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他从暖风来TXT下载他从暖风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他从暖风来全文阅读

作者:舞清影     他从暖风来txt下载     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攻坚克难

    “谁!谁关心你!”雷河南像只炸毛的公鸡一下子窜起老高,可一转眼,脸烫得变成紫茄色儿的他又抱着被撞疼的膝盖,龇牙咧嘴地强调说:“你别自作多情,我……我是怕这个月拿不到工资……我……”

    他一着急,头就跟着发懵,舌头根子也不利索了,心燥气热的,脖子上的脑袋有家里的簸箕那么大。

    长安倒觉得雷河南炸毛的样子很亲切,像极了长宁,长宁被她气急眼的时候也爱这样跳脚,强词夺理地同她争辩。看来,雷河南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冷漠,与世无争,他的内心,和长宁一样柔软,善良。

    知道他个性别扭,就忍着笑,接着他的话回答说:“你放心,不会让你拿不到工资。”

    雷河南拧着眉头瞪她,嘲讽说:“就凭你停工三天?就凭你让百十双手都闲在那里?”

    拿工资?

    不吃罚款就是好的了!

    “嗯,怎么?你也觉得我搞不定他们?”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雷河南。

    他眨眨眼,心中一震。

    啥意思?

    难道她已经有主意了?

    可工地的情况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啊,不然的话,一向只钻研技术,不爱多管闲事的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了。

    本以为她闭门不出,定是被那些无赖气得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可进屋一看,嘿,和他想象中恰好相反,不仅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颓唐愁绪,而且言语间处处透出胸有成竹,安心定志的意思。

    雷河南困惑不已地看着她,心中有点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那边帘子唰一下被人掀开。

    “经理,不好了,徐总他们来了!”何润喜神色焦灼地跑进来报告。

    长安眸光轻闪,站起身来,对雷河南说:“一起过去吧,待会儿还得要你帮忙。”

    雷河南赶紧起身,跟在她身后,“帮啥忙?”

    长安摆摆手,顾不上细说,就大步走出帐篷,迎向以徐海晏为首的一群人……

    半小时后,长安带着徐海晏等人来到附近空无一人的工地现场。

    她用工具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弯腰捧起地上的土对徐海晏说:“徐总,你看看,这是什么基层?”

    徐海晏用手指捻了一些土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端闻了闻,目光一凝,“软土路基。”

    软土路基的土质由于含水量高,渗透能力差,且具有一定的流动变性,很容易造成地基大面积下降和集体沉将等施工难题。

    作为内行人士,徐海晏深知软土路基的施工质量对整体高速公路的使用期限和品质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施工中必须要对土质特点进行有效分析,通过仔细判别和选择有效的方法来进行施工,从而确保施工质量能够达到标准。

    “再换一处。”徐海晏说。

    长安带着他们向前走了二十几米,在一处插有红旗的区域停下脚步,再次用工具刨向地面。

    这次,同样的软土层,却有石灰、水泥等填充物。

    “雷工,你从专业技术角度来给徐总解释一下吧。”长安朝身后若有所思的雷河南招招手。

    雷河南点头,迈着大步走上前,指着地上的地基层,目光湛然地对徐海晏说:“徐总,这一大片区域是含水量高,粘性很强的土壤层,施工过程中我们通过添加水泥、石灰等材料,解决了土壤粘性以及含水性问题,使土壤结构能够快速稳定下来,有效增强了土层的使用强度以及承载能力。您看到这片插红旗的区域,是龙建公司员工的施工区,而您刚才看到的未经处理过的软土层,却是这些当地的劳务分包商,是他们用廉价雇来的工人们野蛮施工的结果。徐总,今年‘811’路基坍塌事故,也是由于不懂技术的劳务工人偷工减料,野蛮施工造成的。长经理担心事故重演,逼不得已才停工整改。她让分包商拿出整改书来,他们却一个个推三阻四,出言不逊羞辱我们经理,工地停工三天,他们一不照面,二不问工人情况,个个像是甩手掌柜,到现在也无一人拿出像样的整改措施来。徐总,这些大爷我们9标养不起啊!”

    雷河南一改之前冲动暴躁的讲话方式,而是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指出整个停工事件的根由所在。徐海晏等人听后均是神色凝重,就连长安,也目露惊诧之色,多看了他两眼。

    长安真的没想到,雷河南的口才居然这么好。

    其实,在工程施工方面,向来是事实胜于雄辩,对手再蛮横,在强大的事实面前,他也得乖乖认输。

    而长安连续停工三天,看似意气用事,行事偏激,实则用的是激将法,她故意扩大事态,其实就是布下一张隐形的大网,让那些缩头乌龟们感觉到威胁和压力,一个个沉不住气,自投罗网来了。

    雷河南指证的事实很快便查得一清二楚,迅速反馈到徐海晏这里。

    当初公司征地拆迁时同沿线政府部门签有协议,这些劳务分包商便是协议中所列条款之一。他们大多没有施工资质,手下的工人更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出事的不止是9标,据秦刚汇报,4标,7标,都出现过类似事故。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小事不注意,终将酿成大祸。

    质量是工程的生命,守好工程质量这条生命线,是每一个工程人的底线和良心。

    徐海晏面色凝重地思忖片刻,对副总秦刚说:“通知所有标段的分包商到9标开现场会!哦,还要通知政府办人员,请他们务必派人参加!”

    秦刚诧然问道:“现在?”

    “是的,就是现在,刻不容缓!”徐海晏目光严肃地说道。

    秦刚刚走,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徐总,徐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强接到工人电话,得知英罗公司的一把手到9标处理停工事件,他兴奋地冲下牌桌,一路超速赶到工地,就想在徐海晏那里,狠狠地告那小丫头一状。

    可他挤进围观人群,却发现现场的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儿。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正趾高气昂地站在徐海晏身边,同他说着什么。而对面一溜儿垂头丧气站着的,不正是那些见风倒的墙头草,软脚跟吗。

    张强撒腿想溜,可是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体格魁梧的黑大汉,牢牢地堵住他的去路。

    “你……你们……”张强腿脚一软,噗通一声,栽在地上……

    第二天,英罗公司下发文件,要求全标段严格审查劳务分包商的资质,如有不符合标准的一律交由公司法务部门起诉处理。新的劳务分包由各标段项目部自主择优选择。

    9标有三家没有资质,长安仅用三天时间就搞定了新的分包商,第四天清晨,所有经过严格筛选的劳务工人着装整齐地上岗,同龙建集团的员工拧成一股绳,热火朝天地拉开了9标秋季大会战的序幕。

    谁也不知道,为了这一刻,长安曾在徐海晏面前立下军令状。

    半月内赶不上进度,我就辞职!

    徐海晏正是看中她身上那股子宁折不弯的精神以及果敢坚韧的特质,才毫不犹豫地顶住压力,给她撑腰,以最快的速度为9标肃清毒瘤,让她甩手大干。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徐海晏发现他越来越欣赏这位来自于龙建集团的强人了。

    为了赶上进度,她将9标的领导全部打散,重新竞聘上岗,制定了奖优罚劣,奖罚并举的激励措施,拿出资金重奖有功人员。

    就这样,在全体参战员工不分昼夜的努力下,9标一路攻坚克难,半月后,项目部的进度跃升全线第二,而质量已经从倒数跃居第一。

    九月末的一天深夜,正在工地加班开会的长安接到一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她愣了愣。

    “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稍等一下。”

    她抱歉地笑了笑,拿着手机走出帐篷。

    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她神色紧张地吸了口气,按下接听。

    “阿姨,您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后通牒

    十几分钟后,长安回到项目部,继续主持会议。

    “小何,下步由你负责编写质量通病手册,把以前施工中容易出现的质量问题进行归纳整理,下发给每名技术员和每个施工队,集中讲解分析难点要点,避免工人们再犯类似的错误。”长安嘴里叫着小何,眼睛却看着雷河南。

    一旁何润喜挠挠头,为难地说:“经理,我不会啊……”

    长安一愣,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对不起,口误,我说的是雷工。”

    这就对了嘛,他一个小跑腿的如何能写出那么专业的东西。

    小何呵呵笑了。

    长安又把视线转向雷河南,“雷工,辛苦你了。”

    雷河南朝长安瞥了一眼,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嘴唇。

    长安抬腕看表,“那今天就这样,大家散了吧。”

    施工队的队长纷纷起身离开,只有雷河南还双臂交叉安坐不动。

    长安走到隔壁桌,拿起桌上的暖壶倒水,可水渐渐溢出杯子,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角落里的一个蓝色纸篓呆呆的出神。

    手忽然一轻,暖壶已被人劈手抢去。

    “你不会还想买个新电脑吧!”雷河南粗粗的眉毛呈倒八字,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

    赶紧找来抹布擦着桌上的水,“你还没走?”

    她以为帐篷里就剩她一个人。

    雷河南拧眉看着她,“走?我走了,质量手册谁来写?”

    哦,原来是这件事。

    长安放下抹布,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雷河南,“这是我的施工笔记,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雷河南接过本子,翻开扉页,看到上面书写着遒劲有力的一行字。

    找到你喜欢做的事,并努力成为这个领域里的顶尖人物!

    字迹他很熟悉,是长安亲笔书写的。

    都说字如其人,此言非虚。

    性格果决的人,落笔绝不会像蚯蚓一样扭来扭去。而胆小懦弱的人,也很难写出泼墨一样大气磅礴的字来。

    落款日期是2008年秋,一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却已瞄准目标,准备雄心勃勃,大干一场。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她可曾想过,几年后,她已经凭着高昂的斗志以及超卓的个人能力成为本行业的翘楚,引起各方关注。

    再向后翻,雷河南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眼中光芒渐盛。

    这简直就是一本活的道路施工技术图谱!

    它不仅详尽记载了道路施工中遇到的各种疑难杂症,而且把解决办法一一罗列在旁。有些技术难点,从业多年的他竟是第一次看到,而其中一些熟悉的,他也曾接触处理过的技术难题,她记载的解决方法却多达五六种之多。

    太宝贵了。

    她一个工程项目经理连技术人员的饭碗都要抢,还让不让人活了!

    雷河南唰一下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长安,“你真准备把它借给我?”

    长安笑着看他,“不想要?那还给我……”

    她伸手想抢回来,雷河南却一转身,把本子塞衣服里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长安,“今晚我在工地守着,你回宿舍休息。”

    长安摇摇头,刚想拒绝,却看到雷河南大步折回来,把她拉到脸盆架跟前,指着墙上半大的镜子,皱着眉头喝问说:“你自己照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还能见人吗?”

    长安愣了愣,朝镜子里望去。

    “聊斋里的女鬼,也比你精神多了!”雷河南从鼻孔里喷了口气,脚步山响地走了。

    镜子里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儿。

    这是她?

    不知何时松掉的辫子像斗败的公鸡尾巴似的耷拉下来,面色苍白如雪,愈发衬得眼圈乌青骇人。

    她冲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睛。

    镜子里的影子也眨了眨眼。

    她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慢慢走到办公桌前,瘫坐在椅子上。

    四周安静得出奇,难以言喻的疲倦从肌肤浸入肉皮里,骨髓里……

    “真看不出来,你外表斯斯文文,其实是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你不顾全大局!欺骗长辈!欺骗臻臻!”

    “早知道这样,我就认了婉枫做儿媳,她再娇贵,也不会这样坑我的儿子!”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我看未必,你的心肠就是铁块,钢条,任凭我们严家怎么捂,也捂不热!”

