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如果翻遍全国呢?
姜笙去挽自己姐姐的手,软声说:“不要担心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姜羡沉默片刻后问:“如果能找到净空大师呢?”
寮房霎时寂静。
印空大师吹胡子瞪眼:“就算你叫一声大师也没用,我师兄又不是神仙!”
想了想他还是补充:“不过你们身上的情况,他在的话……应该会看得更清楚些。”
哎,想不到他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么奇怪的人,还一遇就是两个。
“算算时间,老衲也近十年没见过师兄了。”印空大师正经感慨,“光阴飞逝啊。”
触及到姜羡的眼神,印空大师又说:“别想着去找他,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你们要想,只能等他自己回来。”
“如果——”姜羡一字一句,“翻遍全国呢?”
印空大师一怔:“你当全国是你家啊,就算找遍整个大萧,还有西疆南芜,你……”找得完嘛。
他声音小下来:“那你们试试嘛。”
反正不关他的事。
其实姜笙也感觉这很不现实。
她上次在绿阶书肆找这个时代的地图,才知道这时候舆图珍贵,寻常书肆都买不到。
一个连舆图都不能随处买到的朝代,行遍四处已经很难,更别提找人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姜笙问:“所以净空大师没有常去的地方?”
“别说常去的地儿了。”印空大师答,“连他曾经去过哪里,我都不知道。”
姜笙看向姜羡,姜羡的神态已经重新恢复自然,姜笙便摇摇自己姐姐的手:“既然如此,就回府吧。”
印空大师最后劝道:“大萧就算了,可西疆那种地方,去了真不一定回得来。”
姜笙笑说:“谢谢您,我们会仔细想清楚的。”
出了印空大师的寮房后,姜羡一直没说话,面上倒看不出失望之类的情绪。
两人具是沉默着,直到半路忽然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忽然冲出来,摊开双臂拦在她们面前。
姜羡和姜笙脚步停住。
男孩眉间紧皱,面色严肃,紧抿双唇。几秒后他终于说:“我认得你们,你们上次来找过我姐姐。”
姜笙在认人方面的记忆一直不错,对方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是心蕊的弟弟,当时心蕊好像称他为“小希”。
冯希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见面前两人无动于衷,霎然跪下,用力磕头:“请帮帮我。”
黄色的泥土地上虽然有少许小石子,但总体还是偏软的,这么一跪并没发出太大的声响,但姜笙仍旧吓了一跳,带着姜羡往旁边移。
姜笙低声解释:“是冯辛的弟弟。”
弟弟?
姜羡看着冯希:“给个原因,为什么要帮你。”
“还是你想说‘若不答应就不起来’?”
“我,我没有。”冯希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姐姐会这么冷漠,委实结巴了一下。
“嗯?”
“啊?哦。”冯希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这个漂亮姐姐的意思,赶忙站起来。他本来就有些破的袄裤因为沾了泥沙,看起来更显脏旧。
“我没有其他意思。”冯希握着拳头说,“他们都说杀害我阿姐的凶手找不到了,说可能和一起很复杂的事情有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但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是谁杀了我阿姐!”
见两个姐姐都没有好奇要问的意思,冯希不免有些挫败。
冯希犹豫片刻,磨了磨牙:“是周府的人干的!”
姜笙眼睛一眨。
杀人灭口,做个梅花印迹,顺水推舟推给一起连环案件,也不是不可能。
姜羡淡淡问:“你怎么就能肯定。”
“我……”冯希咬牙,“周府的人来找过我阿姐。”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发现阿姐的不对劲儿。
冯希永远记得自己阿姐被害的前一天晚上。
夜晚跳跃的烛光下,阿姐扒开寮房的土炕的小洞,把一个小匣子翻出来,郑重交给他。
冯希不解问:“阿姐,这是什么?”
“一些银票,还有母亲留下来给小希媳妇儿的手镯。”冯辛笑着答:“现在小希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所以这个暂时先交给你保管,等以后小希娶了媳妇,便交给她。”
“那阿姐呢?”
冯辛沉默了一下,柔声说:“阿姐等着小希成家立业,然后来养阿姐。”
冯希拍拍胸脯应下:“阿姐放心,等我长大,一定会养你的!”
可他会长大,阿姐却不会等他了。
第二天冯希是在阵阵惊慌的声音中醒来的,沐杉寺被一桩落水案闹得人仰马翻。
他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稀里糊涂走出门,稀里糊涂被人带到放生池边,穿着官服的大人面色严肃地指着地面上头发如海草般卷起、四肢肿胀发白的女人:“这是你姐姐吗。”
冯希呆了,下意识摇头。
不是他阿姐,这怎么能是阿姐呢?他阿姐……对啊,他阿姐呢?!
冯辛发疯似的跑回寮房,可阿姐睡的土炕上空荡荡,冯希整个人霎时瘫软在地面上。
他缓过神的时候,已经紧紧抱住了阿姐留给自己的匣子。
匣子里有一封信,是阿姐的笔迹。信中说,自己如果身亡,一定是周府的人干的,阿姐还在信中谴责自己,不该贪图银两去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阿姐说,看到这封信,便带着银票远离京城罢,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官差。
可是冯希做不到。
他和阿姐相依为命整整十年,阿姐做错了,自己愿意上门给受害者赔罪,怎么惩罚自己都行……但不是让阿姐命丧于凶手的手下。
冯希想让周府的人得到应有的教训。
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姜羡轻笑:“那你一定知道冯辛想害的人是我妹妹,你觉得我凭什么帮你?”
冯希的回话聪明了一点,字句有理:“因为我阿姐只是帮凶,帮凶已经失去生命,主谋却还在逍遥法外。”
倒也不算逍遥法外,她们早知道是周家指使冯辛的。
只是有人去收拾周家,姜羡便没赶尽杀绝了。
没想到,周家手上竟然还沾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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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怎么报答?
冯希深深鞠躬,学着成年人的口气:“周家势力大,我不知道如果告诉官府,官官相护下是否还能公正审理我阿姐的案子,我刚刚看见两位姐姐来沐杉寺,犹豫一番才贸然打扰,还请见谅。”
其实周大人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周乾更不用说了,委实算不得势力大。但冯希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总角少年,实在不敢去赌那官官相护的可能性。
姜笙用眼神询问自己姐姐
——管不管?
姜羡慢慢开口:“无凭无据,要我们怎么帮你?难道就靠你姐姐留下的一封信?”
冯希抬起头,口吻坚定:“不。”
“我有——人证。”
在冯希的解释下,姜笙讶然发现,他口中的“人证”竟然是自己当时收买,为看住冯辛异常的其中一个丫头。
王婆子晚上睡得死,那丫头却正好有点烦心事,睡不着出来走动。恰好躲在某处,目睹了月光下冯辛被一个妇人按入放生池挣扎溺水的全过程。
不过这只是冯希的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因为那丫头自冯辛溺水后,就马不停蹄离开了沐杉寺了。
却也够了。
姜笙便道:“我可以带你去找刑部章大人,如果你所说情况属实,章大人为官清廉,不会包庇。”
其实按道理这件事既然是普通的谋杀,不应该直接交由刑部管。只是姜笙只认得刑部里的人,况且这样可以省去许多繁琐的步骤,便走个后门。
冯希大喜,使劲鞠躬:“真的吗?谢谢!谢谢!”
姜笙默默离开他鞠躬的方向,总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子。
姜羡忽然问:“我妹妹这叫以德报怨,那你呢?”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是随口一说:“你该怎么报答我们?”
冯希愣住了。
他现在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只有阿姐留下的一个小匣子,可这两位姐姐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
冯希拧着脸想了想:“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姜羡唇角微勾:“记住你这句话,事情完成后,到醉鲜楼找我。”
她们要找净空大师,手底下便得有更多的可用之人。冯希父母双亡,现下更是连最后的亲人都离开,身无牵挂,最合适不过。
而且长姐骤然被人谋害离世后,冯希还能保持理智,没有贸然寻仇,这在才十岁的少年身上绝对称得上冷静了。
冯希并不知道姜羡想让自己做什么,但仍旧一口应下。
两日后,官员休沐。
姜笙把冯希带到画铺,带到了章风晋面前。
听完原委章风晋自然生气,年关将至,他们为着梅花案子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竟然还有人要来添乱,混淆视听!
既然做了就会留有痕迹,周家考虑的并不那么周全。有了冯希提供的方向,在多翻勘验审讯之下,线索齐齐指向周乾的乳娘。
那乳娘护主,众刑之下仍然坚称是自己和冯辛闹了口角,气不过这才下了狠手,不关主家的事。
但官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下人,没有主子的命令怎么会轻易去取人性命?
后来审讯之人从乳娘的子女方面下手,这才问出了是周夫人的指使。
乳娘当即被判斩立决,而周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周夫人也是五品宜人,章风晋不好直接下令,便上了奏折具述此事。
证据确凿,皇帝大怒,即刻拟旨。周夫人致人身亡,是为主犯,顾及其为女眷,赐鸩酒一杯;周大人被罢官,三族之人三代内不得科考,并子女杖刑三十,流放千里。
圣旨一到,周府人人惊慌。
跪在地上的周夫人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抬头望向宣旨的公公。
她不明白,冯辛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寻常丫头,死了就死了,就算查到自己头上塞点银子也就了事。再不济,还有乳娘顶罪,怎么就成这样了?!
公公面无表情,尖细着嗓音,明黄的圣旨衬得他的手更加的白:“周大人,接旨吧。”
周夫人连跪带爬到那公公面前,面色极其可怕:“您是不是搞错了?”
周文芊几欲破音:“一定是搞错了!”
公公退后一步,把拂尘扫到肘关节处:“周夫人和周姑娘的意思,咱家假传圣旨?”
“您消消气,消消气,她不是这个意思。”周大人忙瞪了周夫人一眼,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啊。
可周夫人并不知道这个道理,难以置信看向自己的夫君:“周里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圣旨是不给她留活路啊!
“住口!”周大人呵斥,“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现在陛下赐你全尸已经是万幸。”
周夫人一脸惊恐连连摇头:“明明当初这件事也是你同意的,现在好了,出了事情就我一个人担着是吗?!”
公公显然见惯了这场面,面色不变:“时辰已到,周夫人,咱家送你上路罢,也算留个体面。”
他招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立马端上一个方形木碟,上面放着个精致的小酒杯。
“不,不。”周夫人连连退后,“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周文芊抱着她大哭:“娘——”
“我不要你死,我……”周文芊看到木碟上的酒杯,眸光一亮,“我代你喝!”
她说着就要冲过去,周乾一把扯住她,厉声喝道:“芊儿!”
公公开始有些不耐烦,周大人观他面色心中一紧,连忙道:“我夫人她一时接受不了,还请公公给我们点时间,我与她说几句话。”
“那请周大人快点,若出了什么事,周大人知道后果。”公公摆手。
周大人连声应。
等四下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在周大人走近之时,周夫人凄厉大喊:“你别过来!”
周大人缓和着口气:“芙英,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周夫人冷笑:“你会不好受?等我死了,你好跟你那些姨娘双宿双飞不是?还有你那些——”
“芙英。”周大人打断,柔声哄她,“我被罢官,被流放,那些姨娘还会忠贞不渝跟着我一起吗?”
