”他迅速撤回手,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出事了
长安干脆背靠围墙坐在地上。
她仰起头,目光清亮地望着面无表情的严臻,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想见石营长。”
严臻皱紧眉头,“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长安略一思忖,点头,“我请求你们把营地的中国工人接到基地来避难。”
交火地点距离项目营地非常近,她不知道此刻的营地是否安全,大家有没有按照演习预案撤离到避难点。
电话打不通,她心急如焚,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营地去。
“一共多少人?”严臻神色凝重地问道。
“50人。”
严臻指着她,“你坐着别动,我去找营长汇报情况。”
“好。”晨光中,她双眸如星,双手抱膝,规规矩矩地坐着。
他别开脸,盯着远处茂密的树林,嘴角的法令纹显得格外深刻。
严臻走后,长安坐在地上给营地打电话,可她把雷河南、小何等人的电话打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回音。
她垂下眼睫,将右手拇指塞在齿间,不停地咬噬。
忽然,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瞥向四五米开外的几名战士。
几个偷窥她的战士被逮个正着,顿时红着脸低头躲避,只有一个人迎着她的目光,愤怒地注视着她。
廖婉枫。
没想到穿着全套装具的她挺像那么回事。
她大概是看到她和严臻在一起,所以才会用那样愤恨的眼神怒视着她,看她那架势,竟像要扑过来和她同归于尽。
她扯了扯嘴角,继续低头按着手机屏幕。
炮火声似乎没之前那么密集了,她暗自祈祷,期盼着交火双方赶紧休战。
“经理——”拉卡朝她飞奔过来。
她起身,猫着腰,冲拉卡招招手,“我在这儿。”
拉卡像她一样蹲在地上,一边比划一边焦急地说:“营地,我们的营地被炮弹炸了!我刚才路过铁丝网大门,遇到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伙伴,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村子被炸毁了,很多人死了,他想去营地找我,可没想到……”
大树村!
长安面色一白,心跳如擂,“人呢?员工呢?他们怎么样了?”
“被困住了,他说的,他见到宿舍里有人躺在地上,而且炮弹还在营地里飞,他害怕被炸到,所以才逃到这里。”拉卡指着远处的小山坡,“那边,翻过山坡,他的亲戚住在那边的村落。”
长安的心一沉,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拉卡扶住她,“经理!”
她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瞬间,她又推开拉卡,朝严臻刚才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拉卡坐在地上,眼神担忧地望着长安的背影。
基地指挥部。
石光明正在通电话,看到严臻进来,他伸手示意他稍等。
“好!我马上安排应急战斗分队赶赴营地,把我国公民营救出来。您放心……”石光明放下卫星电话,对严臻说:“刚刚得到大使馆传来的消息,AS63营地有人员被困,宿舍被炮弹炸毁,业主方代表向大使馆求援,我已经向联合国驻索洛托特派团提出救援申请,他们刚刚回复,同意我们前去营救同胞。”
严臻挺直脊背,面容坚毅地说:“请营长下达命令!”
“你带上应急战斗分队立刻赶赴AS63营地,把同胞安全带回基地!”石光明说。
“是!”严臻转身就走,却不想和猛冲进来的长安撞在一起。
由于疾跑,长安的额头上黏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到严臻,她猛地扑上去,紧紧握着他的胳膊,气息不均地说:“营地……营地出事了,拉卡……拉卡在铁丝网那里见到逃难的伙伴,他的伙伴告诉拉卡,营地被炸了!严臻,员工需要我,我得回去,我得马上回去!”
她的手不住的发抖,几次想滑脱跌倒,可都坚强地站了起来。
严臻冷峻的表情被情绪失控的长安撕开一道口子,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却听到石光明的声音,“小长,你别急,一连长现在就去营地救人。”
严臻抿住嘴唇。
长安略松了口气,心脏依旧在狂跳悸动,可情绪和思维慢慢回到正轨。
“我和你一起去。”长安眼神祈求地望向严臻。
严臻没说话,只是目光忽然变得冰冷,他拂开她的手,大步朝门口走去。
懒得和她多费口舌。
“严臻!”长安大声叫他,他的脚步一顿,却没转身。
她目光执着地盯着那抹挺拔伟岸的背影,“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我熟悉营地的每一处角落,而且,我,只有我知道安全隐蔽点在那里。”
他蓦地转头,深邃如墨的眼睛看着她,嘴唇轻启,“不行。”
不行!
长安顿时喉咙一紧,胸口处升起一团怒火。
她转过头,四面环顾,看到有她需要的东西,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抓起桌上的白纸,又一转头,看到石光明手里的笔,便一把夺过来,趴在桌上,唰唰唰写了几行字,之后她径直走到严臻面前,把白纸拍在他的胸前,声音嘶哑地吼道:“你看清楚,这是我的遗书!如果我遭遇不测,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与你们无关!与你严臻无关!”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
严臻的冰山脸抽搐了几下,望向神情所有所思的营长石光明。
石光明点点头,“带她去吧,如果换做是你的兵出了事,你只怕比她还要拼命。”
“是。”严臻神色复杂地回答。
“保证安全!”
“是!”
长安转身对石光明说了声谢谢,石光明说:“小长,无论营地是怎样一种状况,切记,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要让一连长作难,不要再出现人员伤损。”
长安面色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几分钟后,三辆步战车顶着炮火,飞速驶向AS63营地。
载员舱内。
严臻把一个防弹背心扔向对面的长安。
长安接住,却被那重量压得闷哼一声。
严臻像是没听见一样,偏过脸,盯着车外齐人高的灌木丛。
“太没人情味儿了。”石虎不满地瞪了严臻一眼,帮长安穿上防弹背心。
“谢谢。”长安感激地说。
石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谢啥呀,保护同胞是维和部队的神圣职责!”
“废话怎么那么多!”严臻忽然冷冰冰地斥道。
石虎伸伸舌头,敛起表情,不敢再胡乱讲话。
第二百一十四章 营救
车队刚驶入营地附近,就看到一枚炮弹呈抛物线弧形落入营地。
“轰!”炮弹炸了,瞬间腾起一个大火球,之后便冒出滚滚黑烟。
长安捂着嘴,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她的眼眶因为震惊而撑大到极限,因为那团黑烟的位置,正是员工宿舍区。
石虎拍拍她的肩膊,低声安慰说:“不一定有人,你别急。”
步战车接近营地大门,“你来指路,员工宿舍区从那边走最近。”
严臻目光冷峻地对长安说。
“左边,绕过花园,下坡便是宿舍区。”长安指着方位。
严臻用单兵通讯系统指挥同行的战车,“跟着我的车走。”
步战车开往营地宿舍区,到达路口,严臻命令石虎带两人下去侦查情况,其他人员掩护。
石虎身手矫健地跃下步战车,同两位战友配合默契,迅速冲进距离最近的房屋。
大约过了半分钟,严臻的耳麦里响起石虎的声音,“01,01,屋内没有发现员工。”
“01收到,继续向前侦查。”严臻语声沉稳地命令道。
石虎带着战士继续向前搜寻了几幢宿舍,还是同样结果,屋里空无一人。
长安激动地抓住严臻的胳膊,“他们一定躲到隐蔽点去了!我带你们去!”
严臻命令石虎他们继续搜寻,同时命令步战车按照长安指引的方向,快速驶向隐蔽点。
步战车在一处小路入口停下。
“需要爬山上去,大概十分钟。”长安指着草木茂盛的坎贝山。
“全体下车。”严臻命令道。
没想到刚跳下车,一枚火箭弹就呼啸着朝他们的方向坠落下来。
“隐蔽!”严臻大吼一声,攥着长安的胳膊就把她扑倒在地。
距离不远的地方响起剧烈的爆炸声,木屑和灰尘铺天盖地的袭来,等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去,严臻抬起头,晃了晃脑袋,用无线耳麦询问附近的战士,“谁受伤了?”
“报告01,我腿部受伤。”
“还能走吗?”
“报告01,能走!”
“注意隐蔽,加强观察,继续前进!”
严臻低下头,视线却撞上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她正直盯盯地望着他,从她的瞳仁里,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一刻,他才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是多么的暧昧,多么的亲密。
目光一顿,他迅即从她柔软的身上弹跳起来,伸出手,“速度!”
她握紧他的手,第二次,被他从地上拽起来。
十分钟的路程,却像是走在刀山火海里,不断有炮弹和火箭弹在附近的山林里爆炸,严臻拉着她的胳膊朝前狂奔,英勇的蓝盔卫士紧随其后,护卫着他们的安全。
“到……到了……”长安精疲力竭地抓住严臻的手臂,指着前方一处茂密的山林,“在里面……里面……的山洞。”
严臻拖着她就走,可她却汗如雨下,狼狈不堪地说:“不行……不行了……跑不动……你们快……快去……”
她的肺已经像炮弹一样炸开了,眼睛也被汗水浸透,涩得睁不开,她像沙滩上濒临死亡的小鱼,大口喘着粗气,却动弹不得。
严臻朝前打了个手势,后面的战士毫不犹豫地越过他们,冲向山林。
严臻跨前一步,背对着她,迅速弯腰,“上来!背你!”
背她?
“不,不可以。”她拒绝。
严臻忽然抓住她的双手锁在自己脖子前方,右手使力把她向前一掫,耳朵边传来她的吸气声,热热的,同她的身体一样,让他出现片刻的恍神。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亲密地背着她走在沪上江南的浓郁树荫里,那时,有淡淡的花香,有甜甜的爱情,有美丽的誓言……
誓言。
他的喉咙一紧,心口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面皮紫胀,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去挣扎。
他一言不发地朝山林跑去。
“01,01,发现山洞,发现山洞!”
“01,01,发现山洞里的同胞!”