    长安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愿回忆刚才宋志娟对她无礼苛刻的辱骂。

    “你听好了,为了我儿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年十一你必须赶回上海把婚礼办了,不然的话,咱们就法院见!”

    宋志娟抛出的最后通牒就像是一座山压在她的身上。

    十一.

    距离十一也就不到四天时间。

    她去公司请假?

    不。

    军令状言犹在耳,她此时离开,整个9标将前功尽弃。

    她不能离开。

    也无法离开。

    可不回上海,就意味着她永远也别想求得宋志娟的原谅,永远别进严家的门。

    她一想到严臻与她一刀两断的情景,心就疼得抽搐,浑身开始发冷。

    刚才在外面默默地承受着宋志娟的怒气和辱骂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啊。

    疲惫不堪的她真的已经到了精神的临界点,再多听一句话,一个字,她就会垮掉。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哭,脸上甚至连一丝愁绪也不能显现出来,因为她的情绪会影响到项目部,进而影响到整个9标的气氛。

    正是大会战的关键时期,她倒下了,谁来扛这面大旗。

    英罗公司的领导宋庆丰,在工程建设的关键时刻,接到了父亲的病危电话,在亲人与工作的艰难抉择下,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1标项目经理,母亲病重后想看看儿子,可她的这个愿望到离开人世也没能实现。

    项目总工林宵同,从刚刚竣工的厦门工地直接赶到英罗高速,三年了,没有休假,没有和家人吃过一次年夜饭。

    9标的工人打电话回家,年幼的女儿因为太长时间没见到在外工作的爸爸,居然叫他叔叔。

    谁无子女,谁无爱人,谁无牵挂……

    为了建设英罗高速,为了让沿线山区贫困群众早日脱贫致富,有多少建设者忘我奉献,舍小家,顾大家,一家不圆天下圆。

    她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一线员工,凭什么就要比别人特殊?

    长安静静地思索了半晌,用力眨了眨眼睛,脸上渐渐露出坚毅之色……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偏头痛

    十一长假,全国人民喜迎国庆,英罗高速工地却仍在如火如荼的建设当中。

    由于连续加班熬夜,长安的偏头痛犯了,这种持续性强,发作周期频繁的搏动性的头痛症状,就如同钻头不停地钻你的脑壳,尖锐的牵拉式的痛楚常常会使人崩溃。

    “经理,你要的头疼药。”何润喜把一盒芬必得放在长安桌上。

    “谢谢。”长安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药盒,取了一片止疼药,拿起一旁的水杯。

    “水都凉了,我给你添些热的。”何润喜作势要夺她的杯子,她却一边摆手拒绝,一边就着杯子里的凉水把药片吞下去。

    “哪有那么娇气,以前在深山里修路,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喝口凉水,有时实在渴得难受,根本顾不得卫生不卫生,捧起山里的泉水就喝。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电,有水,有热乎饭菜吃,还有宽敞的宿舍睡觉。喝点凉水怕什么,比起以前,我们现在的条件可以称得上是高标准了。”。

    “那也是英罗公司考虑周到,安排得好。经理,你说我们每次都能遇见徐总这样的业主方就好了。”何润喜神情向往地说。

    长安笑了笑,歪着头,用手轻轻拍打着头疼的部位,“哪能每次都这么幸运。不过,我们全力以赴做好本职,为龙建集团打响品牌,这样一来,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样的业主方,也就不怕了,你说是吗?”

    何润喜点点头,“经理,我听你鼻音挺重的,是不是感冒了?”

    “有点,不要紧,我等下吃点感冒药。”除了折磨人的偏头痛,长安还感觉到鼻酸鼻塞,肌肉酸困,想必是昨晚巡夜时受凉了。

    “今晚你回宿舍休息吧,这都大半个月了,你吃住都在工地,就是铁人也撑不住呀!”何润喜指了指长安的眼睛,“你看你,都快变成国宝了。”

    长安哧哧地笑了,她摆摆手,不介意地说:“小感冒而已,不要紧。你赶紧回去吧,快到发车时间了。”

    工地工人现在分为三班,每天不间断施工,她作为工程项目经理,自然要起到先锋模范作用。

    再说了,她最近烦心的事情一桩压着一桩,回宿舍也睡不着,还不如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去,人一旦忙起来,也就无暇顾及那些根本没有答案的难题了。

    班车走后,长安戴上安全帽去工地进行例行巡视。巡视一趟要步行五公里或更远,有时候,一个施工点出现问题,她要停留好久,同工人们一起找出问题的症结,对症下药,直到施工恢复正常,才会辗转去往下一处地点。

    往往一趟走下来,她比整日里出力干活的工人们还要累。夏天酷暑高温,汗流浃背,秋季山区湿冷,汗水黏在脊背上,风一吹,透心凉。

    她今天状态欠佳,走完全程后,就觉得整个人都如同置身冰窟,浑身大肠不说,额头上还一直在冒虚汗。

    远远的,看到项目部的灯火,她咬了咬牙,提起精神朝帐篷那边走。

    “铃铃……”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老远。

    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她从未见过。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起。

    “喂……”

    对方并未应答,而是混沌不清地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试探着问:“你是……长安?”

    熟悉的声音让长安停下脚步,她抿起嘴唇,仰起头,望着墨蓝色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哑声笑道:“璐璐?你怎么换电话了?”

    “安安!”对方惊喜地叫了一声,“我的妈呀,你的嗓子怎么了?我刚听你说话,还以为是个中年老男人呢!这电话是大江的,我手机没电了。”

    原来是宋大江的电话。

    长安解释说:“我有些上火,嗓子哑了。”

    “要紧吗?有没有吃药?肯定没吃对不对!你从小就不爱吃药,每次病了都要阿姨给你拌鸡蛋面汤,还得放好多的白糖,你才肯吃药。安安,你一定很难受吧,在那个地方,你就别挑剔了,先吃药,把病搞好了再去拼命,知道了吗?”

    “嗳,你有没有在听啊,喂,安安,你听到我讲话吗?不会信号又断了吧。喂!喂!安安……”

    “听到了,听到了,啰嗦鬼!”长安吸了吸鼻子,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璐璐聒噪的声音终于静下来,两人彼此呼吸相闻,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半晌,长安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哑声说:“你还记得我妈妈做的鸡蛋面汤。”

    璐璐夸张地说:“当然了!阿姨做的面汤是最好喝的。里面有鸡蛋花,面丝儿,再加上两勺白糖,我一口气能喝三碗呢。”

    “馋猫。”

    璐璐笑了两声,忽然换了个语气,略带惆怅,略带忐忑地说:“我……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结婚?

    长安愣了愣,“这么快?”

    宋大江家境优渥,父母一直不同意儿子和小门小户的璐璐交往,所以两人的婚事便一拖再拖。

    “大江把他奶奶搬出来说项,他妈妈不敢做得太过分,就同意了。我们昨天领了证,婚礼下周在朔阳办。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请几天假好不好,求求你了,你知道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做我的伴娘。”

    长安闻听苦笑说:“我恐怕是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

    回到项目部,长安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椅子里。

    她合上眼睛,任凭思绪在脑子里静静地流转。

    璐璐要结婚了。

    她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闺蜜,也就是她,能去朔阳做她的伴娘,亲自送她出嫁。

    可璐璐却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虽然只是领了证,可她的身份已不适合再去做伴娘。

    “啊啊!你结婚啦!晒时候结婚啦!和严排长吗!”

    “长安同志,你私自领证结婚这件事严重伤害了我善良纯洁的心灵!我,我要和你,和你……幸福一辈子!哈哈哈哈……”

    璐璐的大嗓门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幸福一辈子。

    她微弯的唇角却慢慢塌了下去。

    几天前,她给宋志娟打电话,态度诚恳地向她道歉,希望能将婚礼延后到工程结束。可话才说个开头,宋志娟那边就恶狠狠地扣了电话。她赶紧发短信过去解释,可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她知道,宋志娟这次是真的恼了,连骂她也提不起兴趣了。

    她该怎么办呢?

    找严臻诉苦吗?

    她摇摇头。

    为了她的事,他们的母子关系已经降至冰点,如果她再向他诉苦告状,以他的脾气,估计会和宋志娟吵起来。

    不,她不能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了。

    可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她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长安叹了口气,头像针扎似地疼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鸡蛋面汤

    夜里十一点多,长安摸黑走进工地食堂,她打开灯,走到空荡荡的后厨,从消毒柜里取了一个碗,然后,在堆放食材的架子上找了半天,找到几个白色的面袋子。

    她舀了半碗面,嫌多,倒出去一半,之后眼神迷惘地想了想,又把面舀了回去。

    她朝碗里倒了些水,用筷子搅和面粉,水少搅不动,她便又去添水,可她手劲儿没把握好,水一下子倒多了,面粉直接成了稀汤。无奈,她只好又去加面粉,就这样添啊加啊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最初的面粉变成了满满一大碗面糊。

    筷子一左一右插在粘稠的面糊里,像是怪兽狰狞的獠牙,嘲笑她的笨拙和无能。

    她放下碗,耷拉着肩膀,无奈地叹息说:“你咋不笨死呢,像你这样连一碗面汤都不会做的儿媳妇,人家娶回来供着吗?”

    可说完又觉得委屈。

    她黯然低头,“我就是想喝一碗面汤,这也不行吗。”

    如果妈妈还在。

    她一定会早早的把放了白糖的面汤端到她的面前,低声哄慰着劝她吃药。退烧药好苦,每次都难以下咽,可因为有了妈妈的怀抱,有了甜滋滋的面汤,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今夜的她竟变得格外矫情。其实,从爸妈去世之后,她就习惯了喝水吃药,再大的药片她也能做到视若无睹,即便是冷水,她也能一口就吞下去。

    可刚刚被病痛折磨得坐立不安时,她却忽然萌生了做一碗鸡蛋面汤的念头。

    不是单纯为了吃药,而是璐璐的一番话勾起了她潜藏在记忆深处的脆弱,她想父母了,想宁宁了,想远在千里之外懂她,惜她,护她的严臻。

    一瞬间,喉咙被汹涌而来的委屈哽住,她扶着桌案,神情颓然地蹲了下去……

    “傻瓜,不就是碗面汤吗,至于哭鼻子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浑厚悦耳的调侃声。

    她唰一下转过头,眼睛瞪得滚圆,犹如黑色的水晶,一下照亮了周遭黯淡晦涩的空间。

    身着便装的男人放下行李包,大步走上前,蹲下来,先是扶着她的肩膊,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浓眉紧蹙地刮了刮她挺直的鼻梁,“咋又瘦了?”

    她的视线牢牢地锁着他,眼底浮现出一层白白的雾气,嘴唇微微翕合,“严……臻。”

    说完,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声音哽咽地喊:“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呀……”

    严臻因为蹲着,使不上力气,差点被她撞倒。

    可他晃了晃,还是稳住身形,拥紧她瘦削的脊背,趴在她的耳边说:“想你想的快要病入膏肓了,宋连怕我病重不治,撵着我来找你治病。”

    她的身子颤了颤,指尖掐了掐他手臂上铁疙瘩似的肌肉,羞赧地呵斥道:“又在胡说八道。”

    他哧哧笑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他扶她立起,把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前,让她感受自己激烈的心跳。

    “听到了吗?它在说,我好想你,长安,见到你,我的病就全好了。”

    “哧!”她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可宝石一般的眼睛里还泛着红潮,合着那抹粲然明媚的笑容,让思念成狂的严臻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瞥了下四周,发现引路的年轻人早已识趣地走了,于是放心大胆地低下头,捧起她红红的脸庞,作势就要亲下去。

    长安的心狂跳不休,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慢慢合上眼睛。

    可期待已久的甜蜜却没能降临到她的身上,就在她感觉到严臻火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上时,身上的压力却骤然一轻,紧接着,他冒着汗气的大手盖在她的额头上,等了几秒,他蹙起浓眉,神情凝重地说:“你不是害羞,是发烧?”

