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采柠所知
姜笙能理解乔织。
毕竟在乔织心里,乔纾非常重要。
乔纾一看就是那种奉献型人格,温柔、体贴、不会生气、有委屈也只往肚子里咽……她大抵自小便总让着乔织,待乔织非常好,人心换人心,她们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如果换作是姜笙,无论自己姐姐本人意愿如何,姜笙都会坚定自作主张把自己姐姐带回家。
姜笙撇嘴低声嘀咕。
也不对,以自己姐姐的性子,才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委曲求全。
想到穿书前的事情,她又不禁心情更低落起来,又小声自言自语了两句。
乔织没听清:“你说什么?”
姜笙抬眸:“我说,去找采柠。”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被敲响,传来一声低缓地唤声:“姜姑娘。”
是采柠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姜笙转头看向门外,起身去开门。
“姜姑娘……”
姜笙知道采柠来左右就是说乔纾的事情,侧身让开:“进来说。”
“二姑娘也在啊。”采柠见到乔织福身行礼。
乔织忙叫她免礼。
她们到了里间,里间比较隔音。姜笙本来想找纸笔,找了半晌也没找到。
“算了,你直说罢。”
其实无论是绛平侯府还是乔府,都不是怕钱府的,她们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都是为了维护乔纾。
三人围在桌前,时间紧迫怕等下有人找她,采柠没多废话,开门见山:“今日在宝墨堂,姜姑娘也看到了……”
采柠想到刚刚的事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您也别把我们姑娘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姑娘没有恶意的。”
其实姜笙不是很在意乔纾的态度,她就是不喜欢吃力不讨好。但既然乔织托她帮忙了,能帮也帮一把。
“没事,你继续说。”
乔织不明所以:“你们在讲什么?”
采柠把早上的事情简略告诉乔织,乔织拧眉。
采柠继续道:“并不像钱老夫人说得那样,姑娘刚嫁到钱家第一天,钱老夫人就开始给姑娘立规矩。”
“敬新妇茶时,钱老夫人借口水烫好生刁难了姑娘一番,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姑娘当时应该是生气并且失望的——但后来不知道姑爷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姑娘就再没再提起这事。”采柠尽量把话讲得清楚些,“回门那日,奴婢一直给姑娘使眼色,想让姑娘把和二夫人诉诉苦,可姑娘跟没看到一般。”
“既然这样,奴婢一个下人自然也不好自作主张多嘴。”
“后来晨昏定省,每每姑娘都要在宝墨堂闲等上一个时辰,然后立在伺候她用膳,呵,这样就算了。”采柠回忆,“钱老夫人还总装病要姑娘侍候左右,姑娘倒茶她不是说烫就是说冷,然后嘲讽姑娘,还要姑娘给她倒洗脚汤。”
“有一次,钱老夫人指明要刚烧开的滚热的洗脚汤,姑娘打来,钱老夫人却骂姑娘这是要烫死她,一把踢翻木盆。”想到这件事,采柠身上开始发抖。
“水被泼了一地,姑娘一时不防,白嫩的手被水烫得起了泡,一连几天都没消,还要带伤伺候老夫人,后来还化了脓……”到现在还有个疤呢!
采柠恶毒地想,若真能烫死钱老夫人便好了!
她的姑娘不是贫民丫头,是乔家金尊玉贵长大的千金小姐呀!
采柠怨怪:“姑娘对我们自己亲娘都没这样周到地照顾过,可钱老夫人仍旧不满,对姑娘的刁难并没有减少,还隐隐有得意之形,变本加厉。”
“比若这种事情还不只一件,或大或小比比皆是,奴婢已经说不过来了。”
“并且中馈大权现在仍旧握在钱老夫人手里——钱老夫人吝啬,姑娘包括姑爷的一切吃穿嚼用,还有打点上下的赏钱,都是吃自己的嫁妆。”
采柠冷哼:“要不是吞儿媳嫁妆会受千夫所指,奴婢想,姑娘手里的嫁妆同样保不住。”
到这里,采柠闭眼:“还有一件最最要紧的事。”
采柠攥紧手心:“姑娘,小产过一次!”
“你说什么?!”乔织心下一颤,她从没有听过有人说这件事情。
“你说清楚些。”
采柠把事情道来:“其实姑娘嫁来钱家不久就有了身孕,只是姑娘自己不知道。”
“那段时间姑爷翰林院里有事,在钱老夫人的命令下,姑娘搬进了宝墨堂的丫鬟房里,亲力亲为伺候钱老夫人半夜起夜、喝水,不过一旬时间姑娘就撑不住了……”
“一个傍晚,姑娘正给钱老夫人打洗脚水,当时奴婢就在姑娘身边,只是姑娘不让奴婢帮她……”想到那个画面采柠身上开始发冷,指尖发青。
“随后,随后端着木盆的姑娘突然说肚子疼,不一会儿就流了好多好多血——那会儿天又热,裙子薄,血迹直接浸透下裙,连地上都沾上了。”
“奴婢害了一跳,两步作一步跑去找钱老夫人请她请郎中,钱老夫人还指责姑娘娇气。”
“直到见了姑娘瘫在满是血迹的地上,钱老夫人才请来郎中。”采柠切齿,“郎中来了方知是早有了身孕,胎儿没保住,并且,并且伤了身子恐怕再难有怀上。”
“而后老夫人非但没有愧疚收敛,还讽刺姑娘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话语十分难听!也不看看姑娘是为什么伤了身子的!”
采柠咬牙半晌,长叹一口气:“多的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
“说句逾越的,奴婢看着姑娘长大,把姑娘当自己亲妹子,这半年来姑娘真的很让奴婢心疼……可奴婢自知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也曾劝过我们姑娘,姑娘却不听。”
“奴婢每每觉得姑娘不开心,可姑娘总说自己开心。”
“奴婢想,一定是姑娘不想给娘家添麻烦。”采柠抿唇,“若被乔家老太爷老夫人和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公子知道,免不了和离解决。
“届时世人不会说钱家如何,只会说我们姑娘是被休弃回府的,甚至会影响二姑娘的婚事。”
“即使来日再嫁,更难找到好的了。”
第六十一章:跟我回去
姜笙偏头看着乔织,乔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姑娘,不是气傻了吧?
姜笙回头继续问:“你总在说钱老夫人,那么你们姑爷呢?他是怎么做的?”
虽然姜笙认为,一个连自己妻子都护不好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话还是要问清楚,回头也让乔织好和乔府众人解释。
采柠认真想了想,随后摇摇头:“姑爷现下正是忙的时候,日日回来来得都晚,想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不知道?
姜笙扬眉。
呵,枕边人被自己亲娘欺负,钱学朝每日都要回来,不知道就有鬼了。
采柠说:“奴婢让姑娘把这些事告诉姑爷,让姑爷做主,可姑娘说姑爷在翰林院已经够忙了,不要添这些事给他烦心。”
“而且姑爷待姑娘还算可以,姑娘后来不能有身孕,他从来没有责怪姑娘,也从来没有起纳妾的念头。”
“倒是钱夫人想塞人进姑爷房中,都被姑爷拒绝了。”
反正比起钱老夫人,采柠是真的觉得自家姑爷可以了,若姑娘上头没有婆母该多好。
姜笙并没有因为这些对钱学朝有改观,在她看来,这都是应该的。
姜笙忽然皱眉,脑海里闪过什么,她没捕捉到,片刻后揉了揉太阳穴。
她穿过屏风到外头给采柠倒了一杯茶,准备让讲了这么多话的采柠润润嗓子。端茶水进里间时,姜笙见乔织还在发呆。
姜笙唤怔忡着的乔织一声。
“啊?”乔织回神。
乔织闷声说:“我在听。”
钱母从乔纾嫁过来第一天就翻脸了?乔纾回门那日就已经开始受委屈了?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乔织自责地想哭。
若按乔织以前的性子,听见乔纾被欺负,她一定撸起袖子就要凭着意气冲去宝墨居。可乔织竟然奇异地感受到,乔纾并不需要她这么做。
她感觉有些烦躁,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委屈:“笙笙,如果姐姐执意留在钱府,怎么办?”
钱家有什么好,值得姐姐委曲求全?
姜笙没应话,把茶水给采柠。采柠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接过,道一声逾矩:“怎么能让姑娘给奴婢倒茶。”
等采柠接过茶水,姜笙才应声:“先回去吧。”
“我……回去?”采柠打量着姜笙的脸色。
姜笙摇头:“我和乔织表姐回去。”
乔织一懵:“回哪里?”
姜笙语调平淡:“你回乔府,我回侯府。”
???
乔织更懵了,连生气都忘了。
连采柠都忍不住问:“姜姑娘此刻要回侯府?”
那她们家姑娘呢?!
是不是姜姑娘不想管她们家姑娘了?
姜笙直接对乔织道:“此事必须先告诉二舅母,她作为母亲指不定能问到什么。”
即使不能,作为母亲的孙氏比乔织更有决定的权力。
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乔家过来给乔纾撑腰,让钱家不敢再磋磨乔织,或者直接和离;
说难也难,因为乔纾表姐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并且似乎并不想被人插手。
即使是孙氏在这里,为着自己女儿也要好好斟酌一番,想想怎么办才是最好的。更何况姜笙一个只是一个便宜表妹。
乔织自然不放心,姜笙说:“当然,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也行。”
乔织默了半晌,看着姜笙,咬牙:“我不回去,我要去劝姐姐!”
姜笙没有意见,但她想回侯府了。
可是乔织同样不想姜笙回去,她期盼看着姜笙:“笙笙,你在这里陪我嘛。”
可在乔织的多次请求下姜笙仍旧没有答应,乔织便萎靡下来:“你什么时候走?”
姜笙答:“一会儿去和表姐说一声就走。”
乔织看着姜笙,姜笙也看着她。
“……”
采柠不能出来太久,别人会觉得奇怪,所以她先回正院了。
姜笙和乔织略坐了一会儿,也过去。
乔织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
她刚刚和姜笙商量过了,只要乔纾松口,她就立马递信给乔府接乔织回去。
如果……
如果乔纾不松口,乔织就把采柠说的告诉乔家人,再由长辈们决定。
她们由着丫头领进去,坐在罗汉床上绣花的乔纾见了乔织,眉眼带笑:“醒了?快过来。”
她给乔织腾了个位置。
乔织移步坐过去,每一脚都抬得很重:“姐姐。”
看着面前笑得柔和的姐姐,想到自己姐姐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乔织忍不住鼻子一酸。
钱家是有多狠心啊,才会欺负这么善良贤淑的姐姐!
“嗯?”乔纾敏感地发觉自己妹妹情绪不对劲,绣着花的手一顿,把绣棚放在一边,似嗔非嗔地打趣,“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乔二姑娘了?”