“你实在是多想了。”周大人自顾摇头,低声细语,“但只要我们的儿女活着,就有希望,若惹恼了皇上,指不定连乾儿他们都保不住。”
“遵了圣旨,就算不为了我,也要为儿女考虑。”
第一百零七章:嫡女重生
周夫人仍旧大口喘着气摇头,想到什么她眼睛一亮:“对,还有侯府!还有侯府!”
姜笙当初那么喜欢周乾,难道就因为他们家说要退婚,就忘了这份情宜不成?
周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希望,像握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过去握住周大人的手:“去求侯府!他们一定有办法!让乾儿去求姜笙!”
周大人略叹口气:“你忘了陛下为什么赐你鸩酒?侯府怎么还会帮我们呢?”
“况且陛下做的决定,有谁能够更改?君命不可违。”他语气恳切,“别再天真,这种时候能够保住我们的儿女就已经很好了。”
“君命不可违,君命不可违……”周夫人机械重复着这句话,眸光黯淡下来,像失了生机的木偶。
她渐渐松开自己的手,瘫在地上呢喃:“是啊,乾儿他们能保住,就很好了。”
“都怪我,都怪我。”她突然泣不成声,边哭边捶打自己,簪子歪斜发髻散乱,“流放、三代以内不可入朝为官,乾儿可怎么办啊。”
周大人语气坚定:“相信我,我豁出去性命,也一定会让他回来的!”
周夫人趴在周大人怀里,由大哭转为啜泣,周大人轻轻拍着她。除了刚成亲那会儿,夫妻俩还没这么亲近过。
周夫人哭够了,从地面起来,深吸一口气。她用衣袖抹去自己的泪水,哑声道:“照顾好乾儿和芊儿。”
“我会的。”周大人握拳保证。
周夫人走出去,一步一步迈向托盘里的瓷酒杯,端起酒杯的时候,周夫人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一辈子拿得最重的东西。
四下一片泣声,就连平日里不甚亲近的姨娘和庶子女此刻也不禁流起泪,不知是哭周夫人,还是哭自己往后的命运。
周夫人听着周围的悲鸣,鸩酒顺着喉管而下,灼烧感在喉间,眼角一滴泪麻木流下。
这一瞬,她想起来很多事,从周乾和周文芊的出生、长大,再到自己出嫁,到待字闺中……父母生前的面容在这一刻极为清晰。
灼烧感已经到了胃部,五脏六腑都在疼,但剧烈的疼痛下她反而有些古怪的松快,唇角弯起弧度。
冯辛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和她一样吗?
为什么自己当初会去害一个人的性命呢?
周夫人僵直着身子闭目倒在地面上,周乾和周文芊赶忙去接住她,泣不成声。
公公拂尘一掸:“好了,各位请收拾一下,跟咱家走吧。”
周府外,冯希躲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盯住出来的戴着枷锁的众人。
章大人说,他们要被流放,怕是此生都不能回京了。
冯希抬头看天上,冬日的天并不算晴朗,一层厚霭包裹在表面。
阿姐,你看到了吗。
我为你报仇了。
阿姐你说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你没做到,我会帮你做到的。两个姐姐的恩情,我也会慢慢还。
罗览拍拍他:“看完就走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罗掌柜……”冯希慢慢吐出一口气,扬唇,“走吧。”
……
周家和冯希的事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在京城流传一阵便开始被淡忘,日子仍旧不停地走。
近日又添了桩新的热闹可谈,那就是太子与温家长女的婚事。
冬月底,命妇们要去温府添妆。
侯夫人一定要带姜羡和姜笙一起去,可两人都不愿意去。
姜羡自是不用说。
而姜笙在上次长宁郡主的及笄礼上也已经凑够热闹,达到饱和,并且开始觉得无聊。她实在不想端着自己,再去一场漫长的添妆礼了。
侯夫人劝:“添妆礼上世家夫人们都带着自己姑娘,多方便给你们物色嫂嫂!都是同龄闺秀,你也帮忙掌掌眼。”
见姜笙无动于衷,侯夫人便开始装可怜:“你看,别的夫人都带着自己姑娘去,就我是孤身一人。”
她抹泪:“算了算了,我也知道,是我老了讨人嫌,你不去便罢了。”
姜笙:“……”
她扶额:“我去!”
她怎么恍惚在侯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爷爷的影子。
每当爷爷劝不动自己,比如小时候她不喝牛奶、不吃蛋黄,爷爷就是这样装可怜,骗她吃下去的。
闻言侯夫人眸光一亮:“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姜笙弯唇:“不反悔。”
于是到了添妆这天,侯夫人很顺利吧姜笙带到了温府。
姜笙百无聊赖跟着,充当微笑机器人。
过了半晌,侯夫人见她实在心不在焉,便说:“罢了罢了,这会子也没什么事,你到处走走吧。”
“除了里院别去,小轩小榭都无关紧要,温夫人是个雅致人,这温府景致倒是布置得不错的。”
姜笙闻言来精神了,这里人多,她呼吸都快不畅了:“可以吗?”
侯夫人嗔她:“我看你都快睡着了。”
她吩咐半盏:“去和温夫人打个招呼。”
半盏应是。
温夫人此刻正忙着,随口唤了个丫头来传口信,果真没拒绝,还问要不要派人领着姜笙随便走走。说自己新修了个假山,本是打算开春宴会用的,虽没通水,但也算有生趣,无聊可以去看看。
姜笙婉拒了丫头陪同的建议,得了审批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远离人群的空气果真新鲜了许多,姜笙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再来这种场合。
她踩着柔软的泥土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正有点出神,回神后耳边却听到细碎的说话声。
姜笙本来心中还奇怪,原来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待不住跑出来了吗。
正转脚尖要绕路走时发现不对劲儿,借着月光能看见假山下一对人影,却看不真切,一个身量高些一个低些,可能是一男一女。
说话声悄然钻入耳朵:“……真的要娶我姐姐吗?”
“这是你父亲和我母后的安排,我也不想。”
那女声很轻柔,语气却低落:“慎儿自知是庶女,不敢妄想成为殿下正妃,只是殿下若娶了姐姐,哪怕是侧室,爹爹也不会同意了。”
两人的身份实在太好辨认,姜笙听懂了,皱着眉瞬间脑补出一部剧本。
嫡姐辅佐太子君临天下,局势稳定后狡兔死走狗烹,白莲花庶妹挽着新皇手臂,恶毒地笑着把真相告诉她。
然后嫡女重生归来虐渣……
等下,想远了。
第一百零八章:叫姐夫都行
刚刚走了神,她到时已经离这两人很近,现在进退两难,姜笙犹豫着想沿路返回,又怕发出动静暴露自己的位置。
正纠结着,她忽然感觉有一道力揽着自己的腰,轻盈之间就已经落地到远处,束缚住自己的力霎时不见。
姜笙震惊,轻功吗?!
她震惊下都忘了反应,呆了一会儿才开始警惕,立马回头,只见姜砚站在半暗处,食指比着噤声的手势。
“可以讲话,他们听不见,但别太大声。”
姜砚看向假山的方向:“添妆之日跑到未来岳父家里,本以为他是有重要事情与温仕凛密谋,没想到竟是私会情人来的。”
温仕凛是温太尉的名字。
姜砚轻笑:“倒是我高估他了。”
姜笙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
不是,所以姜砚的意思是,他是监视着太子跟来了温家?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至少不想光明正大的知道。
姜砚见姜笙吞吞吐吐,还以为她想管这件事:“这里是温家的地盘,温仕凛未必不知道,而且恐怕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万一太子妃出什么意外,庶出的这位姑娘随时可以顶上去。
姜笙讶然:“让自己的女儿去私会另一个女儿的未婚夫婿?!”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姜砚说:“为了保住家族荣誉将两个女儿都嫁到帝王家的事情,史上也不是没有。”
“娴仁皇后原就是宸德帝的妻妹,在先太子妃难产逝世后,及笄多年未嫁的娴仁皇后立马入主中宫。”
嫡出的温柔高嫁世家,给娘家添一笔助力,庶出的温惠待字闺中,以防太子妃出事。就算不能为正室,她只要身在后宫,也能保护抚养嫡姐之子到其登上皇位,维护家族的荣誉。
况且不过一个庶女,温仕凛多得是。
即使温惠顺顺当当生养嫡长子到其继位,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白白费了温慎这颗棋子。
姜笙本来还真不是这个意思,但听到姜砚这么说,她突然想问:“温夫人和温姑娘也会同意?”
温夫人暂且不论,也没有那个待嫁的姑娘会乐意见到自己未来夫婿和妹妹搞在一起吧。
“她们应该是不知道。”姜砚仔细想了想,“不过即使知道也顶多心存芥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温仕凛的决定她们反抗不了,除非两败俱伤。”
姜笙重复念了一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姜砚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立马反驳:“只是模拟猜测温夫人和温姑娘心中的想法,不代表我的观点。”
姜笙本来还有点感叹这个朝代制度下女性的无奈,一听这句话立马笑了。
她怎么觉得姜砚咬文嚼字的口吻有种熟悉感。
姜砚见此略松口气,轻声说:“你要想管,别莽撞地直接和温姑娘说,更别告诉任何人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
太子这个人,能力一般,脾气倒不小,极为心狠手辣。
“嗯?”姜笙莫名看着他,“我不管啊。”
不都说即使温惠知道也不能反抗吗,她管这个闲事做什么。
姜砚眉梢微挑。
误会了。
“没事便先回去吧,那边的礼节应该也快结束了。”
他语气淡然,好像在聊今日吃什么:“我要去会一会温仕凛。”
姜笙眨眼。
这人能处,有话他是真讲。
姜笙心中默念这是同一个阵营的这是同一个阵营的,不会被灭口,然后赶紧转脚尖换方向朝一边离开。
回到侯夫人身边时,添妆礼果真也接近结束,礼单先生记好了账,温夫人携女向众人道谢,众人说着贺喜的话。
姜笙坐在下面,和温惠明明相隔甚远,温惠却目光准确地冲她笑了一下。
她霎时有些心虚。
刚刚撞见温惠的庶妹和未婚夫婿偷情,她却没有要告知对方的想法,温惠还朝她笑得这么甜……
要回府时,侯夫人拍拍她:“回神了。”
“怎么了这是?心不在焉的。”侯夫人语含笑意,“温府什么景致把你勾住了,我们回府也修一个。”
“没有。”姜笙摸摸鼻子。
这就别了,她怕大半夜吓出心脏病。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侯夫人抬手掀开帘子看看外面。
虽然此刻离宵禁还有段时间,但天色已经很黑,道路两侧没有什么人走过,星微的烛光从轩榥透出来,并着月光显得更加寂静。
“笙笙。”侯夫人这才放下帘子贼兮兮小声说,“见着有哪家的姑娘合适了吗?”
姜笙还在出神想温慎的事情,闻言茫然了一下。
“给你物色嫂嫂。”
姜笙反应过来说:“我没注意啊。”
侯夫人“哦”一声:“反正我是没见谁合适,瞧着都是一个模样,模子里刻出来般,虽是端庄有礼,到底寻常了些。”
她说了一堆,自以为铺垫够了,清清嗓子:“那什么,笙笙,你觉得……小织怎么样?”
谁???
姜笙闻言一下子被惊着,即使没有喝水仍旧被呛得用力咳嗽,面色通红。
侯夫人赶忙帮她顺背:“有这么夸张吗?”