    长安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嘟哝说:“有点感冒。”

    “这叫有点?你已经是重感冒了!”严臻左右看看,用脚勾过来一个木椅,让她坐在上面。

    “小何同志在送我来工地的路上跟我说你头疼,我以为你只是偏头疼犯了,可刚才摸你的脸,才知道你在发高烧。你说你逞什么能,病了也不躺着休息,半夜三更跑出来瞎折腾,你以为山里的风是吹着玩的?”他双手叉腰,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啰啰嗦嗦教训她。

    她缩在椅子上,目光贪婪地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舍地错过每一个生动熟悉的表情。

    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和那流浪小猫似的眼神,严臻的心早就软了一半。

    可他也不能惯着她的毛病,于是,肃着一张脸,指着操作台上的面碗,“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她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他白了她一眼,下嘴唇包着上嘴唇,猛吹了口气,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外套,走过去,包在她的身上。

    “等着,我给你下碗面条。”

    他转身想走,衣服却被她拉住。

    她仰起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小声恳求说:“我想喝面汤,鸡蛋面汤,放很多很多白糖。”

    鸡蛋面汤?

    他诧异地看着她。

    之前看她笨拙的搅面,又委屈地说想喝一口面汤,以为不会做饭的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没想到,她竟真的想喝面汤。

    而且,还有要求,要打鸡蛋花,要放白糖。

    可面汤怎么做来着?

    他虽精通厨艺,可对于煮粥一类的厨房活儿还真谈不上擅长。

    可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也是喝面汤长大的,食物大同,做法同源,他回忆了一下母上大人在厨房搅面的情景,心里大概有了谱。

    他捏了捏她火烫的面颊,安慰说:“放心,你就是想吃天上的星星,我今天也要把它变出来。”

    说到做到。

    二十分钟后,他真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表面飘着鸡蛋穗的面汤送到长安面前。

    她低头,喝了一口。

    “是不是你要的那个味。我可是照你的要求,放了很多很多的白糖。”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她依旧低着头,半晌没说话,没有动一下。

    他不免紧张,以为面汤不好喝,不对她胃口,于是,低头喝了一口。

    嗯。

    甜津津、软糯糯,一口喝下去,唇齿之间还保留着蛋花的清香。

    不错啊,他没想到第一次搅面汤就成功了。

    可她不喜欢麽。

    为什么还不说话。

    “长安,你……”

    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忽然扑过来的长安紧紧抱住了,像来时一样,力道极大,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似的,紧紧地抱着他。

    片刻后,他的脖子处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

    严臻心情复杂地单手揽着她,带着一丝疑问哄慰着问:“怎么哭了呢?不好吃,我再给你做,别哭了,宝贝。”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失败的丈夫

    听了长安讲她儿时吃药的癖好和趣事,又亲眼看她用面汤吃退烧药,并且把一大碗汤喝得涓滴不剩,严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心疼,除了心疼,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词语可以用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一碗中原、西北餐桌上最常见的饭食,却能带给她这么多的幸福和回忆,而他,作为她最亲密的人,却完全不知情。

    可见他这个丈夫当的有多失败了。

    他愧疚地将她拢在怀里,轻声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跟我说,我虽不是什么名师大厨,可满足你的要求,喂饱你,让你在吃的方面开开心心的,我还是能做到的。”

    长安攥着他的衣袖,笑着嗯了一声,“我很好养的,最爱吃的是面条,最爱喝的是鸡蛋面汤。有这两样,我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严臻撞了撞她的额头,“傻瓜,你能不能有点追求。譬如,像那些时髦女孩一样,喜欢吃个鱼翅鲍鱼,燕窝大闸蟹什么的。你老公我不差钱,养得起你。”

    长安哧哧笑了。

    她依偎着严臻,干涸的心里像是注入一汪幸福的泉水,身体的不适,纷乱的思绪,早就不药而愈了。

    吃完饭,长安带着严臻回项目部休息。

    路上,严臻告诉长安,他千里迢迢到G省来探望她,并非只是休假那么简单。

    他来,还有件大事要做。

    长安不明白,问他啥事,他却目含笑意的不肯多说,她也只好作罢。

    回到帐篷,长安指着角落里的折叠床,“你暂时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天你就去我的宿舍住。”

    营地虽然是板房,可条件却比这不抗寒不耐风的帐篷好多了。到时她可以住工地,把宿舍让给他。

    严臻放下行李,就开始整理床铺。

    打开折叠床,铺上被褥,而后,躺上去试了试舒适度,忙得不亦乐乎。

    长安坐在办公桌准备第二天的晨会内容,听到声音,她抬起头,不禁莞尔笑道:“没见过折叠床吗?你们在野外集训的时候不是也睡帐篷吗?”

    “睡啊。可那是大通铺,赶上雨天,帐篷还会渗水,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哪儿比得上你的帐篷。我看这床就不错,还挺结实,睡两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为了证明他此言非虚,他故意晃了晃折叠床的床身,床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长安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帧少儿不宜的画面,她面皮一烫,拧着英气的眉毛,瞪着他,“睡觉还堵不住你的嘴!你不累吗?”

    “好不容易才看到你,我舍不得睡。”他双手交握垫在后脑勺下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凝望着病中憔悴虚弱的长安。

    长安心中一软,朝他温柔地笑了笑,“行,那你就看吧。”

    看多久都行,反正未来半个月时间,你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严臻美不滋滋地瞅了一会儿,忽然腾地起身,上前就把长安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呀!”长安惊呼出声,捶打着严臻的胳膊,“放我下来!严臻,这里是办公场所,不是宿舍!”

    看他径直朝折叠床那边走过去,她的脑子嗡一下炸了,不知是心慌急的,还是之前吃的药片发挥效用,她的脊背额头竟出了一层热汗。

    严臻把她安置在床上,她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清澈见底,其中的忐忑和羞涩一望而知。

    他眸光一暗,俯低身子,把她禁锢在自己健壮的双臂之间。

    她朝里缩了缩,鼻子像小鹿似地翕了翕,颤声叫他,“严臻……”

    他被这一声叫得几乎要融掉,小腹升腾起一股热燥燥的邪火,就连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他还是没能忍住,低头亲住她的嘴唇。

    花瓣一样柔软,如同记忆里一样甜蜜,让他情不自禁的深陷进去。

    过了许久,他才与她分开。

    她娇羞不禁地看着他,他笑了笑,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他颈项上的纤细手腕,低声调侃说:“我的脖子都要被你勒断了。”

    长安像甩开烫手山芋似的丢开手,她面色红红地躲避着严臻灼烫的视线,伸手推他,“别闹,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不许再说工作!今晚,你需要休息!闭上眼睛,好好睡觉!”看她的眼睛越瞪越大,他就像在部队吓唬小战士一样吓唬她:“不听话是吧,那好,我继续胡来了!”

    他作势压下身子,就要亲她。

    她赶紧闭上眼睛,双手阻着他的前胸,摆出一副听话的模样。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满意于指下的温度,唇角微扬,“睡吧,我看着你睡。”

    “那你呢?”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仅容她一人休息,他身材魁梧,铁定是加不进来的。

    他笑道:“我站着也能睡,你别管我了。快闭上眼睛,睡觉!”

    她最近都没能睡个好觉,神经更是每天绷得死紧,不是工作就是步步紧逼的婆母,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现在好了,严臻来了,就在她的身边,呵护着她,疼爱着她,她终于有了靠山于可以卸下身上的包袱,让肩膀轻松一些,让步子轻快一些。这心里面痛快了,困意便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

    片刻后,严臻小心翼翼地起身,拉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坐在床边,看着眼圈青黑,打着微鼾的妻子,严臻心酸地叹了口气,起身关掉电灯,独留一盏小灯照明。

    办公桌上放着她的手机。

    普通的国产品牌,用了好多年,机身边缘已经磨损发白。

    他神情纠结地回头看了看熟睡的长安,而后,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

    翌日。

    长安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遍体通畅,她勾了勾脑袋,惊喜地发现头也不疼了。

    回忆起昨夜的经历,她迅速坐起,在四周寻找严臻的身影。

    可偌大的帐篷里面,除了固定的办公家具之外,根本没有人。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搜寻了一遍,还是空空如也。

    心一下就慌了,她掀开被子,下床趿鞋想出去找人,刚走了几步,却听到外面传来雷河南熟悉的大嗓门。

    “你是谁?咋混进工地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求帮助

    几缕金色的阳光跃出地平线,将绿色的大山晕染成充满了希望的金红色。

    雷河南望着晨光里英挺威武的男人,眼睛眯了眯,迟疑着伸出手,“抱歉,是我误会你了。雷河南,9标技术工程师,幸会。”

    “严臻,军人。”严臻伸出手,握住雷河南的大手。

    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互相审视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片刻后,两人微笑着松开手。

    雷河南把视线转向一旁神情尴尬的长安,“你好点了吗?”

    长安点点头,拢了拢来不及梳理的头发,“没事了。”

    雷河南沉默地抿了抿嘴唇,眼角的余光朝严臻那边睃了一眼。

    爱情的力量果然神奇。

    一个晚上,就把一个病恹恹的女人变成了现在神采飞扬,幸福喜乐的模样。

    他又朝帐篷瞥了一眼,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长安那张逼仄狭窄的单人床。

    他拧了拧眉毛,嗯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雷工!”长安追了一步,“我上午想请会儿假,麻烦你替我看着工地。”

    雷河南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大步走远。

    长安轻轻地吁了口气,嗔怪地看向严臻,“你大清早的跑什么步呀?这里又不是部队,谁还监督你不成!”

    严臻瞥了眼远处的背影,笑着说:“养成习惯了,早期不跑两圈,我身上痒痒。”

    “我看你是想制造骚乱!”长安指了指附近正在换班的工人,“喏,他们都在看你呢。”

    因为地处偏僻,工地鲜少出现生面孔,严臻这大块头朝项目部门口一杵,别提有多招摇了。

    偏偏他不是个谦逊的,竟挺了挺胸脯,朝那些工友们挥手执意,热情地打起招呼,“你们好啊……”

    真是服了他了。

    长安又笑又气地推了他一把,“赶紧洗漱去,待会儿我送你去营地。”

    严臻笑吟吟地看着她,“好,听你的。”

    两人收拾完,长安和严臻乘班车回到项目营地。来到长安独居的宿舍前,严臻看了看周边的环境,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还不错。”

    “这里除了离县里远点,营地该有的生活设施,我们这里都有。你看,那个蓝色房顶的屋子是活动室,里面有卡拉OK、台球桌、乒乓球桌,工人们休息的时候可以去里面放松放松,那边的水泥空地是篮球场,我们会在每个月末举办施工队间的友谊赛,那边是食堂,那边,挂红门帘的屋子,是小卖部。”长安一一介绍。

    严臻惊讶地看着她,“还有小卖部?”