乔织下定决心般:“姐姐,我们是来向你辞行的。”
乔纾心下一跳。
乔织继续慢慢一字一顿道:“但临别前,我有话想对姐姐说。”
乔纾似乎感受到什么,看向姜笙。她眸色很黑,像在确认什么。
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细腻的手伸来握住自己,乔纾才渐渐回头:“小织有什么便问吧。”
她轻声:“别问让姐姐不高兴的。”
乔织眉心向下压,看了看四周,示意乔纾屏退左右。
姜笙不想听她们两姐妹的悄悄话,也走了。
外面,采柠略忧心往里望一眼。
二姑娘来找自家姑娘说什么,采柠知道,这是她们刚刚谈好的。
只是采柠有种预感,自家姑娘并不会听二姑娘的话。
里院。
乔织一开口就是:“姐姐,跟我回家。”
乔纾手指一动:“你在说什么?”
乔织语如连珠:“外祖父摔倒,你不回去看看?婶娘那么念叨你,你不回去看看?家里那么多人都想你了,你不回去看看?!”
乔纾还是那句话:“我已经出嫁,不比从前。”
“我根本不是要你回去看他们,我是要你回家!”乔织心态一崩,突然高声带着哭腔大喊。
“我都知道了,钱老夫人刁难你,你在钱家受磋磨,钱学朝也不帮着你!还……还害得我小侄儿没了!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
乔纾声音还是很柔和:“谁告诉你的?”
“是姜笙表妹吗?”
第六十二章:她只是一个便宜表妹
也不对,乔纾又否认自己的这个猜测——姜笙不应该知道这么多事情。
“还用谁告诉我?!”
乔织粗暴用袖子拭去眼泪:“姐姐,我们一起长大的,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和我说你不开心!”
“傻丫头。”乔纾抬手就要像小时候一样,去揉乔织的脑袋,却被乔织一把躲开。
“姐,你就给我一句准话,今日你跟不跟我回去!”
乔纾并不生气,浅笑:“小织担心姐姐的心情姐姐知道,但是你误会了,姐姐在这里很好。”
她说:“作为儿媳伺候婆母是应该的,孩子掉了是我粗心,没发现自己有身孕,没照顾好他,这件事你姐夫也很自责。”
乔织眼泪都要气出来了:“你见过祖母给我娘立过规矩,还是给婶娘立过规矩?!立规矩就算了,什么样的规矩能让人小产?!”
乔纾还是含笑说:“总要经历这么一着,媳妇熬成婆,而且你姐夫对我挺好的。”
她现在不能生育,离了钱家又能到哪里去?谁会娶个不能生孩子的女子?
在钱家虽然婆婆拿架势了点,至少夫君还是待自己好的,即使自己不能有身孕,夫君也没变心。
日后从旁支那里过继个子嗣过来,养大,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乔纾语调温柔:“小织不用为我操心。”
见乔纾不听自己的,乔织浑身发抖。
她咬牙一把撩起乔纾的左边袖子,乔纾一时没设防,露出一节藕臂。上面白白净净一片,皮肤透嫩。
乔织一懵。
不是说姐姐的手臂被烫了一层水泡,到现在都留着疤?
乔纾很自然地放下自己的袖子,宽大并且绣着绣花的袖摆静静趴在乔纾手边:“小织这是做什么?钱家还会打我不成?”
她唇角含笑。
乔织不信邪,眸光又落到乔纾另一只手上,可这次,乔纾有了防备,哪里能让她得逞。
两姐妹互相拉扯,忽然乔织停下,面无表情:“姐姐,你不用阻止我。”
她轻声开口:“你的阻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乔纾脸色一僵,恍惚了下,乔织趁机掀开。
一大片面目狰狞的痕迹,刻在乔纾本该白嫩的手臂上。已经半脱疤的皮肤上新长出了肉质,透着粉嫩,却并不好看,和疤痕和旧皮纵横交错,甚至有点丑陋。
乔织抿唇,她难得聪明一次,但此刻她希望自己并不聪明。
她一字一句:“所以姐姐,你仍旧不准备和我一起回去?”
“这边确实有伤……”乔纾也被自己手上难看的疤痕给刺目到了,赶忙缩回袖子里。她这些日子也总不敢看自己手臂,每看一次便难过一次。
乔纾叹气,实在不明白乔织在这里闹的意义。
寻常世家女子皆是皮肤白如瓷,若她和钱学朝和离,那又能嫁给谁呢?钱家难道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吗?
她尽量平复呼吸,勉强解释:“是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小织不要多想。”
“喝茶能烫成这样?!姐姐是把我当牙牙孩提哄骗吗?!你到现在还要帮钱家讲话?!”乔织喊出一连串问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乔纾已经平复好心情,还是含笑:“不管小织信不信,确实是这样的。”
乔织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般有气无力,颤着嘴皮重复一遍:“所以,意思是,仍旧,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她还特意加重了字音。
乔纾答非所问:“姐姐希望你能在钱家多住几天,你才刚来,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
“说话?”乔织握拳,指甲没入肉中勾勒出一道红痕,“可我刚刚与姐姐说了那么多,姐姐可一点没有听进去。”
“小织不是姐姐,不理解姐姐的处境。”
乔织忽然吐出一句:“姐姐你变了。”
乔纾面色不变:“嫁作人妇,自然和在家做女儿时不同。”
眼看谈不成,乔织再没有了耐心。
她夺门而出,冲向姜笙拉住:“笙笙我们走!”
“诶,二姑娘?”
采柠看着乔织风一样走得飞快,又担心里头的乔纾,在原地跺脚。
乔织没空搭理采柠,泪珠就在她的眼眶里,乔织能感觉到自己只要稍微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所以她迎着风,不敢有丝毫其他动作。
可她真的又生气又委屈又心疼。
明知道乔纾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乔织心疼之余也怒其不争。她又觉得姐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一心为她,觉得姐姐不理解自己。
乔织紧紧抿着唇。
姜笙和乔织本该再去宝墨堂向钱老夫人辞行的——但乔织和乔纾是不欢而散,况且乔织对钱老夫人的怒气值,本来就达到了极点,怎么还会心平气和去辞行?
便自顾离开。
马车上,乔织终于忍不住了,边流泪边哽咽:“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就算性子柔些,也是个骄傲的人。”
乔织想起从前姐姐对自己的好,更是难言,只能依靠哭泣发泄。
姜笙坐在一旁,没应声,只是吩咐马车夫慢些。
乔织咬着牙无声落泪,马车摇摇走在街上。车厢内都是压抑的哭泣声。
从钱府到乔府,比到绛平侯府近,眼看穿过了南街,姜笙才轻轻说:“快到乔府了。”
乔织红着眼挂着金豆子,偏头到一边,胡乱用绢布和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泪干了糊在脸上黏着有些难受。
她现在清醒下来,才发现不对劲:“钱府那样对姐姐,为什么姐姐还要帮钱府说话?”
姜笙没应话,她心里有点思绪,但就是差点什么,捕捉不到。
乔织坚强起来,心里暗暗准备把事情告诉家里长辈们,再从长计议。
其实她这个狼狈的模样回去,就算她不说什么,乔府中人也会细细盘问。
终于到了乔府门口,乔织从角门进去,婆子看到自家姑娘突然回来,还是一副哭过得模样吓了一跳。
她忙不迭寻个脚程快的丫头去通禀,自己带着乔织回正院。
姜笙没跟去乔府,由着马车把她带回绛平侯府。
回府一事是临时决定,马车也只是路边雇,而不是侯府派来的,侯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有下人见姜笙回来去正福轩通禀,侯夫人才让姜笙过去找她。
姜笙便换了衣服过去请安。
第六十三章:乔府的商议
那边乔织带着泪痕一路回到自己院子,惊了不知道多少仆婢,很快乔家上下都知道自家二姑娘到钱家小住,却突然哭着回来。
作为母亲的陈氏是最担心的,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去往织绮居。
“夫人您慢些。”陈氏的贴身丫头从没见过陈氏这副模样,骇了一大跳。
陈氏一路都是跑着的。
“小织,小织。”
几个丫头忙道:“姑娘在里面呢。”
“快给夫人开门。”
乔织趴在桌子上发呆,听到外头的动静以及自己娘亲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
陈氏打开门,见到眼睛还红着眼睛都乔织,更是心疼得不行,一把抱住乔织:“我的囡囡。”
很小的时候陈氏才会这样唤她囡囡,自乔织长大,陈氏已经很久没这样叫她了。
乔织本来都已经好了,一看到陈氏又忍不住鼻子发酸,委屈起来,哽咽:“娘——”
“娘在,娘在。”
她的女儿张扬明艳,什么时候这样无声流泪过?
陈氏“囡囡”地喊个不停,哄她:“娘在,娘在,娘一直都在。”
陈氏的怀抱太温暖,独属于母亲的气息包裹着乔织,很安心。她紧咬下唇,直到尝到咸腥的泪水。
陈氏轻拍着乔织,嘴里不住呢喃:“哭吧哭吧,囡囡不怕,母亲都在,母亲一直都在……”
乔织哭够了,便感觉有些冷。
陈氏轻轻用指腹拭去乔织脸上的泪迹:“不怕了哦,母亲在这里。”
她吩咐丫头:“给姑娘打水沃面,再换身干净衣裳。”
丫头们福身:“是。”
然后陈氏才敢小心翼翼问:“囡囡能不能告诉母亲,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钱家有人欺负你?”
陈氏的脑中略过各种可能,每一种都让她无比心碎。
乔织埋头在陈氏身上,柔软的布料轻抚她的脑袋,乔织才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姐姐都没哭,自己哭成这个样子……
可是乔织的这个举动,更让陈氏觉得自己女儿肯定是被欺负惨了。
陈氏攥紧拳头,暗想就算钱家是二房的姻亲,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等乔织换了衣裙以汤沃面后,才捏住孙氏衣角,打算把事情告诉孙氏。
不待她开口,孙氏已经轻声说:“祖母祖父和爹都在青临堂等你,还有你几个哥哥也回来了,囡囡受了什么委屈尽快和我们说,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欺负了我们囡囡去。”
乔织脑袋一懵。
爹和哥哥都回来了?她好像哭得有点大了……
青临堂。
乔老太爷坐在上首,乔老太太和陈氏、乔大老爷乔熙之、二老爷乔煦之、还有乔纶、妻子李氏、乔绛、乔绍全站在门口等着。
忽然远处有个穿着青衣的少年从远处跑来,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书童。
乔练气喘吁吁:“祖父、祖母、父亲、二叔、婶娘、大哥、大嫂、三弟、四弟……”
他一连串叫过去更累了,上气不接下气:“你们……都在啊?”
“这么急是出什么事情了?”
乔熙之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一点都不稳重,静下来再过来说话。”
乔熙之脸色严肃,可是一直在做小动作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只有乔老太爷还能稍微安稳地在位置上坐着。
乔纶应自己弟弟:“我们也不知道呢,听祖母说是,二妹哭着回来的,像——是被人欺负了。”
乔练还是云里雾里,没听懂自己二哥的言外之意。
孙氏同样很不安,若是乔织在钱家被欺负,那乔纾怎么办?
作为出嫁女,妹妹过去小住,她却没护好自己妹妹……乔纾怎么和娘家交代?