严臻背着长安跑到地方,却被眼前一幕惊出一身冷汗。提前到达的维和战士也在头疼,因为山洞边沿,被威力巨大的钻地火箭弹炸出一个深达两米的大坑,大坑里,横七竖八地堆着一些被烧焦的树枝和嶙峋尖锐的碎石块。
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洞口处挤满龙建集团的员工,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几乎分辨不出谁是谁,可从那狂喜的眼神,熟悉的动作,长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们。
“经理!”
“维和战士来救我们了!经理没有抛下我们不管!”
“我们得救了!”
“祖国万岁!”
“经理!经理!”洞口忽然钻出来一个满面尘土的女人,她的手里举着小国旗,一边用力挥舞,一边擦眼泪。
孔芳菲!
国旗!
长安喉头一哽,朝她挥手,“小孔,别怕,我们来救你!”
孔芳菲用力点头。
赵铁头、邓先水也从人群中冒出来,“严排长!严排长!”
看到严臻朝他们点头,这俩人激动疯了,拥抱在一起,就差没像拉卡一样当场跳舞了。
严臻没有时间同他们寒暄,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把这五十个人从山洞里转移出来。
找长度合适的树木搭桥,太慢;等他们自救,又怕坑洞里的树枝和尖锐的石头伤到他们。
时间不等人,谁也无法预料炮弹还会不会落到此处。
严臻神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弹坑,略一思忖,果断对十几名战士下达命令,“全体都有,跳!”
严臻同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跃入坑内。
他听到有人闷哼一声,身体向前倾倒。
旁边的战友扶住他,严臻迅即问道:“受伤了?”
“能坚持!”
严臻朝那名强忍剧痛的战士投去赞许的眼神,之后,语声冷静地命令道:“搭人桥!”
不到十秒钟,一个以他们的脊背做桥面的人体桥梁就‘搭建’好了。
坑内的严臻仰头看着目光闪烁的长安,“速度!炮弹随时可能落下来!”
长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拍了下手,大声对洞口的员工说:“按照预案,女人和年长者先行,年轻人殿后,速度过桥,不要给我们的维和军人增加危险和负担!快!”
龙建集团的员工果然是好样的,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人桥’,并且主动把深陷坑内的严臻等人拉上来。
孔芳菲第一个冲过来,她扑向长安,紧紧搂着她,失声痛哭,“经理……我……我以为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长安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说:“别怕,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孔芳菲抱着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长安拨开黏在脸上的国旗,“你还拿着它?”
孔芳菲举起小国旗,振振有词地说:“电影里不是演了吗?关键时刻国旗能救命,我没有大的,可我有小的,当护身符一样带在身上!你看,维和军人不是来救我们了!”
长安不禁莞尔,这鬼丫头,想法就是多。
她捋了捋她蓬乱的头发,视线在人群里掠了一圈,“芳菲,雷公呢?他怎么不在?”
孔芳菲忽然呀了一声,她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颤声说:“他把我们领到这里,然后回营地取电脑,他说里面有很重要的数据资料……可他,他没回来呀!”
第二百一十五章 活着
长安手指猛地一蜷,心脏也在瞬间停止跳动。
拉卡的同乡说,营地的屋子里有人被困,生死不明。
严臻查看了战士的伤势,疾步走到长安身边,看到她面色煞白,不禁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长安转过头,“雷河南不在山洞,他回营地取电脑,应该在办公区……”
“胡闹!”严臻双手叉腰,怒吼道。
孔芳菲吓得浑身一颤,缩在长安背后。
严臻指着长安,“立刻查验人数,看还有没有遗漏!”
长安立刻集合人员,清点人数。
严臻用通讯电台联络正在营地宿舍区执行搜索任务的石虎,命令他火速赶往办公区搜寻被困人员。
长安快步跑过来,“我查过了,只少雷河南一人。”
严臻还未说话,就听到耳麦里传来石虎焦急的声音,“报告01,办公区损毁严重,炮弹还在不断下落!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01收到,注意安全!”
严臻转头,对长安说:“我留下一个班的战士护送你们下山,山脚下有步战车,你来安排人员撤离。”
长安点头,眼神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严臻黑黝黝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立刻分流战斗人员,不多一刻,他带着一小队战士火速赶赴营地。
下山途中,源源不断的有炮弹落向营地和山林。
看着美丽整洁的营地毁于一旦,看着营地上空腾起的硝烟,每个人都变得异常沉默。
以前,总觉得战争距离他们很远,那些英雄片里断壁残垣、满地狼烟的场景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人在异国身陷囫囵的他们才猛然意识到,祖国是多么的强大,我们的蓝盔卫士是多么的英勇无畏,而被祖国和军人护佑的他们又是多么的幸运。
到达山脚,步战车迅速启动,老规矩,女人和年长者先走。
“经理,你怎么不上车!”载员舱里,孔芳菲朝她伸出手,“你也是女人!”
长安摇头。
看她没动,已经登车的赵铁头和邓先水却又跳下来,把机会主动让给腿脚不便的工友。
“一会儿不一定有车。”长安提醒他们。
未来形势如何变化谁也无法预料,尽早离开被炮火笼罩的营地才是明智之举。
赵铁头头一扬,用拳头用力擂着胸口,“怕啥!严排长在这儿保护我们,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敢闯!”
邓先水附和道:“你一个女人都能留下来,我们要是怂了,不是给龙建人丢脸吗!”
长安目光闪烁地望着他们,谁曾想到呢,若干年以前,他们还是工地上无法无天的地头蛇,与她针尖对麦芒对着干,可物转星移,若干年后,他们在动荡非洲的大地,却主动舍弃自身安全,维护起企业声誉……
长安心头震动,上前,挨个拍拍他们的肩膊,赞道:“好样的。”
满载工人的轮式步战车疾驰而去。
过了十几秒钟,得到指示的战士主动跑来找长安,“连长命令我们朝大门方向移动,到时步战车会来接我们。”
“好。”长安点头。
剩下的员工在维和战士的护卫下,朝营地大门方向移动。
“轰——”
“哒哒哒——”枪炮声隆隆,交战双方的火力比之前更强了。
这时,一发炮弹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从天空中坠落。
“隐蔽!趴下!”
随着战士们的提醒,“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长安的头嗡一下失去知觉,过了一会儿,她才抖掉头上的尘土,回过神来。
心砰砰狂跳,她朝四周望去,发现员工们也和她差不多状态,但都还算安全,没有人受伤。
想起刚才炮弹坠落的位置,她的心里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剧痛,她抓住刚才那个战士,声音急切地问:“你们连长呢?快点和他联系!”
年轻的战士亦是心急如焚,因为炮弹落地前他已经呼叫01注意了,可是01并未回答。
紧接着,他的耳麦里传出石虎的喊声,莫非连长,他……
“连长没有回话。”战士话还没说尽,长安已经按住战士的肩膀,“打开你的通讯设备!我要和他通话!”她气势迫人地吼道。
通话!现在!
战士讶然张嘴,刚想拒绝,却看到她压下身子,径直朝他的耳朵贴了过来,他骇然闪躲,下意识地打开通话器。
“严臻!!你说话,你说话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盖着国旗回去,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对,我会恨你一辈子!还有一个秘密,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了!”
所有正在营地使用单兵通讯设备的战士都傻了,他们面面相觑,表情微妙,被长安箍住的战士更是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严臻!你这个混蛋,你说话!说话!你……”
“闭嘴!”
长安愣住了。
声音沙哑却足够她听见,这声熟悉入骨的训斥,此刻听来却犹如天籁之音。她被镇住了,全身上下麻酥酥的,心里不住向外冒着彩色的泡泡。
他活着,还活着……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被她箍住的战士兴奋地跳起来,他拉住长安的胳膊,用力晃了几下,说:“工程师还活着!连长刚才就是为了救他,被炮弹震晕了。”
周围的员工闻听雷河南获救的消息,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长安上前,用力抱了抱头戴蓝盔的年轻战士,“谢谢!谢谢!”
队伍继续向前行进,在大门处,他们和抄近路过来的严臻等人会和。
严臻背着雷河南。
他们身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谁受伤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长安疾步上前,朝面目冷峻的严臻望过去,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漆黑如墨,她心口一悸,低声说:“谢谢。”
她上前扶着雷河南的肩膊,“雷公!雷河南!”
向来强悍如牛的雷河南耷拉着脑袋,声息全无。
严臻瞥了她一眼,“失血性休克,腹部受伤。”
她的目光在他浸透血渍的手臂定了两秒,移开,“我们怎么回去?等步战车吗?”
严臻目光严肃地望着远方,“恐怕要走回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记忆流年
“把衣服脱了!”长安丢下一句命令,就去换药车上寻找她要的东西。
严臻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光,他盯着长安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朝门口走去,“不知道你想搞什么!”