    长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工地施工高峰期,营地宿舍要住上一两百人,他们的吃喝拉撒,我样样都得管。这里交通落后,往返采买生活用品太浪费时间,所以我就征得业主方同意,联系县城的超市在营地建了个小卖部,卖一些生活用品,食物饮料什么的,给工人们提供方便。”

    严臻上下打量着她,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我之前以为你们这些项目经理,只是管好工地的那摊子事就成了,没想到具体到工作上,竟细化到如此地步,连工人的所想所需都考虑到了。”

    “那必须啊。别人看着我们风光无限,在工地呼风唤雨,唯我独尊,实际上,我们就是高级保姆,不仅要管工程进度,工程质量,还要管好后勤,管好收支,管好工人,保证不出乱子。总之,你能想到的各种状况,都归我管。”长安无奈地笑了笑,“都说前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在工程上讨生活。以前我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真正深入到这一行,才体会到前辈们的辛酸和不易。”

    严臻目光闪了闪,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我的长安,是最棒的。”

    她赶紧握住他的手,面色羞赧的朝四周望了望,“有人……”

    同他们一起坐班车回来的夜班工人,此刻正三三两两的从附近经过。

    严臻眼神一暗,用恋人间亲昵的语气低声说:“那你还不快开门。”

    她一听,脸‘腾’地红了。

    她背过身,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严臻紧随其后,进了门,咚一声,把门关上……

    这边刚关上门,那边听到消息的赵铁头,王焕奇他们就蹑手蹑脚地围了上去。

    邓先水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一脸兴奋地听起墙角来。

    他身后的赵铁头拉着他的衣服,不住地小声问:“听见啥了,听见啥了?”

    邓先水拨开赵铁头的手,示意他们别急,容他听仔细了再说。

    可后面几个哪儿还能耐得住性子,一个个抓耳挠腮,急不可耐地想把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邓先水挤走。

    “谁!谁在外面!”屋里忽然响起一道似曾相识的训斥声。

    邓先水滋溜一下猫着腰撤到最后,赵铁头被身后的王焕奇猛推一把,咚一下撞在门上。

    “你们!狗日的,陷害我!”赵铁头回头怒目相向,其余几个人纷纷退后,装作路人的样子,准备跑路。

    门吱呀开了。

    面庞发红的长安从里面出来,指着神色尴尬的赵铁头等人,“进去吧,严排长说要和你们叙叙旧。”

    叙旧?

    赵铁头朝王焕奇他们看了看。

    邓先水揉了揉鼻子,笑嘻嘻地揽住王焕奇的肩膀,“走吧,咱们找严排长讨杯喜酒喝。”

    一听有酒喝赵铁头的眼睛赫然一亮,他抢先冲进门,大大咧咧地吆喝上了,“严排长,你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可不能委屈了我们经理。我跟你说,在我们老家,结婚不摆酒,那是要被村人瞧不起的……”

    严臻笑着拍拍赵铁头的肩膀,又睃了睃立在院子里打电话的长安,压低音量说:“喝酒可以,不过,在喝酒之前,你们得帮我办件事。”

    办事?

    赵铁头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这些大老粗,能帮他做什么?

    片刻后,长安收起手机,急匆匆地回屋,歉疚的对严臻说:“对不起啊,工地那边有急事找我,我得走了。哦,营区的食堂凭票就餐,饭票在抽屉里,赵师傅他们都在,你有不明白的,问他们就好。”

    严臻朝她摆摆手,开明大度地说:“去吧,去吧。”

    长安眨眨眼睛,纳闷地看看他,“你……你先随便转转,我下班争取赶回来。”

    “你忙你的,有赵师傅他们陪我,你还有啥不放心的。”他勾住赵铁头的肩膀,“是吧,赵师傅。”

    赵铁头笑了笑,“是呀,经理,严排长交给我们了!”

    长安坐在回工地的车上,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严臻,好像也没他说的那么想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如果我能做到呢?

    为了提升项目管理水平,英罗公司要在全标段实行工程建设管理系统和办公自动化系统管理模式,接下来的一周,长安每天往返于工地和公司之间参加公司组织的培训学习。

    她没有时间陪伴严臻,从公司返回工地,案头总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她去处理。好不容易把事情理出个眉目,往往已是深夜。回营地,不仅要麻烦值班司机开车送她,而且还会打扰到严臻休息。

    无奈之下她只能试着和严臻在电话里沟通,愧疚地说明情况,想最近都睡在项目部。

    本以为严臻会恼她不重视千里迢迢到G省来探亲的丈夫,每天只顾着学习工作不说,现在还把他一个人晾在营地不管。

    可她没想到严臻竟一口应允,连打个磕巴的时间都没留,便安慰她说:“正事要紧,我没关系的。”

    她感动得两眼湿润,内心涌起一股冲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营地,回到他的身边,好好的陪他。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做,放下电话后,她就打开电脑文档,字斟句酌的对她创建的长陡坡、急弯段水泥混凝土路面施工工艺应用材料进行分析和完善。

    这是针对9标工程建设过程中出现的复杂情况,她从技术层面、材料配比、工艺及设备等等各个方面着手,想建成一套适用于修筑水泥混凝土路面的成套技术。这项课题如果研发成功的话,至少要为项目建设节省数以千万计的建设资金。

    当然,这么庞大的技术创新工程,靠她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份初具雏形的宝贵材料,凝聚了9标项目总工雷河南,以及技术部诸多员工,甚至是广大工友们的智慧和力量。

    而且,它对长安来说,意义无比重大。

    年少时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让她和弟弟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当时在父母墓前立下的志向,经过近十年的不懈努力,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可这一次,她想为自己大大的喝声彩,自豪的鼓鼓掌。

    她真的做到了。

    做到了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去改变悲剧的源头,让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因为她的创新成果而得以救赎,得以避免。

    这才是她引以为傲的地方。

    培训结束那天,徐海晏把她留下来谈话。

    “徐总。”长安走进徐海晏的办公室。

    “小长啊,来,来,快坐。”徐海晏示意她坐下。

    “徐总,您找我有事?”

    徐海晏点点头,“上次去9标,你跟我说的长陡坡的课题研究,我非常感兴趣,不知你进行到哪一步了?”

    长安的确和徐海晏说过这件事,当时因为人多,只是寥寥谈了几句,没想到徐海晏还惦记着。

    她思忖了一下,回答说:“下个月就可以完成,到时可以在9标进行试点,如果成功的话,将为公司节省上千万的建设资金。”

    徐海晏眼睛一亮,搓了搓手,兴奋地说:“好哇!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长安说:“我第一次尝试做这个课题,没有经验,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徐海晏大手一挥,“你说吧,要什么?人,还是钱?”

    长安一愣,随即弯起嘴角笑了。

    “我既不要人,也不要钱,只要两天假期可好。”她说。

    假期?

    这个开工以来一天假也没休过的拼命三娘,居然主动开口找他请假!

    看到徐海晏惊讶的模样,长安扶额苦笑道:“我……爱人来了。”

    啥!爱人!

    徐海晏这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一直以为长安是单身,没想到,她已经结婚了。

    夫妻团聚,乃人伦常理。

    而这样宝贵的机会,对常年在外施工的建筑人来说,更是难得一遇。

    他没有理由阻拦,可仍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结婚了?”

    长安挑了挑眉毛,“怎么?我不能结婚?”

    徐海晏连忙摆手,解释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样的事业型女性,一般都会晚婚。不过,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杂志上写的,我偶然间看到……”

    长安笑了,她歪着头,打趣说:“您是想说,像我这样的工作狂,没男人敢要吧。”

    徐海晏眨眨眼,哈哈大笑,“所以啊,你说你爱人来了,我还真有点好奇了,他该有多优秀呢,才能赢得你的芳心。”

    提起心爱的人,长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是一名军人。”

    军人!

    徐海晏先是有些惊讶,而后便又释然。军人,就应该是军人,只有英气勃勃,一身正气的军人,才能与长安比肩齐飞,相得益彰。

    徐海晏向长安发出邀请,让她闲暇时带着远道而来的爱人到英罗公司来做客,他做东,请他们小夫妻吃顿饭。

    长安欣然应允。

    离开前,长安犹豫了一下,对徐海晏说:“徐总,还有件事……”

    徐海晏示意她讲。

    “徐总,我有个大胆,不,是胆大包天的想法。不知道,您听后作何感想。”

    “哦?是什么胆大包天的想法呢?”徐海晏感兴趣地问道。

    长安抿了抿嘴唇,眼神变得坚毅而又勇敢,她说:“我想让9标提前两年完成项目。”

    徐海晏吸了口冷气,头顶像是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他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英罗高速工期预计是三年零三个月,如果照她所说,那就是用15个月完成原本三年多工期的高速公路项目。

    可能吗?

    就算她带着9标全体人员不眠不休的加班施工,想要在15个月完成项目任务也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发生奇迹。

    可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发生的概率极低。依徐海晏几十年的施工经历来看,长安这个大胆的设想,发生的概率等同于零。

    他抬手指了指长安,“行了,我只当你痴人说梦,赶紧回去吧。”

    “徐总,要是我真的做到了呢?”长安高高地仰着头,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对劲

    “小吴,以后有空了,教我开车吧。”回去的路上,长安对身边的司机说道。

    “行啊,经理,你随时想学,随时叫我。”司机笑着应承道。

    “好。”长安感激地笑了笑。

    她的工作常常需要用车,每次出去无论路程长短都要麻烦小吴,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在工地附近发现一块天然的驾驶训练场,心想不如找小吴帮忙,索性学会算了,等回到上海考个驾照,以后用车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车子拐过一道弯,远远的看到绿树掩映下的蓝色屋顶。

    “小吴,直接回营地。”长安指着山脚的房屋说。

    “不回工地了?”

    “嗯,我有点私事,请了两天假。”

    小吴朝她望了望,咧开嘴唇笑道:“陪你爱人吗?”

    长安拧着浓黑的眉毛看他,“连你也知道了?是张师傅告诉你的?”

    小吴是工地的小车司机,还有一位开通勤车的张师傅,她上次送严臻回营地坐的是班车。

    “还用老张告诉我?”小吴撇撇嘴,说:“一个陌生的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在你的宿舍进进出出,不用等你介绍,营地的人就全知道他是谁了。”

    长安因为身份特殊,又是工地唯一的女性,所以,她的宿舍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雷河南以及项目部的助理何润喜外,无人敢去打扰。

    所以,当她的屋子里住进去一个陌生的男人,不消片刻,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就传遍整个营地。

    “经理,你爱人他……挺特别的。”小吴含含糊糊地说。

    特别?

    “他怎么特别了?”长安感兴趣地勾着头,想知道旁人眼中的严臻是个什么样子。

    小吴想了想,说:“我记得他第一次去吃饭,就把整个食堂的人震住了。9个包子,一碗紫菜蛋花汤,三分钟不到全部搞定,你知道咱们食堂的包子吧,个顶个的实在,赵师傅他们饭量大,每顿饭顶天也就6个包子,可他居然吃了9个!吃完饭他还主动把餐具洗涮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餐具柜上才走。除了吃饭,他还坚持早晚跑步,每天绕着咱们营地后面的山头跑上几个来回,山里早晚凉,温差大,可他每次跑步只穿个小背心,看得我们浑身直发冷。”

    能吃,爱锻炼。

    的确是严臻的风格。

    长安莞尔一笑,“还有呢?”