他们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了从小径穿过穿花手抄廊道过来的陈氏和乔织母女。
不知道谁说一句:“来了。”
乔织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爹……”
乔熙之赶紧露出一个笑容:“诶。”
他这一辈子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入珠似宝地疼着宠着,要是谁赶欺负自己闺女……
乔熙之想,自己就算赔了全部的身家性命也要整死对方!
完全不知道乔熙之所想的乔织,艰难问:“你们这是?”
几人便让开:“快进来,快进来,进来说。”
等众人在青临堂坐好,乔熙之才问:“谁欺负我们家小织啦?”
他表面笑嘻嘻,心里已经准备把那人给弄死了。
乔织拧眉:“我没有被谁欺负。”
众人面面相觑:“那你刚才……”哭得那么伤心?
他们个个都是被小厮通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的。
说到这个,乔织现在已经完全不委屈了,更不知道自己的委屈从何而且,便更是不好意思:“我……”
“受委屈的不是我。”
“?”
“是这样的……”乔织把采柠告诉自己的事情一一道来,还没待说完,孙氏就忍不住打断。
“你说纾儿在钱家——”孙氏脸色白得吓人。
乔织看了自己娘亲一眼:“是。”
“我想叫姐姐一起回来,可姐姐说自己很好。”
“她说儿媳妇都要经历这么一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老太太拍桌子:“胡闹!”
“安兰,醒群,你们说说,这些年我可磋磨过你们?”
安兰、醒群分别是陈氏、孙氏的闺名。
陈氏说:“老太太待我们是极好的。”
她心底终于松一口气,不是自己女儿被欺负了就好。
孙氏惶惶不知所云。
乔老太太又看向李氏:“还有纶哥儿的媳妇,你婆婆可有给你立什么规矩?!”
李氏忙说没有。
乔老太太气得捂住胸口:“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钱家能娶到我们家的女儿,已是上辈子积福了,竟然还要这样对乔家的女儿?!”
“乔家女不是这样给别人糟蹋的!”
孙氏心里已是自责万分。
当初给乔纾选夫家的时候,乔老太太其实中意的不是钱家,是她非觉得钱家门第低,乔纾是低嫁,不会受委屈。
而且当时的钱学朝也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信誓旦旦的和她保证一定会对乔纾好,并且衷心无二一辈子不纳妾。
孙氏抹着泪:“都是儿媳的不好。”
“现下推是谁的责任没有任何意义。”乔老太太沉着脸,“你带人去把纾儿接回来!”
乔老太太所说正是孙氏所想,她现在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去钱家,接回自己受苦的女儿。
------题外话------
忽然感觉乔织拿的才是团宠剧本~
第六十四章:柳予安
绛平侯府正福轩。
侯夫人正和管事说着事,见了姜笙,她便让管事退下。
侯夫人奇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也不递个信,让娘差人去接你。”
“小织也回来了?”
姜笙没把事情告诉侯夫人,借口自己和乔织玩腻了想家了就回来了。
侯夫人便颔首笑道:“也好,最近你不在府里,我连个说话的的人都没有。”
她示意姜笙过来坐:“母亲有事情要和你说。”
“你还记得你二舅母娘家的堂嫂嫂吗?”
姜笙不记得。
她毕竟不是原主,承接的记忆有限。
侯夫人的目光慈蔼,转头却又说起另一件事:“你二舅母过来和我说,你大舅母已经开始给小织物色人家了。”
这件事姜笙知道,还是乔织亲口和她说的:“怎么了?”
“你二舅母娘家堂嫂的娘家姓杨,杨家有个幺弟,今年十八岁……”侯夫人给了姜笙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这件事是杨家托了你二舅母家的堂嫂,堂嫂又托了你二舅母上门来说的。”
听着这复杂的关系,姜笙有些头大。但是侯夫人的意思她明白了。
侯夫人还在讲:“小织也没比你大几岁,娘想着,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先和先杨家谈谈,寻个机会让你们见见面。”
姜笙抬眸:“杨家要让自己儿子来我们家做上门女婿?”
侯夫人一愣,嗔怪:“你这孩子,什么上不上门的,说出去多难听。”
更何况不说姜砚,他们家也有姜岩,犯不着让女儿招个女婿回来。
“杨家那孩子虽是幺子,但娘见过他一次,模样周正,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而且幺子也好,身上没有那么大责任,届时分了家出去过,后宅也没有婆媳妯娌一大堆糟心的事。”
“你觉得怎么样?”
姜笙心说,我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
侯夫人是一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招女婿都是借口了,姜笙根本不想嫁人。
而且出了乔纾的事,乔家再要嫁女儿也要掂量几分多考察几时,才敢把乔织嫁出去。
姜笙站起来福身:“既然杨家不肯让儿子上门,这件事就不必再谈,女儿还有事,告退。”
姜笙暗想,从皇帝手中顺来的宅子大抵可以派上用场了。
“诶。”
侯夫人在背后喊姜笙,姜笙没应,侯夫人再暗自皱眉。
瞧着笙笙这态度,也不像是害羞啊。
……
姜笙回院子时,也正好姜羡刚回府。
两个在小径相遇,见了姜笙,姜羡随口一问:“从钱家回来了?”
她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去钱府转一圈。
想了想,姜羡说:“钱家那个儿子不是好人,离他远点,以后不要再去钱府。。”
姜笙微讶:“姐姐认识钱学朝?”
姜羡挑眉。
她好歹在这京城做生意,京城一些人际关系图她都要了解一二。
姜笙好奇:“姐姐知道什么?”
姜羡漫不经心:“钱学朝可是潇湘馆的常客。”
潇湘馆是京城有名的青楼。
姜笙移眸。
所以乔纾知道这件事吗?
姜羡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那人确实有个好手段,潇湘馆几个姑娘们都对他死心塌地,一直等着钱学朝去为她们赎身呢。”
也不看看钱学朝是个有妇之夫,妻子娘家背景还很厉害。而他自己不过在翰林院挂着个闲职,家世也不显赫,哪有本事把她们都带走?
不过不听话的人留着没用,后来姜羡就给了她们卖身契,放她们走了。
“死心塌地?”姜笙咀嚼着这句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在岔路分手后,姜笙回到玉笙院中,到里院坐到梳妆桌上,从袖间取出一块绢布。她打开,月白的绢布内是细细的灰末。
姜笙小心翼翼到一点出来,又把剩下的包好。
这是钱府中取出来的,其实昨日晚上她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果不其然,第二日姜笙就感觉浑身发困,精神不济。
她找遍整个钱家,惟有点着的香炉可疑。
姜笙把香灭了,又取来包了一点香回侯府。只是这香的气味有些复杂,还很淡,姜笙手上没家伙,一时不能判断是什么。
她还需要研究。
姜笙又把手放在灰末上方,轻轻扇了扇风没嗅出个什么来,便拿出另一张绢布盖着,准备等等再管这件事。
……
繁华街道上,小商贩在四处吆喝,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在路边走着,男子穿着月白色长袍,温润如修竹,姑娘面貌姣美,穿着霜色褶裙,挽着身旁人的手臂。
面容姣美的姑娘好奇地四处看:“这就是京城啊。”
她从小长在江南之地,那里也热闹,但和京城是截然不同的热闹。
柳予安说:“是。”
崔染宁忽然看到一家卖点心的铺子,摇着柳予安的手臂:“诶你看,那里卖什么的,好香啊!”
他们刚下马车又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崔染宁确实有些饿了。
“过去看看。”柳予安带着崔染宁走过去。
铺子里整齐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一进到里面,各种香气便扑鼻而来,崔染宁咽了咽口水。
崔染宁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面前的零嘴儿新奇,都是她没见过的模样,而且都很好吃的样子。
铺主笑问:“两位要些什么?”
崔染宁眼珠子溜溜转:“哪个好吃?”
“那可多了,开口笑、金麻枣、核桃酥、五香扭酥、甜咸饼、蜜三刀、横水卤肉、水沟庙大蒜、孟津梨……您瞧瞧,哪个不是好吃的?”
崔染宁还是很纠结。
铺主忽然问起:“两位不是京城人吧?”
崔染宁笑吟吟:“是呢,我们从江南地区来的,不过我夫君小时候在这里长大。”
话音刚落,崔染宁就敏感地感觉到自己身边人情绪低下来。她这才知道知道大抵是触到自己夫君的伤心事了。
崔染宁吐舌,挨着他。
柳予安叹了口气,语气柔和:“我没事。”
那时候他还小,比之他,爹娘应该更伤心。
也难怪爹都不愿意再踏入这里半步。
铺主没察觉到什么,还笑着包起一块核桃酥:“我就说听着这姑娘的口音不像京城之人。”
第六十五章:铜臭
“两位远道而来,尝尝这个,这算是我们这儿的特产。”铺主问,“不知道小郎君儿时可有尝过?”
自然是尝过的。
柳予安儿时贪吃,每每拿了月例银子都要花上一大半买各种小零嘴,但长大后对这些口腹之欲就淡下来了。
铺主很热情的把核桃酥推给崔染宁,崔染宁看看柳予安,见柳予安首肯,才从铺主手中接过。
她咬一口,核桃酥酥到掉渣,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她眉眼弯弯,声音软糯:“真好吃,谢谢您。”
铺主忙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说着吴侬软语的姑娘家,有点不好意思,忙摆手:“您客气了。”
看着自己妻子吃得开心,柳予安便给了铺主一锭银子,让铺主每个都包上一些。
见到这么一大锭银子,铺主喜笑颜开,干净去包点心:“您拿好,走好啊!”
买了零嘴,柳予安看向四处。
此时是饭点,大街小巷都是烟火气息。阔别十几年,京城的样子早就被记忆模糊了,只有热闹又寂静的感受留在他心底深处。
崔染宁打量自己夫君的神色,又咬了一口零嘴:“要回去看看吗?”
他们上京是因为柳父有生意在这里,柳父自己不想来,便嘱咐儿子儿媳过来。但柳父并没有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回原来的宅子看看。
但柳予安还是深吸一口气,眸光落向远处柳宅的方向:“去看看。”
看看幼年的歪脖树和秋千架,看看那里是不是成为了其他人的记忆。
……
东街。
自从皇帝把柳宅给了姜笙,姜笙几乎没有踏足进来过,一切事情都交由原本就在里头的仆婢们打理。
以至于姜笙来到柳宅的时候,门口的婆子愣了一下才放她进去。
管事的婆子赶忙来接姜笙:“姑娘好久没来了。”
姜笙轻“嗯”一声:“我交代的可都办好了?”
既然现在柳府已经是她的了,姜笙便四处按照自己的需求,在有限的银子面前,小略改了改。
婆子恭顺应:“都办好了。”
婆子道:“只是门口那块牌匾没有换,奴婢不知道换成什么,就等您来吩咐。”
姜笙的情况特殊,若皇帝是赐给姜家的,找工匠改成绛平侯府就好。
可说到底,柳宅在姜笙名下,绛平侯一家没有举家搬迁过来。并且京城也不能有两个绛平侯府。
姜笙又是白身。但凡有个郡主县主的名头,都好办。
姜笙自己也想了想:“没事,那就挂着。”
她沉吟片刻:“直接拆了不要牌匾也行。”
于是柳予安和崔染宁到柳宅的时候,正巧看到几个小厮踩着桌子,下面有婆子指挥着把刻着“柳宅”两个字的牌匾取下来,并且动作一定称不上不温柔。
虽然知道柳宅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但看到这幅场面,柳予安还是忍不住去阻止。
“等一下!”