“不是,咳,咳咳……”姜笙给自己倒茶咕咚喝下去,茶盏一撂撂到小案上,不可思议看向侯夫人,本来略有些弯的眼睛几欲瞪成杏眼。
“娘,你怎么想到乔织表姐那里去的?”
这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侯夫人看她这反应,也颇为尴尬:“不行吗?”
她脑子过了个弯,突然理直气壮:“怎么不行了?!”
“小织在议亲,你兄长也在议亲,恰好你外祖那边对江家又不是很满意……”
“小砚是我儿子,小织又是我亲侄女,这是亲上加亲,作为姑母我肯定会好好待小织,你外祖把她交到我们家也能放心。”侯夫人说得头头是道,“更何况小织性子活泼大方,又是嫡出,哪里不合适?!”
姜笙还是觉得这太离谱。
她扶着额头:“您和我说也没用,您和兄长还有乔织表姐说吧。”
侯夫人毫不气馁,越想越觉得合适:“说就说,等成了,你就该叫小织嫂嫂了。”
姜笙严肃道:“要成了,别说叫嫂嫂,叫姐夫都行。”
侯夫人不轻不重打了她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姜笙闪躲,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咳,八卦听多了,心脏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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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亲生父母
要是在现代,侯夫人绝对是个雷厉风行的职场女性,说干就干,第二天,她就在门口堵姜砚。
并且终于在事不过三的第四天,堵到了姜砚。
姜砚直直愣住了。
这位嫡母平日里从来不理会自己,今日怎么突然找他,还笑得一脸……谄媚?
姜砚差点哆嗦起来,整理整理神态,温和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侯夫人这才细细打量起姜砚。
对于占了自己亲子位置的姜砚,她素来都是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一晃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其实这么一瞧,侯夫人平下心来,也知道他生得好,如松如竹,身上也并无未及弱冠的少年常有的那种浮躁与莽撞。
或许是十多年来寄人篱下的生活磨平了自己跟前这个孩子的棱角。
侯夫人略叹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歉意油然而生,语气也诚挚了几分:“小砚啊,你明年也就要加冠了,古人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
她道:“我往日对你的关心不够,但在婚事上却不可马虎……你也已经是大孩子了,故来问问你的意见。”
姜砚听明白了。
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还未等拒绝,侯夫人又说:“我的想法是,既是终身大事,就把姜夫人一同叫来商议。”
姜砚闻言心中一动:“姜夫人?”
侯夫人肯定他的猜想:“就是你的生母。”
其实嗣子过继过来,就和原本的家庭脱离了关系,这些年侯府中人具是很少提起姜砚的生身父母,毕竟谁都不想替别人养孩子。
但看姜砚这样子,这些年来也未尝没想过自己的生身父母罢。
侯夫人更觉心酸。
“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只要她家世清白,我和姜夫人替你上门探探人家的口风,若没有,姜夫人在,也能替你掌掌眼。”
若没有,那就问问大嫂去。
侯夫人盘算着。
姜砚面色有点古怪,片刻后他笑了:“母亲和姜夫人商量着就好。”
侯夫人闻言更觉愧疚与欣慰,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啊。
又听姜砚说:“多年未见,也不知姜家几位兄弟是否还安好。”
他声音有些低,可能是在伤感。
侯夫人心下一软:“你想见族内几个兄弟是正常,我回头问问,若姜夫人方便,把子女也带过来小住几日。”
姜砚小心翼翼:“可以吗?”
侯夫人内心更加羞愧,语气更加肯定:“当然可以!”
说到底其实姜砚那时候也才几岁,是自己和侯爷见一群小孩中,惟他沉着又玉雪可爱,金童一般,才选中姜砚。占了世子之位又不是他的错。
如果可以,谁想离开亲生父母?
这十几年的过往历历在目,侯夫人越想越心虚。
姜砚唇角扬起:“那便多谢母亲了。”
侯夫人“咳”了一下,笑说:“我这就去给姜夫人递信,若快的话,几日后你便能见到他们。”
“好。”
侯夫人边想着要怎么和姜家的人说,边带着丫头离开,顺便回头摆手:“你忙去吧。”
姜砚行礼:“母亲慢走。”
看着侯夫人的背影,他有些出神。
有些事情,确实要赶紧处理了。
姜砚生身父母那一支其实已经和侯府关系很远了,倒还住在京城。
生父姜学树任大理寺狱丞,虽然只有九品,也算个正经官职,但两个儿子姜从起和姜从升多次科考至今连秋闱没过。
姜从起已经放弃这条路,走了关系在衙门任书吏,没有正式级别,但也算勉强能糊口了;而弟弟姜从升仍旧在苦读。
在侯夫人的盛情之下,姜夫人也只携女姜从琳上门,夫君和儿子皆仍旧在家中。
侯夫人见此就说她:“小砚想见见几个兄弟姊妹,你倒好,只带了个妹妹过来。”
姜夫人笑着客套:“世子过继到了您的名下,那就正经是侯府的儿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初过继时,他们也是收了侯府不少好处的,也算买断父母子女间的恩义。
她说:“您不嫌弃,还记挂着我们,就已是格外礼遇了。”
其实姜夫人心中也是纳罕,这么多年没联系,好好却捎信让他们过来小住……这侯府打得什么主意?
不是姜砚在府里犯了什么错罢?
侯夫人不知道姜夫人所想,带着笑意的目光移到姜从琳身上:“这是府上哪位姑娘?”
姜从琳十三四岁的模样,面庞称得上清秀,身量苗条,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绫子棉裙,外头牙色袄子倒是很新,应当是刚做的。
姜夫人答:“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跟了字辈叫从琳的。”
“从琳。”她给自己女儿使眼色,“还不快见过夫人。”
姜从琳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夫人好。”
侯夫人忙叫她起来:“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是小砚的妹妹,也就是我半个闺女。”
她随手脱下腕上的玉镯就要给姜从琳戴上。
那玉镯对于侯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姜家没落已久,姜学树的俸禄大头都给了幺子交束脩,姑娘甚至连个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头上唯一的银簪还是因为要来侯府才买的。
姜夫人便有些受宠若惊:“这我们怎么能收?”
“从琳,快些还给夫人。”
姜从琳站在原地有些为难与尴尬。
侯夫人嗔怪:“这是做什么,不过一个镯子罢了。”
她和姜从琳说:“别听你娘的,我们头一次见面,这是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
姜从琳小心看向自己娘亲。
“罢了罢了。”姜夫人笑道,“这是夫人的心意,快收下罢,只要好好保管。”
姜从琳便轻轻开口,声音很细:“谢谢夫人。”
“这真是个文静孩子。”侯夫人叹,“几岁了?”
姜从琳小声说:“过了年就十四了。”
侯夫人颔首:“去坐罢。”
等姜从琳坐回姜夫人身旁,侯夫人让身边丫头续上茶,这才说起正题:“其实让你们来,也不是别的事。”
姜夫人心中一紧。
果真有事吗?
只听侯夫人说:“小砚过了年就要行加冠礼了,这亲事还没个着落,夫人到底是他生母,所以请了来与我一同商议。”
姜夫人闻言略松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章:去求哥哥不行吗
“您做主就好,京城哪家有哪些闺秀,人品如何,我也不懂。”
侯夫人问起:“令郎可成家了?”
姜夫人斟酌着回答:“我大儿子娶了良人同僚家的女儿,比不得世子,小儿子还未议亲。”
她也是抱着姜从升有朝一日能够高中的期望,届时娶妻便多得选择了。最好岳家能在仕途上给予她儿子一点助力。
两人又扯了会儿家常,侯夫人才说:“院子我自是安排好了,现下还早,嫂子与从琳四处瞧瞧或是出去走走,自行安排即可,料想小砚也没这么早回来。”
“只有最南边那院子别去,周围最好都别接近。”
最南边的院子是姜羡的,是整个侯府除了洗砚居外最偏僻的地儿。当初为了院子选择和陈设等适宜,姜羡和侯夫人又是吵了一架。
准确来说是侯夫人单方面生气。
如果有人贸然到羡鱼院打扰,姜羡会不会毫不客气把人赶出来,她真没这个自信。
想了想侯夫人又觉得这话会不会显得自己盛气凌人,便和蔼看向姜从琳并添了句:“你姜笙姐姐的院子在出门右拐直走,路过几扇花窗,穿过薜荔藤萝引蔓编就的月洞门就可看到了。”
“若闲着便去找她玩,如同自己府里是一样的,不必客气。”
姜从琳细声应好。
姜夫人便站起来笑说:“既如此我们就不多耽误您时间了。”
“我平日在府中左右无事,有你们在也热闹些,哪里是耽误?”侯夫人先是客套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半盏。
“领姜夫人和姜姑娘到客院去认认位置。”
半盏福身:“是。”
“姜夫人、姜姑娘,请跟我来。”
姜夫人便携女儿告了退,跟着半盏出去了。
等半盏把她们带到汀兰居又回去复命后,姜夫人略微舒一口气,也顾不得打量院外景致,赶忙到了寝屋里去。当小心坐上罗汉床,周围除了女儿就只有个自己带来的家生丫头,她心里紧绷的弦才算基本松下。
姜夫人拉过姜从琳:“侯府比不得我们自己府里,规矩多,这段时间小心谨慎行事有度些,不许丢人可知道?”
姜从琳抿唇:“我觉得侯夫人挺平易近人的。”
“那都是场面话。”姜夫人眉头一皱,“你要记住,侯府盛情之下我们不好拒绝,但来了这边万万不要惹事。”
姜从琳垂眸:“我知道了。”
姜夫人见女儿听进去了,这才稍稍有兴致大量起周围的装潢。
其实她也很是惊叹,按理要她们府上来了客人,有个客卧便很好了,侯府竟然直接给了个独立院落。
虽然院子并不大,但别说外头垂檐绕柱萦砌盘阶的花木奇石,就这普通客院的寝卧内四面也皆是雕花木板,梅兰竹菊各种花样精巧细致,槅子间摆设的宫扇纱灯同样具是名贵之物。
握着小几上的素面琉璃茶盏,姜夫人起了心思:“既然侯夫人让你去寻侯府里的姑娘,你便去交好一二,只是措辞间定要小心。”
“你也快十四了,不过两年间总要议亲,和侯府里的姑娘交好没有坏处,幸运让绛平侯府替你保个煤,亲事也会顺利些。”
女儿嫁得好,指不定还能为儿子的仕途添些助力。
姜从琳“哦”一声。
姜夫人拍她的手:“别闷闷不乐,别人见了还道是我们对侯府不满。”
“可是您不是说侯府世子是我的哥哥?”姜从琳忽然问,“那去求哥哥,不行吗?”
姜夫人本来还想尝尝琉璃盏泡出的茶是什么滋味,闻言心里一惊手一顿,声音有少许凉意:“谁是你哥哥?”
“以后把这件事忘了。”
她语气很重:“你大哥叫姜从起,你二哥叫姜从升。”
姜从琳被自己母亲严肃的态度唬了一下,搓手诺声道:“您以往说的。”
那是族里饶舌时说的。
姜家分出来的这几支虽然发展得都不大景气,但就属他们混的最差。几支的人汇在一起闹了口角,姜夫人气不过才说了句“我还有个在侯府当世子的儿子,你们有吗?!”,就这样被年幼的姜从琳听了去。
姜从琳出生时姜砚刚被过继去,是以从来没见过姜砚。
有了素未谋面的世子哥哥做对比,两个亲生哥哥又都不是什么人物,在父母略有偏心的情况下,她自然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被母亲吓了一跳,姜从琳细嫩的指尖在反复揉搓下渐渐有些发红,她把十指收进掌心,小声反问:“不是吗?”