    小吴眨眨眼,“你不在营地的时候,他喜欢和工友们聊天。开始,我们对他不熟悉,心存顾虑,不肯说那么多,可时间长了,聊天的次数多了,我们发现,他懂得特别多,我们无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说上一两句,而且从不炫耀多言,只是发表一下个人的想法。偏偏这些想法像是画龙点睛一样,让人听后眼前一亮。渐渐的,大家从最初的抗拒发展到主动拉着他侃大山,你是不知道,营地现在开饭,你爱人那一桌,永远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都喜欢听他说话,讲军营里的故事。你别笑啊,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除了健谈之外,对你的事特别用心,但凡谁谈起你,哪怕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牵连到你,他那眼睛顿时亮得就像是明朗的太阳光,照得身边的人都暖暖的……”

    长安翘了翘唇角。

    “不过,最近两天,他有些不对劲儿。”小吴忽然转了话风。

    “怎么了?”她表情意外地问。

    小吴摇摇头,一脸困惑地说:“总感觉他特别忙。和我们侃大山的次数少了,有几次,过了饭点儿,他还没来吃饭。我听老贺说,你爱人搭着超市的送货车去了几次县城,买了好多东西,听说还有家具。”

    家具?

    买那东西干嘛?

    长安带着深深的疑问下车,径直朝宿舍方向走去。

    天刚擦黑,营地亮起灯火,她的宿舍也亮着灯。

    屋门虚掩,里面传出咕咕咚咚的响声。

    “装好了没?”

    “还差一个螺丝,马上就好!”

    “兄弟们辛苦了啊,装好了,我今晚请大家喝酒。”

    “白的?”

    “啤的。”

    里面传来失望的叹息声,“奶奶的,等工程完工,老子非把小卖部的白酒都买下来!”

    “买下来你也顾不上喝!等完工那一天,你啊,早就卷铺盖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哈哈哈,也是……也是……”工程人的辛苦,工程人对家人的思念,只有在项目竣工的时候能够得到全部的释放。

    屋里的人正在互相调侃之际,却没防备屋门被人推开了。

    军人敏锐的直觉,让严臻比其他人更早发现立在门口的人影。

    他的目光轻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脸上堆满笑容,迎上前去,“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过两天才能休息吗?”

    之前,长安说过两天才能抽空回来陪他,没想到,她竟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怎么了?我不能回来?”长安皱着眉头睃了睃正在安装新木床的赵铁头等人,疑惑不解地问:“你换家具做什么?我一个人,睡不了那么大的床!”

    目测那张已经快要组装完成的大床足有一米八宽,两米长,她一个人睡,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床。

    难道他身材高大,嫌弃之前的床太小,睡得不舒服,所以就私自做主换了。

    严臻摸着鼻子笑了笑,“你睡不下,不还有我嘛。难道,你回来了,还要另支一张床不成?”

    赵铁头他们肩膀一耸一耸的,口中发出哧哧的怪声。

    长安面红耳赤地张张嘴,最终狠狠地瞪了严臻一眼,扭身走了。

    严臻赶忙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别生气呀,我承认这事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可之前那床木头已经朽了,我住进来的第二天,床板就塌了个洞。我想着总是要换的,干脆就换张大床,将来我走了,你睡起来也舒服些。”

    长安被他气笑了,“我要那么舒服做什么!我又不在上面打滚!”

    严臻眸光一暗,攥着她胳膊的手指一紧,压低音量说:“那可说不定……”

    “你……流氓!”长安的脸腾地烧烫起来。

    她伸脚踹向严臻,他却灵活避开,而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傻瓜,我们现在是夫妻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郎新娘

    微哑低沉的一句话,顿时把长安的心变得酸酸软软的。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她不由得眼眶一红,顾不得身后就是人来人往的院子,主动朝严臻偎了过去。

    严臻叹了口气,紧拥着她,柔声说:“你受苦了。”

    她的身子颤了颤,像小猫似的呜咽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

    严臻你知道吗。

    她不怕吃苦,更不怕受委屈,她怕的,是失去他这方温暖的怀抱。

    如果连他的呵护也感受不到了,那她真的会失去坚持的勇气……

    翌日清晨。

    长安从梦中醒来,一张温煦明亮的笑脸,正杵在她的眼前方。

    她愣了愣,不甚清明的瞳孔骤然一缩,双手抓住蓝色薄被的边缘,挡住口唇,神情略带紧张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严臻笑呵呵地看着她,“你流口水的时候,我就来了。”

    她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把被子一点点拉高,蒙住头。

    他哈哈大笑。

    昨天晚上,赶上轮休的赵铁头等人把严臻拉去侃大山,后来谈得兴起,严臻干脆留宿那边没有回来,长安得到消息后大大地松了口气,因为她一直头疼怎么和严臻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在朔阳的时候,也曾同屋共眠,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越礼法的界限。长安觉得,男女没经过婚礼这一关,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自然也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了。

    她的思想在时下崇尚自由个性的年轻人眼中或许是迂腐陈旧,不合时宜的,但她却觉得身为女子,只有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赢得爱人更多的尊重。

    严臻理解她。

    所以在朔阳家里他会睡在客厅,在工地帐篷他会睡在椅子上,现在到了营地,他会睡到工友的宿舍去,他一直都很尊重她,不想让她觉得不自在。

    就冲这一点,她就很感激他。

    脸蒙在被子里,耳朵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

    她好奇的把被子扯开一道缝,朝屋里探视。却看到严臻正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崭新笔挺的军礼服。

    “你怎么还带着礼服?”她诧异地问道。

    “穿啊。”他把礼服挂在臂弯,伸手拍了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欣赏地看着衣服上金色的扣子和金黄色的绶带。

    穿?

    在这鸟不拉屎兽不跑的荒郊僻壤穿军礼服?

    给她看?

    还是故意在工友面前抖威风?

    原本想毫不客气地怼他两句,可奇怪的是,一见到他手里深绿色的礼服,她却莫名地感到兴奋起来。

    竟有些心痒难抓,跃跃欲试,迫切的想要看到他换装后的样子。

    于是她坐起抱膝,双目发亮地瞅着他,“别人都说最平凡的军人穿上军礼服也能增加颜值,你穿上,我看看,是不是像他们说的一样。”

    他朝她挤了挤眼睛,笑着说:“待会儿就见到了,不着急。”

    “为什么要待会儿,我现在就想看。”她不明白。

    他看看表,轻轻咳了咳,“现在不行,还不到时候。”

    说完,他趁长安噘嘴抗议之际,忽然欺身上前偷了一记香吻,而后在长安发作之前,大笑着快步溜了。

    “严臻——”

    长安气得掀被要追,可屋门一响,从外面呼呼啦啦涌入几个陌生的女人。

    “你们是谁?”长安警觉地盯着她们。

    “我们是大安县吉丽婚庆公司的化妆师,来给新娘子化妆呀。”年纪稍长的一个中年妇女操着本地普通话,笑吟吟地说道。

    婚礼?新娘子?

    长安完全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啥时候要办婚礼了?

    “你们搞错了,我没有找你们……”

    “你是不是姓长?”

    长安点点头。

    “刚才那男人是不是你丈夫?”

    长安的嘴唇轻轻翕合两下,又点点头。

    “那不就对啦!是你男人委托我们公司操持你们的婚礼,我们这才大清早从县城赶过来给你化妆。”那本地女人指了指宽敞的院子,“你看,拱门红毯都在弄着呢。”

    长安慌忙趿鞋跑向门口,朝外面一看,她就像木头人一样愣愣地杵在那儿,半天没能动弹一下。

    原本安静宽敞的场院被红通通的充气拱门和长长的红色地毯占满了,婚庆公司的人和工地的工友们都在院子里穿梭忙碌,她看到赵铁头拿着一个红色的条幅乐颠颠地跑向铺着红地毯的礼台,条幅上写着恭贺新郎严臻、新娘长安新婚誌喜的字样。

    她的视线在场内扫了一圈,唯独不见严臻。

    心里惶惶的,犹如爬了几十只虫子,又痒又麻。

    不行,她得去找严臻问个清楚。

    可她刚一迈步,双臂却被屋里的女人架住拽了回来,“新娘子在屋里待着,吉时到才能出门。”

    长安挣了挣发现无用,于是咬牙抗议道:“我还没刷牙洗脸。”

    “交给我们。今天你的一切需要,都不用自己动手。”女人一摆手,已经有同伴端着净面的水盆和洗面巾走了过来。

    严臻!!

    长安在心里哀嚎一声,苦笑着闭上眼睛……

    10月18号上午十点。

    在英罗高速TJ9标段项目部营地举行的婚礼仪式上,一对身份特殊的新人在领导、工友们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朴素却又不失隆重的婚礼。

    他们拥抱宣誓、放飞气球、到了交换信物的环节,只见戎装英武的新郎将一顶安全帽轻轻戴在新娘的头上,新娘则为新郎戴上神圣庄严的军帽,现场如雷般的掌声将婚礼的气氛一步步推向高潮。

    婚礼进行中,英罗公司总经理徐海晏作为主婚人向一对新人致辞。

    “这是一场特别的婚礼,这是一场属于工程人的婚礼。你们在自己工作征战的公路线上喜结连理,并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留在了奉献青春的地方,这是一件令人无比自豪的大喜事!”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这位胸怀宽广的新郎,这位出色优秀的军人,是你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理解和支持!你给了工程人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在这里,我代表英罗高速数以千计的建设者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和谢意!”

    台上身着墨绿色军礼服的严臻,站得笔直,气场十足地向徐海晏和台下的工友敬礼致谢。

    一旁穿着洁白婚纱,宛如林间花朵般清新绽放的新娘,视线牢牢锁定硬朗帅气的新郎。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丈夫,是我这一生最亲密的爱人和朋友。

    我会一直爱你如初,此情矢志不渝!

第一百六十章 洞房花烛

    深夜的营地。

    长安搀着醉意醺然的严臻走进宿舍。

    “经……经理,别为难……为难严排长……他骗你……也是……是想让……让你高兴……他为了你……可是耗干了脑油……这……这些点子都是他想的……都是他操持的……我……我们就是搭把手……”赵铁头扒着门框,舌头捋不直了还要啰嗦,一旁的王焕奇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扯下台阶,顺手将门关上。

    “经理,你们早点睡!”

    “不……不能走……严排长万一挨……挨打了咋办……”

    “挨刀子也轮不到你心疼,走!你这个不长眼的!”

    “骂……骂人!我日……”

    外面的音浪渐小,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不多一会儿,外面就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长安把严臻扶到床边坐下,刚撒开手,他就像个不倒翁似的‘咚’地仰面倒在床上。

    她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半跪在床上,将搭有红喜字的枕头拿过来,垫在他的脖子下面。

    他紧锁眉头,嘴里不时哼唧两声,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跪在床边,伸手在他挤成川字型的眉间揉了揉,想减轻他的痛苦。

    他果然不动了,浓眉一展,卷曲的睫毛像扇面似地颤了颤,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松了口气,身子一软,软泥一样倒在他的身边。

    太累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好像从知道有这场婚礼开始,就自动陷入一种混沌错乱的状态中去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他成婚,可细细思量后,又觉得没有哪一种婚礼形式能像今天一样把她感动到泪流不止。

    正如徐海晏致辞时说的,她和严臻在工作征战的公路线上喜结连理,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留在了奉献青春的地方,这是一个令人无比自豪,无比骄傲的时刻!

