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排骨汤
元旦前夕。
窗外,节日气氛渐浓,楼下有穿着军装的战士在挂红灯笼。
炉具上白色陶制砂锅正袅袅冒着热气,食物煮沸后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诱人。
长安挽起蓝色家居服的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到时间了。”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伸手就去掀盖子。
“嘶!”她猛地跳起来,一边甩手,一边吹着手指。
没想到盖子会这么烫,不一刻功夫,她粉红色的指尖就出现一道暗红色的烫伤痕迹。
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泪水,她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还有脸哭!猪都被你笨死了!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身后蓦地响起宋志娟的训斥声。
紧接着,她就被宋志娟推到一边,让出灶台前的位置。
“我……没有哭。”长安哭笑不得地解释说。
这眼泪是疼痛后的应激反应,和宋志娟理解的那层含义根本不是一码事。
宋志娟拿起隔热手套,一边掀盖子,一边眉眼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不屑。
长安摇摇头,上前一步,指着操作台上的玉米提醒说:“该放玉米了。”
宋志娟拿了根筷子扎扎砂锅里的排骨,眉头顿时拧成个川字,她没好气地质问长安,“你开大火炖的?”
“哦。”长安的心蓦地一沉,看宋志娟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还是以前在朔阳的时候给长宁炖过几次排骨,记忆中她一直是大火炖煮,长宁从未说过什么,她还以为……
“这排骨怎么能用大火炖呢?肉会发柴你知不知道!还先放盐,噢呦!你是怕我牙口不要太好的啦!”宋志娟一生气,在苏州学的方言也不禁冲口而出。
啊。
不能先放盐吗?
可她以前……
还提什么以前啊。
长安愧惭地低下头,准备迎接宋志娟接下来的教训。
谁知预想中暴风霹雳般的训斥并未到来,宋志娟一副懒得和她掰扯的冷漠模样,嫌弃的把她之前切好的嫩玉米重新切成小块,再投入砂锅里,尝了尝味道,宋志娟朝她眼神凉凉地睃了一眼,她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装出毫无所觉的样子。
“有木瓜吗?”宋志娟忽然问道。
她愕然抬眸,愣了一瞬,才赶紧答道:“有,在冰箱里。”
“拿过来。”宋志娟说。
她赶紧取来木瓜,看着宋志娟把木瓜切块放进砂锅。
“这木瓜……”她第一次见到木瓜炖排骨。
宋志娟用勺子搅了搅砂锅里的食材,重新加了些开水。
她放下热水壶,又盖上盖子,才状似不经意地说:“木瓜能加速肉质软化的时间,这你都不知道?”
长安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抿了抿嘴唇,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宋志娟转过头,目光极深地看了她一眼,朝外面走,“一会儿滚沸了,关小火,煮四十分钟叫我。”
长安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赶紧小追两步,欣喜响亮地回答说:“谢谢妈!”
宋志娟脚步微顿,什么也没说,走了。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长安一刻也没离开厨房,这可是宋志娟第一次把做饭的任务交给厨艺糟糕的她,虽然看火不是什么高难度的烹饪技巧,可仅仅是那份微不足道的信任,已经让她感动得手足无措了。
其实,炖排骨汤是她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自从上次海鲜过敏后,宋志娟一直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她思来想去,自己能拿出手的,只有炖排骨这项本事了,于是,就去超市买了上好排骨,准备炖一锅营养滋补的排骨汤给宋志娟补身子。谁知,她沾沾自喜的排骨汤竟从一开始添水下料就完全做错了。
怪不得记忆中的排骨肉总是硬得咬不动,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不怎么喜欢吃排骨。也不知当年长宁是怎么咽下去的,估计当着她的面,不忍心苛责他这个笨姐姐吧。
她不禁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苦笑叹息说:“你算是没救了,安安。”
排骨汤终于上桌。
经过宋志娟二次加工后,排骨汤无论是从色泽,还是香味,或是营养方面,都与之前她做的大相径庭。
“妈,您吃饭吧。”长安卸下围裙,准备回屋。
宋志娟一直不待见她,连吃饭也不跟她同桌,所以,除了严臻偶尔回家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吃顿饭以外,其他时间,她都是等宋志娟吃完饭后,她才出来吃饭。
“一起吧。”宋志娟忽然冒出一句。
她蓦然抬头,眼睛宝石般闪着熠熠光芒,嘴里却磕磕巴巴地说:“您……您是说……”
“你不愿意?”宋志娟不高兴地看着她。
长安赶紧拉开椅子坐下。
可低头一看,她面前却光秃秃的,连碗筷都没有。
于是指着厨房仓促起身,“我,我去拿筷子。”
宋志娟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眼神里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之前可劲儿折磨长安也是想挽回一些她做婆母的颜面。
毕竟,儿子的婚姻在她心里是块解不开的铁疙瘩,无法化解,她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和不如意都发泄在长安的身上。
可真正和长安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除了那些她事先就知道的缺点之外,渐渐地,她发现长安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堪。
夜半时分,她霸占着电视躺沙发里睡着了,可早晨醒来,身上总盖着厚实温暖的毛毯。
她故意找茬儿不愿和她同桌吃饭,她就真的避开她,等她吃饱了,再出来吃剩饭。
做饭、清扫,这些家务她自打住进来之后就没再做过,而是指派给长安做,看着她每天跪在地上按照她的要求抹地,看着她满头大汗的在狭小的厨房里忙得手脚打颤,她就觉得心里那口怨气自动散去了不少。
可纵使她百般刁难,她也不气不怒,尽心孝顺她。每个月都会把两千元现金交到她手里,让她零花,还说不够了,随时跟她讲。
尤其是前阵子因为贪吃住院,她无意中听到长安和荇翊在门口谈的那番话,她才有所顿悟,为什么儿子会对她这样一个不顾家,也不贤惠的女人如此执迷不悟,一往情深了。
因为她是特别的,同时又是坦诚的。她因为爱严臻,所以选择收敛锋芒,收起身上所有的尖刺,一心一意地对待她这个挑剔严苛的婆母。她对荇翊说,她不会因为报复心而让严臻离她这个母亲越来越远;她不计前嫌,深夜将生病的她背到医院救治;为了给她补身体,她从清早开始忙碌,只为了给她煲一锅滋补养胃的排骨汤……
她有心,可以感觉,她有眼睛,可以看见。
这样的儿媳,如果她再不珍惜,真的就无药可救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条件
宋志娟舀了一勺撇去油沫的清汤盛在碗里,递给长安。
长安瞪着圆大黑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志娟和她手里的瓷碗。
“不想喝?”宋志娟眼皮抽了抽,手朝回撤。
“不,想喝,我想喝。”长安夺过碗,就凑到嘴边喝起来。
刚喝一口,她的脸就皱作一团,“烫!”
宋志娟把纸巾递过去,嗔怪道:“怎么跟小孩儿一样,一次两次的被烫到,你喝汤之前就不会先试试温度。笨!”
长安吐出粉红的舌尖,口齿不清地说:“我饿……”
看到小狗一样楚楚可怜的长安,宋志娟那张紧绷的扑克脸再也装不下去,转头,噗一声笑了。
长安却傻眼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宋志娟为她而展露欢颜。
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欣喜雀跃的热流,她用力眨眨眼睛,想把那抹笑容看得再真切一些。
宋志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了,她尴尬地拢拢头发,指着汤碗,提醒对面紧盯着她的长安说:“饿了还不快吃,看我干啥!”
“哦。”长安抿着嘴笑了笑,低头,斯斯文文地喝了口汤。
就看她眼睛一亮,猛然抬头对宋志娟说:“这个汤……”
宋志娟看着她。
她又品咂了一口,惊喜不禁地赞道:“真好喝!妈,这汤跟我喝过的排骨汤不一样,里面有果香,有玉米的甜香,有肉香……”
宋志娟面带得色地瞥她一眼,盛了一块排骨肉放进长安的碗里,“你再尝尝这肉。”
长安一口咬下去,眼睛顿时眯成窄窄的月牙,她一脸幸福地说:“好吃,真的太好吃的,肉到了嘴里就化了,还有木瓜的清甜。”
看她吃得满足,宋志娟心中一动,瞅准时机,把压在心里的一桩事儿铺摊开来:“你,你和臻臻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长安一口肉卡在嗓子眼儿,顿时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
看宋志娟起身要过来探看,她赶紧摆摆手,起身跑向卫生间。
关上房门,她把嗓子里那团碎肉吐了,憋在胸口那口气才顺下去。
她神色紧张地盯着镜子里那张绯红的脸庞,一颗心兀自还在咚咚狂跳。
怎么忽然就说到要孩子这件事上面了。
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以至于因为过度心虚呛了喉咙。
怎么办,她该怎么回答婆母呢。
实话实说。
不!
不不!
想到宋志娟暴跳如雷的模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洗漱台上蜷曲松开,松开又蜷曲,往复几次,她猛地合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暂时隐瞒她要去美洲工作的事。
半晌,她神色自然地出去,和宋志娟继续吃饭。
“干点啥都毛毛草草的,你说你在工地管着几百号人,说出去谁信!”宋志娟还是习惯于数落她。
她笑了笑,“还不是因为您做的排骨太好吃了。”
宋志娟一听眉眼稍霁,她放下勺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安问:“好吃,我以后常给你做。不过,你得答应我,今年让我抱上孙子!”
长安面色绯红地笑笑。
“孙女也行,我们家没闺女,所以我才那么喜欢廖家姑娘。”宋志娟说到这儿,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不说别的,不说别的。你看,咱们这也算是和解了,我不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你也退让一步,让我和你爸早点享受到含饴弄孙的乐趣。”
看到长安欲言又止,她赶紧摆摆手,抢在长安说话之前,说:“你们别担心养孩子的事,你只管生下来,我带去苏州,我和你爸养,你们安心发展你们的事业,我若是再多一句话,我就不姓宋!安,安安……”
宋志娟微微倾身,握住长安的手,“妈知道,以前的事,是我糊涂,对不住你,你怎么怨恨我都行,可你能不能体谅下一下我和你爸的心情。这些年,我们过得实在是太孤独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会让我们再受那样的苦了,对吗?”
长安看着宋志娟近乎狂热的期盼眼神,犹豫不决地说:“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可……”
“可是得听臻臻的不是!没问题,我告诉你,我们家臻臻最喜欢小孩儿了,他啊,比我还着急要宝宝呢。”宋志娟说。
严臻也想要孩子?
长安惊讶地眨眨眼,她怎么不知道。
她和严臻结婚后,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夫妻生活也一直采取措施,他也从未跟她说起过要宝宝的事。
“你别不信,这可是真的!”宋志娟松开长安,靠在椅背上,语气悠悠地说:“就是你们偷偷在G省办了婚礼之后,他归队之前回了一趟家。我当时气得病倒了,他就安慰我说,两年之内让你抱上孙子。我以为他逗我开心,懒得理他,他就抱着我,跟我说起他小时候的事,他说,他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喜欢被我拥在怀里的感觉,喜欢听我唱儿歌……还说,他特别喜欢孩子,希望你们将来的宝宝,能像他小时候一样幸福,能够得到世间所有的祝福……”
是这样吗。
他也想要宝宝。
长安心神恍惚地坐着,直到宋志娟再次握住她的手,她才惊醒。
“臻臻走了两个月了,我估摸着他也快回来了,你做做准备,就是年轻人讲究的那什么健康……备孕,对,健康备孕,把身体调理好了,你和臻臻就……”宋志娟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大门哐啷一响。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一抹熟悉高大的身影正走了进来。
“严臻!”