她没想到母亲反应这么大。
姜夫人尽量缓着声音:“别想其他事,你若要钻研,就钻研钻研怎么和侯府家的姑娘多亲近。”
“我刚刚说过,世子爷过继给绛平侯府,就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儿子,和我们这等人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看侯夫人宽容的态度,只要姜砚没犯错,即使与他们不多亲近,他们也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
这就很值得了,左右她也没损失什么。
可是姜从琳不知道有没有理解自己母亲的意思,她攥着手退后两步:“嗯,那我出去走走。”
姜夫人望着姜从琳的背影:“行事记着要谨慎些——”
其实姜从琳的性子她还是比较放心的,从小到大没闯过祸,连高声说话都不敢,就是太过于腼腆,比起同族几个姑娘到底小气了些。
不过也好,不用担心她惹出什么难处理的事情。
那边姜从琳出了汀兰居,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往侯夫人口中正院右拐穿过花窗和月洞门那边去,而是在侯府闲逛起来。
她敢保证,族中几个姐妹的府邸加起来都没有侯府大。
姜丛琳看着前头不远处的游廊,游廊边上点缀着几块流水山石,跟着秃柳,冬日里的干树枝和潺潺的流水相映衬也算有点生趣。
如果自己身为男儿就好了,那么被过继来的是否会是自己……毕竟自己当时还不记事,不是更适合?
她走着神就到了角门旁,晨时与母亲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正想按原路返回,却听角门边上传来一阵兴高采烈的声音:“娘,阿姊,我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也是为了他好
来人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爽朗,姜从琳愣神之间对方的身影已至眼前,只见他身着一件靓蓝色绫锻袍子,外罩深色薄麾,十五岁上下的样子,身量比自己高些。
姜岩见到角门便有个姑娘也是一愣。
他当然不是妄想只在角门娘亲和阿姊就能听到他声音,只要看门的婆子听到,就会赶忙去通禀。
所以面前此人是谁?
看衣着不像丫头,更不像他以前见到的几位表姐中的任何一个。
姜从琳见对方直愣愣看着自己,立马低下头去。
姜岩正要开口,侯夫人已经听到婆子的禀告过来,见了姜从琳还反应了一下:“从琳怎么在这?是要出府去吗?”
姜从琳赶忙摇头。
感受到姜岩询问的目光,侯夫人说:“这是你族里堂妹,你唤一声妹妹便好。”
姜岩便乖乖抱拳行礼:“因着在府中见了陌生面孔,刚刚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姜从琳也立马明白了面前此人的身份,侯府的公子。
她轻声说:“是我的不是。”
“既不出府,就都别站在这。”侯夫人把两个小辈招呼进去,顺便问姜岩。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提前大声招呼。”
姜岩正形没一会儿,又开始笑嘻嘻:“母亲意思是嫌我回来?”
他已经很久没回府了。
梅花案的事虽然姜岩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师傅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所以姜岩就乖乖跟在旁边看,虽然什么也没学到。
侯夫人闻言轻点了下姜岩的额头:“你这孩子”
“我才不想你,想你做什么?”
姜岩也不生气,还是乐呵呵问:“阿姊呢?”
“应当在院子里。”
姜岩脚步便加快起来,不一会儿就甩出侯夫人一大截,还不忘回头招手:“那我先去找阿姊!”
“哎。”侯夫人看着姜岩的背影,哭笑不得。
从外面回来,又是刑部,也不换件衣服。
姜从琳也望着前方,心中不是不羡慕。
侯夫人和姜岩的相处模式,即使放在大哥二哥身上,她也是没见过的。母亲温柔又刻板,绝不允许他们用这种语气和长辈说话。
姜岩一路跳着去玉笙院,姜笙刚好在外头边晒太阳边看书,闻声一侧首就看到了他。
姜岩扬眉:“阿姊!”
看到姜笙在做什么,姜岩说:“阿姊你怎么在太阳底下看书啊,好伤眼睛。”
姜笙秉着不能教坏小孩子的原则,乖乖把书放到一旁:“章大人肯放你回来了?”
从知道沐杉寺的事情是周家搞得鬼后,章风晋就觉得是因为自己找错方向,才导致这么久都是无用功。处理完周家的事情,他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我们查半天都没查到什么线索,除了梅花就是梅花……”姜岩嫌弃的瘪嘴,“我现在看到梅花都怕了。”
“查不到什么,师傅就让我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章风晋从立志就这个案子给他上一课,到嫌弃他碍事,也不过短短一旬时间啊。
姜岩努了努鼻子,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家里好像来了个堂妹,阿姊你见了没有?”
姑姑和大舅二舅那边的表姐妹,姜岩倒是还算熟悉,但族里的远房堂妹他长到现在好像一个都没见过。
“堂妹?”
“对啊。”姜岩过去趴在贵妃榻边,“阿姊你不知道啊,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在角门边上,刚好看到。”
感受到贵妃榻边上有些凹陷,姜笙扬声冲里面说:“山栀,搬条椅子出来呗?”
里面传来应和声,不一会,山栀就挑了把最轻的搬出来,姜岩稳当坐着仰头说:“多谢山栀姐姐。”
山栀笑道:“一条椅子,当不得公子谢。”
山栀转身进去后,姜笙仔细想了想:“前些天母亲她说要给兄长说亲,提起过请族里亲生父母过来一同商议,不知道是不是一回事。”
姜岩好奇地瞪眼,小声:“所以那是姜砚的亲妹妹啊?!”
他对姜砚既不亲近也不讨厌。但乍然出现一个自己名义上的长兄的亲妹妹,姜岩还是觉得很新奇。
姜笙摇头:“不知道,你可以去问母亲。”
“我才不要,娘她等下会说我。”
不过也不用姜岩问,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侯夫人晚上设了场小宴。
虽然有姜夫人和姜从琳,到底还在侯府,不会那么拘束,所以在侯夫人的强烈要求之下,姜笙便去了。只有姜羡不在。
姜笙到得很早,侯夫人见了她招手:“笙笙快过来。”
她眉飞色舞:“我前些天问你兄长,他说随我做主,我也问过姜夫人,她没什么意见,你外祖那边同样还没传来和江家的消息,这桩亲大抵是黄了。”
她总结:“小砚和小织八成能成!”
绛平侯从里走出正好听到这句话,颇为哭笑不得:“你要管小砚的婚事便管,但别强迫他,也别记着小织。”
绛平侯看得明白,先不说乔家这个侄女见过姜砚,从没对他表现出任何意思出来;就说姜砚和侯夫人又不是很亲近,即使乔织嫁过来,日子也是和姜砚过,不是和侯夫人过。
顺心还好,不顺心的话,侯夫人管不住姜砚——造成的结果就是乔家、姜砚两头怪。
“你什么意思?!”侯夫人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说我乱点鸳鸯谱吗。”
绛平侯无奈:“我没有。”
“罢罢罢,你要做红娘你做去,日后别怪我没提醒。”
侯夫人“哼”一声:“要你提醒,我眼光好着呢。”
说话间,姜夫人携姜从琳过来,见到桌子上已经布了菜,她便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不迟。”侯夫人立马笑道,“小砚还没来呢。”
注意到姜夫人的目光,侯夫人解释:“这都是凉菜,早些上没所谓,一会儿还有热的。”
话音刚落,姜砚便走进来,对众人打了招呼,最后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目光淡淡落在姜夫人身上,唇角倒是稍微勾起:“姜夫人。”
姜夫人赶忙笑:“哎,世子好。”
见了姜砚,又想起自己两个儿子,姜夫人不禁叹,果真是侯府教养的好,若放在他们家里,指不定成什么样了。
自己当初的选择也是为了姜砚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冬眠
姜从琳从见到姜砚的那一刻起,内心就在不断把他和自己大哥二哥做对比,渐渐紧抿起唇。
知女莫若母,姜夫人就算没看清姜从琳对自己哥哥的嫌弃,也能大略看出她心里想什么,忙悄悄瞪姜从琳一眼。
姜羡没注意门口的动静,因着方才听了侯夫人的话便问了句:“意思是她想给姜砚和乔织牵线?”
“是啊。”姜笙小声应,“是不是很离谱。”
姜羡毫不吝啬地评价:“离谱。”
姜羡没想到自己那日随口一说,侯夫人当真开始计划起姜砚的亲事来,顿觉有趣。
她们在咬耳朵,姜夫人却突然把话头转过来:“这就是府上两位姑娘吧?”
姜夫人暗自打量着两人。
当初传出绛平侯府唯一的姑娘是个假千金时,族里上下茶余饭后的闲谈默契变成了这件事情。
一人一朝由亲女沦为养女,一人替另一人平白无故受了十几年的苦,两相怨恨,族内都道这下有热闹可看了。但却等了许久既没等来八卦。
现下她这么冷眼一瞧,两人倒似亲姐妹般,不像别人家说得那样矛盾重重。
想来也是,侯府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两个姑娘不成?
侯夫人闻言道:“是我的两个女儿。”
然后立马转移话题:“都别站着了,快些坐。”
若姜夫人要寒暄问下去,她可不保证姜羡会不会给面子应付那些场面话。
不过姜夫人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众人便依次都坐下。因为人少,没有分什么男女席,只按性别分侧而坐,中间空了两个位置。
侯夫人笑着看向姜夫人:“嫂子和小砚也许久未见,我这才想着咱们既然有时间,便凑一起聚一聚,自在些,也没那么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姜夫人应好。
侯夫人想了想:“我记着从琳自出生以来,就未曾见过自己这位兄长罢?”
姜从琳正要说是,又想起自己母亲白日里说的话,霎时顿住了。
“从琳是兴弘十三年间出生的。”姜夫人答,“确实没见过世子爷这位堂兄。”
姜从琳听到这话垂下眸子,下意识去搓揉指尖。
侯夫人也没去否认“堂兄”这个称呼,只道:“比我家小岩小一岁。”
“姜公子是十二年出生的吗?”姜夫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顺便夸赞了姜岩一番,“看着倒是很高,也没有小小年纪的那种纨绔冒进。”
侯夫人摆手:“不说这个。”
“我就说让你把家里两个哥儿带过来,你偏只带了从琳……”侯夫人把话题引回姜砚身上,“把从起、从升两兄弟带过来多好,小砚也有个伴。”
“我记着从起当初就很大了,应该早加冠了?”
姜夫人答:“二十有四。”
姜砚过继给绛平侯府的时候,姜从起十一岁,长姜砚五岁。
侯夫人便笑说:“是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带从起过来也有个伴,小砚心里也记挂着两个兄弟。”
侯夫人真是实打实随口一说,姜夫人却心中一骇,捏了捏自己掌心斟酌谨慎回答:“有岩公子在,世子哪里会没伴?”
侯夫人便轻微皱起眉。
就算儿子过继给他们府上,好歹同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至于这么冷漠。
不过人家怎么样,侯夫人也不好去评判。并且换作别人,指不定还得夸姜夫人一句干脆。只是她略觉得姜砚可怜,自姜岩出生后,自己对姜砚就不上心了。这样一看……这孩子是两边都被不关心。
正想着,便听姜砚说:“夫人是该把大哥和二哥带来,我许久没见他们,都说兄弟长得像……”
姜砚含笑:“也不知是不是这样。”
姜夫人本来听到侯夫人的话就已经有些心神不定,闻言更是猛然抬头。
姜砚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还是不想在侯府待了?