“啊?”摘牌匾的小厮被吓了一跳,差点被牌匾砸到。在旁边小厮的帮忙下他重新托住牌匾,停下了动作。
婆子转头,看见个年轻公子,还暗暗纳罕。
就算对方长得很好看,也不能耽误她办事儿啊。
“这位公子您有事吗?”
柳予安谦逊问:“婆婆,您这是在?”
柳府牌匾被摘下来他不奇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摘下,他就觉得奇怪了。
管事婆子理所当然说:“把这匾摘了啊。”
就在此时,正好在柳宅巡视一圈的姜笙走出来。
她边走边拍打自己的腿。别说,柳宅还挺大的,走一圈脚都走痛了。
姜笙跨出门槛想来监工监工,一抬头,姜笙就看见这幅场面——小厮们废力抬着将掉未掉的牌匾,有两个陌生人正和管事婆子说着什么,管事婆子皱巴着脸。
见到姜笙,管事婆子赶忙让开:“您有事情就和我们姑娘说吧。”
“姑娘,这位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拉着奴婢东问西问。”
柳予安看到姜笙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你……”
姜笙蹙眉。
柳予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说:“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现在这个宅子是哪位人家在住啊?”
“您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京城的势力分布柳家不太了解,也不太想了解,所以京城这边有生意,他们还得特意过来一趟。
惊讶的不只是柳予安,还有崔染宁,不过她的情绪波动没有像柳予安那么大。
她对着姜笙笑,音色很甜,语调轻柔和缓:“我夫君只是觉得您像我们一位故人,没有恶意。”
姜笙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你们是什么人?”
柳予安的语气带着涩意:“实不相瞒,在下姓柳,这位是我的妻子。”
柳?
姜笙眸光微闪。
接下来柳予安的话印证了姜笙的猜测:“这宅院本是在下幼时的居住地,十几年前因为一些事情,我们举家搬迁,今日才回来。”
“如果给姑娘添了麻烦,柳某在这里道歉。”
“只是柳某想问一问,这块匾拆下来,日后要换成什么呢?”
姜羡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等她离开绛平侯府,把牌匾换成“姜府”也不是不行。
不过……
姜笙抬眸。
柳予安弄不明白了:“想好?”
是谁的府邸便换成xx宅/xx府就好了,这还要想吗?
管事婆子探量姜笙的意思,帮着她回答:“这宅子是陛下赐给姑娘的,记在姑娘名下——姑娘又没分家,是故也不知道好换成什么。”
别说姜笙是个女儿家,就算是个男儿,也没有父母在就自己另外开府的道理。
柳予安闻言小心翼翼问:“那能否恳请姑娘保留这块牌匾,暂时别拆下来?若日后姑娘想好了再换可以吗?”
话一说完,柳予安就哂笑一声,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离谱,也没指望着对方能够答应。
他想想又忙补充一句:“若是不行,姑娘能否将这块匾卖给柳某吗?”
姜笙沉吟:“……你出多少银子?”
柳予安一怔。
贵族世家的姑娘哪有出口就是铜臭的道理?
柳予安倒不是鄙视,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商人。他只是觉得饶有意思。
他有些好笑:“姑娘多少银子肯卖?”
第六十六章:一看就很有钱
姜笙善解人意:“你要一块笨重的牌匾做什么?要不这样吧,我连宅子一起卖给你。”
这个自称姓柳的人一看就很有钱,不说他自己的谈吐举止穿着,就说旁边的这位姐姐
——崔染宁的裙子不长,大约到脚踝,恰恰好地露出一截蜀锦绣花鞋,鞋面精致,鞋头小巧,还镶嵌着一排透亮的黄翡。
姜笙都不用看崔染手腕处价值不菲的圆条冰透贵妃镯,也不用看她发髻间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攒珠步摇。
只一点,把蜀锦和黄翡穿在脚上,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就是很有钱:对于他们来说金钱真的如粪土!
姜笙自得于自己的发现。有朝一日她若能回去,不当个销售简直是屈才!
柳予安笑说:“柳某刚刚听那婆婆说,这是皇帝赏赐的,你就不怕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吗?
姜笙压低声音:“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嘛。”
再者,她现在就等着男主把皇帝弄下台了。
“夫君?”崔染宁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看向柳予安。
如果崔染宁知道姜笙心里所想,一定会认真给予她肯定。他们家确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柳予安同样心动了。
他离开的时候年纪小,一概事情都由爹娘做主。那时爹娘又心神恍惚,柳予安不想再给他们添加压力,便乖乖听到什么就照做什么,也什么都没带走。
不过就算是这种时候,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要和柳父商量一下的。毕竟父亲不知道是否同意自己收回柳宅。
正好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和父亲母亲报告。
柳予安先问:“姑娘可是开玩笑的?”
姜笙表情严肃:“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你要宅子我要银子,不是很好?”
“那我就当姑娘是真心想卖给我的。”柳予安的眼神语气很真诚,“柳某在京城还要待一段时间,先修书一份告之父母此事,到时候去往绛平侯府给姑娘答复可以吗?”
“当然。”姜笙想了想,“你到醉仙楼来寻我就可以,你就说,就说找姜羡。”
反正只要醉鲜楼掌柜来找姜羡,姜羡觉得奇怪,肯定就会来告知自己。
绛平侯府不太方便,借用一下大佬姐姐的地儿。
没想到柳予安听到这个名字一愣:“你,说找谁?”
姜笙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一遍:“姜羡,姜子牙的‘姜’,钦羡的‘羡’。”
柳予安便问:“您是姜羡姑娘?”
“?”
什么意思?!
比之对方,姜笙更懵。
听柳予安这话,还是认识大佬姐姐?
柳予安和崔染宁对视一眼:“是这样的,家父柳季良,在下柳季良之子,小字予安。”
“家父特地派我来京城和姑娘商议生意,在下正想着先安顿下来再去找您,没想到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上您。”
“?!”
姜笙眨眨眼。
大佬姐姐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不换一个马甲名吗?
“你们误会了,你们要找的应该是我姐姐。”她说得更清楚些,“我刚刚说的,也是我姐姐的名字。”
片刻,柳予安试探问:“姑娘是?”
“绛平侯府,姜笙。”
话音刚落,柳予安和崔染宁定在原地。
第六十七章:有病
要说为什么他们如此震撼,还不是因为听说绛平侯府养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实际上并非姜家血脉。
并且接回自己亲女后,姜家亲女和养女不和,绛平侯府非但不帮着自己亲女,反倒拎不清,宠着一个不知道什么血脉的养女……
这件事情都已经远传江南,并成为富贵人家的饭后笑谈。
虽然这些人表面文质彬彬要维护自己良好的姿态,也不想隔墙有耳,远在京城树敌。但大家心里都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就连自己父亲要和姜羡合作,在细细查过姜羡此人后,父亲也叹绛平侯府鼠目寸光。
——姜羡从小长于偏僻之地,上无父母教养,还可以自己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可见是个厉害的。
但柳予安愣住的原因是:在他调查帮父亲姜羡之时,查到这桩事情,柳予安便一直以为姜笙是个被宠坏的娇气大小姐,再不济就是心机颇深的小白莲。
可姜笙的言行举止大大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柳予安尽量不动声色:“姜姑娘,久仰。”
姜笙没深想,也可能是不在意:“反正你要找我,或者找我姐姐,都可以去醉鲜楼。”
柳予安含笑颔首。
找姜羡他肯定会去醉鲜楼,毕竟他们要和对方谈的生意,就和醉鲜楼有关。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姜笙不管对方在想什么,吩咐管事婆子牌匾重新挂上去,便准备回绛平侯府。
“姜姑娘慢走。”
等她离开后,崔染宁好奇问:“她就是姜笙啊,看起来真不像。”
柳予安看着姜笙的背影:“背后不语人是非。”
崔染宁便悄声说:“夫君你看她是不是和……”
柳予安明白她什么意思,温柔打断她:“没有影的事儿,别乱说。”
“……”崔染宁“哦”一声。
她也没乱猜什么,只是觉着有些巧嘛。
……
姜笙回到府中,想了想,还是过去把柳予安的事情告诉了姜羡。
彼时姜羡正一个人半蹲在院子里,丫头都在外面。她手捧一卷竹简,地下还有一堆的竹简散落着,或翻开或用麻绳卷起,显得有些凌乱。
姜笙随便看了看,发现上面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随着一声竹片清脆的碰撞声,姜羡丢下手上的竹简随手放到一边,却没回头,只拿起另外一卷:“怎么了?”
姜笙笑吟吟:“我还以为姐姐看入迷,不知道我来呢。”
怎么可能没察觉。
如果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姜羡边看上面的文字,边随口回:“知道。”
姜笙穿过一堆竹简走过去在姜羡面前蹲下,手肘放在膝前撑着自己:“这是哪里的竹简?”
这个时代纸已经造出来很久了,姜笙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竹简这种东西。
“寺庙。”
寺庙?
姜笙想起那日在沐杉寺,姜羡和一个穿着袈裟的老人一起出来。和这个有关系吗?
提起寺庙,姜羡顺便问姜笙一句:“落水的事情有眉目了没?”
“没有。”姜笙托腮,“不过有人和我说,心蕊最近突然多了一大笔银子。”
“对了!”
差点忘了。
“姐姐,你知道柳宅是谁的吗?就是中秋的时候皇帝给我的那个宅子。”
姜羡偏头:“柳仲良的,他以前在朝任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如日中天深受上一任皇帝信任的时候,突然告老还乡,在江南做起了生意。”
姜笙“哦”一声。
看来大佬姐姐都调查过了。
“我见到柳大人的儿子了。”
姜羡闻言放下手中的事情:“柳仲良的儿子来京城了?”
柳家派人上京的事情姜羡还不知道。原本柳仲然只说待他们家商量后,再给她书信答复。
“对,然后我想把宅子卖还给他们,说来也是巧……”姜笙大略讲了刚刚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姜羡听了没多说什么,重新拿起书简。
她面无表情,语气淡淡漫不经心,似乎在说天气怎么样:“柳家有钱,多坑他们一点。”
姜笙一愣,这是在说把柳宅卖回给柳家的事情?
她哑然失笑。
“好。”
姜羡看的这些东西姜笙都看不懂。在羡鱼院待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姜笙正想走时,她又忽然兴起:“姐姐,问你个事?”
“什么?”
姜笙趴在自己手臂上:“你说为什么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受尽委屈,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但在另一个人想带她离开后,却还是不愿意离开啊?”
姜羡缓缓吐出两个字:“有病。”
大约怕姜笙觉得自己在骂人,姜羡又把话补充完整:“有心理疾病。”
“对施害者或施害的地方产生了依赖等等,也可能是施害者对受害者进行了心理攻击。”
姜羡直接丢出几个问句:
“比如你刚刚说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但受害者自己知道吗?或者说受害者是否觉得那是‘更好的选择’?如果施害者一直在不断重复告诉受害者,你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呢?”