长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提前一步横在他和房门之间,她微微仰头,目光清亮地望着他,“你知道。”
严臻皱眉,刚想拨开她,却不防她忽然伸手攥住他的左上臂。
“嘶!”他猛地颤了下,脸上露出愠怒的表情。
长安松开手,草绿色的作战服立刻泅出一片暗红色的血渍。
他沉着脸,立着不动,也不说话,但是呼吸却比刚才显得浊重。
她无惧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想要屈服的意思。
半晌,他移开目光,开始解防弹背心的襻扣。
她几不可察地吁了口气,转身继续找消毒用具。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动作很快,想必是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她捏着酒精,手指一顿,随即弯下腰,找到敷料,拿出来,放在移动推车的上层。
转过身,看到赤裸上身的严臻,她不禁愣了愣。
四周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面前的男人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的成熟健美。室内光源下,他肤色红润,胸廓宽厚,胸肌圆隆,肌肉强健协调,富有弹性。尤其他的黄金分割比例,以及小腹处若隐若现的人鱼线,让她的脸不住升温发烫。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拿起一件衣服盖住半侧身子,然后退后一步,坐在治疗床上。
她赶紧低下头,走到他面前,去查验他左臂的伤势。
比预想中更加狰狞的伤口,竟长达十几公分,像是被钝器刮伤,有几处地方皮肉分离,看起来很是骇人。
她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看着他,“你忍一忍。”
他嗯了一声。
她把棉球压下去,他的眼角抽了抽,可身体却没动。
她抿了下嘴唇,手指灵活敏捷地清洗着血肉模糊的伤口。
经过酒精反复擦拭消毒,原本狰狞的伤口变得小了点,看起来没之前那么可怕了。
抹好药,她习惯性的在伤口上吹了吹,做完这个动作,她却怔住了。脸一下子变得很红,她拿起敷料比划着宽窄大小,用剪子剪出形状后,完全包裹住他的伤口,之后动作熟练地一层层包扎结实,贴上胶布固定。
“好了。”她抬起眼帘,看着与她视线平齐的严臻。
没想到他也在望着她,那双冷峻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像是翻滚着滔天巨浪,深邃得可怕。
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她清楚地看到自己惶然无措的面孔。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可他却比她更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严厉地质问道:“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她呼吸一窒,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别开脸,低声说:“没有秘密。我怕你……所以胡说的。”
是吗?
胡说的。
他挑起浓眉,盯着她红红的耳朵和起伏剧烈的胸脯,微微眯起眼睛。
她又在骗人。
可她却忘了,她一紧张耳朵就会发红,这个习惯,是他多年前就记着的。
以为自己会因为恨而忘却,没想到这记忆竟像是长在他的心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他始终还记得。
还有刚才那气氛温馨的一幕,她为他清创,为他上药,甚至于像很久以前那样,孩子气地吹着他的伤口,好像这样做了,他就不会疼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呼吸从急促紊乱渐渐变得平和而又缓慢,松开手,她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似的从他身边跳开。
她走到移动推车前面,背对他整理着上面被弄乱的东西,可如同多年前一样,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砰砰咣咣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他忍不住闭了下眼睛,而后,皱着眉头拨开她,动作利落地归置着各种物品。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赤着上身的他并没有因为衣衫不整而显出狼狈猥琐之态。反而给人带来一种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具有极强的诱惑力。
他微低着头,浑圆对称的双肩,毫无缩膊和垂肩之感,他的腰肢呈圆柱形,细而有力,臀部鼓实上翘……
她唰一下转身,疾步朝门口走去。
可腰肢却猛地一紧,她被迫停住,被他轻轻一旋,箍在怀里。
她的心砰砰狂跳,耳边有个声音不停地提醒她,快跑,快躲开,可是脚却像是自有主张似的,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他低下头,她紧张慌乱地望着他结实的胸肌……
“咣!连长,营长找……”
大门被人撞开,露出石虎那张黝黑英俊的脸,可同时,他就怔住了。
卧槽!他看到了什么?
天呐!让他原地失明吧!
石虎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转身,“我,我啥也没看到。”
长安用力推开严臻,低着头绕过石虎跑了。
石虎觉得背心凉沁沁的,他小步小步朝外挪,“连长,营长找你,我才过来的……”
你可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要怪就怪营长去,是他找你。
严臻单手叉腰,拇指按了按鼻子,低头笑了笑。
石虎回头的瞬间恰好看到这一幕,他顿时惊呆了,妈呀,‘阎王’笑了,这可以媲美世界第九大奇迹了。
可眼睛一瞥,他却转身跑向严臻,“连长,你受伤了?”
严臻偏头,瞅了瞅左臂,“没事。”
“谁给你包扎的?我看医疗队的人都在忙着安置病号呢。”石虎朝一旁的移动推车睃了一眼,又朝空无一人的走廊看了看,心中一动,嘴角不由得高高上扬,“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这儿享受VIP待遇啊,这一定是长安给你包扎的,对不对,对不对?”
石虎凑过去,笑嘻嘻的跟严臻开玩笑。
严臻难得好脾气,非但没有训斥他,而且还出人意料的朝他笑了笑。
石虎再次被震住,他捂着胸口,一脸不可思议地冲出门去。
严臻举起双手,左右看了看,这才拿起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因为交战双方暂时休战,所以蒙特里营地也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长安就守在医疗分队,一直到张磊通知她说雷河南醒了,她才迫不及待地去探望他。
躺在病床上的雷河南消瘦而又憔悴,见到长安,他眨眨眼,用极低的声音说:“你,你可真丑。”
长安瞠目结舌地瞪着他,随即,在他输液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喂!你有没有良心!”
居然敢说她丑。
雷河南呵呵傻笑,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生机勃勃的长安,嘴里咕哝着说:“能活着见到你,真好。”
长安握住他的手,“以后别再吓我了,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这个朋友。”
雷河南动了动嘴唇,神色震动地问:“我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吗?”
长安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很重要。”
雷河南看着她,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长安,我……”
“轰——”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长安惊跳起来,疾步走到门口。
石虎已经冲了进来,“又打起来了!所有人注意安全!撤到西墙下!”
经过加固处理的西墙处是人员隐蔽点。
长安趴在窗口,看到墨色的夜空,曳光弹的光芒一直在头顶上飞,耳边传来源源不断的枪炮声。
“1号2号3号哨位,各派出一个人注意观察东侧!小心有人靠近!西边的步战车,炮手加强观察!注意,一定要观察远方位的情况!做好预警!”战斗指挥严臻正在下达命令。
炮手迅速进入炮膛,驾驶员迅速进入驾驶室,进入战斗状态。
石虎跑回来向严臻报告情况:“已经通知医疗分队转移。”
严臻朝医疗分队望了望,然后指着围墙外一种叫大象草的植物,“这草太高了,遮挡视线,想个办法!”
石虎凝思片刻,眼睛一亮,“可以让步战车炮手利用30炮观察孔,对外面进行360度的观察。”
严臻重重地拍了下石虎的肩膀,“记你一功!”
石虎憨厚地笑了。
严臻立即向炮手下达观察命令。
就这样,交战双方持续了大约半小时,石光明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连长!”
“到!”
“刚刚和索洛托政府军的指挥官联系上了,他告诉我们,就在半小时前,政府军遭到不明武装人员的攻击,不明武装人员大概有一个营的兵力,距离我们基地只有五六百米。”石光明神色严肃地说。
根据联合国维和部队严格遵守的交战规则,尽管中国维和部队受到武装冲突的威胁,但在没有受到攻击时就不能反击。
严臻握紧拳头,沉声说道:“那就静观其变。若他们敢侵犯我们,我们也绝不会手软!”
石光明点头赞同。
他视线一转,看到转移到西墙边的医疗分队,眼睛不禁一亮,“那不是小长吗?”
严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怔住了。
长安正在帮炊事班的战士发放食物,她负责龙建集团的员工,只见她猫着腰,一边发放食物,一边同员工交谈,看得出来,她带出来的员工个个训练有素,即使在极度危险的战争环境下,也看不出他们有丝毫惊慌失措的表现。
严臻没说话,石光明敏感地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去指挥部了。
“经理,我看到大树村的人了!”拉卡跑过来,拉住长安,眼含热泪地祈求说:“他们就在基地外面,灌木丛里,很危险,求求你,救救他们!”
隆达和家人也围上来,他们握着长安的胳膊,和拉卡一样祈求她的帮助。
长安低下头,想了想,“我去说说看,但不一定能行。”
“经理……”拉卡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她心中不忍,放下食物筐,猫着腰,去找严臻。
严臻刚刚也收到观察哨的报告,说有几十个难民在基地外的灌木丛里艰难求生。
看到长安过来,他眸光轻闪,抬手示意她稍等。
“注意观察!有情况及时预警!”
他转身,问一旁的长安,“又有什么事?”
“我想见石营长,想恳求他接纳外面的无辜平民。”长安神色无畏地说道。
严臻没有说话,黑黝黝的目光盯着她。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这些平民又没有错,他们的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才来到中国维和基地避难。维和军人的使命,不就是维护和平,保护平民吗?”长安看他沉默,就有些着急。
看他还不动,她抢过他手里的望远镜,朝外面看了看,之后,便把望远镜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他们像不像暴徒!”
严臻举起望远镜,朝灌木丛望去。
女人、儿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一位残疾老人正趴在地上朝基地爬过来。
他放下望远镜,看着她说:“这要是你的营地,你会接纳他们吗?”
“会!”长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指挥部的帐篷走去。
长安就在原地等待。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你有病吧,总是给他出难题,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军事基地,和你的劳什子工地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
长安目光冷冷地睃了廖婉枫一眼,抬起手,指着她,“你给我闭嘴!”
廖婉枫涨红脸,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战士劝住。
长安转过头,只当背后那道能噬人的目光不存在。
过了大约五分钟,严臻从指挥部跑步回来,他对翘首以盼的长安说:“营长已经向政府军表明,可以接纳这些难民到基地一侧避难,政府军表示感谢。你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他们。”
长安露出笑容,“谢谢,谢谢你。”
她转身,朝员工区跑了过去。
“哒哒哒哒——”忽然,营地上空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
“小心——”严臻下意识地吼道。
那道纤细的背影猛地刹车,她回过头,神情困惑的朝他望过来。
严臻老脸一红,转身,只当这件事并不存在。
石虎在一旁拼命地冲严臻眨眼睛,廖婉枫则像只气鼓鼓的青蛙,胡乱揪扯着地上的杂草。
维和部队刚刚把大树村的村民安置到营地外围的安全地带,严臻就收到炮手的报告:“有一伙不明武装人员正在朝基地靠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危险的战斗
蒙特里基地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严臻握着对讲机,命令道:“4号步战车炮手!注意观察南侧的位置!东侧,也要观察,小心有人进来!”