亦或者……他知道什么?
没管那边的你来我往,姜笙坐着的位置最尾巴,她正吃着却有了倦意,只这么一下子,眼皮就像抬不起来似地。
坐在她旁边的姜羡是第一个发现的:“怎么了?”
姜羡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饭菜里下药,目光落在姜笙面前一碟藕丝如意卷上。
藕丝缠在上头包裹着色泽金黄的如意卷,精致小口,看起来和其它时候并不无同,只有淡淡的香味混在各色菜中分辨不清。
姜笙刚正在揉眼睛,恢复视线时注意到自己姐姐的神色,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
她压低声音:“不是,姐姐,这是在侯府又不是其他什么别的地方。”
再说医毒一家,要有人在菜里下毒,她会吃不出来吗。
“就是最近总犯困,我也自己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姜笙实在忍不住侧头打了个哈欠,带着泪花还在开玩笑继续说:“可能是冬天到了,该冬眠啦。”
姜羡便道:“那就回去休息。”
她轻笑:“在这也好,免得你总熬夜。”
姜笙在自己姐姐耳边小声吐槽:“没有手机玩,没有小说看,可无聊了。”
她倒是去买过话本子,但如乔织所说,看个开头就知道结局,无趣得很。
“走吧。”姜羡站起来
姜羡本就是因为姜笙过来,所以才来的。此刻她困了要回玉笙,姜羡自然同样准备离开,但乍然这么一站,姜羡身量又不低,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霎时所有目光都看过去。
侯夫人皱眉,按住自己语调轻声问:“怎么了这是?”
“哦。”姜笙忙跟着站起来,“娘,我们有些困,便先回去了。”
姜岩收回正要去钳姜汁冻白菜的筷子:“阿姊,你要回去啊?”
“那我也回去。”他说着就要放下筷子站起来。
侯夫人遥遥一瞪:“你阿姊是困了,你又不困,回去做什么?不许回去!”
本来侯府主人就少,走了一个又一个还算待客吗。
转头看见姜笙困意十足的眸子,眼睫都长了下来,侯夫人便说:“笙笙若困了便回去休息。”
“山栀,带你家姑娘回自己院子。”
“是。”迎在几步外的山栀忙上前去。
姜岩看看姜笙又看看侯夫人,最后在侯夫人不善的目光下才不情不愿坐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无功不受禄
等出去后,周围没旁人,姜笙放松后便完全管不住自己,连连打哈欠,摆摆手就抬脚回玉笙院。
“姐姐我走了。”
“嗯。”姜羡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急着回自己院子,在不远处偏东的方向寻了个地儿坐下来。
这边还能看到前面院子里烛火通明,只是听不到声音,大抵过了不到两刻钟,烛火灭了些,光线没有那么亮堂。
羡鱼院和洗砚居有一段路是重叠的,姜砚刚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坐在山石上的姜羡。
他停住脚步。
听见动静的姜羡从山石上站起来,拍了拍裙摆,走两步双手环抱倚靠在花窗边上。
姜砚便知道对方这是特意拦在这里等自己。
“大家都忙,就别浪费时间了。”姜羡开门见山,“我妹妹有一块薰紫色的石头,说是你给的?”
她语调平淡:“出个价吧。”
姜砚眉梢微挑:“我给她的东西,怎么就轮得着别人插手了?”
“你想要回石头也行。”姜羡当没听到,“纯粹是既放在她那,我便也懒得拿。”
不待对方回答,姜羡又继续补充:“还是你想说,让我妹妹自己来找你?”
她面色不变,平铺直叙:“我妹妹,听我的。”
姜砚:“……”
好话坏话全让人说了。
并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非常无力地发现这是真的。
他指尖勾了勾衣袖,随后抬手搭在肘关节间,这是一个忖量的动作。片刻姜砚往旁边靠了靠,才慢慢说:“她也是我妹妹。”
姜羡嗤笑:“先不说你和原来那位并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只说——”
她直视姜砚,目光凛冽,声音却很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姜笙不是姜笙。”
夜很黑很静,只有远处院子还有零星烛火映过来,却没有给这边增添多少亮光,姜砚的眸色融在黑暗中,即使是只有一步之远的姜羡也看不清。
他的确知道。
甚至可能比姜羡所以为的,还要知道得更多一点。
沉思间他只听姜羡笑了一下,语气略有得意:“我和我妹妹的关系远比你想象中更要亲近,所以,开价,或是还给你,选吧。”
更要亲近?
姜砚眸光一动,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罢。
片刻后姜砚无奈松了口:“让她留着,想来是有用的,若是因为觉得无功不受禄,就把阒邑那块地方让给我。”
姜羡立即说:“成交。”
她虽应得快,心中却有些纳罕。
一块石头,顶多好看些,但姜笙素来不看中这些,能有什么用?
不过阒邑那块地盘,争的人很多,她一直没拿下就是因为有个人不肯让步,原来此人竟是姜砚吗。
她若退一步,姜砚能以更小的损耗拿到阒邑的地,倒应该也正好抵那块石头的价值。
……
另一边绛平侯和侯夫人回到正副轩后,丫头捧了装有热水沐盆来给他们沃面净手。
侯夫人一边接过丫头递来的巾帕一边叹:“这些年我们和姜学树那一支也没怎么联系,今儿一瞧,她们也算狠心,对待亲生儿子就跟陌生人似的,是真没把姜砚放在心里。”
绛平侯转头说:“若她们拎不清,你不是更糟心……更何况我看小砚自己也不在意,说这些做什么?”
“哪里是不在意,只是没把事情全写在脸上。”侯夫人把巾帕顺手递还回去,接过沤子涂手时方又道。
“小砚前些天才和我提起,说不知姜家兄弟几个怎么样了,虽平日里不怎么多说,可见心里也记挂着呢。”
绛平侯奇怪:“他自己说的?”
他瞧着姜砚的样子,也不像是把姜家放在心上的样子。
其实姜砚自六岁到他们府上,亲生父母没念过一句,不亲近也是情有可原。
但侯夫人说:“是啊,这还能有假?”
“刚刚小砚不是说,亲兄弟长得像,想见姜从起和姜从升?”侯夫人嗤笑,“瞧瞧姜夫人那脸色,我们没说什么,她倒介意上了。”
想了想侯夫人又添了句:“你也别想着姜砚现在记在我们名下,说实话这件事是我们做错了,既然将人家抱过来就该好好教养,可这些年我们对小砚向来是不管不问的……”
“夫人今日受什么刺激了?”绛平侯讶然看向自己一反常态的夫人。
侯夫人即刻竖眉:“跟我作对是不是?什么受刺激了,我这是想开了不行吗?!”
“好好好。”绛平侯笑了笑。
以前他若讲起这方面的事情,侯夫人就要念自己命苦,久而久之自己也便不再提起。
说实话,以往绛平侯心里多少是有些芥蒂,但他说:“世子不世子,也就是个名头,我们还活着一日,小岩只要自己不学那些纨绔,仕途就差不了哪去。”
“更何况在世人的口舌之下,姜砚就算以后继承侯位,对小岩这个弟弟也不会太过于吝啬。”
“是啊。”侯夫人应:“小岩健康平安吃饱穿暖就好。”
父母对于子女的最大希冀不就是如此么。
翌日。
姜笙刚醒来时已经很迟,只是天色不大好,没有太阳。山奈边帮她梳发边说:“族里的堂姑娘来找过您,见您没起,便在外等着。”
“找我?”姜笙抬眸看着镜子里的山奈,“没和她说,让她先回去吗?”
“奴婢说了,但堂姑娘道自己左右无事,坚持要在外等着。”山奈吐槽,“奴婢也不好赶人啊。”
山栀闻言嗔她:“堂姑娘住在府中就是半个主子,哪有这么讲话的。”
山奈边去拿步摇边应:“我知道了嘛,这不是又没旁人。”
而且她们让姜从琳到里院来坐着等,姜从琳又低着头垂着眸不吭声……到时候万一有不长眼的婆子丫头见了,传出去,还要说她们姑娘没规矩,瞧不起旁支家的姑娘。
姜笙阻止了山奈要把珊瑚珠双花步摇往发髻间插的动作,随手拿起另一只簪子:“用这个固定一下就行。”
山奈便把步摇放下,换成简单的银簪子。
随意梳洗好后,姜笙便出了去。
姜从琳在离月洞门两步之遥的地方等着,可能是有些时间了,褶裙外又只穿着单薄的袄子,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第一百一十四章:碎嘴
姜笙走过去:“姜姑娘找我可有什么事?”
“我……”姜从琳刚要开口,风钻入喉间,她忍不住咳了一下。
姜笙眉间微蹙:“别站在门口了,外头风大,进来坐吧。”
姜从琳这才小心跟进玉笙院,直接到了里间。里间陈设一眼过去就可以比汀兰居更要精致得多,缃色洋罽大块铺在地面,薄底的绣花鞋踩上去都是软的,一点也不凉脚;进门右手边槅子间还摆设着粉彩百花瓶与宫灯茗杯等装饰,瓶内插着几支白梅。
因这边有镜子,姜笙平日梳发都在这里,刚山奈拿过来的珊瑚珠双花步摇还未收回匣子,姜从琳见了便轻声说:“姐姐这步摇好看,怎么反而没戴?”
姜笙正往罗汉床上去坐,听见她这话一时还没懂,偏头注意到她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有些琐碎,簪子好。”
戴着步摇只要动作大些,流苏就四处乱飞。
姜笙忽然想到:“你喜欢吗,送给你?”
姜从琳倏然抬头:“可……可以吗?”
姜笙莞尔:“可以呀。”
侯夫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她买好看的头面衣裙,幸好玉笙院大,不至于堆不下。
这珊瑚珠步摇是当初预备中秋宫宴上戴的,后来侯夫人又看中了另一支金累丝嵌珠缠枝步摇,这个便搁置了,还是新的。要不然姜笙也不会送给别人。
姜笙吩咐山栀找个小匣子把步摇装好,然后招呼姜从琳到罗汉床上来坐,才问:“姜姑娘在外面等很久了?是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姜从琳抿唇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
是薛氏耳提面命要让她和姜笙搞好关系。
她讲完这句话就没讲了,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气氛一时有些凝结,姜笙便道:“用了早膳没?”
姜从琳摇摇头
姜笙松一口气:“那正好,一起吧。”
现下就算姜从琳没讲,现在姜笙也猜出来是为什么了。
姜笙十多岁时有段时间特别羡慕别人家过年、过节时走亲访友热热闹闹的,而自己只能待在家看电视。
五层楼的房子,一层平均都分不到一个人,冷冷清清,一点年节的味道没有。
爷爷看出来她不对劲,打探几天得到这个理由后简直啼笑皆非,但还是想方设法给她找了几个带着同龄小朋友的“亲戚”。从此以后,姜笙就再也没提过类似的话。
特别是那些小孩子被自己父母从房间里逼出来招待她,不情不愿简直写满脸上,姜笙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住她们。
这边,姜笙在客气并略微有些尴尬地招待姜从琳;而天一早姜从琳在院外冷风中等她的情景也已被人瞧见。
看门的俩个婆子素日无聊,是最爱说闲话的。
方脸的婆子提着自己的布裙走到角门,见了另一个穿着绿袄的婆子贼兮兮说:“我刚刚路过笙姑娘的院子,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绿袄婆子兴致不甚高,敷衍一句:“看到什么了?”