“臻臻!”
两个女人惊喜地跳起来,手拉手朝门口的严臻跑了过去。
严臻忽然觉得有点懵。
眼前的一幕,太有违和感了,和他预想中的场景一点都不一样。
他张开嘴唇,眼看着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同时飞扑到他面前,一个捏着他的面颊东瞅西瞧,喜不自禁,一个赧然羞涩地望着他,眼底的深情让他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到极值。
“我回来了。”他搂着宋志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锁定他日思夜想的妻子,深情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欲言又止
幸好排骨汤炖的多,严臻把砂锅底兜圆儿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长安端起砂锅,“这是妈亲自炖的汤。”
严臻眼睛一亮,冲着长安暧昧地眨眨眼,示意这都是她的功劳。
长安笑了笑,转身要走,却忽然感觉后腰被人捏了一把,麻酥酥的,痒痒的,像是电流般倏忽一下就通到脚上去。
她的身子怪异地扭了扭,脸腾地红了。
“你……”
“臻臻,你既然有假,妈明天就回……”宋志娟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却看到餐桌前两人异样的神色,她猛地顿住要说的话,看看两人,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来,她不走不行啊。
“妈,您说啥?”严臻镇定自若地睃了睃面红耳赤的长安,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宋志娟。
长安低着头从宋志娟身边快步走过,宋志娟回头看了看长安的背影,一脸喜色地上前,扒着儿子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她答应要宝宝了。”
严臻眼皮一跳,朝后让了让,目露诧异地问:“您跟长安说了?她答应了?”
宋志娟飞快地眨眨眼,“她又没说不行,那肯定就是答应生了!哎呀,我和你爸总算是有盼头了,你说,到时候,给我大孙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严凯、严顺、严,严……”
“您还严冬呢!”严臻起身按住宋志娟的肩膊,一个轻旋,就把做白日梦的宋志娟给按在椅子上。
“这还没影儿的事呢,您急个啥!”严臻说。
“你说我急啥!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宋志娟拧了严臻一把,眼眶通红地警告说:“结婚这等大事你们已经把我这个当妈的闪过去了,怎么,抱孙子,你也想跟我玩什么花花!我可告诉你,臻臻,这可是我原谅你,不,原谅她的唯一机会了!”
宋志娟说完,朝厨房瞥了一眼。
严臻一听,顿时头疼如斗,他嗯嗯敷衍两句,把话题转开,“您刚才想说什么?”
“说啥?”宋志娟眼神迷惘地眨眨眼,回忆几秒,才想起她要说什么。
“你不是有三天假吗,在家好好陪陪你媳妇儿,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宋志娟捏捏严臻的脸颊,笑着说:“我啊,回苏州去。”
严臻看着母亲意有所指的笑容,不禁哭笑不得地挠挠头,“妈,您也太开放了吧。”
“啪!”宋志娟打了儿子一下,嗔怪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努力,听到了没有!”
“哦。”严臻嘿嘿笑道:“要真给您生个孙子,您和我爸估计得乐到天上去。”
他的父母特别喜欢小孩儿,每次出门遛弯见到小宝宝,他俩都能陪着人家玩上大半天。所以,宋女士如此渴盼抱孙子也就不足为怪了。
说句真心话,他比宋女士还急呢。
如果能有一个长得像他又像长安的宝宝陪在他们身边,他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废话!你不也想要儿子吗?”宋志娟眼神不屑地瞥向儿子。
严臻哈哈大笑。
可他也没被宋女士的话忽悠了,于是晚间两人休息的时候,他抱着长安,低声问她:“你答应妈了?”
长安困惑不解地看他,“答应什么?”
他把大手盖在她平坦的腹部,嘴唇贴在耳廓边,悄声说:“生宝宝啊。”
怀里的身子猛地一颤,严臻以为她害羞,笑嘻嘻地亲了她一口,“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有宝宝很正常啊。不如今晚,我们就不采取措施了,好……”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推开他,翻身躲到一边。
他诧然抬头,却撞上她复杂的眼神。
他愣住了。
因为那双粲然美丽的眼睛里,并不尽是羞赧或是欣喜,而是充斥着许多他一下子说不出的内容。
总之,看到她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的心却是咯噔一沉。
“你怎么了?”
“我……”有句话就要冲口而出,长安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宋志娟愤怒的脸庞,她一阵心悸,目光闪烁地躲开他的凝视,低声说:“没什么,明天再说好了。”
明天宋志娟就要回苏州了,到时,她必须向严臻坦白出国的事。因为一周前,一公司成功中标恩特斯的公路项目,最迟年后,她就要启程赶赴美洲工作。
严臻摸摸她的头,手臂轻轻一拉,把她重新拢在怀里,“你别怕,有任何事我都替你担着。”
即使你不愿过早生育宝宝,我也会依你。
“严臻……”她紧紧抱着他的腰,感动地叫道。
翌日。
长安竟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看到表针指示的时间,她挣扎着下床。
“严臻——”
她拉开门,叫道。
客厅里静悄悄的,竟空无一人。
“出去了?”她纳闷地低喃,走到隔壁房间一看,不禁愣住。
宋志娟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前放在角落里的行李包也不见踪影。
她赶紧给严臻打电话。
严臻自从升职后,也有了自己的手机,不过在部队的时候,很少有机会用到。
“严臻,你去哪儿了?妈呢?妈的行李包不见了……”
耳畔传来严臻浑厚悦耳的声音,“我送妈来车站了,妈要回苏州,哦,等等,妈要跟你说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又传来宋志娟的声音,“安安,我在厨房里煮了粥,还蒸了肉包子,你起来记得吃饭啊。哦,想吃什么就去买,你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都放在我那屋床头柜的抽屉里了,我还加了一千块钱,就是让你吃好的,记住,一定要吃好啊,吃好!”
长安哑然失语。
电话又换到严臻手里,“你还好吗?”
她脸皮一烫,低声嗔怪道:“都怪你。”
昨夜真的被他折腾狠了,现在还感觉头重脚轻,浑身乏力。
他嘿嘿直笑。
她叮嘱他:“快过年了,给妈多买点土特产带回去,小区街坊邻居多,送了这家别家不送不好。还有,咱妈把我给的零花钱都放家里了,你身上有现金就再给妈一些,万一路上想买什么东西,没有钱也不好……”
“谢谢。”严臻忽然冒出一句。
她愕然一怔,沉默下来。
严臻转头看了看身边微笑的宋女士,唇角微翘,深情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肯包容我的不完美,你所做的一切,我虽未经历,可一样感同身受。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姑娘。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难
严臻把宋志娟送上汽车,没想到归程却接到部队的紧急电话,要他立刻归队。
军令如山,他毫不犹豫地跳上出租车,直奔部队而去。
无心看路边风景,他一边想着连队的事,一边拨通长安的电话,歉疚地告诉她自己马上要回部队,不能回家陪她了。
长安听后默了默。
“那你今天还回家吗?”
严臻想了想,“估摸着是回不去了,你别等我。”
如果不是火炭吞下肚的急事,连队也不会给他打电话。想起亦兄亦友的宋志文年后就要转业,离开他奉献青春,抛洒热血的军营,他的心情顿时又跌落谷底。
“严臻,我……”和以往通情达理的应喏不同,这次长安却像是有话要对他说,支支吾吾的,卡在那里,吊得他心口一颤。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严臻语气温柔地宽慰她。
长安捏着手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放弃,这种事,真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她还是等严臻回家的时候再说吧。
“等你回来吧。”她说。
“行,听你的。”他说。
她笑了笑,瞥了一眼刚被她揭下的床单,脸红问道:“还有件事。你,你昨晚上是不是没有用……”
用啥?
严臻愣了愣,猛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咳咳!”他偏头咳了两声,英俊坚毅的脸庞上浮起两团红晕。
他用手挡着话筒位置,侧身,压低声音说:“一次,只有一次,太着急,没来得及戴。”
长安轻蹙下眉头,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轻叹口气,说:“算了,我会处理。”
他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就说:“你可别乱吃药!”
“我知道了。”长安叮嘱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严臻又愧又悔地靠向椅背,同时,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看来,生宝宝的事,是宋女士一厢情愿了,长安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发现他弄脏床单后,会那么冷静的想要处理掉后续麻烦。
她根本不想要孩子,或者说,近一两年内,她没有这个打算。
作为深爱她的丈夫,确认这个消息后,内心说没有一丝失落感,那是在骗人。他很喜欢孩子,也很有孩子缘儿,部队里谁家宝宝来了,第一个就会跑去黏他。和长安结婚后,他曾无数次的在脑海中勾勒他和长安未来宝宝的画像,觉得怎么描绘都不够形容之万一,只要想到有个又软又香的宝宝躺在他的臂弯冲他眯着眼睛微笑,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无穷的希望和动力。
可愿望归愿望,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这个幸福的场景并不是近两年就能实现的。
长安不是普通的上班族,可以朝九晚五,把工作和生活分解开来,安排妥当。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一旦接触到工作,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就要离家在外打拼。她业务能力超卓,性格坚毅果敢,是建工行业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她天生为工作而生,为工作而狂热,而他当初被她所吸引,不正是因为她身上不同于寻常女人的独特魅力吗?
她是做大事的人,如果过早的把她捆缚在琐碎的家庭生活中,不仅浪费了她的才华,而且还会生生折断她想要飞翔的翅膀,让她从此落落寡欢,郁郁不得志。
不,他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决不允许。
一碰到这个话题,脑子像是自有主张似的,忽然浮现出宋女士离开时期盼的笑脸,他挑了挑眉毛,刚刚才感觉舒缓的脑袋顿时又像针扎似的疼痛起来。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阻止宋女士节后返回上海,容他慢慢说通道理,再和长安从长计议不迟。
谁知还没来得及给宋女士打电话,到了部队,他就被派往外省军事基地进行为期一月的军事指挥员的封闭学习。
这下,别说是打电话了,就是想一想家人,只怕也没时间了。
临行前,他拜托延迟转业的连长宋志文告知长安一声。
“行了,你放心走吧,小长那边交给我了。”宋志文拍拍严臻的肩膊。
“连长,对不起,又拖您一个月。”因为他出外学习,原本定好车票离开的宋志文只好延迟转业。
“说啥客气话,你还不知道我吗,要不是我的腰,我宁愿在部队干一辈子。”宋志文望了望熟悉的军营,语气感慨地说。
“连长。”严臻神色动容地叫道。
宋志文笑了笑,朝他摆摆手,“去吧,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以后啊,就看你的了。”
等他离开军营,严臻就会接替他的职务,成为侦察连的新任连长。对于严臻的人品和工作能力,他是一千一万个满意,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把像儿子一样看护着长大的侦察连交到严臻手里,更让他放心的事了。
“连长,保重!”严臻起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宋志文回以军礼。
看着严臻登上汽车,远去,宋志文才扶着腰,面露痛楚地离开。
这边长安却还毫不知情,在家中把床单洗了晾晒出去,又拖了地才拿了钱包出门。
在药店买了毓婷,她问营业员有没有水。
营业员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她捏着药片,却愣愣地出神。
“你怎么不吃啊,这药,越早吃越有效。”营业员提醒她。
她恍然回神,捏着药片送到嘴边,却又犹豫不定地撤了回去,“也不一定就有,对吗?”