很快,他发现枪声在靠近的同时会有规律的停歇,每次都是不明武装人员朝政府军的方向打几枪,政府军开始反击,他们就不打了,政府军一停火,不明武装人员又开始朝政府军打枪。
如此反复几次,严臻禁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向赶来督战的石光明报告说:“营长,他们是想把我们拉进来,故意把政府军的炮火引到我们这边来,因为我们遭遇攻击,肯定要还击!他们就可以趁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石光明点头,“加强警戒,不要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是!”
天渐渐的亮了,枪声却越来越密集,最近一次,不明武装人员距离南侧围墙只有不到三十米,整个蒙特里基地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面对紧急情况,严臻凝思几秒,对石虎说:“让廖婉枫过来!”
石虎很快就把廖婉枫带过来。
一夜未睡,廖婉枫眼袋青黑,面容憔悴,可她见到严臻,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蓦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严……连长!”
严臻睃了她一眼,“交给你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任务?
廖婉枫诧异地看着他。
“根据交战规则,下一步我们将采取喊话威慑,逐步将喊话升级。这个喊话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困难吗?”严臻双目炯炯地望着她。
作为基地唯一的斯瓦西里语翻译,廖婉枫的肩上承担着重要责任。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战争中也能发挥作用,不禁挺直脊背,大声回答:“没有!”
严臻深深地看她一眼,“准备开始,我说一句,你翻译一句!”
“是!”
“这里是联合国营地。”严臻语声清晰地说道。
廖婉枫拿着喊话器,用流利的斯瓦西里语向基地外的武装人员喊道:“HapanikambiyaUmojawaMataifa!”
“声音再大。”严臻向她比了个提高音量的手势。
廖婉枫深呼吸,大声喊道:“HapanikambiyaUmojawaMataifa!”
严臻向她比了个OK,然后说:“停止开火立即离开。”
“Achakukimbianakuondokamaramoja!”
“否则,我们将会采取行动!”
“Vinginevyo,tutachukuahatua!”
“反复喊话,直到我说停。”严臻命令道。
廖婉枫点头,按照严臻的要求,对不明武装人员进行喊话威慑。
营地一隅。
“那个女兵可真帅!”孔芳菲指着正在喊话的女军官,对身旁的长安说。
长安抬起头,看着远处神情凝肃的廖婉枫,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印象里那个跋扈骄纵的千金小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沉稳的维和女翻译官。没想到工作状态下的廖婉枫是这个样子的,认真、专注、无畏,专业优秀,可见,她在同行里亦是翘楚,不然的话,又怎会被选拔标准苛刻的维和部队选中,进入千里挑一的维和步兵营。
她的视线掠过廖婉枫身边的蓝盔军人。
他正从侧面凝视着廖婉枫,坚毅的面庞上难掩关切和激赏的神情,她忽然觉得胸口闷窒难忍,忍不住转头,手指紧攥着前胸的衣服,口中发出一声低吟。
“你怎么啦?哪儿难受?”孔芳菲紧张地搀住她。
她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可能是熬太久了,没事。”
孔芳菲四下里望望,“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她作势欲起,却被长安按住,“别找事。现在基地很危险,咱们不要给维和军人添麻烦。”
孔芳菲无奈坐下,她看着容颜憔悴,但眼神却依旧灼亮的长安,爽气地拍拍肩膀,说:“来!靠我身上,我来保护你!”
长安莞尔一笑,刚想说话,却听到容留难民的围墙外面传来阵阵凄厉的叫声。
“Msaada,tuokoe!”(救命,救救我们!)
拉卡和隆达闻声而起,却被保护他们的几个维和战士大声制止。
“哒哒哒哒……”恐怖的枪声接连在耳边炸响。
原本还要借给长安肩膀的孔芳菲却一下子缩在长安身后,惊恐不安地叫道:“他们打进来了?”
“报告,不明武装人员接近南侧围墙,已经到边!”
“报告,不明武装人员靠近难民聚集点!”
“报告……”
严臻示意廖婉枫继续喊话,而后,他拿起对讲机果断下令:“全体都有!送子弹上膛!”
只听整个营地响起一阵清脆的响声。
“狙击手,子弹上膛!”
步战车里的狙击手第一时间架起机枪,全神贯注地盯着瞄准镜。
从热成像仪显示的画面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不明武装人员已经极其靠近营地。
“5号步战车,去南墙,保护难民!”
步战车迅速启动,驶入南墙附近,拉卡和隆达抱在一起,用斯语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长安微松了口气,朝严臻那边望了过去。
没想到他也正朝她望过来,两人视线相遇,长安的心里重重一震。
虽然相隔甚远,可她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和牵挂。
是她眼花了吗?
她再望过去,发现严臻只是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又继续指挥战斗。
她不禁苦笑,果然是她太敏感了。他那么的恨她,怎么可能会担心她呢。
接下来,喊话威慑没有起作用,不明武装人员朝基地步步紧逼,情况万分危急。
在征得石光明同意后,严臻果断下达命令:“所有哨位的步战车,摇动炮塔,对准不明武装人员,进行武力威慑!”
就这样在极度白热化的情况下僵持了近两小时,上午九点,不明武装人员撤离蒙特里基地。
前后近六个小时,中国维和步兵营依法保护了平民,保持了中立原则,最终有效制止了这次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基地里,拉卡和隆达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庆祝胜利,基地外的难民也围在一起尽情地舞蹈,庆贺他们劫后余生。
“连长……”廖婉枫拿着水壶跑向严臻,想让他润润嗓子,可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朝那群筑路工人走了过去。
她死命咬着嘴唇,眼睛通红地盯着严臻的背影,她看到长安从人群中站起来,朝严臻跑了过去,严臻伸出一只手臂,稳稳地接住她。
廖婉枫觉得眼睛里传来一阵刺痛,前方景物也变得模糊不清,她猛地转身,朝前跑去。
不想,迎面却撞到‘一堵墙’。
“嘶!你想杀人啊!”石虎弓着腰,表情扭曲地斥责廖婉枫。
第二百二十章 误会
廖婉枫正气不打一处来,石虎却不分时候撞上来,她便把火气都撒向石虎。
“你撞我的!你怎么还有理了!”廖婉枫指着石虎,大声呵斥道。
石虎不禁翻了个白眼,到底谁撞谁啊!
他对这个目中无人的廖翻译一直无感,所以也没客气,径直怼回去:“我当然有理,因为我视力正常,眼睛也没长在头顶上。”
“你——”廖婉枫扬起手,作势就要打人。
石虎眯了眯眼睛,指着廖婉枫,“你打,你打!你敢打我就敢喊,正好让连长看看你的真面目,让他永远也不喜欢你!”
廖婉枫单恋严臻的事,整个维和步兵营都知道,可他整天跟着严臻,多少了解严臻的心思,严臻对廖婉枫,同他一样,完全无感,若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严臻顾念着发小的情谊,对发小的妹妹照顾得多一点而已,仅此而已。
廖婉枫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睛里顿时溢满泪水,她愤怒地跺跺脚,捂着眼睛跑了。
石虎挠挠头,心想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他看到远处的严臻和长安,又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他觉得,‘阎王’和‘女魔头’才是人间绝配,因为不论是从第一感觉,还是外形、气质来说,他们都是最相配的,最关键的,是严臻对待长安的态度,那股子霸道却又低调的宠溺劲儿,简直让他一次次惊掉下巴,要知道,他们的冷面连长,不知有多少年不曾像这样重视并关心一个女人了。况且,还有医疗队那暧昧火爆的一幕作为铁证,连长想赖也赖不掉……
石虎摸着下巴,贼贼地笑了。
严臻将她身子稳住,又迅速收回手,他的视线睃了睃她修长的小腿,声音沙哑地说:“你的腿怎么了?”
长安眉心微蹙,忍着从腿里面传来的不适感,回答说:“麻了。”
她看着他,“你的嗓子……”
严臻垂下睫毛,挡住视线,语气淡然地说:“说话太多。”
不止说话太多而已,阳光下的严臻,绷着靑虚虚的下颌,眼眶四周的墨色,都证明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把自己的水壶拿出来,拧开盖子,递给他,“喝点水吧。”
他瞥了她一眼,抿住嘴唇,冷淡地说:“不用。”
她默默地收回水壶。
他静了有两秒,开口说:“要麻烦你们的厨师去帮帮司务长,待会儿营地要给难民发放食物。”
长安点点头,看着他说:“我马上让他们过去。你要是,要是还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我总是在这里。
他嗯了一声,连再见也没说就转身走了,阳光毫无顾忌地宣泄而下,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愈发高大威武,她用手掌遮住头顶的烈日,目送他走远。
午饭由维和步兵营提供发放。
为了便于难民拿取食物,基地专门在难民聚集区设了一个食物发放点。
长安和孔芳菲帮着石虎他们发放食物。
因为基地条件有限,所以只能给难民提供粥,馒头和杂烩菜。
难民自觉排成长队,按顺序领取食物。
“再给一个?好吧。”长安拿起一个馒头,放进一个非洲女人的锅盖里面。
“Asante。(谢谢)”黑人妇女感激地离开。
这时,忽然涌上来十几个饥饿的非洲儿童,他们将长安和孔芳菲团团围住,有一个孩子竟伸手去抢筐里的馒头。
“No!No!”孔芳菲伸手阻挡,却被旁边的孩子猛推一把,“啊——”她的脚卡在土坑里,惊呼连连的倒向地面。
这时,斜刺里横过来一条结实的手臂,插进她的腋下将她稳稳托住。
她徐徐睁开眼,却撞上一双明亮发光的眼睛,她怔住,只觉得心脏这一瞬间停止跳动。
“你……没事吧。”石虎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的脸热燥燥的,却不好把怀里这个冒冒失失的姑娘推出去。
孔芳菲听到他的声音,才猛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姿势是多么不雅,她羞愧地捂住眼睛,狼狈不堪的从这个蓝盔战士的怀里挣脱出来,“谢,谢谢你。”
石虎挠挠后颈,呵呵笑道:“你也太逊了吧,小屁孩儿也能把你推倒。”
没想到对方却像炸毛的小松鼠一样,冲他嚷嚷开了,“我才不是林黛玉呢!我有劲儿,刚才脚崴了,不信你看……”
孔芳菲刚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逊,可一转头,恰好看到长安拎着一个黑人小孩的后衣领,扬起巴掌。
“别打!”