只听方脸婆子说:“我看到了族里来做客的那个堂姑娘。”
绿袄婆白眼:“看到就看到,这有什么稀奇?”
方脸婆子左瞧瞧右悄悄,见无人在侧,才凑近小声说:“大冷天的,她就站外面,我一来一回,少说两刻钟时间,鼻子都冻得有些发红。”
“此刻进去了没有?”
方脸婆子摇头:“没瞧见。”
她嘿嘿一笑,在石头上坐下:“指不定就是笙姑娘瞧不起堂姑娘,给下马威呢,那会儿羡姑娘刚来时她不也这样。”
“不一样,堂姑娘又不常住。”绿袄婆子对这个猜测嗤之以鼻,正把自己刚刚数好的碎银放进荷包,抬起头时却忽然面色一变。
方脸婆子毫无察觉,还在说:“也指不定是嫌弃,瞧不起。”
“你看堂姑娘那穿着打扮,比侯府的丫头也好不了多少,全身上下就一根银簪子值点钱,而且做工也不是很精巧……”
绿袄婆子用力给她使眼色,方脸婆子不明所以,但终于停下话头,奇怪看向她:“你今日是怎么了?”
顺着绿袄婆子的目光看去,只见侯夫人站在面前,面无表情。方脸婆子心里咯噔一下,一刹间面色变得煞白:“夫,夫人……”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绿袄婆子也赶忙跟着,心下砰砰跳:“夫人!”
侯夫人换了衣裳准备出门赴温夫人的约,刚走到角门,却听到这里两个婆子在讲自己姑娘的闲话。
她冷笑。
看来自己平日对下人是太宽松了。
半盏厉声斥道:“吃着侯府的饭,还敢讨论侯府的主子,真是给你们脸了。”
“不敢了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夫人饶过奴婢这一次。”方脸婆子粗砺的掌心立马打到自己脸上,下手狠厉,不一会儿脸就麻了。可是没人叫她停,她便仍旧闭着眼死命抽自己。
方脸婆子一边机械又用力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边后悔,欲哭无泪。看门的工作清闲又无聊,方脸婆子和绿袄婆子常在这里讲八卦,除了上次说沐杉寺有个落水的女尸外,还没被抓到过现行。
怎么今儿这么倒霉。
“请夫人责罚。”绿袄婆子也用力磕头,额头和地面碰撞发出闷响,两个人比赛似看谁对自己更狠。
终于,侯夫人看够了,半盏便慢慢开口讽刺:“在这磕头掌嘴的,保不得人家看了也说我们夫人多么狠毒,你们是想以此要挟夫人么?”
“奴婢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两个婆子立马停住,一人脸颊滑稽地肿起,一人磕得额间血肉模糊,好不狼狈。
侯夫人淡淡看她们一眼:“你们说,姑娘给别人下马威?嫌弃堂姑娘穷酸?”
绿袄婆子大呼冤枉:“一切都是方婆子说的!”
“张春花,你什么意思!”方脸婆子一听这话脸也不疼了,立马叉腰准备破口大骂,“你个糟心糟肺的……”
她正要开口,立马又想起来主子在旁边,悻悻咬牙忍下。
绿袄婆子就没这个顾忌了,这可是自证清白的好机会:“你敢说刚刚那些话不是你说的?!”
“我都说了我们作为下人,要本分,怎么能议论主家是非,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
“都是下人,奴婢又不好训斥……”
她嚎啕:“夫人您明鉴,奴婢绝对没说笙姑娘一句不好的话!笙姑娘才德兼备,哪里有缺点可以给奴婢议论?”
第一百一十五章:斥责
侯夫人慢条斯理:“你的意思是,有缺点,就能议论?”
绿袄婆子一愣,然后磕头:“奴婢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侯夫人没理会这话,偏头吩咐半盏:“去和温夫人说一声,我今日不去了。”
然后凉意十足地瞥两个婆子一眼:“你们,跟我过来。”
侯夫人那边的消息传来时,姜笙和姜从琳早膳还没用完。
山栀道:“传话的丫头说,让姑娘和从琳姑娘一同过去。”
姜从琳心下一跳。
姜笙问:“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山栀摇头。
“那就喊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先过去。”
她们到时,才发现主堂内气氛严肃,有两个婆子跪在下首。姜从琳看到坐在侯夫人旁边的母亲更是不安。
薛氏同样战战兢兢坐都坐不住,见了自己女儿先发制人厉声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哪位姊妹?”
她本来正在汀兰居待得好好的,忽然有人传话让她来这边。问是怎么了,侯夫人只道,等两个姑娘来了再一起说。
薛氏只能提着心坐下。
姜从琳被唬了一下,唇色一下子就白了起来:“我……”
难道是因为姜笙送的步摇?
姜从琳诺诺道:“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姜笙姐姐送了我一支步摇……”
她喜欢得不得了,装着步摇的匣子此刻就在手边,薛氏闻言立马注意到了:“是这个?”
因为步摇?
姜笙一脸莫名,她抬眸看见侯夫人的神色,立马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但薛氏可没想这么多,她过去打开匣子,见到里头精致漂亮的步摇狠狠剜姜丛琳一眼:“夫人已经给了你一个镯子,你还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跟你讲过什么你都忘了?!这个是你该戴的吗?!”
姜从琳一阵心虚又尴尬,还带着点气愤。
凭什么自己连收个礼物都不行?!
姜笙出身还不如自己,但在侯府多受侯夫人宠爱,她这两天看在眼里,吃穿用度一概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华贵的步摇她随手就送,肯定不只有一个。
姜从琳攥紧手心不说话。
薛氏盖好匣子脸,上堆满笑意就要把步摇还给姜笙。
姜笙却有些愣住,没回应她。
“笙姑娘……”薛氏面色讪讪。
其实姜笙是想到以前一件事情了。六岁时,她还在孤儿院,因为收了人家一大袋零食,院长知道后破口大骂。
骂得什么呢?
姜笙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和薛氏的语气非常像。
最后那一袋零食被院长全部给了院长的儿子,甚至连一颗糖都给姜笙剩下。但没关系,很快爷爷就来孤儿院接走她,她有了最好的家人。
姜笙回神,语调半是疑问,又像是诘问:“姜夫人,我一个远房堂姐都没有觉得送支步摇很贵重,您发什么脾气呢?”
薛氏愣了:“我……”
她一字一句:“又不是拿了您的东西,慷您之慨。”
那袋零食是一位志愿者哥哥送给她的,当时来做志愿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分发玩具和零食的时候,她的那份被院长儿子抢了去。八九岁的大男孩,吃得又壮,姜笙完全抢不过。
志愿者哥哥见了,表面没说什么,只是后来悄悄请她吃了瘦肉羹、烧烤,还买了袋蛋糕饼干和糖果。他安慰鼓励姜笙说,要好好读书,将来定能走出孤儿院,去看更大的世界。
还说自己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看姜笙。
但是姜笙再也没见过那位哥哥。
甚至连对方面容在记忆里都模糊了,只记得是位很温柔的人。
姜笙轻笑,笑意不达眼底:“我见姜姑娘戴这支步摇一定好看,便想送她,有什么问题吗?”
“娘。”她偏头问候夫人,“可以吗?”
其实侯夫人心里也是有芥蒂的,姜从琳要去找姜笙她没意见,但何必大冷天在外面等?倒像是被欺负似的。
也就是这个女儿脾气好,换了姜羡,指不定怎么样呢。
不过薛氏因为这点小事训斥女儿,也太小家子气了。
侯夫人便附和:“是,一支簪子,拿了就拿了,你训斥她做什么?”
看到姜从琳被母亲训斥得头都不敢抬的模样,侯夫人放轻声音:“笙笙作为姐姐,送个小礼物还不成?”
“我也不是因为这个的事情才把你们叫来。”
侯夫人切入正题,招手让姜从琳过来:“我听人说,你今早在玉笙院外找姜笙姐姐,姜笙姐姐却不让你进去?”
下面的两个婆子闻言瑟瑟发抖。
姜从琳看了眼姜笙,然后回过头垂眸低声回:“没有,是姐姐还没起来,所以我便在外等了会儿。”
哪有姑娘家起得这么晚的。
她在府里时天刚亮就要起来给母亲请安,母亲说嫁人以后晨昏定省是规矩,让她先有个习惯,不然到了婆家有人会斥责自己没教养。也能多点时间学学琴棋书画绣绣花什么都,免得晚上废灯油。
侯夫人不知姜从琳所想,还在问:“为什么不进去等,是不是有人不让你进去?”
姜从琳赶忙摇头:“不不,是去怕扰了姐姐休息,所以在外等。”
侯夫人便颔首。
话音转向绿袄婆子和方脸婆子时,语调重新变冷:“听到了?”
两个婆子忙磕头应听到了:“是奴婢犯浑,笙姑娘善良漂亮,怎么会做出给人下马威的事情,奴婢该死!”
侯夫人不冷不热“嗯”一声。
几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薛氏略松口气,还是有些怪姜从琳。
她是叫姜从琳去找姜笙,但也没说要去那么早啊!
薛氏人心中暗斥姜从琳,又听侯夫人说:
“只是从琳若去找你姜笙姐姐,她没醒,你自己回院子或让丫头领进去等都行……这么冷的天站在外头,被丫头婆子见了还不知道怎么传。”
姜从琳还没回答,薛氏忙赔着笑:“您说得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侯夫人眉间一皱:“也不是叫你要怎么斥责琳姐儿,知道了便好了。”
要她说,姜从琳就是被薛氏养成这样的,怯懦又小心,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姑娘家。
“也没其他什么事,错都在碎嘴的婆子们身上,既然说清楚便回去罢。”
“是。”薛氏连忙站起来,扯了姜从琳一把,“收了人家的步摇,还不快跟你姜笙姐姐道谢?!”
姜从琳抿唇片刻:“多谢姐姐。”
姜笙弯眉:“步摇是小事。”
姜从琳双手握住匣子,现在却没感到这里面的步摇有多让自己喜欢了。
不就是个步摇。
第一百一十六章:玩得挺花
等几人都走了,侯夫人不紧不慢站起来,路过两个婆子时,赏了个眼神:“打发出去吧,我们侯府不需要这样碎嘴的下人。”
绿袄婆子猛然抬头:“夫人!”
她也没说什么啊,都是张春花在讲!
“不懂得维护主子……”侯夫人语调慢吞,“还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绿袄婆子便无力垂下首去,心中后悔万分。
她们不是家生子,能进绛平侯府当下人实属幸运。这里不苛待人,干得也清闲,月例却不少……绿袄婆子儿媳刚生了孙子,奶水不足,每月多几两银子家里也能宽裕些。
现在全没了。
“让你们全须全尾的离开你们也要知道感恩,若再敢传府里姑娘们的闲话,绛平侯府也不是吃素的!”侯夫人不欲多言,“打发走吧。”
立刻有人应下,把两个婆子拉走。
这件事只是插曲,有两个看门的婆子做先例,也没人敢再提起,就算翻篇。侯夫人又随便拨了两个婆子去干看角门的差事。
两天后的早上姜笙准备去西郊。
本来这段时间因为梅花案的事情画铺都停课了,但一直没查出什么,这几日又没什么新案子,章风晋便商量说还是照常。
但走前侯夫人却把姜笙叫去,让她下午到温府一趟。
姜笙讶然:“让我去温府?”