营业员扑哧笑了,“当然了,你以为医院的不孕不育专科是闹着玩的啊。怀孕可不简单了,也得看运气和缘分。”
长安抿着嘴唇,尴尬地笑了笑。
她真的不懂。
“你是不是没准备好呢,那你还是先不要吃了,万一怀上了你却吃了药,后悔了可怎么办。你还是回家跟你老公好好商量商量,决定了再吃药吧。哦,对了,这药12小时内服用效果最好,你看着点时间。”营业员提醒说。
12小时。
长安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水杯,拿着药离开了药店。
刚出门,她的手机就响了。
一看,竟是宋志文连长的电话,她赶紧接起。
宋连长在电话里告诉她严臻近期不能归家的消息,她听后,顿时愣住了。
近期,是多久?
她是军属,知道这其中涉及保密制度,她不能问。
可她,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每走一步,就是一种残酷的煎熬。
像是猜到她想问什么,宋连长挂电话前,笑着提醒了一句,说应该能回来过个团圆年。
那就是说,春节前能回来。
可她节后就要出国工作,难道一定要在春节提她的事破坏团圆的气氛吗?
而且,会不会太晚。
他会不会因此而责怪她。
还有婆母宋志娟,她若是知道自己要远赴美洲,且两年都不能归家,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她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口袋里的药盒在她的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却恍若不觉地朝前走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带一路
元旦假期后,长安照常上班。她开始为出国做准备,同时又在学习简单的西班牙语对话,因为恩特斯共和国的官方语言就是西班牙语。
宋志娟因为要参加社区体检,所以要延迟到月中才能返回上海。她的人虽然不在,可她每天都会打电话监督长安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从吃问到穿,无一遗漏。如果哪一次发现长安没有按照她说的方法去备孕,她就会唠叨上半天。
长安有苦难言,每天像绷紧的发条一样,除了繁重的工作,还要应付宋志娟无休止的训话。
她现在一听到手机响,就会心惊肉跳,精神高度紧张。
她开始失眠,整宿睡不着觉,去医院,医生说她是压力太大导致的神经衰弱,给她开了安神补脑液,她喝了也不管用,依旧是失眠睡不着。以至于最近她总是顶着乌青的眼袋,萎靡不振地去上班,项目经理部的小李因此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阿宝’。
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加班工作导致状态不佳,却不曾想她是因为家庭琐事发愁。
出国工作这件事就像是一枚高悬在她的头顶的隐形炸弹,稍不留神,炸弹就有可能引爆,把她炸得飞灰不剩。
夜深人静。
长安倚在窗前,望着宁静漆黑的军营,忍不住拨通恩师易键璋的电话。
“长安。”易键璋从万里之遥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却难掩关切。
“师父。”长安喃喃叫了一声,喉咙就哽住了。
易键璋没有催促的意思,而是静静地等她呼吸平稳下来,才担忧地问:“长安,遇到什么难事了?跟师父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长安的眼前浮现出易键璋清癯瘦削的面容,她吸了吸鼻子,愧惭地说:“我是不是总给您添麻烦。”
易键璋低声喝斥她:“又说傻话!你没有父母,遇到难处了想到我,想找师父倾诉,我荣幸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麻烦呢。说吧,到底是什么难事,把你愁得都要哭鼻子了。”
长安听到易键璋和蔼熟悉的口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水又浮上眼眶。
因为和易键璋素来亲近,又一直视易键璋为令人尊敬的长辈,所以她像以往遇到困难一样,把她这阵子所经受的委屈一一向他倾诉出来。
“我该怎么办啊,师父,现在就告诉我婆婆实情,还是等严臻回来之后我再说呢?”
易键璋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静静的思索片刻,说道:“长安,你想过吗?不去恩特斯,你的这些烦恼就会迎刃而解。”
长安愣住了。
不去恩特斯?
那怎么行。
且不说这项工程对一公司甚至是龙建集团意味着什么,也不说她一早就答应王向春了,单说临阵换将给公司带来的损失,就不是她一个区区项目经理能承担得起的。
多年项目管理工作养成了她重诺守信的人生信条,有些事既然已经担了,就不能因为一已私利而怯懦退缩。
终归,做决定的人是她。
“我不能放弃。”她迅速冷静下来,一直混沌不清的思绪赫然变得清澈明净。
“师父,您忘了吗?临别前,您送我的八字箴言:献身负责,鞠躬尽瘁!这些日子,我总在想这八个字的含义,想您说过的那些话。您说,这八个字看似意义浅显易懂,可是想要做到它,并且做好它,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您说,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实际上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沧海一瞬,在有限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儿女情长,不应该只有风花雪月。我们要做的,是在尽力延长生命长度的同时努力去拓展生命的宽度,深度。我们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这个人类生存的世界,为子孙后代留下有益的东西。”
她深吸口气,“我想像您一样,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问心无愧。无愧于本心,无愧于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长安,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让家庭变得不幸,我建议你先取得严臻的支持,而后再共同去说服婆母。我相信严臻,他是一个有担当,有思想的军人,一定能够理解你并支持你的。”易键璋语气认真地说道。
“好,师父,听您的。”长安听了易键璋的话,顿时觉得身上的压力轻了不少。
“你啊,有事就及时跟我联系,别一个人闷在肚子里,把身体给闷坏了。”
说起身体,长安心口一紧,关切问道:“您身体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去医院复查。”
“好着呢!我待的工地条件是最好的,而且啊,还给我配发了新手机,你猜什么牌子的?哈哈,华为,中国手机也走进非洲索洛托了!哦,对了,长安,你深入了解过‘一带一路’吗?我最近听很多人提起啊。”易键璋语气兴奋地问道。
一带一路。
“一带一路”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简称。是国家领导人在2013年九月提出的战略发展构想,它强调相关各国要打造互利共赢的“利益共同体”和共同发展繁荣的“命运共同体”。
“王总经常会提起‘一带一路’,我觉得它除了能够发掘区域内市场的潜力,创造需求和就业,增进沿线各国人民的人文交流与文明互鉴之外,对我们建工行业,也是一次历史难逢的重大机遇。”长安分析道。
“哦?快说说,快说说!”一提起与行业发展相关的话题,易键璋顿时来了兴趣。
长安低头看了看通话时间,不由得莞尔说道:“您想让我破产吗?这可是国际长途!”
易键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我给你报销,报销还不行吗!赶紧说呀,臭丫头!”
长安笑了笑,思忖片刻,语气清晰地说道:“我认为,未来,‘一带一路’将会成为中国建筑企业‘走出去’的重要着力点。因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大多是发展中国家,基础建设需求旺盛,所以随着建筑企业走出去的步伐加快,中国制造、甚至是金融业,服务业也将会不断地走出去……”
夜色如水的冬夜,部队大院五楼的一扇窗口,灯火微明,一直不曾熄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消息
廖婉枫站在夜色深沉的部队大院里,头向上扬起,眼睛盯着五楼那扇亮灯的小窗,心里涌起阵阵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知道严臻不在家。
三周前,他作为部队骨干被外派学习。听说回来后就要被正式任命为侦察连的连长。在部队,正连职干部的家属,就可以享受随军的待遇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长安英气冷峻的眉眼,那样强势的一个女人,为了工作六亲不认,怎会甘心躲在严臻背后,当一个温柔的贤妻良母呢。
可严臻却把她那样冷漠无情的女人当成宝贝,任谁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立刻就会翻脸,对她这个从小娇宠长大的邻家妹妹也是这样,厉声呵斥,不留一丝情面。
自从上次被严臻下了禁令之后,虽然她又去了严家,严臻也没再追究此事,可他见了她却不怎么搭腔,对她的态度比对他连里那些战士还要冷淡。
为此,她伤心了好久,甚至赌气发誓再不去想他,再不去找他,可过了一段时间,她还是没忍住,躲在杨树林的阴影里偷看他训练。
阳光下的他面目英俊,身姿矫健,一举一动,一笑一怒,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忘掉他了,也不想走出这段令人绝望的恋情,哪怕只是单相思,哪怕每次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远地望他一眼,她也满足了。
“唉……”廖婉枫怅然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朝大门方向走去。
快到门岗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女子,见到她,那人脚步一顿,忽然叫她:“小廖。”
她诧然抬眸,借着灯光看清对方的面容,不禁笑着问好:“嫂子,是您啊。”
这个女人姓徐,是她部门领导的妻子,以前在联欢会上见过几次。
“你好,你好。你过来找人吗?”姓徐的军嫂精明的眼睛在她身上睃了睃。
廖婉枫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解释说:“哦,对。”
“是找严排长吧,我听说你和他关系挺好的。”对方说道。
廖婉枫皱了下眉头,“我们两家是邻居。”
“哦,这么巧啊,呵呵,这倒挺有缘分的。”
廖婉枫点点头,刚要告辞,对方却抢过话去说:“这说起缘分啊,话可就长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妹妹和严排长的爱人在一个单位上班呢,要不是我妹妹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有这层关系呢。”
长安?
廖婉枫轻轻地哦了一声,脚步却停下来。
“我妹妹她们单位还是很有名气的,龙建集团你听过吧,她就在下属的一公司工作,哦,对了,严排长的爱人,在她们单位特别有名,跟严排长一样,都是风云人物,得过许多奖,还是劳模。我妹妹说,她们公司最近中标了一美洲国家的大项目,集团领导点名要严排长爱人出国负责呢……”
廖婉枫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嘴唇张开,翕翕合合几下,“你……说什么?长安……她要出国?”
长安?
姓徐的军嫂疑惑问道:“长安是谁?”