“经理!”
一时间,食物发放点静寂无声,所有的人都望着长安和那个黑人儿童。
孩子们也不捣乱了,他们收敛起笑容,神情愕然地看着这个眼神厉害的外国女人。
严臻也在看着长安,看到她表情错愕地收起手掌,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神情一黯,主动放开那个黑人小孩。
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光,嘴角向下,撇出一道嘲讽的痕迹。
他在期盼什么呢?
一个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冷酷割舍的女人,他对她,还能有什么期盼。
他失望地垂下眼睫,转身,准备离开。
“Asantekwakuokoamimi,asante.(感谢你救了我,谢谢。)”黑人小孩愣了愣,忽然上前,抱住长安,大声说道。
长安听不懂全部的斯语,但她听出里面有谢谢这个词汇,而且小男孩指着身后一个滚烫的粥桶,冲她露出感激的笑容。
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长安并不是要打这个孩子,而是怕他碰到粥桶烫伤,而主动替他挡住危险。
那高高扬起的巴掌,也是身体在旋转时做出的本能反应。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喜欢庆祝的大树村村民还在队伍里舞动起来,表达对长安的谢意。
长安也很有感触,没想到一场不好沟通的误会竟被孩子童真无邪的举动给化解了。
她蹲下,扶着黑人小孩的肩膊,用不太标准的斯语说:“Ninatakapiakukushukuru.(我也要谢谢你。)”
小男孩羞赧地笑了,他上前,紧紧搂住长安。
长安目光温柔地抱着他,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
其他的孩子一看,嫉妒得不行,一窝蜂地冲上去。
瞬间,长安纤细的身影就看不到了。
石虎赶紧上前,把粥桶搬到安全的地方,他回过头,看到孔芳菲冲他竖起大拇指,他挠着后颈,嘿嘿笑了。
严臻看到长安真情流露的样子,那一刻,他内心的震动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善待整个世界的孩子,却独独对他们的骨肉如此的冷酷。想到那个无缘又无辜的小生命,他不禁痛苦地阖上双眼……
第二百二十一章 沾光
此后几天,政府军和不明武装人员仍有零星交火,但没有再发生之前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出于安全考虑,龙建集团的五十名员工继续在蒙特里基地避难,但五十个人,再加上营区外的难民,库存粮食急剧减少,步兵营司务长向营长石光明汇报情况。
石光明凝思片刻,说:“我和联合国特派团联系一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这期间,步兵营除了战斗人员以外,其余的人每天减掉一餐,省出的口粮接济同胞和当地难民。”
“那营部这边……”徐广全欲言又止。
“视同非战斗人员减餐,我也不例外。”石光明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
“是!”徐广全神色肃然地应道。
石光明和联合国驻索洛托特派团总部联系后,得知全国粮食紧张,再加上局势持续动荡,物资根本运不过来。无奈之下,石光明只好向中国大使馆求援。
自从爆发武装冲突后,秦鹤山大使一直关注着蒙特里基地,得知维和步兵营为了救济同胞和难民陷入粮食短缺的境地,他连夜向政府交涉,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从首都筹措到粮食和新鲜蔬菜,由政府军护卫,送往蒙特里基地。
大使馆的车队驶入基地。
维和步兵营列队迎接,长安和员工站在末尾,神情激动地挥手。
车还没停稳,一道黑影就从车里跳下来,径直朝路旁的长安扑了过去。
“噢!安!我可想死你了!”
夹杂着热带季风味道的男子气息扑面袭来,长安错愕之余轻轻掀起嘴角,伸出手臂,抱紧这个行为失控黑人小伙儿。
“桑切斯,我也想你。”
桑切斯的眼睛里涌动着红潮,“我夜夜为你祈祷,安,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长安拍拍他的脊背。
桑切斯忽然面色一僵,他耸了耸鼻子,趴在长安身上闻了闻,立刻就捂着鼻子跳到一边,嫌弃地叫道“臭!安,你好臭!”
长安脸皮一烫,下意识地揪住衣角朝步兵营的队伍望过去。
看到只有附近的战士关注到他们,她不禁略松口气,劈手打了桑切斯一下,“你也像这样又是泥又是汗的在外面待几天试试,肯定比我还要臭呢!”
桑切斯指了指胡子拉碴的赵铁头,“像赵师傅一样……一样性格吗?”
长安回头看了看赵铁头,眉毛不禁抽了抽,“不!赵师傅比你好看,因为你长了胡子别人也看不见!”
桑切斯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不由得哈哈大笑。
长安也跟着笑。
桑切斯围着长安跳起舞来,她单手扶额,一脸无奈地瞪着桑切斯。
索洛托人民啊,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民族,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也会兴高采烈地跳上半天。
远处,石虎用极低的声音提醒严臻,“连长,那个黑人你认识吗?我看他对长安图谋不轨。”
严臻朝拥在一起舞蹈的男女瞥了一眼,眼里的乌云渐渐凝聚成一团深浓的墨色。
他转过头,哑声训斥石虎:“多管闲事。”
石虎咧咧嘴,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死撑的表情,低声嘟哝了一句。
“说什么?”
“没,啥也没说。”石虎紧抿着嘴唇,装出无辜的样子。
没想到秦鹤山大使会亲自来基地慰问维和官兵和AS63项目的中方员工。
“石营长,我来看望大家伙儿了,你们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啊,索洛托人民和被救的中国同胞感谢你们啊!”秦鹤山紧紧握住石光明的手。
石光明张开嘴,惊讶地看着做平民打扮的秦鹤山,“大使,您,您……”
“怎么?我不能来?”秦鹤山笑吟吟地望着维和官兵,挥手致意,“大家辛苦了!国家时刻在惦记着你们的安危!绝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哗哗……”
石光明带头鼓掌,顿时基地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秦鹤山在人群中寻找老朋友的身影,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冲着那个气质特别的人影招招手。
长安小跑过去,伸出手,“大使,您怎么来了?”
“大家都在这里,我不放心啊,亲眼看到你们都好,我才能睡着觉。”秦鹤山同长安握手,“员工都好吗?”
长安后退一步,“都挺好。”
秦鹤山点点头,却又诧异地看着她,“怎么站那么远,不想和我唠嗑?”
长安赶紧摆手,面皮泛红地解释说:“是,是我身上的味道。桑切斯已经嫌弃我了。”
秦鹤山打量着面容憔悴但精神尚佳的长安,“你们受苦啦。”
“不辛苦。”长安指了指维和官兵,“他们才是真的辛苦。这些天,为了保护我们,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长安的视线掠过整齐的队列。
石虎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长,长安看我们呢。”
严臻的嘴角抽了抽,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你向使馆要的净水设备我已经带来了。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怎样能够迅速解决水源污染问题,让维和官兵喝上放心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秦大使说。
长安听到净水设备已经带来了,眼睛赫然一亮,她指着水塔说:“您放心,原因我已经找到了,只要把当初的井眼儿周围抬高加固,不让附近的污水流到井里,再加上净水设备二次消毒处理,战士们就能喝到清甜的井水了。而且,我还想给官兵建一个浴室,这里四季炎热,如果执勤回来,能洗个澡再休息,我想,他们工作起来会更有干劲!”
秦鹤山拍拍长安的肩膊,目光赞许地说:“给你记一大功!”
长安微笑摇头,“愧不敢当。”
他们的对话传到维和战士的耳朵里,却引来一阵骚动。基地条件有限,饮用水苦涩发臭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没想到这个气场高冷的女人一来,就把这个老大难问题给解决了。还有洗澡,天知道,他们有多渴望能在蒙特里基地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可基地板房有限,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房子当浴室,所以,平常只能趁着洗脸水,用毛巾擦擦脊背。
想到未来他们不仅能喝上又凉又甜的井水,而且还有专门的浴室洗澡,一想到那个画面,纪律严整的队列也跟着沸腾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长安望了过去,在他们看来,这个气场十足的女工程经理,简直比仙女还可爱。
要不是大使在这儿,他们非冲上去把她举起来不可。
石虎撞了撞身边的严臻,一脸不屑地看着周围兴奋讨论的战友,“连长,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沾了你的光吧。”
沾光?
严臻转念一想,再也忍不住踹了石虎一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石虎嘿嘿笑着,手指沿着嘴唇虚虚滑到头,“坚决保守秘密!”