产生依赖?心理攻击?
“施害者一直在告诉受害者,你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姜笙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这两天在钱府的经历影片般在她脑海里回放。
乔纾、钱老夫人、钱学朝的行为举止……乔纾的言语、采柠说过的话……
[自古儿媳给婆母晨昏定省是规矩,婆母免了我昨晚的请安,已是好了]
[自然要早点,哪有婆母等新妇的道理]
[姑娘当时应该是生气并且失望的——但后来不知道姑爷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姑娘就再没再提起这事]
[姑爷待姑娘还算可以,姑娘后来不能有身孕,他从来没有责怪姑娘,也从来没有起纳妾的念头]
最后是乔织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就算性子柔些,也是个骄傲的人]
几秒后,她倏地站起来,灵光乍现,钱府里乔纾的表现在这一刻连成了线。
“我知道了!”
姜笙像解开了学生时代一道最难的数学题,不由开心起来。
姜羡问:“是乔纾?”
姜笙回答:“我还要确认一下。”
姜羡问的是对象,姜笙答的是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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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发现今天多更了一章~
第六十八章:闯钱府接乔纾
姜笙重新回到玉笙院,打开月白手绢,好好研究了一下从钱家顺来的香末。
一直日落时分,姜笙才长舒一口气,确认了这种香的作用。
其实这不是什么毒性很强的东西,只是若长久吸食会使人意识懒惰,思想迟钝。
这么说吧,几个月前的宫宴时,姜羡之所以能很轻易的催眠落玉公主,是因为对方完全不设防,这个“不设防”是落玉公主的主观性,换个有警惕心或意志力很强的就不能催眠成功;
而长时间闻吸这种香末,令人意志力减弱,就容易客观推动“不设防”。
根据已知消息,姜笙能猜到:乔纾知道钱家对他不好,但是钱学朝总在她面前灌输诸如“你离开我,你找不到更好的其他人”这种理念。
即使乔纾本人一开始并没有这样认为,但在药物与自己夫君每日催眠的相互作用之下,她的观念也开始慢慢改变。以至于乔纾都长期处于自卑状态,觉得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默默忍受这份委屈。
对于钱老夫人的磋磨,钱学朝还给乔纾灌输每个儿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念头,只要熬过了就好了。
钱学朝欺骗乔纾、指责乔纾,轻视乔纾、却又在向乔纾传达“我是爱你的”。
最主要的是,钱学朝利用这种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爱,利用乔纾希望保住这段关系的心理,先发制人设局引入加以情感逼迫。
当然,这一切都是源自大佬姐姐给的灵感,姜笙做出的一种最大可能性猜测。
乔家那边几个长辈肯定知道了这件事,剩下的,姜笙愿意尽力帮忙,但不能也不想越俎代庖。
姜笙想的没错。
乔府那边,孙氏听过此事后,半点没有犹豫带了自己两个儿子、大房长子次子并仆婢若干过去,要接乔纾回来。
即使乔织表示自己已经劝过乔纾,说乔纾不愿意回来,孙氏仍旧不以为意。她满心就是想扑向钱家,想抱抱自己受委屈的女儿。
钱府。
孙氏怒冲冲直接向宝墨堂走去,乔纶、乔练、乔绛、乔邵四位乔家子站成两排跟在孙氏身后,还有十几个分不清是乔府还是钱府的仆婢,亦步亦趋地走着。
钱府仆婢中已经有脚程快的前去通禀,剩下人在旁劝:“乔夫人乔夫人,您这么急匆匆是做什么?”
说是急冲冲,倒不如说是怒气冲冲。
她们赶忙道:“消消气消消气,冷静一点,我们老夫人就在宝墨居,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啊!”
乔府下人便顶撞回去:“你们家做了什么你们清楚,还有脸拦我们?”
钱府下人有苦难言:“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您看,您刚刚直接从正门闯入,多少人在看热闹?相信乔家也不想被当做饭后谈资罢。”
乔府人冷笑:“呵,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不怕那些闲嘴的!还是你们敢做不敢认?”
“也是,做了这等事情,往后谁敢把女儿嫁到钱家!我们都替你们亏心得慌!”
宝墨堂。
“老太太,老太太。”
婆子跑到宝墨堂时已经气喘吁吁,还是提着气,在门口就边大喊边进去。
彼时钱老太太正在念宝墨堂里设的一个小佛堂祈福,她跪在蒲团上,右手捻着佛珠,嘴里无声念着什么。
“老太太!”
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旁边帘子被挑起,钱老太太唬了一跳。她乍然被打断,又看到行事无状的下人,斥一声:“慌什么?!”
婆子手掌扶着膝盖,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是……”
钱老太太见此皱眉:“有话好好讲,一个字讲半天是什么性子?”
“是乔府来人了!”婆子喘了半天,终于一口气说完。
“奴婢来时,他们已经走到前边角门过来的那个缠枝石墙边上,想来马上就到这里了!”
乔府好好的来人做什么?
钱老太太不慌不忙站起来,整理衣襟:“来就来了,瞧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家来人。”
婆子一时说不清,只能拧巴着脸道:“您还是先去看看吧。”
钱老太太出佛堂时,乔家一行人正好也到。
双方碰面,对方加上仆婢,统共有浩浩荡荡几十人迎面而来。本来波澜不惊的钱老太太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亲家母,这是怎么了?”
孙氏冷眼:“我要见我女儿。”
钱老太太手指一颤,赔笑说:“要见纾儿,亲家母和我说一声,我让小朝带着她回去就是了,怎么还劳烦您走一趟。”
“你也配这样称呼我女儿?”
还“纾儿”?
孙氏冷笑:“不要和我说那么多,我现在能在这里等,还是给你几分面子的,但你如果不要,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钱老太太心虚又不虞,觉得面前的妇人太过张狂,但也不敢得罪。
她心下思量一番,斟酌道:“亲家母是不是听哪个小蹄子胡乱讲话了?真真是嘴闲盼不得人好。”
“老身我还奇怪,亲家母府上的二姑娘说要来陪纾儿一段时间,今早却忽然招呼都没打就离开,原来是有人挑拨。”
“亲家母告诉我是谁,我一定好好罚她!”
钱老夫人嘴上说这么说,心里却在吐槽乔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没教养,把他们钱府当什么了?!
要不是看在乔府能给她儿子的仕途带来助力,她怎么可能同意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娶乔纾?!
钱老夫人笑道:“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孙氏嘲讽:“乱说?误会?意思是钱家没有磋磨我家姑娘?”
钱老夫人假装听不懂对方的嘲讽之意,赶忙道:“当然没有。”
并暗示身边人快去找钱老爷和钱学朝。
乔家四个孙子都生的人高马大,包括才十四岁的乔绛,也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身高,一排站在这里钱老夫人真觉得怵得慌。
一群人里走了一个,也没有人注意,孙氏嘲道:“没有?呵,是谁说我女儿嫁过来,一定会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的?如今敢给她立规矩,却又不敢承认?!”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视如珍宝,可不是硬强塞给你们家。”
是钱家当初诚诚恳恳求娶,又经了三媒六聘和三书六礼,才堂堂正正嫁到钱家做正室嫡妻的。
孙氏一想起乔织口中自己女儿受的苦,心就揪成一团,无数心疼的情绪如万箭齐齐穿过。
第六十九章:她不会走的
“冤枉啊亲家母,您也知道我没有女儿,如今小朝把纾儿从乔家娶进门,那就是我的亲女儿!怎么舍得给她立什么规矩?”
“如果我要是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您千万告诉我,我在这里先跟您道个歉了。”
钱老夫人巍巍弯腰致歉,但她脸上虽然笑嘻嘻道着歉,心里已经把乔家骂了个遍了。
真是水仙不开花装蒜,跑到她这里来逞风头。
“您看,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周到?让纾儿不舒服了?您说我一定改。”钱老夫人表面上姿态放得很低,“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女儿,不知道女儿家要这么养才比较好,但我一定努力对她好!”
“纾儿在钱府就是在自己家,若有什么受委屈心里不舒服的地儿,明明白白跟我讲出来——若是要因为朝儿,我也一定好好教育他。”
钱老夫人实在能说会道,一段话一段话啪啪落下来,孙氏本来坚定自己女儿受委屈、要接自己女儿回府的心情,竟然有一丝丝动摇。
自己前不久就在沐杉寺见过自己女儿,看样子精神头也还好,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就在此时,乔熙之带着女儿乔织赶了过来。
钱老夫人瞪眼,又来一个?!
乔织走到自己大哥乔纶身边:“大哥,我刚刚去弄玉居见里头一片冷清,就猜到你们在这儿了。”
乔织冷哼:“还跟她费什么话,直接去找姐姐就是。”
乔练悄声和自己嫡姐说了刚刚钱老夫人的一堆推卸责任的话语,乔织不仅冷哼,还想冷笑。
狗屁!
要不是顾忌着教养,乔织都要把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了。
乔煦之对孙氏道:“小织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姐姐,闹着要来,给弟妹添麻烦了。”
“不会不会,大哥这是说得什么话。”见到乔织,孙氏就联想到在乔织的描述中,自己女儿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冷静下来:“小织说得对,走,既然钱老夫人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去找纾儿!”
到底是这么个情况,等她见了自己女儿再说。
“走走走。”
“快走,跟着二夫人。”
“诶诶诶!”见他们走了,钱老夫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她刚刚明明都感觉孙氏动摇了!
弄玉居。
乔纾正在小厨房看火,准备给前学朝做些点心送去翰林院,一概不知外面的事情。
一直到乔家人都到了弄玉居,才有人来喊她:“夫人……”
乔纾停住切菜的手:“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的母亲身影出现在小厨房门口。小厨房烟大,乔纾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孙氏看着自己出嫁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竟然在厨房做菜,油烟气浸透乔纾全身。
她一下子就崩不住,心中更是信了乔织十分,边哭边扑过去:“纾儿,纾儿,我的纾儿。”
钱家人怎么敢的?!
她这么好的纾儿啊!
乔纾被吓了一跳,忙放下菜刀,扶住自己母亲:“娘,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她想到一种可能。
果不其然,孙氏抹泪道:“娘来接你回家!”
下人门眼观鼻鼻观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主子们的长短岂是她们可以议论的。
乔纾轻声说:“娘,好好的,这是说什么胡话?”
她吩咐厨房其余人继续,自己带着孙氏离开小厨房,刚出庖厨门,就见到乔家众人大半都站在外面。
一排熟悉的人在一起站在眼前,乔纾愣住,结巴了一下:“大……大伯、大哥二哥三弟四弟。”
“还有……小织。”
乔纾真没想到来这么多人。
她很想问是不是乔织和乔家人说了什么,但乔纾只略略叹了口气:“先进去坐吧?”