“严排长的爱人啊,她就叫长安。嫂子,您再说仔细点,什么出国,什么美洲项目。”廖婉枫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神情迫切地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啊,你可以找严排长的爱人去问啊,就是她要出国呢,我妹妹说的。”对方诧异地看着廖婉枫,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不对了,让她的变得如此激动。
“不可能啊,我阿姨不知道这事啊,我昨天还给她打电话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好,我自己去问吧,我现在就去问,嫂子,我走了!”廖婉枫说完,脚步不停地朝大门外跑了出去。
姓徐的军嫂摇摇头,神色不解地嘟哝说:“不是应该去问严排长的爱人吗?她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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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向易键璋倾诉苦恼后心理负担没那么重了,长安竟睡了一夜好觉,精神也跟着好起来。
但是小李还是喊她阿宝,她便笑着回嘴,说小李是宠妻魔。
小李和财务部的徐彩丽修成正果,于去年十月份完婚。和婚前徐彩丽狂追小李不同的是,现在小李来个了大反转,黏妻子黏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叫他宠妻狂魔一点都不为过。
“哼,你们家解放军同志只怕比我还过分吧,我可听人说,你在家饭不做,地不拖,被子不叠,衣服不洗,标准的资产阶级小姐做派!”小李鄙视地瞅着她。
她挑了挑眉毛,敛去笑容说:“谁没事瞎嚼舌根呢。”
小李愣了愣,解释说:“咱公司办公室的徐姐,她家亲戚和你住一个大院儿!徐姐,徐玲玲,上次给咱们送矿泉水喝的那个徐姐,你不是还跟人家聊了几句吗。她亲戚和你老公在一个部队,不过比你老公官大,是营职干部。你老公是部队的名人,你们的事,她都知道,而且啊,她亲眼见到你老公在外面晾晒床单,还去菜场买菜!”
徐玲玲?
她印象中是有这么个人,四十多岁年纪,胖胖的,眼神过于精明,特别喜欢和人搭讪。
她没事和小李说这些干啥,长安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的心咯噔一跳,拿出一看,却是轻轻吁了口气。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冲着小李说了句,就快步走出办公室。
“宁宁,我正想找你呢。你在哪儿呢?”她要出国工作的事还没告诉长宁。
“我在浦东办事,想顺道儿过去看看你。有空吗?”长宁问道。
“有,我在单位等你,午饭一起吃?”她低头看看时间。
长宁一听有饭,顿时来了精神,他拔高音调,笑嘻嘻地提要求:“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去吃‘西北风’怎么样?”
“馋猫!就知道吃。”
“嘿嘿。”
“我来定位。”
“好咧!”
挂了电话,长安的头不知为何忽然疼了起来,她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没有缓解的迹象,她只好回到办公室。
发现她不住用手指掐着眉间,隔壁座位的小李探过身子关切地问道:“头又疼了?”
“哦,有点。”她一边掐着眉心,一边在通讯录里翻出‘西北风’的订餐电话,打过去定位。
小李接了杯热水放在她桌上,“喝点水吧。”
她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她的偏头痛会不定时发作,最近一段时期,可能烦心事比较多,发作频率很高,连办公室的同事都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她喝了口热水,阖上眼睛靠向椅背,打算休息一会儿。
可这次的头疼却来势汹汹,不仅疼得她心生烦躁,而且还觉得有些恶心。
她强压不适,打算硬抗过去,可惜没能如愿,片刻后,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快速跑向门口。
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暴来临
长安刚走到门口,迎面却撞过来一个人。
本能向旁躲了一下,站定,两人对视,却各自心头一震。
宋志娟!!
长安觉得自己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讶然走上前:“您怎么……”
“啪!”
没见宋志娟如何出手,只感觉一道厉风袭来,她的脸颊顿时火辣辣地歪向一边,人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办公室鸦雀无声,在这短暂的几秒钟时间里,长安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忽如其来的巴掌打蒙了,打傻了,竟忘了去质问宋志娟。
还是小李先反应过来,他疾步上前,挡住长安,厉声喝斥这个无端打人的陌生女人,“你干嘛打人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宋志娟面色阴沉地瞥了年轻人一眼,不由得冷笑说:“我教训我的儿媳妇,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儿媳妇?
这人是长安的,婆婆?
小李顿时愣住了。
可婆婆也不能当众打人啊,这可是长安的职场,她这样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一旁的等着看笑话呢。
刚想劝和,却感觉胳膊一紧,“小李,这不关你事,你回去吧。”
他回过头,看到长安红肿着脸,眼神祈求地看着他。
他隐忍地攥了攥拳头,沉默着回到座位。
“妈,咱们出去说。”长安缓步上前,想搀扶宋志娟,却不想一下子被宋志娟推搡开,紧接着,她就退到走廊里,扯着尖利的大嗓门嚷嚷开了,“你这个骗子!把我和臻臻骗得好苦哇!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骗我们说要宝宝,反过头你就收拾行李准备偷跑去国外,你,你还有良心吗?”
长安唰一下仰起头,双目愧疚地说:“妈,不是您……”
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也不是故意要骗您。
“你闭嘴!从今往后,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妈早死了!”宋志娟俨然气极开始胡说,她看到长安瞬间失去颜色的脸庞,心里涌上一阵发泄的快意。
整层楼的人都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惊动了,大家纷纷丢下工作涌向走廊,不多一会儿,就把通道给堵住了。
宋志娟看到人越聚越多,朝她们指点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禁愈加兴奋起来,她扬起声调,大声控诉说:“你摸摸自己的心问一问,自从你认识臻臻之后,哪件事你做对了?谈恋爱的时候我不同意,你就对臻臻死缠烂打,把他迷得六亲不认,一心只想着与你结婚!婚礼的时候婚期酒宴都定下了,你却临阵悔婚进山修路,并且蛊惑我儿子跑到深山老林子里办了个没有父母高堂在场的哑巴婚。你以为我儿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受你的恩惠长大的?他亲娘老子就那么不值钱,不值得人尊重!现在我们不计较婚礼的事了,只想晚年有个依托,让你生个孩子我们给养着,不敢耽搁你工作,可你倒好!居然又要丢下我们臻臻跑了!这就是你报答我们的方式,你可真孝顺啊!长经理,长劳模!!”
“大家来评评理。且不说我们老人了,单说你这样做,对得起一心一意待你的臻臻吗?可怜我儿啊,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妄想抱儿子!我呸!我们是瞎了眼,才会让你进我们严家!为了我儿子,今天就算豁出这条老命,我也要戳穿你的真面目,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的心到底有多毒,有多冷酷!”
宋志娟扑上前,揪住长安的领口,就要去撕她的外套。
宋志娟是长辈,长安不好硬抗,只能狼狈闪躲,耳旁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她头痛欲裂。
“你还敢推我!反了天了你!”面目阴森的宋志娟挥手就朝长安的脸上扇过去。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宋志娟的手腕忽然被插上来的黝黑大手托住,紧接着她手腕一酸,痛叫着退了几步。
长安缓缓抬起惨白的面庞,看到面前的人,她混沌酸涩的眼睛终于慢慢聚焦,“雷……公?”
竟然是雷河南。
他黑着脸站在她的身前,揪着浓眉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冷冷地看着她。
他还穿着那身让人印象深刻的蓝色冲锋衣,黑色运动裤,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亲切而又温暖。
“你还是我认识的长安吗?”雷河南鄙视地瞪了她一眼,转头挡住又要扑上来撕扯的宋志娟。
“这位大妈,请你看清楚,这是企业办公场所,不是你家的一亩三分地,可以由着你的性子胡来!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要还是动手撒泼,我可要报警了!”雷河南原本长得就有些凶神恶煞,再加上连坐了两夜火车,没刮胡子没洗脸,这一瞪眼睛,模样就更吓人了。
宋志娟撩着眼皮睃了睃面前凶神般的男人,又朝被这男人护着的长安狠狠剜了一眼,后退一步,指着雷河南,厉声喝斥道:“警察来了我也不怕!你少拿警察吓我!呦,忘了问了,你谁啊?你跟这女人什么关系,就敢为她出头!你知不知道她可是结过婚的,她……”
“够了!”长安大吼一声,上前攥住宋志娟的手腕就朝外走。
宋志娟被拖了几步,撕扯着长安的手指,大声嚷嚷起来:“你心虚什么!我不走!不走!我还没见你们领导呢!”
长安猛地顿步,撒开手。
宋志娟不防她来这手,噔噔噔退了几步,撞到围观的人才斜斜地站住。
“你——”她双手叉腰,就要斥骂长安,却见长安唰一下转身,面目寒凉地盯着她,“你闹够了没有!”
音量不算很高,但却一改之前萎缩隐忍的模样,那寒凛凛的双眸射在身上,硬生生阻断了宋志娟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
“哼!”宋志娟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呛声说:“你还有理了不成!”
“回家说。”长安转身就走,不想却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抬头一看,不禁惊讶叫道:“宁宁!”
第一百八十八章 永不放弃
长安送长宁下楼。
“她要不是你婆婆,我真要告她侮辱和人身伤害!”长宁气咻咻地说。
“知道了,你最厉害了,长律师!”长安说。
“姐,你跟我回家吧,这恶婆婆,你应付不了的。”长宁沉着脸,朝楼上瞥了一眼。
“应付不了也得应付,她是严臻的母亲,而我,的确有错。”长安低下头,她不是个合格的儿媳。
“你有什么错?若是干事业有错,那我的律师也不要做了,整天在家守着凌薇生孩子得了!”长宁气哼哼地说。
“哧!”长安忍不住笑了,她捏捏长宁的面颊,轻声叹了口气说:“虽然现在一直在说男女平等,女人的地位也较之以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在女人该不该有事业心,该不该有梦想和追求上面,世俗偏见和男权之上的思想依旧占据主流。他们刻板地认为,女人,尤其是结过婚的女人就该为了家庭放弃一切,就该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即使对那些成功女人,他们也会武断地认为女人混好了,是因为有很多男人在帮她,对她的辛苦付出视若无睹。现在社会上,这种人应该占大多数,所以我们女人要想在事业中做出成绩,往往就会比男人付出更多的精力和代价。在困难面前,更多的女人选择了退让和沉默,让那些闪光的才华和潜能都湮没在琐碎的日常和无情流逝的岁月当中。宁宁,我做不来这样的女人。因为我没日没夜的工作,并不是要赚多少钱,也不是要赢得多少的赞誉,而是发自内心地热爱,我热爱我的工作,所以,我才想通过我的努力,把我的人生变得独立而精彩。”
她目光清亮地看着长宁,坚定地说:“很多人说我自私。可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有事业蓝图,为什么不可以活得风生水起!为什么非得要遵循旁人的意志而活!人生,对所有人来说,都只有一次。它不可复制,更不可替代。所以我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
长宁震惊地看着她,这些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长安说起。
这才是他熟悉的姐姐啊!