    比起城市里那些豪华璀璨的婚礼现场,工地临时搭建的礼台显得有些寒酸,有些微不足道。这里没有衣衫鬓影,华灯香槟,可这里有蓝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有自信淳朴的工友,有热火朝天的在建工地,在他们看来,婚礼的实际意义远比那些虚假的表面功夫更实在,更值得人铭记终生。

    可幸福的波浪随着喜宴的尾声渐渐褪去之后,她却变得比以前还要忐忑和不安。

    她不敢想象远在苏州的宋志娟,若是知晓婚礼的事,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她挨几句责骂没关系,可就怕把两位老人气着了,气出个好歹来,到时才真的是罪不可赦。

    严臻虽然擅于揣摩人的心思,却根本想不到,宋志娟对她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同她一样,他选择用另一种不理智的方法同他母亲抗衡。

    说白了,他是个只注重结果不注重过程的人。

    之前在部队工地,他能绕过表白那道环节,出人意料的向她求婚,不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可能军人都有这个通病。当既定目标明确之后,他不会考虑那么多的细枝末节,只追求一个结果。可生活的大树却偏偏是由这些细枝末节生成的,没有枝杈的树干,外强中干,又怎能扛过风霜雪雨的侵袭。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

    一切都已成为不可改变的定局。

    她只能接受现实,努力趟过宋志娟那道坎儿。

    可是,真的好难啊……

    好难。

    “你这个冤家……”她苦笑着捏了捏严臻高挺的鼻梁。

    “嗯……”睡梦中的他感觉到不舒服,甩甩头,脸侧向她这边。

    柔和的灯光下,那桀骜不驯的头发和靑虚虚的胡茬儿,棱角分明的下巴,浓黑纠结的眉毛,让她不禁回忆起两人初见时的情景。

    那样戏剧化的一幕,小说也虚构不了的情节,却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她探出手,虚虚描画着他轮廓硬朗的五官。

    他的眉毛又黑又浓,睫毛像两个黑色的扇面,微微卷曲,看着竟比假睫毛还要精致几分,他的鼻梁像是陡峭的山峰,又高又挺,他的嘴唇饱满红润,像是剥开壳的石榴,新鲜诱人,嘴角……

    咦!

    刚觉出一丝异样,她就被骤然压下来的黑影罩住了,紧接着,惊呼声就被那石榴一样饱满红润的嘴唇紧紧的堵住,连同呼吸,一起被夺了去。

    他竟然没醉!

    故意骗她!

    “唔唔……”

    喉咙里逸出低浅的颤音,身子如同堕入火炉,炙热难当……

    不知过了多久,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得如同山野丛林里吃人的猛兽,紧盯她礼服领口处白皙的肌肤,倒吸口气,抱起她,一边亲吻,一边朝门口那边挪。

    她拉住他的衣袖,迷蒙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去?”

    他不说话,手一伸,啪地按灭照明灯的开关,又朝门上踢了一脚。

    “哧哧……”门外响起促狭的笑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渐渐散去。

    长安在黑暗中捂着脸,闷头窝在他的胸前,再也不肯抬头。

    严臻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而后,抱着他最亲爱的新娘,稳稳地朝床上一抛……

    “严……唔唔……”

    *************************

    不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讲,洞房花烛夜都是人生中最不容易的时刻之一。

    尤其是女人,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一般要承受比男人更大的压力。

    清晨。

    “长安,醒醒!”

    耳畔熟悉的呼唤把长安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她动了动眼睑,声音沙哑地咕哝道:“几点了。”

    “七点。”

    她把脸扭到一边,“我困,再睡会儿。”

    “小何打了几个电话……”

    长安一个激灵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呀!”

    只见她面红耳赤地倒在枕头上,一双浓眉皱成川字型,手里却拼命拽着被头,遮掩身体上的痕迹。

    严臻眸光一暗,坐在床边,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住。

    作势就要亲下去,却被她挡住嘴。

    “没刷牙。”

    “我不在乎。”

    “手机!”她捂着嘴唇,不让他得逞。

    怕耽搁正事,她眼光急切,神情已显焦急。

    他哧哧笑着,把安静的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下清醒了吧。”

    她愣了愣,伸手拧了他一下,嗔怪怒道:“你又骗我!”

    他哈哈大笑,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屁股,“快起床,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一百六十一章Amani

    秋日的大山,放眼望去,皆是无山不绿、无峰不秀、无石不奇、无水不飞泉的盛景。

    顺着山民踩出的小路向上攀登,一路林木葱郁,流水潺潺。山谷间清凉的晨风夹杂着山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在石头与草茎之间流淌的清泉,合着虫鸣唧唧,鸟儿的欢唱,宛如奏响一曲琳琅叮咚的山林奏鸣曲。

    越向上走,山道越窄,道路也越发崎岖。

    长安的呼吸开始变得浊重而又压抑,弯腰鼓腮的时候多了,抬头仰望风景的时候少了。

    严臻转过身,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有力,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扶持牵引着她继续前行。

    她仰起头,望着晨光中英气勃勃的严臻,胸臆间升起阵阵滚烫的暖流。

    未来的路,即使再难走,她也不会是孤单一人了。

    从繁花似锦的山谷到气势恢宏的天然瀑布,再到人迹罕至的天眼熔岩,最后如愿以偿,登上十万大山的顶端。

    刀岩峰。

    因壁立绝顶,峰薄如刀而得名。

    登上峰顶远眺,脚下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仿若置身于天上人间的幻境。

    山谷中,可见一条绿色的丝带,逶迤穿过崇山峻岭之间。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天地大美,四时更迭,万物枯荣,周而复始,是大自然的伟力所致,人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

    这种震撼刺激的视觉冲击让长安几乎忘了呼吸。

    她红润的脸庞沐浴在金色的晨光里,凝望着大自然的盛景,久久挪不开眼神。

    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无法形容她内心的震撼,她握紧严臻的手,靠向他的肩膊。

    严臻翘起嘴角,两人互相依偎,享受着彼此间心灵交融的幸福感觉。

    时光清浅,静待花开。

    岁月轻柔,生命留香。

    “你看,那是你们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严臻揽着长安的臂膀,指着绿色山脊那边褐黄色的公路路基说道。

    长安定睛一看,不禁挺直脊背,眼里逸出惊喜,“就是,就是9标的工地!”

    没想到,在这十万大山的刀岩峰上,居然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的工地。

    严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沉稳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卫星在太空拍摄的照片还能看到长城呢,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定胜天。这个人定胜天,不是指我们人类一定要战胜征服自然,而是要与自然和谐共处,共生共存。正如古时的长城,正如这一条条打开闭塞之门的幸福路、致富桥,因为它对人类的发展有益,所以它们才有了存在的价值,才会被大自然接纳,融合,传承。人应生而有所敬畏。长安,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对广阔的宇宙,自然保持着一颗虔敬之心,这样才不会贻害子孙,遭后人唾骂。”

    长安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人类的发展离不开工程建设,作为工程人,一定要高质量高标准的施工,把善待大自然,保护生态环境,保护我们人类共同的家园,当做追求的目标。”

    严臻微笑,赞许地摸摸她的脑袋。

    她歪着头,鼻尖一耸,调侃问道:“那你呢?未来的将军,你准备为这片壮美的山河做些什么贡献呢?”

    严臻凝神思忖片刻,从领口掏出两根耳机线,一头塞进长安的耳朵里,一头塞进他的耳廓。

    长安诧异地看着他。

    他打开随身MP3,指着山谷的风景,揽住长安。

    “烽烟掩盖天空与未来

    无助与冰冻的眼睛

    流泪看天际带悲愤

    是控诉战争到最后

    伤痛是儿童

    我向世界呼叫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TUNETAKEWEWE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TUNETAKEWEWE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乐曲中,一个小孩稚嫩却又沧桑的童音,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主旋律,深深的植入听者的内心。

    “Beyond……”尽管她听过的歌曲不多,可因为他喜欢,所以她记住了Beyond,记住了海阔天空里面沧桑的呐喊。

    严臻笑着亲吻她的睫毛,“这首歌的名字叫《AMANI》,是家驹在目睹海湾战争的残酷之后,为呼吁资助非洲难民儿童,呼唤和平而创作。”

    “Amani?”她喃喃重复,眼里露出困惑。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Amani的字母。

    “非洲斯瓦希里语,和平之意。”

    和平,Amani。

    Amani,和平。

    “NAKUPENDANAKUPENDAWEWE,我们爱你;TUNETAKEWEWE是我们需要你的意思。”看到长安很感兴趣地无声默读,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鼓励说:“跟我一起念出来,NAKUPENDANAKUPENDAWEWE,我们爱你。”

    “NAKUPENDANAKUPENDAWEWE,我们爱你。”

    “TUNETAKEWEWE,我们需要你。”

    “TUNETAKEWEWE,我们需要你。”

    “和平,我们爱你,我们需要你……”

    长安突然停住,她看着严臻,漆黑的眼睛里一点一点燃起亮光。

    她明白了。

    这就是严臻的回答。

    他用一首震撼人心的《Amani》回答她的问题。身为军人,没有什么,比捍卫这片壮美的山河,比维护和平安宁的生活更有意义了。

    长安望着英武磊落的严臻,一股强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能与这样有情有义,铁骨铮铮,胸中有丘壑的军人比肩而立,成为他最亲密的爱人,这是何其幸运一件事啊,同时又与有荣焉。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TunaTakaWeWe,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严臻磁性浑厚的嗓音合着她的低吟浅唱,回旋在寂静的山谷中……

    一周后,严臻离开工地,踏上归途。

    临别前,在县城的火车站,一向干练洒脱的长安却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似的紧抱着严臻,不肯松手。

    “好了,好了,你看,小朋友都笑话你了。”严臻指着候车室里一个捂嘴哧哧笑个不停的小男孩,让长安看。

    长安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着严臻,“笑就笑。”

    严臻捏了捏她的脸,歪着头,调侃说:“呦,这是要掉金豆呀,别急,别急啊,让我找个碗装着。”

    “讨厌……”长安又哭又笑地拍了严臻一下,眼眶更红了。

    严臻摸摸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把她压在胸前。

    “长安,你这样子,我怎么舍得走呢。”

    她撇撇嘴。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广播里开始播报检票通知。

    “我得走了。”

    她吸了吸鼻子,扬起脸,冲着他勉强笑了笑,“一路平安。”

    “好。”

    许是离别的愁绪触碰到心里的疙瘩,她目光纠结地看着他,“你妈妈……”

    宋志娟那一关该怎么过?

    他摸了摸她的脸颊,目光怜惜地看着她,“我妈的事交给我,家里的事也交给我,你只管甩开膀子加油干!争取做一番大事业!但是有一条,不许把自己给饿瘦了,饿病了,记住了吗?”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前升起一片白色的水雾……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传奇人物

    一晃眼时间进入2013年。

    5月15日。

    英罗高速9标路面主线贯通,项目部取得全标段第一名的辉煌战绩。

    6月初。

    项目部负责的工程提前26个月全面竣工。

    7月。

    英罗高速公司召开交工验收会议,经过G省质监站的评定,9标的工程质量评分达到惊人的97.6分。

    月末,9标项目经理长安的事迹登上央视新闻,她带领的团队不仅创造了G省高速建设的奇迹,也在全国范围内创造了一个奇迹!