……
另一边。
钱老夫人没等到钱老爷,但等到了钱学朝。
钱老爷说公务要紧,有什么事让他们看着商量着办。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媳妇儿他们家是要翻天啊!”钱老夫人见了钱学朝,就赶紧双手过去握住他,老泪纵横。
事情钱学朝都知道了,他安慰性拍拍自己的母亲,对自己母亲温润笑道:“她不会走的。”
钱老太太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这么笃定。
不过长子优秀,向来是她的主心骨,钱老太太边放下心来,也不忘絮絮叨叨:“就目前来看,乔纾是最好的选择,你可千万别让乔家把人接走了。”
哼,若来日她家朝儿平步青云,谁还会理一个乔纾!母鸡都知道下蛋,她呢?!
“娘说得是。”钱学朝含笑,如胜券在握。
钱学朝自然对此是把握的,他心里明镜般知道乔纾现在肯定离不开他。
弄玉居里的情况也同样没让他失望。
乔纾挽着孙氏进去,其实本来身为男客的乔熙之,和乔家几位兄弟,寻常是不能进自己侄女/妹妹、侄女婿/妹夫的新房的。
但现下他们是来接乔纾回家,便也没那么多讲究。
到了正院,乔纾先让孙氏坐着,才柔声问:“娘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孙氏眼中含泪:“娘都知道了,乖纾儿,快跟娘回乔府,咱们不受这腌臜气!”
乔纾笑道:“是小织和你说的吧?”
她嗔乔织一眼:“这丫头,就是小题大做,不过是看到我受了伤,就认定我是被欺负了……哪想怎么会有人一辈子都不受伤?只是意外罢。”
她叹:“小织关心我的心情我能理解,让娘为我担心,也是我的不是,只是我在这儿真的挺好的。”
乔纾是真心这么认为。
反正她这个样子,回去也帮不上乔府什么忙,恐怕还没有乔府一个洒扫丫头有用,何必回去呢?
在钱家,年轻时候孝敬公婆、伺候夫君,过几年过继一个子嗣,抚育他成人……好好把她作为女人这一辈子过好,也就算了。反正一辈子也很快的。
但乔纾轻飘飘几句避重就轻,乔织听了忍不住更生气:“姐姐你还要否认!”
“婶娘,您可千万别听姐姐说,我真不知道钱家怎么好了,值得姐姐这样!”
其实不用乔织多说什么。
孙氏毕竟是孙氏,是乔纾的亲生母亲,世界上只有母亲最了解女儿。
以前没有想到那里去就罢了,此刻知道后,细细留心,发现自己女儿哪哪都不对劲儿,哪哪都和从前在家时,不一样。
她的女儿性子只是温柔,而不是像这样柔弱不济。
第七十章:有几个问题
孙氏没有反驳乔纾,她尽量平静下来,慢慢道:“你既然这么说,娘怎么可能不信你,而信别人?”
乔织不明所以,不可置信喊:“婶娘!”她的声音几欲破音。
孙氏摆手,给了乔织一个柔和的眼神,继续对乔纾说:“那么现在娘有几个问题问你。”
乔纾疑惑:“您问。”
孙氏便问:“其一,钱府中馈可在你手上?”
乔纾笑容淡淡,一时无言,半晌她才回答:“婆母说我年纪轻,她先帮着女儿管。”
孙氏的语气也很淡:“钱家来提亲的时候,可就说了,你一嫁到钱家,就是当家主母。”
“娘。”乔纾垂眸,轻道,“我不在意这个。”
孙氏语气更淡,转问其他问题:“其二,钱老夫人可有叫你晨昏定省过去请安?可有叫你伺候饮食起居?”
乔纾诺诺不知如何回答。
她想扯谎,但她的一切在亲生母亲面前无所遁形。
“其三——”
孙氏平稳了一下呼吸:“把你手腕上的伤给我看一看。”
乔纾下意识缩回手。
“那我现下还有三个问题,其一,乔府中馈由谁来管?其二,祖母可有给你伯母和你母亲立规矩,你伯母可有给你嫂嫂立规矩?其三,你可有见过乔家媳妇如仆婢般日日夜夜照顾婆母?”
比起前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更显得咄咄逼人,孙氏的面色也同样渐渐沉下来。
乔纾嘴唇张张合合,有字音在她喉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其实孙氏同样并不需要乔纾的回答,她自顾自说:“自你伯母嫁入乔家,老太太很快就放手中馈,后来你嫂嫂嫁过来,你伯母也手把手教你嫂嫂,就等着你嫂嫂有朝一日可以独当一面。”
“而你伯母之所以没有很快把中馈权利放下,是因为你嫂嫂在家做女儿时从没有学过这些东西。”
孙氏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女儿,“你呢?你是我们乔家长女,管家的事情都是从小你祖母手把手教你的,还需要她钱老夫人握住中馈权利不放?”
孙氏笑了,笑得很轻,一字一顿:“现在呢?你还不回家吗?”
乔纾仍旧抿唇不语。
半晌她道:“娘不用劝我,这是我的选择。”
“这不是你的选择,这是娘的选择……”孙氏想起来就自责。
“要怪就怪我,当初老太太就说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是娘一意孤行要让,想着钱家家世一般,不敢欺负你。”,孙氏握住乔纾的手,“娘错了,跟娘回去吧。”
乔纾眼里毫无光彩:“可是我现在已为钱家妇,我能一辈子待在乔府做老姑娘吗?”
“我不能的。”乔纾轻轻摇头自我否认,“就算现在长辈们疼爱我,那来日嫂嫂或是弟妹管家了呢?她们会不会嫌弃我这个姑子一直待在娘家?”
见此,乔家几个兄弟忙表态,道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乔纾便轻飘飘转过头去:“若因为我一个人让你们夫妻不和,我更是罪人了。”
孙氏止住地流泪的欲望,怜惜地望着乔纾:“等回家,娘再好好给你物色个好人家,一定谨慎再谨慎。”
乔纾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寂:“可是我已经不能生育了啊。”
孙氏一愣。
关于乔纾小产的事情,乔织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不好说,便没有告诉孙氏。
乔纾把伤口直接揭开,亮堂堂展示在众人面前:“谁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人作为自己妻子?或是做继室?做填房?那和在钱家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在钱家还要不如。
众人被打个措手不及。
孙氏颤着嘴皮问:“怎么回事?”
乔纾环视一圈:“娘确定要让我这样当众说吗?”
乔纾的语气让孙氏心揪得不行。
乔纾在家做女儿时,月事准时,且不会有疼痛,不可能是身体有亏,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遣散了众人后,陪在乔纾身边的只有孙氏,屋内静悄悄的。
乔纾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孙氏,没再有任何隐瞒。
说完后,乔纾道:“现在这样,母亲还觉得接我回去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孙氏当然觉得!
这钱府就是狼窝!
她握住乔纾的手,眸子紧盯着乔纾:“那就咱们就不嫁,母亲养着你!来日,若母亲老了,再想办法给你开府,你也不用受嫂嫂或者弟妹的气。”
乔纾轻轻抽回手:“母亲想得天真了,我一个女儿家,又不是男子,怎么独立门户……”
孙氏看着自己的手掌,感觉心里一空:“我会想办法的。”
“娘若真为了女儿好,就不要管这件事情了。”乔纾声音很低,婆母虽然为人刻薄些,到底夫君是待我好的。”
“更何况女儿是在钱家受的伤,谁都能嫌弃女儿,只有钱家不能。”
孙氏反驳:“钱家这还不叫……”她都不忍心说出来那两个字,觉得只要说出来,就是往乔纾心口插上更多的刀子。
她只能说:“钱家不是个好待的地方。”
乔纾应:“但是女儿已经待了这么久,女儿很适应。”
乔纾看着孙氏,孙氏也看着乔纾,一时两人谁也没说服谁。
最终还是孙氏看着自己女儿可怜的模样,不再相互犟着,也怕女儿更加受伤,只能退让一步。
“你真的不想和娘回乔家?”
乔纾眸光很坚定。
孙氏无奈叹:“娘是怕你在钱家过得不如意啊。”
乔纾还是那句话:“女儿很好。”
于是,孙氏无功而返,含着泪带着众人走了。
孙氏走后前,还去宝墨居敲打了钱老夫人一番,而钱学朝已经去往弄玉居。
见到怔愣在弄玉居外院的乔纾,钱学朝微微低头,遮掩住他眸里得意的神色。
调整好面部表情后,钱学朝朝乔纾走去:“听说岳母来了?现下在哪呢?”
乔纾说:“已经回府了。”
钱学朝“哦”一声:“我还想着来给岳母请个安。”
“我还听说……”钱学朝和乔纾面对面,“岳母要接你回去?”
乔纾唇色有些苍白,但仍旧笑着:“没有的事,夫君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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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纾的事情写得我好气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一章:怎么办
“那就好。”钱学朝点点头,“你说你如果回去,外人会怎么传?会怎么说我们两家?”
“你于子嗣上无所出,也不漂亮,嫁过来这么些时候,从没对钱家有什么贡献,家里的事情也都是母亲在管,你什么也不懂,也只有我会对你好了。”
“你看,自从你嫁过来,我从来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钱学朝深情举例。
“即使母亲让我纳几房妾室延绵子嗣,我身边也一直只有你一个人,还不嫌弃你。”
乔纾低头:“夫君说的是。”
钱学朝牵过乔纾的手:“你明白我的心就好。”
“日子是我们过的,我们两个好好的,不要听外人胡说,以后等母亲老了,过继来的子嗣也长大了,你就可以享福了。”
乔纾闭眼,从喉间发出一声“嗯”。
“对了。”钱学朝似乎不经意提起,“我上次和你说的,内阁里有空缺一事,你和岳父提过了吗?”
“来没来得及呢,我才和娘……”乔纾欲言又止,“等过段时间吧。”
其实乔纾一点也不想帮钱学朝。
这件事钱学朝和她说很久了,乔纾一直只是敷衍过去,没有回娘家求自己父亲。她不想拿自己的事情去烦父亲。
再者,乔纾就算不懂朝堂之上的事情,可内阁是什么地方?那里都是皇帝的心腹,父亲怎么插手?
乔纾想着要怎么把这一着敷衍过去。
“没关系,你记着就好。”钱学朝不知道乔纾心中所想,对乔纾笑得温柔。
“我这也是为了你,你说我若升上去,也能让皇帝给你封个诰命,你在夫人圈里也有面子。”
乔纾笑说:“我当然知道夫君是为了我好。”
钱学朝牵着乔纾回里院:“左右现下翰林院无事,我今日在府中陪陪你。”
“……”
另一边。
孙氏要回乔府,乔织自然是不同意的:“婶娘,姐姐这样,怎么放心把她留在这里。”
孙氏对乔织摇头:“婶娘知道你和你姐姐要好,但现在的情况,强行带她回去,受伤的只会是你姐姐。”
“我们从长计议。”
乔织闻言作罢,乖乖跟着孙氏及其他人回去了。
乔熙之和乔家几兄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便只有孙氏带着乔织和若干仆婢一起回去。
到了乔府,乔织却不下马车,说要去找姜笙:“婶娘,你先回府吧。”
孙氏道:“你要去找笙笙,好歹先给侯府递了帖子,这么匆忙做什么?”