“前几日温夫人递帖子到这边,让我带你们去,我就已经没去。”侯夫人说,“今日温家的长女又说想找你话话家常,我想着不好再推拒,毕竟太子未来岳家,别得罪了。”
姜笙心中疑惑更甚。
她和温惠不过有过几面之缘,实在没到话家常的地步。
不过侯夫人这么说,那便去吧。
她问:“不是宴会,只有我一人罢?”
“不是,可能婚期将至,有点紧张,找你说谈说谈。”
就算如此也不应该找她,她们又不熟。
姜笙一边犯着嘀咕一边应下:“那我等下就直接转去温府。”
她说着就准备出门。
侯夫人喊:“回来用了午膳再去吧?”
“不了。”姜笙背对着侯夫人摆手。
她本来就起迟了,要赶快些,顺便拖会儿课。
姜笙和姜岩是一起去的,虽然没乘同一轿,但姜岩仍旧在等她,挥手:“阿姊!”
姜笙说:“走吧。”
两人到了画铺,却意外看到了乔绛。
乔绛穿着件牙色山水工笔圆领厚袍,品貌翩翩,脸色却好像不是很漂亮。
“咦。”姜岩走过去胳膊一揽,“你怎么在这?”
他记得二舅说要让乔绛老老实实走科举这条路的。
乔绛先是说了句:“你要叫我哥。”
然后才不情不愿道:“打赌输了,愿赌服输。”
说着,乔绛看了眼江云升,江云升在那边捂着肚子笑。
乔绛更是黑了脸。
姜笙假咳两声。
忘记说,在保证以后绝对乖乖听话之后,江云升又重新回了画铺。
看见姜笙的脸色,江云升忙举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不笑。
本来就因为和乔家的婚事黄了,江母已经对他非常不满。他若再被赶回去,能溺死在自己母亲的唠叨声中。
姜岩却没有这种顾虑,恍然拍拍乔绛:“所以你是和他打了赌啊。”
他以前在江云升手底下也吃了亏,此刻颇有志同道合之感。
他还很诚挚地说:“江许正太狡诈,以后咱们离他远点。”
乔绛“嘁”一声:“几次都是我赢,不过运气不好碰巧,让他赢了这么一次罢了。”
姜岩:……
好的,再见。
章风晋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该坐下就坐下,该拿纸笔就拿纸笔。”
众人便都乖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等学习结束后,山栀和山奈帮着收拾画铺,江云升才敢走到乔绛面前逗他:“怎么样,是不是受益匪浅。”
“你看,我对你多好。”江云升啧啧摇头,“你的那些赌约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在食肆包厢内打开窗大喊‘我是猪头’或者大声唱曲儿、大街上随便抱一个人原地转十圈、对路人挤眉弄眼、反手揪耳朵在街上跳……”
乔绛被他这么一念叨脸一红:“你住口!”
“愿赌服输,我又没让你和我打赌!”
说者或许无心,姜笙手却一顿:“这是小绛想出来的?”
她怎么越听越熟悉。
乔绛赶忙向自己表姐解释:“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他想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反倒来陷害我!”
江云升举手:“我只是随口一说,可没让你做,可你真让我去做了。”
“江公子的主意?”姜笙手里的炭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几圈。
这些都是真心话大冒险里常见的惩罚,高中毕业同学散伙饭那时她才接触到,比江江云升例举的这几条更过分的比比皆是。姜笙当时就讶然了,并且表示不喜欢。
她要是早知道那帮人因为毕业各个都疯了,才不来这所谓的“大家最后聚一聚”。
同学们说不想接受大冒险惩罚也可以,罚酒三杯,姜笙给爷爷发了消息后端起酒杯就要喝,却被后桌挡了下来。
后桌也因此喝醉,还是她送回去的。
江云升犹豫了一下,毅然决定出卖好友,小声说:“不是我,是你兄长。”
江云升那时候准备和乔绛打赌,却想不到赌约,毕竟自己什么也不缺。闲话时便在姜砚旁边提过。
他原也没指望姜砚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主意,想不到的是姜砚却随口一说就是好几条,头头是道。
他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不禁从齿间脱出一句:“看不出来,玩得挺花啊。”
然后江云升清楚记得姜砚当时慢条斯理地折起衣袖,眉稍微挑:“要不,比一比?”
江云升忙摇头。
豁,这比一比,绝对不是比谁玩得更花。
后来他就嘴贱跟乔绛提了句,没想到乔绛来真的。
过往一把心酸泪,江云升忙甩了甩头:“反正我是清白的。”
姜笙重复一遍:“所以都是姜砚想出来的?”
江云升理所当然:“对啊。”
姜笙微微低头垂眸,长长的眼睫遮掩住了她的眸色。其实都是人,想出一些相同的点子也不是不可能。
再抬起头时,她笑道:“那你们自便,我先走了。”
“阿姊,你回府吗,等等我。”姜岩赶忙站起来。
姜笙说:“不是,温姑娘邀我去温府做客。”
“哦。”姜岩脚步便放慢下来,“阿姊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日落之前应该能回府。”得看温惠找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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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扑朔迷离
离开画铺后,姜笙转去醉鲜楼用过膳后才去了温府。
有丫头一早在门边等着,她下了马车直接被领了过去。到了温惠所住院落时,丫头帮她挑起棉布帘子,冲里头说:“姑娘,姜姑娘来了。”
里间温惠笑着过来接,眸间却不像带着笑意:“你来得早。”
姜笙正要开口,却见温慎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行了平辈礼:“姜姑娘。”
姜笙便先回了礼,只见温慎转头轻声说:“长姐,那我先走了。”
她好像哭过,声音带着泣意,眼眶还是红的,楚楚惹人怜。
温惠不冷不热“嗯”一声。
温慎用黛色的手绢擦了下眼睛,咬着唇出去。
姜笙眸光一转。
奇怪,她前段时间见温惠对温慎还很友善,难不成已经发现了自己庶妹和未婚夫的事情?
温惠停在原地片刻,确认温慎真的已经出去后才说:“姜姑娘跟我来。”
温惠把姜笙带到里面,屏退所有下人,又细细检查好门窗。姜笙眸光微闪,总感觉温惠接下来说的事情会大出她所料。
果不其然,温惠长吸一口气,闭上眼下定决心般慢慢道来:“我做了一个噩梦……”
姜笙感觉这个开头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温惠咬牙:“我梦到我嫁到太子府,临近生产之际温慎来陪我,我撞见她与太子……她与太子在一处屋内,好不亲昵。”
温府的庶女很多,但只有温慎是温夫人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和嫡女无异。
温惠对她和对温柔素来一视同仁,真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后来她收买我的陪嫁丫鬟,在膳食中做了手脚,害我难产。”
其实温惠还尚未出嫁,这些陪产难产的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还梦到温家家破人亡,而在此之前母亲已经为奸人所害,兄长吃醉了酒被人活活打死,幼妹也因为没有娘家撑腰而夫家磋磨……”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被害是温慎的算计,幼妹与家人离心也是因为温慎的算计,兄长的事情我虽没查清,但决计同样不是意外!”
温惠接连抛出一件一件事情,画屏和棉布帘子挡了些微的光,整个里间只剩昏暗与寂静,温惠刻意压低的声音倒是奇异般显得格外清楚。姜笙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翻起惊涛骇浪。
重生?
事情好像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你可能会说,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噩梦。”回忆在温惠的脑海里一页一页翻过去,她扬起一个略有些虚弱的笑容,“起初我自己也是。”
不知道是不相信这场梦,还是不敢相信日后会发生那样事情。
“但我这几日留心观察,梦里之事都一一印证了。”
温惠紧抓住小几边缘,指尖有些泛白:“这梦太过于真实,对于我来说它已经不是一场梦,是我曾经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噩运。”
她声音坚定:“但既然老天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回到了兴弘二十六年,我一定要防患于未然,不能再让母亲和兄长为人所害,让妹妹所嫁非人受磋磨致死!”
“今日是腊月初二……”温惠缓舒一口气,“算算时间,绛平侯府世子就是在这时候被人揭发了身世,年宴时陛下会问起此事,你若不相信,到时候我的话便会得到印证。”
姜笙忽然问:“被人揭发身世?”
“绛平侯世子只是姜家旁支捡来的儿子。”温惠看住她,一字一顿,“与绛平侯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姜笙微微侧眸。
其实她本来已经信了七八分,但温惠此时所说,和她看的剧情不一样。
只说温家的事情,姜笙可能还不大清楚。但原书中姜砚一直到绛平侯府破亡之前都还是侯府世子。
温惠还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宫宴上陛下把世子之位重新给了姜岩。”
“本来太子想去拉拢姜砚却没成功,他心里恐怕正诅咒着呢。”她唇角一勾,笑得讽刺,“后来得偿所愿世子之位易主,他乐呵呵便去拉拢姜岩,哼,还不是仍旧败兴而归。”
姜笙追问:“再后来呢?绛平侯府怎么样了?”
温惠深深看了她一眼:“即使朝堂局势动荡,但至少在我离开之前,绛平侯府仍在京城世家中有一席之地,因为有你在。”
有她在?
姜笙脑子里迅速闪过什么:“所以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为了?”
自己和温惠还没有要好到,可以分享这么重要的秘密的地步吧。
除非……在温惠的那些记忆里,她们是有过交往的,并且不浅。
温惠终于切入正题,十指收紧,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攥紧细嫩的皮肤中,恳切祈求:“帮帮我,好吗。”
温惠只能尽量阻止温慎,但毕竟力量微薄,对于温家的命运她真的无从下手。
她也是纠结了好几日顿觉无路可走,才想到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姜笙。
“婚期将至,圣旨不可抗拒,我却连母亲都没敢说,不知如何是好……当初我难产时是你闯进太子府救我一命,后来太子落马,也是你护着了我和我女儿的安全。”
“如今我骤然回来,真的除了把你邀到府上商议,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姜笙完全听懂了。
如果温惠没有扯谎,那么温惠口中的“她”,是真的自己。
不是原主,就只是自己。
温惠所知道的那段历史,应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那段历史。
“那最后呢?”
绛平侯府平平安安,那自己和姐姐回去了吗?
温惠道:“朝堂波云诡谲,温府和太子府都已经不在,我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儿,为了平安抚养女儿长大,我带着她离开了京城,便没再去探听这些事。”
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兴弘二十六年,也不知女儿怎么样了。
姜笙问:“所以你离开前,我还在京城?”
温惠被问得茫然了一下:“你当然在,不在京城会在哪。”
姜笙紧追不舍:“你确定在京城的是我吗?没有性格大变,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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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包不住火
温惠更是莫名其妙,但还是给予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我确定,绝对是你!”
姜笙沉默了片刻。
后来自己和姐姐仍旧没有回去吗?
也不一定。温惠说了,那时候朝堂局势波云诡谲,指不定等局势稳定下来,自己和姐姐才得以回家。
触碰到温惠半小心半希冀的目光,姜笙轻道:“我需要时间想清楚。”
虽然心里的天平已经倒向温惠,但总不能温惠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温惠抿唇:“初八的婚事避无可避,你能来吗?”