一个遇到困难就会选择迎难而上,绝不退缩怯懦的奇女子。
在世人眼中,这或许是自私冷酷,但是真正了解她的人,又会被她的勇气和果决所感染。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复杂地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你当初选择的是土建而不是法律。”
少了个竞争对手。
长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在长宁的胸口捶了一下,笑骂道:“贫嘴。”
“可是姐……”长宁正色说:“你想过没,目前社会现状就是这样,仅凭你一己之力很难去改变什么。而且,你婆婆强势跋扈,而你又个性刚强,宁折不弯,你们这样斗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
长安陷入深思。
是啊,是她把问题想得简单化了,以为靠着严臻,就能解决一切家庭难题,可真相却不是这样的,有些矛盾,真的不是靠严臻的力量就能解决的。
“那我姐夫呢?他总不会站在他妈那边吧。”长宁蹙眉问道。
“我不知道,还没有机会跟他说。但我想,他应该会支持我吧。”依照严臻过往的表现,她有理由相信他会这么做。
长宁对严臻也是很尊重的,他点点头,上前抱住神情憔悴的长安,“姐,你别怕,事情再糟糕,你也还有我和薇薇呢。”
你不是一个人。
长安轻轻地嗯了一声,伸开手臂,紧紧地抱着长宁。
回到家,气氛又回归到最初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下。不过,对于长安来说,悬在头顶的炸弹已经爆掉了,反而让她生出一种坦然的感觉,面对宋志娟的冷嘲热讽,她干脆破罐破摔,听之任之,不予计较。
直到有一天,她在大院里遇见徐玲玲的姐姐,才知道当初向宋志娟‘告密’的人,是廖婉枫。
之前她虽已隐隐猜到这个可能性,但真的证实之后,她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这就像是她心里一直搁着的那张黏有干花的情书一样,每当想起,就会觉得心里插了一根刺,虽不会当即致命,可是那种疼痛,却随着时间累积得更深,更久,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迅猛地发作起来。
为了折磨她,宋志娟常常把正在休假的廖婉枫叫到家里来玩,起初,只是吃顿饭,聊聊天,后来,竟发展到留宿。
她找到宋志娟,提出异议,不愿廖婉枫住在家里。
宋志娟却撇唇冷笑说:“怎么,你吃醋啊。”
她沉默了几秒,“是,我心里不舒服。”
“那你可以搬走啊,你不是出国去吗?去呀,你走呀,等你走了,我就和婉枫、臻臻住在家里,你想管也管不着!”宋志娟冷笑说。
她抿了抿嘴唇,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那我现在就去给童阿姨打电话,告诉她,她的宝贝女儿住在我们家里。”
她转身就走,却被宋志娟气急败坏地拉住,“你敢!你打个试试,看我敢不敢再去你单位闹一次!”
她皱着眉头,匪夷所思地看着无理取闹的宋志娟,片刻后,她摇摇头,“随便你。”
于是,最近这段时间,廖婉枫一直住在家里。
“长安,我听阿姨说你要出国去呀。”有一天,长安正在厨房洗涮,穿着碎花睡裙的廖婉枫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倚在门框上问她。
一绺头发从鬓边掉下来,滑到脸上,长安将它别在耳后,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比我妈更早知道消息吗?”
廖婉枫嘴角抽了抽,表情尴尬地否认说:“我是刚听宋阿姨说的,我天天在部队待着,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呢。”
是啊,一个现役军官,整天想着法儿休假往别人家里跑,搅和别人的家务事,的确挺‘老实’的。
她不屑地笑了笑,把洗好的碗筷放回橱柜,然后走到廖婉枫面前,站定,“几个月前,就在同一个地方,我跟你嫂子说过,除非我放弃严臻,否则的话,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分开。这句话,今天也送给你。”
她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说:“生活中需要的不是套路和演技,而是真诚。”
廖婉枫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长安的背影,恨恨地将还剩大半的苹果扔进垃圾桶。
从那以后,廖婉枫再见到她,言语间就不再客气,而是变得咄咄逼人,与她针锋相对起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病倒
日子一天天滑过去。
长安从未像现在一样,渴盼着严臻归来,而宋志娟,也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阴历小年。
长安下班后被王向春叫去谈心。
“家事解决得怎么样了?”王向春神情关切地问道。
长安摇摇头,神色疲惫地靠向沙发。
长安的婆婆大闹公司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也正是这一闹,让王向春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方法出了问题。
原想着亲自登门,向严臻的母亲解释一番,可长安却说不用,她说她自己可以解决。
看情形,进行的并不顺利啊。
“要不,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有些话,我说比你说合适。”王向春提议说。
“严臻这两天就会回来,我想问问他的意见,如果到时候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您可一定要来帮忙。”长安说。
王向春点点头。
他知道,长安比一般人要敏感得多,而且特别注重个人形象。通俗的说,也就是好胜,要面子。这次婆婆大闹公司的事,的确让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想到这里,他不禁愧疚地说:“这事怪我了,我以为严排长识大局,通情达理,他的家人也会……没想到,你在家会这么难。这也是现在没有女性愿意做项目经理的原因。”
没有多少女人能承受住来自家庭、社会、工作环境等方方面面的压力,所以,女性项目经理才被称为女人的职场禁区。
“我不会放弃的。王总,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我都不会放弃我的承诺。您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出发,出色履约,为我们龙建集团争光,为祖国争光!”长安神色坚定地说道。
王向春微微颔首,赞许地看着长安。
他没有错看她,她真的是一个心智强大,目光长远的优秀女性。
和王向春谈了海外项目的事,回到家已是夜里七点多了。
她掏出钥匙开门,却听到门里响起一阵欢快地脚步声,门唰一下拉开,露出廖婉枫漂亮精致的笑脸,“严臻哥哥——”
长安心里一咯噔,钥匙在手里打了个旋。
他,回来了?
严臻此刻正守在军医院的骨科病房。
病床上,宋志文的眉头轻轻动了几下,眼皮微微张开。
“连长!连长!”严臻紧握宋志文的手,焦急地叫道。
宋志文看清面前胡子拉碴的军官,不禁露出笑容,“严臻,你回来了。”
严臻压下眼眶的潮热,凑上前说,“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了。严臻,我没能站好最后一班岗,对不住你……”宋志文眼神愧疚地说。
“没有,连长,你没有对不起谁。你一直是我们的好连长,你对得起侦察连的每一个战士!”严臻双目通红地说道。
是他疏忽了连长的腰痛病,如果早点送他来医院救治,也不会发展到药石罔顾的地步。
宋志文虚弱地微笑,“行了,媳妇儿都娶进门了,现在不用再拍我马屁了!”
严臻也跟着笑,他陪着宋志文说了几句话,看着他睡着,才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门口陪护的小战士向他敬礼,他回以军礼,“今晚我守在这儿,你一会儿回去吧。”
小战士愣了愣。
严臻拍拍战士的肩膊,大步走向医生办公室。
穿着急诊中心制服的廖荇翊正在和宋志文的主治大夫探讨病情,见到严臻进来,他直起腰,用笔杆蹭了蹭额头,然后指着椅子,说:“正想找你呢,坐吧。”
主治大夫起身,和严臻握了握手,“我要上手术,你和廖医生谈吧,他也是这方面的专家。”
“好的,谢谢。”严臻待人走后,才神情严肃地看着廖荇翊,“连长的病到底有多严重,你跟我说实话。”
廖荇翊知道宋连长在严臻心目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他也很敬重宋志文,可人在疾病面前,就像是面对死神一样,没有任何的选择权。
“嗯。”廖荇翊沉吟一声,看着严臻,慎重说道:“最乐观的结果,就是他还能走,但只限于房间,这样的范围,你懂的。”
严臻痛苦地阖上双眼,手指攥握成拳,狠狠砸向大腿。
“你疯了!”廖荇翊大惊之下抓住严臻,厉声喝止:“你这腿受过伤!”
“荇翊,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先进,总能找到办法的对不对,对不对!你说话呀,说话!”严臻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似的,恳求廖荇翊。
廖荇翊面色灰败地摇摇头,“太晚了,太晚了,严臻。”
“不!不行,他还那么年轻,家里负担又那么重,他若倒下了,嫂子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荇翊,你救救他啊,你救救连长,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能接受得了,接受……”严臻猛地抱住头,神情痛苦地揉搓起来。
廖荇翊上前按住严臻的肩膊,劝慰说:“你先别急,部队很重视宋连长的病,已经安排专家会诊,到时,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严臻霍然抬头,眼里重新燃起希望,“对,还有专家会诊,我等着,等着。”
他起身就走,廖荇翊在背后喊了几声,也没叫住他,无奈地叹口气,拿起手机给餐厅打电话:“订一份尖椒肉丝盖饭,鸡蛋汤,送到骨科303病室,姓严。好的,谢谢。”
他收起手机,刚准备离开,却看到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
“咦!你真在这里啊!”
是同他一样值夜班的妻子马晶。
他招招手,马晶乐颠颠地跑了进来。
她指指外面,歪着头,诧异地问:“我刚看到一个人特别像严臻。”
“就是他。”廖荇翊吁了口气,拉过马晶,把身子倚靠在她身上。
马晶惊讶地问:“他不是外出学习去了?”
“刚回来。他们连长病了,他家也顾不得回,就跑医院来了。”廖荇翊说。
哦,原来真的是他啊。
小姑子知不知道严臻回来的消息?
看马晶怔忡不语,廖荇翊皱了皱眉,捧起马晶的脸,啄了下她柔软的嘴唇,低声抗议说:“你专心一点行不行,我才是你老公!”
马晶的心顿时一阵酸软,她趴在丈夫胸前,娇嗔道:“讨厌。”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的。
严臻听到房门响,还以为是护士查房,一抬头,却看到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一抹淡蓝色的身影。
他心中一震,涌起狂喜:“长……”
“严臻哥哥……”一声熟悉的呼唤传了过来,他愕然愣住,婉枫?
第一百九十章 自省
昨晚到家后,长安就给严臻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打给宋志文连长,也是同样情形,她思忖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任务脱不开身,所以,才强迫自己睡觉。
可睡得很不安稳,清晨起床,看着窗玻璃上泪痕似的冬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拉开抽屉,取出止痛药,刚想就着床头的水杯把药吃了,却忽然间怔愣一下,她拉开床头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盒已经开封的毓婷,盯着上面的字看了一会儿,才心神恍惚地起床洗漱。
她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宋志娟也从屋里出来了,看到她,冷淡地撇撇嘴,走进卫生间。
长安把早餐端到餐桌上,回卧室换衣服上班。
宋志娟抹着面霜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门厅里正在换鞋的长安,冷哼一声,就要回屋,“妈,婉枫昨晚没住在家里吗?”
鞋柜里,只剩下廖婉枫那双扎眼的粉色卡通拖鞋。
“你咋管那么宽呢!人家爱住哪儿就住哪儿!”宋志娟斥道。
长安没接腔,拿起鞋柜上的家门钥匙就出了家门。
因为海外项目涉及面广,所以最近的会议特别多。今天也不例外,会议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中午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暂时休息一下,吃过午饭后,继续开会。”王向春侧身,对旁边的曹同知说:“老曹,简餐准备好了吗?”
“好了。”曹同知说。
“委屈大家了,午饭就简单些,在会议室解决一下。”王向春说。
底下的参会人员纷纷起身去门口领盒饭,长安也领了一份,刚回到座位,旁边就大喇喇地坐下一个人。
偏头一看,她不由笑了,竟是雷河南。
“你一个人吃两份?”
“怎么,不行?两份我还嫌少呢。”雷河南掀开盖子,看了看菜式,微微翘了翘嘴角,还不错。
再一看长安盒子里的菜,不禁皱起眉头,指了指,说:“你属兔的吗?怎么净吃素!”
长安的饭盒里,绿油油的,清一色的素菜。
“哦,最近没什么胃口。”长安笑了笑,低头扒了口米饭。
雷河南看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你婆婆还在为难你呢?严臻呢,他就坐视不管?”