乔织摆手:“没事没事,婶娘和我娘说一声就好,我晚膳前一定回来。”
孙氏无奈应了。
她不禁想起乔纾出嫁前,虽然不如乔织这么活泼,但绝不是谨小慎微、权衡利弊的性子。
但乔织到了绛平侯府,却被告知姜笙不在府里。
乔织拧眉:“那你们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下人答:“姑娘没说。”
乔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便回去了。
第二天,乔织就迫不及待再次登上了侯府的门。
她跑进玉笙院,姜笙已经在外院等她。
乔织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丫头们和你说了?”
没有人告诉姜笙,是姜笙猜的。
乔织和乔家人把事情说了,无论接不接得回来乔纾,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乔纾就算回来了,心也留在钱家。
担心自己姐姐的乔织无人倾诉,自然会来找她这个知情同龄人想想办法。
姜笙让乔织去里面坐:“表姐接回来了吗?”
乔织皱巴着脸:“姐姐不愿意跟我们回来。”
“二舅母也同意?”
乔纾道:“婶娘跟我说从长计议,说怕伤到姐姐。”
她叹气:“怎么办啊?”
乔织感觉自己这几天叹的气,比从前十几年还多。
其实姜笙是主张直接把乔纾接回来,先脱离药物的控制,再帮助乔纾建立新的生活,恢复乔纾的自信,也就自然慢慢断了她对钱家的念想。
但既然孙氏没有这么做……
姜笙问:“表姐当时是怎么和舅母说的?二舅母又说了些什么?”
乔纾一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姜笙便道:“我有一个主意。”
乔纾侧首。
……
乔织走后,姜笙收拾了一下,便悄溜出侯府去找柳仲然。
上次柳郎中就让她有空到医馆走一趟,只是姜笙一直没去。
医馆内泛着淡淡的药香,很寂静,只有个昏昏欲睡的药童,两边贴着“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苦”的联子。
姜笙走过去拍了拍药童撑着睡觉的面板,吓得药童一个激灵:“这……这位姑娘,您有什么事吗?”
姜笙问:“你师父呢?”
药童揉了揉眼,这才认出姜笙:“姜姑娘?”
他答:“我师父去给巷西的一对母女看病了。”
“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药童挠挠头:“师父已经去好久了,快的话,应该午时会回来……”
药童有想了想:“但也有可能路上又被人拉走,那可能拉走师傅之人就会留我师傅用午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路上被拉走这些事情都是常见的,他也说不准。
姜笙问:“你说的那对母女是生什么病了?”
药童打了个哈欠:“好像是女儿有风寒,一个月了都没痊愈,还传染得母亲也得了风寒。”
姜笙不想白走一趟,便和药童打了招呼,雇了马车打算到巷西找柳仲然。
巷西算是京城的穷人区,不过天子脚下砸块牌匾,也能砸出个芝麻官的地儿,也不算太穷就是了。
姜笙一路问过去,才打探到有一对生病母女的人家在哪里。
姜笙到门口扣了口门锁,没想到门就发出“吱”的一声,悠悠被打开。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有人吗?”
里头空旷,茅草铺满地面,没人应,姜笙想了想还是没走进去,找了块地儿坐下来等。
今天的太阳挺好,日光下,姜笙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中,她感觉有光影遮挡在自己面前。
姜笙长睫微微扫过下眼睑,慢慢睁开眼,但眸子一时间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她颤了颤,重新闭上,只逆光略微看到一个模糊至极的人影。
还听得有人在她耳边说:“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那声音很轻,好像还带着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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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章提前放出来,晚上就不更了喔~下次更新时间明晚八点
第七十二章:还以为自己回家了
姜笙适应了一下光线才重新睁开眼。
身着靛青长袍少年半蹲着,光从背后打在少年的身上,影子投在墙面,包裹着姜笙,显得姜笙格外娇小。
姜笙眉间蹙了蹙:“姜砚。”
她又清醒了一下,才唤了一声:“兄长。”
啧,怎么在这睡着了,她刚刚都差点以为自己……回去了。
姜笙以前的家里二楼有个小阳台,阳台上还放着一把白色编花摇篮藤椅。她闲时就特别喜欢躺在那里晒着太阳,然后在日光中迷迷糊糊睡着,连被子都不要盖,一觉睡得又香又甜。
偶尔爷爷或者姐姐会上楼看她,如果是爷爷,一定大着嗓门把她吵醒,吐槽她怎么哪里都能睡着,万一着凉怎么办;
如果是姐姐,姐姐会随手从木架上摘下一片装饰羽毛,或拿着纸片轻轻扫过她鼻尖。她感觉痒了,就会慢慢转醒。
姜笙想到往事,心里霎时间弥漫着一股酸涩的感觉。
就算有朝一日她能回去,有些日子也总归回不去了。
姜砚感觉面前的人似乎透过自己看到了谁,又见她轻垂下眸子。
姜笙扶着墙角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正要随口一问姜砚怎么在这,柳郎中已经出来。
“姜……姜姑娘?”柳仲然一愣,又马上看到旁边的姜砚。
柳仲然对姜砚道:“姜公子来了?”
“嗯,她们怎么样?”
柳仲然回答:“钟仪丫头的病情还是老样子,身体虚又感染风寒,但没什么大碍,就是奇怪这风寒真顽固,一直未好。”柳仲然皱眉。
“钟夫人大约是因为忧心女儿,又日夜地照顾,所以才也传染上了风寒,不严重,休息一下服药睡一觉明日就会好了。”
他道:“我回头配些药让人送来,煎了吃了再观察观察。”
姜砚颔首:“麻烦了,我去看看她们。”
“不……”麻烦。
还未把客气话说出口,柳仲然忽然眸子发亮,一动不动看着姜笙,嘴角的胡子、脸上的褶子都熠熠生辉。
姜笙:“???”
片刻后。
姜笙站在并不宽敞却干干净净的房间内,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哄过来的。
寝床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在细细喝粥,看起来很乖巧,旁边坐着个相貌寻常的妇人。
妇人的相貌虽不出挑,小姑娘倒是长得很好看。
柳仲然笑眯眯道:“姜姑娘,按理说就是风寒罢了,但钟仪丫头感染风寒都一个月了,好一会儿差一会儿的,就是没痊愈。”
妇人站起来,拘谨问:“柳郎中,这位是您……徒弟?”她看向姜笙。
看起来也不像啊。
柳仲然也看了看姜笙,见姜笙没反应,便介绍:“不是,这位是绛平侯府的姑娘。”
“绛平侯府?”钟素筠眸光一闪,就想去看姜砚,却又生生克制止住。
姜笙没多想,只以为钟素筠认识姜砚,所以才惊讶自己的身份。
钟素筠悄声问:“这位姑娘年纪是不是太小了?”靠谱吗?
柳郎中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钟素筠便没再说话了。
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喝完了粥,把碗放在,姜笙看了看钟仪的面色,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钟仪。”她的声音很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病中显得有些没精神。
“是礼仪的‘仪’吗?”
钟仪点点头,发出一声很细的“嗯”。
“好的,钟仪。”姜笙也不自觉把声音放轻,“那你现在感觉哪里有不舒服呀?”
钟仪闷声道:“哪里都不舒服。”
“头会疼吗?”
“有点晕。”
姜笙又问了钟仪几个其他问题,然后偏头问钟素筠:“有酒吗?”
钟素筠忙点头:“有的。”
姜笙跟着钟素筠去庖厨取了一杯清水、一杯醋和一杯酒来,让钟仪去分辨。
“哪一杯是水?”
钟仪紧皱着小脸:“……我,我不知道。”
姜笙又让她躺下,按了按钟仪的面部,钟仪“嘶”了一声:“疼。”
“哪里疼?这里吗?”
“都疼。”
最后姜笙给钟把了脉,偏头和柳郎中说:“风寒并发症,鼻窦炎,现在还没什么大碍,药物治疗就好,再拖可能会加重引发支气管炎甚至肺炎。”
就算姜笙再厉害,在这个时代也没条件给她做手术。
柳仲然一愣:“鼻……什么炎?”
姜笙重复一句:“鼻窦炎。”
柳仲然还是一脸茫然。
鼻窦炎是什么?
姜笙想了想,猜测可能这个时代没有鼻窦炎这个名词:“鼻窦黏膜炎症性疾病的统称,这个不重要,有没有纸笔,我要写些东西。”
钟素筠和钟仪是不识字的,家里自然也没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于是姜笙就跟柳郎中回医馆了。
路上,姜砚偏头问姜笙:“你还会看病?”
他似乎笑了一下。
姜笙不明白姜砚到底有没有发现她不是原主,还是很谨慎地回一句:“一点点。”
其实姜笙甚至还怀疑过侯夫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原主,但侯夫人对她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姜笙也懒得去多想。
没走到医馆姜砚就离开了,姜笙松了口气,这才好奇地问:“柳郎中,我兄长和钟夫人还有钟仪是什么关系啊?”
柳仲然更是一脸懵:“他是你兄长还是我兄长?”
姜笙:“?”
柳仲然:“?”
姜笙便换了个问法:“他经常来西巷吗?”
柳仲然回答:“上个月姜公子找到我,说有个朋友生病,请我去看看,这一个月以来,我就见过姜公子两次。”
“不过姜公子身边的书童来问过钟仪丫头的情况,钟夫人和钟仪丫头的医药银子是姜公子付的。”
姜笙便没问下去了。
到了医馆,姜笙写了药方,柳仲然让药童去药铺买了药,给钟夫人送去。
医馆里有药材,但没有药铺齐全。药材保存不适当药效会容易流失,所以柳仲然也没囤积很多在医馆里。
姜笙又叮嘱一句:“第一章的药方煎服,第二章那个是外用的,记得让药铺帮忙磨成粉末,冲黄酒调和一下。”
钟夫人不识字,所以这些都要药童再口述转述一遍。
药童应下。
到了现在,柳仲然才有空坐下来:“上次我和姜姑娘说的事……”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我一个故人了的事情了。”
那都是十几年前了。
第七十三章:辛秘吗?
柳仲然娓娓道来:“十几年前,我那位故人恰逢生产时,因为一些事情受了刺激,早产、难产……最后她是闯过了鬼门关,但千辛万苦产下的孩子却是个死胎。”
“本来就因为家里出事心情波动有些大,现下这样……”柳仲然叹了口气,“她的心情更是郁郁寡欢,又是在月子里,从此烙下的病根。”
“我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前些年也有定期去看她,但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差。”
“当然,我也有请过从前比较好的老友,但看了都说只能好生养着,别的无能为力。她的丈夫同样寻遍名医,结果都是一样的。”
姜笙问:“您的意思是?”
闻言,柳仲然直道:“老朽自然希望姜姑娘可以去看看她。”
无论姜笙有没有能力治好对方,对于柳仲然来说,就是一抹希望。
姜笙又问:“是哪位夫人?”
“这就是为难之处了……”柳仲然有些尴尬,“她人不在京城。”
姜笙抬眸。
不在京城?