    一时间,长安名声大噪,许多兄弟单位的人组团来工地取经,可他们见到长安本人后,又个个惊掉了下巴,谁也没想到,新闻报道中的传奇人物,竟是个容貌出色的黄毛丫头。

    可几天接触下来,他们又个顶个的佩服起长安来。

    顺利拿下一场接着一场的大会战,两天之内连续罢免3名渎职干部的铁腕手段令全标段哗然,一个附属工程的小组长闹情绪,她亲自上门做通小组长的思想工作,避免了一起恶性停工事件。

    从落后标段到独占鳌头,从差点被清退出场到提前26个月主线竣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施工经历背后长安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承受了多少误解和压力,谁也无法估量清楚。

    而她卓有成效且兼具人性化的管理方法,让前来取经的兄弟施工单位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获益良多。

    8月。

    长安接到龙建集团的召回电话。

    离开工地的前一天晚上,她自掏腰包在营地食堂摆了两桌,宴请项目部中层干部和相熟的工友。

    入席后,这样平常大大咧咧的汉子们一反常态,变得出奇得沉默。

    长安抿着嘴,清粼粼的眸光在这些熟悉的面孔上面挨个转了个遍。

    “酒拿来。”

    她指着何润喜。

    小何一愣,拿起桌上开盖的白酒递给她。

    她把口杯里的饮料倒在小碗里,握着白酒瓶,咕咚咚倒满。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

    她起身,端起酒杯,目若朗星地望着众人说:“时间一晃一年多过去了,和大家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如今相处愉快,难舍难分,我一直最想感谢的,始终是你们,是9标的工友兄弟们。没有大家对我支持和照顾,我现在恐怕还一事无成。真的是很谢谢大家,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以前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说得不妥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原谅。明天我就要离开营地了,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不如借这杯薄酒,向大伙儿表示谢意,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她不顾四周的劝阻之声,仰脖,一口气喝完杯中酒。

    烈酒入喉,辛辣之后是那百般的回味。

    “好酒量!”

    “爽快!”

    “经理,我敬你!”

    “经理,我赵铁头这辈子只服你一个人!我干了!”

    “我陪一个。”

    “经理,我也要敬你一杯!”

    “来!喝!”

    食堂里窒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做菜的大厨也跑出来向长安敬酒。

    “经理,你不走不行吗……”从项目部成立之初就跟着她的何润喜两眼通红地恳求她。

    她笑了笑,低声宽慰小何:“新来的经理人很好,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还做助理。”

    小何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她点点头,拍拍小何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身边的人递过来一杯温开水,她偏头一看,笑了笑,指着那人说:“噢,是雷工啊,你……不是不理我吗?”

    雷河南瞪着铜铃似的眼睛,面露愠色。

    “经理你快喝水,这酒后劲儿很大。”小何赶紧抢过雷河南手里水杯,塞进长安手里。

    她低头喝了口水,可能胃里舒服了,她很快抬起头,冲着雷河南笑了笑。

    雷河南被那抹忽然绽放的笑容震得怔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飞快。

    他的愕然看在何润喜眼里就变了味,以为脾气火爆古怪的‘雷公’又要在践行宴上闹起来,于是慌忙架起长安,向大家道歉,“经理好像醉了,我扶她去透透气。你们继续,酒不够直管找王大厨要。”

    长安拧着眉头,瞥着小何,抗议说:“我能喝不能喝,我心里清楚,我没……没醉。”

    小何哄着她,“没醉,对,你没醉。就是出去透透气。”

    “我还能喝,我高兴……”

    “能喝,你能喝。待会儿我陪你喝,走,咱们先出去。”

    小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长安从食堂里搀扶出来。

    小何摸了摸裤兜,发现手机落在餐桌上了,于是他把长安安置在食堂门外的水泥台上,叮嘱她不要乱跑,就急匆匆回去了。

    小何刚走,长安就扶着水泥台子站了起来。

    她用力吹了口气,脚步虚浮地朝营地大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就被一个黑影拦住了。

    “你去哪儿?”

    她眯着眼睛,借着入口的灯光,望着那个人,看了半天,忽然笑了,她用食指点着他,说:“雷公,说话像打雷的雷公。”

    “咦?我……我们不是吵架了吗……你吼……吼我……让我早……早点滚蛋……”

    雷河南扶着额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右手穿过她的臂弯,牢牢地箍住她。

    “你……干什么!”长安挣了挣,试图摆脱他的控制。

    雷河南白她一眼,“送你回去!”

    “我……我不回去……我得……去工地……还没……没巡视……”长安指着黑乎乎的大山深处。

    “这儿不归你管啦!你调回去了,不用再去工地巡视了!”雷河南大声说道。

    长安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不用去了……我……我每天都要去的呀……刘师傅还……还在等我呢……不去……看一看……我睡不着……”

    这个可恶的女人!

    不那么拼,会死吗!

    雷河南的鼻腔里赫然涌上一阵酸涩的感觉,他抿着嘴唇,凝视着灯光下英气漂亮的长安,用力摇晃长安的肩膀,再次强调说:“你听清楚了!你现在离开9标了,你已经不是9标的项目经理了!长安,你不用去了!不用再去工地了!”

    “不……是了?对,我……我不是了。”长安神色懵懂地眨眨眼,半晌,她语声委屈地恳求雷河南,“我……我还……还是想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醉一场

    雷河南觉得自己疯了。

    他要是正常人,怎么会大半夜不睡觉,陪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跑工地上发疯来。

    工地主线竣工,进入零星收尾阶段,入夜后在岗加班的工人极少。

    他扶着长安在公路线上走了大约五公里,她终于走不动了,停下来,坐在路边休息。

    都说女人天生三两酒。

    可能女人天生就能消化分解体内的酒精,总之,在炎热的高温下走了这么久,出了一身又一身的热汗之后,这位‘女中豪杰’总算是清醒了。

    她的目光重又变得清澈,只是眉头依旧是紧蹙不展。

    “有水吗?”她朝坐在身旁的雷河南伸出手。

    雷河南竖起眉毛瞪她,“啪!”毫不客气地打了下她的手心,低声骂道:“没水!有猫尿!”

    “猫尿也行。”她涎着脸,笑望着他。

    他从鼻子里哼了声,在宽大的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瓶纯净水扔过去。

    她伸手接住。

    “谢啦!”

    拧开瓶盖,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上一次这么喝酒,是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父母一周年忌日的时候,我一个人喝了一瓶劣质白酒,醉了一天一夜,我的大学室友说,我哭湿了三条枕巾……”她垂下眼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是……”雷河南神色愕然地看着她。

    “就是你想的那样。”她仰脸,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声说:“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儿,其实咬咬牙,逼一逼自己,也就迈过来了。”

    雷河南沉默片刻,学她的样子,双手撑在身子两侧,抬头,仰望星空。

    “我也是个孤儿。”

    “哦?”

    “我家住在河南乡下,家门口是一条尘土飞扬的省级公路,下坡,弯道,每年,都有货车在这个路段出事。后来,有一辆大货车刹车失灵,从坡上冲下来,撞进我家……”

    “我父母也是因为道路设计缺陷罹难。”

    这么巧。

    雷河南讶然沉默。

    半晌,他伸手,拍拍长安的肩膀。

    “你比我强多了。至少你还有个弟弟。”他神情落寞地说。

    “是啊,这点是比你强。我弟弟是个非常棒的律师,工作还不到三年,已经在律所独当一面了。哦,他是维正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维正,你知道吧,上海最好的律所之一。”长安毫不掩饰脸上骄傲的神色。

    律师了不起啊。

    雷河南撇撇嘴,随意问道:“结婚了吗?”

    长安面色一凝,沉默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结了。今年年初,他和爱人瞒着双方家人去三亚旅行结婚了。”

    长宁自作主张的毛病和严臻如出一辙,偏偏还没法补救。

    这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愧对长宁,愧对去世的父母。

    “依我看,旅行结婚既经济又浪漫,有百利而无一害,国家应该在适婚青年中大力推广。”雷河南说完瞥了她一眼,神情鄙夷地说:“哪像你,结个婚大操大办,劳民伤财,搞得全标段人尽皆知。”

    “我……”长安词穷。

    “我什么我!那个当兵的有啥好的?你还没在他身上吃够……”雷河南抬高音量,连珠炮似的吼到一半,忽然顿住,不说了。

    长安拧着眉头盯着雷河南,“你想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没有。”雷河南收回视线,手撑地就要站起来。

    长安猛拽他的胳膊,他噗通一下跌坐下来,神色愠怒地竖起眉毛,就要发作。

    可一转头,恰好撞上长安那双清澈的眼睛,她的眼里闪着聪慧、坚定的光芒,直直地盯着他。

    他微微一怔,避开她的目光,转过头,闷声说:“反正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倒是说呀!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让人猜心思,你丢不丢人。”长安咄咄逼人。

    雷河南被她一说,火气也上来了,他冷笑一声,大声吼道:“我知道他家里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你才会接个电话就失魂落魄的把我和小何弄混,倒水也不知道满还是不满,后来,他来了,弄出个震惊全标段的婚礼把你糊弄住了,实际上呢,你和他的问题根本没得到解决,你还是会接到他家里人打来的谩骂电话,你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发怔,长安,你不幸福,你一点都不幸福,我什么都知道,我不说,是怕伤害到你的自尊心,我……”

    “你偷听我的通话内容了?”长安隐去脸上最后一丝笑意,语气清冷地质问道。

    雷河南的脸涨得通红,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哑然几秒,低吼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卑劣无耻之人?”

    “我雷河南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做那些让人嗤笑唾骂之事!就算我们经常吵架,那也是仅限于公事,与私人无关!”他手撑地腾一下站起来,举高临下地瞪着长安,“至于你的事儿,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信不信由你!”

    说完,他就迈开大步,怒气冲冲地走了。

    长安望着雷河南的背影,扶着额头,神情苦涩地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竟被跟她水火不容的雷河南一眼就看破了。

    她一直是这样情绪外露的吗?

    那小何怎么从来没说过相似的话。

    夜深了。

    山风夹带着一丝清凉的寒意从四面袭来,山间的夜很静,依稀可以听到远处溪水流淌的声音和草丛里的虫鸣声,夜空是墨兰色的,点点繁星布满天空,像是一张璀璨的网,轻轻罩在她的身上。

    大山里的夜晚是宁静而又孤寂的,却又给人带来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仿佛置身其中,就可以远离那些俗世红尘中的烦恼和忧愁。

    长安抱膝坐在黑暗的深夜里,望着笔直穿行于大山里的公路,第一次对回家,产生了一丝恐惧的感觉。

    不知坐了多久,她缓缓起身,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夜很深,一个人走在路上,总会有些胆怯。

    走了十几米,她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噼啪的响声。

    瞪大眼睛,警觉地盯着那道黑乎乎的影子,“谁!是谁!”

    过了几秒钟,前方响起熟悉的大嗓门,“我!雷河南!”

    长安抚着胸口喘了口气,嘴角高高扬起,扬声笑骂道:“我还以为是鬼呢!”

    幸好,他还在。

    幸好,他没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八字箴言

    8月末,上海龙建小区。

    易键璋正在家中收拾行李,听到敲门声,他一边答应,一边健步走去开门。

    “长安!”易键璋又惊又喜地叫道。

    “师父。”穿着蓝色连衣裙,亭亭玉立的长安笑着举起‘大个烧鸡’的袋子,“我来讨饭吃了。”

    “快进来!快进来!”易键璋拉着长安进屋,“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个电话。”

    长安一边换鞋,一边笑着说:“昨天晚上到的,怕您睡了,就没敢打扰您。”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从向春那儿听说你要回来了,这几天都在惦记着这事。”易键璋笑着指指长安,“是不是馋我做的蒸饼卷菜了?”

    长安歪着头,故意想了想,才语气俏皮地说:“可不是嘛,夜里做梦都在吃您做的卷饼呢!”

    易键璋哈哈大笑,接过她拿来的大个烧鸡,进厨房忙活去了。

    长安打量着易家的客厅。

    与以往整洁的面貌不同,今天这个方方正正的空间显得有些杂乱。

    褐色的实木茶几上搁着几本工具书,皮沙发上搁着一摞叠过的衣服,沙发一旁的过道平铺着一个26吋的黑色行李箱,箱子大敞口,里面已经塞得半满。

    她变了变脸色,揪着忽然变得窒闷的胸口,几步冲到厨房门口,声音急切的问易键璋:“您收拾行李做什么?是要走了吗?”