严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里有你
秦鹤山大使到营地后,亲切看望了维和官兵和AS63项目员工,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之后,他来到医疗分队,亲切慰问医务工作者和病患,在医疗分队工作一线,除了查看医疗救助工作开展情况,还认真听取了分队长孔医生对疟疾治疗的看法和建议。
后来,他又视察了基地的应急战斗分队和后勤保障分队,在听了一连长严臻的汇报后,秦鹤山大使不禁朝这位英俊的军官多看了几眼。
听石营长介绍说,这个连长可不简单,他不仅是国内名校的毕业生,而且还屡获战功,是全军不可多得的军事指挥人才。
而且,只是听他汇报就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他的身上有军人的英武和果断,还隐隐透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独特气质。
秦鹤山颔首,望着在场的维和军人说:“我谨代表中国政府和中国驻索洛托大使馆全体工作人员向维和官兵和同胞表示深切的问候和敬意。”
他充分肯定了维和部队取得的成绩,“‘军事力量走去’和‘国企走出去’都是国家发展的战略,大家要继续发扬优良传统,克服艰苦条件,把中国军人的形象,国企的形象在非洲树立起来,展示出来!大家在工作之余,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我们平平安安来,也要顺顺利利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回家去。”
“哗哗……”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秦鹤山之后又去营地外围看望了大树村的难民,他给每个儿童都带了礼物,难民点一片欢声笑语。
临别之前,秦鹤山叫长安过来,“你出不去,外面情况不了解,但我知道,你一定牵挂着AS63项目,对吗?”
长安呼吸一紧,眼神激动地望着秦鹤山,“工地……”
“桑切斯已经悄悄去看过了,之前交付使用的公路有几处破损,需要修复,在建工地就要糟糕一些,毕竟离交火点很近,总之,情况比预想中要好,而且我也清楚,不论工地在与不在,你总是那个能创造奇迹的人。”秦鹤山眼睛亮亮地说。
“秦大使……”长安神色震动地望着秦鹤山。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应该不用被送回国了。”秦鹤山说。
不用回国?
那,不就是……
长安的眼睛里爆出一团光亮,她情不自禁地握住秦鹤山的手臂,“您是说……”
不再打仗了?
“嘘!”秦鹤山笑着提醒她。
她会意点头,朝大使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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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安和员工加班加点的努力,基地水源改善工程很快就竣工了。
“长安,这水能直接喝吗?”石虎弯着腰,像小孩一样好奇地抚摸着新装上的水龙头。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长安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石虎挠挠后颈,有点不敢试,“嗤!胆小鬼!”一旁的孔芳菲不屑地瞥他一眼,弯下腰拧开龙头,接了一捧水,直接喝掉了。
石虎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孔芳菲,长安正觉诧异,孔芳菲却忽然面泛红潮地捂住胸口,羞愤不已地呵斥石虎:“你,你流氓!”
长安和赵铁头唰一下盯着石虎。
石虎举起双手,涨红脸辩解说:“我没有看到,啥也没看到!”
刚才孔芳菲弯腰的时候,他就觉得眼前有一个白白的东西一晃,紧接着他就变成流氓了。
可那东西……
孔芳菲一听,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她噔噔噔冲到石虎面前,抡起胳膊就打石虎,“你混蛋!”
体格魁梧的石虎动也没动,任她挠痒似的打着。
孔芳菲气跑了,石虎还傻站在那里,长安用拳头压住嘴唇,重重地咳了一声,朝石虎晃晃脑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孔芳菲的那点小心思,她早就知道了,就这个石虎,傻呵呵的,一看就知道没谈过恋爱。
石虎挠挠后颈,追孔芳菲去了。
赵铁头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嘿嘿笑道:“难不成,这军事基地还成鸳鸯窝了。”
“胡说八道什么!”长安蹲下,捡起一把手钳放进工具箱。
赵铁头笑了笑,朝她睃了一眼,大着胆子说:“我听说严排长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长安手指一顿,没有说话。
严臻送秦鹤山回首都,已经去了一天。
“经理,我大着胆子说句话,行吗?”赵铁头忽然说道。
长安看看他,没有言声,也就是默许的意思。
“其实,我觉得严排长他心里有你。你别瞪我,等我把话说完。为啥我会这么说,你还记得他去营地救我们那次吗,我仔细观察过了,他看的眼神,他救你的动作,包括他对你说的话,真的,那分明就是以你为重呀!连我和先水都看出来了,你咋可能看不出来呢。这些天,你故意躲着他,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跟他……”
“行了,你这是说一句话吗?我看,就是我太惯着你们了,居然连我的私事你们也要插一脚,是不是?”长安皱着眉头说。
赵铁头飞快地睃了她一眼,低下头,小声嘟哝说:“明明也喜欢严排长,却不承认……”
“赵铁头!”长安板起脸。
赵铁头拎起工具箱,朝身上一背,指着快要竣工的浴室板房,“我去看看先水啥时候能盖好,他说今天就能洗澡了。”
长安看着赵铁头的背影,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滋味。
他的心里,真的有她吗?
那为何昨天他离开的时候,与她打个照面,却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
他是恨她的。
她能感觉得到。
五年来,她一直都能接受的结果,为什么重逢之后,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改变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似乎越来越关注他了,每次相遇,她都会情不自禁的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他还是如之前一样冷漠,估计是受够她了,受够了与她这样尴尬两难的相处模式。
她何尝不难受呢。
现在最怕的不是外面的炮火,也不是受损的工地,而是怕他们之间再有什么纠葛,怕他用那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睛牢牢地锁住她,质问她隐藏的秘密。
她的秘密……
炽烈的阳光下,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却看到身板挺直如松,脸庞透出刚毅之色的严臻朝她大步走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喝水男孩
严臻看到她愕然起身,明晃晃的阳光下,她的脸庞有些发红,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细腻的皮肤竟连一个毛孔也看不出来……
谁能相信呢,她竟已36岁了。
都说三十岁,是女人的一道分界岭,可在她的身上,却只看到岁月对她的优待和宽容。虽然青春不在,可褪去桃李之年的青涩,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成熟而又独特的魅力。如窖藏的上好红酒,越是老旧,越是香醇。她的美,不是迷人的容貌和妆容,也不是高雅的举止和修养,而是面对危险和困难时,那份不服输的坚强。
善良、率直、坦荡,却绝不甘于平凡地活着。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严臻喉头一紧,目光在她的脸上凝滞了一下,语气冷淡地问她:“听说水管可以用了?”
她怔了怔,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哦,可以了,你要用吗?”她朝一侧让出位置。
他弓下腰,拧开水龙头,捧着清凉的水流洗了洗脸,之后又捧着喝了几口,关住水龙头,起身看着她说:“我要去难民点送水,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看到那双和记忆重叠的小鹿一样闪着光芒的清澈黑眸,他不禁心口一烫,微微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愣了几秒,“好,我跟你去。”
两个同膝盖一般高的水桶,盛满井水,他俯身一使力,‘嘿!’拎起来就走。
她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猛然意识到什么,抓起水瓢,就追上去,“我帮你,你的胳膊……”
“不用!”他目不斜视地说。
两人穿过营地,来到难民点附近的草坪,他放下水桶,朝附近几个正在玩耍的黑人小孩招招手,“Kunywamaji!(喝水)”
孩子们蜂拥而至,严臻低下头,抚摸着一个黑人小男孩的头发,让他通知大人们过来取水。
有小孩跑远,去临时搭建的塑料棚下报信,剩下的孩子都挤在水桶前,拉着严臻的衣服,眼神渴望地指着水桶,又指指干裂的嘴唇。
自从上次抢馒头事件后,这些黑人孩子忽然变得守规矩了,不论是领餐还是取水,都非常守秩序。
严臻打了个手势。
孩子们迅速按照高低个子排好队。
严臻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而后朝目光僵直的长安伸出手,“水瓢。”
长安愣了愣,才赶紧把水瓢递给他。
他弯腰舀了一瓢水,然后示意孩子们传递着喝水。
孩子们饮用着清甜甘冽的井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光着脚,满身是土,非常瘦弱的黑人男孩哭了起来,他因为年纪小,个头又小,所以一直够不到水瓢。
他踮着脚尖,一边哭泣,一边用手去接漏下来的井水解馋。
严臻见状,上前把水瓢要过来,然后蹲下,把水瓢凑近哭泣的黑人小男孩。
男孩立刻止住哭声,就着水瓢边缘,咕咚咕咚喝将起来。
严臻目光柔和地望着小男孩,伸手,将男孩掉在胳膊上的背心肩带拉起,扶正。
小男孩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他,嘴角一边喝水,一边上扬……
长安忽然觉得眼里像是跳进去几颗火星,灼痛到发烫,她匆忙用手背盖住眼睛,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
她没想到,没想到他在天真无邪的孩子们面前,是这样的真情流露。
他爱这些孩子。
他以前就喜欢孩子,是她忘了……
“你怎么了?”耳畔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她迅速收手,却仍旧眼帘低垂地说:“哦,没什么,可能阳光太刺眼了。”
严臻的视线在她的眼角停顿了一瞬,而后,转开头,说:“过去帮忙。”
“好。”她绕过他,走向取水点,拿起水瓢,大声招呼难民排队。
严臻静静地看着她。
树冠巨大的蝴蝶树下,她那夸张而又笨拙的动作,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抬起头,他眯起眼睛,盯着成为黑点的太阳,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是啊,是他忘记了,看似温暖光明的阳光也是会灼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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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粮和饮用水的问题解决之后,基地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AS63项目人员的住宿问题。
军用帐篷有限,且闷热潮湿,不适合长期使用。
长安这一天都在纸上写写画画。
孔芳菲凑过来一看,不禁讶然问道:“你要盖房子吗?”
一个形状奇特的房屋构造图跃然纸上。
长安举高画纸,问孔芳菲:“你看,这房屋像什么?”