他的嗓门原本就大,虽是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引来周围关注的目光。
长安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你别管了,我能处理。”
“嗤!”雷河南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论起工作能力,我没二话,可你处理家事的能力,委实让人无法恭维。”
长安不禁语塞失声。
是啊。
雷河南说的没错,她和宋志娟的关系,从开始就处得别别扭扭的,现在更是发展到剑拔弩张,冲突不断的境地。这里面若说都是宋志娟的原因,也不尽然,至少,她知道自己并未用尽全力。
而且,她太过依赖严臻,觉得任何事情交给他,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实际上,这种风险转嫁的方式不仅不利于解决问题,反而会加剧婆媳间的矛盾。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与人交谈一次,往往比多年闭门劳作更能启发心智。可见沟通在人际交往中的重要性,她却自以为是的把这个沟通管道给堵住了。
若她当初去G省之前能主动向宋志娟说明原因,尽量取得她的谅解,而不是把一切难题都丢给严臻,令他们母子交恶,关系紧张,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发生这些风波了。
说到底,逃避与推卸责任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她现在明白了,不知道算不算晚。
看她凝思不语,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她承受不了,雷河南于是讪讪解释说:“我只是随便发发牢骚,你别当真。”
长安摇摇头,“不,你说得对,是我做的不好。”
雷河南诧异地看看她,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心里不禁有些发堵。
他熟悉的长安,应该是工地上走路带风、心坚如铁的女强人,而不是面前这个被家庭琐事拖累得愁眉紧锁的俗气女人。那时在工地,她饭量虽不大,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猫叼食似的,半天才吃一口菜,还是素菜。
他皱着眉,夹起一块没动过的糖醋鱼块丢进她的饭盒,“错了就得罚,这就是惩罚!”
长安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那样子,就像他塞了一块石头到她碗里,非逼着她吃下去一样委屈。
雷河南的心腾地一跳,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他赶紧低下头,大口吃起来。
长安看着饭盒里油汪汪的鱼块,胃里却自有主张地翻腾起来,她面色一变,放下筷子,就冲了出去。
雷河南被吓了一跳,一脸懵地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一块鱼,至于吗?”
她不爱吃鱼可以说啊,至于气到给他甩脸子吗?
周围的同事以为他欺负长安,一个个朝他投来控诉的眼神。
雷河南愈发郁闷了。
他招谁惹谁了。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长安没有回项目经理部,而是向部门领导请了半天假,离开公司。
外面雨势渐大,她只好打车回家,到了街口的军医院,她犹豫了一下,拍拍前排座位,“师傅,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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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晶神色疲乏地走出手术室。
“马医生,您可真是活菩萨,救了我媳妇一命!谢谢您,要不是您医术高明,我就家破人亡了!”一个年轻男人拽着她的手术服,神情激动地道谢。
“解放军不信鬼神,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工作,你不用这么客气。”马晶连续在手术台上站了六个小时,才保住这男子妻儿的性命。
“谢谢,你可真是好人呐,好人!”男人还想说下去,马晶却推说有事,加快脚步走了。
刚回到门诊楼层和值班护士说了两句话,却忽然目光一凝,盯着一抹纤细高挑的身影从一位妇科专家的诊室出来,缓步走向电梯间。
“马医生,这里需要您签个字。”护士拿着工作表格,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哦。”她签了名,朝电梯那边望了望,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她匆匆走向专家门诊。
“赵老师,我刚在你诊室里看到一个熟人,她什么病啊?要紧吗?”马晶微笑着问道。
“你说的是?”
“长安。她叫长安!”马晶连忙回答。
“哦,是她啊。没啥病,就是怀孕了,五周半,刚做了彩超,一切正常。”专家说。
怀孕?
长安怀孕了?
马晶愣在那里,半晌缓不过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怀孕
医院大厅。
廖婉枫疾走几步拉住严臻的衣袖,“严臻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是阿姨不让我说,怕影响你工作……”
严臻猛地顿步,凌厉的眸光射向一脸愧色的廖婉枫。
廖婉枫祈求地望着他,杏眼里隐隐看得见水光,她彻夜未眠,又撑了一个白天,眼睑下方透出一片浓重的青黑色。
他的目光闪了闪,拨掉廖婉枫的手,“算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长安她多狠啊,她都要出国了,还骗你们说她要生宝宝,你在她心里算什么?我看连同事都不如!你却一直把她当宝,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要袒护她,支持她,可她呢,她是怎么回报你的?一个个谎言,一次次离别,她就是用这些来回报你!严臻哥哥,我为你感到不值!你醒醒吧,她这样冷酷无情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廖婉枫神情激动地说。
“这是我的家事,外人无从置喙。”严臻面色冷峻地转身,不想廖婉枫却忽然冲上来,从身后抱住他,“我不是外人!我是婉枫啊,我是从小就喜欢你,发疯一样爱你的小婉枫啊,我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你能不能停下来,回头看看我,看看我,我一直在这儿等着你……”
严臻神色复杂地立着,他的思绪依然有些混沌,依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消息里无法自拔。
长安要出国工作吗?
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冬训归家那一夜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莫非,她当时想跟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以为他会不同意?
原来在她的心里,他还是不堪托付的人。
心口处袭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这才回过神,试图挣脱廖婉枫,却不想这丫头双臂犹如树藤一样紧紧缠缚在他腰间,挣了几下都没挣脱,他面色一沉,正要低声喝斥,忽然左前方的位置,响起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诧异女声:“严臻——”
他心头巨震,唰一下转过头,望向与他一米之隔的高挑女子。
竟是他前一秒心心念念的妻子,长安。
他心里一沉,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手一挥,用力推开廖婉枫,朝长安快步走过去,“长安,你听我解释……”
廖婉枫被严臻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踉踉跄跄站定,委屈而又愤怒地瞪着忽然出现的长安,不想,面若冷霜的长安也朝她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顿时周遭的气氛也跟着变得凝重而又窒闷。
长安朝廖婉枫身上的蓝色连衣裙瞥了一眼,眼神里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
廖婉枫面皮一烫,不自在地拽了拽裙子。
严臻神色紧张地握住长安的手臂,廖婉枫看到这一幕,眼睛就像是被针猛戳了一下,眼里射出嫉妒的火光。
“不要脸!”她愤怒地低吼,疯了一样猛冲上去,推开长安,“你这个骗子!不要缠着严臻哥哥,不要缠着他!”
一个人情绪失控的时候力气也会跟着失去控制,严臻就觉得手一滑,眼看着长安像是被飓风吹倒的桅杆一样,朝甬道入口摆放的巨大绿植撞了过去。
“长安——”严臻惊声怒吼,左脚跨前一步,手臂伸到极限,却也只够到长安的衣角。
长安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推搡着后退,看不清身后是什么,却本能地用双手护着小腹,直到后脚跟撞上硬物,歪斜的身体才重重撞上一丛绿油油的东西,停了下来。
右肩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令她呼吸一窒,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她闻到绿植独有的草腥味,原来,是撞到花盆上了。
脸皮被尖利的树枝划得生疼,臀部也有些发麻,她却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后面不是台阶。
“长安,长安,你说话!摔到哪里了?哪里疼?”严臻小心翼翼的把她从花盆里拉住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膊,紧张无措地问道。
她头向上扬起,视线沿着他青黢黢的下颌一直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摔跤的人是她,可她觉得现在的严臻比她更加狼狈。
她无力地阖上眼睛,轻声说:“你抓疼我了。”
严臻一愣,“哦。”他赶紧松开手,但仍旧虚扶着她,生怕她再摔了。
闯下祸端的廖婉枫此刻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立在他们身后,美丽的眼睛里渐渐积蓄起一汪泪水。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付出,哪怕变成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可还是赢不了这个女人,赢不过她!
严臻是中了她的蛊吗?
离了她就不能呼吸,不能活!
他就不能回头看看她,她哪点比不上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用力拉开绞在一起蓝色裙裾,正要负气离开,鞋子却踩住一张纸。
她本想踢到一边,却无意中看到上面写着长安的名字,她弯下腰,把白纸捡起来。
“彩超检查报告单,长安,女,31岁,超声提示,宫内早孕五周……”
廖婉枫面色如土的呆站在原地,检查报告像是飘零的落叶从她的指间飘飘忽忽地落向地面。
严臻听后却是浑身一震,他唰一下转头,右臂一伸,就够到那张纸。
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后,他忽然仰脖长笑,冲上去就把面无表情的长安抱起来,不停地转圈。
“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长安,谢谢你!谢谢你!我爱你,爱死你了!!”
路过的人纷纷朝他们望过来,有的人竟逗趣儿故意吹起祝福的口哨。
廖婉枫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神情木然地转身,漫无目的地走了。
这边严臻放下长安,仍旧激动不已的表达着内心的狂喜,不住地说:“是不是那一次,我来不及戴……哈哈,居然一次就中,我也太幸运了!长安,我觉得会是个儿子,你觉得呢?哦,对了,你说你喜欢女儿,喜欢漂亮的女儿,行,听你的,就女儿好了,我要给她取个最好听的名字,小名叫什么?叫……雪儿,像白雪公主一样漂亮……”
“严臻!”长安闭了闭眼睛,表情隐忍地打碎严臻的美梦,“我要出国工作!下个月就出发!”
严臻愕然怔住。
什么?
她还要出国?
“那宝宝怎么办?”他蹙眉问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殇(一)
长安避开他灼烫专注的眼神,低下头,沉默片刻,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能不能……暂时不要。”
“你想都别想。”严臻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长安面色一白,手指攥住裤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我知道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严臻一把拽住,眼神凌厉地质问:“你去哪儿?”
手腕处传来丝丝痛意。
“回家。”她回头,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你要回家吗?哦,我忘了,你还有事,还要陪伴佳人。”
严臻面色阴沉地看着她,觉得心口被长安狠狠捅了一刀,却无力去辩驳,去反抗。
他的心此刻全乱了。
乱了。
他的沉默落在长安眼里,却被误读为另一番意思。
长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拨开严臻的手,毫不犹豫的走了。
“你不能放弃吗?就一次!”他在背后吼道。
长安的脚步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挺直脊背,走离他的视线。
严臻扶着额头,在原地像困兽一样转了几个圈,才转身离开。
室外雨势渐大,雾蒙蒙的,看不清前路。
许多没带伞的人都挤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台阶上躲雨,拿了伞的,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台阶下的一片水洼,生怕把裤脚弄湿了。
长安表情木然地走下台阶,双脚踏入那片极深的水洼。
身后响起一片惊呼声,她却仿若未闻,淌着水朝前走。
他昨夜和廖婉枫在一起,他们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待在医院?又为什么关掉手机?
廖穿着与她款式相同的蓝色连衣裙,目的是什么?刻意模仿她,讨他喜欢?