    易键璋一边揉面,一边回过头目光歉疚地看着她说:“后天走。”

    后天?

    后天就要去非洲了!

    原以为拖个一年半载的,易键璋就会断了去非洲的念想,可是没想到,他还是要走了。

    长安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她像木头一样愣愣地杵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恍然苦笑说:“怪不得王总着急火燎的叫我回来,他是怕我来不及送您。”

    易键璋笑了笑,“是我的意思。我跟向春说,临走前想再见你一面,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送她?

    长安摇摇头,“我不要。”

    这些年,易键璋对她和长宁,可谓是照顾有加,能给的,不能给的,只要他们姐弟需要,他从不会吝惜分毫,往往是来一次,走时带走一堆。

    易键璋的恩情,她没能有所回报,他老人家就要……

    “真不要?那你可别后悔。”易键璋伸手点点她。

    她勉强笑了笑,第一次没有回嘴,而是返回客厅,帮易键璋整理行李。

    蒸饼卷菜。

    软韧的面饼卷上新鲜爽口的素菜丝儿,一口咬下去,小麦粉和菜蔬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可谓是唇齿流香。

    往常,只要易键璋做这道拿手菜,必定会叫长安来大快朵颐一番,长安也极给他面子,每次不连吃五张饼都不会停下说话。

    可是今天的饭桌上,两人各藏心事,一共十张饼,两人加起来才吃了不到一半。

    “我吃好了。”长安起身,拿起桌上的碗筷。

    易键璋看看她,“不再吃点?”

    “吃饱了。”长安指指客厅的行李,“我帮您收拾。”

    她把碗筷送进吃放,洗涮干净,又回到客厅忙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帮忙的,易键璋之前已经把要带的东西归类整理好了,她只需要合理安排空间,把它们都放进去就成。

    她在行李箱里比比划划,这边易键璋拿着东西从书房走了过来。

    “长安,别忙了,你先坐下。”

    长安抬起头,看了看易键璋和他手里的一个卷轴,起身,坐在沙发上。

    易键璋落座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朝对面推过去。

    “这是家里的钥匙,我走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长安放在膝头的手指绞在一起,她咬着嘴唇强调说:“我可以帮您看家,可您一定要早点回来。不然的话,时间久了,贵重的东西坏了丢了,您可不许怨我。”

    易键璋莞尔笑道:“不怨,不怨。”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她盯着易键璋的眼睛。

    易键璋捋了捋花白的头发,思考了一会儿,说:“等那边不需要我了,我就回来。”

    长安喉头发紧,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这是不准备回来了吗?

    “这个,这个也是送给你的临别礼物。”易键璋指了指茶几上的卷轴。

    长安吸了吸鼻子,闷声问:“您不会是把传家宝送给我了吧,太贵重的话,我可不敢要。”

    易键璋鼓励地摆摆手,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拿起沉甸甸的卷轴,解开系绳,只觉得手心一抖,一幅长约二米的竖幅大字就显露出来。

    易键璋起身,帮她把字画卷轴摊开在长方形的茶几上。

    长安侧身默读。

    献身负责鞠躬尽瘁

    落款,是易键璋的表字,崇青。

    看书写的年份,竟已是二十年前。

    易键璋的字写得极好,但为人低调不张扬,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他除了是国内优秀的道桥工程师之外,还是一名颇有造诣的书法家,

    长安常跟易键璋开玩笑,说哪天失业了,她就去典卖他的书法作品,说不定,还能成为富婆呢。

    “献身负责,鞠躬尽瘁。”长安念出声来。

    “我不仅把作品送给你,也把这八个字送给你。”易键璋表情凝重地指着字画卷轴说。

    长安愣住了。

    连字也要送给她吗。

    “献身负责,鞠躬尽瘁,这八个字看似普通,意义浅显易懂,可是想要做到它,并且做好它,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在土建行业干了一辈子,也取得了一些成绩,可我今天依旧不敢夸口说,我达到了这八字箴言的境界。长安,人的一生看似漫长,实际上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沧海一瞬,在有限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儿女情长,不应该只有风花雪月。我们要做的,是在尽力延长生命长度的同时努力去拓展生命的宽度,深度。我们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这个人类生存的世界,为子孙后代留下有益的东西。”

    “所以,我去非洲索洛托,并不仅仅是为了还愿,我想用余生为那里的人民做些事情,尽我所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我希望在我离开人世的时候,我能配得上献身负责,鞠躬尽瘁这八字箴言。长安,我把它送给你,也是希望你能把它当做自己的座右铭,并为之努力终生。”

    易键璋的肺腑之言仿佛醒聩震聋的雷声,使长安为之震惊。

    她与易键璋,相差的何止是年龄和阅历,在这位心胸广博的老者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昏昧糊涂、不明事理的人。

    “谢谢师父的教诲,我记住了。”她抬起头,目光钦敬地看着易键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搬家

    帮着易键璋收拾好行李,长安便要告辞,易键璋送她下楼,说起严臻和她的事。

    “虽然你们的婚礼办得仓促了些,可我听知情人说,当时的场面也是很隆重,很正式的。长安,小严为你牺牲不少,以后你可要念着他的好处,夫妻同心,把日子过好。”

    “嗯。我会的。”长安点点头。

    “你回来以后住部队吗?上次小严来看我,说他分了一套房子。”易键璋关心问道。

    “我这边的东西还没收拾,等收拾好了就搬过去。”长安说。

    易键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长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新婚志喜和乔迁之喜一并算上,不要嫌少啊。”

    “您已经给过我了……”长安一边躲避,一边扬起手里的卷轴。

    可易键璋却把东西硬塞进她的手里,“长辈给的,不收下就不是不敬,快!拿着!”

    长安无奈,只好接住,易键璋冲她摆摆手,“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长安神情不舍地叫了声师父,朝易键璋挥挥手,转身离开。

    走着走着,她不由自主的慢下脚步。

    在道路转角,她干脆停下来,回头望了过去。

    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下,那抹孑然瘦削的身影依旧是清晰可见。

    师父没回去。

    一直在目送她离开。

    她的眼眶里泛起一阵的潮热,口中喃喃地叫了声师父……

    第三天,易键璋启程远赴非洲索洛托共和国,他行事低调,拒绝任何人前往机场相送,最后选择用一种无言的方式告别祖国和亲朋。

    易键璋走了,长安没有再赖在公寓不去部队的理由。

    她找了一辆工具车,拉着一些必要的行李搬去新家。

    新家她只去过一次,后来她去G省施工,一年多不曾回沪,严臻在电话里只说做了简单装修,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76***部队一共有前后两幢家属楼,紧临部队营区,被足有三米高的围墙圈了起来。大院里绿化成熟,四季如春,居住舒适度高。院里设有休息区、健身区,门口还有卫兵站岗执勤,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在自家楼道前,长安利索地跳下汽车。

    看到路边那个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耐的漂亮男人,她不禁摸了摸鼻子,诧异地上前招呼说:“怎么是你呀,廖医生!”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严臻呢?他不过来了?”

    她和严臻说好今天搬家,严臻说他会请假在家属楼这边等着,可她来了,迎接她的却是好久不见的廖荇翊。

    和记忆中的印象差不多,还是漂亮精致得不像个男人,还是趾高气昂,还是两眼的红血丝,一看就是通宵工作所致。

    “你老公有事,来不了了。”他走上前,扒着工具车的车斗朝里面看了看,不由得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埋怨的神色,“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怎么这么多破烂!”

    破烂!

    长安被他气笑了,“嗳,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破烂了,那些都是书好吧。我的行李只有两个包,我自己拎着就上楼了。”

    廖荇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抓起那两个硕大的行李袋,丢在长安脚下。

    “归你了。”

    长安气结,拎起袋子就朝楼道里面走。

    可袋子实在是很重,她刚走到一楼拐角,就龇牙咧嘴地露出苦相。

    可咬牙也得死撑,她可不想被那个拽得要命的廖荇翊耻笑。

    几分钟后。

    长安发誓,她这辈子也不再夸海口了。

    尤其是在廖荇翊面前。

    “咚!”行李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弓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像沙滩上濒临死亡的鱼儿一样,瞪着眼珠子,急速地呼吸。

    身后传来几声幸灾乐祸的笑声,“让让,别挡道。”感觉到屁股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她斜倚着墙壁,朝拎着两捆书,健步如飞超过她的廖荇翊瞪了过去。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啊呀!咚!!”

    长安只看到楼梯上荡起一阵嚣张的灰尘,再定晴一看,“扑哧!”她按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温雅的、漂亮的、斯文的廖医生,竟马失前蹄,不小心趴在地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长安神情愉悦地大笑,笑声回荡在楼道里,久久盘旋不去。

    廖荇翊慢慢坐起来,一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撩起眼皮朝那个聒噪的女人看了过去。

    谁知入眼却是一张宛如阳光般粲然明媚的笑脸。

    她笑得那么张扬,那么自在,那么的无拘无束,像是山野中迎风招展的野花,又像是院子里盛放的玫瑰,毫不设防的把她最真最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廖荇翊第一次见到如此率真随性的长安,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端着架子,谁也不稀罕,谁也不想理。

    没想到,她竟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廖荇翊愣了愣,严厉的喝斥都已到了口边,却只是动了动嘴皮,悻悻然地哼了一声,扶着楼梯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还不快搬!”

    “搬!这就搬!”忍俊不禁的应和声,让背转身去的廖荇翊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长安刚把行李包拖进家门,廖荇翊就扔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扬手接住,低头一看,竟是家里的钥匙。

    “还给你了。”

    他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警告长安:“你就在上面待着,别给我添乱。”

    长安一看见他就想笑,于是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廖荇翊悻悻然走了。

    长安吁了口气,转身打量起属于自己的新家。

    嚯!

    她蓦地瞪大眼睛。

    客厅左侧摆着一套米色的沙发和茶几,对面挂着一个液晶电视,电视两边是一个造型典雅的玻璃柜子,里面陈设着一些摆件和艺术品。

    靠近厨房的地方,摆着一套米白色的餐桌椅,厨房里添了一台冰箱,还有一些锃光瓦亮的炊具。卫生间加装了整体浴室,更换了坐便,看起来格外整洁。

    主卧靠窗摆着一张米色的双人床,床上铺着蓝色碎花的床罩,显得屋里的气氛很是温馨,长安伸手摸了摸纯棉质地的被单,在床前立了一会儿。

    床对面是一个造型典雅的梳妆台,台面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欲滴的野花。

    铁线莲!

    长安眼睛一亮,走过去,拿起花瓶闻了闻。

    隔壁是次卧也是书房。

    考虑到严定尧夫妇偶尔会来居住,所以床具选的就是中规中矩的款式。不过进屋之后,长安却惊喜地叫出声来。

    书柜!

    映入她眼帘的,竟是一个整面墙大型书架。

    顶天立地的大书架,特别适合藏书多的人,而且这种书架,也不用担心顶部跟底部堆积灰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902/ 第一时间欣赏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 作者:舞清影所写的《他从暖风来》为转载作品,他从暖风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他从暖风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他从暖风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他从暖风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他从暖风来介绍:

气场两米八的职场女魔头VS铁骨铮铮,看他们在广袤迷人的非洲大陆上如何演绎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神话。
世人谓我恋长安,惟愿盛世长安。
破镜重圆现实向他从暖风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从暖风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他从暖风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