孔芳菲凝神端详,片刻后,她目光闪闪地指着大树村的难民,“是他们居住的茅草屋!不,茅草屋有泥墙,这个没有,我觉得更像是他们的工具房,没有墙,像凉亭一样,可这个悬空的底架不像,它更像是我们少数民族的吊脚楼,脚架却没那么高。哎呀,经理,我糊涂了,这到底是哪里的房子啊。”
孔芳菲看着画纸上从未见过的建筑,忍不住困惑地望着长安。
长安莞尔一笑,指着画纸解释说:“你猜对了,它就是非洲茅草屋和中国吊脚楼的结合体。之所以没有设计墙面,是便于后期拆除,悬空木架则是为了阻隔地面的潮湿,芳菲,我打算利用水塔边的空地建几个这样通风透亮又便于拆除的茅草屋,解决我们的住宿问题。”
一听有睡觉的地方,孔芳菲乐得差点没蹦起来,她惊喜不禁地抱着长安,用力摇晃,“太好了,经理,我们能躺下来睡觉了!”
长安被她摇得头晕目眩,周围的员工被孔芳菲的叫声吸引,纷纷围拢过来,他们看到长安设计的房子,都觉得很不错。
邓先水拿着设计图说:“盖房子、修路我们是老手,可材料咋办?”
长安指了指基地外的灌木丛和成片的大象草,“建筑材料全都是现成的,而且,还能帮维和部队省去除草的大麻烦。”
“对啊!我咋没想到呢!”邓先水神情懊恼地敲敲脑壳,“瞧我这猪脑子!咋这么笨呢!”
“哈哈哈……”员工们都被邓先水逗笑了。
石光明营长正为基地住宿问题头疼,没想到长安会带着设计图主动找到他,说他们可以自行解决住宿问题。他心里纳闷极了,觉得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基地除了几袋用剩下的水泥之外,再也拿不出多余的建房材料了。
可他低头一看图纸,不禁心花怒放。
这聪明而又实用的创意,只有她才能想得出来。
“石营长,您别担心,这四间茅草屋我们离开前会全部拆除,不会留下一丝痕迹。”长安向他保证。
“同意!需要人手,随时去找一连长,他会帮你。”石光明大手一挥,当场拍板。
第二百二十四章 豆豆
等到茅草屋宿舍正式动工那天,蜂拥而至的维和战士却把长安和员工们吓了一跳。
他们中很多人刚从哨位上下来,脸顾不得洗,早饭也顾不得吃就自发赶来帮忙。
“你们……”长安拦住头戴蓝盔的严臻。
石虎却冲她眨眨眼,“你们为我们办了那么多好事,我们就帮你们一次,这不过分吧,是不是啊,战友们!”
“是!”战士们响亮回答。
长安神色复杂地收回手。
“嗨!严排长!你也来了!”赵铁头冲严臻挥手。
严臻点点头,径直朝散落在地上的粗树枝走了过去,邓先水主动上前,搭住一个战士的肩膀,跟他聊了起来。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很快就各司其职,找到适合的工作,干得热火朝天。他们一边搬运建房材料,一边向老员工请教盖房子的知识。
很快,这一小片工地就充满了勃勃生机。
长安眼眶发涩地望着这一幕,内心有一股暖流在缓缓地流淌。
忽然,身旁的孔芳菲传出一声惊叫,“妈呀!”
她诧然抬眸,却看到亮灿灿的晨光里,一群年轻的战士只穿着军用背心,露出健美发达的肌肉。
“妈呀!这也太man了吧!经理,你看,那个严连长,哦买嘎扥,标准的sexyman!你看他的身材,啧啧啧!真的是穿衣有型,脱衣有料!经理,我怎么觉得鼻子有点热,你看看,我是不是爆鼻血了!”孔芳菲语无伦次地说。
长安无奈地摇摇头。
像是察觉到有人偷看,石虎一个激灵,把衣服又套回去,发觉是孔芳菲在看他,又看到小丫头片子目瞪口呆的模样,觉得十分搞笑,于是,故意把作战服脱掉,仅剩军用背心,像健美先生一样,手臂微弯,向她展示傲人的肌肉。
“完了完了完了……”孔芳菲晃了晃,捂着胸口,抓着身边的长安。
什么完了?
长安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我真的堕入情网了!经理,你摸摸我的心跳,感觉一下,是不是特别快!”孔芳菲拉着长安的手扣在胸口。
这丫头!
长安扑哧一笑,装模作样地感觉了一下孔芳菲的心跳,点点头,说:“我看你呀,不是堕入情网,而是中了一种叫石虎的毒。”
孔芳菲一愣,面颊顿时飞起两坨红晕,“你……怎么知道。”
她做得很出格,很明显吗?
长安朝远处那抹健硕的身影睃了一眼,语气低沉地说:“我也恋爱过,当然明白你的感受。”
孔芳菲却被长安勾起了好奇心,她缠着长安,“经理,你和我说说呗,你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谁先追的谁?”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长安的心里涌起一阵苦涩的感觉,她拍拍孔芳菲的肩膊,低声敷衍道:“等以后,以后有时间了我再告诉你。”
孔芳菲还想再问,却看到长安已经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专注于手里的工作,只好悻悻作罢。
可她还是很好奇,那个隐藏在长安背后的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他们的高冷女王念念不忘的男人,那该有多优秀啊,估计地球都盛不下了吧……
宿舍施工一共持续了两天,当造型别致功能实用的茅草屋顺利竣工后,竟成为基地一道独特的风景。
拉卡和隆达对茅草屋情有独钟,他们甚至央求长安,恳求她从基地搬走时,把这几幢茅草屋送给他们。
而挂了蚊帐的茅草屋,因为通透清凉,又被战士们眼红嫉妒得不行,可部队有纪律,他们只能在闷热的板房里休息。
长安每天都要去医疗分队探望雷河南和李振翔。经过孔医生和李磊的精心治疗,李振翔恢复得很快,倒是雷河南,因为不听医生的话,过早活动导致腹部创口二次发炎,被孔医生禁足,只能待在病房里。
“铛铛——”
雷河南听到门响,立刻警觉地扶着床边,躺到床上。
他眼神无辜望着大门,“请进。”
门开了,长安拿着一盒洗净的圣女果,走到病床前,冲着雷河南晃了晃,“云龙从部队的菜园子偷的,给你解解馋。”
雷河南毫不客气地抓了几个红通通的果子,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长安坐在床边,作势就要撩开被单,查看雷河南的伤势。
“乱看啥!”谁知雷河南猛地压住被单,黝黑的脸上腾起一片可疑的红云。
长安皱了皱眉头,轻轻丢掉被单边缘,语气不屑地说:“你当我爱看啊。不就是没穿裤子吗!”
“你!”雷河南顿时脸红心跳起来,他指着面不改色的长安,手指抖了抖,“你就是个女流氓!”
“对!不仅是女流氓,还是女魔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要是再敢私自下床,我就让你在这儿呆一辈子!”长安眼神锐利地瞪着他。
雷河南的嘴角抽了抽,脸上露出愤懑之色,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服软,“行啦,我错了还不行嘛。”
“记住了?”长安看着他。
他点点头。
她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把水果盒推到他面前,“吃吧。”
雷河南呵呵笑了笑,抓了几个果子,又朝她推回去,“你也吃。”
长安拿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顿时一股清甜微酸的汁液就在口中爆炸并弥漫开来。
她享受地哼了一声,朝雷河南望过去。
谁知雷河南也在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两人视线一碰,她心中一震,低头就要闪避,可雷河南却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地说:“长安,你还想逃多久?”
长安看着他因为用力而绷得发青的指尖,低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你别跟我装糊涂!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长安!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你一直在跟我装糊涂,一直在回避我!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是他?我就知道,就知道他一出现你就完了,可你清醒一点吧,他已经不爱你了,长安,你不能用后半生的幸福为他陪葬!”雷河南身子拱着,腹部传来阵阵剧痛,可他不想管,他知道,如果再等下去,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长安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我不打算再结婚……”
“为什么不结婚!因为豆豆吗?因为他是你和严臻的孩子,所以你宁可牺牲后半生的幸福,也要护佑你的豆豆!”雷河南大声吼道。
“啪!”长安重重扇了雷河南一巴掌。
这时,病房外的走廊上,一道挺拔的身影猛地顿住脚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高小朋友
虽是闷热的旱季,可病房里的气氛却一路降至冰点。
雷河南偏着头,眼神晦涩难明地盯着地上的圣女果,那星星点点的红色,衬得地面愈发黯沉。近处,传来阵阵急促却又压抑的呼吸声。
他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忽然,模样古怪地笑了。
“我不会道歉!”长安腾地立起,却没马上离开,她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你答应过我什么,希望你还记得。如果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她毅然离去。
门咣啷一声合拢,雷河南眼眶通红地盯着大门,片刻后,他重重倒向枕头。
虽然预想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可没想到真的发生后,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无耻到用她讳莫如深的隐私去挑衅她的底线。
她当年经受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整个孕期被剧烈的妊娠反应折磨得形销骨立,一米七多的个子,到了临盆前也才只有九十多斤。项目上的人,除了他无意中窥知她的秘密,再无其他的人看出她是个孕妇。
临盆前半月她回国生产,他不放心,预产期过了一天他就迫不及待的给她打电话,谁知接电话的却是她的弟弟长宁。长宁像是知道他是谁,没有回避,也没有遮掩,而是声音哽咽地告诉他,长安正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
他那一刻像是堕入阿鼻地狱,从身体到心灵都在承受着痛苦的折磨。他苦苦哀求长宁,不让他挂电话,就这样,两个相隔万里的男人在电波两端默默无语,凝神祈祷,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听到医生宛如天籁般的声音:“母子平安。”
他一下子从地狱跃上幸福的天堂,世界上最陡的过山车也没他这段起伏剧烈的经历刺激。
所幸,她没事,她熬过生死劫,并且有了一个与她骨肉相连的儿子,长凌。
长凌,小名豆豆。这个出生时仅有三斤二两的小东西,这个让长安寝食难安,牵肠挂肚的小东西,如今竟成为班里个子最高的小朋友。
不仅个子最高,长得最帅,而且还是‘三高’。
‘三高’是什么?