柳仲然解释:“京城对于她和她夫君来说算是个伤心之地,她夫君为了她的心情,是故辞官举家搬迁。”
柳仲然斟酌:“老朽知道这真的很为难,还有一件就是,她家境富裕,家里人唯一的忧心之事就是她的病情,若能治愈……”
他改口:“不不不,别说治愈,但凡能好转,也必有重谢!”
“我也不是说姜姑娘说贪慕虚荣的意思,但如果您愿意去看看,我们皆感激不尽。”
话到最后,柳仲然都用上了敬词。
其实姜笙是真挺喜欢钱,但也真的暂时不缺钱。
她先把情况问清楚:“您说的‘身体一次比一次差’是指什么?体弱多病?还是虚弱到连活动都困难?”
柳仲然连连摇头:“不至于不至于,其实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来,前不久她的夫君来的书信说她一切安好,只是因为转秋天气渐凉,略有感风寒。”
“哦对了。”柳仲然想起来什么,“她儿子前几日来京城,姜姑娘如果愿意帮忙,我联系联系,问她儿子儿媳会更清楚。”
姜笙应:“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上忙,但我可以先了解一下。”
柳仲然心底微微一松。
无论能不能帮上忙,姜笙答应下来就算成功了一点,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老朽先代替着对姜姑娘说一声谢谢了。”
这些年,柳仲然心里想着对方缠绵病榻,总是心里不如意。
柳仲然问:“我定个时间,姜姑娘和她儿子儿媳见一面可行?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姜笙说:“除了官府旬假日,都可以。”
柳仲然便道:“那我先问问她儿子,商量好时间,届时派人去侯府寻姜姑娘?”
姜笙点点头。
她最后说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
“唉。”柳仲然苦笑,“老朽知道这个道理,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哪里去给她找解铃人啊。”
十几年前,是什么事情,以至于柳仲然并没有第一时间告之姜笙?
作为郎中他不会不知道对于病人这些情况,医者都要先了解才更好对症下药。
辛秘吗?
姜笙没有急着问,商量好后,就从医馆里出来了。
她往书肆去,准备买几本书。
姜笙一直都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去去对待这个时代的医学。但在柳仲然对待鼻窦炎一脸茫然的时候,姜笙倏然意识到她自己似乎最好了解一下在这里——这个她陌生的世界,发展进程是怎么样的。
她说的不只是医学。
……
城南绿阶书肆。
姜笙打听了一下,整个京城好像就两家书铺,一家在城南,一家在城北。姜笙就近去了城南的书肆。
这里没有图书馆大,但是萦绕着淡淡的墨香,很安静,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伙计正小心翼翼翻着一本书看,都没注意到她。
姜笙穿过桌边,到书架,她看了看,随手从木架上抽下一本书。
是本朝的地理志,记载了一些变迁、政区及各地的山川、湖沼、水利、物产、民俗以及户口的沿革等,不是很详细。
姜笙随便看了看,重新放回去,又拿出另一本。
这本是部纪传体通史,字迹密密麻麻的,不仅是竖向排版,还有些字姜笙都不认识。她看了几行,打算带回去研究一下。
她又找了几本医书,一起去付账,可伙计看得入迷,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姜笙又敲了敲桌子,手指关节和木板桌面发出圆润的扣响:“你好。”
“你好?”
“啊?”伙计才回神,不好意思摸鼻子笑了笑,“抱歉,您要买这些书吗?”
“嗯。”
伙计打着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一共是……三十四两银子。”
姜笙付了银子包着书准备走,伙计可能见这么多书她抱起来有些吃力,主动说:“如果您需要,咱们这边可以给您直接送到府里的。”
姜笙想了想,确实有点难拿,更何况她一会儿还不急着回府:“那就麻烦你了。”
伙计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您需要送到哪里?”
“绛平侯府。”
伙计应下,小心且珍重地把自己刚刚看的书放在一边放好,又轻轻拍了拍表面,才去打包姜笙买的书。
姜笙见此多问了句:“你们这边的书可以随便翻阅吗?”
她记得以前小时候自己学过一篇《窃书记》的课文,背景大约是近代。在那个时候《窃书记》作者尚且要偷偷看书,这个朝代这么开明?
伙计左看看右看看,呲牙低声笑道:“您别和我们东家说啊,我是自己悄悄看的。”
姜笙当然不会这么无聊,她的目光落到书封上:“这是关于科举的书?”
伙计挠头,然后边用一根麻绳麻溜把七本书包成礼盒的形状,干着活也丝毫不影响他应话。
“是,小的以前考过童生,因为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没钱供我了,幸好东家愿意收留我,在这能看看书,还能挣点小钱。”
他说完,在麻绳交接处打了个结:“等一下有其他人会过来,帮您把书送回去。”
“好。”姜笙再次道了谢。
下一个目标地点——潇湘馆。
第七十四章:潇湘馆(加更)
在此以前,姜笙先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去了趟成衣店。
等一会儿从成衣店出来,姜笙换上了一件月白长袍,一半的墨发高高束起绑成一个圆髻,扎上雾蓝条带,另一半披散下来落在肩下,还画了点妆意图使五官更加立体并且男性化。
但姜笙照了铜镜仍旧不满意,又在小摊上买了个半截的金属面具戴起来,只露出眼眸和鼻尖以下的位置,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化身成了一个身量不高的世家公子的姜笙,雇了马车,向潇湘馆而去。
白日的潇湘馆有些冷清,只有两个丫头站在雕花木柱旁看门。门面装潢雅致,不像青楼,倒像是一家茶馆。
从姜笙的视角看过去,宽大的牌匾用簪花小楷写着“潇湘馆”三个字,笔锋利落,似乎能从中看出主人雷厉风行的性子。姜笙眸光在牌匾的字迹上多停留了几秒。
牌匾以下,还能看到左右两边的紫檀架上放着的碧玉比目磬,透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见了姜笙,有个丫头问:“公子您找谁?”
这个点儿来潇湘馆,一般都是提前和里面的姑娘们约好的。
姜笙问:“你们妈妈可在?”
丫头和另外一位对视一眼:“您是和楚妈妈约好了吗?”她们确实知道有位公子间或会来潇湘馆,并且楚妈妈对他很是恭敬。
姜笙扯了个小谎,便通畅无阻见到了潇湘馆的楚妈妈。
彼时楚妈妈正悠哉悠哉在自己寝房休息,听到丫头传禀说有位戴着面具的公子来找自己,忙放下手中的缠花玛瑙盏起身相迎。
楚妈妈似乎很意外:“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姜笙挑眉,出声:“楚妈妈指的是谁?”
她的音色温而不软,清而不脆,听到这个声音,楚妈妈一愣,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您……是?”
楚妈妈在内心狂拍自己大腿,真像,她差点就认错了!不是说容貌,毕竟对方戴了个面具,就是一种感觉。
在知道自己认错人后,楚妈妈整理面部表情,慢慢上下打量姜笙:“这位姑娘找我,所谓何事?”
平心而论,姜笙的男子装扮还算合格,她又戴了面具,身量在女子之间也算高的,寻常人见了并不会怀疑。
但楚妈妈是谁?第一青楼潇湘馆的老鸨。眼尖的她很快就看出来了姜笙是女子。
楚妈妈摸着下巴。
来她们这儿的女子,无非就一种情况——捉,奸。
不过这姑娘倒是有趣,人家来捉奸,都是仆婢成群地来喊闹,她却一身男装身姿潇洒,自己这个混迹这片多年的老行家,都差点被她忽悠过去。
难不成不是夫君?是相好的或者未婚夫婿,不敢大闹?
“确实有点事找您。”姜笙边说话,边拿出一锭银子。
楚妈妈忙说不敢收,推拒道:“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老身能帮则帮。”
东家早说过了,捉/奸这种事情,如果有人来问,一五一十地说,不必隐瞒。
再者,楚妈妈的小金匣子都足以为潇湘馆所有姑娘赎身了,实在看不上姜笙那个银锭。
姜笙也不觉尴尬,便直问:“您可认识一个叫钱学朝的人?”
楚妈妈把姜笙带入包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您说钱大人啊?”楚妈妈当然记得这个人。
因为他,潇湘馆还遣散了几位姑娘。
潇湘馆的姑娘们个个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毕竟大多数人来这儿不是为了满足欲/望,是为了找红颜知己的。
姑娘们都往才貌双全的方向去培养,要漂亮、善解人意、多才多艺,能吟诗作赋、能抚琴下棋……
仅仅培养一个姑娘,就要花大把银子。一下被遣散了好几个,楚妈妈可心疼了。
楚妈妈试探问:“您是钱大人的什么人?”
姜笙纠结了一下是长篇大论事情经过,还是随口编个身份:“一定要回答吗?”
“啊?”
楚妈妈笑了:“倒也不是。”
毕竟口说无凭,她要是想知道自然会自己去查。
楚妈妈见姜笙不想多说,也不在意,没多问。她给姜笙也倒了一杯茶,自己先慢悠悠喝一口然后悠然道:“钱大人前段时间有来,后来就没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
这位钱大人是潇湘馆的常客,后来被东家拉入……楚妈妈想了一下东家的用词。
哦!拉入黑名单了!当然不能再来。
姜笙问:“他往常若来了,一般都会找谁呢?”
楚妈妈一一具答:“杜仲、白苏和冬青吧。”
“这三位姑娘可在潇湘馆中?”
“她们现在不是潇湘馆的人,拿了卖身契走了。”
姜笙转着茶盏:“那您知道她们现下在哪吗?”
楚妈妈毫不在意:“谁知道呢,可能是给大户人家做妾室去了,也可能还在辛辛苦苦等钱大人上门迎娶。”
楚妈妈是不屑的。
她在很早以前就说过,干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交心。看,偏偏不听她的,这下自讨苦吃了罢。
在潇湘馆多好,即使有醉汉来闹事,姐妹们都会帮着。楚妈妈也从没有强迫潇湘馆的姑娘去接客,她们不愿意,顶多自己少挣几个银子,不至于挨罚。
姜笙又问:“后来这三位姑娘都没有回来过吗?”
楚妈妈眼珠子溜溜转一圈:“回来是回来过的。”
白苏来过,说想回潇湘馆,但东家哪里会收留心都在别处的人?杜仲和冬青楚妈妈就没见过了。
姜笙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和楚妈妈商量:“如果下回还有谁回来,您留着她,然后到……”
她下意识又想说醉仙楼,“醉”字都到嘴边了又生生改口:“您到善仁堂来告知我一声可以吗?”
楚妈妈问:“柳郎中的善仁堂?”
姜笙点头。
楚妈妈应下来:“好。”
姜笙道谢,从包房里出来时,她恰好看到看见不远处有个戴着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具的人走来,一身靛色长衫,身量可能比自己高一些。
四目相对,姜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边是谁,心下一跳。
姜笙一窘,忽然有种偷跑出来玩被长辈抓个正着的既视感。
楚妈妈远看看近看看,她现在都有点不敢认了。
站在不远处的……是,东家吧?
直到姜羡开口对姜笙说:“在这儿做什么?回侯府吧,侯夫人找你。”
声音清冽,如出山古泉。
楚妈妈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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