医院甬道里,她亲眼看到他们相拥而立,他没有挣脱廖,直到她开口叫他,他才惊慌失措地拉着她解释。
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被他发现怀孕是个意外,可他的表现却令她倍感心凉。看来,在他的心里,孩子远比她更加重要。
她的目光很冷,脸色更是可怕,一些杂乱的念头在脑子里疯长,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这边马晶的办公室里,却乱做一团。
她刚从长安怀孕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却不想小姑子失魂落魄的找过来了。进门就抱着她嗷嗷痛哭,说长安怀孕了,她没有希望了。
马晶顾不上惊讶,赶紧劝慰小姑子。可小姑子今天估计是被刺激狠了,怎么劝说都不听,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廖荇翊搬出来吓唬小姑子,她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嚎哭。
“嫂子,你帮帮我吧,我不能没有严臻。”廖婉枫哭着求她。
“婉枫,不是嫂子不帮你,这事原本就是个错误,现在事情回到正轨上了,你该醒醒了,别再执迷不悟,耽搁你自己的青春了!听嫂子的,别再执拗……呀!!你干什么!婉枫!你放下!”马晶惊慌失措地指着拿着妇科剪子架在脖子上的廖婉枫。
“我不放!你答应我,帮我跟我哥说,让他帮我!帮我!!”廖婉枫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好!好!我答应,答应,你先放下剪子,放下!”马晶的后背湿了一片。
廖婉枫又追问一遍得到相同的答案后,她才把剪子扔掉,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马晶上前抱着她,一边安抚,一边痛恨那个让廖婉枫如此伤心的严臻,若不是他当初给了廖婉枫希望,事情又何至于演变于此。
而小姑子的要求,她真的无能无力啊。
跟丈夫坦白,让丈夫来管教小姑子?
脑海中闪过廖荇翊冰冷的面庞,她打了个寒颤,立刻就把这个念头给否决了。
若是告诉丈夫,不仅小姑子完了,她在廖家也完蛋了,她那个比宋志娟还要难伺候的婆婆,不把她撕扯着吃了才怪。
更何况,她因为要争科室唯一的青年专家名额,一直拖着不要孩子,在婆婆面前正说不起嘴,要是让婆婆知道自己背着她和廖荇翊做了这么多蠢事,她的下场,估计就不是下堂妻这么简单了。
忽然后悔当初答应小姑子帮她的忙,这走到半道上了,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真是愁死她了。
廖婉枫才不管那么多,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严臻。
傍晚,宋志文的会诊结果出来了,如廖荇翊预想的一样,没有丝毫转机。
宋志文的家属从老家赶来,见到病床上近乎瘫痪的亲人,哭得肝肠寸断。
宋志文却训斥家属,让她不要哭,不要给部队找麻烦。
他看着这一切,再想起长安,心情压抑得就要爆炸。
天黑下来,宋志文催促他回家,他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下楼,准备离开医院。
“严臻——”
他回过头,看着廖荇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看到路灯下年轻的军官,廖荇翊不禁露出惊诧的神色,他指着严臻,捂着鼻子,嫌弃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挂个急诊看看!”
怎么一天未见,他就憔悴成这副鬼样子了。胡子拉碴不说,身上还充斥着雨水发酵的馊味。
淋雨了?
严臻拨开他的手指,嗓音沙哑地说:“挂个屁。”
廖荇翊心头一跳,不顾严臻身上的味道,上前勾住他的肩膊,“你振作点,宋连长还靠你打气呢!行啦,说吧,今晚想吃啥,我请客!”
严臻双目无神地瞥了他一眼,“喝酒。”
喝酒?
穿着军装?
严臻甩开他的手,径直朝急诊中心走去,“找身便装给我,我有一周假期。”
“好吧。”廖荇翊摸了摸鼻子,快步跟了上去。
百姓酒家。
廖荇翊看着桌上的空酒瓶,不禁皱了皱眉头,“严臻,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是因为宋连长的病才喝闷酒吧?”
他们是穿着连裆裤长大的兄弟,谁打个喷嚏,彼此也能猜出对方是装病还是真病。
就看严臻失魂落魄这样,他隐隐猜测这事或许和严家那摊子破事有关系。
“你喝……不喝,不喝你就走!啥都别问!”严臻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地说道。
“嗤!谁爱管你!”廖荇翊端起酒杯刚想喝,一想不对,这不是顺着他的话来了吗,于是又端起水杯,喝口水漱漱口,吐掉,之后指着严臻骂道:“不就是家里那点事吗,瞧你那点出息!”
严臻撇唇冷笑,“你……你好像……能摆平一样!得了吧,吹……吹牛。”
“嗳,不就是婆媳矛盾吗。你看我,我处理得多好,我们家的婆媳关系多平衡!我告诉你,这里面有个诀窍,就是,嗳嗳,你好好给我听着!”廖荇翊拍拍严臻眼神涣散的脸庞。
“听着呢。”
“我跟你说啊,这诀窍就是……”他顿了顿,凑近严臻,低声说:“把你那个难缠的妈弄走,弄回苏州去!一年也不让她们见面,这就天下太平了,我跟你说。”
“嗤!”严臻摆摆手。
“我妈就不来上海,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告诉你,我就跟我妈哭穷,一天到晚哭穷,她怕我缠着她要钱,自然就不来了。哈哈,这主意是我家脑子灵光地马医生想出来的,她啊,猴精猴精的,可知道讨我妈欢心了。不像你们家长劳模,工作上是这个,”廖荇翊举起大拇指,接着说:“可是家里,是这个。”他又把大拇指冲下,朝严臻比了比。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殇(二)
喝到最后,廖荇翊也没把严臻的话套出来,反而看着他喝醉了。
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在吧台结账。
“嗯。”知道对方是妻子,所以语气也很随意。
“你在哪儿?”
“喝酒。”
喝酒?
马晶愣了愣,“出什么事了?”
廖荇翊回头瞄了瞄面色潮红的严臻,“严臻心情不好,我陪他呢。”
马晶心头一跳,紧张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一直在喝闷酒,已经醉了。”
哦。
他什么也没说。
看来,他还不想让别人知道长安怀孕的事。
“你待会儿回医院吗?”马晶问道。
“还不知道,我先把严臻送回去再说。”廖荇翊看看表,时间不早了。
马晶应了一声,正准备挂电话,却听到廖荇翊说:“你给婉枫打个电话,让她从严臻家里搬出来,回家里睡觉。”
“我……说不好吧。”马晶抬头,朝屋里一看,却发现一直猫在椅子里发呆的廖婉枫不见了。
“我说更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和她说不上两句就要吵,而且又是宋姨邀请她去家里住,我这硬把她拽回来,我怕宋姨会多想,毕竟,她和我妈刚和好。”廖荇翊说完,没听到马晶回音,不禁喂了一声,“你在听吗?”
“哦,我来说吧,你别管了。行了,你照顾严臻吧,我挂了。”马晶拿着手机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廖婉枫的身影,不禁一阵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廖荇翊扶着严臻回部队大院。
快到门岗的时候,中心忽然打来电话说有危重病号急召他回去。
他看看四周,除了值勤的门岗战士,他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时间就是生命,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长安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廖荇翊单手扶额,爆了句粗口。
关机!关机!
怎么这夫妻俩都喜欢玩这一套。
无奈之下,只好给宋志娟打电话。
“荇翊啊。”听筒里刚传出宋志娟熟悉的声音,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宋姨,你让长安下楼接严臻,他喝多了。”
宋志娟一骨碌从沙发里坐起来,“臻臻喝酒了?他怎么喝酒呢,荇翊,你等着,我叫她一起下去。”
“您就别折腾了,这会儿外面还下着小雨呢,你让长安赶快下来,我有急诊,只能把严臻送到门岗这里。”廖荇翊不住看表。
“你快去忙,我让长安下楼。”宋志娟挂断电话,起身去拍长安的房门。
“起来了!臻臻在楼下门卫室,你去接他一下。”
宋志娟拍了几下,里面才传出脚步声,房门开启,露出一张憔悴无神的面庞。
看到长安变成这副模样,宋志娟不由得心中一惊。
病了?
想到她下午进门时落汤鸡似的狼狈样,不由得一阵气结,她这是故意在向她示威啊,因为她理亏心虚,所以她才趁着严臻回家之前,故意淋雨让自己病倒,准备来个恶人先告状。
呸!
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吧!
原本担心儿子,还想跟她一起下楼去接严臻,看来,是她的心太善良了。
“臻臻在门卫室,你去把他接上来。”宋志娟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长安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在宋志娟的监督下,她取了件外套披上,换鞋下楼。
室外温度奇低,冷雨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身上的棉衣如同薄纸一般,冷风一吹就透了,她觉得遍体生寒,每向前一步,浑身骨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可一想到即将与他见面,心又不自觉地开始乱做一团。
她的呼吸变得浊重而又急促,有一口气憋在胸口,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
去门卫室要经过大院里的小花园。花园里此刻静悄悄的,只有一盏路灯在雨雾中发散着不甚明亮的光晕。
她脚步极轻地走过去。
蓦地,她愣了愣,漆黑的眼睛瞪得滚圆,表情扭曲地吸了口气,脚底却像生根似地站定,再也挪不动分毫。
她看到了严臻。
虽然他穿着不合体的便装,可魁梧峻然的背影,她只消一眼便认定是他。
晕黄的灯光下,他背对她站着,怀里紧拥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
透过他的腿侧,她看到一片扎眼的蓝色裙摆。
她觉得头上仿佛响起一声巨大的霹雳,震得她浑身麻木起来。
是她!
廖婉枫!
这时严臻动了一下,他并不是推开廖,而是捧起怀里女人的脸庞,直盯盯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头便低了下去……
那一瞬间,长安的面庞唰一下失去血色,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齿间的铁腥味,才赫然惊醒!
“臻臻!你疯啦!”
花园一侧,宋志娟忽然冲上去,把紧紧抱着的两个人分开。
她拉着严臻胳膊,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你疯啦!这是婉枫!是婉枫!”
严臻眼神迷惘地拨开宋志娟的手,身子晃了晃,语声不清地嘟哝说:“嚷……嚷什么!”
满面晕红的廖婉枫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严臻,低声对宋志娟说:“宋姨,你别凶严臻哥哥,他今天心里难受,特别难受。”
宋志娟神色复杂地盯着廖婉枫,脑子里充斥着刚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儿子这是怎么了!
居然和婉枫做出这等……没羞没臊的事。
她刚才好像看到长安了,她就在花园西边站着,想到这儿,宋志娟心中一凛,转头朝长安那边望了过去。
可是那条小径,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雨雾,根本没有一丝人影儿。
她的心像是坠入没底的网兜,噗噗往下沉。
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复杂状况,想到眉眼凌厉的童蓉,她不由得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
“宋姨!”廖婉枫腾出手去搀她。
她却闪了一下,主动避开廖婉枫,“我没事,哦,婉枫,你看臻臻回来了,阿姨也不留你了,你快回去吧,太晚了,小心拦不到车。”
廖婉枫愣了愣,宋志娟这是……在赶她走。
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原来她只是宋志娟利用的工具,利用她打击不听话的长安。
她这个宋姨,只怕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让她取代长安的位置。
可现在却不是争一时之气的好时机。
廖婉枫抬头看了看神思混沌的严臻,退后一步,微笑说:“好,听您的,阿姨。”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殇(三)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风雨之夜。
后半夜,严臻口渴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却看到面前杵着一双黑乌乌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地拍着胸口嘟哝说:“你吓死我了,妈。”
“啪!”头上挨了一巴掌。
“叫你喝这么多酒,叫你喝醉!我看你怎么收场!”看着浑不知事的儿子,一夜不曾合眼的宋志娟简直要气死了。
严臻蹙眉看向宋志娟,又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诧异问道:“我怎么睡在这儿?”