姜笙站起来,答:“我不知道。”
温惠也不好逼迫,便一同站起来,姜笙转身时温惠还抓了一下她的手。
在对方的目光过来的时候温惠又忙放开,然后摇摇头:“没事。”
门外有丫头守着,见温惠出来那丫头忙说:“姑娘,姜世子来访,老爷在正堂会客,刚刚派人来传话,说世子知道姜姑娘在这,便想正好带姜姑娘一同回府。”
温惠抬眸看姜笙一眼。
姜笙略纳罕,姜砚正大光明来温府了?
“那走吧。”
“我带姜姑娘过去。”
姜笙在这边刚收到了两个惊雷,绛平侯府那边同样出了事情。
薛氏的弟弟突然上门,绛平侯又不在府中,侯夫人稍稍招待了一下,就说让其自便。
薛大跟着自己姐姐去了汀兰居,关起门来薛氏才敢问:“你过来做什么?”
连姜从起和姜从升她都没敢带过来。
“姐。”薛大看了看周围,犹豫一下慢慢开口,“我都知道了。”
薛氏不解,蹙着眉笑问:“你知道什么了?”
薛大盯着薛氏,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晰:“砚哥儿他不是你亲生的。”
霎时一静。
薛氏心里咯噔一下,面色骇然:“谁告诉你的?!”
薛大无奈叹气:“姐,起哥儿当时已经五岁了。”
捡到姜砚的时候姜从起当时在场,薛氏自然知道。可谁想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能看明白这事?还一记就是二十年!
薛大说:“你们这几日在这边,从起可能有些受刺激了,不放心便来找我吃酒,吃醉说了一堆糊涂话。”
幸而是他,要是哪个狐朋狗友……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祸事来。
薛氏渐渐放开皱着的眉头,缓了缓脸色说:“我回头说说从起,让他管住自己嘴巴。”
薛大猛然抬头:“你还不准备告诉绛平侯府?”
“告诉了,然后呢?”姜夫人声音凉意十足。
薛大十分不解与震惊:“人家把砚哥儿过继过去,就是当初侯夫人不能生,给绛平侯继承个香火……现下砚哥儿和绛平侯连点血脉牵连都没有,还继什么香火?死了在墓前烧钱都收不到。”
“人死了就是死了,还惦记烧香?”薛氏冷笑,“而且他们家不是还有岩哥儿?你操什么心。”
薛大面色严肃:“可是世子的位置在砚哥儿身上!”
现在姜砚连绛平侯都远方堂侄都算不上,人家凭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他?!
“你也说砚哥儿是世子。”薛氏看着自己弟弟,放柔语调,“我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砚哥儿吧,这事闹出来你让他如何自处?”
从天堂落入地狱的落差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的。
薛大仍旧坚持道:“纸包不住火。”
薛氏反驳:“这么多年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今日我能从起哥儿口中得到这个消息,谁知道他日绛平侯府能不能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薛大拧眉,“你若自己说,总比被人告发来得好。”
“不会。”薛氏很肯定,“从我大着肚子到生都是你们大家看着的,谁会怀疑?”
她确确实实是经历了九月多的怀胎,只是刚生下来那孩子就没气了。
当时她在地里发作,正巧值秋日里,并不湍急的水流送了木盆过来,二嫂子发现那木盆里竟有个孩子,和她商量着才将两个婴孩掉了包。
“除了二嫂子和从起,还有你姐夫,没别人知道。”薛氏说,“而且二嫂子也不是那么嘴碎的人,从起的话,等我回头说他。”
至于姜学树,老实木讷,什么都听她的,更不会乱说。
薛大劝不了薛氏,便撂下一句狠话:“你若不说,我去!”
薛氏气急,几欲破音:“你怎么这么顽固?!”
她被自己的声音唬了一下,又四处看,忙压低声音:“你是要气死我是吗?!”
薛大执着:“不管怎么着,你当时收了人家的好处,万不能抱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给侯府。”
别说薛氏,当时薛氏的娘家都收了不少礼。
外孙过继到侯府,众人都称他们要发达了,没人想到姜学树和薛氏当真狠心,对这个过继去的孩子完全不管不问,跟没这个人一般。
薛大现在是想明白了,左右不是自己亲生的,当然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你们本来就已经做错,如今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何必错上加错。”
“念了点书就把这些乌七八糟的话用到你姐身上了,你的束脩还是姜家娶我时出的彩礼!”薛氏闻言更是怒气十足呼吸不畅,直直捂着自己胸口,又不敢太大声。
“你这是在逼死你姐!”
“姐——”薛大看着薛氏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是你糊涂,当初你原可是拒绝的。”
“拒绝?”薛氏嘲道,“侯府家大业大,在族内声望高,我若拒绝还不知要怎么传我自私自利!”
薛大说:“姜家这么多支,还怕没其他小辈可以过继?”
薛氏一字一顿:“但只有他生得出挑。”
她有时候也会想姜砚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怕不是哪位大家姑娘的私生子,未成亲便有了身孕;或成亲后,生了个并非夫君的儿子,便只能匆匆差人抱走,又不忍心置他于死地。
按那个时节的水势,还有木盆的深度和木盆里放着的值钱物件儿,都在希望姜砚能活下来。
薛氏理了理思绪,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弟弟柔声说:“我知道你的性子,但这件事先别告诉侯府,让我再想想,好吗?”
薛大咬牙:“你自己要想清楚。”
薛氏见弟弟松了口,摆手笑道:“我会的,你就别管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还要抱团取暖不成?
而这些,恰巧被刚刚回来躲在门口的姜从琳听到。
姜从琳心里砰砰跳,紧咬着唇,原来姜砚不是母亲的儿子吗?
难怪他和大哥二哥一点也不像,难怪母亲一点也不亲近他……可是母亲待她也不好,会不会自己同样不是亲生的?
薛从琳忽然耳朵一竖,听到里面可能是有人要出来的动静,她赶紧悄声跑开。
另一边。
姜笙到了正堂,只见一身靛青长袍的姜砚坐在官帽椅上,正低着头转着方桌上的瓷盏,倒也没和温仕凛谈什么。
可能是感受到了旁边传来的视线,姜砚头稍稍一偏,姜笙的目光就撞进了他的眸间。
姜笙移开眼。
姜砚走过去,见她没什么事就对温仕凛说:“那我们先走了。”
是江学升说姜笙要去温府,姜砚想起温惠添妆礼时的事情,怕温家对她不利才登了温府的门。
温仕凛闻言站起来笑道:“世侄慢走,本官就不多送了。”
姜砚勾唇:“不用送。”
老狐狸一只,不过装着表面和平罢。
当姜笙跟着姜砚走到门口的时候,温惠看着姜笙背影的忍不住出声:“姜姑娘……”
姜砚倏然看过去,温惠心下一跳,但仍旧执着般望着姜笙。
姜笙摇头浅笑:“我不会忘。”
温惠便慢慢放下紧捏着巾帕的手。
出了府后,姜砚随口问:“你把太子和她庶妹的事情告诉她了?”
姜笙犹豫了一下,说:“她自己发现的。”
确实是温惠自己发现的,她也没撒谎。
姜笙抬眸望向姜砚。
所以这个时候的姜砚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江学升所说的那些赌罚,是巧合吗?
姜笙低着头玩笑般开口,带着试探:“小绛和江公子打赌,江公子说兄长你给他例举了一条条奇奇怪怪的赌罚,正抱怨着。”
姜砚怔住,然后艰难问:“他们都赌了些什么?”
他脑子里疯狂回想自己当天和江云升说了什么,应该,没有什么,很过分的惩罚……吧?
只听姜笙说:“倒也没什么,在街上唱曲儿、原地跳之类,有些窘迫罢了。”
姜砚稍微松口气。
还好还好,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脱口而出什么不该说的。
姜笙低头看着合蜜色绣花鞋尖上的珍珠流苏:“所以兄长,你是哪儿听来的吗?”
她久久没等到回答,正要抬头,只听上方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不过是随口一说。”
是吗。
姜笙眸色微暗。
但其实姜砚是不是穿越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还要抱团取暖不成?
姜砚明显不想说,姜笙便没多问了,只是暗暗有些失望。刚刚听到江云升一条条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明明是自己最不喜欢的游戏,却也让姜笙有种亲切的感觉。
身在异乡,若是没有姐姐,她是一定会刨根问底的。
但她有姐姐。
……
姜砚和姜笙一同回到侯府后,又各自回院子。
到洗砚居时,姜砚远远就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影,脚步一顿。
洗砚居偏僻又清净,除了姜砚和泗聆,就只有个平日帮忙做洒扫的顾婆婆,而远处这个人很明显不是顾婆婆。
待走近,姜从琳见了姜砚,压住砰砰跳的心脏,称呼来回纠结转换了一下,最后唤道:“世子。”
姜砚想起来了,薛氏当时好像是带了个女儿过来。
“世子……”姜从琳有点紧张,生咽了一下口水,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立马拿捏起气势,“我应该这样叫你吗?”
“随你。”姜砚瞥了她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直接往里面走。
姜从琳瞪大眼,内心有些茫然,姜砚不想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见到脚步没有丝毫犹豫的姜砚,她一慌,大喊:“我知道你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姜砚果真停下,却没转头,声音清散:“有话就说。”
姜从琳忙踩着碎步迈向前,面对着姜砚,闭目颇有迎难而上临危不惧之感,:“你,你不是我娘生的!”
话起了个头,剩下的就更容易脱口了:“你只是我娘捡来,我的亲哥哥一生下来就死了,所以你和绛平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根本就不能当侯府世子!”
“不过。”她调整呼吸,握紧拳头,“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全当不知道这事。”
姜砚问:“你知道了会如何?”
“我——”姜从琳有一瞬是怔愣的,事情发展好像已经不受自己掌控,她强撑着说,“我会告诉侯夫人,届时你自然不能再做侯府世子,
“所以你若还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就得答应我的要求!”
姜砚又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就是真的,还需要什么证据吗?”姜从琳抿唇,“你也不看看,你和我们家里人一点都不像。”
“更何况捡到你的时候,我二舅母和大哥都在场,我有人证!”
姜砚颔首:“那你便去说吧。”
姜从琳:?
自己是听岔了吗?!姜砚让自己去揭发他的身世?!
她拧眉:“只要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姜砚轻嗤:“五百两?”
“很多吗?”姜从琳嘲讽,“不过是姜笙几套头面银子。”
要是她当时有这么好的运气被人抱走,现在哪里还需要费尽心思自谋前途!
姜砚笑:“不多,我没有,你自便。”
他转身往里走的同时还说:“不要只想着嫉妒与歪门邪道,大萧对女子的约束并不重,即使没有绛平侯府,姜笙同样有能力给自己买华贵钗环。”
姜从琳大喊:“你知道什么?!你和姜笙是运气好,给抱到了这里,没有绛平侯府,你们就什么也不是!”
见姜砚闻言竟步伐都没顿一下,她气得在原地跺脚,又只能攥住裙角悻悻然离开。
顾婆婆这才从后头走出来,背有些弓,脚步却很稳:“公子,您想离开这里了?”
“对于有些事情,这个身份是拘束。”姜砚笑道,“我带您一起离开。”
身世这件事在他意料之中,但姜从琳来找他,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薛家那位舅舅为人还算正直,又有些刻板,如果从姜从起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后,肯定会茶不思饭不想,连忙赶来侯府。经他一劝,然后由薛氏自己说出来是最好的。
若是姜从琳自己在母亲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意孤行把事情说了,回头少不得被薛氏责骂。
责骂可能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