高智商、高情商、高逆境商。
前面二者毋庸赘言,这个高逆境商,也就是AQ,AQ是Adversity"ient的缩写,是一个人面对逆境的能力,
而豆豆具有高逆境商的能力,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因为他和豆豆是好朋友。
成为好朋友不用非得见面才能交流,现在科技发达,智能手机成了联络感情的重要工具,而各种社交软件鳞次栉比,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出来,而豆豆每一样都玩得转。
而他从初期的只是聊聊天逗逗趣发展到几天不和豆豆见个面就会心灵空虚的状态。
豆豆很忙,除了上幼儿园,他还要带着拉布拉多犬‘雷奥’遛弯,还要学英文,学书法,所以,不是每次发视频请求,豆豆都会接受。
但豆豆是个非常善良而且记忆力惊人的小家伙,有时他发了视频请求豆豆没接,而他忙别的事已经忘了这件事,可是豆豆总会在他休息的时间主动联络他。
“对不起,雷公叔叔,我刚才和‘雷奥’在外面玩,没有听到,你生气了吗?”豆豆用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奶音,再加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瞅着他的时候,他从头发丝到脚趾都被豆豆的眼神融化掉了。
世界上怎么能有豆豆这样可爱的生物呢。
每次见到他,都想把这个小家伙揉吧揉吧塞兜里随身带着,想念的时候,就掏出来看一看。
与求知欲旺盛到令人恐怖的小家伙成为好朋友,也是需要用心和努力的。视频日常,除了回答他无限多的十万个为什么,更多的,他会带着手机,带着万里之遥的豆豆去见识异国的风土人情。
可能是遗传原因,小家伙平常就喜欢看国家地理节目,所以那些陌生而又生动的画面,激发了他强烈的兴趣,渐渐的,聊天范围广了,聊天时间也变长了,而豆豆对他的称谓也从最初客气疏离的雷叔叔变成了雷公叔叔。
所以,有一天,长豆豆小朋友拧着浓黑的小剑眉告诉他,他遇到困难了。
当时的对话他还记得。
他调侃问:“许若依不喜欢你了?”
许若依是豆豆的同学,班花,曾经有一段时期,豆豆经常把许若依挂在嘴边。
“才不是呢。雷公叔叔,许若依没有不和我玩,而是,而是我发现爸爸妈妈吵架了。”
长宁?
他心中一紧,问:“他们当着你的面吵了?”
“没有,我偷听到的,他们关在屋子里面吵架,妈妈还哭了。”视频画面里,豆豆蔫蔫地趴在桌上,那模样看得雷河南一阵揪心。
“叔叔帮你好不好。叔叔劝劝你爸爸,让他们和好。”雷河南试探着说。
豆豆考虑了片刻,竟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我会自己看着办。他们关起门来吵架,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最爱我了,我要自己想办法让他们和好。”
雷河南惊讶极了。
这是一个四岁孩子说的话吗?
连父母关起门吵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个细节他都记在心上。
本以为他不过是孩子心性,说说罢了,可几天后,他们再次视频的时候,这小家伙鼻子朝天牛哄哄的对他说:“爸爸妈妈和好了。”
嘿!
他好奇地问他怎么办到的。
他四顾看看,低声对他说:“你谁都不要告诉呀。我让保安叔叔送我去医院,然后让他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爸爸妈妈很快就来了,看我没事,他们特别高兴,然后,我就把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哧哧!”小家伙笑得贼贼的。
雷河南震惊之余,脑子里忽然蹦出了高逆商三个字。
智商好的人只能是书读得好,情商好的人则可以成大事,而逆商高的人才能成为人上人。
当一个人面对逆境或挫折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像豆豆这样,很明显就是AQ高的表现。他得知父母吵架后,虽然年幼惶急不安,可他没有悲观失望,而是发挥自己最大潜能,想出办法克服困难,最终获得成功。
这怎能不令人感到惊奇赞叹呢。
想想他的亲生母亲,又觉得理所当然。她生出来的儿子,又怎会比她差呢。
可这个一出生就被长安交给弟弟抚养的小家伙,浑然不知自己又敬又怕的姑姑,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第二百二十六章 豆豆是谁
豆豆是有些害怕‘姑姑’的。
他们曾在视频里聊起这件事,他试探地问豆豆,问他为什么害怕长安。
素来讲话磊落干脆的豆豆难得扭捏了半天,才小声嘟哝说:“姑姑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总会停下来盯着我看,我,我觉得怪怪的,而且,她也不爱笑。”
他的心口闷疼,看着手机画面里天真无邪的豆豆,他神色黯然地说:“你……姑姑很爱你,在这个世界上,她才是最爱你的人。”
“为什么呀?爸爸说,姑姑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不是应该最爱他吗?爸爸妈妈才是最爱我的人,我也最爱他们。”豆豆噘着嘴说。
雷河南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呼吸起来又闷又痛。
要是长安听到豆豆的话,她该有多伤心……
恍惚之间,他竟未看到豆豆一直给他使眼色,等到手机被人抢走,他才猛地惊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长安……”
她什么时候来的,他竟一点没察觉。
想到她可能听到他和豆豆的对话,不禁一阵紧张,朝她望过去。
她侧过身,正和视频里的豆豆聊天,她神色平静,嘴角微弯,看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他松了口气,直到她把手机还给他,他才调侃说:“你这人属猫的吗,怎么进来都没声音。”
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晚上,项目加班,他出来上厕所,却无意中看到院子里的长安。
异乡的月亮,把她脸上的怅然和失落照得纤毫毕现,听到脚步声,她飞快地擦了擦眼角,转身,已是冷静淡然的长经理。
可那令人揪心的一幕,却像是长在他的脑子里,让他想起便无法安心。
终于有一次,他找到长安,主动问起当年的事。
他质问她,明明爱之深切,为何生而不管。
她像那晚一样,身子娉婷地站在月光下,眼神清清亮亮地看着他,说:“不健全的家庭对孩子造成的伤害,你想让豆豆也尝一次?我宁愿他当我是一个不易亲近的姑姑,也不愿让他在世人异样的目光下长大。”
他顿时语塞。
是啊,他们曾聊过这个话题,不健全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真的是会影响终生。
他和长安姐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可长宁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万一他嫌弃豆豆……”他担忧地说。
长安摇摇头,“宁宁不是那样的人,你多虑了。”
他悻悻闭嘴,承认自己开始口不择言,长安同长宁是患难姐弟,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能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要不是极度信任,长安也不会把自己视若生命的豆豆托付给他。
从那以后,他总会有意无意的在豆豆面前说长安的好话,并且‘带着’豆豆去条件艰苦的工地,去重新认识他的‘姑姑’。
这招果然见效,豆豆对长安铁腕女强人的形象崇拜得不得了。在他看来,除了威风凛凛的解放军,就是姑姑最厉害了。
哦,豆豆还崇拜解放军。
从抓周抓到一把手枪开始,到外出看到军人就目不转睛,再到百看不厌的阅兵式和军事节目,他甚至对爸爸妈妈说,长大了他要当解放军。
他拥有自己的枪械库,大大小小,不同型号的玩具枪和模型摆满卧室,有时和他正聊着天,他就会抓起一把枪,冲着手机屏幕哒哒哒哒放一梭子,把他吓一跳。
每当这个时候,豆豆就会开心大笑。
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和他……他的亲生父亲,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都说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它衍生出来的关系也是世界上最微妙的关系。
或许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竟会让长安在万里之遥的非洲大陆与严臻狭路相逢,这几万分之一,甚至是几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就被他们碰到了。
而长安的心,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从开始到现在,除了严臻之外,她从不允许任何人的进驻。
是他太傻,太爱幻想了。
以为多少年的默默付出终会有所不同,可殊不知,一旦挑开这层遮羞布,他们的关系将会万劫不复。
他用手背遮住眼睛,懊恼地痛骂自己,“雷河南,你这个笨蛋!笨蛋!”
“铛铛——”门又响了。
他知道不会是长安,所以依旧盖着眼睛,声音沉闷地应道:“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无声无息地合拢。
以为是医生来查房,他动也没动,撩开被单,露出赤裸的双腿。
可半天却没人上前检查他的伤口,就连呼吸声,也听得不十分真切。
他察觉到异样,猛地收手,睁开眼睛。
“是你!”
竟是他!
他警觉地瞪着面前这个体格魁梧的男人。
严臻卸下蓝盔,放在床尾,用脚尖踢走地上的圣女果,扯过一把椅子,稳稳坐下。
雷河南被那道深邃的目光盯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扯过被单,胡乱盖在身上,拧着眉头,质问严臻:“你想干什么?”
“豆豆是谁?”严臻忽然开口说话。
雷河南表情骤变,他目瞪口呆地瞪着严臻,嘴唇微微翕动,来回往复几次,才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大声说道:“你管豆豆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严臻眯起眼睛,目光像锐利的刀刃一样盯着神色极不自然的雷河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
雷河南的眼里升腾着怒火,他气愤地指着严臻,“你别去打扰她!你把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严臻掸了掸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撩起眼皮,看着雷河南,“所以呢,你还是跟我说实话。豆豆是谁?他是谁的孩子?”
雷河南涨红脸,“是,是长宁的,长宁的孩子。”
“噢?长宁的。可我刚才怎么听到你说,豆豆是我和长安……”
严臻话未落尽,雷河南就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偷听!你!”
“啪!”严臻猛拍了下床体,站了起来。
“那你就是承认了!豆豆……”严臻蓦地顿住,眼里的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那浓墨之下的惊涛骇浪却令人心惊,“豆豆,是我和长安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