“你不睡这儿,睡哪儿?你还有脸和你老婆睡觉啊!”宋志娟怒声低吼道。
严臻更郁闷了,什么叫有脸和长安睡,他怎么了,他……
等等!
昏沉沉的脑子里接连蹦出几帧画面。
阴雨、路灯、花香、蓝裙子……
他的心骤然一紧,腾地坐起抓住宋志娟的手,“妈,我做了什么?昨夜在楼下的花园里,我……”
宋志娟神情纠结地瞅着他,伸手捶打着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你,你这个混球!你怎么,怎么能亲婉枫!”
什么!
严臻面色骤变,像是头顶炸了个响雷,他握着宋志娟的手指猛然一紧,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宋志娟忍着疼,神色惶急的对严臻说:“你老婆看到了,看到你和婉枫……她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已经一夜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弄回家,以为长安会借机大闹一场,谁知她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面,任凭她在外面搞出多大的动静,她也闭门不出。
之前,她趴在长安的门外偷听动静,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丝微弱的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十分不安。
脑子里不停闪现出长安那张憔悴灰败的面庞,她不会是气怒攻心,病得昏过去了吧。
严臻神色愧悔地闭了闭眼睛,下床穿鞋。
“你干啥?”
“我去看看她。”严臻偏过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母亲,有句话梗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起床一看,卧室门是反锁的。
他看看钟表,四点五十。
他转身对宋志娟说:“妈,您去睡吧,我等一会儿再叫她。”
宋志娟咬着嘴唇,表情挣扎地说:“她,她可能是病了。昨天下午淋着雨回来的。”
严臻神色黯淡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母亲说的事他知道,他亲眼看着她魂不守舍地跳下水洼,看着她淋雨,他一路陪着她回来,可她一直没有回头。
他当时就该抛下那该死的自尊心,上前把她拉住,那样的话,即使她不原谅他,至少也不会病得这么严重。
“那我去睡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宋志娟熬了一夜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她看了看神情晦暗的儿子,脚步沉重地回到房间。
她不敢关门,生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外面的小祖宗再闹起来。
严臻像石像一样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前,任凭时间流逝,一直到天际微明,窗外传来短促明快的起床号,他才用手里的钥匙打开卧室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偌大的床铺上蜷缩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儿。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要在床边坐下,却听到一声沙哑得令人心悸的声音,“出去!”
他僵在那里,手指停留在半空,像个姿态怪异的木偶一样,看着缓缓坐起的长安。
她眼窝深陷,面色灰败,看起来比昨天还要糟糕,看他不动,她那双浓眉不自禁的向上挑了挑,冰冷的目光毫无温度地射向他。
他就在这样澄净如冰川一样的眼睛里渐渐败下阵来。
他错了。
他错得不可原谅。
这次,他真的把她伤到了。
目光一闪,不顾她的抗议和挣扎,硬是把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
手底的灼烫刺得他浑身一颤,可还没发声,就被床单吸引去视线。
怎么?
他们的床上怎么会铺着那个蓝色碎花的床单。
因为是廖婉枫选的,所以这个床单她一直束之高阁,成了夫妻间的禁忌,没想到,今天它又出现了。
不由得一阵惊慌,他坐下,就想去抱她。
以为她一定会挣扎反抗,可这次,她没有。
她一动不动的听凭他抱着,以为她原谅他了,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忍不住想要去亲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是我的错,你罚我吧,怎么罚我都行。”他的嘴唇在她灼烫的面颊游走,就要贴近那抹樱红的瞬间,她忽然笑了起来。
起初,只有低浅的几声,后来,渐渐发展到大声连贯的冷笑。
她在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他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这酒啊,可真是倒霉,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替罪羊。”她笑了笑,推开他,重新躺下,“我还想再睡会儿,你出去吧。”
严臻没走,他守在床边,待她沉沉入睡后,才敢去看她的脸。
他贪婪地盯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她瘦了。
比月前见面时还要消瘦。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颧骨和尖尖的下颌。
她睡得很不安稳,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一脸委屈的表情。
他默默地道了声对不起。
手指滑下来,落在她平坦的小腹。
隔着被子,他轻轻摩挲着她,眼里忽然就变得湿润了。
他有宝宝了。
不论事情变得如何糟糕,他们有骨肉了,就在她温暖的子宫里,九个月后就要和他见面。
宝宝……
他忐忑而又幸福地注视着长安,觉得未来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咚咚!咚咚咚!”外面的大门忽然响了。
他皱了皱眉头,敏捷地跃起,快步走到门口,“谁!别敲了!”
外面的人不说话。
他拉开门,“谁啊,怎么问也不说话!咦,爸!您怎么……”
严定尧推开他,大步进屋。
他指着两个房间,“你妈呢?在哪个屋?”
严臻一头雾水地指着一个房间,“那个。爸,你找我妈打个电话……嗳,爸,你干啥!”
只见严定尧径直冲进宋志娟屋内,拉起床上还在酣睡的妻子,就要下地。
宋志娟无端被搅了清梦,吓得着实不轻,她扒着床头,口齿不清地惊问道:“老严,你咋来了!你拽我做什么呀?”
严定尧气怒攻心,嘴唇已呈现青紫色,他猛地撒手,指着宋志娟,厉声吼道:“我再不来,这个家就要被你给捣散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缘聚缘散(一)
“谁告诉你……”宋志娟神色震惊地看着丈夫严定尧。
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她在上海的事情啊,顶多就是元旦回去时,忍不住告诉他,兴许快的话,今年他们就能抱上大孙子了。严定尧比她还要高兴,为此还拉着对门老廖去喝了顿小酒。
至于她想着法儿折磨长安,摆婆婆威风这些事,她一个字也没说,也不敢说,因为她深知丈夫的脾性,看似和气忍让,实际上耿直较真得厉害。他一直以他有长安这样优秀的儿媳为荣,经常会拿着记录长安工作事迹的报纸向单位的同事炫耀。他一旦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背后拆他的台,搅得儿子家里鸡犬不宁,他怎么可能饶得了她!
可谁告诉他的呢?
苏州家里唯一知情的人,就是童蓉。
可童蓉跟老严说这些做什么?莫非,她知道婉枫和严臻……
不!
不会的!
宋志娟骇然失色地坐起,正要追问丈夫,却听到屋里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是我,是我通知爸爸的。”
这次,连严臻都神色愕然地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长安。
是你!
你……
长安穿着昨天的家居服,不过在外面加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开衫,头发来不及梳理,便随便手抓着编了个辫子垂在肩上。
她的头发比元旦见面的时候又长了些,辫梢已经齐着胸口,她的脸一半沉浸在阴影里,分辨不出她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像是冬日夜晚的月辉,透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清冷。
宋志娟张开嘴,惊讶到了极点,她用手指戳着长安,心里有一千一万句话想说,可到了嗓子眼儿,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严定尧看她那样,气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跟我回家去!”
这次宋志娟没有过多反抗,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跟着严定尧走出卧室。
她放下行李包,眼神复杂地望向长安,“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还要干啥!”
“妈!”
丈夫和儿子齐齐出声阻止,宋志娟苦笑着瞅着自己最亲近的两个男人,“放心,我不会吃了她的。”
长安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去卧室说吧。”
宋志娟默默点头。
两人闭门谈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宋志娟拉开门,从里面出来,很明显,她双目通红,像是哭过了,严臻的心咯噔一沉,就要进屋。
没想到长安就站在门口,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严臻,对客厅等候的严定尧说:“爸,麻烦您了。”
严定尧神色愧惭地摆摆手。
宋志娟回头看了长安一眼,长安也在回望她。
宋志娟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走出家门。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家里又恢复往常的平静。
“你和我妈……”不知是不是军人独有的敏感,让严臻嗅出一丝不安的气息,他看着长安,底气不足地问。
长安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你今天在家是吗?”
他就怕她不跟自己说话,赶紧说:“在家,我有一周的假期。”
一周?
长安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抬头看看他,又点点头,“那好,我就不用请假了。”
严臻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用请假了。
莫非,她要……
“你要做什么!”他的脸蓦地沉下来。
她扯了下嘴角,鄙夷地说:“我去上班,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的脸腾地红了,热胀胀的,不由得在心里鄙视自己,是啊,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长安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思绪一转,他忽然清醒过来,“今天不要去了吧?我看你状态不好。”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摸她的额头。
她猛地闪到一边,避开他的碰触,然后转身回屋,嘭地关上房门。
片刻后,她换了一身颜色低调的毛衣长裤,手里拿着一件灰蓝色的大衣从屋里走出来。
他赶紧迎上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了。”她把大衣放在沙发上,径直走去卫生间洗漱。
他神色一暗,“不吃饭怎么行。”
他到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一杯麦片,又切了几片火腿夹在吐司面包里,端出来。
她刚好从卫生间出来。
“吃了再走。”他一脸真诚地望着她。
她刚洗了脸,睫毛上还粘着几颗小水珠,看他的时候,小水珠就像是圆润晶莹的珍珠,扑簌簌的落将下来。
他心口一窒,指尖痒痒的,忍不住想要接住它们。
她却摇摇头,转身拿起大衣,径自走向大门。
“我送你!”他放下盘子就要追她。
她却已经走了。
嘭!
大门阖上。
他低头看着身上不合体的便装,不禁神情懊恼地跺了跺脚。
他赶紧跑到阳台,拉开窗户,视线紧盯着楼道口。
不一会儿,一抹灰蓝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探出半个身去,冲下面的人影招手,“长安!”
长安停下脚步朝阳台望去。
丝丝冬雨瞬间湿润了面颊,雾气弥漫的楼房宛如海市蜃楼,她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变得幽深莫测……
严臻待楼下那抹单薄高挑的背影消失后,渐渐敛起眼底的柔光,他关上窗户,回身,一边脱衣一边走向浴室。
哗哗的冷水浇在赤、裸的身体上,近乎自虐的晨浴方式令他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又置身于银白色的雪区,极度的寒冷和体内的热血碰撞交织的刺激感,能让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
此刻,他太需要这份清醒和冷静了。
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再放任下去,他不敢想,他会失去什么……
严臻像木桩一样站在冰冷的水流下面,峻然的眼角尽是一片冰凛之色。
军医院急诊中心。
廖荇翊刚从观察室出来,就被一道黑影扯进一旁的安全门。
他大惊之下,正要开口喝斥,不想,迎面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严臻!”
的确是严臻。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套装,黑发精短,目光如炬,五官峻然坚毅,和昨日那个颓唐沉闷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可他还没质问严臻为何把他拉到这儿说话,领口却蓦地一紧,脊背也“咚”地一下撞上墙壁。
入目就是严臻陌生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廖婉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